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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只是摸着她的头,慈爱的笑。 他叫秦羡,是秦国太子,却因为母后早逝而在宫中孤立无依,最后被打发来云国做质子,换得秦国一时之安。 可是他从不埋怨,也没见他怨恨过什么。 他总是在月亮升起的时刻对着月亮发呆,然后一个人寂寞的一遍一遍吹奏着他心爱的曲子。 她喜欢秦羡,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一天看不着他就心里头发慌。母后总是点着她的小鼻头笑她,小丫头怎么老是发呆,还傻笑,是不是思春了?每每惹得她大发娇嗔,羞红了脸滚进母后怀里不肯出来。 她身子不好,宫中对她禁忌诸多,不许吃辣的,不许玩水,不许偷喝酒,不许荡秋千,不许…… 可是他就不会。无论她提议什么,他总是微笑着,说,好。 她喜欢他。喜欢秦羡,很喜欢很喜欢! 每天下午,都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刻。 她喜欢躺在地上,头枕在他的腿上,听他清润的嗓音淡淡的念书。 他总是一边诵读,一边用修长的五指穿穿插她的发间,温和的给她梳理着长发。 而像只餍足的猫儿般,在和煦的阳光下幸福的眯起眼睛。 云国的舞艺乃天下一绝,所有国人的衣裳都飘逸出尘,适合起舞。每每他站在樱花树下奏笛时,她总会快乐的随风起舞,在樱花、阳光中快乐的旋转。 舞衣飞扬,迷煞了多少宫人的眼。 轻纱舞风,晃过多少无忧的年华。 她终究是云国最尊贵的公主。 秦羡终究是秦国被抛弃的质子。 他在云国呆了三年,而后在她一次大病的时候竟然不声不响的离开了。当她病愈后知道秦羡没回秦国又直接被送到北方柔然做质子了后,她再一次病倒了。 这一次,她见谁都不想理,只一个人痛苦的与病魔斗争,一个人在寂寞的夜里拱进被窝里哭泣。 父皇母后都是坏人!他们为什么要让秦羡走!秦羡那么温柔的人,那样一个风清朗月的男子,被送到柔然那样粗鲁的民族手上,他会死的! 她讨厌父皇,讨厌母后,讨厌姊姊,讨厌他们! 父皇请遍良医,终于医好了她。 可是病愈之后的她,再没了从前快乐的神采,终日郁郁寡欢的凭栏而望。那处古旧的院落里,从前的那只被笛音引来长住的小鸟,终于飞走了。 父皇母后都以为她很快就能好起来,即使失意,也是一时的。于是在最初的劝说无效后,就不再多说了,只是不断的在生活上更加关心她,不停的给她送来最鲜美的食物,最新奇的玩具,最大粒的珍珠,可是这些都再也激不起她的半丝笑容。 时间一晃两年,她依旧没什么好转,可是秦羡的消息却再次传来:他又被秦国他那无良的父皇扔到了楚国! 她再也忍不住了,她反锁了寝宫的房门,抱着被子哭了一天一夜。 父皇母后都急坏了,在门外拍了大半夜的门,最后母后急得只掉眼泪差点昏过去,父皇松口答应一定给她把秦羡弄回来之后,她才抽泣着开了门。 父皇没有食言,半年后的秋天,他历经周折辗转之后,终于又回来了,回到了这片美丽的云国。 可是回来后的他变了。他变得阴鸷寡言,他变得狠厉深沉,他变得野心勃勃了。 而她的心,却从来没变过。 于是她的坚持打动了父皇和母后,终于在亲人的祝福下,她带着幸福的微笑上了花轿。 那一年,他二十二,她十七。 有了云国做后盾,秦羡不再是那个什么都没有的沙包太子了,再也不用担心被秦皇扔来扔去,担心那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没多久秦皇病危,作为太子,他带着新婚的妻子回到秦国。 