================= 书名:告别,梅书言 作者:旎旎果子 文案 他被医生告知只剩三个月的命……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梅书言 ┃ 配角:林若妮,曾一惠,梅书语,薛冰…… ┃ 其它:生死绝恋,《平凡之恋》关联文, ================== ☆、【楔子】      医生办公室,医生和梅书言隔着办公桌面对面地坐着,桌上摆着梅书言的体检报告。   “书言……”   “报告出来了?”   “……出来了……”   “怎么样?是不是没问题?”   医生没说话。   梅书言静静地看着医生,然后笑了笑。   “看来……不太好?”   医生还是没说话,他只是沉默着看着他眼前的这个年轻的病人——梅书言,他从七年前开始收治他,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因为火灾事故导致下肢瘫痪的十六岁少年,而现在……   “我想让你的家人来医院一趟——”   “没关系,您就跟我直说好了!”   然而医生又沉默了。   梅书言放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了握拳,但他还是假装轻松地笑了笑。   “医生,您不会不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吧?”   医生摇摇头。   “书言,这不是评判你坚不坚强的时候,而是——”   “我是要死了吗?”突然,梅书言轻轻地打断了医生的话,他望着医生的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里微微地闪动着泪光。   医生一脸同情和无奈地回视着他。   梅书言的双手再次握起拳头来,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人,其中,包括了林若妮——他原本准备在今晚她的生日晚会上向她表白——因为两天前,林若妮就又一次问他要不要跟她交往,而这,已是他们认识短短两年以来她问过的第五次了。   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准备接受她啊,结果——   “书言……”医生再次轻声唤道。   办公室里好安静,安静得只除了能听到自己耳边血管流动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   梅书言终于再次抬起头来,他一脸平静地说:“医生,请不要跟任何人说我得病的事,我请求你,帮我隐瞒。”    ☆、第 2 章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建议重看(眯眼笑~)   梅书言一路驶动轮椅来到医院大门口,刚刚姐姐梅书语已打过电话来说,她会晚一点到,因为刚要出发前、薛冰又不舒服了。   “薛大哥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可能就累了吧,我已经让他吃过药躺下了,就是耽误了一会儿功夫……”   “那没事的,”梅书言忙说:“你要是忙就不用来接我了,我自己搭出租车也可以的——”   “不行,”姐姐轻声却执拗地说:“你就在医院里等我,让护士帮你找个温暖点的地方呆着,我这就出发了……”说完,不等书言反驳,姐姐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书言只好也把手机收了起来。   时节已进入深秋,经过几轮冷空气的洗礼后,最近的气温直线下降,不过,天空倒是因此变得格外清爽了……   书言抬起头,对着晴朗的碧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啊,一股既熟悉又温暖的味道,袭遍了他的全身,他微微闭上眼,开始享受淡淡的阳光铺洒在脸上的那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医生,我还剩多少时间?”   “这个……我无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医生看着他、面有难色地说。   梅书言怔怔的,虽然内心一直在莫名地翻滚,可是很奇怪的,脸上却表现不出来,“那就给我一个模糊点的答案呗,我总不可能是你第一个接诊的绝症患者吧?”   “书言——”   梅书言却突然不想听似的低下了头。   医生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梅书言面前,然后在桌沿处坐下,“书言,我希望你能积极配合我们的治疗。”   梅书言不响。   “书言……”   “医生,你最近距离地接触过死亡是在什么时候?”   “嗯?……让我想想,应该……”   “你的病人?”   “唔,应该是吧?”   “那就比不过我了,”书言抬起头,微微一笑,“我可是自己亲身经历过死亡的。”   医生看着书言,沉默。   他当然知道,梅书言是经历过死亡的,十六岁的少年,从火灾中劫后余生,经历多次高危手术,好不容易保下命来,却永远地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医生想到这里,只觉得生命太脆弱、老天太残忍……   “我本以为,我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结果,哈哈……看来我上辈子造的孽可真不少啊……”   书言的笑刺痛了医生。   “书言,这不是你的错……”   医生去按书言的肩,想阻止他再说下去,结果书言一下把他的手挥开:“那是谁的错?那你还让我可以去怪谁?为什么?为什么又是我?我才二十二岁,我还有那么多事要做,我……”书言说不下去了,因为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医生再次按住书言的双肩:“书言,你听我说,勇敢一点,让我们一起战胜它!”   书言却摇头道:“您是说战胜死神吗?不,医生,不是我怀疑您的医术,而是我们都很清楚,现实就是这种病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   但医生不肯放弃,因此他也劝书言不要放弃。   “我会尽我的全力的,请相信我吧,书言,请跟我一起并肩作战吧!”   书言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一阵风吹来,书言感到一阵寒意,他忙睁开眼睛,发现眼前的马路上不知何时已挤满了人,没多久,又从他身后的门口处跑出来好几个医生和护士,大家一边嚷着“请让开!请大家帮忙让开!”一边抬着担架朝人群最拥挤的地方冲了过去。   难道是那里出了什么事故?书言裹了裹外套、微微地向前张望着——   “书言!”   书言突然听到了姐姐梅书语喊他的声音,忙朝声音来处望去。   远远的,他看见姐姐正挤过人群朝他跑过来,他笑了笑,忙驶动轮椅朝她迎过去。   “姐!你到得好快!抄近路了?”   “你还说呢!”结果姐姐一看到他就眉头皱起来、低声斥责道:“不是让你在医院里面等吗?外面这么冷,万一冻坏了怎么办啊?”   “不会啦,我一点都不冷啊——”   “你就别逞强了!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一旦着了凉就会咳嗽,一咳嗽就一拖两三个月不会好最后直接变成肺炎!”姐姐边说边一脸嗔怪似的轻轻整理着书言的外套和围巾,明明他已经穿得够厚够多了,可姐姐好像还是一定要保证他被裹得一丝儿风都吹不到身上才会安心似的。   姐姐她是因为本来喜欢做这些还是被他逼得没办法只能习惯做这些呢?   “姐……”   “嗯?”   “你喜欢我吗?”   “哈?”姐姐一脸木然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我说,姐,你是不是喜欢我?”   姐姐愣了半晌,吐了一口气,笑了。   “你是在抗议我刚刚那样骂你吗?”   书言摇头。   姐姐也摇头,然后再次把书言的围巾拉高一点,直到包住他的整个下半张脸,然后她紧盯着他的双眼轻声说:“我当然喜欢你了,梅书言,请记住,你永远是我在这世上最疼爱!最疼爱的人!没人可以取代!”说完,姐姐又笑了,笑得十分宠溺、温暖得就像太阳。   书言突然伸手把姐姐的后脑勺按住,然后他让两个人的额头紧紧地贴着,就像小时候、他每次一发烧就一定会耍赖似的让姐姐用这种方式来试他的体温、来分走他身上的热度。   如果,小时候的依赖还可以找借口说是他不懂事,那么如今呢?   从小到大,他有多依恋姐姐、就有多让姐姐为他操劳为他受累……他永远不会忘记,当他烧伤躺在医院里一动都不能动时,是谁在日夜守护着他,是谁在为他忙前忙后,是谁在为他的巨额医药费四处奔走,明明,她那个时候也只是一个孩子、只是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孩子而已,却因为他,早早成为大人。姐姐,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在那时候就死掉的话,你会不会比现在幸福一点?……对不起,姐姐,明明很早以前我就已经暗暗发誓过不再让你为我哭、不再让你为我掉一颗眼泪的,可现在……姐姐你刚说我是你在这世上最疼爱的人,可你知道吗,姐姐你是我在这世上最想最想保护的人!   书语抬眼偷瞄着书言,“怎么了书言?怎么觉得你有点怪怪的?”一忽儿,她想到什么似的正色起来:“该不会是体检——”   结果书言一下把她放开了。   “啊!舒服多了!刚刚感觉好像有点发烧来着!”   “什么?”书语吓到,“发烧?真的吗?”她忙伸手按住书言额头,书言咯咯笑起来把她的手抓下来了:“现在好了!热度都跑到你身上去啦,哈哈,这招真是,啊,从小到大都很灵啊!”边说,书言边已启动轮椅,“你车停哪儿了?我们快上车吧,妈还在家里等我呐!”   书语看着弟弟的背影,怒极反笑。   车到梅家门口,梅书语先跳下车,把放在后备厢的轮椅拿下来,再到副座上把书言搀下来。   “晚上你是不是要参加小妮的生日会?”   “嗯。”   “礼物买了吗?”   “早就买好了。”   “买的什么?”书语放好书言的脚,再帮他盖上腿上的毛毯后问。   “不告诉你!”书言微微红起脸来说。   书语笑:“小气鬼!”然后又微微瞪他一眼,正要再说话,口袋里手机响了,她忙接起来:“啊,薛先生!”   薛冰的声音从手机话筒里炸出来:“怎么又叫我薛先生?薛冰这个名字有很难听吗?就让你这么不愿意叫吗?!!!”   书语的脸抽了抽,而一旁的书言早已在忍笑,书语忙侧转身体,“薛先生,您打电话来有事吗?”   “没事不能给你电话?”   书语忍了忍、再次按下耐心,“我刚送我弟弟到家——”   “我就是想问书言啊,他怎么样了?”薛冰关心地问:“体检没事吧?咳咳!!!”结果话没说完,他自己倒是一连声地咳嗽了起来。   “薛先生,您没事吧?您刚吃过药,一定要好好躺着才行!丁缈在吗?我走的时候拜托了她照顾你的……”   “真罗嗦!”薛冰又喝道:“梅书语,你是我秘书,不是我保姆,这句话我要跟你说多少次你才——咳咳!咳咳咳!!!”   书语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得发狠道:“请您别再说话了!我送书言进屋,然后马上赶过去!”   书语收起手机,走来推书言的轮椅。   “算了,姐,你还是过去陪薛大哥吧,我自己进屋就行了。”   “可是——”   “放心吧,都到门口了,我还能让狗叼去了不成?”书言笑着推走姐姐,“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别让薛大哥惦记你。”   见书言这么坚持,书语也只好依他了,但她还是一脸担忧地一直目送着弟弟的身影进入大门后她才匆匆转身离开。    ☆、第 3 章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辛苦大家重看,谢谢~~   书言把轮椅划到门背后停了停,然后他拉低一点围巾,用力喘了喘气。   眼前的小小的庭院里,洒满了阳光,而书言的妈妈,就在这阳光里,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和往日一样在摘菜,她的脚边摆着两只菜篮,菜篮里有芹菜、豆角什么的,菜篮的右边趴着一只狗,狗的名字叫帕西,此刻,它正闭着眼打着呼噜狂睡大觉。   梅书言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尽管这只是一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画面,而他也早已司空见惯,可他却突然有种生怕会因为自己的闯入而被破坏的感觉……   “书言!书言呐!书言!!!”耳边再次回响起当年他被救出火场还尚存一点意识时母亲扑到他身上在他耳边发出的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如果说,姐姐是他在这世上最想保护的人,那么,妈妈,就是他在这世上最不想看到她悲伤的人,所以,妈妈,接下来如果我真的走在你前面的话,你该怎么办啊?你的眼泪,会不会为我流干啊?你会不会永远也没办法再开心起来、像你年轻时照片里的模样、笑得那么纯粹那么动人了?   “妈妈真是个大美人!”记得小时候,书言不止一次地在看完妈妈年轻时的照片后对妈妈甜甜地说,然后妈妈就会一把把他搂进怀里一脸幸福地说:“真的吗?哇!这辈子,只有从我儿子嘴里听到这句话才是最让我开心的呢!!!”然后他们母子俩就会抱在一起笑啊笑啊一直笑到连爸爸和姐姐都看不下去了还停不下来。   从以前开始,书言就经常觉得、比起爸爸,妈妈爱他更多一点呢!而他也——一直,都那么地爱妈妈,爱小时候她抱着他时她身上的那种香香的味道,爱她总能煮出最适合他吃的也特别好吃的菜肴,爱她在无论多艰难的时候也都会忍耐地说:“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我们一家人还在,只要我们是团团圆圆的,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妈妈,我是多么想孝敬您到老,因为那不仅是我的责任,更是我这么多年让您为我操劳而要给您的回报,可我现在,还能回报您什么呢?   眼泪细细地从书言的眼角处滑了出来,但书言很快就将它抹去了,如果他无法阻止最后要带给妈妈的悲伤,那么至少,在这之前,他要给她带来更多的快乐才行,不是吗?   “妈!我回来了!!!”稍后,他高声向妈妈喊道。   梅妈妈闻声抬头,“哦,书言呐!”一看见儿子,她马上笑起来。   书言驶动轮椅到妈妈身边,看到狗狗帕西打了个呼噜又睡过去了,他笑了笑,俯身摸了摸狗狗的头,又抬起身问:“爸呢?”   “出去收账了,前几个月做的活,钱一直没收来呢!你姐呢?”   “哦,送我回来后就又去薛大哥那边啦!”   “怎么啦?薛先生又不舒服了?”   “唔,好像是吧……”   “唉——”妈妈叹口气摇了摇头:“薛先生这孩子,也真是怪可怜见儿的,年轻轻轻就生了那么大一场病,遭多大罪啊他,好在他福大命大,熬过去了,不过,你说他从此要是能定下心好好地养着该多好啊,偏偏他又闲不下来,你姐之前说他最近在干嘛来着?”   书言回答说:“跟徐莫大哥商量着要办公司——”   “唉,就是说呐!”妈妈又摇摇头,一边继续摘菜,“他家又不缺钱,何苦这么折腾,身子好就罢了,偏他又三天两头地生病,别人看着心疼不说,他自己也累啊……”   书言笑道:“可能,他就是想找个借口待在国内呗!”   妈妈顿时两眼放光,一把扔下菜朝书言凑过身来:“你意思,是他跟你姐姐——”   书言大笑,“妈,你好八卦哦!”   妈妈嗔怪地瞪他一眼:“你这孩子!我还不是替你姐姐着急吗?本来她性子就淡,又经过真彦那件事,唉,我还真怕她想不开再也不谈朋友了呢?”   听到妈妈讲到真彦,书言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刚要开口说点什么时,妈妈突然又问道:“哦对了,你体检怎么样?报告出来了?”   书言驶动轮椅进入自己房间,然后他拉开衣柜门,把一直藏在怀里的体检报告拿出来再塞进衣服堆的最里面。   “还没呢,医生说还要再过两天。”刚刚他是这么回答妈妈的,好在妈妈没有怀疑他什么,又因为让他呆在外面陪她说了那么久的话怕他着凉,因此就赶紧让他进屋来了。   书言合上衣柜门,再把轮椅划到书桌前,然后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他原本准备送给林若妮的生日礼物——一枚鸟状胸针——因为,若妮曾经跟他说过,来生,她最想变成一只鸟,因为可以自由自在地飞向任何她想飞去的地方。   若妮的脑子里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幻想,虽然她时常因此说自己太幼稚,可书言却总是鼓励她说这才是她的纯真,然而现在,只要一想到,如果被若妮知道了他即将不久于人世的事若妮会有怎样的表现时,书言就忍不住为她心痛了起来……   嘀!嘀嘀!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书言的臆想,他放下胸针盒,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曾一惠那一贯的大嗓门从手机那端传过来:   “书言!你在哪里!!我要见你!!!”   书言缓缓驶动轮椅到达门口,看到曾一惠正背着手靠在门边的墙上,一只脚习惯性地在轻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一惠。”书言叫了她一声。   “啊!好慢呐书言!你是属乌龟的嘛!!!”一惠气哼哼地就跑过来了。   书言一脸无语:“嫌我慢?换你坐轮椅试试?”   一惠冲他吐吐舌头,然后快步绕到他身后推起他的轮椅。   “我们要去哪儿?”书言问。   “喝酒去!!!”一惠笑着答。   很快,两人进了超市,一惠拿书言当购物车,抓到什么就往他怀里丢,书言看看,还是老三样:啤酒、麻辣花生、手撕鱿鱼丝!他一脸无奈地笑。完了后,两人去付账,再一起离开超市。   然后他们去了附近的码头——他和一惠的秘密基地——以往,只要他俩闲着没事做或是心里有烦恼的时候就会约着一起到这边来吹吹海风喝喝啤酒什么的以定心神。   “冷吗?”停下来后一惠问。   “还好。”书言笑了笑说。   但一惠还是认认真真地帮书言把围巾又围拢了一点,然后吸了吸鼻子说:“冷的话就说,不要再像上次那样冻感冒了害我被书语姐姐骂!”   “我姐哪有骂过你?”   一惠瞪眼:“她不骂我的表情比骂我更可怕!”   书言笑倒:“你这样抹黑我姐的形象,小心我告诉她!”   “你敢!”一惠握拳恐吓,再次吸吸鼻子,然后从书言怀里捞走一瓶啤酒和一包鱿鱼丝,转身坐到码头的地上、两腿悬空着。书言也慢慢地把轮椅划到她身边停下。海风好大,吹得两个人的头发都滑稽地直竖起来,两人碰杯时因此冲彼此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们都各自喝下了一罐啤酒,其间,谁也没说话,但谁也没觉得尴尬。   终于,一惠开口了。   “唉,书言,我可能又要失业了!”   “怎么?”   “昨天,我搞砸了一笔超大的单子!”   书言笑:“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他估计已经快被我气疯了!”   “他?你是说你们老板、许渊?”   一惠点点头。   书言故意长嘘短叹:“他也算命大了,居然到现在还没被你气死!”   一惠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书言一眼,“我有你说的这么不堪吗?”   书言摇摇头,“我只是不懂,一惠,你这么聪明,为什么偏偏要做一项你并不擅长也并不喜欢的工作?”   一惠哼了一声把头扭过去。   许久后,她才闷闷地回答:“谁让我喜欢他呢……”   书言差点一口气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你说啥?你喜欢谁?你老板?许渊?”说完,书言失声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又咳嗽,一听到书言咳嗽,一惠马上一脸紧张地站起来,“书言,你怎么样?是不是冻着了?喉咙疼不?胸口疼不?发烧了没?流鼻涕了吗?”   书言好不容易才把一惠的爪子从自己脸上给推走。   “你别,先回答我,是不是?你刚是不是说你喜欢你老板?”   一惠静静地盯着书言,许久后,才脖子一梗道:“你那么关心我喜欢谁干嘛?难道你喜欢我啊?”   书言愣了一下,随即正色道:“一惠,许渊是有老婆的。”   一惠抿唇,不响。   书言顾自驶动轮椅离开。   “书言,你要去哪里?”一惠在他背后大喊。   书言吸了口气、头也不回地答道:“回家!准备去若妮的生日晚会!”    ☆、第 4 章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修改,大家补看辛苦了~~   今天是林若妮22岁的生日,一早起来,她就已经听到家里上上下下为她忙着操办生日晚会的声音,但她并不是因为这些才高兴和满怀期待的。   她所高兴的、是她会在晚会上见到梅书言;她所期待的、也是她将会在晚会上得到她期盼已久的、就她想和书言交往的提议书言会给出的答案。   书言到底会怎么回答她呢?会说“好的”还是会说“不”呢?   若妮躺在床上,痴痴地想着……   应该是……“好的”吧?她想,因为,至少她觉得、书言并不讨厌她呵,而且,不仅是不讨厌,即便是他不像她喜欢他那么的喜欢她、那多多少少也还是有一点点喜欢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书言的心地是那么地善良,他一定不会忍心再一次拒绝她的,虽然这么说的话,自己好像在强人所难哦!可是……如果老天真能让她跟书言在一起的话,就算让她变成再坏的人,她也不怕!对了……不知道晚上书言会穿什么衣服过来呢?平常她只见过他穿毛衣和外套的样子,虽然都好好看!啊,书言的脸,真的长得好好看!白白净净的,又因为瘦而棱角分明!肩膀也又宽又平的,完全是衣架子的模样,要是穿上西装的话……一定帅翻全场啊我天!   若妮就这样一边呆呆地想着一边傻傻地笑着,明明此刻房中只有她一个人,她也在不知不觉中脸红了、然后又把羞红的脸深深地藏进被窝中……   笃笃笃!   有人敲门,若妮掀开被子把脸露出来,看到是哥哥林若风正一脸潇洒地斜倚在门框边看着她。   “小公主,还不起床吗?大家都已经在楼下吃早餐喽!”   若妮赶紧起身,“哦,我这就起来了!”   若妮掀被下床,穿上拖鞋,准备去洗漱,哥哥走进来,一下歪倒在她的床上,然后用一只手撑着一边脑袋对她说:“跟你说一件事哦,若妮。”   “哦,什么事啊?”若妮走到梳妆台前,找到橡皮筋后就要把头发绑起来。   “晚上的生日会,你很可能会见到一个人哦!”   若妮吓了一跳,扎了一半的头发也散了,她一脸慌张地扭过身来、结结巴巴地问:“什、什么人啊?”   她以为她跟书言的事被哥哥发现了!毕竟哥哥一向都那么聪明、机灵,全家就数他消息最灵通了,尽管每天都看不到他的人影,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是一个风一般的到处乱刮根本没人能知道他的行踪的男人……   哥哥看出若妮表情中的异样,立马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又笑了笑,一脸神秘地说:“当然是你——林若妮最想要见到的人啦!”   若妮一听,更紧张了,脸也整个地涨红了,完了完了,哥哥肯定说的就是梅书言,怎么办?万一哥哥一个大嘴巴转头就跟爸爸妈妈讲了,那岂不糟糕了?她都还没等到书言的回复呢,所以一直以来才没有正式地跟爸妈介绍过书言,若妮想到这里,只得胡乱说道:“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去洗脸了!!!”   可是等她洗完脸出来,看到哥哥还没走,而且他一看到若妮再次变得涨红的脸,顿时就笑喷了,“好了好了,看在你今天是小寿星的面子上,我就不逗你了,”说完,哥哥从床上站起身来,走到若妮身边,对着她的耳边说:“我刚接到电话了,说宋侨晚上很可能会赶过来参加你的生日会!”   宋侨?   一听这个名字,若妮呆住了,而哥哥则笑得更满意了,他轻轻拍了拍若妮的肩,一边说:“好了,洗好脸就下楼吃饭吧,不然又要挨妈妈的骂了!”一边就顾自走了。   若妮跌坐在身后的扶手椅上。   宋侨……   她真的没想到宋侨也会来,她已经有几年没见过他了?两年?三年?还是五年?总之,他已经缺席过太多太多次的家族聚会了,不仅是圣诞节、春节,甚至连上次麦家爷爷去世的葬礼他好像也说抽不出时间过来。   但是,若妮当然没有忘记他。   时至今日,若妮仍清楚地记得,她在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宋侨时他的模样:一个大她几岁的小男生,梳着油头,戴着眼镜,身上穿着笔挺的呢子西装三件套,手捧着书,正静静坐在她家客厅的沙发上阅读,即便身边并没有大人在监督,他也坐得直挺挺的,既像是军人、又像是教养良好的贵族,可以说,若妮在第一眼见到宋侨时,就已被他深深地吸引,更别提后来她走到他面前、跟他说话时宋侨向她抬起头来后呈现在若妮面前的那张英俊得叫人窒息的脸了,尽管那年她才六岁,她也知道自己已沦陷。   天!   宋侨会来!   这是真的吗?怎么可能?他明明、都不在意她的……   若妮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她问宋侨为什么都不肯陪她玩,宋侨冷冰冰地回答她说:“因为我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跟我玩?”   “都不喜欢。”   若妮伤心了,一边哭一边又问:“为什么?宋侨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因为我长得不好看吗?还是我不乖?你告诉我啊,我可以改的!”   宋侨还是面无表情地说:“不用了,我又不是不喜欢你一个,我是不喜欢所有的女孩子。”   若妮抽泣着,又问:“为什么啊?你讨厌女孩子吗宋侨?”   宋侨把目光又回到他的书本上:“因为女孩子们太吵了,一直在说话,会打扰我看书!”   是的,宋侨从小就是个读书狂,而且学习成绩超好,所以十二岁那年,他家人就把他带去国外念书了,那之后,若妮就只能在每年固定的几个节日里在他们几家商圈朋友的家族聚会上再见到他了。   宋侨今晚是特地回国来参加她的生日会的还是只是顺便路过?毕竟这几年,若妮听到他的都是关于他如何在疯狂地工作以及把原本已经有些黯淡下去的家族企业又经营得有声有色的消息。   若妮一径地胡思乱想着,佣人上来,跟她说妈妈问她怎么还不下楼吃饭,她这才慌忙振作精神起身下楼了。   梅妈妈帮书言换好了参加生日会的衣服,又认真地替他整了整领结,再推他到镜子前面看。   “怎么样,我帅吗?”书言故意问。   “帅!”妈妈一脸满意地说:“我儿子真帅!全世界第一帅!”   哈哈哈,书言笑倒,“行了,您回屋休息吧!爸不是说他今天走太多路累坏了么……”   “那、谁送你过去呢?你姐又……”   “若妮说她会派司机过来接的。”   “啊,那就好,”妈妈拍了拍书言的肩,又对着镜子冲儿子笑了笑,“晚上玩得开心点!”   “我会的。”书言静静地笑。   等妈妈走后,书言划动轮椅,来到书桌前,把抽屉里的胸针拿出来放进口袋里,然后看看时间,估计林家的司机差不多快到了,于是就启动轮椅离开了房间。   书言来到门口,没想到竟然有两辆车同时出现在他面前。   “梅少爷好!”林家司机早已恭候多时,一见梅书言出现,马上跑到他身边,而在另一辆车前站着的曾一惠,则是一边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一边时不时地抬起头来晃书言一眼。   书言一见她那副又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模样,早就心软了。   “对不起啊杨叔,我先去跟我朋友说句话,等下就来。”   “好的好的,不急,你慢慢来!”司机笑着说。   于是书言把轮椅划到曾一惠的面前。   “你怎么来啦?”他故作没好气地问。   一惠抬头看看他,又把头低下去。   “我以为……你没车嘛……”她嘟嘟哝哝地说。   书言早在心里笑倒了,可又不想这么快就对一惠和颜悦色。   “那你现在看到了,有司机来接我。”   “嗯……”一惠还是低着头,一边踢着小石子,可是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书言就有些不忍心了,抬头看看一惠身后的车,“这是你妈妈的车吧?这都能借来,看来花了不少力气嘛!”   “嗯……”一惠还是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因为我说是为你借的,我妈就同意了……”   “果然你妈比较喜欢我!要不干脆,咱俩换换吧,你来我家当女儿,我去你家当儿子!”说完,书言径直先笑了,“喂!你怎么回事?吃了哑吧药了?”   一惠这才轻轻地抬起头来,可是马上书言就被她的样子给吓到了,“怎么回事?你哭了?”   话音刚落,硕大的泪珠就已直滚滚地从一惠的眼中掉了下来。   书言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一边递过去一边忍不住责备道:“你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动不动就掉眼泪呐!羞不羞啊?”   一惠一边哭一边说:“因为我看你生气了嘛!我怕你不理我了嘛!对不起啦,书言,我不是故意要惹你不高兴的,我只是,我只是——”一惠抽泣得话都说不上来了,书言赶紧安慰她:“好了,我没有生气啦,快别哭了,你看,旁边还有人看着呢,多丢人呐!!”说着,书言又掏出一张纸巾,并叫一惠弯下腰来,然后亲自帮她擦掉了眼泪顺便还擤掉了鼻涕。   接着他继续说:“没事了,赶紧回家去吧,把车还给你妈妈,然后早点睡觉!”   一惠吸吸鼻子,“你真不生我气了?”   “嗯。”书言点点头。   一惠这才完全止了泪,然后冲书言笑了笑,“那你晚上玩得开心点哦!”   “知道了。”   “生日礼物带了哦?”   “带了。”   “别忘了替我跟若妮说生日快乐!”   “忘不了。”   “衣服呢?衣服有没有多带一件!天冷了,半夜还会降温,万一你跟若妮——”   “好了!你什么时候也变这么罗嗦啦!”书言哭笑不得道。   一惠不再说了,她一边看着书言一边向后倒退着走,书言叫她小心点别摔着了,她静静地笑了笑,停住脚步,朝书言挥了挥手,书言这才无奈似地摇摇头,把轮椅划向林家司机。   “可以走了,杨叔,麻烦你。”他对司机说。    ☆、第 5 章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修改~~勤劳的果子呀,为啥没人夸奖呢~~~   生日晚会开始了。   身着华服的弦乐四人组正在现场表演着轻快的音乐,空气中飘浮着蛋糕、鲜花还有香槟以及各类酒的香味,巨大的草坪上张灯结彩、宾客如织、喧闹非常……林若妮跟在父母的身后,一一向前来向她祝贺生日的宾客们致意道谢,尽管现场气氛热烈,若妮却始终无法集中精神,她时不时就将不安定的眼神飘向大门口,像是在期待,又像是在恐惧。   妈妈发现了,马上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并叫她注意仪态、不要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穷丫头一样缩头缩脚的,“真不行,你就看看你姐姐,多学学她的样子,好歹把头抬起来,胸挺一点,好歹你也是晚上的主角,别让这么多人看了咱们家的笑话!”若妮忙唯唯诺诺地答应了,但心里还是一团乱麻一样,始终无法平复情绪。   总算,陪着爸妈应酬完一圈了,若妮也被获准可以去休息一下,于是她忙不迭地奔向休息室,半路上,她想到了书言,于是拿出手机,准备问问他看他到哪里了,结果,她刚一踏进门口,迎面就看见了宋侨。   车子到达林家。   司机下车,扶书言下来并在轮椅上坐好,书言谢过他,又婉拒了他要送书言进门的提议。   “到这里就可以了,辛苦你了杨叔。”   司机只好说:“那好,我去停车,有需要的话,您尽管叫人来找我!”   “好。”书言再次向司机点头致谢,并看着他把车开走后,他才转动轮椅,面向林家豪宅的大门口。   尽管他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若妮是出身豪门的大小姐,不过,他也是直到今晚,才真正目睹了林若妮的家——眼前的高大铁门,以及铁门后面那几乎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大草坪,都让人有一种大开眼界的感觉,不过,在书言这里,他首先想到的、却是——啊,原来从小到大,若妮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成长和生活着的,在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她一定曾在这大草坪上尽情地奔跑过、欢呼过甚至打滚过吧?她的爸爸妈妈也一定在那里曾经充满爱意地看过她、或是追逐过她拥抱过她吧?世上哪有不爱自己子女的父母呢?而今天晚上,他们肯定也会比平常更加宠爱若妮、也更为她的成长而感到喜悦和自豪的吧?   书言想了想,兀自笑了笑,启动轮椅,向内驶去……   若妮怔怔地站住,眼前宋侨的背影,让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他似乎又长高了?还是变瘦了一些所以才导致有这样的错觉?不过,他的腰背始终是挺得直直的,二十多年了,在这一点上他可真是一点都没变,另外就是……他的腿好长啊,又直又长,简直像画报上的模特儿一样,啊!可千万别让他知道她曾这样形容过他,否则他一定会生气的,因为宋侨一向最讨厌别人把他跟那种脑袋空空的只有外貌和身材的男花瓶一样的人物混为一谈了,可是,她也不能说谎呀,宋侨的身材真的好好看!!!   “咦!是若妮!”正好站在宋侨对面正跟他说话的哥哥这时看到了若妮,因此马上向她招起手来,“若妮!快过来!看看这位是谁!!!”说完,又冲宋侨使了个眼色,于是宋侨就转过身来了……   若妮又是一阵窒息,这种感觉,让她恍惚地觉得自己又穿越回了六岁那年似的。   宋侨看到她了,于是微微向她点了下头,动作依旧是那么优雅的、从容的,只是多了一份干练和成熟。   若妮还是怔怔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似的,直到哥哥看不下去了,跑过来一把把她拉了过去。   于是宋侨看着她,对她说:“生日快乐,林若妮。”   若妮的双腿差点没直接软下去,天呐,宋侨的声音,变得好好听,又低沉,又有磁性……   哥哥见若妮还是没反应,赶紧推了推她:“若妮,赶紧说话呀!是不是太久没见到宋侨了,激动得开不了口了?”   若妮脸红起来,好不容易才支支吾吾地发出一道蚊子叫一般的声音:“宋侨……好久不见……”   哥哥这才松了口气,然后看若妮手上没喝的而宋侨的酒杯也空了,便说帮他俩去倒酒然后就离开了。   宋侨凝视着若妮,目光不躲不闪,不像若妮,心脏早像被钻进了一只小兔似的一直蹦跳个没完。   然后宋侨开口:“抱歉,因为太匆忙,所以没来得及给你带礼物……”   “啊?礼物?什么礼物?”   “生日礼物啊。”   “啊……啊哈哈,对啊,今天是我生日哦!!!”若妮一边干笑着一边在心里暗骂起自己的白痴来,唉,真不知道今晚过后宋侨又要多讨厌我几分了?为什么我就是这么笨!这么不会招呼人呢!妈妈说的一点都没错,我真是给林家人丢脸!如果我也能像姐姐那样一生下来就又聪明又懂事的就好了,那样的话,或许宋侨也就不会那么瞧不起我了……   “你在想什么?”忽然,又听到宋侨问。   若妮慌忙又抬起头来说:“没什么没什么,对了,你怎么会想到回国的?我一直都听说你工作很忙啊!”   “是,我工作是挺忙的,”宋侨淡淡地说,然后再次凝视若妮的眼睛,“不过,你的生日,我肯定是不想错过的。”   什么?宋侨说我的生日他不想错过?不是吧?是不是我听错了?我在宋侨的心中有这么重要吗?   “啊,是嘛,那还挺难得的哈……”若妮抓心挠肝,想到底要找什么话题再聊下去呢,正犯愁着,宋侨忽然又向她走近了一步,“那个,若妮,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好近!宋侨离得好近!她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香味了!还是小时候就熟悉的那种牛奶味!宋侨打小就爱用的那种牛奶味沐浴露!原来……宋侨是这么念旧的人呐,这么说,其实这几年,他真的没有忘记我?等等,意见?宋侨有事要问我的意见?他确定吗?   若妮慌乱地睁大双眼望向宋侨,发现他的眼睛,已经离她的脸不到十厘米的距离了,他的眼珠,又黑,又亮,就像黑曜石一般闪耀,睫毛也根根分明,又长又翘,明明两人中间还隔着一层镜片,可为什么,他的眼睛还是能这么清晰!明亮!又有神!   若妮一阵无力地说:“什、什么事啊……”   宋侨正要开口,若妮的手机响了。   书言开了十多分钟的轮椅才算进入了会场,可是一看会场人那么多,他又要去哪里才能找到若妮呢?于是他拿出手机,打给若妮……   若妮的手机铃声一阵一阵地响个不停,可是若妮好像完全没听见一样,宋侨皱皱眉,退开一步,提醒她:“有人找你。”   “哈?谁?”结果若妮反而四处调头看,终于,宋侨也忍不住笑了,只是他这一笑,如冰山化开、雪莲绽放一样,更让若妮看得呆了,宋侨没法,只得走上来,把若妮的手机给抢走了,若妮这才反应过来,刚想说“哦,手机”结果却看到宋侨把电话给挂断了。   若妮把手机挂断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充满困惑的书言也只能继续前进,希望能找到人问清楚若妮在哪儿。   若妮见手机被挂了,倒也没生气,只是说:“把手机还给我吧?”   宋侨只是斜睨着她,不动,也不说话,若妮被他看得又羞又急了起来,便再次讨饶道:“好宋侨,把手机还给我吧……”不仅如此,她还伸出了双手,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宋侨看着她,看着若妮在他面前展现的这副可怜美——她的声音充满了胆怯,薄到几乎透明的眼皮不停眨动着,双颊泛红,眼中湿意重重的就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一样,这样一看,她好像跟小时候没什么两样,难道,这么多年了,她的父母还是一直把她当成小孩子在养,关在深闺中,不肯放她到外界遭受一点点风雨?但是,这又关他什么事呢?想到这里,宋侨略笑了笑。   “想要回手机,那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哦,什么条件?”若妮像是得到了希望一样,双眼又放出光来。   可是宋侨没有直接说,而是突然把下巴轻轻地压在若妮的肩上,然后伸出手臂、把她抱住了……   刚好把轮椅开到这里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书言愣住了,随后,他把已经拿出来准备再打一次给若妮的手机又给收回了口袋里。紧接着,他调转轮椅离开。一路上,他把轮椅开得飞快,结果,一到门口,他就跌倒了,轮椅侧翻过来,重重地压在他的腿上,他挣扎着想起来,却完全动弹不得,而该死的,这时候,竟然还下起雨来了,冰冷的雨,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他的头上、身上、还从脖子里直接冷冰冰地淌进去,书言没法儿了,只得想尽办法从口袋里挖出手机……   “一惠,麻烦你,来接我一下,我摔倒了……”他含含糊糊、牙齿打着颤说。    ☆、第 6 章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   一惠接到书言,把他带回家,不过到了门口后,书言又让一惠带他从后门进。一惠看了看他,没有问为什么。   他们下了车,一惠推着书言的轮椅,两人一路小心翼翼地从后门进了屋。   屋里一片漆黑,估计书言的父母都已入睡,一惠再一次屏息静气地把书言推回他的房里。   一惠关上门,再拿手按开了电灯。   “书言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她扑回书言的轮椅前。   书言咻咻喘气,“我不知道,但,应该没事。”   一惠不敢大意,马上又说:“我扶你到床上躺着,检查一下。”   一惠把轮椅推到床边,再小心地拿双臂穿过书言的腋下,把他搀到床上。   屋里的大灯不够亮,因此她又拧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她一路看下来……   还好,书言的脸没事,手应该也没事,但当一惠的目光来到他的腿上时,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一惠?”书言问。   一惠顾自慢慢地卷起了书言的裤腿,然后用力忍住声音里的颤抖说:“书言,我们去医院吧……”   生日晚会仍在进行中,灯光、音乐与人们的欢声笑语,把晚会的气氛推得越来越高……   宋侨还在抱着自己,宋侨在抱着自己,这奇异的接触与莫名的温度,让若妮不敢相信,可是,接下来,宋侨又对她说了一句更令她不可置信的话,宋侨说:   “若妮,和我在一起吧?”   砰!!!砰砰!!!!!   远处突然响起烟花绽放的声音,无数闪光的烟花将夜空点缀得亮同白昼,若妮感到喘不过气,但这,究竟是因为欢喜,还是因为惊恐……   “怎么?有这么严重吗?”书言苦笑了一下,从床上强撑着坐起来。   当他看到自己腿上的伤时,他不禁也怔了一下,不过他还是说:“这点小伤,没事的,你帮我去拿一下医药箱,就在那——”   “你开什么玩笑啊书言!都伤成这样了!不去医院缝针、能行吗?!!!”   “你小声点儿!!!”书言忙拉下一惠,把手捂在她嘴巴上,又说:“别被我爸妈听见了!”   可是来不及了。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脚步声就朝书言卧室这边走了过来,书言示意一惠什么也不要讲。   笃笃笃!妈妈在外面敲门:“书言,你在里面吗?”   “是的,妈。”书言看见自己的腿还暴露着,忙拉过被子盖起来。   妈妈推门进来,“书言,你不是去参加小妮的生日会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书言赶紧把一惠拉出来:“一惠有事找我商量,挺急的,所以我就提前回来了。”   一惠暗中瞪了书言一眼,又忙堆起笑脸向梅妈妈问好,“阿姨还没睡呐?”   “刚要睡,起来看见这边开着灯,所以过来看看怎么回事,”梅妈妈冲一惠笑着说,接着又问书言:“那你回来了小妮怎么办?她会不会不开心啊?”   书言表情有些僵,他摇了摇头说:“没事的,小妮很懂事,不会跟我计较这些的,而且她家人都在,还有很多好朋友在陪她。”   “那就好,”妈妈笑了笑说:“那你们谈你们的事吧,我去睡了啊。”   “好的,妈,晚安。”书言笑着说。   一惠也赶紧跟梅妈妈道了晚安。   等梅妈妈关上门一走,一惠马上换张脸瞪向书言,“梅书言,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事吧?”   书言只是怔怔的、什么也没说……   宋侨说他要走了,他去向若妮的父母辞行,长辈们挽留他,他解释他还有工作要做,但改日一定还会再登门拜访,长辈们因此没再强留他。他做完这一切后又回到若妮面前。   “若妮,请一定好好考虑我刚刚说的话,我等你的答复。”说完,他转身潇洒地走了,只剩下若妮一人还呆立在原地。   若妮哥哥走过来凑在若妮的耳边说:“若妮,宋侨跟你告白了吗?”   梅书语接到一惠打来的电话后,第一时间赶回了家。   “一惠!”一进屋,她便看见一惠已等在书言的房间门口。   “书语姐!”一惠迎向她。   书语问她:“书言怎么样了?摔哪儿了?严不严重?刚刚在电话里我也没来得及仔细问……”   一惠回答她:“他膝盖摔破了,流了挺多血的,可他就是不让我送他去医院,怕让叔叔阿姨着急,所以我只能帮他简单消毒了一下包起来……”   书语拍拍她的手,表示知道了,然后就进屋了。   “书言……”书语轻唤着走到床边,看到书言已经睡着了,只是脸色苍白、呼吸顿促的,便忍不住一阵心疼上来。   一惠进屋,靠在门边,远远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书言。   书语检查了书言腿上的伤口,又帮他盖好被子,接着她转过头来问一惠:“书言是怎么摔倒的,你知道吗?”   一惠沉默着,胸口却一鼓一鼓的,于是书语走过来拉她到外面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一惠你快跟我说。”一关上门,书语便问。   一惠说:“我也不知道,书言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只能说,我是在若妮的家门口接到书言的,当时他就是因为摔倒了才叫我过去帮忙的,而我到的时候,他身边没有一个人。”   书语的眉头皱了起来,但她没说话。   一惠哼了一下,“不过,这也用不着问了!肯定是书言跟若妮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书言才会一个人离开生日会的!而他之所以会摔倒,肯定也是因为当时的心情太难过太生气了才会那样的!哼,我明天一定要去当面问问若妮,如果证实是她伤害了书言,我是绝不会原谅她的!”   “别,一惠,你先稍安勿躁,我觉得若妮不是那种人,也许是他们之间出现了什么误会……”书语劝她说。一惠却不肯接受,“不管是不是误会!如果我是若妮,我邀请了书言去我的生日会,我是绝对不会让他一个人摔成那样地倒在地上没人管没人问的!这无论如何、都是若妮的错!”   书语又点点头,“好了,今天晚了,你先回去吧,明天等书言醒了,咱们再好好问问他。”书语一边安慰着一边把一惠给送走了,然后她再返回书言的房间。   她在床边的椅子里坐下来,一边握起书言的手,一边看着书言的脸。   书言睡得并不安稳,清秀的眉头少见地紧紧地锁着,他是哪里难受吗?腿上的伤口在痛吗?   火灾致残后的书言,健康状况一度差到极点,日常不但是外部的皮肉会痛,就连内脏也老是出问题,尤其是曾被烟气严重熏过的肺部,隔三差五就会出现炎症,时常咳嗽,而一旦咳嗽起来,就非得拖上两三个月才会停,不能受凉,要避开过敏源,天气不好的时候不要外出,要多休息,杜绝劳累,可这些事,就连退休的老人家也未必能长期坚持吧,更何况,书言才二十二岁,这个年纪,正是一个男孩子一生中最生机勃勃、对一切都抱持着最大兴趣和干劲的时候不是吗?   “书言,究竟生日会时发生什么事了呢?”书语喃喃自问着,一边轻抚着书言的额头,书言轻哼一声,依旧沉沉地睡去。   翌日,书言醒了。   他睁开眼睛时,看到满室已充满光亮,阳光照到了室内的每一个角落,使周围看上去到处都暖洋洋的。   “书言,我好喜欢你房间的这个窗户,可以看到这么美的风景,有山,有河,有树,还有各种各样的花,真是太漂亮了!”   那是若妮第一次进书言的房间,一开始,书言还担心会被她嘲笑他的卧室太小太寒酸了,没想到……   “难道你家的窗外看不到这些吗?”他问。“看不到。”若妮说。书言说:“你骗人。”若妮说:“我怎么可能会骗你?而且骗你这个有什么好处?”若妮咯咯咯地笑了,于是书言也笑了,然后他略带羞涩地说:“也许你是想取笑我呢……”若妮马上少有地正色说:“梅书言,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取笑你的人吗?!”   书言怔住了,随即,若妮又跑到他的面前,对他一脸认真地说:“梅书言,我要告诉你的是,一直以来,我是多么地欣赏你!敬佩你!羡慕——”“羡慕?你等等!”书言赶紧打断她,然后笑着说:“你羡慕我什么?难道你也想像我一样,终生要困在一张轮椅里?”若妮急道:“你都还没听我说完呢!而且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若妮气哼哼地跑到一边去,书言满怀愧疚地把轮椅划向她,“若妮,对不起,请你继续说吧……”   若妮嘟着嘴转头看着书言,然后不知不觉的、眼圈红了。   “书言,我知道你是瞧不起我这种人的,我胆小、懦弱、没有主见,遇事光想要逃避,如果逃不掉,就立马妥协,总是怕被人讨厌,怕受人批评,老想一辈子就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好,不像你,做任何事都充满信心,跟任何人打交道都充满热情,我……我是多么想像你一样啊,可我知道,我是做不到的,我永远都做不到的……”   那是书言第一次在外表看来无忧无虑的若妮身上看到她忧郁和苦闷的一面,他因此除喜爱之外又对她产生了一份怜惜,可如今看来,这怜惜是显得多么地可笑和自作多情!若妮是真的喜欢过他吗?曾经有过的那数次表白,是出自她的真心吗?以她的家世条件,她肯跟他做朋友都已属罕见,自己,居然还真的相信可以与她交往……   笃笃笃!外面有人敲门,打断了书言的冥想。    ☆、第 7 章      姐姐敲门进来。   “书言,你醒了吗?我煮了莲子粥,要不要喝一点?”   书言隔了一会儿才回答:“姐,我不饿……”姐姐走进来,“不饿也要吃一点儿,不然搞出胃病怎么办?”走近后,她定睛看了看书言的脸色,略显不安地问:“书言,你是不是不舒服?”“没有,我很好……”可是话刚说完,他就一阵咳嗽上来,书语忙走上来替他拍着胸口,继而又拿手心轻轻按上他的额头。   稍后她说:“书言,你别动了,我去拿体温计……”   看着姐姐起身离去的背影,书言耳边又响起那天医生跟他说过的他最多只能活三个月的话,一时间,悲愤与委屈的心情齐齐涌上心头……   姐姐很快拿着体温计回来了,在扶书言坐好后,便把体温计放进了他的腋下,书言怔怔地看着姐姐,姐姐也回视了他一眼。   “怎么?书言,有话要跟姐姐讲吗?”   姐姐温柔的声音,一下击中了书言的心,他强忍着内心想哭的冲动,笑着摇了摇头,姐姐见状,坐到床边,把他抱住了,而书言也马上就把头偎进了姐姐的怀里,姐弟俩就这样默默地相互支撑着,就像大家小时候那样。   没多久,门口又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门被人重重地推开了,“梅书言,我来啦!!!”   大家谁也不用猜来者是谁,梅家两姐弟极有默契地一起笑起来:“一惠,早啊!”   一惠笑嘻嘻地跑进来,“书言,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书言刚想说没事,结果又咳嗽起来,书语把体温计拿出来,看了一眼后表情变得很严肃。   另一边,林若妮也已经醒了,只是觉得身上倦倦的,一点都不想动。   佣人上来通知吃早餐,若妮一点胃口都没有,但她没敢说不去,便说:“知道了,我这就起来。”但佣人走后,若妮还是懒在被窝里不肯动。   昨晚她喝酒了,因为宋侨的突然告白,让她之后整个人慌了神就像丢了魂一样,她偷偷地抱了瓶酒躲在房间里喝,一直喝到脑子再也转不动了也不必再继续烦恼下去了她才睡着了……   可是现在醒了,她还是无法恢复,心里只觉得怅怅然的、像哪里缺了一块似的。   若妮漱洗完毕走下楼去,看到全家人都已坐齐在吃早餐,她也赶紧加快脚步坐过去。   还好,妈妈今天的脸色还不错。   佣人送上早餐,若妮小心翼翼地吃起来。   妈妈开口:“若妮,你今天不要出门,我要约宋侨吃饭,回头看他是中午有空还是晚上有空,你在家里等着。”