在那短短数日之间,秦国京城政局几番变化,数次血溅宫墙,不断的有所谓的圣旨从翔龙宫中传出,帝位的传承一波三折,更替风云变幻。在那动荡的腥风血雨中,他牵着她的手站在金銮殿的房顶上,遥指五湖云天,笑问她:吾以此锦绣河山为卿作聘,若何? 她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偎依在他肩头。 之后的几天里风云突变,仿佛一夕之间,所有的新宠旧臣都忽然投向他这边。最后当她在金銮殿下看到他高高的坐在那张金灿灿的龙椅上时,她才发现,原来她的羡哥哥,是个天生的政治家。他在云国的鼎力相助下,快刀斩乱麻,以雷霆之势登上皇位,并剪除乱党,将军政大权牢牢握在手里。 登上那金灿灿的宝座后,他就变得很忙很忙。 她从一天见到他一次变成三天,五天,半月,一月…… 后来听说他纳妃了,是尉迟家的女儿。 尉迟家是秦国百年世家,满门忠烈,根基深厚,当今家主尉迟敬德手握五十万虎狼之师,镇守大秦北方边塞,与民风剽悍的柔然斡旋相抗,把握着大秦的安危命脉。 那一夜,整个皇宫张灯结彩,他没来,没有解释,她也一夜没阖眼。 …… 再然后,是外戚门阀左家女思柔。 之后又有右相杨枢之妹杨妃…… 后宫陆陆续续添了很多女人。她却越来越力不从心。 先是不时头晕耳鸣,眼前忽然就晕黑一片,鼻血横流,之后就慢慢的浑身乏力,连榻都下不了,时常昏沉一睡就是一整天,一群御医都束手无策。到后来,几乎一睡三五天都是常事。不要说打理后宫,连保持清醒的时间都越来越少了。 云霞说,她是被人害了,后宫之中,觊觎这中宫之位的人太多了。 她只是努力的微笑,让自己青白的脸色看起来不那么恐怖:羡哥哥会来救我。 再之后,她就陷入了更深沉的昏迷。 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当她再醒来时,偌大的云国竟已被她的羡哥哥收为囊中物了。 囊中之物! 她的父皇,她的母后,她的臣民,她的云国,一夕间都被抹去了!从那丹青史册上彻底被抹消了!从此变为大秦的国土。那曾经的繁华,被大秦的铁蹄踏碎;曾经的轻舞飞扬,被刀起血溅的粗鲁撕碎。 那天夜里,她抱着父皇母后的灵位,涕泪交加。 却只能偷偷的哭,偷偷的烧纸,甚至不知道能把它们安置到何处。覆国国军的灵位,私制便已是诛九族的大罪。她能放哪?她能放哪?! 由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突然变成了亡国罪女,各种讥诮的流言很快流散开来。横眉怒对的脸色,指桑骂槐的讽刺,颐指气使的嘲笑,形形色色的眼神……她终于再也抵挡不住,一病不起。 心病,药石罔效。 再然后,传来尉迟贵妃得御赐淑英宝剑,代理六宫事务的消息。 中宫形同虚设,越来越冷清,落井下石的人越来越多,废后,终于被提上了议程。 众心皆知,废后,已经就只剩那一道黄绢的事了。 也许,就是明天。 明天……谁又知道呢? 中宫的寝居很暗,她躺在病榻上,静得只剩下自己微弱的呼吸。烛台燃在床头,噼啪跳了个火花。 羡哥哥已经很久都没来看过她了。还记得他对她说的最后两句话:朕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只会拖朕后腿的女人,而是一位可以和朕并肩的帝后。 好了朕累了,你退下吧。 …… 之后,她似乎就再没见到过他。 也许,他不是忙,只是,不待见她了罢。 眼角,慢慢溢出水珠。 何必,再自欺欺人呢? 似乎有人进来了,吱呀的推门声响起,在她耳畔却越来越远。 眼前是一片刺目的恍然。 