若妮一听,心慌起来,“可是,我本来准备——”她话还没讲完,佣人进来报告,说有位宋先生派人送礼物给若妮。   “宋先生?”妈妈迟疑,而对面的哥哥已经拍案而起:“一定是宋侨啦!快,把人请进来!!”   没一会儿,就由另一名佣人把客人带进来了,这人说他是宋侨的助理,又说宋先生为了昨晚没能及时送上生日礼物而感到十分抱歉,因此今早先补送一份过来,再在晚间请林家一家人吃饭,以表歉意,说完,那位助理便把他手中的礼盒交给佣人,再由佣人送到若妮手中。   “若妮,快拆开看看,是什么礼物!”哥哥一脸兴奋地说,而妈妈也微微露出好奇的目光。若妮咬咬唇,心脏噗通噗通地跳起来,她实在是没想到,从小到大一向待她冷冰冰的宋侨,这回竟会做到如此贴心的地步!而且,他究竟会送她什么礼物呢?她在众人一致期待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礼盒——   只见盒中躺着一件闪闪发亮的裙摆上缀满了细钻的礼服。   “啊,这裙子!”   突然,原先还站在人群中冷眼旁观的姐姐冲了出来,一把夺去礼盒,抓出盒中的裙子尖叫道:“天!这件衣服,根本没在卖的,我头两天才在巴黎的秀场上见过!OMG,宋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手段了!”   “哼!”哥哥冷笑一声走过来:“你懂什么?这叫手段吗?这明明是宋侨用心……”说着,他夺过衣服,仍旧还给若妮,姐姐冷哼一声,冲若妮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那边,妈妈已同那位助理商量好晚餐的事,把人送走后,她又折回若妮的身边,她亲切地拉起若妮的手,头一次对她的小女儿露出赞许的目光,“若妮,告诉妈妈,宋侨是不是想追你?”   一惠见书语脸色不对,马上把体温计抢过来看,下一秒,她尖叫起来:“天!烧这么高,怎么搞的?”   而书语已经转身,把书言被子掖好,并说:“书言,我送你去医院——”   “不要……”书言阻止道:“我没事,吃下退烧药就好了……”   书语还没开口,那边一惠已经冲过来,“书语姐姐,你去开车,我送书言出去——”“好。”书语说。可是书言再次把姐姐拉住了。   “姐……”他虚弱地喘着气说:“我不去医院,别让爸妈担心了,我真的没事……”   一惠已经忍不住地嚷了起来:“够了,梅书言,你还要逞强到什么时候?昨晚腿摔成那样你说不去医院,今天都烧到快40度了你还是不去医院,你这是存心想急死我们吗?”   书言止不住地咳嗽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反正……我不去……姐……”   一惠望向书语,希望她能阻止书言,谁知书语却说:“好,我知道了,书言,你别急,不然咳嗽更停不下来了……”   “书语姐!!!”   “一惠,麻烦你,”书语用拜托的眼神对一惠说:“去医药箱里拿退烧药给我……”   一惠狠狠地跺了跺脚后才走了。   若妮张了半天嘴,好不容易才跟妈妈说:“妈,晚饭我能不能不去?”妈妈脸色骤变,但仍忍耐地问:“怎么?你有事啊?”若妮不想直说是她不敢见宋侨,因此找了个借口,“我……我已经约了别的朋友……”“什么朋友啊?”若妮又咬了半天唇,报出了书言的名字。   她解释:“昨晚他答应了要来参加生日会,可不知怎么回事,又没出现,所以我——”   “书言?”妈妈高声打断了她:“你是说那个坐轮椅的?你怎么还跟他有来往?赶快给我断掉!你根本就不需要认识那种一点家世背景都没有的人!”   “可是,妈——”   若妮还想说什么,却被妈妈一挥手给阻止了,“你不用再说了,前面我就跟你说过,今天你哪儿也不要去,就给我乖乖待在家里,回头你就把宋侨送给你的裙子给穿上!咱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人一起去吃饭!”   很快,若妮就被强行地带回房间,妈妈还专门派了一个佣人守在门口,若妮苦苦哀求,结果反被妈妈扇了一耳光,妈妈把门带上,若妮坐在地上落泪,直到她想到书言。   若妮找到手机,给书言打过去,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想听到书言的声音、也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得到书言的安慰和鼓励。   可是电话接通后,并不是书言接的。   “喂?是小妮吗?”   一听是梅书语的声音,若妮慌忙坐直,并问好:“书语姐,是我,请问书言在吗?”   书语沉默了一下,说:“是的,书言在——”可是她话才说一半,电话里变成一串杂音。   若妮奇怪着,但也耐心地等待着,过了会儿,电话那边换成了另一个声音——   “林若妮!你怎么现在才打电话过来!!”   一听这大嗓门,若妮马上知道是书言的好朋友曾一惠,她赶紧道歉道:“对不起,一惠,昨晚我忙忘记了,所以才——麻烦你,请让书言接电话好吗?”可是这声过后,手机里又没声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书言一直不来接电话?他生气了?果然是这样吧?虽然书言一向宽容大量,但一个人不可能什么脾气都没有的,而且,正是因为知道他会生气,自己才要好好跟他道歉才行啊,所以,书言啊,拜托你,来听电话吧,虽然我真的打晚了……   若妮像是害怕似地闭上了眼睛,同时在心里不断地祈求着,终于——   “小妮,你还在吗?”   换回的依旧是梅书语的声音,若妮的心微微一沉,“是的,我在,书语姐姐,是不是书言在生我的气,所以不肯接我电话?”   书语愣了一下,说:“不是的,小妮,你别胡思乱想——”   “不,我知道是我做错了,”若妮叹着气说:“昨晚,我没有接书言的电话……”   书语沉默着。   若妮低下头,继续说:“我知道我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书言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   书语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笑了一下说,“原来是这样,没事的,小妮,都是小事,相信我,书言不是那种没气量的人,放心吧,书言只是暂时不方便接你电话,回头我会让他再打回去给你的——”   “书语姐姐!”若妮轻轻喊道:“请先帮我跟书言说声对不起吧,告诉他,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不接他的电话的……”   “我明白了,我会转告他的。”说完,书语挂掉了电话。   “你满意了?”书语故意略带嗔意地望向弟弟,书言闭上眼喘气,不想应她,那边一惠拿着冰袋进来了,“书语姐,给!”书语谢过,接过来,用毛巾包住,再小心地枕在书言的颈下。一惠凑过来小声问:“怎么样?知道他俩是怎么回事了吗?”书语做了个噤言的动作,又说出去倒开水和拿粥。   等书语一走,一惠坐上书语的位置。   噗哧!   她突然笑出来。   书言勉强撑开眼皮看了她一眼。   一惠不等他问,就顾自说:“看不出来嘛,咱们梅家小公子的脾气还挺大的哈,这女朋友都亲自打电话来赔礼道歉了,他居然还不肯接呢!”   书言懒得理她,强撑着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可一惠还是不依不饶地、继续逗趣地说:“行!你就继续作吧你,啊!看到时候人小姑娘要是被别的男孩子给拐跑了,看你跟哪儿哭去!!!”   没想到,书言突然炸了,他翻身怒道:   “你能不能别再吵了?烦死了!!!”   一惠被书言突如其来的暴怒给吓住了,她支支吾吾的、刚想解释什么,眼前的书言突然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眼看着他越咳越厉害、甚至整个上身都卷成一团了,一惠害怕了,她刚想跑出去喊人,听见声音的书语已经跑进来了。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一惠刚想说,又看到书言的爸爸妈妈也进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书言怎么了?”两位老人急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书言见把爸妈都招进来了,顿时急火攻心、咳得更厉害了,突然,他俯到床沿,哇的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完毕,请期待新章!~~ ☆、第 8 章      书言被送进医院。   医生刚从抢救室里出来,一家人便齐齐拥过去。   “医生,书言怎么样了?”   医生说:“我们已经替病人止了血,目前来看,除了喉咙有些发炎,没什么大碍,但后续最好还是再做下详细检查,所以,再住院观察两天吧。”   大家谢过医生,又陪着书言回到病房。   书语看到妈妈还在抹眼泪,忙劝她:“妈,你别哭了,不然一会儿书言醒了看到会担心。”妈妈忙点头把眼泪擦掉了。   没一会儿,书言醒了,大家全都拥到他面前。书言颤动着眼皮,看清众人,又闻见一股子消毒水味儿,马上明白了自己这是又进医院了,不禁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   “爸,妈,姐,一惠……”他一个个叫过来,免得让大家继续担心。   果然所有人都为他松了口气,而且都对他笑了。   大家陪了书言一会儿,书语见书言还是倦倦的,便叫他休息,书言反过来说:“姐,送爸妈回去吧,我没事了……”书语说:“那留你一个人怎么行?”一惠抢着说:“没事没事!我可以留在这里!”书言望向她:“你没去上班吗……”一惠说:“早请假啦!”书言便对姐姐说:“那就让一惠陪我吧……”“你真的可以?”书语还是一脸担心地问,书言点了点头。   书语收拾东西带爸妈回家,一惠送他们到门口,书语向她道谢,一惠说:“跟我还那么客气干嘛?放心吧!这里交给我!”书语又谢了谢,这才领着爸妈走了。   一惠返回病房,坐到书言床边。   “怎么样啊?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书言懒懒地闭上眼睛,“你别吵我我就舒服了……”   一惠哼了一声,“干嘛?还生我气啊?人家只不过想开开玩笑嘛!”又见书言嘴唇干干的,便起身帮他倒水。   “来,喝点水吧?”她把吸管放进水杯,再凑到书言的嘴边,书言慢慢地吸了两口,就说不要了。   一惠把水放回桌上,又转过身来帮书言拉了拉被子。   这时,她看到书言怔怔地睁着双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便问:“怎么?还在生气!好啦好啦!我跟你道歉总成了吧?对不起咯,是我不对,不该说你梅大少爷脾气大!”   书言看了她一眼,苦笑了起来,“不关你的事啦……”   “那又是关谁的事呢?”一惠托起腮装作一副十分好奇的模样,“我觉得这世上应该没什么人能比我更有本事惹你生气的了!”   书言噗地一声笑了,“你还觉得这是你的本事?”   一惠耸耸肩,“难道不是吗?”   书言笑了笑,又陷入沉思,一惠一看见他那副眉头郁结的模样就替他着急,可她也知道,很多事,如果是书言不肯说,那么就算她再怎么逼问他也不会说的,只是……她真的受不了看到书言的这副样子。   于是她想了想说:“书言,想不想听笑话?”   “嗯?”书言茫茫然地转过头来,“什么笑话?”   “笑话不就是笑话咯,能逗你笑的那种啊!想不想听?”一惠装作很兴奋的样子。   书言失笑,“别了,你说的笑话哪次有把我逗笑的?倒是把你自己笑得一直喊肚子痛……”   “你信我啦!我今天讲的这个,保证一定好笑!你就说你要不要听嘛!!!”   书言受不了一惠这样撒娇,只得无奈地答应了……只是,他一边听着一惠的笑话,心里,却一再地想到若妮……   不知道若妮今早打来的那个电话,除了要跟他道歉之外、还有没有别的附加内容呢?比如,她发觉自己并不真的喜欢他、所以她后悔了、不想再跟他交往了;或是,她已经有了比他更好的更适合她的对象了,所以,大家分手吧,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之类的……   若妮喜欢的人……   若妮喜欢的人会是那个在生日晚会上拥抱她的人吗?那人长什么样呢?帅吗?他很有钱吗?是和若妮门当户对的人吗?他很有才华、人也很善良、很懂得关心若妮吗?他身体健康、没病也没有任何残疾吗?他是真真正正可以配得上若妮的好人吗?   一惠讲完笑话了,看见书言真的没有笑,她不禁气急败坏道:“梅书言,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啦!!!”   书言怔怔地回头望住她:“一惠,你为什么会和我做朋友?”   “哈?”一惠愣道:“这是什么鬼问题?”   于是书言又说:“如果现在让你选择,我,和另外一个身体健康的男人,你只能选择其中一个的话,你会跟谁在一起?”   一惠愣住了。   林若妮抱着手机,痴痴地坐在床上,整整一天了,她都在极度懊悔和渴望的心情中等待着书言的回复,但他……没有打电话来……   果然,书言是真的生气了……可她,有什么理由叫书言不生气呢?如果昨天晚上,换成是书言因为被其它女人告白了所以没有接到她的电话、而且还整晚都没再想起她……那她一定也会不想再理书言的……   书言,对不起,对不起,书言,若妮怔怔地想着,眼泪滚滚而下……   突然,手机响了,若妮看也不看地就接了起来,结果手机里传来的却是哥哥的声音。   “若妮,你准备一下,妈叫我回家来接你!”   若妮转头看向窗外,才发现天都已经快黑了……   没多久,哥哥到家了,他直接来到若妮的房间,却看见若妮还坐在床上一动都没动。   “若妮,你怎么搞的?衣服没换,妆也没化?我刚不就已经打电话通知过你了吗?”   若妮一声不响。   哥哥走到床边,在若妮面前坐下来,“怎么?是不是因为要见到宋侨,所以紧张了?”哥哥笑得一脸邪魅的样子。   若妮垂着头,“哥,晚饭我不想去……”   “为什么?”哥哥问,“你不是从小就喜欢宋侨吗?别人可能不知道,我可是早就全都看在眼里的哦!”哥哥笑着点了点若妮的鼻尖,继续逗她:“还是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所以一时不敢相信?”   若妮还是不响。   哥哥把若妮从床上拉起来:“好啦,不管怎样,晚饭总还是要去的,不然又要被妈妈骂说你失礼了!赶快,进去洗脸换衣服,我等你!……乖啦——”哥哥连哄带骗的总算把若妮推进了房间。   若妮终于收拾停当,哥哥一脸欣赏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真不错,漂亮!尤其是宋侨送给你的这件裙子!非常适合你!”哥哥满意地拍了拍手掌,再揽着若妮的腰,把她带下楼。   到了车旁边,哥哥拉开车门,又迅速把散落在车座上的一堆女人用品给扔到了后座,然后才让若妮坐进去。   “怎么样,出发吧?”他坐上车后问若妮,若妮恍惚了一下,把目光从手机上撤离,“哦,好……”   哥哥看了她一眼,把车发动了,然后问:“你在等电话啊?”   “嗯?嗯……”若妮点点头。   “一定不是在等宋侨的电话吧?”哥哥笑着歪了歪头,“不如跟哥哥说说啊……”   “说?说什么……”若妮用手划着手机的边缘,闷闷地说。   哥哥笑了,“算了,你就不用瞒我了,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可以取代宋侨的男孩子了?”   若妮怔住了。   宋侨结束工作,赶回酒店洗澡换衣服,刚换上,听见门铃响,他就边扣着衬衫衣袖边走去开门,结果门拉开后,看见是林若妮的姐姐林若云站在那门口。   “怎么是你?”他冷冰冰地问,谁知林若云突然伸手一推,直接就把他按在了门边的墙上,接着,也不等把门关上,她就热辣辣地吻了上来——   宋侨用力把她推开。   “你有病吧?看清我是谁了吗?”他目光阴沉地问。   林若云发出一声冷笑,“不好意思,我眼睛没瞎,你想把我妹妹当成傻瓜,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宋侨不理她,径直回去拿手机,再出门,林若云还是挡在门上。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他问。   林若云说:“宋侨,你追我妹妹到底有什么目的?”   宋侨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我喜欢她,这你不知道?”   宋侨走到楼下,让人帮忙把车开过来,林若云又追到这里,见宋侨还没走,便放缓脚步,慢慢地踱到宋侨身边、再抱起双臂说道:   “你说你喜欢若妮?哼——”她大笑起来:“那你可就惨了!”   “惨?”宋侨瞥了她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能不能直接点?”   林若云斜睨着他,目光似乎要把宋侨整个人从里到外地剥除干净,她慢悠悠地说:“如果我告诉你,若妮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怎么办?”   宋侨的眉毛轻轻一跳,但他没说什么。   林若云又是哈哈一阵大笑,然后说:“那算了,既然你不想回答,那就算我多事吧!哼,本来呢,我是觉得你打小就心高气傲的、凡事从不愿输给别人,这次又难得这么主动,真怕你到时候被她拒绝、脸上会挂不住,所以我才好心好意地过来提醒你,哼,可是现在,倒变成是我多管闲事了,好了,那我就不打扰了!”说完,林若云假装要走,果然,宋侨就把她拉住了。   “你刚说的,都是真的?”宋侨问。   林若云见宋侨声音在发抖,脸上没什么,心里却早已更加地憎恨上来,不过她还是假装丝毫不在意地说:“两人都好了快两年多啦,要不是年纪还小,估计早就跟家里人说要结婚了!”说完,她甩开宋侨的掌握、昂首挺胸地走了。   一阵风吹过,令怔在原地的宋侨竟不自觉得有些站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章来了,大家慢慢看~~~ ☆、第 9 章      若妮经不住哥哥的一再盘问,把她和梅书言的事全都告诉了哥哥。   说完,她问哥哥:“哥,你会支持我的哦?”   哥哥从沉思中回神,点点说,“那当然啦!你是我妹妹嘛,我不支持你谁支持你啊!不过……那个梅书言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为他放弃宋侨?”   若妮咬咬唇。   “书言的好,不是一下子能说的完的,不过,就算不是为了书言,我也不可能一下子接受宋侨,不是吗?哥你也知道的,宋侨从小就不喜欢我的……”   “那倒不一定!”哥哥说:“可能是他小时候比较害羞呢?”   见若妮没说话,哥哥又笑着说:“好了,这些问题,以后再考虑吧,今晚我们先好好吃饭,别辜负了宋侨的一片心意嘛!”   若妮哦了一声,哥哥摸了摸她的头,用力踩下油门。   兄妹俩到了酒店,刚好碰见爸妈也到了,于是四人一起往包厢走。路上爸妈问起宋侨的事,哥哥只把他夸得天上有人间无的,又说他这两年越发厉害了,单凭一己之力就把家族原有的几个公司都扩大了数倍,另外还搞了两三个属于自己的新项目,也是赚钱得不得了。   “年纪比我轻,事业却做到了我的数倍大,哎,我可真是自叹不如呢!”哥哥哀叹着说。   爸妈听了这些话,心内更加欢喜。   到了包厢,大家见宋侨还没到,便各寻去处,妈妈走过来,拉起若妮的手对她说:   “若妮,一会儿宋侨到了,你可要机灵点,好好招呼人家,别像个闷葫芦似的,一句话都不讲!人家宋侨那么优秀的一个男孩子,要是真看上了你,还不是你的福气?你自己又没什么本事,书书读不起,事事又做不了,还不如早点嫁人!如果能嫁给宋侨,妈妈也更放心——”   若妮刚想应,听到门口脚步声响起,跟着,宋侨就到了。   “宋侨!!”   大家全都迎向门口,宋侨向各位致意,并亲自把长辈们领到座位上,到了若妮这里,他也是绅士款款地帮若妮拉开椅子再推好。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塞车……”回到自己座位上后,他再度向大家致歉,大家当然没有责怪他,服务生上来问是否可以上菜,他礼貌地说是。   接下来,就是大家一边吃菜一边拉家常。   突然,妈妈问起了宋侨感情的事。   “宋侨啊,你今年,是二十五还是二十六来着?一定有女朋友了吧?家里人有没有催你结婚啊?”   宋侨听着这些话,突然就把目光定在了坐在他对面的若妮身上——今晚她到现在还没开过口,甚至连目光都没有扫向他一下。   “没,”他笑了笑说,“这几年我一直忙着工作,所以——”   妈妈说:“男人忙工作是应该的,不过,感情问题也是需要解决的!不如这样,你说说看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阿姨帮你留意留意啊!”   宋侨仍定定地望着若妮——若妮为什么不肯理他?难道,若云之前所说的、都是真的?   宋侨好久也没回答,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哥哥正准备要站起来说点什么,而宋侨却又突然抢先一步站起来了。   “对不起,可能我接下来的话会有些唐突——”宋侨慢慢地环视一周,然后继续说:“其实,我这次回来,不单单是为了庆祝若妮的生日,我还有另外一件事,需要得到她的同意——”   全桌人屏息静气,都期待着宋侨接下来的话。   宋侨顿了顿,才又接着说:“我想跟若妮结婚。”   全场一片寂静,但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轻松的笑意,只除了——   直到刚刚才抬起头来看着宋侨的若妮。   但她脸上、竟毫无笑意。   宋侨感受到受伤,但他仍强撑着笑意说:“若妮,你可以答应我吗?”   若妮脸色惨白、似乎已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道女声划破了室内的寂静。   “啊,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大家望向门口,发现是林若云,只见她一看见大家的表情,她原本堆在脸上的笑意也瞬间就消失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她刚问完,另一边,若妮开口了。   “对不起,宋侨,我不能答应你……”   若妮扔掉餐巾,跑出了包厢。   妈妈大吼起来:“若妮!你给我回来!!”跟着就叫哥哥跑出去追若妮。   林若云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慢慢走到宋侨身边。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你也真是的,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的话、非要自己打脸呢!”   宋侨跌坐在身后的椅子里。   “若妮!你等等!若妮!!”   哥哥追下两层楼梯才把若妮给抓住了,不过若妮却求他放她走。   “哥,你让我走吧,就算我回去,我也不会答应宋侨的,那样只会让他更难堪,不是吗?”   哥哥抓住若妮,前后摇晃她,想把她摇醒。   “可你为什么不答应他呢?宋侨可是在向你求婚哎!不是谈恋爱!而是求婚!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你知道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一个需要多大勇气才能做出的决定吗?更何况,你从小就喜欢宋侨,这对你来说,不就等于是美梦成真了吗?”   若妮摇头,“不……我不知道,反正,我只知道我不能答应他……”   “难道是因为梅书言?”哥哥正色道:“你不会那么傻吧?居然为了一个瘫子放弃宋侨这么好的人选?”   “瘫子?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书言?而且,你之前不是说了会支持我的吗?”   哥哥冷笑道:“你也说是之前咯!现在是宋侨在向你求婚啊,遇上这种好事,你都该偷笑了你还拒绝?你真以为自己美得跟天仙一样可以随便选男人啊?你醒醒吧!”   若妮哭了,她没想到哥哥会这么说她,虽然她早知道她在家里一直是讨人嫌的存在,但被当面这样说,还是太伤人了。   “那就当是我自己蠢吧,哥你也不用再管我了……”说完,若妮推开哥哥,继续跑下楼去。   一惠出去买了外卖带进来。   “书言,好吃的来咯!!!”   正在为书言没胃口吃饭而犯愁的书语闻声站起来:“一惠,你回来啦!”   “是啊,等着急了吧!”一惠笑着,把手里的纸袋递过来。   书语一看,张圆了嘴巴,“这家餐厅的外卖好贵的!而且还要排队排很久,很多时候就算排了也买不到呢!一惠你真的费心了!”   一惠耸耸肩,“没事啊,反正等书言出院后我会把这顿敲回来的!”   书语笑了,“那我去拿碗装起来,你先陪陪书言。”   “好!”一惠看书语离开后再坐到书言的身边,“怎么样啊?噫……脸色真的不好看啊,所以说咯,就算没胃口,多少也要吃一点,不然病怎么会好呢?”   书言懒得理她,“你钱很多?知道我吃不下,还买那么贵的东西?”   “就因为你吃不下,才买贵的东西给你吃咯!如果你敢浪费!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书言苦笑。   书语把饭菜用托盘端过来,一惠起身帮忙放餐桌,继而又拿出汤匙用力塞在书言面前。   书语趁机在一旁劝道:“都是一惠的心意,你多少也吃一点,好让我们放心!”   书言无奈地点点头,又轻轻瞪了一惠一眼,这才把汤匙接了过来,对面的两个女人相视一笑。   饭后,书语收拾好碗筷时发现书言在看手机。   “书言,”她走到床边,“是不是该给小妮打个电话啦?不要害她担心啦……”   书言摇摇头,把手机放到一边,“你呢?也该回薛大哥那边了吧?”   书语说:“我没关系,他知道我在你这边,也叫我尽管多陪陪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干嘛整天要人陪?而且——”书言认真地说:“照顾薛大哥可是你的工作,拿了人家工资的,怎么可以消极怠工?”   书语笑了,伸手抚了抚书言额前的头发,在他床边坐下来。   “书言呐……”   “嗯?”   书语看了一眼书言,然后才说:“能不能跟姐姐说实话,你跟小妮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书言怔了一下说:“没什么……都是小事情,不用姐姐担心,我会搞定的。”   书语说:“你喜欢小妮,小妮也是个好女孩子,姐姐希望你能珍惜……”   书言的眼圈红了一下,为了掩饰,他低下头去,见他这样,书语也不再追问了,“好了好了,既然你说没事,姐姐相信你会处理好的,我去看看一惠在做什么?这丫头,一天到晚毛手毛脚的……”   姐姐离开后,书言才慢慢地把头抬起来。   ——姐姐,我知道你是因为自己经历过恋爱失败的痛苦,所以才不想让我步你的后尘,可是你知道吗?就算我再怎么喜欢若妮,我的喜欢,也只会伤害她……    ☆、第 10 章      若妮跨上出租车。   “师傅麻烦你,快开走!”   追到楼下的哥哥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出租车在自己面前开走,现场遗落着若妮的一只高跟鞋,一只闪闪发亮的水晶鞋,孤单的歪倒在地上。   出租车开出大路。   司机问若妮想去哪里,若妮毫不犹豫地报出了书言家的地址。   结果到了目的地,若妮才发现自己忘带钱包,好在司机提醒她可以回家拿,于是她赶紧谢过司机后跑去了书言家。   她按门铃,梅妈妈来开门。   “若妮?你怎么来了?”   若妮来不及解释:“梅阿姨,能先借我一点钱付车费吗?我忘带钱包了!”   “你等一下,”梅妈妈马上进屋拿钱,“呐,这些够吗?”   “够了够了,谢谢梅阿姨!”若妮转身下楼,去付车费了。   几分钟后,若妮又跑回来。   “梅阿姨,我是来找书言的,请问他在家吗?”   梅妈妈拉住她的手,把她带进了门:“进屋再说吧!”   梅妈妈让若妮在客厅里坐下,又去倒了杯热茶递给她。   “你这是打哪儿来啊若妮?”   若妮脸上还带着泪痕,却甜甜地笑起来说:“我刚吃饭吃一半跑过来的,所以忘带钱包了,真不好意思啊梅阿姨,明天我就把钱还给你!”   梅妈妈拍着她的手说:“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太见外了,不过,你要见书言,书言却不在家……”   “不在家?他去哪里了?”   梅妈妈却欲言又止。   书语从外面回来。   书言看了看她的脸色,“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书语摇头说:“没事。”   “是不是薛大哥有事?”书言不相信地追问。   书语还是淡淡地说:“他就算有事也不会真的跟我说的……我刚打电话给丁缈,他说薛冰已经睡了……”   书言看了看手机,“现在才七点……”   书语没说话。   一惠从外面走进来,“喂,怎么了?气氛怎么怪怪的?趁我不在,说我坏话?”   书言一脸无语地瞪向她,“你怎么还没走啊?”   “走?走去哪里?”一惠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刚去租陪护床了,晚上我会留在这里!”   “什么?”书言大叹,“拜托,你能不能饶过我?”   一惠马上向书语告状:“书语姐,你听听这家伙,说的是人话吗?我好心好意在这里哄了他一天,结果还要被他这么说!”   书语但笑不语。   书言不理一惠,又对书语说:“姐,既然你这么担心,还是过去看看吧,以薛大哥的脾气,他不可能这么早睡的!”   书语知道书言是在替她关心,不过她还是说:“没事的,有丁缈在,她会照顾的……”   一惠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怎么啦?书语姐姐要走?那你放心大胆地走好了,这里就交给我!”   书语被一惠的表情给逗笑了。   可书言却叫她们两个人都走。   “就算是帮帮我,让我一个人清净清净吧!”   一惠瞪向他:“你想那么清净做什么?小心哦,医院里,半夜可是会闹鬼的!而且,一般的女鬼不都是喜欢向你这种文弱书生下手吗?”一边说,一惠就一边吡牙裂嘴地装起女鬼的模样朝书言扑过来。   书言一巴掌把她推开了,“你都二十几岁了,能不能别再这么幼稚……”说着,他抓着胸口咳嗽了起来,书语忙叫他躺下来休息。   书言抓着姐姐的手说:“我没事了,姐,你赶紧去薛大哥那边看看吧,就算……是帮我的忙咯……”   书语看着弟弟,眼圈慢慢地红了起来,她知道这是弟弟在体谅她,可他越是体谅,她这个做姐姐的就越是不忍心,但她也知道,她最好不要再拒绝下去,因为那样只会让弟弟更加担心她而已,于是她点点头,说,“知道了,那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再来看你。”   “嗯。”书言微笑,点头,目送姐姐离开。   另一边,一惠正吭哧吭哧地把陪护床搬进来。   书言一副头大如斗的模样。   “你还真要睡这里啊?”   一惠理所当然地说:“不然咧!租金退不了,你赔啊?”说完,她啪地一声把床打开了。   “书言病了,早上送去医院急救,医生说还要留院观察两天,”梅妈妈小心翼翼地说完,又赶紧安慰似的拍拍若妮的手说:“不过医生说了,没什么大碍的,你也不用太担心、啊!”   若妮见梅妈妈自己都那么担心了却还顾着她的感受,忙忍住眼泪说:“我没事,梅阿姨也是,书言一定会没事的,你也不用太担心哦……”   梅妈妈点点头,伸手抚了抚若妮的头,“书言能和你这么好的女孩子做朋友,我真的很开心,不过那孩子,偶尔也会犯倔,看在他没什么坏心的份上,你可不要跟他生气哦!”   “我不会的!”若妮用力摇着头说:“反倒是我,平常因为太任性,让书言为我受了不少气呢!”   梅妈妈笑着说:“你能这么说,就证明你跟书言之间没事,那就太好了!怎么样,你刚说你吃一半跑过来的,那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梅阿姨煮点东西给你吃?”   “不用了!”若妮站起身说:“我还是想先去医院看看书言,他住哪家医院?几号病房啊?”   梅妈妈只好不做强留,一边报出地址一边送若妮到门口,结果发现若妮只有一只鞋。   “刚我就觉得你走路怪怪的,是掉在哪里了吗?”梅妈妈准备出门去找。   突然,背后的若妮说:“梅阿姨,能把您的这双鞋借给我穿一下吗?”   梅妈妈转身,看见明明穿得像个公主一样的若妮却抱着她那双又破又旧的老人鞋还一点都不嫌弃的样子,眼中不禁闪出了泪光。   一惠铺好床,拿出手机,点开视频APP,准备看剧。   书言又问:“你行不行啊?”   “怎么不行?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还不如在这里陪你!”一惠边说边滑动手机屏幕,不过她最近没怎么追剧,所以不知道哪部好看。   “你妈妈又出差啦?”书言问。   一惠瞥他一眼,“你不累吗?要不陪我一起看剧?”   “算了!”书言摇摇头,“我还是看一会儿书吧……”   “随便你。”一惠把头转回来,然后随便点开了一部剧……   时间静静流逝,虽然书言的眼睛是停留在书上,可他的思绪,却早已飞得很远很远……   如果,我真的三个月后就会死,那么在这三个月里,我应该要做些什么呢?书言边想着这些边暗暗地咳嗽着……   一惠不知道是看到什么有趣的情节了,突然一个人拍着床沿哈哈大笑起来,书言一脸无语地看着她——   不过,一想到、如果自己死了之后,一惠还能继续这样无忧无虑地傻笑下去的话,自己大概也能死而无憾了吧……   书言笑了起来:“你疯了吗?看到什么了笑成这样?”   一惠哈哈笑着把头扭过来:“不行了,书言,真的,这部剧太好笑了,你不看吗?真的不看吗?超好笑的!!”   书言放下了书,“那是你坐过来还是我坐过去啊?”   一惠怔住了。   “你在说什么啊?”   书言白了她一眼:“分我看啦!”   一惠这才反应过来,她哈哈一笑,从陪护床上跳下来。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忍不住想看的!何必呢,在我面前扮什么书呆子!不过说真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哦,一会儿笑得肚子痛可别怪我啊!!!”   书言假装不耐烦:“你说够了没有啊,再罗嗦我不看了!”   “看看看!我来了!”说完,一惠跳上床,和书言两个人肩并肩地一起看了起来……   若妮赶到医院,找到病房,却又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心脏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明明可以不用这么紧张的,就算书言再怎么生她的气,以书言的个性,他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可是,这么一来,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不就显得更加罪大恶极了吗?若妮的手按在门把上半天也压不下去,她的眼前,浮现出她第一次见到书言时的情景……   那天上午,她来到居委会,询问是否可以参加志愿者活动,工作人员递给她一张申请表让她填,她正填到一半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奇怪的声音,她转头望过去,发现是一个坐轮椅的人,他的轮椅被门槛卡住了,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扔下笔跑过去帮忙……当她帮那人解困后,那人向她道谢时,她才抬起头、发现对方是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男孩子,而且长相十分清俊灵秀……   她记得她当时只羞涩地回了句不客气后就跑回了柜台,但很快她又忍不住回头去瞧了那个男孩一眼,虽然只看到了对方的背影,但她的心却莫名地被他牵动了……   这之后,若妮又想起了许许多多自打她认识了书言以后与他在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终于,她确信了自己之所以会跑到这里的原因——   是的,她喜欢书言,一直以来,她都喜欢书言,而昨天的那些混乱,通通都只是混乱而已……   “所以,我一定要好好向书言道歉,只要他肯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行!”若妮在心里这么默念了一遍后,用力压下了门把手,结果,一进屋,她就看见书言和一惠正紧挨着坐在一起。    ☆、第 11 章      若妮呆呆地站在原地。   听到脚步声的书言抬起头来,当他看见若妮时,他也呆住了。   只有一惠,还傻乎乎地沉浸在爆笑的剧情中,在又一顿拍床大笑后,发现身边书言没有跟着笑,顿时横眉怒道:“梅书言,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看啦!”   但下一秒,她已经机灵地顺着书言的目光望向了门口,于是……她也呆住了。   整间病房突然变得更安静了,仿佛连每个人的呼吸声都能彼此听到。   一惠刚要开口,若妮却抢先了。   “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若妮哀哀楚楚的声音像一缕烟气般飘过来,令现场的气氛变得更诡异了。   一惠忙哈哈一笑跳下床来。   “哎呀,若妮,你可来了!你要是再不来啊,书言可就要惨变长颈鹿了!哈哈哈,快!快过来!”一惠跑过去把若妮拉到了书言的身边,“好啦,这样我就解放啦!哈哈哈——”她又笑着去拿包,然后冲两位摆摆手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啦,白白!”   “一惠!你等等!”谁知,书言又把她叫住了。   一惠在心里一阵叫苦,却又不得不假装生气地转过身去:“干嘛?不会是想叫我替你们准备红酒蜡烛吧?我不当免费劳力的啊,给钱才行!”   书言皱眉道:“你就这样回去了?”   “不然呢?”   “一个人?”   一惠哈哈一笑,“现在想找个男朋友陪我,好像也来不及了吧?”   书言又道:“但你回家后也是一个人……”   一惠沉默了。   她不知道书言这是怎么了?难道他是想让她留下来?留下来替他做挡箭牌?书言真是太傻了……   “喂!”她抗议似地叫起来,“我今年都二十几岁啦,一个人看家有什么了不起的?再这么小看我,小心我跟你翻脸哦!”说完,看书言还是一副老大不放心的样子,便嘟嘟嘴说:“好啦,最多我到家就给您老人家打报平安的电话,这总行了吧?”   书言总算没话讲了,一惠朝若妮摆摆手,离开了病房。   室内重归平静。   若妮把目光从门边收回,落在书言的身上。   “书言——”   她刚一开口,书言就打断了她:“你来做什么?”   她叹口气,说:“我——”   可是书言又打断了她:“如果你是来道歉的,那么,不必了,你并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   “可是,书言……”   当她还想解释,书言第三次打断了她:   “反而我觉得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他的语气一次比一次更冰冷,好像他的声音,是从冰川和雪山那样的地方飘过来的似的,“是我食言了!明明答应了要去参加你的生日会,结果却没去,抱歉!”   若妮的肩膀耷拉了下来,头也垂了下来,但她仍尝试挣扎道:   “书言,你知道我——”   “我话已经讲完了,你可以走了。”   书言说完后,又把被子拉了拉,做出一副马上要睡觉的样子。   若妮的脸色已苍白到极致,硕大的泪珠也不停在眼眶里滚动着。   “书言,你果然是生气了,那么,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吗?”   若妮祈求的语气让书言心如刀割。   但他只能继续说:“你是耳朵聋了吗?没听到我刚才说的吗?你什么也没有做错,又何来的原谅?”   若妮咬住下唇。   “书言,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变得让我觉得都快不认识你了?”   书言闭紧眼睛,把手在床单上用力握住说: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我,而之前你所认识的,都是出于你的误解——”   “误解?”   若妮慢慢摇头道:“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我再蠢、再没有脑子,我也不会看错你……”说着,若妮向书言走近了一步,“书言,就算你不想听,我也要说,我喜欢你,我还在等你的答案,就算这次生日错过了,还有下次,还有下下次,我会一直等下去的……”   书言抓着床单的手颤抖了起来。   下一个生日……若妮你这个小傻瓜,即使你愿意等,我也已经没办法再陪你过下一个生日了……   书言刻薄地笑了起来:“说你傻,你还真是傻,既然那天的生日会我没有去,你也早该知道我会给你什么样的答案了——”   “不,”若妮还是摇头道:“除非你亲口跟我说,否则我不会做任何猜测……”   若妮少有的强硬了起来,可她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书言感到心痛,他用力吸了口气,终于面向若妮。   “那我就满足你,听着,我不喜欢你……打从一开始,我就只是把你当做普通朋友,抱歉。”   眼泪像流星般瞬间在若妮的脸上滑落。   但那已是她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东西。   她面无表情,像僵尸般地立着,片刻后,又跌坐在地。   书言强忍住想把她拉起来的冲动,一把扯起被子,转身倒回床上。   “我累了,我要睡了,你请回吧。”   他闭紧眼睛,叫自己不要再去想任何有关若妮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听到若妮起身和离开病房的声音,他一直忍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后,他才瞬间从床上弹坐而起——   果然,若妮已经不见了。   一惠没有回家,而是一个人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乱晃着。   她有点担心书言和若妮,怕他们会吵起来,虽然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不管是书言也好,还是若妮也好,这两个都是不爱吵架的人,只不过,一惠总有种预感,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总而言之,一惠不想看到书言不开心的样子。   一惠是在几年前搬到书言家的隔壁后才认识他的。   一开始,她对这个备受左邻右舍称赞的尤其是在老妈的口中几乎是个完美男孩的乖乖仔毫无好感,直到有一天,她在门口、透过书言家的大门,看见他坐在轮椅上开心地和他家的狗狗在玩飞盘时,不知为什么,那一瞬间,她有种被击中心灵的感觉。   然后,老妈下楼来,说她临时要出差,问她吃饭怎么办。她说能怎么办啊,给钱叫外卖呗!老妈说,老吃外卖怎么行?身体会坏掉的!她冷笑道,那你就别出差啊,留家里煮饭给我吃咯!老妈叹气道,我不出去工作,哪有钱买米买菜,等着全家吃土吗?她嗤一声道:那我要出去工作,你又不让,现在又怪我在家吃白食!妈妈被噎得直翻白眼,两人正僵持着,梅妈妈从后面走过来。   梅妈妈和妈妈打招呼,在知道一惠在接下来的将近一周的时间里会没饭吃后,梅妈妈立马热情地说可以上她家去吃。   妈妈还在那里客气地说不用了不用了,而一惠呢,早已经堂而皇之地踏进了梅家大门。   “喂,这狗是你养的啊?”她大踏步地走到书言面前,大剌剌地问。   书言从狗狗的嘴里把飞盘拿出来,一边拍着狗狗的头,一边抬起头来望向一惠:“是啊,它叫帕西,你要不要跟它玩飞盘?”他把手里的飞盘朝一惠递过来。   阳光下,书言的眼睛在闪闪发亮,就像一惠小时候用天文望远镜观察过的银河系的星星一样。   她用力哼了一声,把飞盘从书言手里夺了过来,当她用力跑向狗狗帕西时,她听见书言在她背后为她欢呼加油的声音。   后来,有一天,一惠终于忍不住问书言:“为什么你每天都能那么开心的?明明没什么特别幸福的事,可你怎么就能做到每天都笑嘻嘻的?”   书言笑着回答她:“可能我就是觉得,能够活着,能够每天在家人生活在一起,就已经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事了吧……”   一惠望向书言的腿。   “你能跟我说说,你的腿,是怎么受伤的吗?”   她原以为书言会介意,没想到书言很快就对她坦诚了一切,只不过,明明是一件那么惨痛的经历,却被他描述得云淡风清一样。   一惠最后又追问:“那火灾的起因呢?有找到吗?”   一惠想的是,如果是天灾,那也就算了,如果是人祸,她希望那个罪犯能被千刀万剐。   “已经不记得了,大概是线路老化什么的吧,时间过去太久了……”书言又是一语带过。   一惠跳上了花坛的台阶,她张开双臂、保持身体的平衡,然后一小步一小步地沿着细细的路向前走,一直走到台阶的尽头,她才停住脚,把头抬起来,朝着书言所在的病房的方向望过去……   ——书言,你知道吗?就是从那时起,我下定了决心,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人伤害了你,我就一定会替你报复过去,因为,我知道你是不会那样做的,你太善良了,总是把所有人都看做好人,即使明知被对方伤害过,你也不会去仇恨对方,虽然,我也知道,一个人善良是没有错,但善良的人,在这个恶人遍地的世界上,是会吃亏的。   若妮一路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一进门,哥哥就冲上来:“若妮,你去哪里了,全家人都在等你,宋侨也——”   若妮张了张口,一声哥哥还没出声,她已经软倒在地……    ☆、第 12 章      若妮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房间的床上,而床边,竟然坐着宋侨。   她慌张地想起身,宋侨已经反应迅速地站起来并把她轻轻按住。   “你躺着吧,你的样子糟透了,需要休息……”   若妮便躺了回去。   “对不起,宋侨,下午我——”   宋侨轻轻摇头,“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的,是我的话太突然了,才把你吓到的,你不用在意,我没事……”   若妮怔怔地望着宋侨,突然间,她觉得连宋侨也变得完全陌生了起来。   “宋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今天下午,你说要跟我结婚,是认真的吗?”   宋侨静静地看了若妮一会儿,然后反问:“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什么……”   若妮喃喃道,然后就自嘲般地苦笑了起来……   “我知道我蠢,我笨,我脑子不灵光,但我的记忆并没有出问题,从小到大,都是我粘着你,而你对我,总是不爱搭理的样子,我不明白,既然你不喜欢我,那又为什么……”   “我有不喜欢你吗?”宋侨又是一句反问,然后沉默了一下,才又说:“很多时候,一个人的行为,不一定和他内心的真正想法完全相符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若妮没有回答,她把头扭过去,对着窗外——   外面下雨了,窗户玻璃上,正不断向下流淌着蜿蜿蜒蜒的水渍。   下雨了。   怎么突然就下雨了?   一惠喊了一声糟糕!也来不及细想,就往住院大楼里冲了过去……   她一口气跑到书言的病房,刚要推门进去,又停住了。   自己在做什么?   为什么又傻乎乎地跑上来了?   万一被书言笑话了……   “书言,你在做什么?”   自从被梅妈妈邀请了去梅家吃饭之后,一惠隔三岔五地就又跑来蹭饭吃。   “你自己看啊!”书言笑着腾开一点位置。   一惠看到书桌上摆着的——   “这什么?模型玩具吗?你都多大了,还玩这个!”一惠一脸嗤之以鼻状。   书言大笑,也不反驳,转回身,仍旧认认真真地做着。   一惠跑到他身后的书架上,一行行地浏览着他的藏书……   当她看到整排的和各种设计有关的书时,她笑了,她伸手挑了一本,然后歪在书言的床上看着。   “书言,你有什么理想吗?”   “嗯?”   书言转过身来。   阳光在他背后的窗外闪烁着,真是奇怪,明明这个人是处在逆光的情况下,可他的眼睛也好、笑容也好,照样能像身处晴朗的室外一样明亮、清澈、直达人心。   “理想,”一惠把书顶在下巴处,认真地盯着书言的眸子说:“简单来说,就是你最想做的事,你愿意付出一生的努力去做的事。”   书言认真地想着。   他思考着的样子,让他看起来更文气,如果他当年没有受伤,他现在会不会正在高等学府里就学,或是,根本就已经出国留学……   一惠把脸藏在书的背后,因为她不想被书言看到她的笑,因为她已经猜到书言大概会回答她什么,只要……他不会骗她的话……   但书言的回答,依旧出乎她的预料。   “我想,应该是,我能永远做我们家的家人,我能永远和我的家人在一起,我能让快乐永远伴随着他们吧……”   一惠怔住了。   不仅仅是因为,这不是她原先猜想的答案,而是——   “怎么,这答案你不满意?”书言笑着问。   一惠把头一撇,生气地说:“你的理想,我有什么资格说满意不满意?搞笑!”   一惠跳起来,把手里的书放回书架,在背对着书言的时候,她的表情黯淡了下来,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她对书言所说的话有所失望的缘故。   她重又挑了一本书来看。   结果书言在背后问她——   “那你呢一惠?你的理想又是什么?”   一惠翻书的手顿住了,然后她嘴硬地说:“你看我的样子不就知道咯!我啊,我是个没有理想的人,如果硬要我说的话呢,大概,就是想当一条混吃等死的米虫吧!”   果不其然,书言噗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一惠转身看着书言的笑。   书言笑起来可真好看。   他是一惠所认识的人里面笑起来最好看、最能使人感觉这个世界可能还是温暖和美好的人。   “好啦,你笑够了没有!一个恋家的小孩,也没比我这个米虫强多少吧?”   结果书言说是啊——   “如果你能一直当一条快乐的、没有烦恼、没有忧愁的米虫,也很不错啊。”   “你真的假的啊!”   一惠一边装作不相信的样子一边又在心里想:书言就是在这些方面上显得太善良了。   “要是我妈也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可惜,她每天见到我都恨不得能捏死我这只没半点用处的米虫!”说完,一惠倒在床上,把书高高地举在半空中看。   书言摇着轮椅过来。   “一惠,你是不是想你爸爸了?”   一惠把已经放上门把手的手又给收了回来。   好险!刚刚差点就闯进去了!万一被她破坏了书言和若妮的气氛,那可就糟糕了……   一惠想起她第一次见到书言和若妮走在一起的样子。   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在回家方向的小路上,书言缓缓地驾驶轮椅,若妮则慢慢地跟随在轮椅的一侧,微风中,两人边走边谈、脸上都带着自然和善的笑意,那真是一幅非常赏心悦目的画面。   