仿佛又回到了那年,那大片大片的樱花树下,他白衣翩跹,站在花丛中奏笛,微笑着注视她,她展开双臂,在温暖的阳光中快乐的起舞,暖风飒飒,轻纱舞风,旋转,旋转,旋转…… 阳光,刺目的苍白。 清冷幽暗的中宫里,熏香袅袅。在那门一开一合之间,夜风吹进,烛火明灭直闪,最后终于在风中灭了,留下一缕云烟。 “……白芷?”伏在床头浅眠的云霞被推门声惊醒。 进来的宫女白芷一边搓着冻得发木的手臂一边直言不讳的咒骂:“要死了,这天这么冷,怕是要下雨呢……都是她,要死就早点死好了,还拖着口气这么吊着,弄得人还要陪着她等死,阴雨天的,真晦气!” 云霞一蹙眉,刚要说什么,突然天际闪电撕破夜空,“噼啪——轰”的一声炸下来,直击皇宫,不知炸到了哪里,只是那声轰雷却真真实实炸响在耳边。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女子突然睁开双目,目光森然,精光四射。 但是两个被吓呆的宫女显然都没有注意到。 黑暗的寝居里,静寂中,云霞惊吓过去,心头不禁怒气上涌。但两年相处,她是知道白芷的为人的,镇定了一下心神,云霞努力平复怒火,点燃烛台,尽量用平稳的声音劝说白芷:“别这么说白芷,娘娘到底是我们的主子……” 白芷一听就炸毛了,说话也越发的刻薄:“主子?谁是主子?你我的主子现在还不知道会是哪个呢!” “住口!你这是什么话!”云霞也生气了。 “什么话?人话!她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了,你还指望什么?我劝你赶紧收拾银子孝敬敬事房的公公,赶着下次分配个好园子!” “你!……你这么晚来,就是去孝敬敬事房的公公了?”云霞怒极反笑,眼泪却气得簌簌滑下。“娘娘到底是你伺候了两年的主子啊,你怎么忍心!” 白芷一呆,脱口而出:“那是你主子,不是我主子!班婕妤答应等这女人一死,就把我要过去吃香的喝辣的,还会向皇上引荐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云霞你个死脑筋,就等着给她陪葬吧!” 又一道闪电照亮寝居,照出白芷有点刻毒的嘴脸。 一声叹息幽幽,像黑暗中清冷的风。两人身后略干涩的声音响起:“拉出去,杖毙。” 两人俱是一呆,不敢置信的望向床头。 “娘娘!”云霞又惊又喜。 白芷脸色惨白,没想到病成这样的皇后娘娘还神志清醒,说得出话来。 门口一直探头探脑偷听的两个小太监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推门进去抓起白芷就往外拖。对于阵前倒戈背叛主子的人,他们也是看不起的。 白芷被摁住,一看他们要动真格的,顿时慌了,奋力地挣扎:“娘娘!娘娘饶命!……云霞,云霞姐姐!云霞好姐姐快救我!” “剜掉双目,削去耳鼻,砍下四肢,废其声喉,再行杖毙。”躺在病榻上的女子面无表情,看着天花板冷冷的说。 两个小太监手上更用力了。 白芷见娘娘铁了心,云霞还震惊的没反应,周围也没一个人帮她,居然都想要她死,顿时心头气到极点。 人总是这样,真正怒到了极点,反而就豁出去了。她用力挣开小太监的钳制,指着万俟枭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快死的人了,临死还要害人,不让人好过!贱人!你个贱人!你凭什么见不得我好!你凭什么要死了还要拉我下水!你凭什么妄自决断我生死!你凭什么让我死!你凭什么!……” 白芷说着,穷凶极恶的扑上去就要掐她的脖子,面目狰狞。云霞和两个小太监一个不察,便被白芷冲了过去,不由惊呼出声。 