但对一惠来说,那一刻,她却像被人在她的喉咙里扎进了一根长针似的,刺痛感,由头到脚,贯穿全身。   在认识梅书言之前,一惠没谈过恋爱、没爱过一个男人、有时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讨厌男人,直到这时,她才察觉到——   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梅书言。   但,为什么“喜欢”会让她感觉到痛苦呢?没有恋爱经验的一惠,一下子像走进了死胡同里一样,整整一个月,她都对书言避而不见,有时在路上不小心遇上了、被书言叫住问了几句,她就会恶声恶气地顶撞过去。   可不管她表现得多恶劣,书言也从不生她的气。   因此,一惠开始怀疑书言不是凡人、而是神。   “为什么在你身上看不到一点负能量的?身边每个人都那么丧,为什么就是你不会?”   书言笑道:“你是想说我脱离了社会大众吗?”   “我没有,”一惠前所未有地认真,“我是真的觉得很好奇,难道你自己没感觉吗?我觉得你的大脑构造肯定跟很多人不一样!”   书言哈哈大笑,然后他反问: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用负能量是否能解决问题?当你感到沮丧、无助的时候,是不是自哀自怜就有用?如果觉得不,那为什么不去改变自己的做法?人生,不就是不断遇到问题再去解决问题的过程吗?没有一件事,是可以躲过去的,你只能去面对和解决它,不是吗?”   一惠因此觉得书言太强大了,而这么强大的他,是她配不上的,因此她释然了,并重新回到了书言的身边。   我要和书言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要像一个忠臣一样地保护他。   即使我只能站在一旁亲眼看着他和别的女孩子恋爱,那也比失去他要强,因为……   这世上,只有书言才能像阳光一样照耀着她、指引着她、让她不再堕入黑暗……   还好!自己及时刹车了!想到这里,一惠笑了,然后她抹了抹被雨淋湿的头发,转身走了——在她身后的病房里,书言俯在床沿痛苦地咳嗽着……   翌日清晨,书言独自去了医生办公室。   他用自己有专属的主治医生的理由要到了出院许可和体检报告,然后,在回病房的半路上,他就把根本没打算要看和转交给主治医生的体检报告全部撕碎并扔在了垃圾桶里。   然后他继续回病房,打包东西,趁姐姐他们还没到就自己回家去。   他在门诊大厅的交费处遇到了程丹。   若妮醒了,看到宋侨还坐在她的床边,只是拄着腮睡着了。   真没想到,他居然陪了她一夜……   若妮走下床,把被子拉过来盖在宋侨的身上,结果把宋侨惊醒了。   “对不起,我吵醒你了?”若妮不好意思地说。   宋侨没说话,只静静地盯着若妮的眸子瞧。   他的眼神、在他的眼镜后面微微地闪亮着。   “真奇怪……”他忽然喃喃地说:“以前,我从不知道会有这种感觉……”   若妮问:“什么感觉?”   宋侨伸手,摸了摸若妮的脸,说:“幸福的感觉……”   若妮怔住了,遂又把脸从宋侨的手边撤走。   她来到窗前,透过半掩的窗户向外看,但眼前空无一人的巨大草坪以及一大片灰蒙蒙的天空,都使她倍感黯然……   宋侨来到她身后,“若妮,我不会逼你,我只请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以后还能拥有像刚才那样的幸福感……”   若妮感到一阵鼻酸……   她转头哽咽地说:“宋侨,我不想骗你,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宋侨握起她的手说:   “我不介意,只要你们还没结婚,我就仍有机会和他公平竞争。”   宋侨把若妮的手提起来放在唇边轻轻地吻着。   在他们身后的窗外,下了一整夜雨的天空似乎要放晴了……    ☆、第 13 章      程丹看见书言后,马上向他走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书言。   书言无意说谎,笑笑说:“交费呢,你呢,今天有上班?”   程丹很快看到书言怀里的缴费单,马上拿过去说:“你到边上等着,我去帮你交——”说完,也不听书言的劝阻,转身就走了。   书言怕挡到别人,只得划动轮椅到墙边等候。   不久,程丹回来了。   书言一脸抱歉地说:“多不好意思,老是麻烦你——”   程丹说:“有空?刚好我有话想问你。”   书言怔了怔,但程丹已经又顾自转身走了,他也只好无奈地跟上去。   到了花园,程丹在一张空椅子上坐下,并马上从护士服的口袋里掏出香烟抽起来。   书言紧张地替她察看会不会被人发现,结果反被程丹数落说:“你现在更应该紧张的是你自己而不是我。”   书言顿时明白了。   “是赵医生跟你说的?”他苦笑了一下,“赵医生这个叛徒——”   “跟赵医生无关,”程丹说:“是我自己看病历的时候发现的,不过,重点不是这个吧?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入院接受治疗?”   书言没说话。   程丹又狠狠地抽了两口烟,然后慢慢地吐出来,淡蓝色的烟雾静静地围绕着她的脸。   远处的人工湖,平静无波。   程丹再次开口——   “梅书言,我记得你不是那么胆小与懦弱的人,为什么这次却——”   “因为这次不一样……”书言静静地说:“对于这个病的结果,我想你肯定比我更清楚——”   “是,”程丹说:“你这病,确实没那么好治,但也绝对不是毫无机会!”   “但我不想挑战了……”书言的声音轻了下去,“你就认为我是胆小鬼好了,没关系……”   “我说了,重点不是这个!”突然间,程丹的眼圈红了起来,她靠近书言:“你在怕什么?梅书言,你有什么顾虑,请尽管和我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书言没说话。   他低垂着头。   他雪白而细瘦的脖子从他的黑色毛衣的衣领处露出来,脖子上面有一小截皱皱巴巴的被烧伤的旧疤痕,程丹看到后,面容不自觉地扭曲了起来,为了掩饰,她又转过头拼命地吸起烟来。   书言抬起头后淡淡地说:“我不需要什么帮忙,如果可以的话,我只想请你,和赵医生一样,替我保守这个秘密,请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我的病情——”   程丹看着他,哑口无言。   书言开动轮椅,“那么,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程丹站起来,刚想挽留,一抬头,发现书言的轮椅又停住了,而让书言停住轮椅的人,是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   曾一惠。   “一惠?”   程丹叫了一声。   一惠没有理她。   一惠只将她的双眼牢牢地盯在梅书言的身上,紧接着,她一个箭步冲到书言面前,厉声质问他:   “你得了什么病?为什么要保密?这件事,已经发生多久了?”   书言脸色苍白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一惠已抓狂:   “你说话啊!快回答我啊!否则我自己跑去医生那里查!”   “一惠——”   程丹上前一步,似乎想找一惠解释,但书言拦住了她。   “谢谢你,程护士,你还有工作,先去忙吧……”   程丹见状,只得先行离开。   然后书言望向一惠。   他启唇一笑,“一惠,你怎么来了?没上班?还是你又翘班了?你呀,到底还想不想要那份工作啦?”   为什么他还笑得出来?   为什么他还能做到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难道,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严重?   一惠用力憋住了差点要掉出来的眼泪,然后她再次问:“梅书言,你到底生了什么病?快点告诉我,不许隐瞒,否则,我就要跟你绝交了!”   书言沉默地又冲一惠笑了笑。   但这个笑,却让一惠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若妮说她要把梅妈妈的鞋子还回去,另外还有昨天向她借的出租车钱。   宋侨说他可以陪她一起去。   若妮说:“你不用上班的吗?你那么忙,就不要浪费时间陪我做这些无聊的小事了……”   宋侨说:“浪不浪费时间,那是我的事,而且,我从不认为陪一个我喜欢的人做的事、是小事……”   若妮被打动了,但她还是摇摇头说:“不,还是不要了,我只是去还个鞋子,很快就回来——”   宋侨用手轻轻端起若妮的下巴。   “若妮,你在怕什么?难道你担心我见到你的梅书言后会对他做出什么吗?”   若妮痛苦地咬住了下唇。   宋侨见了,马上用手指轻轻地抚开……   “放心吧,若妮,我永远不会做你不喜欢我做的事,我只送你到门口,然后我会在外面等你,我绝不会打扰你。”   若妮怔了一下,慢慢地点了点头……   宋侨把车开到梅家门口。   “要我送你进去吗?”他关切地问。   若妮摇头说:“不用了,我进去一下马上就出来的。”   宋侨点点头,下车帮她开门,又说:“不急,多久我都会等你。”他弯腰拿起了放在车座上的装着鞋子的纸袋递给了若妮。   若妮接过袋子,匆忙地点点头,然后就走了。   宋侨关上车门,抬头望了望梅家的院子,又转头四处看了看,然后他在墙边捡了一块相对平整和干净的地方站着,冬日的阳光,将他穿着西装和毛呢大衣的颀长身影拉得更长地投射在他身后泛黄斑驳的院墙上。   他拿出手机,给助理打电话,开始口头布置工作。   若妮按门铃。   梅妈妈来开门。   “若妮,你来啦?”   “梅阿姨,我是来还您鞋子的……”   “快进来说话吧,外头冷!”梅妈妈亲切地把若妮拉了进来,若妮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当她在玄关处的鞋柜里看到她所熟悉的书言的鞋子时,她的心,麻木地抽痛了一下。   书言终于又开口道:   “如果我告诉了你,你会替我保密吗?”   一惠赌气道:“那也得先听你说了再决定!”   书言拗不过她,只得叹口气道:“那我们换个地方说吧,这里好冷……”   一惠一看书言那被冻得发紫的双唇,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了。   “谁叫你就是那么爱耍帅!知道冷,还跟护士姐姐到这种地方来打情骂俏!”一边说,她一边跑到书言身后帮他推轮椅。   书言一边咳一边笑,“大概是我魅力太大了吧,从小到大,就没有一个护士见过我后不喜欢我的……”   “你少臭美了你!”一惠红起眼圈咒骂道。   两人出了医院,在附近找了间咖啡馆坐进去。   室内开着充足的暖气。   一惠帮书言解下围巾,又接过他脱下来的外套去帮他挂起来,然后她自己也脱了大衣挂起来,她给两人都点了喝的,最后才坐下来。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她故意命令道。   书言苦笑,说出了自己的病情。   一惠的脸色瞬间变得像死人一样难看。   书言笑道:“怎么?被吓到了?没关系,一开始我也是这个反应……”   一惠还是沉默着。   服务生送上咖啡,一惠像要躲避什么似的想要端起来喝,结果被烫到了,杯子差点摔了,书言吓到,“一惠,你没事吧?有没有烫到?”   为什么他还来管她有没有烫到?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刚刚在说什么?   书言注视了一惠一眼。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知道这个病?”   一惠飞快地把头低了下去。   书言以为她要哭了,虽然这丫头,平常老爱装作很好强的样子,但实际上,她的内心是十分柔软的。   因此书言劝道:“你也不用这么担心,搞不好我自身抵抗力很强,这样说不定就能——”   “书言,”一惠颤声打断道:“你得去治……”   书言讶然。   一惠抬起头又说:“你得相信医生,你得去治,你不能放弃!”   书言沉默。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杯子,看着杯子上面袅袅上升的水汽。   他何尝不想去治呢?   只是治愈的希望真的太渺茫了,而且经济压力也是不容小觑,尽管一旦家人知道他得了病,必定会千方百计哪怕是倾家荡产地为他进行治疗,但他不想再这样拖累他们,更何况,一旦治疗失败,那种又多一重的失望打击岂不是更让他们崩溃?   他自知已不能为这个家和他的家人做更多了,那么至少,在他离去之前,他可以不使他们再为他受累……   “一惠,你听我说——”   书言刚想解释,却又被一惠粗暴打断——   “不可以,梅书言,如果你不去治疗,那我只能把这件事告诉给你的家人。”   一惠斩钉截铁地这么说。    ☆、第 14 章      “那你让我再想想吧。”最后,书言只能这么无奈地说。   梅妈妈把若妮带进客厅。   若妮小心翼翼地往书言的房间张望了一下,虽说心里也知道,他现在一定还在医院里……   梅妈妈泡来茶。   若妮起身,接过茶,又坐下,然后把装着鞋子的纸袋递给梅妈妈,梅妈妈接过后,若妮又另外拿出一个装着钱的红包奉上去。   梅妈妈说:“哎呀,那点小钱,就不用还了!”   但若妮执意要给。   梅妈妈察觉到有些不对。   “若妮,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有心事?”   若妮不经问,眼圈一下就红了起来。   梅妈妈拉住她的手说:“是不是书言欺负了你?你只管对阿姨说,我去替你出气!”   若妮慌忙摇头说:“不,不关书言的事,都是我不好,让他对我失望了,他才——”   梅妈妈见若妮欲言又止,便追问道:“他怎么了?”   若妮张了张口,眼泪滚落下来,然后她就再也忍不住了。   “梅阿姨,怎么办,我还是好喜欢书言,我喜欢他,我不想和他分开,我求你、能不能帮帮我?”   一惠盯着书言,终于让了一步。   “好,那我就再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后,我来接你去医院。”   一惠说完,起身结帐,然后叫车送书言回家。   到了梅家门口,一惠看到一辆陌生的车停在那里。   “你家有客人?”一惠边问边推门下车。   远远的、她看见一个年青男人正靠墙而立,身上的衣着显示出他身份不凡。   一惠来不及细想,先把书言扶下车。   宋侨听到声音,朝梅书言这边望了过来,当他看到轮椅时,他就已经猜到梅书言的身份了。   没想到这个男孩子长得还真不错。   一惠推着轮椅走向门口。   一路她都朝宋侨不客气地打量着。   双方走近后,宋侨微微点头向他们致意,书言也回了礼,只有一惠仍梗着脖子完全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就在大家彼此要错过的时候,宋侨开口了。   “你好,梅书言。”   书言微微一怔,停住轮椅。   “你是?”他问。   宋侨向他伸出手来,“我是若妮的朋友,我叫宋侨。”   一听是若妮的朋友,一惠越发不客气地瞪住宋侨。   书言伸手,回握了宋侨,这时,他估计若妮在他的家里,于是他问:“你是陪若妮来的?为什么不进去?”   宋侨淡淡地说:“她说很快就走,所以我在这里等她就好。”   书言还是请他进去,“不管怎样,过门都是客,请你还是进来等吧!”   宋侨只好依言。   当他们一行三人一起进了屋之后,若妮看见时,顿时又是一阵脸色大变。   梅妈妈出门迎接,“书言,你怎么回来了?医生说可以出院了?”   “是的,妈,我没事了,”书言笑着说,又让妈妈帮忙拿拖鞋给宋侨,“宋侨是若妮的朋友,我请他进来坐坐。”   “哦,宋先生,快请进!”梅妈妈赶紧招呼道。   “啊,谢谢!打扰了!”宋侨客气地回礼道。   书言驶动轮椅进去。   到了若妮面前,他略笑了笑,“若妮,你来了?”   若妮只怔怔地望着他。   另一边,梅妈妈招呼宋侨坐下,一惠也管自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只不过目光时不时地就瞄向书言和若妮一下。   若妮怔怔开口,“书言,我——”   “哦,没事,你一定不是来找我的吧?那你过去陪你的朋友吧,我回房间了!”书言说完,管自划动轮椅进了房间。   若妮僵立在原地。   一惠跑过来,从若妮背后推了推她,“还不跟进去?”见若妮还是没反应,于是干脆一路再推她到门口,若妮这才犹犹豫豫地进了书言的房间。   书言正在脱衣服,听见脚步声,他知道是若妮,所以并没有回头,他继续缓缓地脱下外套,然后挂起来,最后再把轮椅划到书桌前。   若妮的脚步声停住了,但她保持着距离,书言转过头,冲她粲然一笑。   “怎么?有话要跟我说?”   若妮睁着一双雾茫茫的眼睛看着他。   “书言,我是不是真的没机会了?”   书言的心微微一颤。   他笑着说:“我想把机会留给更适合你的人。”   “更适合我的人?”若妮喃喃道:“书言,难道你不知道,这个人,就是你?”   “你错了,”书言仍笑道:“在这个世界上,你随便找个人都能比我强!”   若妮摇头道:“书言,你何必这样挖苦我?我知道,你一向看不上我,你瞧不起我,所以你不要我……”   书言看着若妮脸上的表情,心痛如绞,但他还能怎么做呢?一旦此时示弱,日后恐怕只会更加追悔莫及吧。   “你说这话,才是真的在挖苦我吧……”书言朝客厅望出去,“不说别的,就说现在坐在外面的那位,难道不比我强?”书言说完还故意冷笑了一声。   若妮的脸色一阵阵惨白下去。   “你误会了,书言,我跟宋侨,并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关系——”   “你别多心了!”书言打断她道:“既然我已经拒绝了你,自然也就代表我根本不会在意你跟别的男人的关系,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来解释呢?就算你不喜欢外面那位,你大可以再去找比他更好的更讨你欢心的,只不过,你再也不必特意跑来跟我解释了,真的,我不在意。”   若妮面如死灰,泪珠冻结在眼眶里。   “是么……”她凄然一笑,“这么看来,果然是我自做多情了,好的,那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了,希望你一切顺利。”   若妮走上来,准备要跟书言握手,书言怔怔地望着她的手,心里只觉得像翻江倒海般难受,但他还是及时地伸出手去,并和若妮紧紧地握了握。   若妮走后,书言听到外面传来送客的声音,他转身面向书桌,很快,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抓出那只装着胸针的首饰盒,在紧盯了一眼后,他牙关一咬、将之扔出了窗外。   刚好站在卧室门口的一惠,把这一幕全都看在了眼里。   若妮一出梅家大门就差点软倒在地,幸亏宋侨及时从背后扶住她。   若妮虚弱地说:“宋侨,带我走吧,不管去哪里都好,请你带我走,马上……”   宋侨温柔地抱起了若妮。   “好的,若妮,你放心,不管你要我陪你去哪里,就算是沙漠,我也会陪你去……”   宋侨把若妮抱上车,很快,车子绝尘而去。   梅书语匆匆赶回了家。   “怎么回事,书言,为什么出院了也没跟我说一声,害我扑了一场空?”   书言赶忙跟姐姐赔礼道歉,又说自己都是被一惠闹的才忘记给她打电话。   “一惠闹你什么了?”书语问。   书言找了个借口说,“她说最近闷得慌,想找地方去旅行,问我有什么建议。”   “旅行?”书语狐疑道,“她要你陪她去吗?”   书言怔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嗯,我答应她会考虑一下。”   书语这才松了一口气。   晚上,书语在餐桌上问起这件事,一惠怔住,然后在迅速地与书言对视一眼后,马上点头道:“是啊是啊,我是有这个想法,而且已经想了很久了,只是不知道这个季节该去哪里最好!”   书语点头道:“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出行安排这方面,我拿手的。”   “哦!”一惠乖巧地回答道,然后又迅速地盯了书言一眼。   晚饭一吃完,一惠马上推起书言的轮椅进了他的卧室。   “书言,你是不是想通了,要去医院啦?”   书言瞥了她一眼。   “你那么兴奋做什么?我进医院,你很高兴?”   一惠不客气地捶了他一下。   又说:“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这么担心你,你居然还这么说我!”说完,她又菀尔一笑,在书言面前蹲下来,“不过,你愿意接受治疗,我真的很开心!”   书言凄然一笑。   “那么,我只有一个要求……”   “只要你愿意接受治疗,别说一个要求,就算是一百个一千个我也都答应你!”一惠打着包票说。   书言淡淡道:“我要你答应我,这件事,只有你和我知道,接下来,不管我在治疗中遇到任何问题,你都要负责替我隐瞒,绝不可以趁我不在的时候告诉给我家里的任何人!”   一惠怔住了。   书言逼问道,“你答不答应?不答应,那我就不去了!”   一惠慌乱之中就点头答应了。   两天后,书言在一惠的陪同下进入了赵医生的办公室。    ☆、第 15 章      周一上午。   医生办公室。   赵医生热情地接待了书言和一惠,并抓紧时间摆出了他的治疗方案和开始了讲解。   一惠拿纸笔认真地记录着,并不时打断医生提出自己的疑问,赵医生并未因此露出生气或不耐烦的表情,反而对她的态度颇为赞赏。   说明结束后,一惠问治疗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赵医生说,“当然是越快越好,首先是为期一周的化疗。”一惠说:“那我们明天就来吧!”   赵医生望向书言。   “书言,你的意见呢?”   书言从进屋开始就一直没说话,把尖尖的下巴藏在黑色的脖套里,由始至终,他都像置身事外一样,完全没在听的样子。   一惠冲他皱皱眉,“书言,赵医生在问你话呢!”   书言这才抬起头,冲医生淡淡道:“我没意见。”   赵医生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起身告别赵医生、从办公室里出来。   一惠边走边还在看她的笔记本,两眼瞪得溜圆,嘴里还念念有词的,书言故意取笑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准备考医学生!”   一惠白了他一眼,把笔记本收进包里。   “我只是不想漏掉医生说的话,谁知道接下来什么时候就用得着?”一惠说着,走到书言身后帮他推轮椅。   书言还是笑她:“你有这心思,还不如多放在自己的工作上,那样至少还能赚到钱!”   “什么?你跟我谈钱?”   一惠怒不可遏地冲到书言的面前大声地跟他说:“你以为钱对我来说比你的命更重要吗?我可告诉你,当初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去找那份破工作呢!你以为我稀罕呐!!”   一惠说着,眼圈红了起来,书言见她这么认真,忙向她道歉说:“对不起,一惠,我不是那个意思……”   一惠怔怔地望着他。   稍顷,她怯生生地问:“书言,你是不是怪我多管闲事?”   书言忙说:“我没有……”   一惠又在书言的面前蹲了下来。   “我知道,”她默默地说,“我这人,向来不讲道理,总是任性、霸道,也只有你,这么好脾气的人才会容忍我、接受我,愿意跟我做朋友,我……”一惠哽咽了起来,“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叭嗒!   一惠的眼泪滚落在书言的腿上,像烟花似的、让书言那双明明毫无知觉的腿却像被烫到了似的刺痛了上来……   书言静静地拿手捧起一惠的脸:   “小傻瓜,你这么说,就好像我真的已经没救了似的……”他边说边拿袖子擦掉了一惠的眼泪,又说:“你放心吧,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要接受治疗,我自然会全力以赴的——”   “真的?”   “呵……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我们拉勾?”   书言失笑,但还是伸出了手指。   一惠用力地与他拉起勾来,然后她抹了把眼泪,仰起头,像望着她的天神一样虔诚地祈祷地说:   “书言你一定会没事的,相信我,你人这么好,上天一定会让好人有好报的……”   “哦,”书言笑笑点头,“那就承你吉言了。”   翌日,一惠开了车来接书言。   书言正在里面和家人道别。   梅妈妈千叮万嘱叫书言不管到哪里首先一定要记得多穿衣服多注意保暖千万别感冒了,爸爸在一旁劝她说书言一定会照顾他自己的他都已经这么大了咱们要相信孩子别太干涉他们这几天就让他们痛痛快快去玩吧!妈妈点头称是,可还是忍不住不停地抹眼泪,书言便劝她,他只要有空就一定会打电话回来向她报平安的而且至少每天打一通。   和爸妈都说完话后,书言才望向一直站在旁边的到现在还没开过口的姐姐。   姐姐怀里抱着他的行李,虽然从她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但她那双明显爆出青筋的手却已经暴露了一切。   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书言故意跟她开玩笑道:   “姐,我走了之后,你干脆就住到徐莫大哥那边吧,这样可以方便照顾薛大哥,你俩也比较有机会——二人世界!”   姐姐冷冷道:“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有功夫管我,不如多花点心思想想怎么照顾好你自己还有一惠。”   书言嘻嘻一笑道:“放心啦,我都多大了,这点还用得着你操心?快把行李给我吧!”   姐姐仍抱着行李说:“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书言说:“一惠就在门口,我自己出去就行了!”说完,他把行李从姐姐怀里抓出来,再冲大家挥挥手,便驱动轮椅,离开了家。   一惠见书言出来了,马上迎上去,帮他拿行李、开车门。   两人都上车后,一惠问:   “你跟他们怎么说的?”   书言说:“跟你出去旅行咯,咱们不是说好的吗?要一起出去玩一个星期!”   见书言一副轻松逗趣的样子,一惠反而感到更加担心了。   “老天!但愿不会被他们发现,我简直不敢想象,万一被书语姐姐知道咱们在骗她——”   “那你肯定要被她痛扁一顿了哈哈哈哈哈!!!!”   “你还笑得出来!”一惠快疯了一样,又咬牙切齿道:“要是我被痛扁一顿的话,你以为你能逃得过?”   书言淡淡一笑道:“逃不过又怎样?说不定那时候,我都已经死了——”   “我不许你说死那个字啊,我不许!!!”一惠吼完,眼圈又红了起来。   书言叹了口气,把手轻轻覆在一惠的头顶上。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说了,你也赶紧的,开车吧,别让医生等咱们……”   一惠这才很不甘心地哼了一声,转身把眼泪擦掉,抬脚踩下了油门。   两人到了医院,领了药,又去注射室。   大概因为不是周末的关系,来打针的人没有想象的多,因此周围显得很安静,而且井然有序。   一惠把书言的轮椅推到空位上,然后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叫护士来。”   “好。”书言答。   一惠走后,书言左右转头看了一下,结果视线就落在了坐在他左手边位置上的一个正被他妈妈抱在怀里打针的小男孩,小男孩容貌清秀、皮肤雪白,虽然正在打针,却不哭不闹,他原本正在无聊地玩自己手上的一个空药盒,一发现书言在看他,他也就抬起眼皮静静地看着书言,他有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透出一股超越他年龄的沉静感,书言又冲他笑了笑,他也冲书言笑了笑,他的笑容很甜,甜得让看到的人像是被喂了一大口棉花糖似的……   一惠带着护士回来了,护士开始给书言扎针,当针头一下戳进书言的皮肤与血管时,书言倒还没什么,一旁的一惠已经咋咋呼呼地叫了开来。   书言跟那小男孩说:“姐姐怕打针,姐姐是个胆小鬼!”   小男孩捂住嘴巴、吃吃吃地笑起来。   一惠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护士打好针,又对书言交待了几句注意事项后就走了,然后一惠才抱起双臂气呼呼地站到书言的面前质问他:   “你刚刚说我什么?胆小鬼?”   书言朝小男孩吐吐舌头,小男孩笑得更甜了,然后书言对一惠说:   “你还不去上班?”   “哈?”   “上班!”书言一脸严肃地说:“你可别告诉我,你今天又要翘班!”   一惠嘟嘟嘴说:“翘班就翘班咯,有什么了不起的……”   书言一脸无语的表情,然后正色道:“曾一惠,如果你想让我积极面对,那么至少,你自己也要做个榜样吧……”   一惠无语了。   书言又催促她:“赶紧走吧,不然该迟到了。”   一惠还是不放心。   “那你行不行啊?千万别逞强啊!”   “拜托,我又不是第一天上医院……”   “可我怕你有反应嘛……”   “有反应我也会自己应付的,况且护士也在呢……”   “哦……那我把垃圾桶放这里了,纸巾也都在你的口袋里……”   “知道了……”   “万一不舒服,一定要跟护士讲,千万别一个人硬撑!”   “行了,再罗嗦,你就要变成八十岁的老太婆了!”   旁边的小男孩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大概是因为听到了老太婆这三个字吧,书言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一惠这才住了嘴,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书言腿上的毛毯,确认他应该没什么问题后才扭扭捏捏地准备走。   “那我走咯。”   “嗯。”   “真走咯!”   “快走吧……”   “那你有事就马上打电话给我!”   “知道了!”书言忍不住叹气。   一惠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等她的身影从门口处一消失,书言脸上的表情也瞬间消逝,他像感到再也无法支撑似的、慢慢地垂下了他无力的脖子……   林家。   早餐桌上,若妮向家人宣布了她要跟宋侨一起出国的事。   一家人均喜形于色、只除了姐姐林若云以外。   若妮上楼,回自己房间,没一会儿,若云也跟了上来,她一进门就冲若妮喊道:“若妮,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真要跟宋侨出国吗?”   若妮面无表情地抓起抱枕靠到床上。   “是的。”   若云继续冲过来并大声喊道:“你不可以!你不可以这么做!你都不了解宋侨,怎么就能这么随随便便地跟他走呢?”   若妮不响,   若云又问:“那梅书言呢?你不要他了吗?”   一听书言的名字,若妮的眉间蹙了蹙——   “我们已经分开了,我和他,已经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虽然若妮脸上面无表情的,但眼泪,却直直地从她眼中掉落了下来。   若云想的却是另一方面。   “这么说?你是把宋侨当备胎了?你是因为不能和梅书言在一起了才选择了宋侨?那他知道你这么做吗?你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后果?”若妮迷茫道:“会有什么后果呢?”   “后果就是、如果以后宋侨知道自己被你骗了,他是绝对不会饶过你的!你以为,像宋侨那么优秀的一个男人,他会心甘情愿地被你利用吗?”若云摇头道:“若妮,你太不懂事了,你不知道,你这么做,最后不仅会害了你自己,更有可能还会连累我们整个家,听姐姐一句劝吧,赶紧收回你的话,别因为一时冲动就铸下了大错啊!!!”    ☆、第 16 章      书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和若妮重归于好了,两人一起在洒满阳光的草地上散着步,若妮穿着她平常最爱穿的那件白色连衣裙,绣着绿色松针图案的裙摆在微风中缓缓地飘动着,她一边走,一边采着路上的野花,没一会儿,她就采了好大一捧,她把花抱在怀里,低下头深深地嗅着,然后她又抬起头,笑着对书言说:“好香!书言,你要不要闻闻看?”   书言点头说好啊,然后就划动轮椅朝她移动过去,谁知,他刚一到她的面前,若妮就突然把花藏到背后去,还一脸淘气地说:“不行,我得先让你追到我再说!”说着,她咯咯一笑,转身跑了起来,书言无奈,只得继续驱动轮椅……   当书言好不容易又追上了若妮,他刚要伸出手去抓若妮的手时,若妮扭过身来冲他摆出的那副表情已经全变了。   她横眉竖眼地质问书言:“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我不认识你!不要碰我!!”   书言的手被她挥开了,手背被她的指甲划破了,上面渗出丝丝血迹,而若妮手上的那束花也变成了一堆破碎的花瓣洒满了草地……   “若妮!”   突然,有个人从远处跑了过来,跑近后,他一把抓住若妮,“若妮,你怎么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谁欺负你了?”   若妮哭着扑进那人的怀里——   “宋侨,我碰见了一个疯子,我都不认识他,可他老追着我,快帮我把他赶走,我不想看到他……”   一阵风吹过,草原上气候骤变,原本晴朗的天空在转瞬间变得阴云密布。   书言感到心好痛,就像被人拿刀子一刀刀割下去那样痛。   若妮,你不认识我了吗?你是因为被我伤得太深,所以只好忘记我了吗……   这时,宋侨向书言走了过来。   “梅书言,当初是你自己主动放弃若妮的,为什么现在又要跑来骚扰她!你这么做,分明就是在逼我——”宋侨说着,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枪对准了书言的额头,然后,砰的一声——   书言被惊醒了。   书言喘着气看着周围,好半天才醒悟过来——   原来只是一个梦啊……   “啊!你总算醒了啊!!”   身边突然响起一个暴躁的声音。   书言茫茫然地转过头去,发现原本应该是那个可爱的小男孩和他妈妈一起坐的位置现在被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给坐去了,只见这男人一头乱糟糟的堪比刺猬般的头发,身上穿着一件奇奇怪怪的满是口袋的衣服,而底下,却搭配着和季节完全相反的夏装短裤和拖鞋。   “你好……”因为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书言便老老实实地跟人打了个招呼。   “好?你还说好!你赶紧瞧瞧,一个人占了那么大一个位置,害我连水桶都放不下了!”   水桶?   书言顺着男人的目光往地上看去,发现地上确实摆着一只水桶,但——   “不好意思,那我往里面挪挪吧……”说完,书言小心地划动轮椅,又向另一边的病人表示了歉意之后,把轮椅往角落里挪了挪,不知是不是刚刚梦做得太累的缘故,书言只稍稍地动了这么一下下就觉得头很晕。   “哼!”那男人见书言挪走了,便嘟嘟哝哝地把他那只水桶提到了他的脚面前,这时,护士过来了,要帮男人扎针,刚巧有个同事问她话,她回头应了一句,脚就不小心踢到了水桶,男人顿时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站起身来破口大骂:“喂!你这丫头,眼睛往哪儿看呢!踢到我东西了!”   护士瞥了他一眼,好像已经很习惯他这个态度似的、管自己解开输液管,然后命令他:“少罗嗦,快坐下,别浪费时间!”   男人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了,回头发现书言在看他,立马又冲书言嚷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再看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哎哟!!!”男人突然大叫了一声,好像是护士把他扎疼了,可是也不知道护士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反正他也没有抗议就是了。   护士收拾好东西又走到书言这边,先装做帮他检查药水的样子,又弯下腰来对他解释道:“那人是个疯子,你别理他就是了……”   书言笑了笑,又点了点头。   等他再回头去看那个男人时,发现他已经张着嘴巴、打着呼噜睡着了,睡得可真快啊!书言不禁哑然失笑……   不知不觉,书言又一次犯困起来,但这次,他还来不及做梦,就被他身边传来的剧烈的呕吐声给吵醒了,他刚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刚刚那个男人正俯着身哇哇大吐着,不知道为什么,他没吐在垃圾桶里,而之前明明就摆在他跟前的那只水桶他也没有使用,书言见他吐得满地都是,身边也没人帮他,便想把自己的垃圾桶借给他用,谁知,他刚要递上去,大叔突然转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而后哇的一声、一口全都吐在了书言的身上……   一惠从同事那里借到了宿舍的钥匙,从今晚开始她会把书言安顿在那里。   然后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发呆,虽然医生也说过,化疗的药物反应通常不会那么快,但书言一向体质弱,万一他撑不过去可怎么办?他这人,又偏偏最不愿意让人帮忙因为怕会给人家带来麻烦!哎!一惠一脸烦躁地赶紧打开网页,上网搜索化疗反应的应对方案……   “咦?你好像不是在做工作上的事哦?”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把一惠吓了一跳,她转头一看,发现是老板许渊,顿时又松了一口气。   “你干嘛啊,突然跑到人家背后!”   许渊挑起嘴角邪魅地一笑,“我不突然,怎么能抓得到你在上班时间摸鱼?”   “我只是稍微分一下心,工作再多也得让人喘气不是?”一惠呶呶嘴,像赌气似的把网页关掉了,许渊笑笑,把他的大手用力在一惠的脑袋上按了按,然后就走了。   一惠转头看着许渊的背影,看着他走进他的办公室,放下包,脱下外套,再坐到他的办公桌前开始了他一日的工作,渐渐的,一丝憎恨掠过了一惠的心头……   一股腐臭味直冲鼻间,顿时让书言也有欲呕的冲动,但他强忍着,也不顾自己身上被吐脏了,仍将垃圾桶凑到大叔的面前,帮他接着他的呕吐物,直到护士们跑过来帮忙……   书言退到一边,把弄脏的外套脱下来,一名护士给他递来了湿巾,书言谢过,一边擦着手一边又望向此时已被护士们转移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去的那个男人。   “他不会有事吧?”他有些担心地问。   护士顺着书言的目光瞧了一眼,回答道:“没事,都是正常反应,而且这个病人,都已经是第三次化疗了,明明都有经验了,却还搞成这样,真是的……”护士有些抱怨的样子,但书言理解她,毕竟吐了一地……   “第三次?”书言问:“他生了什么病啊?”   “癌咯!”护士一脸平淡地说完,然后接过书言用好的湿巾,看看他没什么事,就管自己走了。   书言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第三次?   那个大叔居然已经是第三次化疗了……   明明看上去是一个脾气那么暴躁的人,究竟是什么力量在支持着他付出这样的耐心和努力呢?书言远远地望着那个大叔,发现他还在不停地呕吐着……   书言也想不到自己为什么会跟着大叔回家了……   大叔的家就住在离医院不远的地方,是一所老公寓,门口的院墙已经破旧得连上面的灰都能随时被风吹落,不过,绿化倒做得不错,一路走进去,路两边都是遮天蔽日的大树,居然把阳光都给挡没了。   大叔家住一楼,幸亏是一楼,不然书言可得白跑一趟了。   大叔拿钥匙打开门,转脸冲书言嚷道:“进来吧!”   书言点头谢过,又看了看眼前的这道窄门,虽然有些担心,但他还是努力地尝试了,所幸安全通过!   进入室内,书言哑然。   虽说一开始他也没抱什么期待,不过眼前出现的情景还是让他大吃了一惊。   “大叔,你家是不是进小偷了?”虽然怕挨骂,但书言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大叔瞪眼道,“干嘛?嫌我家家具少啊?我那是懒得收拾,所以把没用的都给扔掉了!!!”   书言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一声,大叔骂骂咧咧的、说要把书言的脏衣服拿去用水泡一下然后就管自己走了。   书言划动轮椅往室内走去,一路上他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地上哪个外卖盒子给碾到了、万一里面还爆出食物残渣那眼前这个虽然一点家具都没有可到处都被各种垃圾物填塞的房子可真就没救了!   没多久,大叔又出来了,书言看到大叔的手里,多了几罐啤酒…… 作者有话要说:  果子神出鬼没地来更新了哈哈哈~~~~ ☆、第 17 章      一惠跑到医院时扑了个空,一打听,才知道书言是跟一个病人回家了。   一惠吓呆。   这个书言,他是疯了吗?干嘛没事跟一个病人回家?等等?难道他又是天使病发作?得知这个病人家里有困难、所以想去帮他?但是他知道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啊?万一对方是个变态怎么办?一时间,一惠眼前闪过各种她以前从影视剧或电视新闻上看到的变态杀人狂的案例,她顿时全身发毛。   她赶紧给书言打电话,电话刚一接通,她就炸毛似地嚷起来:   “梅书言!你上哪儿去了?你在做什么?你跟什么人在一起?”   结果她那么担心,书言回应她的却是一串哈哈大笑:   “哦,是一惠啊,你这个小傻瓜,怎么急成这样啊!你以为我出什么事了吗?我还能出什么事啊,反正早也是死晚也是死,有什么好担心的嘛……”   一惠怔住。   书言这是怎么了?平常他说话从来不是这种态度啊?   啊!!!!!!!!!!   “梅书言,你是不是喝酒了?”   书言哈哈道:“是啊!”   还是啊!   “你是不要命了吗?你不可以喝酒的!”   结果书言还是哈哈一笑说:“谁说的?我酒量怎么样,你不是最清楚吗?”接着,一惠就听到手机里传来有人碰杯的声音。   一惠气得一口钢牙咬得咯咯响:   “梅书言,马上把你现在在哪里的地址告诉我,否则的话,我这就打电话把你生病的事告诉你姐姐!!!!!!!!!!!”   书言不响了。   片刻后,他轻声地笑着问:“一惠,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弃呢?明明我都已经没救了……”   一惠一屁股跌坐在地。   毫无预警的、她的眼泪,纷纷坠地。   她把拳头堵在嘴巴上,为的是不让书言听到她哭泣的声音。   “梅书言,你干嘛故意说这种话啊,什么放弃啊?难道你是想让我瞧不起你吗?如果你真是一个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你以为我会跟你做朋友啊!我的眼光可是很高的!请不要这样随随便便地践踏我对你的好感好吗!”   电话那头,书言沉默着。   一惠抹了把眼泪又说:“我知道,你的病,没那么容易治,你需要面对很多困难,你也要承受相当大的痛苦,但是,我会陪着你的,当你觉得累、觉得辛苦、觉得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我会给你我最大的帮助,但是,请不要轻易说放弃,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们也要坚持下去,不是吗?”   书言还是没说话。   一惠也不再说话了。   因为她知道,再多的语言,都是苍白的,要忍受病痛的,是梅书言,要担惊受怕的,是梅书言,要承担最后的结果的,还是梅书言,而她做为旁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实际上,一个残酷的现实就是——真正的“感同身受”是不存在的……   书言总算又轻轻地笑了。   “真是败给你了,”他说:“我在XX公寓102,你要过来,就过来吧……”   一惠一听,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女朋友哇?”   书言刚放下手机,大叔就凑过来一脸打趣地问。   书言笑着摇头,“不是的……”   “不是?”大叔皱皱眉,喝了一口酒,“那我听你讲话,觉得人家还挺关心你的嘛!”   书言耸了下肩,不置可否。   大叔瞥了他一眼:“怎么?对方是个丑八怪,你看不上人家?”   书言苦笑出声:“怎么可能?”他轻声说:“像我这种人,哪有资格去看不上别人……”   “你这种人怎么啦!”大叔不满地咕哝道:“不就是腿脚有点不方便嘛,有什么的,虽然这个世界上薄情势利的女孩子是很多,但真诚善良的女孩子也是不少的,你年纪轻轻,就不要活得这么悲观了,又不是像我这种老头子!”   书言笑道:“大叔这么说,想必是遇到过不少真诚善良的女孩子?”   大叔得意地一笑:“不是我夸口,虽然我这人,没什么本事,但命还是挺好的!”说着,大叔像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书言平常有什么爱好。   书言说自己喜欢看书玩模型什么的,还没讲完,大叔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那你喜不喜欢钓鱼?”   钓鱼?   书言说他从来没试过。   大叔叫他等着,然后他嚯然起身,离开了。   书言忍不住翘首期盼着,没一会儿,大叔又回来了,怀里抱着一堆东西。   “给你看我的宝贝!”   大叔说着,把他怀里的东西一古脑儿地洒在地上,然后他从中捡起一支,“吡”的一声,他拉开包装袋的拉链,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亮在书言的面前。   书言定睛一看。   “哦,原来是钓杆啊……”他说。   结果这样就把大叔给惹火了。   大叔跳着脚说:“什么叫原来是钓杆啊,瞧你这副轻松的口气!你知道就这一支要多少钱吗?你知道我攒了多久的私房钱才买得起吗?而且你看得出、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货了吗?居然敢这么轻视它,赶紧跟我道歉啊臭小子!”   见大叔这么认真,书言赶紧乖乖道歉。   大叔啧了啧嘴,从他上衣众多口袋里的其中一只口袋里掏出一条手绢开始擦起他的宝贝钓杆来……   “从前,只要一到礼拜天,我就会去钓鱼,我老伴儿呢,就会在前一天就帮我准备好工具还有鱼饵什么的,然后当天一大早又起来给我做好吃的,放在保温桶里,给我带走,你知道吗,我老伴儿的厨艺那可是一流!她烙的煎饼,就光这么吃,我一口气就能吃它三张,要是再加上她熬的肉酱,那滋味儿,光想想就能让你流干口水!”   书言笑道:“我光听你这么讲就已经在流口水了,那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   “您老伴儿呢?”书言抬头看看四周,“我来这么久了,好像没看到她,她出门去了?”   大叔怔了一下,原本擦着钓杆的手突然垂了下来。   “她已经走了……”   “走了?”   “就是死了!臭小子!”大叔恶声恶气地说。   书言讷讷,有点难堪,“对不起……”   大叔叹了口气,垂下头,两眼定定地看着他手里的钓杆。   “从前,都是她帮我收拾的这些东西,水桶也好,钓杆也好……而且我每次钓鱼回来,不管有没有收获,她都冲我笑眯眯笑眯眯的!”大叔苦笑,“刚我不就说了吗,我这人,虽然没本事,但是命很好!”   “因为你遇到了一个好老伴儿?”   大叔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只可惜,遇上我,她的命就不好了!明明年纪比我轻,却走得比我早,这个死老太婆!也太不讲义气了!”   书言不知该说什么好,便同大叔碰了碰杯。   大叔呷了一口酒,抬头看向窗外。   “不知道她在那个世界里过得好不好?”大叔自言自语般地说:“年轻那会儿,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就特别怕黑,每次一走夜路,她就紧紧地拽着我的胳膊,一开始,我还误会她,心想外表看上去那么容易害羞又单纯的她怎么表现得这么主动呢?还因此对她冷淡了好一阵子,后来才知道,当一个女孩子肯那样依赖你的时候,说明,那正是她对你的信任!”   书言赞同地点点头。   “您一定很爱她,这样,我想她即使已经去世了,也不会有什么遗憾的……”   谁知大叔却用力哼了一声说:“你懂个屁!一个连喜欢的女孩子都不敢去主动追求的人,你没有资格谈爱这个字!”   书言缩缩脖子,不响了。   这时,他突然听到一阵抽泣声,仔细一看,发现大叔竟然在抹眼泪。   “死老太婆,现在只能一个人走夜路了吧?没有我的胳膊给你牵,你说你要是再害怕了可怎么办?为什么你这么命苦?年轻的时候,跟着我过穷日子,年纪大了,我也没好好地照顾过你一天,你从来不跟我提要求,我也就以为你什么要求都没有,结果现在……老天爷让你走在我前头,一定是不愿意再让你为我受累、再跟着我吃苦,你说是不是啊,死老太婆?”   书言听了这些话,眼圈不自觉地红了起来……他突然在眼前这个看似暴躁的男人身上看到了他的孤独、也看到了他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温柔……   笃笃笃!   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大叔好奇地问了声谁啊,书言笑着说:“一定是我的朋友一惠来了,我去开门。”   书言划动轮椅去开门,结果门刚一打开,一惠的大嗓门就像火炮一样轰进来:   “梅书言,你是想气死我吗!!!”   书言静静地抬起头望向一惠,然后莞尔一笑。   “一惠,你来啦?”   原本还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样的一惠,在看到书言那张沉静又清秀的脸庞时,顿时像被嘴里塞进了一枚哑弹似的、不响了。   “到底是谁来了啊书言?”   伴随着这道声音,一惠看到有一个邋里邋遢的大叔正从屋里走出来,紧接着,这人在看见一惠后,突然就跟被人踩了尾巴似的拉长着怪音一直悲鸣着——   “宝儿!宝儿是你吗?宝儿?!天!宝儿?你终于回来了啊我的宝儿!!!”   大叔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抱住一惠,趴在她身上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把一惠吓的——   “梅书言,你干嘛跟一个疯子在一起啊!好可怕啊!救命啊!!!臭老头!不要把鼻涕擦在我身上啊!恶心死了!喂!快放开我!不然我喊人了啊!死老头,你手往哪里摸啊!!!混-蛋!!!”这声过后,一惠一脚把大叔远远地踢到了五米开外。   结果大叔趴在地上还在那里不停地哀嚎着:“宝儿啊宝儿!你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你亲爹呀宝儿!宝儿啊!!!”   书言和一惠面面相觑。    ☆、第 18 章      书言过去把大叔扶起来,然后问他:   “大叔,宝儿是谁啊?”   大叔还在那儿一个劲儿地哇哇大哭着,巨大的泪珠不断从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滚落下来。   一惠不耐烦地冲他喊道:   “死老头,别光顾着哭呀,快回答书言的话,不然我掐断你的脖子!”   大叔这才抽抽噎噎地说——   “宝儿是我失踪多年的女儿……”   书言静静地回头看了一惠一眼,一惠大骂道:“看我干嘛!我才不是他的女儿呢!这人神经病呀!”   书言摇摇头,又转过头来耐心地问大叔。   “大叔,您女儿是怎么失踪的呀?”   大叔愣了一下,马上又嚎啕大哭起来,一阵风吹过,一惠已站在大叔的背后并用手肘死死地勒着他。   “死老头,我分明警告过,不好好回答书言的话的话,我会掐断你的脖子……”   大叔终于开始了他漫长的诉说……   原来六年前,大叔的女儿不知何故突然和她妈妈吵了一架后就离家出走了,之后不管大家怎么找都始终没找到,报警也没用,而这,最终也成了大叔老婆的一块心病,在三年前大叔的老婆终于因为积郁成疾而即将离世的时候,她苦苦哀求大叔无论如何都还要继续寻找下去、一直要找到女儿为止……   “其实我心里早就不抱什么期待啦,那个臭丫头,打小就脾气犟!她要是没出事,那准是躲在哪里不肯被我们找出来!我又何苦费那个劲儿呢!说实话,要不是我那老太婆死前一直求我,我早就不想认那个没人性的臭丫头了!居然敢跟她亲妈吵架!吵完架还敢离家出走!她现在最好是过得很好,否则的话,我就要大笑三声,祝贺她受到该受的报应呢!”   书言没说话,一边的一惠翻了个白眼道:   “大叔,你说这话就不厚道了!谁知道当初他们娘儿俩吵架是谁错是对呢?万一是你老婆——”   “我老婆不会有错的!就算是吵架,也一定是那个死丫头不对!”大叔握拳跳脚道。   一惠道:“我已经知道你女儿为什么一直不肯回来了。”   “为什么?”   “因为不想面对你咯!”一惠怒指着大叔说:“瞧你现在,一口一句死丫头死丫头的,想必她在你这里,也根本没有得到多少父爱,那她干嘛还要回来啊!”   大叔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眼泪又开始叭嗒叭嗒地掉。   书言制止一惠再说下去,然后他劝大叔道:   “大叔,虽然你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你女儿,不过,换个角度想,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你还是有希望的……”   大叔抹了把眼泪说,“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可是大叔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医生说,如果这次化疗熬不过去,那么连手术都动不了了,到时候,我就只能等死了,我死了没关系,只怕我死了,却还没找到我女儿,到了阴间,我可拿什么脸面去见我那死太老婆啊…………”   大叔这番话过后,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一阵风吹来,拂起了满地的灰尘,窗外的斜阳已经完全地褪了色,整个世界一下子变得冰冷了起来……   走在回家的路上,书言沉默着,一惠问他在想什么,书言说:“我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到大叔。”   一惠责怪他:“你现在还有功夫去管别人的闲事?还是先顾好自己再说吧!”说完,听到书言在咳嗽,她马上弯腰去整理书言的脖套。   书言咳止,微微喘气道:“可那是大叔和大叔老婆的心愿啊,如果大叔平安无事也就算了,万一他的病……”书言哽了一下,叹了口气道,“我不想让他跟他老婆一样,带着遗憾离去……”   一惠怔怔地看着书言,半晌后,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道:“我就知道,你这人啊,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见死不救!”说完,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书言的面前晃了晃。   书言不解。   一惠瞪了他一眼,“你这个笨蛋!大叔年纪大了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这么背时了呢?”   书言可怜巴巴地露出一副请求一惠大人开恩明示的表情。   翌日,书言一到医院就找到大叔说:“大叔,我们想到寻找你女儿的办法了!”   大叔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书言把昨天一惠教给他的方法跟大叔复述了一遍。   大叔前面听到什么用微博微信报纸新闻什么的还没说话,后面听说要把他的病也讲出来,他立马不愿意了。   “不行!这太丢人现眼了,我不要!我才不要用这种博取同情的办法把我女儿找出来呢!”   “可这是我们目前能想到的最快又最有效的方法了,”书言耐心地劝道:“要不您再考虑考虑看吧?”   “不用考虑了,我拒绝!”大叔把头甩得跟拨浪鼓似的,又一副担心书言还会骚扰他的样子,拎起自己的药水跑了。   书言无奈地吐了口气,一时间,胸口郁闷上来,书言皱眉,拿手揉了上去……   “什么?他居然拒绝了?”来接书言回家的一惠,一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就炸了,“这死老头,也太没良心了吧!亏我费心巴拉地想出那么好的点子,他不但不谢我,还敢拒绝?看我不冲到他家里去扭断他的脖子!!!”   “不要这么没大没小啊!”书言无奈地嗔了一惠一眼,紧接着,突然咳嗽起来。   一惠担心地看着他,“你没事吧,书言,总觉得你很没精神啊,是不是药物反应得很厉害?”   书言摇头道:“没什么,咳咳,今天也没吐,你不用担心……”   一惠无语地瞪着他,半晌后,叹了口气道:“那你想怎么样啊?是不是还想帮那个大叔啊?”   书言立马用他那标准的狗狗眼看向了一惠,一惠再次妥协了。   笃笃笃!   书言敲响了大叔的家门。   没多久,大叔来开门,一见是书言,立马没好气地说:“你又来做什么?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拒绝——”   书言笑着拎起他手里的塑料袋,“大叔你别误会,我只是来请你陪我喝酒的!”   “喝酒?”大叔眯了眯眼,又把身子往外面探了探:“你那个女朋友呢?”   “你是说一惠吗?”书言又笑道:“我怕她会捣乱,所以没让她来,还是你愿意让她来?那我可以打电话——”   “不用了不用了!我还想保住我的脖子呢!”说着,大叔把书言让进屋来。   哧!哧!   书言把啤酒打开,放在大叔从厨房里搬出来的一张虽然很旧却被刷洗得很干净的小桌子上,大叔再把其它装着熟食的袋子一一打开,又把碗筷放在两人的面前。   “干杯!”   “干杯。”   两人碰了杯,接着就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没喝两杯,大叔就接二连三地打起嗝来。   “其实我也知道,你们那个方法,一定很好,只不过,唉……”   书言问:“您是还有什么顾虑吗?”   大叔摇头道:“你或许不知道,我这已经是第三次化疗了,也就是说,前面两次,即使经过手术,也并没有维持多久,而且医生也说了,就算这次能熬过去,他也同样不能保证,还会不会复发,复发的间隔时间又有多久……”   书言点头道:“我也明白,你一定是不想让你女儿为你担心……”   “担不担心倒在其次,”大叔苦笑道:“其实那天,你那个女朋友说的挺对的,我女儿在我这儿,确实没得到多少父爱,搞不好,当初她跟她妈妈吵架,甚至离家出走,真正的原因,也都在我身上,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觉得我还有脸去找她吗?还有脸跟她说,女儿啊,你老爹我都快死啦,请你赶紧回来陪陪我吧,回来照顾我吧,别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死去啊……”大叔叹气道:“我做不到,那样太自私了……”   书言道:“可是,那不是您跟您妻子的约定吗?您不正是因为要遵守这个约定,才一直努力地治病不肯放弃吗?所以,我不相信您是真的不愿意……”   大叔怔怔地看着书言道:“你这孩子,倒有点随我年轻时候的脾气!”   书言笑道:“或许,这就是咱俩的缘份?”   大叔生气地挠着后脑勺,可老半天后,他还是想不出反驳书言的话,于是他只好捞起啤酒,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咕噜咕噜地猛喝了起来。   一惠靠在墙边,静静地仰望夜空中的明月……   说她心里没负担,那是不可能的,可要说有负担,谁又能负担得过书言?   她知道,或许书言正是想通过这种帮助别人的方式,来缓解他内心对他的病的压力,而她做为朋友,当然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他,只是,她真的很担心书言的身体……   之前,在来大叔家的路上,书言就已经发烧了,一惠劝他回去,说什么事等到明天再做也来得及,可是书言不肯。   一惠在想,书言是否在担心他时日无多。   可是,如果他总是这样只顾别人而不顾自己,那么,他是否有考虑过,像一惠这样的关心他的人又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呢?   一惠感到肩头越发沉重了,她真的担心,万一书言有事,到时她将无法给梅家人交待,所以,她要不要……   咯嗒!   一惠正想着,突然听到背后响起开门的声音,她转头一瞧,发现是书言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呃,预告一下:下章开虐…… ☆、第 19 章      书言和丁大叔一起出来了,当大叔一看见一惠也在后,他顿时又张圆嘴巴发出了第一次见到一惠时所发出的那种悲鸣。   书言笑。   而一惠则默默来到大叔的身后用手肘紧紧地勒住大叔的脖子说:   “死老头,你给我听着,接下来,不管书言叫你做什么事,你最好都给我乖乖配合,否则的话——”一惠手下使劲,大叔哦哦哦地叫起来。   “一惠,别闹了……”书言笑着阻止。   一惠啧了下舌,一脸愤愤不平地把手放开了。   书言示意她站在自己身边,而后带着她一起向大叔道别。   大叔眼中含泪,却故做不耐烦地说:“快走吧快走吧!以后没事也不要再来了,省得把我家给弄乱了!”   书言笑,本想对大叔说,就大叔你那空空如也的家,就算我们想把它弄乱也办不到吧,不过……   他还是不要打扰大叔了吧,等到以后,把大叔的女儿找到了,再来他家一起庆祝也不迟!而且到那时候,想必大叔的老婆在泉下有知也能感到欣慰了。   和一惠一起离开大叔的家后,书言沉默着,但他的内心却是温暖的,想到自己至少还能为他人做一点事,那么,就算不久就死去,他可能也觉得不那么遗憾了吧?   这时,一旁的一惠突然问他:   “啊,老好人,那老头子,究竟怎么说?”   书言听她这么问,立刻停住了轮椅,并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他递给一惠看,一惠接过去。   “照片?是他女儿哒?”   “嗯,”书言点头,而后,他又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相册,递到一惠面前,“我还给大叔也拍了照片,回去以后,我们编辑一下发到网上吧!”   一惠哼了一声,呶呶嘴说:“那是你的事儿,我可不管!我只负责你的身体,要是你胆敢因为做这件事而耽误了治疗,我可绝对不会饶过你!”说着,把照片递还给书言。   书言苦笑,一边摇头,一边把手机和照片都收了起来。   重新启动轮椅的时候,书言咳嗽了起来。   一惠立刻叫书言停住,然后蹲到他面前,帮他整理脖套以及盖在腿上的毛毯。   书言抱歉地看着她,“对不起,一惠……”   “嗯?对不起我什么?”一惠呆呆地问。   书言说:“如果不是我生病,你就不用这样费心地陪着我,你本该有更有趣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又要担心我,又要照顾我……”   一惠静静地没说话,只是眼圈慢慢地红了起来,许久后,她望着书言说:“这难道不是我应该做的吗?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书言,我们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就该彼此照应,不是吗?况且,你以前还那样地帮助过我!”   书言摇头,“我做的那些,根本算不了什么——”   “可对我来说,你所做的,却是我从小到大一直渴望却从未得到过的!”一惠抹了下从眼角处滑落下来的泪,又说:“你根本就不知道那对我的意义是什么……”   书言笑了笑,捧起一惠的脸,慢慢地帮她擦去眼泪,“我知道,你很感激我,对不对?”   一惠仰着脸,怔怔地看着书言。   “不仅仅是感激,书言,其实我……”   可是一惠话还没说完,书言就又被一连串的咳嗽给击垮了,他用手背捂住嘴,好像生怕自己的咳嗽会传染给一惠似的,一惠见状,马上推起了他的轮椅,赶往停车的地方。   书言一路都咳个不停,他感觉自己的肺随时都有可能咳炸了……   “书言你没事吧?你还好吧?你行不行啊?”   听到一惠快要哭出来的声音,书言感到更无力了……此时此刻,他反倒希望自己是孤家寡人,这样他就用不着感到这么歉疚与羞愧了,正如当年,他烧伤后躺在医院里、一动也不能动时,他只能无助地看着一家人为他心痛为他劳累为他泪流不止的样子……   到家后,书言的咳嗽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了,而且他还感到恶心想吐,一惠听到他这么说后,连鞋子也来不及换了,直接推起他的轮椅进了洗手间,书言刚一靠近马桶,马上俯身呕吐了起来。   一惠跑到他身后用力地拍着他的背。   书言一下接一下地呕吐着,这是打记事以来,他吐得最凶的一次。   等到稍稍有所缓解的时候,书言伸手,叫一惠离开,“你出去吧……这里脏……”   但一惠没有走。   而且她还凶巴巴地说:“你少管我了!先顾好你自己吧!!”   书言本还想说点什么,但更强烈的恶心感让他再一次转身吐了起来……   等这波过去,书言也感到快虚脱了,他无力地瘫倒在轮椅上,只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一惠递上水给他漱口,他勉强支撑,总算漱过了。   一惠蹲到他面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他:“书言,你怎么样?还行不行?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书言无力地摇摇头,他已经累得说不出任何话来了,而胸口,却像燃烧着一把大火似的,稍后,他撑开眼皮,对一惠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说刚说完,他转身又吐。   一惠说,“不行,这样不行,我要打电话给赵医生——”   一听这话,书言赶紧拉住一惠的手。   他连连喘息,好不容易才把要说的话给憋出来:“不要……不要去吵医生……”   一惠怔怔地看着他,稍后,她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再也没说话。   书言也没再说话。   翌日,一惠把书言送到注射室后对他说:“我先去医生办公室一下。”   书言知道她想做什么,而他也无力阻止,便笑笑说,“好的,你去吧。”   一惠起身走了。   一惠来到赵医生办公室,把昨天书言发烧呕吐的事都跟医生讲了。   医生沉默地看着她,许久后,他才说:“这都是正常反应,而且,接下来,只会表现得更严重,发生得更频繁,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一惠沉默了。   护士在帮书言打针的时候,书言看到一惠回来了,而脸色,也一如自己之前所预料的那样,苍白得要命。   这真的不应该是属于一惠的表情,尽管在刚刚认识她的时候,她也从不像普通少女那样拥有着红润的皮肤以及灿烂的笑颜。   她一直是一个很聪明的小孩,但也许正是因为这种聪明,而使她的内心变得更敏感、也更容易感到愤怒,不过,只要你能拨开她外表上的那层铠甲,去真正地了解她、理解她,就会知道,她其实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孩子。   “一惠!你回来了!”   书言抬起没打针的那只手向一惠挥了挥。   一惠马上就跑过来了。   护士打好针端起托盘离开了,一惠坐到书言旁边没人的座位上。   书言看了看她,故意揶谕她:“怎么一副刚被教导主任训过的表情?”   一惠只默默地看了看他,然后,她从包里拿出手机。   “喂,是小李?小李,麻烦你,我今天要请假——”   一听一惠要请假,书言马上把她手里的手机给抢了过去,“喂?你好,刚刚一惠说的,不是真的,是,她今天会准时上班的,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书言说完,挂掉电话,抬头看见一惠满面怒容。   “梅书言,你干什么!”   书言冷冷道:“我才是想问你干什么呢?咱们之前不是说好的吗?我治我的病,你上你的班,谁也不耽误谁!”   一惠气得浑身发抖道:“可我还不是因为你——”   一惠话说一半又停住了。   书言静静地望着她。   “因为我什么?”他微微一笑:“因为我出现药物反应了,所以你不得不放下工作来陪着我?”   一惠怔住。   书言摇摇头,把手机还给一惠,“小傻瓜,这难道不是一开始你就知道的事吗?况且,你到底是有多看不起我?你觉得我一个人会撑不下去吗?放心吧,比这更难受的事,我都已经经历过了,没事的……”   一惠拿着书言递还给她的手机,好半天,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书言又好言相劝了一番,最后不得不威言恐吓,说她要是敢再翘班,那他明天也不来打针了!一惠这才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来。   一惠临走前又千叮咛万嘱咐的,书言笑话她真是越来越像老太婆了,一惠气哼哼地瞪着他:“如果我变老太婆的话,你以为你就不会变成老太公啊?”书言怔住,有好半晌,他都没有说话,而一惠好像也很快就意识到她刚刚说了些什么,于是她慌忙掩饰道:“行了行了,我走了,知道你不想看到我,那你自己小心点啊,白白!”   一惠匆匆忙忙地走了,书言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老太公?   果然一惠你还是很天真啊!你以为,我真的还能陪你活到老太公那样的年纪吗?你是因为抱着这样的幻想,所以才逼着我进医院进行治疗的吗?   不得不说,一惠,你其实是一个对生活仍然抱有热烈期待的人吧?虽说你一直在用外表的冷漠掩饰着自己真正的内心。   书言疲倦地吐了口气,这时,他看到他第一天见到的那个小男孩正远远地看着他。    ☆、第 20 章      书言微笑。   “你好!”他朝小男孩挥挥手。   小男孩笑了,并且朝他跑了过来。   跑近后,书言问他,“你怎么一个人啊?妈妈呢?”   小男孩把手指转向护士站。   书言明白了,便又问他:“你今天也一样还要打针吗?”   小男孩没说话,过了会儿,他把眼睛望向书言打针的那只手,然后他伸出自己那柔软的小手,在书言贴着胶布的手背处轻轻地抚了抚。   书言被感动了。   他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对他说:“我叫梅书言,小弟弟你呢?”   “小由。”   “小游?是游泳的游吗?”   “不是的,”小由睁着他那双明亮的大眼睛说:“是自由的由。”   “哇哦!是自由的由啊!小由好厉害呢!居然都知道自由这个词啊!小由平常一定会看很多书对不对?”   小由用力地点头,看样子,他对大人表扬他爱看书的这一点显得很骄傲。   书言本还想对他再说点什么,但恶心的感觉又来了,他只得赶紧避开小由,抓起手边的垃圾桶猛吐了起来……   吐完后,他正靠着喘气,没想到小由竟然还没走,而且还轻手轻脚地绕到他面前。   “小由,去找你妈妈吧,哥哥这里脏……”   但小由却低头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条干净的小手帕递给了书言。   “小由!”   书言还来不及道谢,小由听到他妈妈在叫他,于是他把手帕往书言手里一塞就跑走了。   书言怔怔地望着小由和他妈妈手牵手离去的背影,一时间,感慨万千。   中午,一惠到时间来医院接书言了。   一见到书言,她首先观察书言的脸色,并连珠炮似地问:“怎么样?今天的反应厉不厉害?还撑不撑得住?有没有什么问题需要跟医生反应的?”   书言苦笑,“你看看我的样子不就知道了?”   一惠翻了个白眼,“你那么会演戏,我哪里会看得出来!”她一边说一边收拾东西,当她看见旁边还没来得及收走的垃圾桶时,她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书言也瞬间愣住,但他马上转移话题道:“一惠,好了没有?我想赶紧出去透透气,这里太闷了!”   一惠这才慌忙应道:“哦,好了好了!”   两人离开门诊大楼,到了大门口,一惠说去把车开过来,书言叮嘱她小心点。   眼看着一惠跑远了,书言低头、猛喘了一口气,抓住了衣服领口……   有好心的路人走过来问书言是否需要帮忙,书言又是气喘又是咳嗽的、实在说不出话来,只得连连甩头。   没多久,一惠回来了,大概是因为看到有很多人围着书言,所以她拼命地挤进来,并连声问:“书言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书言赶紧忍住头晕、抬起头说自己没事……   路人见有人来了,也就散了,一惠仍蹲到书言面前,满脸不安地看着他。   书言叹口气,刚想说点什么,怎奈一阵恶心感再度袭来,他呕了呕,拼命地忍住了。   一惠红起眼睛,二话不说,起身拿出了手机,结果,她刚要拨号,身后已传来书言的呕吐声……   一惠慌忙又转过身去,蹲在书言面前,书言强撑起眼皮、颤颤巍巍地对她说:“一惠,麻烦你,去找人,过来打扫,并且,记得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呀!”一惠嚷了起来:“你吐的全都是水!根本就不脏!我只要随便拿纸巾擦一下就行了!”   书言苦笑,除此之外,他已没有任何力气再做其它的了。   第二天,又到了该去医院打针的时间了,可是一惠却从一大早开始就一反常态地磨磨蹭蹭着。   书言整装完毕,发现一惠还在厨房里,于是划着轮椅过去。   “一惠,你还没好吗?再不出发,你上班就会迟到了哦?”   一惠正背对着他靠在洗碗池边上,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书言的话,她半天没有反应。   “一惠!”于是书言又叫了她一声。   这回一惠终于听到了,她嗯了一声转过头来。   一看见一惠脸上那副茫然的表情,书言感到自己的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地敲掉了一块似的。   但他仍笑着装做一副要糗一惠的样子对她说:“干嘛?一副做贼心虚样?在偷吃什么?”   一惠慌忙摇头,又反应过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知道了!我洗好这个碗就来!!!”   书言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扭转轮椅去门口。   没一会儿,一惠出来了,她一边穿着外套一边跳到玄关处换鞋,书言耐心地等着她,又见她半天绑不好球鞋的鞋带,于是说:“我来帮你吧!”然后俯身去帮她绑。   绑好后,见一惠还呆呆的。   “怎么了?”   一惠不响,站起身,去帮书言整理围脖。   书言瞄了一眼她的手,问:“你很冷吗一惠?”   “嗯?”一惠茫然地应。   书言呶呶嘴说,“你的手在发抖。”   一惠一听,马上看了看自己的手,接着就把手迅速地收回去,并且藏在了背后。   “谁、谁说我在发抖啊?况且,整晚在说冷的人,被我全身贴满了暖宝宝的人,明明开足了电暖器,却还躲在被窝里抖个不停的人,明明就是你!!”   一惠哼了一声,转身走去开门,可她的手,放在门把上半天了,却一直压不下去。   书言扯起苍白的嘴角笑了笑,“你还想骗谁啊……”   谁知这时,一惠竟然一下子蹲到了地上去——   “不行……书言,我……我恐怕……不能再坚持下去了……我……没办法……再……”一惠发出呜咽的声音拿双手捂住了脸。   但是后来,他们还是去了医院。   “不管怎样,一惠,我们还是把这个疗程先做完再说吧,都已经开始了,我不想半途而废……我知道,你是怕我难受、怕我撑不住,不过,你要是因为这样,就想把这件事告诉给我的家人,你不就让我更难过了吗?反正疗程只剩下两天了,就算再辛苦,我也会撑过这两天的,你也不要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好吗?”   一惠怔怔地听书言说完,虽然眼泪还在流,但她还是听话地点点头。   书言笑着,拿手轻抚着她的头,突然间,他产生了一种和一惠不是亲兄妹却胜似亲兄妹的感情,只可惜,像这样还能够疼爱她的日子,恐怕已经不多了……   到医院时,书言发现今天的注射室里有一种和平日不一样的紧张气氛。   护士来他身边时他问护士:“发生什么事了吗?”   护士看了看他,回答说:“有个小孩走丢了,他妈妈正在医院里到处找他。”   “小孩儿?”书言敏感地想到了小由,“是那个叫小由的孩子吗?”   “你认识小由?”护士吃了一惊,而后点点头,“是他,本来他今天还是该来打针的,但是,半路上,他妈妈发现他不见了……”   “是在医院里不见的?”   “是。”   护士打好针,又忙着去照顾其它病人了。   书言陷入忧虑。   一惠从外面回来,发现书言的表情不对劲,便问他:“怎么了?”   书言把小由失踪的事以及他是如何认识小由的简单地告诉了她。   一惠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不是吧?难道你想去找他?”   书言没有回答。   一惠顾自起身:“那好吧好吧!真是败给你了,我帮你去找!”   书言一听,赶紧拉住她,“不用了,你去上班吧……”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一惠假装不耐烦地问。   书言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一惠走后,书言就一直留意着护士站那边的动静,每次护士一过来,他就问小由找到了没有,但护士始终说没有。   过了会儿,丁大叔来了。   “哟,书言,今天气色不错嘛!”   “大叔!”书言拉住大叔的手,“你知道小由吗?”   “小由?”   大叔眯起了眼睛。   “你说小由走丢了?”一听完书言的话,大叔瞪大眼睛说:“这可不是那孩子会做出来的事啊!我活这么大岁数,小由是我见过的最机灵的小孩儿……”   “那大叔您认为?”   大叔沉默了一下,静静地说:“他应该是躲起来了吧……”   书言向丁大叔讨教了小由的事,得知小由因为生病,家里欠下了不少债,为此他的父母经常吵架,这似乎让小小年纪的小由一直忧心忡忡。   “虽然他并没有直接跟我说什么,不过,他有一次问我……”   “他问您什么?”   丁大叔看了书言一眼,叹口气道:“他问我,他是不是不该出生……”   书言一下子沉默了。   没多久,护士站那边热闹了起来,一名护士知道书言一直在挂心,所以特地走过来对他说:“小由找到了!”   “是嘛?太好了!”书言高兴地笑起来,又问:“他是在哪里找到的?”   护士轻叹一口气说:“他偷偷跑到天台上面去了,也不知怎么的,那里的门,居然没锁!”   书言松了口气,不过,一想到大叔刚刚说的小由说的那句话——“他问我,他是不是不该出生……”时,他的心又开始揪了起来……    ☆、第 21 章      今天是书言第一阶段疗程的最后一天了。   打针之前,他们先去见了医生,医生说打完今天这一针后,还要做几项化验,而下一阶段的治疗方案要等化验报告出来后才能做决定。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呢?”一惠焦急地问。   医生欲言又止,在看了看书言的表情后,才慢慢地吐出两个字:“等待。”   书言沉默不语。   一惠推书言离开医生办公室。   “医生真是太讨厌了!明知道我这么担心,他还故意卖关子!”   书言咳嗽了两声后笑着说:“你有什么好担心的?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哈?你敢说我是太监?”一惠举拳要打,看见书言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顿时又丧气下来,“书言,为什么你总是能这么淡定呢?”   书言淡淡道:“反正急也没用,不是吗?该来的,总会来,你想躲,也躲不开,咳咳!”   “可是,我就是怕嘛……”一惠低下头、喃喃地说。   两人到了注射室。   一惠把书言推到空位上,“呐,先说好了,今天是周末,我不用上班的!所以你不用再找任何借口赶我走!”   瞧一惠那一脸认真的样儿,书言噗哧一声笑了。   “好好好,不赶你走,既然你这么喜欢看我出糗的样子,那就让你看个够吧……”说完,书言又咳嗽起来,但一瞧见一惠那马上变得紧张起来的表情,他又赶紧笑笑、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   一惠去请护士,书言转头,到处去找小由,发现他不在,于是等护士过来后,他问护士小由的情况。护士说:“他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   “好像是医药费负担不起了吧,他们已经决定回老家了!”   书言一听,只觉得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似的、全身冰凉彻骨。   一惠凑过来紧张地问:“书言你没事吧?”   书言只无力地摇摇头。   书言一打完针,就迫不及待地去护士站打听了小由的联系方式。   “书言!”一惠见书言明明打了针后脸色那么不好,却还尽顾着别人,忍不住冲他抱怨道:“那个小孩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你这么在意他啊!”   书言轻声道:“如果你见过小由,你就不会这么说了……”说完,他顾自驱动轮椅、离开了注射室。   到了外面,他拿出护士给他的手机号码拨过去。   一个女人接听了他的电话。   “你找谁?”   书言道:“你好,请问您是小由的妈妈吗?”   半小时后,书言见到了小由的妈妈,那是一个年轻的、但神色憔悴的女人,没有化妆,衣着朴素,背着一个简单的布包,当她看到书言、并发现他是一个坐在轮椅里的残疾人时,她一瞬间表现得有些吃惊。但她依旧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她很快就收起了她那副很有可能会伤害到别人的表情,并朝正向她移动过来的书言迎面走上去。   “你好,梅书言?”   “是,你好,小由妈妈。”   两人相互问好后,便决定就近在湖边找个地方坐坐。   刚坐定,书言就开门见山地说:“小由妈妈,我听护士说,你们要回老家了,那小由的病怎么办呢?”   小由妈妈定定地看了书言一眼,说:“没办法,回去以后,可能会改吃中药吧……”   “您确定改吃中药会更有利于治疗小由的病吗?还是您有什么困难,不能让小由再继续目前的治疗呢?”   “为什么你会这么关心这件事呢?”小由妈妈一脸困惑地看着书言,“我以为,你和小由认识并不久……”   “是,我的确和小由认识得并不久,但是我喜欢他,如果您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我希望我能帮助您……”   “帮助我?”小由妈妈戒备地看了看书言,然后说:“不,我不需要你的帮助。”说着,她抓起包、站起身,准备走。   “小由妈妈,你等一下!”书言忙划动轮椅赶到她面前:“我知道,我的做法,肯定会让你觉得很唐突,但我是真心实意的,请你们不要就这么轻易地放弃小由,他年纪还这么小,难道你们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吗?”   “死?”一听到这个字,小由妈妈像被针狠狠地刺中了似的整个人跳了起来:“是谁告诉你我们这么做是让小由去死的?而且,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来指责我们的做法!我们只是换了个地方让小由去治疗而已,而且也是经过小由自己同意的!”说完,小由妈妈愤而离去。   书言怔怔地停在原地,没多久,一惠出现在他身旁。   “这下你满意了吧?都叫你不要多管闲事了……”一惠嘟嘟哝哝地说。   书言低头、无语。   隔天开始,书言不用再去医院打针了,但化验报告还得等到明天才能取。   一惠一早就开始收拾行李,因为书言需要回家了。   结果书言说:“先不用那么急,我们还是去哪里玩一下再说吧?”   玩?   一惠抬起眼,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定定地看着书言,结果书言被她惹笑了,“好歹跟家里人说是出来旅游的,总不能一张照片、一样纪念品都不带回去吧?”书言笑着说。   一惠呆呆地“哦”了一句,可她的表情还是一副提不起劲的样子。   书言知道她一定是在担心化验报告的事,于是鼓动她说:“你想去哪里玩?难得可以陪你一次,有什么想法,你尽管提。”   “真的?”   “真的。”   可是一惠在那儿苦恼了半天,最后还是说:“我想不出来……”跟着她又说:“你真的要出去玩吗?身体吃得消吗?今天气温好像很低哎,万一感冒了……”   “我上网搜搜看就近有什么好玩的……”书言顾自掏出手机查起来……   然后他们去了附近的购物广场,先去逛商场,再去吃甜点,然后又去唱歌……可是一惠的歌声实在是太难听了!让书言进去后没多久就开始严重后悔!不过,看一惠的样子,终于一点一点的变得开心起来了,书言也感到如释重负。   唱完歌后,大家肚子也饿了,于是找了家餐厅坐进去。   书言把服务员递来的菜单交给一惠,让她随便点。   谁知,一惠一点就是一大桌。   书言差点喷了,“就算是我请客,你也不用这么浪费吧?”   “浪什么费啊!你有多久没有好好吃饭啦?当然要一次性补回来啊!不然回家后,书语姐姐要是问我,说出来一个星期都把你饿瘦了,那我可怎么办呀?”   书言一听,立马闭嘴了。   然后,他就看着一惠抓起筷子,开始呼呼地往他面前的碗里夹菜,没几分钟,那只碗就变成了一座食物山。   本来就没多少食欲的书言,一看到这副场景,更是头皮发麻。   “这也太多了吧,我哪吃得下?”   一惠瞪眼:“吃不下?吃不下那就用塞的!怎么样?要我帮忙么?”   书言被吓到,立刻把头甩得跟拨浪鼓似的。   书言有一口没一口似的往嘴里塞着食物,虽说菜都是好菜,只不过,因为药物的关系,他最近已经几乎丧失任何味觉了。   不过好在,一惠在看到他开始吃后,她也开始吃了起来。   一惠一直是个好胃口的姑娘,这点真好,希望她以后一直保持,不过,这好像也是在和他认识之后才有的迹象,听一惠的妈妈说,以前因为工作太忙,所以她都没机会在家给一惠做家常菜吃,从小到大,几乎是被外卖养大的一惠,经常是要么绝食、要么就专挑高级餐厅的超豪华料理来刁难想补偿她的妈妈。   真是个调皮鬼啊!不过是一个内心寂寞的调皮鬼……也不知道以后会有个怎样的男孩子会喜欢上她会接受她包容她会疼爱她和照顾她呢?真希望那是个靠谱的男孩子,既要长得帅符合她的眼缘,又要有才能让她感到钦佩,当然最重要的、是人要健康、强壮……   一惠是喜欢肌肉男那一型的吗?   想到这里,书言抬起眼睛,朝一惠望了一眼,发现她这时正抓着一只鸡腿在卖力地啃……   啊,不管是不是肌肉男,最起码,那个男孩子,至少也要做到像他这样看着一惠这野蛮的吃相非但不感到可怕反而是觉得可爱才行……不过这么想,是不是又有点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意思?   书言看了眼自己筷子上的菜,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把它放下了。   离开餐厅时,一惠问书言接下来还想做什么?她的表情,让人感觉她已渐渐进入游玩的角色而淡忘了之前因为明天的化验报告所担心会带来坏消息的焦虑。“嗯,让我想想……”书言微笑地说,可是紧接着,他感到一阵头晕,没一会儿,他就倒在了轮椅上,他的双手无力地垂挂在扶手的两边,他明明还能听到一惠那不顾一切地呼喊着他的声音,他想应,但他应不出来……    ☆、第 22 章      救护车闪着红灯呜哩哇啦地朝着医院的方向开去。   车上的医务人员正在为书言做各种急救措施,他们往书言的脸上戴氧气罩,往他手臂上绑血压带,另外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让人根本叫不上名字来的医疗器材,他们一边看各种数据,一边从口中吐出各种专业术语,一惠也完全听不懂。   “书言,你怎么了!书言!!!”   从书言刚刚晕过去的那一刻开始,一惠就没有停止过对他的呼喊,但书言始终没有应……他倒在轮椅上,脸色惨白,双眼紧闭,就像个死人一样……   书言死了吗?   一惠抬起眼皮,从前面医生身体的边缘处朝书言望过去……   他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是死了?还是因为戴着氧气罩的关系?书言,我能不能求你别这样?你真的把我吓到了。   “不好!病人血压下降了!”   “什么?马上注射……”   书言!书言!!我求你了,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我叫你快醒来啊!刚刚我们不是还在说接下来再去哪里玩吗?其实我老早前就想去一次游乐场了,虽然我也知道那种地方根本不适合你去,可是,我知道,如果我说了,你就一定会陪我去的,对,我知道我很任性,可是,除了你以外,我根本就不想跟第二个人去那个地方!……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想去坐一坐摩天轮,我想体验一把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升到半空中的感觉,如果你害怕,我就有机会故意去取笑你,如果我害怕,那我也有机会故意去抱紧你,书言,我还有很多很多地方想要跟你一起去呢,可你为什么就这样倒下了?你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啊,没有你的话,我的人生也会一样失去意义。   吱——   在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救护车突然停住了。   “喂!怎么回事?干嘛停车?”医生大声冲前面的司机吼。   司机回答:“前面出事故了,稍微等下——”   “不好,病人发生痉挛!”另一名医护人员情急地喊道。   “什么!”   就在这时,坐在后排的一惠突然站起身来,她用力推开后车门,跳了下去。   “喂,不会开车,你就给我下来!我来开!”   一惠拉开驾驶座的门,把司机的领口用力拎起来说。   司机苦着一张脸解释:“不是我不想开啊小妹妹,你自己看看嘛,前面堵成这…………样…………”司机话音未落,只见一惠已冲到前面那辆车那里,并把人家的车顶用力拍得山响。   司机摸着自己的脖子,咕噜一声咽了口口水。   好在没多久,救护车还是赶到了医院,书言被推进了急救室,一惠则被护士劝在门外等候。   一惠就在门口直挺挺地站着。   急救室的红灯亮了起来……   “书言,你有想过,如果哪一天,你可以离开家的话,你最想去哪里?”   “哈?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这种事……”   “什么嘛!你也太老土了吧!怎么说,你也是男生啊,宅成这样,小心以后没有女孩子肯喜欢你!”   “那种事无所谓啦,最重要,是我能和我的家人在一起……”   “你几岁啦,还这么恋家!难道你要当一辈子的乖宝宝啊!”   “嗯……如果撇开自私不谈,能做一辈子乖宝宝的人,不也挺幸福的吗?”   “切!你少来了!而且那根本就不叫幸福!那叫懒惰!无能!”   “哈哈哈哈哈!”   “你毛病啊,干嘛突然笑那么开心?”   “因为你不就是那种人咯!毕业了也不去找工作,一天到晚呆家里等妈妈叫外卖给你吃!如果这不是幸福,那就是懒惰!无能!!!哈哈哈哈哈——”   书言的笑声永远是那么地爽朗,好像他永远都不知道愤怒是什么!但事实的确如此吗?还是说,那都是他为了顾虑别人的感受而不断在压抑他自己的结果?   “咳!咳咳咳!!!!!”   每年一到换季,书言都会咳嗽。   他戴着口罩,坐在阳光中的躺椅里看书的样子,虽然显得有点病弱,但还是很好看。   一惠常常从后门溜进去,趴到他脚边,和他坐在一起,然后问:“书言,你怎么又在咳嗽了!你没事吧?”   书言捂着口罩笑眯眯地说:   “我没事哦,一惠,你不用为我担心……”   书言……他明明就是那种不管自己正在承受着怎样的病痛也绝不告诉身边的人让他们为他感到担心的人啊。   一惠垂在腿两边的手渐渐地握成了拳头……   梅书言!要是你这次真的出事,我,绝不会饶过你!你知道的,我这人,要么不出手,如果出手,就一定是下重手!所以,你最好快点给我醒过来!快点站到我面前来告诉我你没事!你好好的!你仍可以永远地和你最爱的家人一起生活下去!我命令你!你听见了吗?梅书言!你一定要给我好好地活过来!!!!!!!!!!   急救室的门被人推开了,医生走出来。   “谁是病人梅书言的家属?”   一惠上前,生硬地点了下头。   “我。”   医生说:“病人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但仍需要留院观察,一会儿——”   “等等!”一惠微微抬了一下头,“医生你意思是——书言活过来了?”   医生点点头:“但是病人的体质非常的虚弱,请问他最近有在服用什么药物吗?”   “他……刚做完化疗……”   “那就难怪了,”医生说:“那你们再联系一下给他做化疗的医生吧,然后这边护士会让你办理一下住院手续。”   医生说完要走。   “医生,请等一下!”   “还有事?”   一惠上前两步,低着头说:   “我……想请问一下,书言昏倒的原因,是……因为化疗的关系吗?”   医生说:“我只能告诉你,不能排除这个原因。”   医生走了,一惠仍呆呆地站在原地。   原来书言昏倒,是因为化疗的关系!那么,一直以来坚持要书言入院治疗的、一个劲儿地逼他接受化疗的自己,不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了吗?   书言被转入了病房,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的样子,似乎和他刚刚昏过去的样子并没什么两样,所以,他到底是睡着了,还是仍在昏迷中?   一惠不想知道。   她更不敢知道。   她静静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就像个待罪之人一样。   安静的病房中,似乎都能听到输液管中的药水一滴滴地滴下来的声音……   第二天一大早,赵医生来了。   他走到书言的床边,俯身对他轻唤:“书言!你怎么样?书言……”   一旁的一惠突然掐住他的脖子往墙边推去。   “一惠?”赵医生被吓到,并满脸不解地看着一惠。   一惠把他压在墙上。   “之前,你为什么没告诉我,化疗,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一惠,我……”   赵医生无语以对。   一惠低着头,继续说:   “你只跟我说,药物会有反应,会让他呕吐,让他没胃口,让他发烧、咳嗽,让他疲倦,没有力气,但你没说过,他会昏倒,他会像个死人一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你明明跟我说,就算药物反应得再厉害,他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可是,昨天,他差点就没了命!……都是你……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提出的那什么破治疗方案,书言现在就不会躺在那里!!!”   赵医生的眼圈红了起来,他叹了口气,艰难地说:   “其实,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跟你们说这件事……”   “什么?”   “书言的化疗……失败了……”   赵医生说完,羞愧地低下了头。   一惠的手猛然地松开了,赵医生也一下子摔到了地上去。   “一惠,你要去哪里?”   正慢慢朝病房门口走去的一惠,没有回答赵医生的话。   没多久,接到消息的梅家人赶到了医院。   一看到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书言,梅妈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梅爸爸也红着眼睛在连声哀叹,只有书语一人,还算镇定。   赵医生把书言的病情如实同大家讲了,全家人更是陷入一片惊慌与无法置信中。   赵医生又抱歉地说:“真对不起,要不是书言一直要求我不能跟你们讲——”   “我明白的,”书语静静地说:“书言是不想让我们为他担心……”   一听这话,后面的梅妈妈哭得更伤心了。   书语请赵医生出去谈。   “那么,您对书言的病,究竟是怎么看的呢?”到了门外后,书语认真地问医生。   医生把他的治疗方案简单地同书语讲了讲。   “本来在结束这周的化疗后,我们就会继续跟进下一步,但是现在……”   “有什么问题吗?”   赵医生摇摇头说:“化疗没有效果,也就是说,书言不能接受后续的手术……”    ☆、第 23 章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书言还没醒,床边只坐着书语一个人。   “赵医生,那您的意思是,书言的病,就没治了?”   医生淡淡叹了口气道:“不管怎样,也得先挺过目前这段时间再说,毕竟,之前的药物对书言的身体伤害太大了……”   书言,为什么你这么命苦……   书语静静地望着躺在床上的弟弟,愧疚的泪水在她眼眶中打着转。   “嗯……”   突然,床上的书言发出了一声轻哼。   “书言!你怎么样?醒了么?”书语飞快地俯身过去。   躺在厚厚棉被下的书言缓缓地睁开了他的眼睛。   他似乎努力了好一阵子才认清了眼前的一切。   “姐……”   他艰难地吐出声音,接着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书言……”   书语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   “姐,你哭了?……”   “没,我没哭,没哭……”书语赶紧擦掉眼泪。   书言叹口气,想坐起来,但被书语轻轻地制止了。   “你好好躺着吧,别乱动了,医生说你需要休息……”   书言怔怔地看着姐姐。   “爸妈呢?……”   “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对不起……又让你们担心了……”   “快别说这种话了,”书语假装嗔怪似的瞪了瞪他,“要是真的不想让我们担心的话,就快点让自己好起来,嗯?”   书言又怔住,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书语拉了拉他的被子,又问:“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书言摇摇头,又看了看四周。   “一惠呢?”   书语说:“我来的时候就没看到她,医生说她好像已经走了。”   “走了?”书言皱皱眉,“她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就……”话没说完,就又是一连串的咳嗽,书语忙劝他不要再想了,又一边拿手顺着他的胸口帮他止咳。   书言咳好了,人又显出疲态,不久,他就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书语仍坐回座位上。   她低着头,大颗的眼泪又不断从她的眼中掉落了下来。   晚上,书言醒了。   他睁开眼,看到姐姐已经歪在旁边的陪护床上睡着了。   但她身上的被子有一大半都掉在了地上,因此书言很想爬起来帮她去重新盖好,结果,他折腾了大半天还是没能起得了床……   他气喘吁吁地跌回到床上,心里只剩下怨恨和无奈……   他转过头,盯着面前的天花板。   他忍不住问自己:如果上天能让他重新选择的话,他还愿意以梅书言的身份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吗?   耳边响起了那天丁大叔讲起小由的事的声音:   “他问我……他是不是不该出生……”   是啊,相同的问题,书言也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   我到底该不该出生?如果我的到来,只是给家人带来了辛酸与痛苦的话,那我是不是从不曾来过会比较好一点?   书言又侧过头,默默地去望住姐姐。   类似对不起的话,他自认已经说得够多了,所以他后来,通通把他原本该说的对不起全都换成了能让身边人开心的笑脸,他希望能用他的笑容驱走一直以来笼罩在家人心里的阴霾,可是现在,一切都还是被他给毁了!   果然——   我就是一颗灾星吧!对不起,姐姐,对不起,爸爸妈妈,是我不争气,如果有来生的话,我还想做你们的家人,我还想做梅书言,但只求,老天爷不要再把我生得这么没用了……   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这时突然闪了一下微光。   书言看了一眼,伸出手,把手机拿了过来。   闪光是因为来了一条广告短信,书言没理它,他点开微信,找到一惠的头像。   【一惠,睡了吗?想跟你说一声,我没事了,对不起,之前没吓到你吧?】   点击了发送后,书言轻喘了一口气,把手机放在胸口上。   他静静地等待着一惠的回复。   手机振动了一下,是一惠回过来了。   【没事就好。】她回。   书言轻轻地笑了,然后他又输入了一条:   【昨天玩得很开心,可惜没能继续,不如下次再找机会去啊!】   发送后,书言瞪着手机,以为一惠肯定会很快回过来,结果——   他等得都着急了,差点就想再发一条问问看是怎么回事时,一惠回过来了。   【以后我不会再跟你提任何类似的任性的要求了,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这下书言是真急了,而且急得都咳嗽了起来,他又生怕会吵醒在陪护床上休息的姐姐,于是就把整个人藏进了被窝里。   他尽量快地发送着信息:   【你别这么说,晕倒又不关你的事,都怪我太没用了,反而是我扫了你的兴,请你不要再自责了,不然我会更难过的。】   