眼看她就要得逞,一直躺在病榻上弱不禁风的女子突然坐起,飞起一脚,就听白芷惨叫一声,人就被踹飞出去,一下子后仰摔到地上。 “娘娘!”云霞和两个小太监这才回了神,慌里慌张的上前扶着主子坐起。 万俟枭缓缓坐端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被小太监拉出去的白芷,淡淡的说:“凭什么?本宫杀你,不需要理由。” 某歌又挖新坑了,悄悄滴 ̄ ̄  ̄\(╮▽╭)/ ̄ 【001】帝后交锋 庄周晓梦,梦醒,不知自己是蝶,还是蝶本是自己。 万俟枭此刻就面临这样的精神错乱。 打发了云霞去监刑,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万俟枭不禁抬起手去揉自己的头。此刻她头脑里一片混乱。 她是谁?谁又是她?二十一世纪黑暗世家家主万俟枭?还是云国公主秦国皇后莫绮潇?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两个童年,两个十一岁,两个十七岁,甚至两样死亡感受!都是那么真真切切,一点一滴都融入骨髓的深刻! 不,不,她明明是万俟枭,她胸腔中流动的,明明是那狂野的,炽热的渴望最极端权势的血液! 可是,可是为什么,她此刻心尖却该死的颤抖着那樱花树下阳光灿烂的痛楚! 疼,撕心裂肺的疼!疼得她想扑在床上大哭一场! 呃,扑在床上哭?——简直他妈的莫名其妙!她不过是被自己的养女弄死,再睁开眼就到了这个鬼地方! 不对不对,她明明是深深爱恋着羡哥哥的大秦皇后莫绮潇! 不,不是…… 一个人,两种记忆,两种人生,混乱的交织在一起,在她脑海中一遍遍演绎着相悖的性格,相悖的境遇,相悖的思维,相悖的人生,却他妈的相同的结局! 而这两个同样结局的死魂却意外重合在一起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带着前尘,死而复生! 对,死而复生! 万俟枭垂下眼睑,这才是重点吧。 罢了,不论是哪个,现在都是她的一部分。她万俟枭的过去,她莫绮潇的过去,都是她不可磨灭的部分。以后的人生,她会用莫绮潇的前尘,却以自己的姿态活下去,去揽取最极端的权势,站在人不能及的高处,恣意醉酒当歌,俯瞰那些碌碌的蝼蚁众生!只有站在最高处,她才能安然的,带着观赏的心态去看他人,看他事,看他物,才能随心所欲的攫取,丢弃,抢夺,征服! 这才是她要的人生! “娘,娘娘……喝药了……”不知过了多久,云霞怯生生的声音换回万俟枭的散乱的思绪。原来她已经监刑回来了。 万俟枭眼神一瞥,云霞的头低得更低,举着药盅的手也抖得更厉害了,药盅除了刚才颤抖撞击出的叩叩声外,已经抖得开始晃荡撒出药汁来了。 “你怕我?”万俟枭清冷微哑的声音在昏暗的寝居响起,空荡荡的,森冷得厉害。 云霞心尖一颤,药盅“乓”的砸在地上打碎。 云霞一惊,马上跪伏在地上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娘娘责罚……”云霞拼命的在地上磕头,刚才白芷绝望癫狂的脸回荡在她眼前。 万俟枭手指轻叩着床头矮柜,叩叩的声音在黑暗中一下一下的响起,袅袅的熏香在窗口月色添上一抹幽寂。 直到云霞跪得腿发软,心里直打鼓时,万俟枭才淡淡开口:“知道为什么罚你?” 云霞心头一惊,却咬牙一叩头到底:“奴婢不知。”若不是为了打碎药碗,那就是为了…… “那就跪到知道为止。”万俟枭往病榻上一倒,倒头就睡。 室内仙鹤高脚香炉熏香袅袅。 月色清冷,照在云霞身上,勾勒出孤单的影。 云霞跪得两腿发木,饥寒交迫,更挣扎的是内心对主子忠诚与否的交战。说,还是不说?说了,怕是白芷就活不成了;不说,违背主子的交代就是不忠,现在娘娘似乎还看出端倪了……可她真的从来没有过背叛娘娘的想法! 她脸上神色几番犹豫,数次欲言又止。 “为了一个不成器的跳梁小丑,值得吗?”万俟枭的突然开口吓了云霞一跳。 云霞以为娘娘睡着了,却没想到娘娘一直在等着她说实话。当下不再犹豫,云霞一叩到底:“请娘娘责罚!云霞知错了!云霞不该心软放过白芷……奴婢辜负娘娘所望,请娘娘责罚奴婢!” 万俟枭睥睨着下方的云霞。从她回神看到云霞回来起,就知道她必定是放了那白芷。人彘,连中南海那些神经大条的女特工看了都会吐,更何况她一个区区宫女!如果云霞真的执行了她的命令,那么此刻她一定不会站在这里,而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呕吐不止。 “罢了,知错就好,下不为例。起来吧。”万俟枭挥挥手。 “娘娘?”云霞有些意外娘娘竟然这样就放过她。虽然前后时间不长,但是她清楚的感觉到娘娘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心思绝对狠厉,恐怕连皇上都未必有她狠辣。所以从放了白芷开始她就没想过娘娘会不计较。此刻却听她说下不为例,云霞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强自抑下这种冲动,云霞郑重磕了个头:“谢娘娘。” 万俟枭睨了她一眼。其实不是她大方不计较,实在是那个混账莫绮潇的记忆在作祟,那些跟云霞相依为命的记忆,竟纠缠着她的杀意让她下不了手。所以,既然不能杀,那就只能收为己用了。只是这个宫女虽然对自己心存感激但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完全接受自己。看得出来她对自己心存疑虑。 不过来日方长,她迟早会把她收做自己人的。 “那个白芷,眼神不正,目光短浅,言语刻薄口无遮拦,心胸狭窄沉不住气,留着迟早也是个祸害。” 云霞有点惊讶的抬起头。娘娘是在向她解释?惊讶归惊讶,云霞还是缓缓低下头,乖巧的应声:“是,娘娘。” 万俟枭自然看得出云霞的不信,但是她也不急。既然决定收服这贴身婢女,那她就静观其变,等着白芷的报复,甚至必要的话会给白芷创造这个机会,让她祸害一把,也好让云霞看清楚她跟的主子是何等慧眼识人,料事如神,从而彻底拜倒在她脚下。呵呵呵呵万俟枭有点小小的得意。不过这种感觉一出来,万俟枭就有点想哭了,这分明不是她该有的心理好不好!她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全球最大黑暗世家的家主,怎么可能还会有这种小孩子才有的洋洋得意的心态! 因着万俟枭突然青白交错的脸色,云霞吃不准她的想法,于是也不敢多言,只诺诺的站在一边等候主子指示。于是屋子里陷入古怪的沉寂。 “听闻皇后今日重罚了宫人?”阴冷的声音陡然响起,紧接着门被人推开,一身明黄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周身散发的阴鸷的气息足以让人心生战栗,不由自主拜倒在他脚下,无关他的模样神色。即使他长得姿容倾城,嘴角带笑。 “奴婢参见皇上!”云霞立刻跪下行礼。 万俟枭也装模作样的“挣扎”着要爬起来行礼:“臣妾参见皇上,身子不适,未能远迎,还请皇上恕罪。”嘴上说着,手上却磨磨唧唧的慢慢往被窝外挪。笑话,她万俟枭什么人,从来只有别人给她跪,还真没有她给别人跪的时候! 