发完后,书言就一直焦急地等待着一惠的回复,心脏跳动的声音在闷闷的被窝里显得格外清晰又大声。   但一惠就此没再回复过来。   书言怔怔地看着手机,有好几次,他都怀疑是自己的手机坏了,直到,他最终接受了一惠不会再回复过来的事实。   一惠一定是被他吓坏了。   虽然一惠从认识他那天起,就已经知道他不是一个身体特别强壮的人,但像昨天那样,在她面前彻底失去意识的状况,她还从未接触过,会吓到,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她也只交过他这么一个没用的朋友。   书言并不责怪一惠有这样的表现,事实上,这完全是一个人的正常反应——就算一惠从此被他吓跑、再也不和他做朋友了,书言也不觉得奇怪。   不过……   内心深处那种隐隐泛上来的痛楚,又是什么意思呢?明明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为什么心情还是会在一瞬间就低落下去了呢?为什么鼻子会酸眼眶也会痛呢?为什么……他会突然这么想哭呢?   手机被书言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胸口上。   他闭上眼,眼前跳出他第一天见到一惠时的画面——   她大剌剌地闯进门来,用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从他手中抢走了飞盘,然后就欢快地和帕西玩了起来……   不管怎样,一惠,能认识你,能曾经拥有和你做朋友的这段时光,我就已经足够幸福,我不会再去奢求任何的“长久或永远”——如果那是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的话。   或许,我们就此分道扬镳,也好,这样,你也就能过上更清净的生活了。   想到这里时,书言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将手机放回到床头柜上。   隔天一早,一惠的妈妈来看书言了。   见书言仍睡着,她便轻声地问书语:“书言他怎么样了?”   书语摇摇头:“凌晨的时候开始发烧了,现在暂时只能打针消炎…”   一惠妈妈轻叹了一口气,眼圈红了起来:“放心吧,书言是个好孩子,他一定能挺过去的……”   “您是怎么知道的?一惠跟您说的?”   “不是,”一惠妈妈摇头道:“我是早上碰到你爸爸,看到他眼睛都肿了就问他怎么回事才知道的,至于一惠,我没见到她,她不知道为什么又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了,我早上叫了她半天她都不应我,唉,这丫头,你说她要是有书言一半懂事,我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了是不是?”   “不会的,”书语轻轻劝道,“其实一惠很乖的,昨天要不是她及时把书言送到医院来,还真不知道书言会变成什么样呢,你说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了,这倒让我有点担心了……”   “没事的,她就是有点小孩子脾气,不用理她,你好好照顾书言吧,也别把自己累着了,你爸妈我会时常过去看看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也尽管跟我说。”   “好的,谢谢阿姨。”   送走一惠妈妈后,书语转回房来,看到床上的书言突然在那里翻来滚去的。   “书言,你怎么了?”她忙奔过去看。   书言满头大汗,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书语用手试他的额头,发现他烧得滚烫,于是她马上按下了床边的呼叫铃。   一惠缩在房间的角落里。   她抱着双腿,把脸埋在膝盖上。   从昨天到家之后,她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其间,她没有喝过一口水,也没有吃过一点食物,但她丝毫不觉得饿或渴。   如果书言是因为她的缘故才昏倒的话——   那她还有什么资格继续活着!   如果书言避免不了一死的话——   那她还有什么意思活着!   如果书言到这种地步还说晕倒都是他自己的错、叫她不要自责的话——   她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死吧……   去死吧……   曾一惠,你快去死吧……反正,你也从来不是受人欢迎的人,倒不如,就这么死去吧——   去死吧!死吧!快死去吧!!!!——   一惠静静地坐着,直到窗外的暮色像遁走的蛇一样无声无息地从这个房间里消失了。   铃——   一串手机铃声划破了室内的寂静。   但一惠就跟完全没听见似的、继续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第 24 章      书言接连发了两天高烧,粒米未进,医生因此又为他多开了一些营养针。   但书言还是明显地消瘦了下去。   本来病号服穿在他身上就已经是空荡荡的了,而这两天,当书语在帮他擦身子时,更是觉得他身上的病号服又大了好几圈。   书语的心头时不时就会冒出这样一句疑问:   书言会不会就这样一直瘦下去,然后就走到他短暂生命的尽头?   在这两天中,薛冰曾不顾书语的强烈反对,来医院里看了书言两次,但每次来,书言都在睡。   薛冰知道书语很担心,也很怕她会撑不住,但他同时也知道,这种时候他说再多废话也没用,因此他每次来,也只是静静地坐在她旁边陪她而已。   不过书语又很快就担心起薛冰待在医院太久会被传染细菌,因此只让他坐了没一会儿就赶他走了。   薛冰走时,露出一脸担心的神色,但此时的书语因为一心记挂着弟弟的病情而已经无暇顾及了。   这天上午,一惠的妈妈又来看书言了。   不过她今天来,除了来探望书言,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请书语帮忙。   “一惠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天了,不管我怎么敲门,她就是不肯出来!”   书语惊道:“怎么回事?我记得你前天来时就这么说过,可是这两天我都忙忘了,竟然没给一惠打电话,我这就给她打——”   一惠妈妈知道可能没用,但还是用期待的目光在看书语打电话。   果然——   一惠还是没有接。   “您确定她在房间里?”书语问。   “她的东西都在家里,我打她手机,也可以听到铃声是从她房间里传出来的,另外,她虽然几天都没吃饭了,但卫生间里有她用过的痕迹,”一惠妈妈叹口气道:“我知道,我不该拿这件事来烦你,你为了照顾书言,都已经几夜没合眼了吧?不过,但凡有办法,我也——”   “我明白的,”书语抓着一惠妈妈的手说:“我会继续给一惠打电话的,我也会给她留言,您放心,只要她回复我,我马上通知您!”   “那就辛苦你了。”一惠妈妈说完,就赶着去上班了。   到了下午,书言似乎清醒了些。   他看到姐姐仍坐在床边,只是样子比前两天又憔悴了不少。   她正在看手机,可能是在给谁发短信,或许是薛大哥也不一定,唉——都是因为他生病,姐姐又翘班了,得亏她的老板是薛大哥呢!不过,按姐姐的脾气,她是不会对这种事感到心安理得的,只要一有机会,她肯定会加倍地补偿回去。她就是一个这么认真而且有点固执的人啊。   “姐……”   “书言?你醒了!”书语听见弟弟的声音,马上放下手机站起来。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但书言的嗓音很嘶哑,这都是因为发烧的关系……   “那就好,我给你倒点水,你等一下……”书语说着,起身去倒水。   书言咳嗽了两声,撑着坐了起来——但他没想到、仅仅只是一个这么平常的小动作,他做完后,竟然有全身虚脱的感觉。   他往后倒在枕头上、咻咻喘气。   书语倒了水回来,见书言坐起来了,难免要嗔怪他:   “干嘛要勉强坐起来?不然等我过来帮你也好!”   “没事……”书言笑笑说:“我还行……”   书语把水杯凑近书言,并把里面的吸管放进书言嘴里。   书言慢慢地吸了两口,便摇摇头。   书语把水杯放回床头柜。   “姐……”   “嗯?”   “爸妈这两天还好吗?”   “挺好。”   “家里没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都挺好的。”书语说着,帮书言拉拉被子。   书言搁在被子外面的手臂,瘦到惊人。   “真对不起,老让你们这么为我担心……”   书言尽力想让自己笑得轻松一点,但看在姐姐书语的眼里,就只有满满的心疼。   她很想叫弟弟别再笑了,姐姐知道你很辛苦,所以,不用再为我们考虑了,不管你是爱笑,还是爱哭,你永远都是我最亲爱的弟弟。   但她什么也没说。   “傻瓜,都是一家人,干嘛老说这种客气话。”   “呵呵,是啊,其实我说出来自己也挺害羞的……”话没说完,书言又咳嗽起来,他疯狂地咳嗽了一阵儿后,接着就是想呕吐——书语眼疾手快地拿来呕吐盆帮他接着……   书言的肺部正在急速地衰败中,但是呕吐,仅仅只是气管痉挛所导致的牵连作用而已,所以,严格说起来的话,这倒没什么要紧,只不过问题的重点是,书言在这些天里根本什么也没吃过,这叫他吐什么?他还能吐什么出来?   呕吐盆里,仅仅只是一滩透明的液体,但只为了吐这些,书言就已经需要付出将整副内脏从里到外地翻出来的力气。   折腾了这一番后,书言再没有了半点力气,他无力地倒在枕头上,痛苦地呼吸着,雪白的脸色,让他看上去就像透明的一样。   书语强忍内心的悲痛,起身收拾好东西后,又拧来一把热毛巾帮书言擦脸。   滚烫的毛巾,让书言感到舒适,他稍稍地睁开一点眼睛来。   他望着姐姐,他那黑色的瞳仁,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水雾似的,显得茫然而又微微带点闪烁。   在书语的记忆里,书言打小就是个漂亮的男孩子,尤其在他没有生病的时候,他更是显得生机勃勃。   但那样的时光,在他身上总是停留得太短暂了,以至于现在,竟连他的整个生命,也都要提早宣告退场了。   书语无法接受她这么可爱的弟弟会就这样死去。   如果可以,她宁愿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书言活下来。   “姐姐,如果有下一辈子,你还愿意做我的姐姐吗?”   “废话!难不成你不想做我的弟弟?”   “当然不了,我想不管是下辈子还是下下辈子都做姐姐的弟弟,但是……如果我下辈子还是这样一副身体,我又怕姐姐会因为我而太累了……”   “傻瓜,姐姐才不怕累!只要是为了你,姐姐再累也愿意!”   “我知道,姐姐你疼我,不过,我还是希望,姐姐你能多一点疼疼你自己……”   “好啦!知道你乖了,所以你更要为姐姐快点好起来,知道吗?”   “嗯!我会的!不过,姐姐,我总觉得,老天爷好像不是很喜欢我、所以总折腾我呢……”   “没有那种事啦!我觉得啊,老天爷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在试炼你,你可不要轻易被打败哦!不然姐姐会失望的!!”   “哦,知道了,姐姐……”   坐在床边的书语,一边低头想着这些往事,一边任由泪水爬满了她的整张脸。   一惠起身去卫生间时,半路上,因为饥饿过度而晕倒了。   十几分钟后,她才逐渐恢复了意识,然后,她听到从她身后传来了手机铃声,但她没有理它,而是继续爬起来,扶着墙,走去了卫生间……她出来时,听见手机还在响。   她回到房间,噗通一声坐在地上。   她从眼角瞥出去,看到手机屏幕上亮着的是书语姐姐的名字。   她终于尝试着向手机伸出手去,却在指尖快要碰到手机时,听到铃声停止了。   于是她又慢慢地缩回到她原先的样子。   一惠一直不肯接电话,发过去的信息也始终没有回,书语很担心一惠,可她又实在没办法抛下弟弟书言不管,因此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书言醒来后,看见姐姐很少见地表情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他强撑着坐起来:   “姐姐,发生什么事了吗?是不是爸妈……”   “不是的不是的,爸妈都没事!”书语忙跑过来帮书言的忙。   书言看着姐姐手上拿着的手机。   “你在等谁的电话?”   书语没留神就回答了:“是一惠。”   “一惠?”书言皱眉:“一惠怎么了吗?”   书语赶忙噤口。   几分钟后。   书言要掀被子。   书语忙按住他。   “书言,你疯了吗?你想做什么?”   书言说:   “我得去看看她!一惠,我得知道她怎么样了……”   “可是你这个样子能去哪里啊!你还病着呢!”书语急得大喊。   书言摇头道:   “不行……我了解那孩子!……她一旦钻了牛角尖,就会出不来的!我不能放着她不管!”   书言到底还是把被子掀开了,然后他强行搬动着自己的腿。   “轮椅……”他虚弱地请求着姐姐。   书语突然间面无表情。   “书言,我是绝不会让你这个样子离开医院的,除非你把我打倒,然后踩着我的尸体走出去!”   “姐……”书言怔住了。   书语不管,顾自强硬地把书言推回床上去,又准备拿被子帮他盖上,书言抓住了她的手腕。   “姐,你听我说……”书言没有和姐姐争吵,而是用更柔和的语气对她解释道:“一惠是因为我,才会变成这样的,可她什么错也没有,我不能任由她这样伤害她自己,姐,你放我去吧,不然我会不安心的……”   书语抓着棉被的手在用力地颤抖。   “姐,我会没事的……”书言又把他的另一只手也轻轻地搭在了姐姐发抖的手背上。    ☆、第 25 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最近主页有点抽?大家可关注果子微博,从那里能直接点进新章的!然后,祝宝贝们元旦快乐!   书语开车,把书言送到了一惠家。   来到门口,书言按门铃,但很久都没人来开。   书语拿出手机:“我打给一惠——”“不用了,”书言说,然后他俯下身,在门口的地垫上摸了起来……   没一会儿,果然被他翻出了一枚银光闪闪的钥匙。   他笑了,“太好了,还放在老地方……”说完,他把钥匙插进了锁孔。   门开了。   室内空无一人。   书言划动轮椅朝一惠的房间走去。   “一惠!”他抬手轻轻敲门,“你在里面吗?我是书言。”   没人应。   跟着书语也上去敲,“一惠,我是书语姐姐,你赶快开门,书言是从医院里跑出来见你的,你——”   书言正想阻止姐姐这么说,没想到,房间门却被拉开了。   一惠阴沉着脸站在门背后。   “一惠,你还好吧?”书言忙堆起笑容关心地问。   一惠低下头,谁也不看,只硬梆梆地吐出两个字。   “你走。”   “一惠——”   但一惠砰一声又把门给关上了。   书语强忍怒火,抬手就想更用力地砸门,却被书言拉住了。   “姐,你出去买点吃的吧?”   “吃的?”   “是啊,一惠这么多天没吃饭,一定饿坏了,你去买点吃的回来,待会儿我们陪她一起吃。”   书语默默地看着弟弟:   “你确定这样行得通吗?万一她还是一直不肯出来,难道你要一整天都耗在这里?”   书言笑了笑,默默地说:“不会的,一惠没有那么不懂事……”   书语只好点点头,走了。   等到听见关门声响起,书言又抬手敲了敲门,不过这次,他没有勉强一惠来开门。   “一惠,我知道你有在听,那我就在门口这样跟你说话好了……我知道,你是因为之前我昏倒的事,才把自己这样关起来、不肯出来见人,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不过,我是真的没事了,虽然之前的样子是有点吓人,但我还是福大命大、躲过去了,呵呵,所以你是真的不用介意,不用再自责了,好吗?””   坐在门背后的一惠抱着自己的双腿静静地听着。   “还有……”隔了一会儿书言又说:   “其实,要真说起来,该感到内疚的和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明明那天大家玩得那么开心,我却突然昏倒,让你扫兴了,当时,一定把你吓坏了吧?真对不起,如果你没有和我做朋友,那你也就不用承担这一切了……”   不!不是这样的!门里的一惠转身扒着门,疯狂地甩着头。   书言又轻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说:   “本来,我都想过了,如果这次,你要跟我断绝朋友关系的话,我只能顺从你了,因为,我也不知道我接下来还能给你带来什么,如果我总是让你为我担惊受怕,只会让你不断陷入眼下这种自我伤害的境地,我找不到继续和你做朋友的意义……“   什么?梅书言,你这是想跟我绝交的意思吗?门后面的一惠嚯然起身,用力抓住了门把。   “可是……”这时,书言又闷闷地说:“我很快就发觉,我做不到……”   诶?门后的一惠愣住了。   “我做不到……”书言说:“我做不到放弃你,只要一想到,以后都不能再和你见面,不能和你拌嘴,不能和你抢东西吃,不能和你讨论梦想、自由,不能再看见你哭、你笑、你做梦、你奔跑,我……我就觉得,剩下的三个月,我会没有力气再撑下去,一惠,你说我这么想、是不是太自私了?——”   书言话音刚落,只见面前的门突然被拉开了。   “一惠……”   书言吓了一跳似的喃喃道。   这时,一惠把手臂横在眼睛上,然后哇哇大哭着说:   “笨蛋!笨蛋梅书言!我才不会说你自私呢!如果谁敢说你自私的话,我一定帮你去撕烂她的嘴!呜呜呜!!!”   书言怔怔地看着一惠,看着从她手臂后面不断掉落下来的泪水。   诶,自己又把她惹哭了,明明是想跑来哄她开心的,结果却——   书言低头,从口袋里拿出纸巾。   “过来。”他说。   “嗯?”一惠呆呆地放下手臂。   书言向她招招手,“到我面前来。”   一惠虽然还是一脸不明所己的,但还是马上就乖乖地过来了。   书言一等她走近,就一把拉下她的身体,然后拿纸巾轻轻地擦着她的眼泪。   “你说你是不是傻?有问题,不能当面找我解决?哪怕揍我一顿也行!非要这么虐待你自己?把自己饿成鬼一样,好看?还是好受?”   一惠扁着嘴巴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难过了嘛……看到你都是因为我才变成那样——”   “你错了,”书言轻轻打断她:“并不是因为你,所有的事,都不是你造成的,你明白吗?所以,不要把根本不是自己的错揽在身上,更不要因此,而伤害你自己,那样并不能解决问题,不是吗?”   一惠啜泣着点头,“我知道了,对不起,我以后不会那样做了……”   “那就好,”书言欣慰地笑了笑,直到这时,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而强忍了许久的咳嗽也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咳咳咳!!!!!咳咳咳!!!!!他咳到像是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一样,急得一惠满头大汗……   “书言,你怎么样?要不要马上回医院,你啊,也太乱来了,为什么一定要到我家来找我,明明身体——”   “一惠……”书言轻轻拉住一惠的手、试图让她平静下来地说,“我没事……咳咳……你放心……”他边说边像累着了似的、静静地歪在了轮椅上。   他洁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在他额前那乌黑的头发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像花瓣一样美丽而易碎。   一惠默默地垂下头去。   她没再说什么。   她也无需再说什么。   如果,她还要继续跟书言做朋友的话,那么,除了无条件地理解他和支持他,她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什么。   “书言,你放心吧,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做任何会害你担心的事了,哪怕,你真的只剩下三个月,我也要,让你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三个月!”一惠像发誓般地在心里说。   书语买吃的回来了。   一惠走到门口去迎接。   “书言呢?”   “好像睡着了。”   “是么?”书语淡淡道。   两个女人一起把饭菜拿到餐厅里。   一惠向书语真诚地道歉道:“对不起,书语姐,害你们为我担心了,如果,需要我做出什么补偿的话!你尽管说!!!”   正在往桌上摆碗筷的书语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淡淡地看着一惠说:   “补偿?”   “是!不管是什么样的补偿!我都愿意做!!”一惠激动地说。   书语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   “补偿就不必了,你只要保证,一会儿能好好吃饭——”   “吃饭?没问题!!有多少饭,我都能吃得下!”一惠呼呼撸起衣袖、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书语到客厅叫醒了书言。   然后三人一起坐在餐桌上。   “好了,开始吃吧。”书语说。   书言刚准备答应,只见坐在他对面的一惠已经捧起饭碗呼呼地扒起饭来。   书言吓住。   “一惠……”   一惠一口气连扒四五口饭,然后就开始夹菜,一夹一大坨,一大坨一口塞,两三次过后,她的嘴巴就因为被塞得太满而完全失去了咀嚼的余地——   “一惠,我知道你饿,不过你还是慢点吃吧,别噎着了……”书言说完,忙请姐姐帮一惠倒水。   一惠努力而认真地寻找着嘴巴里的咀嚼的空间。   书语把水放到她边上,一惠唔唔唔地点头表示感谢,然后她嚼!——嚼嚼!——嚼嚼嚼!——啊!太好了!她终于能咽下去了,于是她喝了一口水,继续新一轮的战斗。   看到一惠又变得这么有活力了,书言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笑容,只是,胸口处那就算是在睡觉时也在不断地清晰地传来的火烧般的痛楚,让他又开始隐隐不安了起来。   这时,姐姐转头朝他看了一眼,书言吓到,赶紧伸筷子,挖了一口饭,填进嘴巴里……   饭后,一惠积极收拾碗筷,书语则去楼下开车。   书言趁机躲到卫生间里,他锁上门,把刚刚强压下去的那点饭菜又给全部都吐了出来,可奇怪的是,以往只要吐过就能感到轻松的胃,今天,却疯狂地绞痛了起来。   “书言,你好了吗?”一惠在门外敲门。   书言这时候正痛得无法呼吸。   “没有……再等等……”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点力气强挤出这句话说。   “哦,那你慢慢来,不急。”一惠在门外乖乖地应。   又一波剧痛袭来,书言冷汗直下,他把手用力插入腹部、接着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   隔天,医生来查房,说书言的各项数据都有趋于正常,这让大家都松了口气。   “哦,太好啦,这说明书言你很快就能出院啦!开不开心!”一惠在一旁笑得一副奸样。   “是呢!真的很想马上就能出院,医院真的是让我待得烦透了!”说完,书言又觉得对医生抱歉,忙又向医生说对不起。   医生笑笑说没关系,其实他也不希望病人在他这里留得太久,因为这很容易导致别人怀疑他的医术。   说完,大家哈哈大笑起来,只除了书语一人没笑。   书语对医生说:“那么,我们可以安排在哪天转病房呢?”   转病房?   书言一听,脸色郑重了起来。   医生点点头说:“这几天就可以,你们先联系那边吧,安排好后随时可以转。”   “好的,谢谢医生。”书语送医生出去。   病房内恢复了寂静。   许久后,一惠的声音响起来:   “书言,书语姐姐刚刚说的转病房,是什么意思呀?”   书言没有回答。    ☆、第 26 章      两天后,书言被转了病房。   因为上午被书言逼着去上班所以错过了这件事的一惠在旧病房扑了个空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新病房。   在病房门口一遇上刚好走出来的赵医生,一惠马上冲上去抓住他:   “赵医生,是谁又让书言回到这儿来的!”   赵医生叹口气说:“是书言的姐姐……”   病房内,书语还在整理刚刚搬过来的东西,一些日用品、换洗衣服,另外还有她从家里给书言带来的一大堆书以及他平常会玩的模型,她把东西一件件地摆出来,很快就把原本冰冷单调的病房布置得跟家里的卧室一样温馨。   新病房是单人间,不用想也知道,费用一定贵到惊人,但书言直到现在,还不敢说出拒绝二字。   “姐,你别忙了,坐下来休息会儿吧?”   “没事,你不用管我,好好休息吧,一会儿就要开始打针了。”   姐姐顾自忙碌着,从她的背影,你看不到她实际现在的表情,不过书言光是想想也知道那会是怎样的。   砰!   病房门突然被人撞开了,紧接着,书言就看见一惠出现在那里,他想也不想的马上堆起满面笑容说:“一惠,你下班啦!”   结果一惠理都没理他,一惠直愣愣地就朝姐姐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书语姐姐,你为什么又把书言转到这里来?你难道不知道,书言的化疗已经失败了吗?”   书语迅速回头,冷冷道:“一惠,你不要说话。”   “我不要!”一惠大吼:“我不能看着你又让书言白吃一顿苦!你是没见过之前书言化疗时的样子,如果你见过了,你就不会这么随随便便地让他再试一次!”   书语静静道:“一次失败说明不了什么,我相信我弟弟……”   “你相信他什么?”   “相信他会好起来。”   “所以你就把他当成试验品?”   书语摇头道:“我只是不想让他轻易放弃。”   “是!他是不会放弃!”一惠更加怒不可遏了,她指着书语骂道:“可那都是被你逼的!”   书语依旧正色:“我并没有逼他。”   一惠摇头,重重地摇头后,说:“你的确没有逼他,因为以书言的个性,根本就用不着你逼!他会为了你这个姐姐放弃他自己一切的想法的!”   书语摇头,表示不想再争论下去了,于是她转过身继续整理东西,但一惠仍不肯放过她。   她追到书语面前,带着祈求的语气说:   “书语姐,难道你就忍心,让书言白白再受一次苦?难道他之前昏倒的样子,还不够吓到你吗?”   书语抬眼,用更加严厉的语气说:“请不要再说了,否则,我会认为你是在诅咒我弟弟!书言的情况我很清楚,他会好起来的!他能挺过这一关的!”   “可是——”   “一惠!”一直没出声的书言这时喊了一惠一声。   一惠忙跑到他身边,“书言!你自己也说说嘛!难道你真愿意再接受一次化疗?你撑不住的!之前你就每天吐成那个鬼样子了!现在身体只会比当时更弱,你怎么可能受得了嘛!”   结果书言抬起头,呵呵一笑:“一惠,你别这么小看我嘛,还是说,你并不想让我活下去?”   一惠惊呆了。   她的脸,一下从白变成红、又从红变成了青,她的下嘴唇不住地颤抖着,眼泪也在眼眶中频频地打着转。   “书言,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说完后,一惠扭头、冲出了病房。   许久后,站在远处的书语淡淡道:“书言,你不该那么说的……”   书言顾自拿起床边的书,看了起来。   不久,护士进来打针了。   当她掳起书言的袖子,看到他小臂上那众多的针孔时,不禁微微一惊。   书言笑道:“不好意思,我的静脉有点难找。”   护士忙摇头说:“没事,我会小心打的。”说完,她打开输液针管的包装。   当针头穿透皮肤、扎入血管后,让书言感受到的并非是肉体的疼痛,而更多的是来自精神方面的无力感。   护士走后,书语坐到床边。   “书言……谢谢你……”   “说什么傻话呢,”书言笑着说:“我才是要谢谢姐姐呢,这么多年,从来不曾放弃过我……”   书语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弟弟那只打针的手。   她没再说话。   而书言也没再说话。   两姐弟的手紧紧地牵在一起。   整间病房里,只剩下药水滴下来的声音。   半小时不到,书言开始呕吐……   他吐得搜肠刮肚的,而且一只手一直狠狠地掐在胃上,书语怕他伤到自己,就用一只手拿着盆接着他的呕吐物又用另一只手去帮他揉胃,可是书言实在是吐得太厉害了,没多久,他就发出了那种类似哮喘的气喘声,看到他不停地拿手挠着脖子,书语赶紧按下了急救铃。   “书言!”   医生带着护士第一时间赶到了病房,一看见书言的样子,医生马上命令护士停药,接着他就戴上听诊器,帮书言检查。   被众人推到一边的书语,满脸惊呆,脸色灰白。   而不知何时又出现在病房门口的一惠,当她看见床上的书言又一次像待宰的鱼一样被医生和护士翻过来推过去的模样,也再一次泪如雨下。   经过一番抢救后,书言的情况稳定下来了。   赵医生抹了把额上的汗对书语说:“总之,先停药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吧……”说罢,他摇摇头走了。   书语仍呆立在原地,好像还没能从刚刚的那场混乱中走出来似的,而站在门口的一惠已迫不及待地拔腿冲了进来。   “书言……你怎么样了啊,书言……”她跪在床边,不住地轻唤着书言的名字。   书言的眼皮在轻轻颤动着,隔了好久,才看到他无力地睁开了。   他花了好些时间才认出了一惠。   “一惠……”   “书言!……”   一惠哭了出来。   书言动了动手指,本想像往常那样摸摸一惠的头、安慰她劝她别哭的,可他身上竟已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别、哭……我……没、事……”他费力地把字一个一个地吐出来,刚说完,他就猛烈地喘气,脸色也一下子变得更加青白。   一惠忙劝他:“你别说话了,我知道,你好好的,所以你安心休息吧……”   书言闭了闭眼,缓了一阵后,他又睁开眼,这次,他是在找姐姐书语的身影。   “姐……”他朝站在远处的姐姐喊了一声。   书语没有应。   一惠转头,“书语姐,书言在叫你!”   书语还是没有应。   书言皱眉,挣扎着要起身,一惠忙扶住他。   “姐……”书言尽力朝姐姐喊道:“我没事了,你不要担……咳咳咳咳!!!!!”   书言再一次疯狂地咳嗽起来,一惠忙拍着他的背,一边扭头冲书语大喊道:“书语姐,你怎么回事?书言在喊你啊,你快过来吧!!!!!”   但书语还是不应。   她就像个雕塑一样,站着一动不动。   “姐……”书言难受得捂住了胸口,就在这时,扑嗵一声,书语一屁股跌坐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书言,都是姐姐我太没用了,对不起!对不起啊书言,对不起……”   由姐姐口中吐出的像是落石一般的一堆的“对不起”让书言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了……   入夜了。   一惠已被书言劝回家休息,病房内,此刻只剩下书言和姐姐书语两人。   姐姐在经过下午那场混战之后,整个人一下子失去了精气神,她垂着肩膀无力地坐在椅子里的样子,总是让书言想起真彦哥哥死后的那段时间里姐姐的模样。   说起命苦,其实更命苦的人,是姐姐才对吧?十几岁开始就要承担家计,还要天天照顾他这个瘫子弟弟!美好的初恋也因为父亲欠债举家逃难而被迫中断,成年后,那两人好不容易遇上了,又活生生地被对方的妈妈给拆散,不仅如此,最后,真彦哥哥还死在了监狱里!   不过也才二十多岁的姐姐,就已经历了这么多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上的苦难,可她一句怨言也没有说过!她活得那么坚强!而做为弟弟的他,是多么想为她尽一点力,帮她减轻一些负担,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这一切的苦难是由他来承担!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把他生得这么弱!为什么,他不能像普通人一样,为自己身边最爱的人带来轻松和快乐的生活!   好恨!好恨自己的出生!如果我从来不曾出现在这世上,那么姐姐也好,爸妈也好,还有一惠他们也好,大家就都不必承受这样的悲痛与失望!   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如果……我从来不曾存在过就好了……但是……梅书言,你真能这么想吗?你真的,有资格这么想吗?   “如果能让我回到小时候就好了,哪怕只有一次,我也……”   “嗯?你在说什么?”坐在旁边椅子里的书语轻轻抬起头来。   书言微微一笑说:“我刚刚想到小时候,每到冬天,咱们家就会经常煮火锅吃……”   “哦,是啊……”书语怔怔地说,然后,也像陷入了回忆似的她喃喃道:“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火锅了……”   “姐姐还记得我最爱往火锅里放什么吗?”   “涮羊肉,而且每次都要一整包都放进去,妈妈说那样肉会老的,你就说,没关系,你吃快点,肉就不会老了。”   书言咯咯地笑起来:“可见我小时候真是个馋猫啊……”   “嗯,”书语也笑起来:“大概,就是一只只会在涮羊肉面前变成馋猫的馋猫吧……”   书言转回头,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天花板,仿佛在那里,还能看见过去的那些温馨画面似的……   “真的想回到那时候啊,真想,我们能一直那样快乐地生活着啊……”   书语听了,没有说话,但是书言听到了她拼命忍住的抽泣声,书言吸了口气,把刚要涌出来的泪水又给逼退了回去,“姐,等这波化疗过后,我们回家,再吃一次火锅吧?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五包涮羊肉!”   书语惊呆了,她瞪大双眼看着自己的弟弟:“书言……”   书言把他那骨瘦如柴的手轻轻地压在姐姐的手背上。   “放心吧,”他微笑地说:“我可是姐姐的弟弟呐,我才不会那么轻易被打败呢……我会继续接受治疗的,请姐姐不用担心,我一定能撑过去的,我,会活下来的……”    ☆、第 27 章      书言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化疗。   他依旧每天会吐,而且吐得一次比一次厉害,但不管他吐成什么样,他都请求医生不要让他停药。   “没事,我能行,我要坚持下去……”   每当看到身边人为他流露出不安与不忍的表情,他都会反过来安慰别人、鼓励别人。   一惠已经不知为此流了多少眼泪。   “究竟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他?明明一开始,他是不想治疗的!我,说实话,根本就不想看到他那样坚强!如果这要让他付出这么艰难而又痛苦的代价的话……呐,书语姐姐,书言他啊,一定是个神人吧?他是来自外星球的吧?他来的那颗星球,名字就叫不放弃星球吧?”   书语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没有回答。   此时此刻,没有人会比她的心,更痛,更受折磨,虽然她只是书言的姐姐,但从某种意义上来,她也像书言的妈妈。   如果可以代替的话,她真的想要代替弟弟受这一切的罪,可是,天上的神啊,为什么你听不见我的祈祷?我不能失去书言,我不能看着他死,如果书言没了,那么迄今为止一直照顾着他的、一直努力着的自己,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旁的一惠,已经哭得肝肠寸断的样子,而书语却哭不出来。   书言,如果你真是从不放弃星球过来的人,那么,硬把你留在这个痛苦星球的我,算不算是自私呢?   书言,明明姐姐是这么地爱你,视你如珍宝,可是,姐姐现在真的怀疑,我的爱,是对的吗?你,真的需要姐姐的这份爱吗?   书言从昏睡中醒来了。   他睁开双眼,在一片朦朦胧胧间,他看到姐姐仍坐在她平常坐的那个床边的位子上。   她低着头,披头散发的样子,往日总是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不知何时早就散乱了。   虽然没有听到声音,但书言还是能感觉到,姐姐现在、一定正在哭吧?   其实姐姐是个很少哭的人,记忆中,书言几乎没见她哭过,反倒是书言,打小就是个哭包……记得自己有次问姐姐,问她为什么能那么勇敢,不管碰到多可怕的事,她也从来不哭,姐姐就反过来问他:哭有什么用呢?如果跌倒的话,那就爬起来,如果受伤了,那就去擦药,世界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哭,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姐姐好厉害!   从小,书言就一直这么认为。   但是,她毕竟只是个女孩子啊,她那柔弱的肩膀、究竟可以撑起多少的苦难呢?   真的好想看到姐姐出嫁,好想看到——那个从小到大都一直冲在他前头、为他在雨中撑伞、为他喝退吓人的野狗、为他解决一切困境的姐姐能早日找到属于她的依靠,因为——   一直以来,都让你为我受累了呢,对不起,姐姐,如果我死掉的话,至少,我希望能有人代替我帮你擦掉眼泪……   翌日。   书言见一惠来了,就把她叫到床边。   “一惠,帮我个忙好吗……”他用嘶哑的声音说。   “哦!哦哦!什么忙,你尽管说!”一惠一听,马上把耳朵凑到书言的脸前面。   在边听书言讲的同时,一惠的眼睛也在渐渐地变大中。   书言讲完了。   一惠抬起头,继续用瞪大的眼睛看着他。   “你来真的啊?”她用一副怀疑的口吻问。   书言叹口气,疲惫地眨了下眼睛说:“拜托你了……”   一惠用力咬住了下唇。   徐莫家。   在公事谈得告一段落后,薛冰和徐莫两人都决定到院子里走走。   丁缈正在花坛那里给花浇水,阳光从她手上拿着的花洒处喷出的水柱处形成了彩虹,真是美不胜收!   “我过去帮丁缈的忙。”徐莫打着手语说。   “哦,知道了,快去吧!”薛冰微笑地说。   他默默地看着徐莫向丁缈走去的身影,然后在肚子里坏坏地想:丁缈才不需要你的帮忙呢,你一过去,她马上就会赶你走的!   果然,徐莫刚到那儿,就被丁缈连连用手肘推开了——   噗哧!薛冰忍不住被自己的料事如神给逗笑了。   啊,阳光真好呐!薛冰闭上眼,刚想享受一下,突然耳边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赶紧抬头一看,好家伙!围墙上面有人!什么情况?薛冰大踏步地走过去,结果人影又不见了,于是他想找块石头垫一下爬上去看一下,结果,嗬!那不怕死的,居然又出现了!   “你呀,什么人!”薛冰大叫一声,结果围墙上的人被他吓到了,哧溜一下,滑了下去,接着就是“哎哟”的一声惨叫。   薛冰撒腿就往门口跑。   看见这一情形的丁缈马上大叫起来:“冰冰!你干嘛!不许乱跑!小心你的心脏!”   薛冰一口气跑到门口,把门用力向外推开,然后他跨出门,往左边望去——   果然,那家伙还在!薛冰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   “可算抓到你了!小偷!跟我上派出所!!!”他一手拎起那人的后衣领——   “我不是小偷啦!我是曾一惠!是书言派我来的!!!”   “书言?”   薛冰惊呆了。   这时,丁缈已从身后杀气腾腾地冲过来,到了后,她也一把扯住薛冰的后衣领,怒气冲冲地对他吼:“冰冰!你是耳朵聋了吗?听不见叫你别乱跑?万一心脏出事,我可饶不了你!”接着,她看到坐在地上的一惠,马上又扭头吼:“徐莫!徐莫!快把我手机拿来,我要报警!有小偷!!”   几分钟后。   一惠被请到了家里。   徐莫忙着给她让座,丁缈忙着为她泡茶,只有薛冰,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用一副逗趣的表情在看着她。   “你是不是傻呀?有大门你不进,偏要爬围墙、让人拿你当小偷抓?”   他一副根本不管一惠会不会生气的样子,管自己噗哈哈地笑起来。   一惠炸毛:“你笑屁啦!我就是喜欢爬围墙,关你什么事啦?再笑,再笑小心我把你嘴巴撕掉哦!”   身为主人的丁缈赶紧出面调停,她先骂薛冰:“冰冰,你别闹了!”又把茶杯端起来,亲自递到一惠的手中,“来,一惠妹妹,喝茶,别跟冰冰一样,他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屁孩,你越气,他就越来劲儿!”   “喂!丁缈,你这么在外人面前拆我台,不合适吧!”薛冰一脸不满地嘟着嘴说。   “哪里不合适?一惠是外人吗?还是说,你不是小屁孩?”   “我当然不是小屁孩啦!你啊,别以为自己结婚了就可以得寸进尺哦!”   “我哪有得寸进尺?明明就是你自己太幼稚!居然连好人跟小偷都分不清楚……”   “我哪有分不清楚啊,根本就是那个小丫头自己在找事儿!”   “你还怪到别人头上?薛冰,你真是没救了!”   “你还说我?要不是我机灵,真有小偷进来,你估计连家都被人搬空了也没知觉吧?”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迟钝啊?!!!”   “炸毛了,果然是被我说中了吧?”   “你想找打啊!!!!!!!!!!!!!!!!”   一惠看得是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啊?眼前这两人,在吵架吗?一惠简直无语了,然后她又看到身为丁缈丈夫的徐莫,这时竟还坐在一旁顾自悠闲地喝着茶……喂!你老婆啊,现在在你眼前公然和另一个男人在调情啊!你,身为丈夫,难道一点都不生气吗?还有,这个薛冰,也太过份了吧,是仗着自己长得年轻又帅气吗?居然一点没把人家老公放在眼睛,啊,书言,难道你真的要这个男人当你的姐夫吗?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对了,一惠,你还没说呢,书言派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和丁缈打架打到一半的薛冰终于想起正事来了,一惠一听,立马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送给他,“你总算想起来问啦,哼!!!”   “什么?书言想叫我跟他姐姐约会?”   听完一惠的话后,薛冰整个人目瞪口呆,然后就陷入了沉默。   一惠再次炸毛:“怎么?你还想不答应啊?”   一惠嗷嗷叫着就想冲到薛冰的面前,幸亏被丁缈及时地拦住了,“一惠妹妹,你放心,冰冰会去的。”她一脸笃定地冲一惠点点头。   呼——   一旁的徐莫又一脸淡定地喝了一口茶。   薛冰坐回到沙发里,然后他低下头,把十指深深地插入他那乌黑的发丛里……   丁缈放下一惠,走到薛冰身后,然后她嘿吼了一声,拿两只手从后面抄起薛冰的两边胳膊说:“冰冰,跟我上楼换衣服!!”   薛冰还愣神着,整个人就已经被丁缈硬生生地给拖走了。   到了薛冰的卧室,丁缈用力拉开衣柜,发现里面的衣物都已经被书语按照颜色和厚薄程度的顺序放好挂好了。   真是个细心的孩子呐!丁缈一边这么感叹着,一边从衣柜中挑出她认为最满意的衣服塞到了薛冰的怀里。   “真要换啊?”   “废话!赶紧去!”   丁缈推薛冰进卫生间,薛冰进去后,开始换起来。   换好后,薛冰站到丁缈面前,让她检查。   “嗯,真不错!……我是说我的眼光!”丁缈嘻嘻一笑。   薛冰撇撇嘴,“明明是我人好看身材好才对吧!不过,这么穿,是不是太正式了?”   “哪里会?明明就很帅啊,不信你自己去看!”丁缈又拉着薛冰把他推到穿衣镜前,“冰冰,你啊,就趁这个机会,跟书语表白了吧?你俩都老大不小了,真的,也该考虑下婚姻大事了!”   薛冰怔怔地看着穿衣镜中的自己,好久也没有说话。   丁缈注意到了什么,便也从镜子里静静地看着他。   “冰,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顾虑啊?”   薛冰没有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甜一下,喘口气~ ☆、第 28 章      一惠坐在楼下等薛冰。   她拿出手机给书言发短信:“任务即将完成,你那边情况如何?”   很快,书言回了过来,“太棒了!我这边也正在努力。”   一惠继续飞舞着手指:   【加油!】   书言回:   【加油!】   一惠因为自己的行动得到了书言的回应和肯定而感到心满意足,她收起手机,看到对面的徐莫仍在慢慢悠悠地喝着茶。   她突然对这个世外高人般的男人起了莫大的好奇心,她起身,一屁股坐到了徐莫的身旁。   “喂,你都不担心的吗?”   徐莫慢慢转头,给了一惠一个“嗯?”的表情。   虽然很和善,可是莫名却让人觉得很火大是为什么?   一惠跷起一条腿,故意用更加恶劣的语气说:“你老婆啊,居然公然在你面前对另一个男人那么好?你不吃醋吗?”   徐莫微微一笑,摇摇头。   “哼!”一惠把双手枕到自己脑后,然后两眼盯着头上的天花板。   “我啊,一直都觉得书言很聪明,而且看人很准,可这次,我真担心他会押错宝……”   几秒钟后,一惠的眼前突然出现了打了字的手机:   【冰冰是个好人。而且他喜欢书语。你放心。】   “吓?真的假的?”一惠激动地一跃而起,而徐莫已经放下手机,再次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冰,你在想什么?有什么问题,你跟我说啊,看看我能不能帮你!”丁缈焦急地推着薛冰的手臂说。   薛冰仍在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不过最终,他还是轻快地摇摇头说:“没什么,那就身上这套吧?反正我穿什么都帅,最主要,是不要给身边的女人造成什么负担,诶,每次上街都要被一些花痴女围观,我也是很无奈的呀……”   “去!你想找打啊!”丁缈哭笑不得,举拳要打,薛冰转身逃窜。   叭嗒叭嗒!   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   一惠抬头望过去,刚望一眼,她就气得想骂娘!   喂,这个薛冰,穿起西装来也太帅了吧!真想把他那一身衣服扒下来、给书言换上!明明书言穿上会比他更帅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书言不管多帅都不会有薛冰身上那种掩饰不住的、嚣张的让人想揍他的气焰!   不过……   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呢?   而且,为什么还会感到如此心痛呢?   “不好意思啊一惠,让你久等了!”丁缈这么说着,就一把扯住在前头疯跑的薛冰的后衣领,让他跟她一样放慢脚步走过来。   如果书言能好起来就好了,如果书言,哪怕只有一次,也能穿上这么帅气的衣服,高高兴兴地和他喜欢的女孩子一起上街、约会就好了!书言是因为这个、才一定要促成书语姐姐和薛冰在一起的事吗?一惠这么想着,终于明白了自己心痛的原因。   药水挂完了,书语去请护士进来拔针。   书言发觉在拔针的时候,姐姐的两只眼睛一直盯在他的手上。   而且,姐姐脸上还流露出以前从未流露过的紧张表情,明明只是拔针而已啊,一点都不会痛,即使有痛,自己也已经麻木了……   都是因为他,姐姐才会变成这样的,都是他的错……   护士一走,姐姐马上扑到书言面前,一边轻抚他的额头,一边紧张地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哪里痛……   实际上书言哪里都不舒服、哪里都觉得痛,化疗的药物是很厉害的,它在消灭有病的细胞的同时,也在消灭着健康的细胞,自己的体内,无时无刻不在持续着激烈而艰难的战斗,身上的力气也是因为这样才不停被消耗直到完全没有了吧?但是,比起自己,更累的是姐姐才对。   “没事,我很好……”书言像往常那样假装轻松地笑着说。   姐姐沉默着,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她紧紧地握着书言的手,好像只要这么做,她就能让心爱的弟弟永远留在她身边似的。   姐姐已经很多天没有离开医院了,上班也没去了吧?平常只看见她会在电脑上处理一些事务,不过,应该还是给她、以及薛冰大哥添了很多麻烦……真想让自己快点好起来啊,因为只有那样,姐姐的生活才能恢复原状,不是吗?   但是,人类的愿望,好像在神那里都会变得很渺小,不知道要做多少的祈祷才能被神看到呢……   “姐……”   “嗯?怎么了,书言?”   一听书言出声,姐姐马上又紧张了起来。   书言在心里叹口气,笑道:“姐姐你不想出去走走吗?”   “去哪儿?”   “不管去哪儿,只要离开医院,能出去透透气就好啊……”   姐姐摇摇头,“我哪里也不想去,除非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走……”   书言苦笑,“我哪里会好得那么快啊,而且姐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书语不响。   书言挣扎着要坐起来,书语起身扶他。   书言忍住头晕,望着姐姐说:“姐,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什么请求?”   书言不语,伸手,从枕头下摸出自己的手机,他划开屏幕,点开相册,然后把手机递给书语。   书语满脸不解地接过,不过,当她一看见手机里的照片时,她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对不起,”书言说:“我擅自让一惠去找薛大哥了,这张照片,就是一惠刚刚发给我的……”   书语咬牙切齿了半天,说:“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书言认真地说:“约会。我想让姐姐、跟薛大哥去约会。”   “我的帅照发出去了?”   “嗯,发出去了。”   “啊……她不会生气吧?”   “唔……肯定会生气吧?”   “惨了!”   “……惨了吧……”   以上是薛冰和一惠的对话,两人此时正站在剧院门前排队买票……   “啊,果然是热门剧啊,不是周末都有这么多人来看!”   “因为不能网上订票吧!”   “你确定她喜欢看这个?”   “我哪里会确定啊!当然都是书言跟我讲的啊!……他应该不会搞错吧?”   “那肯定不会!书言多了解他姐姐啊,是不是?”   “那倒是的。”   “惨了……”   “怎么了?”   “有点吃醋啊……”   “哈?你神经病啊!他们可是姐弟啊!这醋能吃吗?真是的,我都快怀疑你今年有没有18岁了!”   一惠朝天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薛冰笑得噗哧噗哧的,他好像对惹怒一惠的事感到很开心的样子。   超幼稚的啊这家伙!不过,倒是跟书语姐姐挺配的,因为感觉他随时都会被书语姐姐痛揍……不过书言怎么还没回信息过来呢?他能顺利劝动书语姐姐来赴这场突如其来的约会吗?   “对不起,我不会去的。”姐姐在经过三秒钟的短暂犹豫后,把手机还给了书言。   书言急道:“为什么不去?薛大哥都已经在那儿了,而且我知道你喜欢看话剧,所以还特地让他们去买话剧票——”   “你别说了!”书语打断了弟弟的话,“反正我哪里也不去,你赶紧叫一惠把票退了,再让薛先生回家。”   书言满脸失望地垂下了头。   嘀嘀。   短信回过来了!   一惠忙拿起手机来看,跟着脸就扭曲了起来。   在一旁排队的薛冰看见了,也把头凑过来了,“怎么了?是不是书言回过来了?”等他一看清手机屏幕上的字时,他的脸也扭曲了。   书言的短信只写了两个字:   【失败】   “怎么办?书言现在一定难过死了吧?”一惠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反倒是薛冰,很快就变得一派镇定。   “没事没事,先把票买到再说!”他一脸轻松地拍打着一惠的肩膀说。   书言发好短信,默默地把手机放回了原处。   姐姐这时则已经坐到远处的桌前,她又开始对着电脑工作了,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能投入进去。   望着姐姐的背影,书言在猜想姐姐此刻的心情。   姐姐明明是喜欢着薛大哥的……   但她却迟迟不肯跨开这一步。   除了挡在他俩之间的现实问题,姐姐一直深埋在心间的不肯说出来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书言怎么也忘不了每一次薛大哥来他家时姐姐脸上所流露出来的那种表情——   除了姐姐是个很少哭的人,她更是很少笑的人,可是,只要薛大哥在,不管是他在笑,还是他在调皮,或是干脆把姐姐惹恼,姐姐的嘴角永远都藏着一抹隐隐的笑意。   能让姐姐发自内心笑出来的人,是薛大哥啊,所以,能让姐姐幸福的人,也必定是薛大哥啊!   姐姐,如果是以前,我还能等,但是现在……   我真的担心,我等不到了,所以,你能不能也勇敢一点,去接受薛大哥呢?我啊,会为了姐姐拼命的!不管吃多少再苦的药,不管打多少再痛的针,只要能让姐姐安心,我都会拼命去做的!所以,我能不能也请姐姐你、不要顾虑我、而去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呢?   真希望能在死之前看到姐姐穿婚妙的样子啊,那样的姐姐,一定很美……   “姐,对面的人在干什么?一早起来就在不停地放鞭炮呢!”   十岁的梅书言一脸兴奋地趴在卧室的窗口说。   那一天,他因为发烧而没有去上学,却刚巧看到了他人生中第一次见到的婚礼。   “结婚啊!你知道那个姐姐的嘛,常给你带西红柿吃的那个啊!”   “结婚?她跟谁结婚啊?”   “好像就是那个经常跟她去农场的大哥哥吧?他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做什么科研项目吗?”   书言在得到这个答案后,眼里兴奋的火焰一下子被浇灭了。   姐姐带着一脸打趣的表情坐到他面前来:   “怎么啦,你这个小鬼,为什么一脸寂寞的表情?”   书言沉默半晌后,抬头看着姐姐:“那、姐姐以后也会结婚吗?”   姐姐的脸一瞬间红了起来,她害羞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第 29 章      书言把身体慢慢地靠到枕头上。   头很痛,应该是药物的关系,最近总是这样,打完针后就开始头痛,然后就搞得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   但不知怎的,很多关于小时候的记忆,却变得比以往更加鲜明地不断跳跃在脑海里……   很糟糕,这种眷恋的感觉,让人感觉自己明天就会死掉一样。   自打见过那场婚礼后,小书言就时常在内心暗自祈祷:拜托天神,请不要让姐姐出嫁,请不要让姐姐跟别人结婚,请不要让姐姐离开我……   真的很幼稚!可那确实都是当时的书言的真实想法。   姐姐如果知道这件事的话,会怎么想呢?会笑话他吗?会责备他吗?会怪他——都是因为他这么想过、才会让她这么些年来一直感情不顺……   不过姐姐,我当然是从很早之前就已经不那么想了,想看到你幸福,想让你受到别人的照顾,想让一个强大的足以让你信赖与依靠的男人把你抱在怀里给你温暖的呵护……   虽然很寂寞,但只要能看到姐姐幸福,我就很满足……   咳,咳咳——   突然感到喉咙一阵搔痒,书言捂住嘴巴闷闷地咳嗽了起来……   “买到了买到了!!!”   薛冰高举着拿着话剧票的手,从人群中挤出来。   “我看看我看看!”   一惠兴奋地跳起来去抓他的手。   “你小心点!千万别撕烂了!”   薛冰严肃地交待着,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票交出去。   一惠一脸欣喜地接过票,看了又看,然后拿出手机,拍了照片,发给书言。   嘀嘀!   枕下的手机响了起来。   书言拿出手机,按开:   【书言,我们买到票了,晚上7点钟的,薛冰说了,他会在这里一直等到书语姐姐来,所以,不要放弃,再努力劝劝书语姐姐吧,加油!】   书言看罢,又将目光望向了坐在远处的姐姐……   “怎么样,书言回了没?”   “没有,不过,他会努力的!放心吧!”一惠满脸自信地说。   薛冰微微地笑了笑,这时,一片雪花凉凉地飘在了他的脸上。   “啊!下雪了!”   他像个孩子似的绽放出笑脸,然后对着飘雪的天空响亮地打了一个喷嚏。   书言看着姐姐的背影。   他不甘心地又进行了一次尝试:“姐,你就去一次吧,就当是为了我,而且,一惠说他们已经买到票了,薛大哥也会一直在那里等你……”   姐姐坐在那里,依旧一动不动。   书言感到很无奈。   虽然他内心很焦急,但他也没办法对姐姐发火,而且就算他发火了也没用,姐姐就是那样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一旦她决定了什么事,几乎没人可以改变她的想法。   薛冰打完喷嚏后,突然说:   “现在离开场还有很多时间吧?不如我们先去哪里坐一下,吃点东西?”   “哈?”   一惠还没反应过来时,只见薛冰已经管自己大步地走了,一惠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去。   他们来到附近的一家拉面店。   门口的橱窗处摆着各式各样的拉面模型,造型逼真,非常诱人,估计薛冰就是这样被吸引过来的,不过,在这个突然下起雪来的寒冷的冬天,吃一碗热气腾腾的拉面,还是不错的,这么一想,一惠突然感到自己的肚子真的饿了起来。   “我要豚骨拉面!一惠你呢?”   “诶?我看看……这个,我要牛肉咖喱乌冬!”   两人点完后,各自坐在位子上等。   很快,面上来了!   “谢谢!”薛冰笑眯眯地谢过服务员,然后就拿起筷子、痛快地——   挑起面里头的葱花来……   一惠一头的黑线。   两人开始埋头吃面。   “哎,一惠……”   “干嘛?!”   “你跟书言、正在交往吗?”   噗!!!!!!!!!!!!!   一惠嘴里的面条差点喷了出去。   “你、你在瞎说些什么啊!!!”一惠赶紧拿纸巾堵住自己的嘴,一张脸却已经控制不住地涨红了起来。   谁知薛冰竟然还趁这个时候抓起手机拍了她的照。   一惠大嚷:   “赶紧删掉!”   “不要!我要发给书言看看!”   “绝对不行!你赶快删掉!”   “哈哈,书言看了这张照片,病肯定能马上好起来!”   “你这个神经病!”一惠整个人跳起来,把薛冰的脑袋重重地按在了桌面上。   嘀嘀!   手机里又传来了一张照片。   啊咧?这是什么?一惠的大脸?而且脸色好红?怎么回事?一惠喝酒了?不过,为什么又有点在生气的样子?嘴巴还鼓鼓的?好可爱……   书言缓缓地笑了,他一边回复了信息,一边一不小心地笑出了声。   姐姐好像是被这个笑声给刺激到了,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   她朝书言走了过来。   “书言……”   “姐……”   “书言是想责怪姐姐吗?”   什么啊,姐姐……   “书言是嫌姐姐烦吗?”   别瞎说了!   “如果书言是因为觉得姐姐在这里碍事的话,那我会走的……”   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个啊!   书言忍不住在心里悲伤地大哭了起来。   “我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想法呢?”书言苦笑地说:“我根本就没有资格那么做,全家最没用的人,就是我,我的存在,除了会给大家添麻烦以外,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书言你果然是在责怪我呢!”姐姐突然笑起来说。   把薛冰用力压到桌上后,一惠夺过他的手机,想把发出去的照片删除,可是,发出去的信息已经超过两分钟了,无法撤回,气得一惠更加火冒三丈了。   “你这混蛋!我要杀了你!”一惠刚准备动手去掐薛冰的脖子。   嗡——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书言回信息过来了。   看到上面是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一惠怔住了。   这时,薛冰摇摇晃晃地坐起身来看了眼信息说:“这不挺好嘛,能把自己喜欢的人逗笑,虽然丢失了一点形象,却也换回了不少幸福,不是吗?”   “你在说什么啊……”一惠喃喃道。   薛冰没有回答,而是摸了摸自己额头上鼓起来的包一脸苦恼地说:“完蛋了,肿起来了,那待会儿见到梅秘书时,我该怎么跟她交待呢?”   听了这话的一惠,突然眉毛一挑,一副灵感来了的样子。   姐姐笑了,可是姐姐笑得好奇怪,果然,她一直都在哭吧?尽管没有流眼泪——因为老是要面对着我,所以就算想哭也不敢真的哭出来呢!   姐姐会在薛大哥面前哭吗?   如果能那样的话,就太好了!薛大哥一定会紧紧地抱着她、好好给她安慰的,正是出于这个目的——想让姐姐有机会痛快地大哭一场的目的——书言才想到要安排这次约会。   如果姐姐能答应就太好了,因为这是书言目前最迫切的一个心愿了。   “姐……”   感到内心十分悲伤而又愧疚的书言,伸手想去抓姐姐的手,结果,却被姐姐啪的一声给打开了。   好痛!   书言缩起了手。   可是姐姐像完全没看到这一切似的,咬牙切齿地丢下一句:“好,既然书言这么不愿意见到我,那我走好了。”   姐姐说完,就真的转身,大步往门口走去,书言大喊了一声姐姐,然后就从床上摔了下去。   他的整副身体重重地砸在了水泥地面上,而且因为扯到了输液管,所以就连挂药水的架子也被扯倒了,安静的病房里接二连三地响起乒里乓啷声,地上也马上就乱成了一团,但书言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姐姐从小到大都很少失态过,所以,如果让她就这样赌气走掉的话,书言担心她会出事。   “姐,你等等我……”   他边喊边朝着门口的方向努力地爬过去,结果,因为爬得太紧而一时间没留意到……   砰!   他向前伸出去的手重重地敲在了身旁的钢制床脚上,痛得他马上叫了出来。   听到这声惨叫的姐姐立刻止住了她的脚步,随即,她像飞也似地冲了过来。   “书言,你怎么样了?”   书言痛得不住地吸气,不过,看到姐姐回来了,他一下子眉开眼笑了起来:   “好痛,”他故意撒娇道:“感觉骨头要断了……”   “别乱说,快让我瞧瞧!”   书言看着姐姐一脸焦急地拿起他的手在左瞧右瞧的,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姐姐看起来好像医生哦,而且还是神医,感觉手马上就不痛了呢……”   姐姐怔怔地望住他:   “书言,你是不是怪姐姐没用?如果姐姐真的是神医就好了,那样,你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书言缓缓地摇头道:   “姐姐是不是神医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姐姐你快不快乐。”    ☆、第 30 章      书言在地上撑着坐起来,姐姐忙帮他扶好,然后两姐弟就这么挨着床脚肩并肩地坐着。   “姐姐大多时候很聪明,但偶尔也会犯傻……”   书言轻轻地笑起来说:“明明知道,幸福就在手边,却不敢去拿,总是担心着这个,担心着那个,就是从来不考虑自己的感受,害我老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你着急什么?”姐姐闷闷地说,“就算我年纪大了,变成老姑婆了,我也一样能养活我自己。”   “是呢……”书言又笑着说:“姐姐的生存能力,我当然是不担心了,而且,要不是因为我,姐姐现在说不定早成大富翁了,所以……我担心的,是姐姐的心……”   姐姐听了这话,把头扭到了一边去。   书言继续望着姐姐说:“姐姐能一直看着我,关注着我,我很开心,也给了我很多的勇气,但姐姐却因为这个,而丢掉了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姐姐变成这样……我想让姐姐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快乐,我想让姐姐活得更自由!”   姐姐把头低得更下去了一点,稍后,她哽咽地说:“可是,姐姐只有看到你好好的,姐姐才能快乐……”   书言摇摇头,伸手把姐姐的身体扳了过来。   “我会努力的!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我一直都在努力啊,所以,我想请姐姐也为我、努力一点,好吗?”   书语终于缓缓地抬起头正视了弟弟,而书言也用力地向她鼓起了笑脸……   卡嚓!卡嚓!   一惠拿着手机对着薛冰左拍右拍的,而薛冰也非常配合地冲着镜头摆出各种既痛苦又耍帅的表情,然后一惠刷刷刷地把这些照片全都发给了书语。   “好了,这下还看书语姐姐会不会飞奔过来!”一惠一脸得意地把手机摆在桌上后坐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惠看到窗外有个熟悉的身影微微一闪,她马上又从椅子里蹦了起来。   突然看到一惠跳起身冲向门口,薛冰吓到大叫:“一惠,你干什么去?”   而一惠已经从门口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惠一口气跑到大街上,但刚刚那个人影,已经在人潮汹涌中消失不见了。   一惠脸上露出了焦躁的表情,这时,从店里追出来的薛冰气喘吁吁地抓住了她。   “发、发生了什么事啊一惠?”   一惠没有回答,不过,须臾后,她的脸上又渐渐地绽放出了笑意,像是心中突然有了一个什么美好的决定似的,她的表情变得一片豁然开朗。   把书言重新在床上安顿好之后,书语答应他,会去赴这场约会,书言露出了孩子气的笑脸。   姐姐再三交待书言要好好休息,不要再担心她,书言嗯嗯地点头,然后他用一脸欣慰的表情一直目送着姐姐离开,直到她的身影彻底从门口处消失后,他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将整个人垮在了枕头上。   但他顾不上休息,而是赶紧给一惠发去信息,通知他们姐姐已经出门赴约,很快,一惠回了过来:“太棒了,书言,你做到了!”   书言笑了。   他刚要把手机放回去,没想到一惠又直接打电话过来。   “书言,一会儿书语姐姐到了,我就去你那边,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顺路带给你?”   书言本想说不用了,又听到一惠的声音那么开心,便不想扫她的兴。   “肉包子。”   “肉包子?”   “嗯……”   “真的假的啊?你想吃肉包子?哈哈,好厉害!知道了,我会带去的,你等着我哈!”   一惠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书言也默默地把手机收回到枕头下,这时,他看到白色的枕头上,又像往常那样掉满了黑色的头发……   没多久,一惠就到了。   她砰一声撞开门,嘴里一边大喊:“书言,我来了,肉包子,快来吃肉包子吧!!”   可是床上的书言,却半天没有应她。   “书言?……”一惠放轻脚步走到床边,然后屏息静气地去看书言的脸,“书言,你睡着了吗?”   直到这时,书言才察觉到一惠的存在似的,赶紧翻身起来:“一惠……”   一惠一脸担心地看着他:“书言,你没事吧?你脸色很苍白哎,是不是不舒服?”   书言摇摇头说,“没事啦,怎么样,我姐姐已经过去了吗?”   “当然啦,”一惠一屁股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我可是一直乖乖地陪着薛冰等到她来才走的!”   “嗯,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只要你开心,让我做再多的事我都不觉得辛苦!”说着,一惠把肉包子拿出来递到书言的面前:“呐!给!我一直捂在怀里,还热的!”   “谢谢!”书言微笑地接过来,“你也吃啊……”   “放心啦,我当然会吃!”一惠笑眯眯地说:“这,可是庆功包子呢!吃了一定会大吉大利,一切顺利的!”   “哈哈哈……”听了这话,书言忍不住开心地笑了出来,而看到他终于又露出了这久违的熟悉的开怀笑脸,一惠也开心地流出了眼泪,然后她带着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啊呜一口,咬下了手中的大半个包子,啊,热热的包子,可真好吃啊!能这样,跟书言坐在一起吃包子,真是太幸福了,太幸福了啊……   “书言……”   吃完包子后,一惠把袋子什么的扔到垃圾桶里,然后再一脸郑重其事地坐到书言的面前。   “书言,有件事,我还想跟你说。”   正慢慢地啃着包子的书言抬起头来,一脸轻松地问:“什么事?”   一惠仿佛又挣扎了好一阵子,才坚定地开口道:“刚刚,我好像,遇到若妮了。”   突然间,听到若妮这个名字,书言像是哪里被刺痛了一样,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愣住了。   一惠认真地盯着他的表情,然后字斟句酌地继续开口:“所以,我想,是不是也该跟若妮说明真相了?既然你的病,已经被大家都知道了,那么,也就不应该再瞒着她一个人了吧……”   书言拿着肉包子的手垂了下来,许久后,他冷冷开口:“没那个必要,我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但是——”   “你别说了,对不起,我吃不下了……”书言把剩下的几乎还完整的肉包子摆到床头柜上,然后就躺了回去。   几秒钟后,他说:   “你回去吧一惠,天已经晚了,别让你妈妈在家里担心。”   翌日,薛冰来医院看书言了。   “嗨!书言!好久不见!!!”   从病房门口处露出的薛冰的笑脸,就像阳光一般,一下子给原本冰冷的病房带来了光明与温暖。   “薛先生,你来了。”书语迎向门口。   薛冰低头望着她,轻笑,“还叫我薛先生?”   书语默默低头,又叫了声“薛冰”,薛冰顿时咧嘴笑了,然后他就伸出手,紧紧地牵住了书语的手。   在床上看见这一幕的书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之后,薛冰就一直坐在床边陪书言聊天,还拿出手机,翻出一堆昨天在约会时偷拍他姐姐的照片,把书言逗得不行。   “你们在看什么?”书语察觉到不对,凑过身来问。   书言赶紧帮薛冰把手机翻过来压在床上,然后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没什么没什么!”   “古古怪怪的……”书语皱眉,啧了一声,又瞪向薛冰:“你别教坏我弟弟!”   “哈?”薛冰大呼冤枉,跟着就赶紧起身去跟书语解释去了。   望着这两人的背影,书言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不过紧接着,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烈的胸痛,又将他迅速击倒在床。   书言又发烧了,而且一烧就是四十度,医生马上进来为他做了紧急处理。   书语脸色苍白地坐在床边,手,一直紧握着弟弟的手。   薛冰正在外面同医生商量书言的病情,不久,他进来,站在书语背后。   “书语,有件事,我已经考虑很久了,现在就想知道你的意见。”   “什么?”书语怔怔回头。   薛冰叹口气,低头说:“之前,我就已经找阿当医生问过了,关于书言的病情,请他帮忙找一位医生……”   “结果怎么样?”书语情急地站起来。   薛冰定定地看着书语,过好久,他才说:“他们都说,书言的病,确实没什么太大的希望,不过,如果我们同意的话,他们也愿意为书言搏一搏,只是,代价的话……”   书语听了,很久也没有说话,薛冰话里的意思,她十分明白,如果连医生都说要搏一搏的话,那么……   “你可以考虑一下,书语,虽然时间很紧迫,但你也不要过份地逼自己,我想,到这一步,你应该也很清楚,书言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一惠用力地按响了若妮家的门铃,佣人开了门,一惠走进去,不久,若妮就从楼上走了下来。   “一惠?你怎么来了?”若妮带着一脸惊奇的表情看着一惠。   一惠深吸了一口气,大步朝若妮迎了上去……    ☆、第 31 章      书言持续昏睡……   他不停地做梦,做各种梦,但几乎所有的梦都是同样的背景昏暗、人像模糊、内容也含糊不清、毫无逻辑甚至是支离破碎的,就像一个人喝醉之后所吐出来的胡言乱语,让人根本摸不着头脑,但唯一印象清晰的,是全程贯彻的全身无力感,手动不了,脚动不了,头也动不了,想跑?更是没门,那是一向以来都只会在梦境里出现的绝望感,随着梦境的逐步深入,而深深地渗透全身……   但是书言所做的最后一个梦,却是意外的清晰、完整——   他梦见他回家了。   “书言!恭喜你出院!”   跑到门口来迎接他的,不是他的家人,竟然是一惠。   她依旧是顶着一头刺猬般的短发,身上也依旧是一套普通的条纹T恤和牛仔裤,唯一变样的,是她还戴了一条围裙——   围裙?   一惠怎么会穿围裙?这也太出人意料了吧?   “你在做什么?”书言走过去问(他没注意到他此时是用自己的双腿走过去的)。   “我在做饭呀!”一惠调皮地歪着头回答。   “做饭?不是吧?”书言讶异地张大了嘴巴,跟着,他随着一惠来到厨房,果然,料理台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备菜,而锅里也正在咕噜咕噜地发出炖汤的声音。   “你这是……太阳今天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尽管已眼见为实,但书言还是不敢轻易相信,面前所站的人,是一惠啊,是那个平常不是吃外卖就是干脆饿肚子、自从认识以来就没见她进过一次厨房的一惠啊,她居然会做饭炒菜,这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曾一惠吗?   “什么啊?”一惠瞪着眼睛说:“这还不都是被你逼的?”   “我逼的?”   书言满脸的困惑。   这时,厨房里突然涌进来一堆的人。   “书言,谢谢你,”从一堆人的中间,走出来一惠的妈妈,她径直走到书言的面前,并且紧紧地拥抱了他,然后,她哽咽地说:“谢谢你,书言,如果不是你,我恐怕这一世都吃不到我女儿为我做的饭!”   书言猛然地睁大了眼睛,他再一次望向一惠时,发现她已经害羞得满脸通红……   一瞬间,书言被满满的一种幸福感所包围了。   天!他做了什么?他什么时候竟然做成了这样一件好事!一惠和她妈妈和好了!这真是太棒了!虽然自己完全不记得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是,感谢,感谢上天,有了这个结果!   “一惠,我来帮你吧!”   “哦,好啊!”   那之后,书言就和一惠一起在灶台前忙碌着,他们烧了好多好多菜!把餐桌都摆满了!大家欢欢喜喜地围在一起吃,而且个个都对他俩的厨艺赞不绝口!书言觉得幸福极了!直到,厨房里突然传来一阵碗盘摔碎的声音。   “一惠!”书言立马起身冲进去,却看见,一惠摔倒在地,盛着鸡汤的碗,摔碎在她的手边。   “一惠!”   书言扑到一惠面前,想抱起她,这时,他看见——   一惠的脑后涌出了大量的鲜血。   “一惠!!!!!!!”   书言突然醒来,他大睁着眼睛,想找一惠,但眼前呈现的、只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我是在做梦吗?   他在心里喃喃地问自己,然后,他无力地叹了口气。   头好痛,而随着意识的渐渐苏醒,全身上下也到处都在痛了起来……   书言又开始寻找起姐姐,但姐姐不在,姐姐去哪儿了?正当书言感到一阵惊慌时,姐姐从外面推门进来了。   “书言,你醒了?太好了!”姐姐一脸惊喜地冲过来,并抓紧了他的手。   书言问:“我怎么了?”   姐姐说:“你昏睡了两天了,发烧烧的,不过现在没事了,医生说,你很顽强。”   书言感觉有点奇怪地望住姐姐,总觉得她的表现是不是有点过于亢奋了?不过,他现在更觉得揪心的是他刚刚所做的梦。   “姐,一惠呢?”   “一惠?”   “她没在这里吗?”   “你想见她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不安,但书言没有说,如果跟姐姐讲,他把梦和现实联系起来了,那样只会让姐姐更担心他而已,他一定是因为之前跟一惠闹得不愉快了才会做那种怪梦的……一惠是因为他没有同意让她去找若妮,所以生气了吧?所以才没来医院看他吧?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是白天还是晚上?一惠在上班吗?那孩子,应该有在上班吧?真希望自己的病不要再拖累她太多了……   “没事,别去打扰人家了……”书言说。   书语也就没说话。   然后书语拉来椅子,坐在床边,手,依旧紧紧地握着书言的手。   “书言,有件事,我要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莫名的,书言的心,又揪了起来,但他告诉自己,必须要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微笑地看着姐姐,期待着她的话。   “就是……”书语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说:“我想带你出国。”   “出国?”   “是,薛冰找到了可以治你病的医生,但因为工作关系,没法到国内来看你,只能是我们过去找他。然后,医院什么的也都已经安排妥当了,现在,就看你的意见,另外,他们准备采用的是新的治疗方法,成功率什么的,可能无法保证……”   书言静静地看着姐姐。   “那样一定要花很多钱吧?”   书语重重地摇头说:“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会很辛苦,也,相当地冒险……”   书言目光淡淡,片刻后说:“我明白了。”   书语又说:“这次,姐姐不想强迫你,我让你自己决定,不管你最终选择怎么做,姐姐都会支持你,姐姐不会再干涉你,我只会做你坚强的后盾。”   书言沉默。   接着,书语又说:“这件事,你可以慢慢考虑,另外——”   “另外?”   “另外……”书语坐直身体说:“若妮想见你。”   书言浑身僵硬。   果然,若妮还是来了,一惠到底还是去找她了?而且还把他的病全都告诉她了?这个一惠,她为什么这么多事?   “姐姐,我……”   “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见她,若妮也明白,她说她会尊重你的意见,所以,这两天,她一直都等在外面,说,必须要得到你的同意,她才会进来见你。”   书言感到一阵心疼。   仿佛,他此刻就已经见到若妮以一副哀伤而又无助的表情坐在外面苦苦等候他的样子,他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吧,你请她进来吧。”   “你确定?”   “是,但是,请帮我戴上帽子。”   书语眼含泪花地看着弟弟,稍后,她从柜子里拿出毛线帽,帮弟弟戴上。   然后,她摸了摸弟弟的脸,转身走出了病房。   书言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若妮的脚步声响起,等待着,他们在分别这么久之后的再一次见面,但他的目光,始终不敢往门口的方向看。   心脏,在扑嗵扑嗵地狂跳着,比以往快上一倍的速度,撞得胸腔都阵阵地痛上来。   终于,脚步声还是响起了,一步,一步,在慢慢地接近病床中……   “书言……”   一声熟悉的轻唤,带着强忍的悲痛,像一根长针似的,刺痛了书言的耳膜。   书言的心里骤然地下起了大雨,而他却在脸上鼓起了阳光般的笑容。   他向若妮转头过去——   “你好,若妮,好久不见!”   他看到若妮、一脸哀楚地站在那里。   她的样子,似乎变了些,以前的披肩发,现在盘起来了,身上穿着呢质大衣,看上去成熟了不少,也显得更有女人味儿了,但她的眼睛,还是和从前一样,充满雾朦朦的柔情。   “怎么样,最近还好吗?”   见若妮只是站着,半天没说话,书言又问她。   若妮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怯意、也充满了歉意,是自己的样子吓到她了吗?她不会又在那里暗暗地责备她自己吧?千万不要那样做啊,若妮……   书言笑了笑,拍了拍床,对若妮说:“过来吧,若妮,这么久没见,让我们好好聊聊吧……”   若妮在床边坐下了。   她的两只眼睛,自打这时起,就再也无法从书言的脸上撤离。   “书言,你怎么瘦成这样?脸都凹进去了?是一直没吃饭吗?一定很辛苦吧?真对不起,我一直,都不知道……”   若妮泪如雨下,她很快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书言生病,全是被她害的一样,真是的,这个心地善良的女孩,为什么这么倒霉,会认识了我这样的只会给她带来悲伤的朋友……   “没事的,若妮,其实,我的病,没那么严重……”   书言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他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若妮不要再哭了,可是,他该怎么做呢?他要怎么做才能止住若妮的眼泪呢?   “姐姐刚跟我说了,她会带我去外国治疗,”书言边说,边从床头柜上拿来纸巾递给若妮:“那个医生,听说很厉害的,所以我一定会没事的,放心吧,别哭了,好——”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若妮突然起身,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   病房外,书语一把抓住正从走廊另一头匆匆向她走来的薛冰的手,问他:“一惠,一惠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第 32 章      “姐,我决定了。”   “什么?”   “出国,我要出国治疗。”   听到这话的书语愣住了。   “这不挺好嘛!”得知这个消息后的薛冰对书语说。   然而书语还是忧心忡忡的。   “书言是出于什么想法、才突然这么干脆地做出决定呢?”   薛冰托起腮、淡淡问:“难道你怕他又是在逞强?你之前和他说过了吧?关于这次治疗所要面对的有可能的失败?”   “当然说过了……”   “那就不用担心了吧?我想,书言一定是想得很透彻了才会这么决定的,书言可不是那种毛毛躁躁的人……”   “但是……”   书语依旧是满面愁容。   看她还是这么担心,薛冰侧过身来,把她轻轻地搂进了怀里。   “放心吧,书言一定会没事的,”他轻抚着她的后脑勺说:“我们要相信他,更要无条件地支持他,要知道,你可是书言的精神支柱啊,如果连你也没有信心的话,又让书言怎么撑得住呢?”   “我知道,对不起……”书语俯在薛冰的胸口上,哽咽地说。   薛冰吻了吻她的头顶,再一次把她紧紧地压在怀中……   翌日。   若妮带着鲜花和水果来探望书言。   “书言,给,这是送你的花……”   若妮把一大捧蓝白相间的花束轻轻递到书言面前。   书言轻轻接过,在鼻尖下缓缓地嗅了一口……   “好香……”   “是吧?”   “嗯。”   “那我去拿花瓶插起来?”   “好,麻烦你了……”   “不麻烦!”若妮微笑起身,拿着花和花瓶走进了卫生间。   书言费力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然后凝神望着若妮所在的方向,若有所思着……   昨天,在见到若妮后,书言询问了她的近况,若妮说:“还和从前一样,天天待在家里,当没用的宅女。”   书言不相信地看着她:“那、那位宋先生呢?”   “宋先生?”   “就是当初,陪你来我家的那位……”   “啊……宋侨……”若妮还是轻描淡写地说:“我和他只是青梅竹马而已,你以为我在跟他交往?”   书言点点头,然后害羞起来:“对不起,我好丢脸……”说着,书言抬起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好像不敢再与若妮对视似的。   若妮怔怔地看着他,稍后,她轻声说了声对不起:   “要是我当时、能够再……”   “不!”书言慌忙打断她说:“这不能怪你!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太骄傲!太自负!只顾着自己耍帅,却把对你的伤害视而不见……若妮……对不起……”   若妮听了这话,立刻再一次地紧紧地拥抱了书言,她的眼泪,滚烫地落在书言病号服衣领下的肌肤上。   那一刻,被若妮紧紧抱住的自己,内心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冲击——好幸福!幸福得自己好想叫出来,好想狂喊出来,好想向全世界宣布自己当时的快乐与感激!   然后,若妮抬着头对他说:   “书言,接下来,我还能再来看你吗?我想来看你,我想陪着你,我希望从今往后,都能继续留在你身边,不管以什么身份,朋友也好,或,其它也好……我不奢望被你喜欢,只求……你别再把我推开,好吗?”   若妮拿着插好的花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怎么了?”她注意到书言正在注视着她的目光。   书言摆摆头,笑着说:“没什么……”   若妮轻轻一笑,抬起头,看看四周,考虑要把花摆在哪里才好,片刻后,她走向充满阳光的窗口。   她把花摆在窗台上,又小心地摆弄着花枝,希望能让造型更好看些,阳光照耀着她的身体,将她的全身上下都镶上了一条金边。   书言无法收回他留恋在若妮身上的视线。   “书言,请答应我吧,请不要再拒绝我了吧?否则,我一定会抱憾终生的……”那天,若妮见书言半天不回答她,她后面又补充了这一句。   书言当时的心情,真的很五味杂陈……   难道他不喜欢若妮吗?难道他不想留若妮在他的身边吗?可是,如果只是一味地顾全自己的心情,而全然不考虑他人的立场,最后得到的结果,会是什么呢?   如果,他贪婪地得到了若妮对他的怜爱,却在最后,又把她一个人孤伶伶地留在了这个世界上,对他而言,又何尝不会抱憾终生呢?   究竟要怎么做,才是对若妮最好的方式,想要让若妮幸福,想要她永远不会再为自己而哭泣,书言苦苦地思索着这个,直到最后,他想通了,他要活下来。   如果他无法再一次推开一定要陪在他身边的若妮,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他活下来,只有他活下来了,若妮的陪伴也就不会失去意义。   于是就有了一开始书言对书语说的那番话:   “姐,我决定了,我要出国治疗,我要好起来,我相信我能好起来,我有这个信心!”   虽然有些可耻,但是,我还是,想为若妮,想为所有爱着我的人、再努力一把。   出国的事还在进一步地协调和安排中,毕竟,以书言目前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撑完一趟长途飞行也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这天,丁大叔竟然来探望书言。   书言满脸的惊喜。   “丁大叔?你怎么来啦?”   爱耍酷的丁大叔依旧摆着一张臭脸。   “臭小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欢迎我来吗?”   大叔一点都没变呢!脾气还是这么火爆。   “没有啦,快请进来坐吧……”书言笑着说。   大叔在床边坐了下来。   书言上下打量着他:“大叔气色不错呢!你的病……真对不起,我一直都没时间去看你……”   “放心啦!”大叔嚷着说:“我好着呢!告诉你,我已经顺利动过手术啦!昨天出的院,今天就来看你了!”   “真的!哇!太好了!!!”书言由衷地说,然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笑着伸出手,“祝贺你啊,大叔!”   “诶……别说这种会让人害羞的话啦……”大叔红着脸、然后一脸别扭地同书言握了握手。   书言还是觉得很开心,开心得直接都咳嗽了起来。   “书言,你没事吧?”听到咳嗽声的若妮从外面加快脚步地冲进来。   丁大叔一看见她,两眼就直了。   “我没事,来,若妮,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我的病友,你叫他丁大叔就好了……”   “哦,丁大叔……”若妮马上乖巧地跟丁大叔点头致意。   大叔扑扑扑地拍着书言的胳膊:“书言,这小仙女是谁啊?谁啊?”   噗——   书言被大叔的表情给逗笑了。   “她叫若妮……”   “若妮?哇!好好听的名字啊,真的是仙女吧?”   若妮听了,赶紧带着一张羞红的脸转身逃走了。   大叔的目光依旧痴痴地跟随着她,半晌后,大叔扭头骂道:“臭小子,你行啊!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还一个赛一个的漂亮,艳福不浅呐你!”   书言害羞地直摇头,连连说:“不是的,她不是我女朋友,她只是我的朋友……”   “朋友?才怪!上次那个丫头,你也说是你的朋友,可人家对你那上心的……我说书言呐,男人是可以酷,但千万不可以薄情,不然到时候,流血泪的人,可是你!”   “知道了,我会记住的……”书言一脸敷衍地说,这时,大叔问起了一惠。   “虽然没有被她掐脖子真好,不过,来都来了,却没见到她,又怪可惜的……”   书言说:“她这会儿正在上班呢,最近她可乖了,每天都在忙工作,也不知道是被谁刺激的,连我的电话打过去,她都会掐断呢!”   “哦?是吗?”大叔一脸狐疑的样子,跟着,他突然又怒上来:“该不会是你惹她生气了吧?臭小子?难道是因为你有了小仙女,就把那丫头给抛弃了?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大叔我可就不想再理你了!!!”   “诶?哪有这回事啊?”书言赶忙否认道,可不知怎的,突然就有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像火山喷发似的、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   晚上,等若妮走了之后,书言问姐姐:   “姐,一惠呢?”   “一惠?”姐姐的表情似乎在瞬间变了变。   不安感再次在心头盘旋,但书言还是强忍着、继续假装轻快地问:   “她有好几天没来看我了,打电话给她,她也不接,你知道她怎么样了?没出什么事吧?”   “出事?哪会出什么事?”姐姐轻描淡写地说,但她的表情,一点都不自然,“你别东想西想的,早点睡吧……”她起身,帮书言轻轻地调整着身上的棉被。   书言没说话。   等姐姐离开之后,书言从枕头下拿出手机。   【一惠,你怎么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还在生我的气吗?】   发了信息后,书言就默默地等着,但始终没有等到一惠的回复。   一惠在生气吗?   一惠在躲着他吗?   一惠,不想再看到他了吗?   一想到最后一次见到一惠时,自己因为一时间无法接受一惠的提议,而故意生气地拿着背对着她的情景,书言就感到悔恨难当。   对不起,一惠,请原谅我吧,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践踏你的好意,明明心里的确就像你认为的那样还在想着若妮,却故意不承认,还冲你撒气,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值得你原谅,但是,我想见你,我真的想见你,我,绝对绝对!不想被一惠你抛弃……不断想着这一些的书言,感到胸口再一次火辣辣地痛了上来……   翌日,医生来检查,说书言状态不错,相信再过个两天就可以启程出国了,大家都露出了一脸欣喜和放松的表情。   医生走后,若妮还在那儿一个劲儿地说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的话,书言淡淡地应和着她,然后就说自己想起来上厕所……   若妮来扶他,书言坐上轮椅后,又说自己去,若妮见他状态不错,也就没勉强他,书言小心地划动轮椅,去卫生间的路上,会经过门口。   “怎么样了,薛冰,一惠醒来了没有?”   “还没有……唉……”   书言划动轮椅的手,瞬间停在了轮子上。   全身的血液,也在这一刹那,在他体内停止了流动。    ☆、第 33 章      “姐姐,一惠,到底怎么了?”   正靠在薛冰胸前难过不已的书语,在听到弟弟的声音后,一脸慌张地转过头来。   “书言?”   薛冰也同时紧张地叫起来:“书言,你怎么出来了?”   书言对这些询问不管不顾。   “姐,快告诉我,一惠她到底怎么了?她是不是出事了?你刚刚,在说什么她醒来了没有?她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快告诉我!快!!!”   这是有史以来,书言发出过的最大音量的声音,如咆哮一般,明明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却拼尽全力,像狮子般狂吼出来。   书语扑到轮椅面前,声音哽咽地说:“书言,你不要这么激动,不然你的身体——”   “不要管我的身体!快!快跟我说!把实话都告诉我!不要骗我!咳咳咳……”书言倒在轮椅上,被一连串的咳嗽给击倒了……   “书言,你知道吗?其实我好讨厌我自己……”   “怎么了一惠,有心事吗?可以跟我说吗?”   “心事?……像我这种垃圾般的废物,哪配有什么心事呢?我啊……其实我,根本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   “你怎么这么说啊,一惠,也太消极了吧?”   “不,应该说,我从出生起就是一个错误……”   “别乱说,其实,你妈妈是很爱你的,但是大人,总是有很多事需要操心,做为孩子,你要多体谅她、理解她……”   “不是的,书言,我从来都没有恨过我妈妈,实际上,她是个伟大的女人,这我比谁都清楚……”   “那你为什么还会有这么颓废的想法呢?如果你爱你的妈妈,你感激她多年为了养育你的辛劳,你就该更懂事一点,多想办法去孝顺她,不是吗?”   “是,我明白你的意思,只不过,有些事,你不知道,你也就,不会懂我……”   书言一边咳嗽,一边还在等待着姐姐的回答。   可是书语仍是一脸犹豫。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如果她说实话,书言能承受得住吗?做为姐姐,她不敢冒险,更何况,书言的情况好不容易才有所好转,她,不能、也做不到,在这个时候又让他遭受那样的打击。   虽然对一惠来说很不公平,但——   见姐姐半天不肯回答,书言放弃了。   “好,你不说,我自己去问……”说着,他重重地推开了姐姐,然后驱动轮椅,朝走廊另一头开去。   姐姐马上追上来:“书言,你等等,书言,你别冲动!”   但书言还是一心向前。   这时,赵医生刚好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书语见了,马上大叫:“赵医生!快帮我拦住书言!”   赵医生闻声抬头,一看见书言,他的脸色骤变,他马上把手里的病历交给身旁的护士,然后就朝着书言冲了过来。   “书言,你这是做什么?!”   书言看到赵医生,像看到救星般,他一把抓住赵医生的胳膊,连连喘着气问:“赵、赵医生,快,告诉我,一惠,一惠她……”但他话没讲完,喉咙里就冒出了咯咯咯的气息窒住的声音。   “护士!快!准备氧气!!”赵医生回头大喊道。   书言倒在轮椅上,脸色一片青白。   书言被抬到了床上、戴上了氧气罩,他艰难地呼吸着,一阵阵白雾,从他脸上的透明口罩下阵阵升起……   “医生,书言他怎么样了?”站在医生背后的书语,脸色惨白,满眼含着惊恐的泪光。   医生叹口气道:“暂时没事了,不过……”他转过身,又正色道:“绝不能让他再出现刚刚那种情况了!一定要保持他的情绪稳定,更不能让他花费力气到处跑……”   书语已说不出话来,于是她身后的薛冰代她回答,“好的,谢谢医生……”   目送医生离开后,薛冰抱着书语的双肩,让她坐到椅子上,书语整个人垮了,再也顾不及其它的扭身将脸埋进了薛冰的怀里。   远处的墙角那里,若妮呆呆地站着,从始至终,她都睁着一双失神的眼睛,远远地望着躺在床上的再一次失去意识的书言,一股如海浪般汹涌的愧疚与自责的情绪,将她整个人淹没了。   书言再次醒转后,没说话,只将两只眼睛死死地盯在姐姐的脸上。   片刻后,他突然伸手,把自己手背上的针头给拔掉了。   “书言,你这是做什么?”书语马上惊跳起来,抓起针头,然后就厉声叫起来:“护士!护士!!!”   但是护士进来后,要帮书言再把针扎回去时,书言仍极力地反抗着。   护士怎么也抓不到他的手,而且书言的手背也一直在流血。   书语忍不住骂道:“书言!不许这样!不要妨碍护士的工作!”   但书言态度强硬,不但死也不交出自己打针的手,更是把护士放在床边的工具都给扫落在地。   书语气得快要爆炸,她脸上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扭曲表情:“书言,你再这样,我可就要揍你了!”   书言静静地一笑,笑容显得既讽刺又凄凉。   一颗清泪,倔强地从他眼角处滑落,书语看到了,也惊呆了。   半晌后,她跌坐在地。   这时,若妮朝床边走了过来。   “书言,我来说吧,由我,来告诉你,一惠发生了什么事吧,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在这之前,她都为你做了些什么……”   那天,若妮从楼上下来,看见一惠时,她大吃一惊。   “一惠?你怎么来了?”   一惠大步朝她走过来,然后静静地说:“若妮,请你回到书言的身边吧,他,生病了……”   一惠把书言生病的事,毫无隐瞒地全都跟若妮说了,也告诉她,书言是因为生病,才故意拒绝了她的告白。   “书言是喜欢你的,他只是不想拖累你,才说那些谎话,把你气跑的……”   若妮听完这些后,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来。   一惠问她:“你不会怪书言吧?不会怪他、用那种方式拒绝你吧?你应该知道书言是个怎样的人的,他那么善良,总是为他人着想,他是为你好,怕你难过、辛苦,才不忍心让你留在他身边的……”   若妮还是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因为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不管是书言拒绝她的理由,还是书言当下的病情,都是那么地让她震惊、让她难以接受……   这时,一惠又从她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交给了若妮。   “这是……之前,书言准备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其实,你生日会那天,书言到场了,但是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我们又提前走了……”   若妮将信将疑地接过一惠递过来的那个首饰盒,轻轻地打开后,看到里面躺着一枚鸟型胸针,一瞬间,眼泪从若妮的眼中夺眶而出。   “在把你从家里气走之后,书言就把这枚胸针给扔了,但我知道,他扔不掉的!他扔不掉对你的那颗心,如果书言不是这么倒霉,生了这么重的病,他一定会对你很好的很好的,书言,并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但是……这场病,还是把他打击得不轻……”   若妮捧着那个首饰盒呜呜地哭着……   她不可能不记得她时常对书言讲的那些话,讲的那些她多么向往自由的话。   “如果有一天,我能变成小鸟一样,离开这个家,自由自在地飞翔在自己喜欢的天空上,该有多好……”   书言是因为记得这一些,才给自己准备的这份礼物,可是,自己却在生日会上拥抱了别的男人!   “但是,尽管一惠跟我说了那么多,我却,没能马上答应她……”   站在床边,若妮仍在静静地诉说着,“我不知道,也许我是在害怕?不,我是在羞愧……明明那么喜欢你,却没有信任你,在你身边最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候,我却只顾着自哀自怜地逃走,这样的我,还有资格再来见你吗?因为心里不断反复地问着这个问题,所以我跟一惠说,我需要考虑一下……”   一惠一听若妮需要考虑一下,马上就急了起来。   “你还要考虑什么?我都已经跟你说的这么清楚了,你还需要考虑什么?书言等不及了!!!”   就在这时,宋侨从楼上下来了……   一惠一看见宋侨,似乎就全明白了,她冷笑道:“若妮,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难道你就这么缺爱吗?刚离开书言,你就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若妮还没回答,一惠就从她的手中把胸针盒抢了回去,并且恶狠狠地说:“真抱歉,看来这趟我是来错了!我根本就不该指望你能给书言带来幸福!!”   一惠转身往大门口冲去,宋侨追上了她。   “曾小姐,你听我说,让我跟你解释——”   一惠头也不回地回答:“不必了!我才不要听!我要去找书言,告诉他,若妮不珍惜他,我会珍惜他!若妮不爱他,我会爱他!”然后,一惠顿住脚步,转过头,又对宋侨说:“没有人可以伤害书言,就算是命运,我也会帮他扭转!”   追出来的若妮,听到了这些话。   然后,一惠就像宣誓般地抬起下巴对若妮说:“既然你已经有你自己的幸福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告诉你,我,就算死,也会陪在书言的身边,我绝对不会放他一个人的。”   然后——   然后——   一惠在冲出门口时被门槛绊了一下、摔倒了……   “书言,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很羡慕你……”   “哈?你羡慕我什么?”   “我羡慕你的勇敢,你的善良,你的永远都能信赖别人的一颗心……”   “这你也可以做得到吧?只要你,再放开你自己一点,不要太封闭你自己。”   “如果能这么轻松做到的话,我也就不必这么苦恼了,书言,你有很好的家人,真的很幸福……”   “一惠……你是不是想你爸爸了?