秦羡也很有眼色的“赶紧”上前扶住万俟枭:“皇后身子不适,应好好修养,勿需多礼。”说着,还象征性的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以示安抚。 万俟枭顿时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她她竟然被这嫩草吃豆腐了!还这么恶心吧啦叽的!万俟枭差点没一拳砸出去。 秦羡却丝毫不知自己就这么拍两下小手的功夫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依旧没自觉的推开万俟枭病榻床头的被褥,自己一屁股坐到床边。还更恶心吧啦叽的抓住万俟枭的小手,假装深情款款:“许久不见皇后,朕甚为挂念。今日见到皇后,竟是瘦了许多。”说着,还伸手去摸她的脸。 万俟枭眼角直抽筋,眼看秦羡的手朝自己的脸摸来,她本能的脸一偏,让开秦羡的手。 秦羡伸出的手落空,眼神顿时阴沉下来,盯着万俟枭,像要将她钻出两个洞来。 万俟枭心里叫糟,赶紧朝秦羡娇羞的一笑,立刻低下头偎依在秦羡肩头,把脸埋进他肩窝里,来挡住自己黑比锅底的脸。嘴上还不忘假笑道:“见到皇上,臣妾就好多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秦羡情绪就变得很奇怪。她不是拉拉,但是本身发自天性的不喜欢男人,大约和自己太强势因此看不上周围那些男人有关。也因此她到三十多岁都没结婚,只是领养了一个孩子做继承人。而莫绮潇,却对这个秦羡爱得死去活来,所以现在面对秦羡,她两种意识交织下就变得有些神经兮兮的。既渴望他接近,又讨厌他接近。但偏偏不论怎么讨厌,却也没有直接弄死他的想法。 万俟枭在心里叹了口气。 就着他靠近,万俟枭顺势偎依在他肩头不着痕迹的打量他。确实是姿容绝色,俊逸出尘。那薄唇一抿,气势凌厉,竟比莫绮潇记忆中的还帅上几分。 只可惜他眼底阴鸷一片,戾气太重,这样的人,注定是身居高位享受孤寂的天煞孤星,他们根本不会让人真正走近。妄图靠近者,只有死路一条。万俟枭突然大约有点明白莫绮潇是怎么死的了。既为她死觉得不值,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莫绮潇会被人害死,秦羡绝对心里有数却默许了的。可笑她竟然还坚信着她的羡哥哥会来救她! 万俟枭突然有点恼起秦羡来,说话也不再客气。“不知皇上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秦羡眼底阴影一闪,面上却淡淡笑开:“没事就不能来关心一下朕的皇后?” 要关心早就关心了!她等到死都没能再见上他一面,现在却又不疼不痒的出现,这算什么东西!万俟枭嘲讽的一勾嘴角,没有说话。 秦羡怔了一下。如果他刚才没看错,他的皇后刚才那表情似乎是嘲讽?她会有这种表情? 秦羡这才发现,他似乎真的很久没来关心他的皇后了。现在他竟然越来越看不懂她了。也许今天这道雷劈得对,他不该废后的。 诧异和懊悔下,秦羡难得的顾念起往昔柔情,不禁有些动情,伸手去摸万俟枭的脸颊:“绮儿……” 万俟枭下意识的一侧脸,让开秦羡的手:“你做什么!”这男人怎么老是动手动脚! “干什么?”秦羡脸色一变,立马变天阴沉下来,“朕是洪水猛兽吗?让你这样躲闪!还是说……”他凑近万俟枭的脸,眼神阴鸷得有如一条毒蛇,“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面对朕?” “是啊,臣妾若不是做了许多亏心事,皇上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想要废后呢?”