你还从没跟我说过你爸爸呢,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一惠冷冷地笑着,许久后,她轻轻吐出一句:   “他是个人渣……”    ☆、第 34 章      “那她……摔得怎么样了,现在……她到底……”   书言在氧气罩后面急促地说着,一团团白雾,在透明的口罩下不停地升起……   若妮低着头说:   “那一下,她摔得并不重,很快就爬起来了,我和宋侨都帮她看过了,只有手上一点皮肉伤,但是——”   “但是?”   “但是……”   一惠跟着又昏倒了,她再一次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后,直到现在,都还一直昏睡不醒。   书言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硕大的泪珠,不断从他眼中滚落,像雪崩似的,止也止不住。   书语情急地扑过来劝他:“书言,你别这样,别这么激动,医生说……”   书言哭着对姐姐说:“怎么办……姐……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如果我……”   如果不是因为我,一惠就不会跑去见若妮。   如果不是去见若妮,一惠就不会摔倒,更不会昏迷不醒……   都是我。   是我连累了一惠。   是我害了一惠。   是我。   都是我的错!   而我之前……竟然还发她脾气、冲她大吼……   明明她一门心思都在为我考虑,而我,却还在心里怪她多事!   如果不是因为我,她现在一定还开开心心、活蹦乱跳的……   姐姐,怎么办,我好后悔……如果那天,我能直接一点、干脆一点地答应她的请求,或者,就由我自己打电话给若妮,一惠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对不对?   书言再也没能压抑住他的哭泣,甚至像是要把这长久以来所忍受的一切都一并给倾倒出来似的。   书语知道弟弟难过,也知道他需要这样发泄一下,只不过,她担心书言的身体会承受不住这样激烈的情绪波动——   “书言,你别这么想,事情还没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一惠会没事的,你要为她祈祷,你也要——”   但书言却摇着头说:“不……如果一惠有事……我也、我也……”刚说到这里,书言的喉咙里再次发出了窒息的声音,一旁的若妮慌忙去按下了急救铃,就在这时,书语失声尖叫起来:   “书言!”   若妮回头,看见书言的氧气罩里,喷满了血……   书言的病房里坐满了人。   爸妈收到消息,再难在家里等下去。   “书语,你弟弟,该不会就这样……”梅妈妈话说一半就支撑不住了,梅爸爸赶紧把她紧紧地抱了过去。   书语一脸呆滞地坐着,远远地望着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书言,她第一次,感到那么地绝望。   书言,会就这样死去吗?这句梅妈妈刚刚没敢说完的话,始终盘旋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没多久,一惠的妈妈也过来了。   她走到梅妈妈面前,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梅妈妈流着眼泪看着她。两个女人,都因为各自子女的事而泪流不止。   然后一惠妈妈问书语:“书言的情况,好点没有?”   书语无力地摇摇头。然后,书语马上也询问了一惠的情况,不料一惠妈妈也是同样的摇头。   书语把头靠在了墙上,她不断自问: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两个孩子好起来呢?老天爷啊,为什么你总是要折磨善良的人?   一惠妈妈起身来到书言的床边,当她看着书言并试着轻唤了一声书言的名字时,书言的眼睛睁开了。   “书言,你醒啦!”一惠妈妈惊喜地差点叫出来。   “一,惠……”   书言睁着一副苦楚的眼睛望着一惠妈妈。   一惠妈妈红着眼圈安慰他:“没事,一惠还好的,不用担心,啊——”   书言无语,只有两行眼泪默默地从他的颊边滚落。   一惠妈妈见他这样,顿时也感到心酸起来,她轻轻握住书言的手说:“放心吧,一惠那孩子,很坚强的,她会挺过来的,你也一样,你也要快点好起来,这样才不会让一惠、也让我们所有人都为你担心,是不是?”   说到这儿,室内的其它人也都朝病床这边涌了过来,大家都各自用心疼和期盼的目光在注视着书言。   书言环视四周,然后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他向所有人道歉,“我……会好起来的……我……不会再让大家失望了……”   在场所有人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姐,我要吃饭……”   那天下午,书言突然主动提出要进食。   书语又是欢喜又是诧异:“你饿了?想吃东西?想吃什么?医生说你肠胃弱,可能只能吃流食……”   “嗯……”书言轻轻点头,“要吃……”   还没等书语说话,一旁的若妮已经主动提出由她去准备。   书语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欢喜,她一边不停地轻抚书言的额头,一边喜不自禁地露出笑意。   很快,若妮把粥买回来了,她打在小碗里,再递给书语,由书语喂给书言吃。   书言一开始就吃得很急,好像他真的饿坏了似的,书语不停劝他:“慢点,书言,别吃得这么快,要细嚼慢咽……”   眼看着书言一口一口地把粥吃下去了,一旁的若妮,眼中浮出了感动的泪水。   她忍不住说:“放心吧,书言,一惠那边,也有很多人在照看着,医生也都在全力救治,她一定会没事的……”   听到若妮的这番劝告,书言只微微地给了她一道平静的眼神,就又管自己吃粥了。   很快的,一小碗粥都被书言吃下去了,而他说还想要。   书语婉拒了他的要求,“不行,不能一下子吃那么多,要是真饿的话,那就待会儿再吃,你最近一直没吃东西,一下子吃太多的话,胃会受不了了……”说着,书语起身收拾碗筷,若妮则拿来毛巾帮书言擦嘴,结果没想到,书言突然哇的一声、好像要吐,听到声音的书语迅速转过身拿起垃圾桶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书言把刚吃下去的粥又全都给吐了出来。   天呐!   一旁的若妮已被吓到呆若木鸡。   蹲在地上的书语则定定地望着垃圾桶里那些完全没被消化的粥,一语不发。   “姐……我、还要吃……”   “你别吃了!这样吃,就算吃再多又有什么意义!!!”书语突然抬头大吼,可是刚一吼完,她就后悔了。   书言,他会生气吗?他会难过吗?明明是他这么信赖和依赖的姐姐,却说出了如此不负责任的话……书语感到悔恨难当,她真想撕烂她自己这张口不择言的嘴!   可是书言只微微一笑说:“没事的,刚刚,只是一时间没适应,我们再试一次,这回,我会努力,不吐出来的……”   书语瞪着两只眼睛,随后,眼泪夺眶而出。   “程护士,能请医生过来一下吗?”   “诶?有事?”   “嗯,关于用药的问题,想找医生商量一下。”   程丹看了眼书言,说:“好的,回头我跟他说。”   “谢谢你。”   “……不客气。”   十几分钟后,赵医生冲进了病房。   “书言,你找我?”   “是,赵医生您请坐。”书言支起上身给医生让座。   赵医生扭扭捏捏地坐下了,然后脸上是一副坐立难安的表情,“书言……”他支支吾吾地说:“真对不起,明明一直都在说要治好你,结果却……我真的太没用了!所以,如果你能早一点出国治疗的话,我会感到很欣慰的……”   没想到却是医生首先向自己道歉了,书言的心情有些复杂。   “医生,你以为我是找你来兴师问罪的吗?”他笑着问。   赵医生一脸羞愧地摇着头,“是我医术不精,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没想到书言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书言一边抹着眼角处被笑出的眼泪说:“医生你这样子可不行哦!万一我是个小人,反过来诬告你治疗不当的话,你可能会丢掉医生这个饭碗的哦……”   “书言……”赵医生怔怔地抬起头,看着明明是一脸病容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的书言,他有些搞不清楚眼下的状况了。   于是书言止住了笑,他用认真的眼神盯着医生的眼睛说:   “医生,给我开点效果强一点的营养药吧?葡萄糖?蛋白球?诶,不管是什么啦,只要,能让我尽早有力气下床就行……”   书语终于明白书言要做什么了。   于是这天晚上,她走到书言的床边说:“书言,你想去见见一惠不?”   书言闻言抬头,然后露出了笑脸。   书语把书言架到轮椅上,把他推出了病房。   路上,书语同书言讲了她最近从一惠妈妈那里听说到的一些关于一惠的事。    ☆、第 35 章      八岁那年,一惠得了脑肿瘤。   但在手术前夕,一惠爸爸从家里把存折以及所有现金都给偷走了,并且从此消失、再也没跟他们母子俩联系过。   “他不仅仅是抛弃了我们的婚姻、我们这个三口之家,更是抛弃了当时正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一无所知的一惠……但是,那个时候,我已经顾不得去恨他了,因为当务之急,是要救一惠的命,我不得不到处去借钱,给一惠重新筹手术费……   “一惠是个敏感的孩子,她一直都没有问我她爸爸为什么一直没来医院看她,只在手术前一分钟,她才说‘妈妈,我是不是不该出生?’   “我觉得我很对不起一惠,既没能给她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更没能给她一副健康的身体,居然要她小小年纪就经受这样的苦难……   “后来,因为我大半年都在医院里照顾一惠而耽误了工作,公司就把我辞退了,我又欠下了不少债,因此只能把原先的房子给卖了,还了钱,再租到现在这个地方来,又找了新的工作……一惠嘴上虽然没说,但我知道,她大概一直都觉得,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的吧?所以,她后来就难免有些自暴自弃的样子,不过……我一点儿也不介意她怎么样对我……对于一个妈妈来说,只要她的孩子,能健健康康的,不要再受任何疾病之苦,她就已经感到十分满足了……”   听到这里,书言用手把轮椅停住了。   书语以为他不舒服,忙绕到他面前,问他有没有事?   谁知——   不知何时,书言已泪流满面。   “我都不知道……她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一切……那孩子……那孩子……”   书言泣不成声。   书语忙把他搂进怀里安慰。   书言感到心痛难挡。   好恨……他好恨……恨自己为什么那天要跟一惠吵架!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无知、那么蠢……   一惠……   好想为一惠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再陪她吃一次肉包子……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惠的病房,书语把轮椅推到病床边。   她摸摸弟弟的头,对他说:“你在这里跟一惠说说话,我在外面等你。”   书言点头。   书语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病房。书言把轮椅划得再靠近病床一点。   床上的一惠,静静地睡着,面容安详的样子,让人很难将她跟平常那个咋咋乎乎的她联系起来。   书言好久也没有说话,纵然心里有千言万语,却又在这一刻,全都堵在了他的嗓子眼上。   只有眼前……   不断地掠过各种一惠往昔的身影……   大敕敕地闯进他家的她。   大口大口地吃着梅妈妈做的饭菜而且毫不吝啬赞美之词的她。   躺在书言房间的床上、丝毫也不介意书言会笑话她那肆意的模样的她。   虽然很少笑、却又极容易被感动和感伤的她。   明明内心温柔、却比谁都更好胜也更好强的她。   一边责骂似的在嘴里说梅书言你是个笨蛋吗?一边转头就又帮他去做各种弥补的事……   一惠,其实真正的笨蛋,是你才对吧?   你一直都说,咱俩是朋友,可你,却一次都没有跟我说过你过去的事。   是因为我不值得你信任吗?   是觉得我太没用了,所以根本不指望我能帮助你什么吗?   在得知我生病后,你的心里,究竟经过怎样一种挣扎?小时候那些痛苦的记忆,都因为我,而被重新勾起了吧?然而……你一个字都没有说。   你只是假装逼我、其实是在鼓励我,让我接受治疗,而你内心的那份恐惧呢?你却一个人在默默地消化。   我啊……   说到底,我才是那个最笨的笨蛋……   一直都不知道你的事情,一直都没有体谅过你的心情,自以为得了绝症就是天下第一可怜的我,这么任性,亏你还在容忍,真的……对不起……   想到这里,书言伸出手去,把搁在被子外面的一惠的手、紧紧地握住了……   门外,找到这里的若妮,在看见靠在墙边的书语后,停住了脚步……   接下来的几天,书言每天都会在饭后到一惠的病房坐一坐、和她说说话,讲一讲他们过去在一起的事、书言小时候出过的糗事、或是书言特意从网上学来的各种冷笑话……   虽然书言的状态看起来还可以,但赵医生还有薛冰,都在催促书语要尽早让书言出国。   书语陷入为难。   这天下午,当书言说起上回吃肉包子的事时,他看到一惠的手似乎动了一下,他吓到了,紧接着,他又看到一惠的头也在轻轻地摇动中。   “医生!医生!”他顿时大叫起来,几分钟后,医生和护士冲进门来。   “对不起,请你出去等!”护士推起书言的轮椅把他送出了病房。   书语刚好赶到,“书言,发生了什么事?”   书言激动地抓住姐姐的手说:“她醒了!一惠,她醒了!!”   “真的!!”连一向脸上很少有表情的书语也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接着,她就冲到了病房门口,想透过上面的玻璃窗朝里面看。   “姐,怎么样?看到什么了?”书言在背后迫不及待地问。   书语只顾自己看着,没有理会书言。   等了好久,医生终于出来了。   “怎么样医生?一惠是不是醒了?”   医生凝神看着大家,这时,一惠妈妈从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   “医生,一惠怎么了吗?”一惠妈妈吓得脸都青了。   三个人六只眼睛,这时全都盯牢在医生的脸上。   医生缓缓开口:   “是的,病人醒了,而且,可喜可贺的是,之前的检查报告也已经出来了——”   大家更加屏息静气了。   然后医生面露笑意,继续说:“可以确定,病人的脑肿瘤,没有复发。”   全场一片寂静。   本以为应该会在这时听到欢呼声的医生、显得有些小落寞似的看着大家。   然后,一惠妈妈向后踉跄了两步,捂住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阿姨……”书语忙上前扶住她,并带她在长椅里坐下。   书言谢过医生,然后朝着病房门、向里望去……   太好了……   一惠,真是太好了……   你没事了……   没事了……   你、没事了……   书言脸上笑着、眼里却不受控制地流出了百感交集的泪水……   一惠一醒来就嚷着肚子饿。   一惠妈妈哭笑不得地问她:“那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又买?”一惠一脸抱怨地说:“我不喜欢吃外卖!”   “好,我知道了,我回家给你做,好吗?”一惠妈妈笑着、摸了摸一惠的头。   一惠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妈妈。   “怎么了?”一惠妈妈奇怪地问:“我脸上有东西?”   一惠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半晌后,她又板着脸说:“你回家随便做几样就好,多了我也吃不下,浪费!”   “……嗯,我知道了……”一惠妈妈吸了口气,微笑着、转身去拿包,可是拿了一半,她又定定地站在那里。   一惠默默地看着妈妈的背影,一阵没头没脑的哀伤,染湿了她的眼睫毛。   “妈……”半晌后,她轻唤,声音哽咽。   “……嗯?”妈妈隔了好一会儿才转头过来,她拼命地微笑着,可是她的眼里,全是泪。   一惠定定地望着她,过了好半天,她才吐出一句:“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妈妈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冲了过来,一把把一惠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傻孩子……只要你没事就好了,妈妈不要紧,妈妈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妈妈怎么样都没关系……”   妈妈的眼泪流进了一惠的后颈里,一惠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妈妈的后背,母子俩就这样紧紧相拥着、久久地、没有放开彼此。   在门外看到这一幕的书言,露出了一脸欣慰的表情,而下一秒,他却重重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书言被挂上了止痛针。   尽管这是他一再抗拒的,但是医生说:   “过度的忍耐,也会大量地损耗你的体力,这对于你马上要出国治疗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书语也在一旁劝道:“医生会控制好药量的,你放心吧……”   书言无奈,不过,对于出国治疗的事,他后来,却对姐姐说:   “姐,出国,我想晚一点去……经过一惠这件事,我希望,能再多留一点时间,在国内,我想,再多陪陪爸爸妈妈、姐姐、还有一惠他们……”   书语哽咽。   书言又弱弱地说了声对不起。   书语用力摇头。   “不,我说过的,一切,都尊重你的意见,姐姐没事,只要你觉得这么做是对的,姐姐会支持你。”   “谢谢……”书言叹口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没多久,一惠来看书言了。   她一见到书语就兴高采烈地说:“书语姐,我听我妈说了,你们要带书言出国治疗,这是真的吗?这么说,书言有救啦!!!”   可是一惠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书语的回应,而且,一向坚强镇定的书语姐姐还在不停地抹眼泪。   怎么回事?   难道书言的病又重了?   难道书言没救了?   难道书言……真的要离开他们了?   大堆的问号,像泡泡一样不停在一惠的脑中冒出来,这时,她看到若妮正从远处向他们走来。    ☆、第 36 章      书语,一惠,若妮,三个女人坐在一起。   关于书言要延后出国的事,书语同其它两人都说了。   若妮沉默着。   一惠则涨红了脸。   “书言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是不想治了?可恶啊!我要去质问他去!”   “等等!”   若妮越过桌子,拉住了一惠的手。   “干嘛啊?”   一惠不耐烦地皱眉。   若妮低着头,半晌后,才喃喃地说:   “等等……难道,你真的猜不到书言这么做的原因吗?以你……对书言的了解?”   病房。   书言正在和薛冰通电话。   “薛冰哥哥!”   “啊,是书言啊!怎么?声音听起来挺精神的嘛!”   “托薛大哥的福呢!薛大哥这几天很忙吗?”   “嗯?……还好还好……怎么了?”   “嗯,没什么,就是想问……为什么不来找我姐姐约会!!!”   “呜哇!可怕!书言你这算是在威胁我吗?”   “威胁?哼,我还想拿刀去架你脖子呢!赶紧把工作给我放下,把我姐姐约出去!天天把她留在这臭哄哄的医院里,你难道忍心吗?”   “好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限你十分钟内赶到!”   “啊?这么急?唔……好吧……”   电话挂了之后,书言脸上的神采也在瞬间消失了。   笃笃!   外面有人敲门。   “……程护士?”   推开门,站在门边的程丹瞄了书言一眼,然后走了进来。   “没事吧?”   “……嗯?”   书言一脸的莫名。   程丹顾自在床边的椅子上落座。   “是不是总感觉很累?怎么休息也恢复不过来?比起呕吐,更难忍受的是面对任何食物时的恶心感?很痛吧,身体,随时随地会爆发剧痛,而且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持续时间也越来越长,一方面,是想抛弃自己这副让人厌倦的身体,一方面,又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家人,很难过吧,很想哭吧,很想痛骂一场吧,不管是对身边的人,还是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程丹面无表情地说着这些话。   明明用的是极其平淡的语气,却仿佛刀刻一般深深地刺痛了书言的心。   “你在说什么啊?”书言呵呵一笑,低下了头。   程丹又嚯的一声从椅子里站起来。   她大步走向门口,却又在那里突然稍稍侧过脸来说:   “难道,让家人能得到更长久的幸福的方法,不是勇敢去面对挑战吗?即使,这个挑战,是艰难的、是危险的,是像赌局一样有可能让你输掉全部身家的,但是……也总比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自毁来得好吧?梅书言……比你更该死的人,都还活着,你,不会这么短命的。”   程丹说完,走出了门口。   书言低垂着头,有好半晌,他都一直这么一动不动的。   “不会……这么短命吗……”   书言自言自语着,唇边卷起一道若有似无的惨笑。   若妮拉着一惠,继续一字一句地说:   “如果出国治疗的话,书言是有可能会痊愈,但也有可能……会顷刻间死在手术台上……”她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虽然,我并不认为,书言是害怕这个结果,但……”   死在……手术台上?   一惠像需要求证似的把不敢置信的目光投向了书语。   书语的样子,看起来是默认了。   砰!   一惠顿时向后跌坐在椅子上。   书语推开病房门。   啊咧?薛冰?他怎么在这里?   “书语,你回来啦?哈哈,我刚想打电话给你!”   书语大步走过来,压低声音、硬梆梆地问:“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没事不用过来吗?”   薛冰瞪大眼睛,刚想说,背后传来书言的声音:   “姐,你别怪薛大哥,是我硬要他来的!”   书语用眼神逼问薛冰是什么回事,薛冰只是摸着后脑勺傻笑着。   “唔……按时间安排的话,你们最好先去吃个午饭,饭后再去看场电影,嗯,最近有好几部电影反响都很好,不过,我姐的品味比较独特,像爱情片什么的她是完全拒绝的,所以薛大哥你只要略过这类的就行了,然后,晚餐呢,一定要去有情调一点的地方吃,可以不用太贵,但是一定要有气氛!不过,我相信薛大哥的品味,一定不会让我姐失望的……吃好晚饭呢,也不必急着回家,去哪里散散步、欣赏一下月色吧,或……干脆不回家也行,哧哧!……”   书言越说越来劲,还把自己都给逗乐了。   薛冰脸红红的、一副又害羞又欢喜的样子。   “怎么样,薛大哥,我的安排如何?”   “好……好,好极了,嘿嘿……”   两个男人眉来眼去地给对方使眼色。   到了该问女主角意见的时候了。   可是书语一直板着面孔哎!   “姐,怎么了?是不是对我的提议不满意?没关系,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啦,具体的,当然还是由你——”   书言说到一半,停住了。   薛冰也怔怔地,望着书语。   大家都以为书语是生气了,或是——   结果书语猛地抬起头说:   “知道了,我去。”   薛冰一下咧开了嘴、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差点要跳起来。   书语转身去拿包包。   薛冰起身过去帮忙,一边回头冲书言比出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书言也笑眯眯地回了他一个。   两人一同往门口走时,书语又顿住脚步。   “那……我走咯?”   她回头望着弟弟。   “嗯!姐姐玩得开心点!”书言眯着眼睛笑着说。   书语低下头,拉住薛冰的手,和他一起离开了病房。   “书语,你走慢点好不好……”   走到一半,被书语远远甩开的薛冰叫了起来。   书语顿住脚步,接着,她蹲到了地上。   “书语?”   薛冰忙一个箭步冲向她,并把她肩膀捉住,书语扭头,扑进薛冰的怀里,她抓住薛冰的两边胳膊、失声痛哭起来:   “我……我不想失去书言……怎么办?我,没办法救他,我没办法救我弟弟,啊……”   薛冰抱住书语的头,含着眼泪、用手轻抚她……   一惠来到书言的病床边。   “听说,你不出国治疗了?”   书言不响。   “为什么?……为什么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又要放弃?不是吧?你可别跟我说,你是在害怕吧?”   “是的哟。”   突然间,书言笑起来,很干脆地说:“我是在害怕哦,怕得要死呢,所以……才说不去的呢……没办法,谁叫我才是那个要死的人?你们谁,也无法对我的想法感同身受的吧?不过,无所谓了……就算你们会瞧不起我,骂我懦弱,骂我没用,我也……不打算改变我的想法。”   一惠的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   她气得全身发抖。   书言假装视而不见、兀自冷笑一声,拉起被子躺了回去。   “你回去吧,身体刚好一点,就不要东跑西跑的了……你也长大了,不要一天到晚、让大家为你担心……”   书言说完,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身上的疼痛又隐隐来袭,就连止痛药也渐渐失去效力了呢,真是……叫人灰心。   一惠仍定定地站着。   握紧的双拳里面全是汗。   好气!   好恨!   可是,她要忍住,她不能发火,但是——   ——我是在害怕哦,怕得要死呢……   ——就算你们会瞧不起我,骂我懦弱,骂我没用,我也……不打算改变我的想法……   这!   这真的是书言说的话吗?   这真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梅书言所说的话吗?   终于——   她还是忍耐不住了。   她大吼了一声:“梅书言!你真是太欠揍了!!!”   话音刚落,她扑上床去,坐到棉被上,再拿两只手去抓书言的前衣领,结果——   她一下子没抓好……   尺寸有些偏差……   她只抓住了书言的一边衣领,于是——   书言的肩膀从衣领下露了出来,顺带一起露出的、还有他的左胸部……   书言吓了一跳,马上瞪住一惠,一惠也愣住了,被书言突然间坦诚在自己面前的这双美丽的眼瞳给震住了。   这时,书言又往自己身下一瞧,这一瞧不要紧,发现一惠竟然是坐在他的大腿上时,一股燥热感像电流般瞬间涌遍了他的全身,书言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你、你在干什么啊?”   “哈?”   一惠没搞清楚状况,还当书言是怪她抓他衣服,于是气急败坏地说:“干什么?当然是想揍你咯!想狠狠地教训你一顿,让你清醒清醒!”   书言咬唇,像满脸屈辱似的把脸偏了过去,却没说话,只将眉头轻轻地锁紧。   门外的若妮静静地站着,她无言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一惠。”   若妮走进病房,叫了声一惠的名字。   “干嘛?”   一惠以为若妮是来阻止她教训书言的,因此有些生气地问。   谁知,看见若妮的书言,竟然伸手,把仍傻乎乎地坐在他身上的一惠给用力推开了。   扑嗵!   一惠摔在了地上。   好痛!屁股要变两半了!   “梅书言,你干嘛啦!!!”一惠想也不想地就嚷了出来,结果看见书言又是满脸通红。   一惠一脸奇怪,接着,她转头望向若妮,她一下子顿悟了。   啊哈哈哈哈哈!   她一边拍地狂笑一边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什么嘛!你是怕若妮误会咱们吗?放心啦!若妮那么大度,才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呢,我说的对吧?若妮?”   若妮沉默着。   就在一惠以为,若妮真的没在生气时,若妮开口了:   “介意的哟,”她淡淡地说:“如果一惠,也喜欢书言的话,我——”   “啊?胡说胡说!”   一惠忙打断若妮的话,接着冲到她面前:“若妮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啊!刚刚我只是在跟书言闹着玩的啦,本来我是想揍他的,谁知道他反应那么灵活,居然给躲开了,哈哈哈,这家伙,搞不好根本就没生病吧?哈哈哈……”   若妮抬起眸子,静静地望着一惠,然后说:   “一惠,不用骗我了,更不用,再自欺欺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甜吗?算的吧?算吧……(鬼脸~~) ☆、第 37 章      “一惠,不用骗我了,更不用,再自欺欺人了……”   听到这话的一惠,愣住了。   紧接着,她再度摆手道:“若妮,你真的误会了,我怎么可能会跟书言……我怎么可能会看上他啊!那个笨蛋!呜哈哈哈!”她夸张地大笑着,又说:“不行不行,这太荒唐了,你就算误会我跟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没问题,只有书言,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啊!”   然而若妮根本不听一惠的解释。   “对不起,打扰了你们,我这就走……”   一听若妮要走,一惠更傻眼了。   “喂!书言,你也帮忙解释解释啊!别傻坐在那里不动啊!”   结果,书言反倒把头扭到了另一边去。   什么啊!   这不是变相承认了吗?   梅书言,你是不是脑子短路啦!难道你又开始闹别扭了吗?喂!我可是付出了差点挂掉的代价才把若妮劝回来的哎,你这么做,也太对不起我的努力了吧?   “若妮,你别,真的,我跟书言……”   但若妮还是把一惠的手给轻轻地推开了。   “抱歉,我要回家了。”   若妮转身离开了病房。   “若妮!!!”一惠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追了出去,但没有找到若妮的身影。   “诶?书言跟若妮吵架了?”   约会回来的书语,被一惠拉住哭诉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被书言不肯出国的事给气坏了,想装模做样地教训他一通,谁知道,竟然被若妮……”   “当场捉奸了。”   “诶?”捉奸?这个罪名太大了啦!“不是这样的啦书语姐,难道连你也不肯相信我吗?”一惠说完,哭得更大声了。   书语走进病房。   “姐,你回来啦?怎么样?约会还顺利吗?”书言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书,笑眯眯地朝姐姐转过头来。   笑容还真假,书语在心里腹诽道。   “还不错,一切都按你所说的那样……”书语边说边朝床边走过去:“我们去看了电影,吃了高级料理,还欣赏了夜景……”   “听起来很美妙嘛……”书言笑。   但姐姐没有笑。   姐姐一脸严肃的样子。   “诶?怎么?难道中途又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不会吧?薛大哥闯祸了?身体不舒服了?”   姐姐叹了口气,把目光稍稍从书言的脸上撤离。   “书言,姐姐想问你一件事,请你一定要诚实回答我。”   “哦?什么事?”   “就是……你到底喜不喜欢若妮?”   姐姐问自己喜不喜欢若妮……   看来姐姐是知道了下午若妮赌气跑掉的事。   消息传得这么快,一定是一惠干的。   但——   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就算被姐姐骂也好。   被若妮误会也好。   都已经——   无所谓了。   “姐姐,我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很无情的人呢……”许久后,书言开口说道,虽然用了极其平淡的语气,但那种自我嘲讽的方式,却仿佛刀入骨髓。   一惠再次来到若妮的家门前。   “若妮,你听我说,我真的真的跟书言没什么的,请你不要生书言的气,你要骂就骂我,就算想打我,也没关系,就是,请你不要离开书言,我求你,不要抛下书言,他生病就已经够可怜了,我不想他到最后一刻,还要失去你的爱……”   站在对讲机后面的若妮,看着屏幕中的一惠不断向她鞠躬道歉的身影,泪眼模糊。   最终,她打开了家门,站到了一惠的面前。   “我们,去附近找家店坐一下吧?”她说。   一惠愣了一下,随后拼命地点头。   “虽然,若妮的确是误会了我跟一惠,可我,并不想解释……”书言轻声地说,“那一刻,我甚至还有一种,‘啊,这真是太好了’,的,解脱的感觉……   “难道我是存心想让若妮难过吗?难道,我已把伤害若妮当成家常便饭了吗?难道,我其实,本来就是这种无情可耻的人吗?   “若妮能回来,我当然很高兴,但是……我应该只是为了我们能恢复过去的友谊而高兴……归根结底,我还是不配得到若妮的,不是吗?一个那么好的孩子,本该受到万千呵护,她却,被命运推到了一个像我这么卑鄙又无能的人面前,这,究竟该说是我的好运,还是她的厄运呢?   “我……已经没希望了吧?已经无药可救了吧?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让她看着我死呢?   “……对不起,姐姐,我好像,又在反反复复着同样的错误了,真是,给你丢脸,给全家人丢脸,对不起……”   书言说到这里后,终于哽咽地再也说不下去了。   书语起身,轻轻地抱住了弟弟的头。   一惠跟若妮一同走进了附近的一间咖啡店。   点了咖啡后,两人互视着对方。   一惠一脸小心翼翼的模样。   而若妮,却看上去十分的镇定。   她还在生气吗?   她会原谅自己吗?   她会回到书言的身边吗?   一惠急得口干舌燥了起来,于是她端起咖啡就猛喝了一口,“呜哇!好烫!”她被烫到了舌头,而且差点把手里的杯子也给扔了出去。   看起来毛毛燥燥的,好像很不靠谱的一个女孩子,但是——   “一惠……”   “嗯!我在听,你说。”   “我……”若妮吞吞吐吐了一下,然后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坦白……”   “什么?”   “我……”若妮伸出纤细的手指在咖啡杯的边缘处轻轻地刮着:“其实我,已经订婚了。”   什么?   一惠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僵住了。   ——因为你那天来时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你就摔倒了,接着你又昏迷了好多天,所以我没机会跟你说。   ——我订婚的对象,相信你猜得到的,就是宋侨。   ——我们本来是准备在国外定居的,你来找我的那天,我刚好回国内办一些相关手续。   ——至于回书言的身边,是我和宋侨商量后决定的,我俩一致的想法是:如果能尽量让书言的心情……   “你是在骗我的吧?”   一惠干脆地打断了若妮的话。   若妮只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回答。   于是一惠又拍着桌子站起来:   “若妮,你不能这样!书言不能再遭受一次打击!他不能没有你的!他是真的真的很爱你!我求你了!别离开他!难道……你就不能让他死在他喜欢的人身边吗?那样太残忍了啊,若妮……”   一惠泣不成声。   若妮尽力地控制着自己,哪怕她的嘴角早已经颤抖得不像话。   “但是……有个问题,我真的很想知道……”   一惠用什么问题啊的眼神望住若妮。   然后若妮说:“究竟,书言的真爱,是谁呢?是我吗?还是……一惠你?”   一惠怔住了。   不知不觉,外面下起了雨。   一惠去哪儿了?   她不会有事吧?   书言转头望着窗外,眉头轻轻锁紧……   一惠怔怔地走在雨里,整个人像僵尸一样。   “有个问题,我真的很想知道,究竟,书言的真爱,是谁呢?是我吗?还是……一惠你?”   噼啪!空中突然闪起了雷电,一惠被吓到蹲在了地上。   “姐,你帮我打个电话给一惠吧,看看她现在在哪里……”   “好的……”书语应。   打雷了,不知道一惠有没有好好躲起来,她好像很怕打雷的啊,书言因此更加揪心起来。   “小姐,你没事吧?”有路人上来用伞帮一惠挡雨,可能以为蹲在雨地里又没有撑伞的一惠是因为突然生病了吧?   一惠半晌后才知道回应,她摇摇头,又冲对方说了声谢谢,便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去。   “一惠手机关机了,会不会是没电了?”书语回来说。   关机了?   一惠真的没事吗?   书言急得从床上撑起来。   “书言,你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书言虚弱地喘着气说:“我只是觉得不舒服……”   “不舒服?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帮你叫医生来?”   “不,不是那个,”书言叫住姐姐,然后又喘了一口气,用力皱紧眉头说:“我担心一惠出事……”   书语不响了。   这时,书言拿手轻轻地揉起了胸口,一种莫名其妙的胸口被重物压住的感觉,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不过,那应该跟自己身上的病没有关系,但,究竟是什么呢?这种胸闷胸痛的感觉,究竟意味着什么呢?就连书言自己也半天想不明白。   就在书言书语两姐弟在争执着谁出去找一惠时,一惠回来了。   “一惠!”   首先是书言看到了一惠,并且大声叫了起来。   书语跟着回头,看到一惠,并发现她全身都被雨淋湿了。   “一惠,你打哪儿来啊?没带伞吗?为什么不到便利店里买一把呢?我去拿毛巾给你擦擦!”书语边说边去拿毛巾了。   “一惠,你没事吧?”书言一脸担心地问。   这时,一惠再次启步,并直接朝着书言走了过来。   “怎、怎么了?”   看到一惠向自己越走越近,并且一副又要像下午那样跳上床骑到他身上的样子,书言紧张了起来。   “一惠,毛巾……”   转过身来的书语,话说一半,又停住了。   意外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幕,让书语感到震惊,也让她从心底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感动——   一惠站到书言的面前,用两只手“啪”的一声抱住书言的面颊,接着俯下身,吻住了他……   外面的雨,好像越下越大了,书语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毛巾挂在床尾、接着就悄悄地离开了。    ☆、第 38 章      早上,在注射药物的时候,书言在发着呆。   “书言……书言?书言!……”   姐姐一连叫了好几声,书言都没有反应,直到姐姐都快放弃了,书言才吓了一跳似的、呆呆地回头,“嗯?姐姐你在叫我?”   “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姐姐温柔地问。   “哦,嗯……没什么……”书言淡淡地摇头道。   他拿拳头捂着嘴、轻轻地咳嗽着,不知道是咳嗽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今天书言的面颊上始终挂着两朵薄薄的红晕……   姐姐有些促狭地笑起来:“是不是在想一惠啊?要不我帮你打个电话,让她早点过来看你?”   “啊?不用了!”书言一脸慌乱地拒绝道,片刻后,又显得有些落寞地说:“别影响人家上班了……”   书语一脸心知肚明地笑,不过没能笑多久,因为护士量完体温说,书言有些发烧。   “多少度?”   “38度7,不算高,不过,还是得报告医生,看看要不要用药。”   “那谢谢护士了。”书语目送护士离开后,转过头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书言。   “怎么又发烧了呢?”   书语自言自语地说。   书言扭过头,想隐藏自己的狼狈。   “大概……”他垂下眼眉,几乎是无声无息地说:“是太兴奋了吧……”   “嗯?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没什么……”庆幸着姐姐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书言再次把脸扭开了——   外面天晴了,阳光很耀眼的样子,让人几乎错觉、昨晚的那场雨、根本就只是一场梦而已……   昨天晚上,被一惠——   吻了。   突如其来的,她抱着自己的脸,把她的唇压了上来。   已经想不起来当时的动作了,究竟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还是有做了其它更深入一点的动作……记忆变得一片模糊,只剩下当时那一刹那给自己的心脏所带来的强烈的冲击感、以及冰冷的雨水、顺着一惠额前的刘海滴进自己眼睛里的感觉……   虽然并不是初吻,但带来的震慑力却不容小觑,这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吻的技巧?   是因为吻的对象?   还是因为——   完全是出乎意料?   一惠为什么会突然吻他呢?   她是受什么刺激了?   是在外面被坏男人骗了,所以回来找他安慰、并且赌气报复?   ……   书言感到自己的后背冒出了冷汗——   虽说一惠脾气有点坏,但她不至于会做出那样的事吧?   不过……   恋爱?   一惠有在恋爱吗?   书言不断想从过去的记忆中找出一点一惠正在跟人谈恋爱的迹象……啊!   许渊!   脑海里突然迸出这个名字,书言背后的冷汗冒得更凶了,而头顶,却仿佛烧起了一把大火。   “书言?你没事吧?脸通红的!难道热度又上去了?”   姐姐把手伸过来、贴在了书言的额头上。   书言苦不堪言。   虽然很想找个人倾诉一下,但是这种事,他是没办法跟任何人说的吧?如果一惠的恋爱对象真的是许渊的话,那这件事,可以说是相当的麻烦、也绝对超过了他的底线,他可绝不能纵容一惠做出这种傻事!   要是我还活着,我多少还能经常在她身边提醒提醒,可是,我马上就要死了啊……如果我死了,一惠该怎么办呢?她头脑犯浑的时候,又有谁能去拉她一把呢?   想到这里,书言自己都能感觉到体温瞬间又升上去了……   傍晚,一惠来了。   虽然早就抱持了一见到她后就要好好地教训她一通的想法,但真的看到她来了,书言的脸又瞬间变得通红。   书语一脸心知肚明,却没再打趣弟弟,而是过去和一惠打了声招呼后,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了,还贴心地为这两人关紧了门。   一惠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然后才走过来。   “怎么样?今天,感觉还好吗?”   “还好……”   “听说发烧了?”   “一点点……”   “用过退烧药了?”   “用过了。”   ……   ……   怎么回事?   突然变得沉默了?   而且——   居然觉得尴尬!明明平常都不会的……   “那个……”   书言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开口,结果刚张口,又停在那里,一副后悔和不知所措的样子。   一惠扭头看了他一眼。   “什么?”   “……呃……”   书言再次陷入了犹豫。   怎么办?该怎么说呢?是要直接问吗?还是需要婉转一点地旁敲侧击?如果一惠真的在跟许渊谈恋爱的话,如果,她是因为在许渊那里受到挫折才回来找他泄愤的话,那他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去问她才会好一点、才不至于会伤害到她呢?   “什么啊!”   一惠再次追问到,目光也瞬间变得更犀利了起来。   书言在心里叹了口气,罢罢罢!还是直说吧,拐弯抹角的,只会把问题拖得更麻烦。   于是他鼓了鼓气说:   “关于昨天——”   “昨天?”   “昨天晚上,为什么你,你要……”   “吻我”二字,像滚烫的山芋般卡在了书言的喉咙处,让他既咽不下去,更吐不出来,只将脸憋得通红,连汗都急出来。   完蛋了!自己怎么表现得像个情窦初开的中学生一样!   你快清醒点啊梅书言,站在你面前的可是曾一惠!是你一直以来都只把她当成小妹妹的曾一惠!而且,现在哪里还是有功夫害羞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一惠到底有没有在外面被人欺负!   “昨、昨晚?你、你是问、昨晚?……”   诶?   怎么连一惠也开始结巴啦?   书言悄悄地抬起头,往一惠那边一瞧——   嗬!   没想到一惠的脸,也已经红透了,红得就像一颗番茄一样!   噗哧,书言刚想笑,却又拼命忍住了,他可不想再被一惠骑到身上揍一顿,虽说……   书言的脑中突然划过了当时的记忆——发觉一惠坐在自己身上后他瞬间有全身发烫的感觉……   一股哀伤没头没脑地像盆冷水似地浇下来,书言恢复了平静,他板起脸,拍拍床沿。   “过来吧,一惠,坐这里,我有话要问你。”   “什么话?”   一惠马上就露出了一副呆萌的表情,然后乖乖过来就座。   书言认真地凝视她的双眸,然后说:   “一惠,你该不会,真的在跟你的老板许渊谈恋爱吧?”   “……什么?”   一惠迅速抬头回视着书言的眼睛里、眼瞳极速收缩。   紧接着、她嚯地一声从床边站起来,然后冷笑一声说:“梅书言,你还真是狗眼看人低呢!”   说完,她夺门而出。   书语在走廊里看见一惠哭着跑出来。   “一惠,发生了什么事?”   一惠倔强地咬住嘴唇、扭头要管自己离开,但书语紧紧地拉住了她,“一惠,跟书语姐好好说说吧?把你的心里话,全都告诉姐姐吧?”   一惠怔住。   在听到一惠说若妮已经订婚了的事后,书语像是早就知道这一切似的、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一惠抽抽噎噎地问她:   “书语姐不觉得有什么吗?”   “嗯?有什么?”   一惠困惑地说:“难道书语姐就不替书言委屈吗?明明两人只是错过了一点点而已,最后却落到这样无法转圜的地步……”   “嗯,可是,那都是若妮自己的选择吧……”书语淡淡地说:“我们不是她,所以也没资格去干涉吧?”   “但是……”   一惠觉得很不甘心。   真的很不甘心。   书语回头,看了一惠一眼,问:   “其实,我更在意的是——一惠,你又是因为什么才会吻书言的呢?”   一听书语提到那个吻,一惠的脸又火辣辣了起来。   “为什么连你也这么问呢?”她一脸局促地说。   “嗯……毕竟……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这么说,我弟弟,书言,他和一般的男孩子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我是说,你是因为喜欢他,还是……仅仅只想、帮他出气?”   “出气?”   “因为你知道了若妮订婚了的事,觉得若妮欺骗了书言也辜负了书言,所以……才想要吻他,才想要、用这种方式安慰他?我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   一惠默默地低下了头。   片刻后,她用轻而坚定的声音说:   “才不是这样的,其实我……从很早开始,就已经很喜欢书言了……我是因为喜欢他,才吻他的……”   书语听了,像思索般地眯起了双眼。   “诶?喜欢我?”   正在喝水的书言差点把嘴里的水给喷了出来。   结果看到姐姐一脸认真。   真的假的啊……书言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但心情实在谈不上什么欢喜,反而是淡淡的苦涩。   “怎么样,你有什么想法么?”姐姐把水杯接过去,放在床头柜上,又拿来擦嘴的纸巾递给书言。   “能有什么想法啊……”书言苦笑着:“那孩子,八成是在逗你玩呐!”   书语沉默了一下,接着突然冲着门口喊起来:   “一惠!快进来吧!还是得你自己当面跟书言说,不然他不相信呐!”   什么?一惠在这?书言伸手想阻止姐姐,但是已经晚了,一惠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虽然她低着头,不过面红耳赤的样子,还是一览无遗。 作者有话要说:  两颗番茄哈哈哈哈哈~~~~ ☆、第 39 章      看到一惠面红耳赤,书言也跟着涨红了脸。   书语憋笑,走到门口处,拍拍一惠的肩,意味深长地说了声加油,然后就出去了。   书言把脸扭向了窗外。   想起姐姐刚刚所说的话……一惠喜欢他?一惠是因为喜欢他才吻他的?讲道理虽然应该要感到开心的,可实际上,心里更直接的反应却是——“快别开玩笑了!搞什么呢!这一点也不好笑……”……类似、这样的感觉……不过,既然她回来了,想必是姐姐费了好大劲才劝回来的,自己还是老老实实跟人道歉吧……   “一惠,对不起,刚刚我不该那样说你的……”   已经把大脑里所有不该有的妄想全都抛开了,书言的脸色也恢复了镇定。   一惠抬起了头,与书言默默地对视着——书言眼中的坦率与真挚,将她心中的疑虑像黄油融化了似地逐渐被消除了。她决定不再忍耐、更不想再回避,就算会被书言讨厌、会被他笑话、即使从今往后会被他命令再也不许跟他见面,也比……   各种声音、接二连三地在一惠的大脑里响起……   ——“一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书言的真爱究竟是谁呢?是我,还是……一惠你呢?”   ——“我是因为喜欢他……才吻他的……”   喜欢他。   喜欢书言。   想和他在一起。   想一直和他在一起。   想一直一直陪在他身边、陪他欢笑、陪他哭泣、陪他做任何他爱做的事、陪他一直到老、到死。   如果这一切、若妮都已经放弃了不想做了的话,那么自己、是否就有资格去做了呢?   想到这里,一惠抬起脚步、向书言走去。   再次看到一惠以咄咄逼人的架势向自己走来,书言忍不住又将身体缩起——   “一惠,你想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别——”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一惠已飞上床来,并且她这次做得更过份——她不但抓住了书言的衣领(抓得非常准确到位、两边衣领都有好好地抓住呢)更不顾一切地用自己的身体把书言撞倒在床上。   一、一惠?   倒在床上的书言惊慌得说不出话来,而且,明明撞到的是背,可是疼痛的却是心脏——   书言一声糟糕还没喊出口,一惠已朝他俯下身来、并贴着他的耳朵说:   “书言,今晚我要留下来。”   