万俟枭不知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么酸的话来,还刻意强调出无缘无故四个字。 果然,秦羡闻言脸色大变,就像被踩中了尾巴的毒蛇一般亮出獠牙。他脸色不善的扑倒万俟枭,将她圈压在他和床之间,眼神不善的迫近她:“你在威胁朕?你以为朕不敢废后?”他修长的手指在万俟枭脸颊和脖颈间游移,就像游动的毒蛇。 第一次遇到这样有危险性的男人,万俟枭除了轻微的惧怕外还有更多的是兴奋。她邪气一笑,露出森森的白牙:“对,我就赌你不敢废后。”明明废后已经敲定了,他却在这节骨眼上来“关心”她,明显就是有让他不得不妥协的超强势因素。她就赌,赌他不会逞一时之气,而会以大局为重。 秦羡闻言明显一愣,随即眼神更加阴鸷,吐信的毒蛇一般死死锁定着万俟枭,想从她的眼神中找到一丝软弱,然后毫不留情的认准弱点加以袭击。 而万俟枭也不依不饶的回视他,心中热血沸腾。这就是对手的感觉!许久没有这样的兴奋了!自从中南海那个飞鹰女警被她阴死了之后,她就陷入了再没有对手的百无聊赖之中,最终顺从的被她的养女莫南杀死了。没有对手,那是多寂寞的事啊!而现在,终于又让她找回了热血沸腾的感觉了!好极了! 两个人视线胶着,互不相让的对峙着。只是除了他们自己并不知道,在别人看来,秦羡将万俟枭压倒在床上,还深情对望,这个姿势,这个神色怎么看怎么暧昧。门外秦羡的贴身太监路公公掩口笑得意味深长。 秦羡最终还是松开了万俟枭。他冷冷站起来,睥睨着床上的万俟枭,阴沉道:“你赢了。”看他那神色,似乎恨不能将万俟枭生吞活剥。 而万俟枭却并没有秦羡想像中的一蹦三尺高或者大笑大叫什么的剧烈情绪,而是淡淡坐起来,朝他妩媚一笑:“应该的。” 可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更让秦羡差点气得内伤吐血。 他愤怒的一拍桌子:“十天后柔然和楚国都会派人前来与朕贺寿,晚上夜华宴定会刁难于你,既然你如此伶牙俐齿,那也请你到时候不要丢了我大秦的脸面!”说完拂袖离去。 秦羡一出屋子,刚才被他拍过的红木桌子四分五裂,啪啦啦摔在地上。 万俟枭无所谓的耸耸肩,得意的笑。 得,她现在已经适应自己不时涌起的小孩子心性了。 一直跪在地上早被吓得面无人色的云霞松了口气,瘫软在地上。好一会才回复了点力气,跌跌爬爬的收拾地上的红木残桌。 中宫外殿,秦羡快步走在竹林小径上,周身散发的阴沉的气息足以让人窒息。 连贴身太监路公公都明哲保身的离他三步开外。 其实吧,今天的事儿说巧也巧,说怪更怪。今夜皇上本来在柔妃宫中歇息得好好儿的,结果突然天降惊雷,紧接着就得到消息说天雷劈断了太庙前的崇德柱,那可是帝王祖宗德业的象征!崇德柱倒,这是何等大事!结果没等皇上来得及应对处理呢,那翰林院又呼啦跑来一大群的文官儿,一个个脸色煞白的泪流忏悔,请皇上收回成命。原来是废后的诏书刚刚拟完,就突然天降惊雷,硬生生劈坏了太庙前的崇德柱! 所以迫于“天威”的压力,皇上不得不放弃废后的想法。而念着这生辰夜华宴也即将来到,大秦皇后作为主人必须出席,而偏偏又不能废后临场换人,于是皇上只好来请皇后娘娘。结果却被娘娘一顿子气,这会子脸可黑得!啧啧,还是离远点的好。珍爱生命,远离皇上,安全第一呐! 【002】借刀杀人 想到秦羡被气走时那气鼓鼓的包子样儿,万俟枭心情大好,竟然一夜好睡,一觉睡到到第二天天亮。 