书言心里震惊万分。   各种各样的猜测和想法扑面而来——   完蛋了,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的……   “怎么?今天你妈妈没在家?”稍作停顿后,书言佯装镇定地问着。   一惠瞪着两只眼睛看着他。   “如果是这样,那你留下来好了,反正也不是没留过,就是陪护床小了点,睡觉时要当心、千万别摔了……”   话刚讲完,书言看到一惠伸手指着床边。   “什么?”他不解地问。   一惠咬咬唇。   “我的意思是睡这里。”   “这里?哪里?”   “就是这里啊!”一惠气哼哼地又用手指戳了戳。   书言沉默。   一惠指的是自己的身边,如果他没有领会错误的话——   但,这算是什么意思呢?已经不想再重复了啊,一惠,像这种类似献身的行为,我已经不想让任何人为我做了,若妮也好,你也好,甚至是姐姐、爸爸妈妈,大家都一样……说到底,这有什么意义呢?一个人,应该朝着有希望成功的目标去努力奋进,而不是一味地朝着无底洞投下自己根本看不到回报的所有。   “你不同意吗?”   是。不同意。书言在心里答道。   “不管你同不同意,反正我晚上要睡这里。”一惠接近蛮横地这么说着,然后跑下床去拿枕头。   书言默默地看着一惠的背影——   心里的苦涩感、越来越重,已经像涨潮的海水般、快将自己吞没。   明明不想做一个悲观的人,可是现实,却一再打击到他让他不得不变成了这样的人——   心里下起了大雨,悲伤的哭泣、瀑布似的雨水,只能这样在心里面发泄着。   “啊,好挤!”   “哪里会,你躺过去一点不就好了?”   “还能躺哪里去?这床只有1米2,本来就是单人床!”   “别抱怨了!搞得我好像有多胖似的。”   结果一惠还是挤挤挨挨地躺到了自己的身边——   书言默默地翻过身,和一惠背靠背,稍后,他又嘟哝了一声:   “好挤……”   一惠回答:“挤挤暖和……”   书言不响了。   他静静地看着窗外。   透过窗户流泄进来的今晚的月色很美,估计月亮也一定很大很亮吧,不过,躺在病房里当然是看不到这些了,如果在野外的话,那可就——   “一惠……”   “嗯?”   “对不起……”   “什么啊?这句话不是说过了吗?”   “嗯,虽然是说过了,但是……总觉得不够……”   总觉得还是有很多地方对你很抱歉,像是平常对你不够关心,像是不够信任你总是对你说一些误解的话,像是——   从来也没有发现你的感情更是没有给过你任何回应。   如果想补偿你的话,一惠,你最想让我用什么方式来做呢?   “一惠你最近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什么啊?”   “就是上次啊,陪你去游乐场玩,结果半途却——如果一惠想再去一次游乐场的话——”   “别开玩笑了!”一惠沉着声打断道:“现在哪里是去游乐场玩的时候!”   书言怔了一下,笑了。   “是呢……真抱歉,我一时间忘乎所以了……哈哈……”   发出了类似哭声的惨笑——书言在心里鄙视着自己。   沙沙沙,背后响起声音,好像是一惠向他转过身来了。   “书言,你别生气……”一惠好像小孩子一样扯了扯他上臂的衣袖,加上平常少见的糯糯的声音,更增添了一份让人怜爱之意。   汹涌的感情在书言的胸腔里澎湃着,这突如其来的强烈情感,让他有些害怕会把持不住自己。   “我没生气……”他哧哧地笑着,喃喃地说:“我哪有资格生什么气呢……承蒙抬爱,让你对我这样的人、付出了注定没有回报的感情……”   “没有回报、么?”   一惠轻轻地笑着,但笑声更接近于哭泣。   好可怜啊,一惠,为什么一惠会跟我这样的人认识呢?如果时间能倒流,书言真希望那天一惠不要闯进他的家门,这样,现在的她,说不定已经跟一个比他好十万倍的男人在一起并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了吧?   “嗯,没有回报呢……”书言继续轻轻地笑着,然后闭上眼睛说:“简直就是投资失败,血本无归……”   说着,眼泪沾湿了眼睫,但书言命令自己不许把眼泪掉出来。   “可是,就算是投资失败……”片刻后,一惠从床上坐了起来、并抱着双膝说:“那也是我的选择,跟被投资的你、书言完全无关。你不需要对我负责,你只需要尽你的全力、发挥出你应有的实力就可……没见过赛马还得为赌马者负责的吧?所以,你也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如果你不想接受我的感情,我也不会勉强你,但是……你也阻止不了我对你付出感情。”   翌日,书语来到医院时,正撞见一惠要离开。   “去上班?”   “不是。”   “那是?”   “秘密。”   目送一惠离开后,书语带着一脸强忍的笑意走进了病房。   不管是在帮书言擦脸的时候。   还是给书言递水的时候。   还是在看护士给书言打针的时候。   书言终于憋不住了,问:   “姐,一早开始,你到底在笑什么呢?”   书语否认。   “我有吗?有笑吗?没有啊!”   “你少来了!一脸憋不住的坏笑!是昨晚跟薛大哥甜蜜过头了?”   “去!”书语一记眼刀飞过来,跟着却笑,“难道不是你跟一惠昨晚甜蜜过头了?”   书言傻住,紧接着脸红起来。   “算了算了,我也没打算要闹你,你就别害羞了……”书语捂嘴、接着笑。   书言嘴角抽搐,“什么啊,我跟一惠,根本没事……”   “真的有事也不要紧,姐姐很开通的,哧哧——”   “很开通是怎么个开通法?”书言反过来闹姐姐,“难道姐姐跟薛大哥已经——”   “已经什么?”书语强装镇定,但耳朵已经偷偷地红了上来。   这回是换书言捂嘴笑了。   “没什么没什么,反正我这个弟弟也是很开通的……”他摇头晃脑地这么说着。   书语的脸已经红透了,她呼地站起来说:“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找下医生,商量下出国的事……”   “姐!”   结果书言又叫住她。   “怎么?”书语温柔地问。   不过书言早就看出书语眼底的慌张之意——   她一定是在担心自己又要反对了吧?真是对不起你啊姐姐,总是让你这么操心。   “没什么,”书言笑着说:“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出国之前,让我回家一趟。”   “回家?”   “嗯,”书言点点头,“住院这么久了,我想回家去住一晚,另外也陪陪爸妈他们。”   书语沉默了一下,说,“知道了,放心吧,我来安排。”    ☆、第 40 章      “如果你不想接受我的感情,我也不会勉强你,但是……你也阻止不了我对你付出感情。”   “在发什么呆呢!书言,快看看,我买的齐不齐全?”   听到一惠的声音,书言回神,转头,看见地上已经摊了一堆的东西。   “什么啊,这么多!”   “不是你说的嘛,想要露营什么的,虽然去不了野外,不过像帐篷啦、睡袋啦这些当然还是要准备齐全啊,不然哪有个露营的样子?”   “你还来真的啊……”书言露出了苦笑。   结果一惠马上气哼哼地瞪来一眼说:   “人家还不是想逗你开心嘛,哼!好心没好报!”   昨天晚上。   被一惠那样告白了之后,大家一时间都没说话,是不知该说什么,也是觉得不需要再说什么。   以自己对一惠的了解,书言知道,她绝对是个说得出就做得到的人——还真是个小顽固啊!真不知是该夸她才好还是骂她才好……   不过,总而言之,已经,不想再让任何人为自己流眼泪了,于是后来,书言就提出了他想露营的想法。   “虽说不可能真的去野外啦,不过如果能找片空地模拟一下的话,我觉得也挺有意思的,你说呢?”   一惠低头沉默:   “我都不知道呢……原来你喜欢露营吗?”   书言顿了一下,然后轻声应:   “嗯,是呢,是不是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觉得像我这样的人……”   “你才不是什么这样的人呢!”一惠抬起头瞪眼说,两个眼圈很快就红了起来。   书言仍笑道:“没事,我就说说而已,你别往心里去……”   “不,”一惠摇头,语气强硬地说:“既然是你喜欢做的事,那我就一定要帮你完成……”   “你看,我还买了这个!煤油灯!造型挺别致的吧?”   一惠一副兴致高昂的样子。   “嗯,确实呢,很有年代感呢,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用……”   “没问题!使用方法我都已经跟老板问过了,而且真要出了什么问题的话,他说也可以到时再联系他!”   “你跟老板是熟人吗?”   “不是啊,我是第一次去那家店的。”   “老板是个男人?”   “对啊。”   “年轻人?”   “嗯……不算老吧?”   “挺帅吧?”   “还不错……”   “还不错是有多不错?能打几分?7分?8分?10——”   “0分。”   “哈?”   书言被一惠想也不想就回答出来的答案给吓到了。   这时,一惠放下手里的东西,将目光冷冷地瞥过来。   “梅书言,你到底想说什么?”   书言故意嘿嘿傻笑,又指着旁边一些东西问一惠是什么,让她拿近点让他好好瞧瞧。   一惠干脆全部抱起来,走到床边,再哗啦啦地倒在书言面前的棉被上,然后她自顾自地说:   “就算全世界都是在别人看来是100分的男人,在我这里,通通都是0分,除了你。所以,你就别指望我会移情别恋了。”   书言怔住,半晌后才假装开玩笑似地说:   “那你岂不是注定没结婚就要守活寡?”   “我愿意。”一惠坚定地说:“千金难买我愿意,梅书言,从现在开始,你别想逃出我的魔爪。”   当天下午,书言出院回家。   坐在车上,书言向特地出来欢送他的医生和护士们挥手告别,人群中,程丹护士的一脸冷漠与周围人们的一片欢欣祝福形成了鲜明对比,不过,书言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个,他用比给别人多一倍的时间跟温暖与程丹做最后的对视,然后他把车窗摇上,把头转回来,“可以开车了,姐姐。”他说。   车发动起来,很快,就远离了医院,向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家驶去……   梅爸梅妈早早就在家门口等候,特地请了一天假的一惠妈妈也换好衣服从自己家里走出来。   “怎么样,快到了吗?”   “唔,应该快到了。”   三个大人互相对对方笑着,然后并肩站在一起,没多久,就看见书语的车子从路的尽头转着弯地驶过来了。   “到了到了!”   一惠妈妈紧紧地去牵住了梅妈妈的手。   “嗯,到了……”梅妈妈喜极而泣般地说。   书语缓缓地踩下了刹车,还没开口,看到一惠已经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一惠来不及跟迎上来的大人们打招呼,而是绕过车子,打开了书言所坐的那侧车门,然后再去后备厢拿轮椅。   “来,书言,我扶你下来。”   一惠固定好轮椅,再向书言伸出双臂,书言把手臂搭在她肩上,然后借助她的力,把自己的身体从车座挪到轮椅上。   “谢谢。”坐定后,他说。   “不客气。”一惠说,然后管自己蹲下身,帮他盖膝毯。   这时,三位大人都来到了书言的面前。   “欢迎你回家,书言。”   书言抬头,微笑,笑容在此刻的一片晴空下显得更爽朗了,“我回来了,爸,妈,还有阿姨。”   大家一起拥着书言,热热闹闹地准备进门去。   书言抬头看见大门上贴上了全新的春联,旁边还挂着红灯笼,一派喜庆的样子,心里觉得很高兴。   “快过年了呢,”他说,“又可以吃年糕了,妈,今年你还打算自己打年糕吗?”   “你想吃我就打……”妈妈说。   “嗯,我想吃!”书言说。   “我也想吃!”谁知一惠也插进来说,还把手举得高高的,像个小学生一样,“还有,我也想打年糕!”   “你就别添乱了,”一惠妈妈扯了扯她的手臂说:“你会打年糕吗?”   “不会,但我可以学呀!”一惠一本正经地说,又问梅妈妈:“您可以教我吗梅阿姨?”   “当然可以啦。”梅妈妈笑眯眯地说。   大家来到了客厅。   书言发现,客厅收拾得还是跟以前一样整齐、干净,而且,虽然都是一些旧家具,看上去甚至有点破破烂烂的,但是那上面,却依旧存活着各种鲜明的记忆……   “书言,你是要回屋躺着还是?”提着行李的书语这时候问。   书言望着窗外庭院里的风景头也不回地对姐姐说:“我先在这里待会儿吧,累了再回屋。”   书语听了,便转头走了,这时,梅妈妈走到书言面前。   “书言,待会儿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妈妈做的,我都爱吃。”   妈妈凝神望着书言的眼睛,眼眶再度湿润起来,书言不忍看到她这个样子,便故意说:“不过妈妈,能不能拜托你一次就好,青椒炒肉,咱不放青椒行不?”   “哈?”   “我可太讨厌吃青椒啦!青椒!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味道那么奇怪的食物!”   “什么啊!”妈妈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可你小时候不是一直吃得挺欢的嘛……”   “唉,”书言摇头晃脑道:“没办法啊,都怪妈你太会生了,生出我这么个演技天才!”   众人都被书言那俏皮的语气给逗乐了。   妈妈也哭笑不得,一副拿书言完全没办法的样子,“好,我知道了,那你等着啊,妈给你做,咱今天就做不放青椒的青椒炒肉。”   妈妈走去厨房,叫爸爸也来帮忙,一惠妈妈也主动请缨,三个大人便一起忙活去了。   一惠抱起了她的袋子。   “书言,那我出去把帐篷支起来,你怎么样,一个人在这里能行吗?”   “没问题,倒是你,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   “那你小心点。”   “知道。”   一惠出去了,没多久,她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落地窗外。   她把手里的包包往地上一扔,接着就马不停蹄地干了起来。   书语在书言的房间里,把包里已经洗干净的衣服往衣柜里放时,发现了藏在里面的一个纸袋,当她把纸袋拿出来,再看清里面装的是什么时,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两个多月前的体检报告,上面赫然写着书言的病情,而做为至亲的姐姐,自己却到这一刻才发现到,悔恨让书语想拿把刀狠狠地砍死自己。   当她离开卧室,看到书言静静地坐在落地窗前的背影时,心酸、悔恨更是如千万只虫子在集体地啃咬着她的心一样。   “姐,收拾好了?”大概听到脚步声了,书言转过头来问。   书语赶紧堆起笑意,“是呢,收拾好了,你呢,在看什么?”   “哈哈!我在看一惠那个小笨蛋搭帐篷呢!”   “搭帐篷?”书语一脸的不可思议。   当她走到弟弟的身后,看见窗外,一惠果真是在院子里搭帐篷时,她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这是想做什么?这天寒地冻的!难不成,她晚上还要睡那里?”   书言笑道:“我们还想看星星呢。”   “我、我们?”书语更是吃惊得快掉下巴。   书言没再回答,而是转头继续看着一惠的动作,看着她边搭边倒的样子,笑容渐渐从他嘴角处溢出来——真是太笨了,这丫头,可是怎么又透着这么可爱……   “你俩该不是疯了吧?”书语摇头道,不过,听她的语气,她似乎也没准备要阻挠……   “希望天气能给力吧,如果能一直保持晴朗的话,那就能看到星星了。”书言静静地笑着说。   窗外,一惠又一次摔倒了,虽然没听到她惨叫的声音,不过,自己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我是不是该出去帮帮她呢?书言正这么想时,看到一惠已经又一次飞快地爬了起来,并重新进行了尝试。   书言的眼眶迅速地热了上来。    ☆、第 41 章      傍晚,薛冰还有丁缈和徐莫三个人一起到了,他们还带来了礼物——酒。   薛冰一进来就拉住书语问:   “书言呢?”   书语一边帮他解掉身上的围巾和手套一边回答:“在屋里睡觉呢,半小时前才刚躺下的,之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直没喊累。”   “一定是太久没回家了,太兴奋了吧?”   “……嗯,应该是的……”   说完,书语招呼大家一起进屋坐。   坐下后,丁缈问起书言的病情。   “我听冰冰说了,他找到的那位医生,在业界很有名的,他对治好书言的病还是挺有信心的,是不是?”   书语瞥了薛冰一眼,点点头说:“希望如此吧,虽然医生也不敢打包票——”   “医生总是先把病情往重里说的,这个你和我应该都有经验,所以,放心吧!”丁缈笑着拍拍书语的手:“只要有信心,困难一定会被克服的,越是到艰难的时候,就越是不能让自己泄气啊。”   “嗯,明白。”书语感激地看着丁缈说。   这时,一惠从外面进来了,她一身狼狈的样子,头发乱了,衣服也脏了,惹得大伙儿对她一阵侧目,淘气的薛冰更是毫不客气地嘲笑她说:   “哟,今天这走的是什么路线?垃圾堆里的流浪汉?”   一惠白他一眼,不想理他,“书语姐,书言呢?”   “在睡觉呢。”   “哦,那我不去吵他了,我去洗手。”   一惠说完就管自己钻进了卫生间。   薛冰扯了扯书语的衣袖,低声问她:“这孩子跟书言的事到底怎么样了?关系定了没有?”   书语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一旁的丁缈笑了,“冰冰,你这么爱管闲事,是不是已经把书言当你小舅子啦?我说,你跟书语,到底什么时候请我跟徐莫吃喜糖啊?我可等太久了!”   “什么啊,怎么又说到我头上?”薛冰满脸通红地说。   丁缈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握住了坐在她身边的向她伸过手来的徐莫的手。   就在这两人相视而笑间——   “如果书言能挺过这次这一关的话,我会请你们吃的。”   在大家都毫无防备的这一刻,书语轻轻地吐出了这句话,坐她身边的薛冰顿时惊愕得张大了嘴巴。   晚餐都准备好了,刚好书言也睡醒了。   “一惠,帮我打开柜子,我想换套衣服。”   “哦。”   一惠闻言,马上扔掉书、站起身,跑去打开了衣柜。   书言划着轮椅来到衣柜前。   “你想穿哪件?我帮你拿。”一惠热心地说。   书言淡淡地笑:“你有什么建议吗?”   “建议?唔……我觉得蓝色这件毛衣不错,颜色很衬你……”   “好。”   “那裤子呢?”   “你说呢?”   “让我看看……那就配这件吧!米白色的,布料也软软的,在家里穿刚刚好。”   “你选的都是我想选的。”   “真的啊?”   “是啊。”   “好棒啊!”   一惠笑得好开心的样子。   她也太好哄了吧?真像个小孩子,明明平常都爱装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好了,衣服给你了,换吧!”一惠把衣服拿出来放在书言的腿上说。   书言定定地看着她。   于是一惠也定定地看着他。   “怎么?”   “怎么?”   “看我干嘛?快换啊!”   书言无语。   一惠半晌才反应过来,顿时面红耳赤。   “什么啊?是嫌我在这里碍事吗?你又不换内衣,怕什么!而且就算换内衣,男人的裸体什么的,我才没兴趣偷看呢!”   一惠逞强地这么说。   她当然没兴趣看男人的裸体,尤其是像他这种全身已没剩下几两肉的男人的裸体……   她只是……   “好吧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再叫你出去,反倒显得我小气了……”   “本来就是你小气嘛……”   两人互不相让地斗着嘴……书言露出了苦笑。   书言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再套上刚刚一惠帮他选的那件蓝色毛衣……胳膊抬起来有点吃力……唉,早知道挑一件开襟的就好了,套头的,居然意外地有些累人呢……   “你行不行啊?”   不停在一旁偷瞄的一惠终于看不下去了,一副要冲过来帮忙的架势。   书言好不容易总算把衣服套下来了,累得他长喘了好几口气。   “哈哈,病号服穿久了,搞得连正常衣服都穿不习惯了说……”他笑起来、自嘲般地说。   一惠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   “别赖病号服!根本就是你自己笨手笨脚的!大少爷!”   一惠到底还是走过来了,她帮忙整理着上衣的下摆,过了会儿,她又把双手伸向了书言的腰间,书言顿时整个人僵住了。   “不不,裤子还是我自己来……”   但一惠没有收手。   书言慌忙去按住一惠的手。   “你没听见吗?我自己、我……”   一惠抬起头来。   表情严肃无比。   眼神却扑朔迷离。   一时间搞不清楚她的态度是什么意思的书言内心更加慌乱起来。   “一惠……”   这时,一惠略略起身,把脸仰起来、向书言凑近……   随着呼吸声渐渐可闻,书言的心脏扑嗵扑嗵地狂跳了起来……   那种被一惠撩拨着的火热与自己内心深处的无力交织在一起,让书言突然有想哭的冲动……   就在两人的鼻尖即将要碰在一起时,一惠终于停住了。   然后她再次睁大双眸静静地盯着书言。   “书言,我想吻你。”   她说。   她居然、在征求他的意见吗?   书言感到热血一下冲上头顶,无法言述,自己此刻真正的心情。   “可以吗?书言,可以让我吻你吗?”一惠再一次发出请求。   书言觉得好愧疚。   看到一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低声下气,不敢在他面前流露自己内心真实情感,书言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结果,反倒是书言一把握住了一惠的后颈,并将自己的嘴唇向着一惠的嘴唇压低了过来……   两人很快就吻在了一起……   一惠推着换好衣服的书言出了房间,大家起身,一起过来迎接。   砰一声,薛冰打开了香槟酒的瓶塞,顿时,芳香的酒气弥漫了整个家。   “来来,杯子!一人一只!”丁缈忙不迭地端起装着酒杯的托盘。   大家正一起碰杯时,门铃响了起来。   “若妮!还有……”   站在门口的若妮和宋侨一同微笑地向为他们开门的一惠致意。   书言朝着他们走来的方向笑了起来。   餐厅里点着桔黄色的吊灯,所有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吃着丰盛的晚餐,一边笑声不断地聊着。   一惠不停地帮书言夹菜,还各种贴心地提醒他吃。   坐在他们对面的若妮一直小心地观察着,每当看到书言听话地吃下一口饭菜时,她便像安下心来了似的轻轻吐口气。   这时,书语说:“这趟出国,由我陪书言去,所以,薛冰只能暂时先拜托给你了,丁缈。”   丁缈说:“快别这么说了!你只管忙你的,我会照顾好冰冰的,你放心。”   “谢谢,真的,谢谢你,丁缈。”书语主动端起杯子,和丁缈碰杯。   薛冰在一旁抱怨:“什么嘛,搞得我好像一只宠物一样!明明医生是我介绍的,为什么不让我也一起去?”   书语还没开口,丁缈已经一记眼刀飞过来:“冰冰!你给我成熟一点!别净给书语拖后腿!你不出国,还有大把事可以做嘛!”   “什么大把事啊?”   薛冰一脸懵懂的样子,倒把书语给惹笑了,她抿嘴不语,脸上却淡淡浮起两朵红晕。   丁缈气急败坏地瞪了薛冰一眼,骂道:“当然是筹备婚礼的事啦,你这个笨蛋!”   婚礼?   一听这话,书言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朝姐姐望过去,而姐姐也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向他回望了过来,两姐弟虽然没说话,却马上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书言露出了感动万分的微笑,眼里满是热意。   晚餐结束后,若妮前来向书言道别。   “你出国那天,我可能不能来送你了……”若妮说。   “没关系,你今天能来,我就已经很惊喜了……”   若妮朝书言蹲下来,她低着头说:“对不起,书言,我……”   “不,快别说对不起这三个字了,”书言赶紧劝阻她:“听着,若妮,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一直以来,我都没能勇敢地回应你的感情,我太懦弱了……”   若妮抬起头,疯狂地摇着。   书言微笑地看着她,“宋侨挺好的,真的,虽然这话,根本轮不着我来说,但是,我还是,想祝福你。”书言向若妮伸出手。   若妮强忍着泪,和他握了手。   “什么时候结婚,记得给我发喜帖啊。”   “嗯,我会的,那你呢?”   “我?”   “你和一惠呀!”   “呵呵……”书言只是笑,没有回答。   “书言!书言!”在厨房里帮梅妈妈洗好碗后的一惠跑出来找书言。   客厅里,没有。   于是她又冲去书言的卧室。   结果还是没有。   她跑出来,撞到书语,“书语姐,书言呢?”   “啊?他不在房间吗?刚刚我还……”   可是书语还没说完,就看见一惠已经扭头飞快地跑了……   一惠冲出大门,直奔庭院,果然——   书言在那里,在她搭了整整一下午的帐篷那里。   “一惠,你来啦!你搭的帐篷还真不错呢!而且,今天晚上,有星星哦!你快抬头看!”   一惠喘着气、顺着书言举起手的方向、望向夜空,一瞬间,她屏住了气——   好美!   好美的星空!   简直就像全宇宙都呈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一样!   一股莫大的满足感充满了一惠的全身心。   定定地看着一惠仰望夜空的身影,书言露出了既满足又心酸的微笑……    ☆、第 42 章      “你是说一惠的爸爸吗?”一惠妈妈摇摇头,一丝说不清是黯然还是自嘲的意味,浮现在她眉头,“不可能的……我们找不到他的,不过,既然你问起了,我倒是可以跟你说说有关他的事……”   “一惠,过来吧,坐下看。”   书言笑着对一惠说。   “哦!来啦!”   一惠开开心心地跑过来。   两人一起把煤油灯点上,再挂到帐篷的一角,小小的桔色灯光,点亮也温暖了寒夜。   书言和一惠两人一起默默地望着灯光,而后转头,相视一笑。   书言说:“我们喝点什么吧?”   一惠问:“喝什么呢?”   书言说:“巧克力吧,热的,放很多棉花糖的那种……”   一惠眉间微微一动,却没说什么,起身道:“好,我这就去准备。”说完,她帮书言拉了拉腿上的毛毯,接着就转身跑远了。   书言脑海里又响起了一惠妈妈的声音。   “小时候一惠很喜欢跟她爸爸去露营,每次出发前都会兴奋得睡不着觉,即使后面病得很重的时候,她也老念叨着,爸爸什么时候来看我呀,我什么时候能再跟爸爸去露营呀,好想跟爸爸一起做热巧克力喝呀,结果……当然是再也没去成……”   “书言!热巧克力来啦!!!”   随着声音响起,端着两杯热巧克力的一惠又现身了。   书言见她用跑的,赶忙制止她:“别跑,小心巧克力洒出来会烫到手!”   “我哪里有那么笨呢!”一惠翻白眼嗔他:“你也太小看我了!”   但是话音刚落,她就绊了一下脚,她差点摔倒那一下,吓得书言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所幸她很快站稳,看上去巧克力也没有被洒。   “喏!”因此她很是得意,站到书言面前后,一脸志得意满地把热巧克力递过来……   巧克力的香气扑鼻,尤其是上面飘浮着的白白胖胖的棉花糖,看上去,十分地令人垂涎。   但很可惜的,由于药物关系,书言已丧失味觉很久。   “你怎么不喝呀?不是你说的想喝热巧克力的吗?怎么?嫌我泡得不好喝?”   一惠见书言半天了还只是抱着杯子傻傻地看着,不由焦急万分地说。   书言这才赶紧低头抿了一口,还夸张地咂了咂嘴。   一惠像小孩子一样露出一脸紧张不安的表情。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不?”   她一副生怕书言说不好喝的样子,而且,万一书言说难喝,她肯定会冲过来抢走杯子叫书言不要再喝了的架势。   书言卖了一会儿关子,又见一惠快哭了,赶紧中止,他舔了舔嘴唇说:“哇,这也太好喝了吧!苦中带甜,甜中带苦,我喜欢这个味道!”   一惠顿时咧嘴笑了,带点心满意足和害羞的模样。   然后她转身找起了垫子,说要和书言坐在一起看星星,书言忙拉住她:“还是进屋拿把椅子吧,草地上有露水,坐久了会着凉的。”   一惠斜了他一眼,忽然眼珠子一转,仿佛计从中来。   “那就不坐地了,坐你身上吧?”   说着,她也不管书言会不会反对,便径直坐到了书言的大腿上。   可是坐上后,她又不安份地在那儿扭动,还不停地问:“怎么样?我是不是很重?你吃得消不?腿会疼不?能受得了不?”   她一脸娇憨害羞的模样,全然没了往日那咋咋乎乎的劲儿,说不出有多让人心生怜爱。   书言一颗心怦怦乱跳,跳得他在心里连连叫苦。   然而他面上却堆着笑,说:“你这个傻瓜,难道忘了我下肢瘫痪?就算你重成三百斤,我也不会有任何感觉的!”   但话刚说完,他就后悔,因为看到一惠已暗自红起了眼睛。   但一惠没跟他争辩,而是默默转身,仰头望月。   星空璀璨,巨大的夜幕如缀满了钻石的蓝色丝绒布,令人心生向往。   但书言只顾看着一惠的后脑勺,揣测她此刻内心的想法——   她是否在追忆她的童年?她是否仍在挂念她的爸爸?她是否爱?她是否恨?她是否还有很多牵挂、遗憾和挣扎?   直到这一刻,书言才痛觉时间不够用,他还有很多想帮一惠实现的愿望,但他明天就要走。   手术台,无疑是刑场,他自知几乎没有任何机率可以活着走下来。   而他最后能为大家做的、还有什么呢?   “一惠……”   “嗯?”   “明天,你还是不要跟我一起出国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手术,不如你就留在国内,陪陪长辈们,然后等着我的好消息?”   一惠默默转头,看着书言。   “为什么?”她轻声问,声音柔弱地像小猫。   “嗯……”书言冲她微微笑道:“没为什么,就是想要这样来着……”   一惠沉默了一下,从书言身上跳了下来。   “你嫌我烦了?”她仍旧轻声地问,眉宇间露出少有的忧伤与迷茫的表情:“那我向你保证好不好?不管任何时候,只要你一声令下,叫我闭嘴,我会马上闭嘴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书言无力地说。   一惠哽咽。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明明我们都说好的、要一起走……”   “我们并没有说好,”书言又叹口气,道,“事实上,我一开始就——”   “为什么?”一惠打断他说:“为什么不让我一起去?难道你就有这么讨厌我?这么不想看到我?”   “我、我不是……”   “你就是!”一惠忍不住大声了起来:“你就是不喜欢我!你讨厌我!拒绝我!想把我甩开!你根本一直就是在敷衍我,对不对?”   书言无言以对。   一惠的眼泪流了下来,她转过身,不想被书言看到她这副样子。   书言无奈,只得划动轮椅向她靠过去。   “一惠,对不起……”   但他刚伸出去的手马上就被一惠挥开。   “不要再跟我说那三个字!”一惠恶狠狠地说,然后她咧开嘴,一声惨笑,“别把对不起这三个字当万金油!我真是受够你了,梅书言,你以为自己很伟大吗?你以为自己很有魅力吗?你以为你能把若妮逼走,所以也就能把我给逼走吗?”   书言怔住,紧接着,一惠又冲上来,用力抱住他的双颊,吻住了他,一惠吻得凶猛,如同一只小兽,甚至啃咬起他,直至把他的嘴唇都给咬破了,渗出带有腥味的血来。   书言狼狈不堪,又苦于全身无力,最后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一惠给推开。   “一惠,你别这样……”   但他越这么说,一惠就越发恼羞成怒。   一惠流下悲愤的眼泪说:“梅书言,你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主动送上门的,很贱,又无趣?可是怎么办?我不在乎!我根本就不在乎!如果我在乎的话,打从一开始,我就不会向你表白了!”   书言听了这话,只觉热血上涌,而身上,却越发脱力。   他只得说:“我不值得你这样,一惠……”   然而一惠最终冷冷地打断了他。   “你真是个伪君子。”   一惠说完,转身走向帐篷的方向。   “一惠……”   书言仍想方设法要劝解,但一惠头也不回地说:“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我是个白痴!我竟然一点没看出来,原来你一直把我当成傻瓜!你耍我!骗我!玩弄我!你根本就没有喜欢上我!你也根本就没打算要接受我!你不过是看我可怜,打从第一天认识我,你就一直在可怜我……”   说到这儿,一惠说不下去了,她抱住脸,呜呜哭泣。   书言也默然地流下眼泪来。   就在这时,一惠突然抬起右腿,朝她身边的帐篷猛踹了过去,煤油灯在摇晃,桔色灯火随时会熄灭。   “一惠,不要!”   书言心疼那是一惠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才搭就的帐篷,但一惠已完全不管不顾,只见帐篷很快就败在了她的暴力之下,先是吱嘎歪扭,最后轰然倒蹋。   书言全身颤抖,心里又气又急,气的是自己把事情搞砸,急的是无法安抚一惠激烈的情绪……   这时,一惠又嗵嗵嗵地向他跑过来,她俯在轮椅前,再一次哀楚地问他:   “为什么,书言,既然你不喜欢我,那又为什么要吻我?我不相信,不相信连那个吻都只是出于你的同情和怜悯……”   然而,她还是没能等到她想要的书言的回答。   看到书言只是用沉默回答她,她收起眼泪,起身,咬牙切齿道:“你对我太残忍了!我恨你,梅书言,我要恨你一辈子!”说完这句后,她拔足离去。   一惠走后,书语来到庭院,发现书言正在默默地收拾着被一惠踢翻的帐篷。   书语内心无奈。   她既不能责怪弟弟的所作所为,又无法不去同情遭受到与之前若妮同样待遇的一惠。   她走过去帮弟弟的忙,一边故作无意地说:“就算你不想让一惠跟你一起走,那你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嘛,一惠那孩子,只是看上去坚强,内心却……”   “难道我会不知道这个吗?”书言哽咽地打断姐姐的话说:“我比谁都更不想看到一惠哭,但……”   前途渺茫黯淡,如果一惠只是朋友,我或许还可以放任她在我身边,但一惠却爱我……   在书言看来,爱是副重担,如果自己挑不起,那就该及早放下,自己绝不能做一个没有担当的人!   书言是不忍心让一惠再陪同他经历生死煎熬。   能活下来固然好,如果注定是死,那么,如果让一惠留在国内,至少还能给她一个缓冲带。   书语表示自己理解书言的做法,但,做为姐姐,她也难免会为自己的弟弟心痛。   “你总是为别人考虑,那你自己呢?难道你是真的不想让一惠留在你身边吗?难道你对一惠,真的没有别的感情吗?”   书言怔住,随后热泪滚滚而下。   但他始终没有回答姐姐的这句话。    ☆、第 43 章      翌日一早,大家准备启程。   妈妈在厨房里准备早餐,姐姐正在把行李搬出来准备再重新检查一遍,书言则在穿衣洗漱。   一切都还和平常一模一样,没有一个人在自己脸上流露出任何悲伤或是担忧的表情。   “书言,书语,你俩好了吗?早餐做好了,大家趁热吃吧。”妈妈走到房间门口问,手里还拿着锅铲。   “哦,我好了,书言!你呢?”书语探身往卫生间的方向问。   “……我也好了……”隔了一会儿,书言开着轮椅从卫生间里出来。   妈妈和姐姐两人同时把目光对准了书言。   “怎么了?我脸上开花了?”假装被这对母女的目光震慑到的书言一脸调皮地问。   妈妈和姐姐对视了一眼,然后一同笑了。   大家来到餐厅,这时,爸爸也过来了,他已换上了一套全新的外出服,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的,看上去十分精神。   “爸,你今天好帅!”书言由衷地夸赞说。   爸爸露出了少见的羞涩的表情。   早餐是煎蛋、白粥和一些小菜,依旧和平常没两样。   但看在书言的眼里,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百感交集。   他跟姐姐要了一碗粥,也要了煎蛋。   “吃不下就不用勉强吃哦……”姐姐把东西递过来时小声地对他说。   书言莞尔一笑,“没事,今天早上,我好像特别饿!”   然后书言就张大嘴巴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对妈妈大肆夸赞、说她煎的蛋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妈妈一脸不知所措地拼命摇头,一边拼命维持着脸上的笑,一边眼里狂涌着泪花。   看到妈妈头上的白发,书言哽住,明明正在努力往下咽的鸡蛋,却就此堵在了喉咙口。   早餐过后,薛冰到了。   “嘿,书言,感觉怎么样?”   薛冰一走进屋,就朗声问道。   书言一直觉得薛冰是个很神奇的人,明明长相清冷,可是只要他一笑或是一说话,就像带进了满室阳光一样。   “很好啊!”书言笑着回答他。   薛冰走近书言,一脸研究地看着他,然后点点头说:“是不错呢!感觉你今天特别有精神似的,怎么,一大早吃补品了?”   书言噗哧一声笑出来,说:“是啊!吃了我妈做的早餐嘛,比十全大补还补呢!”   正说着,书语过来了。   “薛冰,你吃过了吗?”   “吃过啦。”   “吃了什么?”   “啊?就……稀饭啊、包子什么的……”   “吃了多少?”   “多少?这个嘛,你让我想想……稀饭我喝了一碗,包子我吃了一个,另外还喝了半杯的果汁。”   “果汁,什么果汁?橙汁还是苹果汁?”   “澄汁吧?”   “什么叫澄汁吧?你连自己喝的是什么也不确定吗?”   “没去问嘛!”   “这还用得着问吗?你舌头呢?罢工了?尝不出味道?”   薛冰快哭了,连忙使眼色向书言求救,书言也很讲义气地马上帮他解围了,“姐,我的药呢,我该吃药了。”   姐姐这才转身离去。   薛冰大呼一口气,一副终于得救了的模样,连连向书言道谢。   书言笑着说不客气,过了会儿,他又淡淡地说,其实他很喜欢看到薛冰这样和姐姐斗嘴。   “难道你不怪我会惹她生气?”薛冰问。   书言静静地说:“会生气,说明她爱你。”   薛冰沉默。   书语把药端过来,看着书言吃,又说自己要先把行李拿出去放在车上,还问薛冰要不要帮忙。   从来不被书语允许干任何体力活的薛冰,一听这话,差点开心地在原地蹦起来,结果他抱着行李刚出门口,东西就又全被书语收走了,他正要生气,只听书语低声地对他说:   “薛冰,帮我去一惠家看看吧,问她、要不要来送送书言……”   薛冰这才明白书语的用意。   “这俩熊孩子,到底还要闹多久的别扭啊……”说完,他露出苦笑,轻轻拍了下书语的头顶,领命而去。   薛冰来到一惠家,正要敲门,一惠妈妈从里面出来了。   “咦,是你?”   “阿姨好!”   两人互相打过招呼后,薛冰问一惠在不在家。   “在,但,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一惠妈妈叹着气说:“这孩子,真是太任性了!我劝了她一早上让她跟我一直去送送书言,她非不听。”   “那我可以进去跟她说两句话吗?”   “当然!快请进!”一惠妈妈像见了救星般,赶紧把薛冰迎进来。   薛冰来到一惠的卧室门口,敲敲门,报上了自己的大名。   “一惠,再过半小时,书言就要出发了,你不想去送送他吗?”   “不想!”   没想到一惠回答得还挺快。   薛冰苦笑。   “但他很想见到你哎,我刚跟他提起你时,他的表情,就快哭了……”   “你少骗我!我才不会相信呢!”   “真的,我真的没有骗你,我骗你能有什么好处呢,而且……你该不会想就这样和书言不告而别吧?”   门里沉默着。   就在薛冰正想着该换点什么说辞时,门突然呼的一声,被拉开了。   薛冰被吓到了。   只见一惠一头乱发,满脸苍白,两只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活像个鬼一样!   一看就知道,她是整晚都没睡觉。   她瞪着薛冰,突然咆哮了起来:   “是我想不告而别吗?明明是他!明明是他不想看到我!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我只能成全他啊……”   说完,一惠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明明她的嘴巴还是跟平常一样嚣张、倔强,但她的内心,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软弱、无助……   接着,她又抬起头,可怜巴巴地对薛冰说:   “我舍不得他,天呐,我不想让他走,我好怕,好怕会失去他,我不敢想象他上手术台的样子,万一……可他,竟然连最后这一点让我陪着他的时间都不给我,他好吝啬!好残忍!他只想做他自己的伟人,却不肯施舍一点机会给我!他不过是借着不想伤害我的理由,去掩饰他内心的懦弱!可是……可是我就是没办法,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好没用!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我不想拖累他,但是结果,我还是拖累了他,我无法给他快乐!我真是糟透了……”   听了一惠这一连串的看似毫不连贯却又充满真情实意的话,薛冰缓缓地朝她蹲下身来。   他轻轻按住一惠那颤抖的肩膀说:   “你说你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那么,做为我,一个也经历过相似生死考验的过来人,可不可以给你一个建议呢?”   “什么建议?”   一惠慌忙抬起满是泪痕的眼睛问。   薛冰把头转向别处、轻声道:“好好和他告别,不管以后的事会怎样发展,只注重现在,这一刻,跟他好好说一声再见,让不管是你也好、他也好,大家彼此心中都不留下任何遗憾。”   一惠怔住了。   书语放好行李,正准备回屋,抬头看见不远处有一群人正朝她这个方向快步地走来……   “书言,你快看,谁来了!”   此时,书言正在和爸爸下棋,听到姐姐的声音,他迅速抬头,然后在看见从姐姐身后陆陆续续地走出来的人时,怔住了。   丁大叔朗声道:   “书言,我们听说你今天启程,所以一起来送你!”   书言顿时动容,不禁喃喃道:“怎么会……”   “梅先生,我们也来打扰了……”   说这话的,是小由的妈妈,以及小由爸爸也来了,只除了小由。   大概看出了书言眼里的疑问,小由妈妈马上解释说:“小由因为今天要打针,所以没来。”   “小由他、还好吗?”书言尽可能小心翼翼地问。   小由妈妈点点头说:“医生说,下个星期,就可以帮小由做手术了……”   听到这个消息,书言真的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小由爸爸走过来,紧紧地握住了书言的手。   “谢谢你,梅先生,多亏了你,小由才得到了社会上好心人的捐款,小由的命,都是你给的,我和小由妈妈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书言缓缓摇头,笑道:“我只动了动手指而已,真的没帮上什么忙,要谢,也要谢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善良的、慷慨的人!是他们、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温暖和希望……”   这时,丁大叔又从他背后拉出来一个人站在了书言的面前。   “书言,这是,我女儿……”   听了大叔的介绍,书言惊讶地合不拢嘴,但紧接着,他就幸福地长叹了起来……   啊,这一刻,他已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心里只觉得、太好了!这一切,都太好了!看到大家都圆圆满满的,他真的太幸福了!太满足了!   “这下你不会再孤单了,丁大叔!”   “是啊,所以,真的要谢谢你,书言,如果没有你和一惠的帮忙,我很可能这辈子都——”丁大叔说着说着,居然抹起了眼泪,然后她女儿为他递上了纸巾,丁大叔被他女儿的这个动作给震撼到,马上就哭得更伤心了。   书言却因此哈哈大笑了起来。   然后,因为大叔提到了一惠,他马上也就想到了一惠。   一惠……   她现在还好吗?她在哪里?她还在为昨晚的事生他的气吗?她准备永远都不再理他了吗?他们——   会就此永别吗?   书语说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大家一起出门来。   “爸,刚刚那盘棋没下完,等我回来,咱们再继续下好吗?”   爸爸一愣,随即忙不迭地点头,“好,当然好,我会把棋照原样留着,等你回来……”   爸爸哽咽了,书言见状,反而笑道:“爸不会趁这段时间拼命去看棋谱吧?那样算作弊哦!”   “不会不会!我一定等你回来再……”说到这儿,爸爸突然笑了,“你棋下得那么厉害,就让爸爸做回弊又有什么关系!”   书言无语,跟着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然后他又转头对妈妈说:“妈,我回来那天,你还要煎蛋给我吃的吧?”   “嗯?……嗯!当然,只要你想吃,妈就给你做……”   书言缓缓地张开了双臂,妈妈马上会意,俯下身来,紧紧地抱住了书言。   书言轻声在她耳边说:“谢谢妈,您辛苦了。”   妈妈哽咽,奋力咬住下唇,好不容易,才憋出了一句:“傻孩子,跟妈还那么客气!”   书言笑了,放开了妈妈。   “好了,你们都不用送了,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书言把轮椅停在车旁边,笑着向众人挥手。   大家也都纷纷响应,就在这时,薛冰和一惠从对面楼里走出来了,一看到一惠,书言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薛冰和一惠两人一路走到人群中间,然后薛冰停下,一惠则继续朝着书言走来。   书言感到一阵头昏,心里百感交集,他又是想笑,又是想哭,走在阳光中的一惠,全身镶满金边,她步覆坚定、却又轻盈,看上去、就像是来自天际的小仙子。   “一惠……”   书言堆起笑容,叫着她的名字。   一惠缓缓站定在书言的面前,书言看到,一惠的眼睛,大概是因为蒙着一层泪水的缘故,而显得更加晶莹和透明,她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书言,像是要把他的形象,就此刻进她的大脑里一般,然后她轻轻地说:   “书言,对不起,昨天,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书言忙说:“不,那不是你的错,我的态度也不好……”   “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   书言笑道:“我们从没吵架过啊……不是吗?”   一惠怔住,她盯着书言的笑脸,好久好久,她也才轻轻地笑出来了,然后她说:“我真是败给你了,书言,我想说,你一定是上天派给我的克星。”   “不,”书言却轻声反驳说:“我更想做的,是一惠你的守护星。”   一惠一听,眼泪从眼眶中跌落下来,她伸出双臂,俯下身,紧紧地抱住了书言,眼泪热热地从她眼中滚出来,又淌进了书言的衣领里。   书言也十分动容,但他强忍着。   这时,一惠贴着书言的耳朵对他说:   “书言,我会等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努力,绝对,不要放弃!”   书言哽咽,隔很久,他才有力气回了一个嗯字,然后一惠离开他的身体,她用力地抹去眼泪,朝书言笑了起来。   书言也马上冲她笑了起来。   该出发了,把书言安顿在车上后,书语坐上了驾驶座。   书言按下车窗,向窗外的众人挥手,阳光照着他的脸,让他感到温暖。   再见,大家,再见,我所有爱着的和所有爱着我的人们,祝你们快乐,祝你们平安!再见!   一年后。   一惠刚准备下班,许渊走过来问她明天周六有什么安排。   “去游乐场。”   “啥?游乐场?和谁?”   “不告诉你。”说完,一惠甩起包包走人。   一惠:   见信佳。   猜得到我现在是在哪里跟你写这封信吗?不是病房哦,也不是医院的花园……   好吧,不卖关子了,是手术室。   很厉害吧?哈哈,因为在我前面还有别人在手术,所以我得等,说真的,我有点紧张,不,应该说,是十分紧张,于是我跟医生要来了纸和笔,我想给你写点什么,就当是,让你陪我说说话。   来到美国后,一切顺利,检查,用药,几乎和国内时没什么两样,唯一让我不习惯的,是没了你天天在我身边吵闹……   一惠,真的很抱歉,那天,我不让你和我一起出国,害你那么伤心……都怪我,是我太任性了,有句话,你形容得一点都没错,我是个伪君子……   来到美国后,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我后悔没让你陪在我身边,我后悔,没让你们所有人都留在我身边……   你会笑我吗一惠?其实,从小到大我都是个胆小鬼!明明依赖着大家,却又不肯被你们看穿我的软弱。   我想活下去。   我想和大家永远生活在一起。   但是这样的心声,上天似乎没有听到呢,也或者,是明明听到了,也不肯给我一点施舍……   啊……真想再跟你去一次游乐场啊,上次没去成,我一直都觉得很遗憾,如果这次手术顺利,回国后,我们再一起去一次吧,这次,我一定要陪你玩完全程。   啊,时间差不多了,我不写了,最后,谢谢你,一惠,谢谢你一直以来给我的真心与信任,如果有来生,我们继续做朋友吧?继续做那种、一生都不离不弃的挚友。   再见。   梅书言。   一惠来到游乐场,买了入场券,然后等在大门口。   之前下了整整一个礼拜的雨,今天好不容易迎来了一个大晴天,因此,来游乐场玩的人,还真不少呢,其中有被大人打扮得圆滚滚的小朋友,也有换下制服后穿着颇为新潮的中学生,更有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全身上下涌满粉色泡泡的一起相依相偎的情侣,但全部统一的,是所有人脸上洋溢的笑容,在阳光下,共同闪耀着一种叫做‘幸福’的光芒。   一惠靠在栏杆上,从包包里再一次拿出一年前书言写给她的这封信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明明信上的内容,她都已经能一字不差地给背出来了,但她还是津津有味地读着,脸上虔诚的表情,像是她手中捧着的是一本圣经。   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哗啦啦的笑声,一惠闻声抬头,看见又是一群笑容洋溢的人正朝大门口走来,而很快的,她又在这群人的身后,在一道万丈光芒处、看到了一个她所熟悉的身影……   她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意……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庆祝完结撒花!感谢宝贝们一路的陪伴,尤其是“南栀倾寒”,谢谢你每条真诚的留言,你的每一个字都给果子带来了无穷的力量!请继续跟果子做朋友好吗!咱们不离不弃好吗! 关于新文:果子的想法有很多,一时难以选择,如果大家有什么好的建议,请踊跃提好吗!具体提笔时间:春节过后!! 最后:祝大家春节快乐!2018年更上一层楼!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