早上一醒,云霞还没来得及把洗漱的物什送上,万俟枭就突然连打三四个喷嚏,人随即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就东嗅西嗅四处翻找。 虽然她模样不雅,且行为怪异,但是她脸上的凝重肃杀之色还是震慑到了云霞,云霞不觉放下水盆亦步亦趋的跟在万俟枭身后,看着她翻箱倒柜,弱弱的疑问:“娘娘?” “这屋里,不对劲。”万俟枭抓着什么都拿到鼻下嗅嗅,然后丢开。显然找的都不是这些东西。 “怎么?这屋里有问题?”云霞一皱眉,立刻紧张的四处戒备,像只被惊到的鼠儿。虽然她对万俟枭一夜间的心性大变很有疑虑,但是经过昨儿个晚上那一连串的事,她现在对万俟枭的话就是有一种无法言喻的信任。娘娘说有问题,那恐怕这屋里头真有不妥之处。生在宫中,她对这些事都是很敏感的。 云霞突然满城皆兵的戒备之色让万俟枭有些好气又好笑。第一次遇到这么不成器的属下,才多大点事啊,居然紧张成这样。 不过大约是莫绮潇的缘故,万俟枭对于这么不成器的属下居然没太大的反感,反倒觉得云霞这样的反应倒也挺有趣的。顺手弹了云霞一脑门,万俟枭笑道:“没那么严重,只是屋里气味有点古怪……呃,气味……熏香!”万俟枭突然灵光一闪,直扑内寝和外屋之间过渡帘幕边上的高脚仙鹤香炉。 半人高的铜制仙鹤栩栩如生,单脚独立,展翅欲飞。鹤腹为燃香之处,熏烟由鹤嘴吐出,设计非常巧妙。 万俟枭有莫绮潇的记忆,对这类东西的用法还是知道的。她很顺利的拨开暗卡打开仙鹤香炉,里面正焚着拇指粗细的一小截熏香。 万俟枭取出熏香,凑近鼻下用力嗅了嗅,还用指甲抠下底部一小块尝了尝,随即吐出来,招呼云霞过来,问她:“这东西哪来的?”里面有幻草的成分,这东西和制造熏香所用的香草混杂在一起很难分辨出来,但通过舌头味觉可以稍微辨析出来。幻草微苦,涩,有轻微置幻作用。其实也就是刺激扰乱神经系统而已。 云霞愣了愣:“宫里所有吃穿用度的物什都是库房领的啊。” “哦?各宫都用这种熏香?” 云霞想了想,突然一拍手:“这是去年班婕妤进宫那阵子送的熏香,因为送得较多,娘娘又喜欢这淡雅轻香,所以就一直用着,到现在还有半盒子呢!” 万俟枭把玩着那一小截熏香,邪佞的勾起嘴角。又是班婕妤啊……啧啧,出镜率太高本宫可是会嫉妒的呢。 “娘娘,难道这熏香……”看云霞惊疑不定的神色,应该也想明白了一二。 万俟枭眼神一凛,寒光闪过。不错,莫绮潇的死恐怕和这熏香脱不了关系。因为熏香里幻草的剂量少,所以不会立刻发作,只会日积月累的慢慢破坏神经系统,导致慢性中毒死亡。可叹的是,在云霞看来,只是这熏香害得她主子大病一场而已。而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万俟枭知道,就是这熏香,要了那个可怜女人的性命。 万俟枭握紧那截熏香,垂下眼睑。班婕妤是吧…… “娘娘……娘娘……”云霞声音里带着颤抖。被人毒害这么久才发现,现在想起来真是心惊胆战。想想那些日子竟然不知不觉的沉浸在毒烟里一年多,云霞心里这时才起了后怕。 万俟枭心中叹息。有的时候,人真的不得不叹一声命不由人。莫绮潇本就体弱,又长期卧病在寝居不锻炼,对这熏香的抵抗能力比云霞低了十倍不止。也因此,莫绮潇卧病在床越养越病弱,云霞进进出出越忙越安全,最终得以逃过一劫。 “娘娘!娘娘请为奴婢做主!”云霞突然一脸愤恨的跪在万俟枭面前。她亲眼见证了万俟枭的转变,她坚信以万俟枭现在的能力足以摆平那个班婕妤。就算娘娘善心不愿跟那班婕妤计较,但是这口恶气她这个做婢子的也咽不下,她为娘娘愤怒!所以就算腆着脸用自己的名义,她也要求着娘娘给那班婕妤一点颜色看看。 万俟枭倚着墙壁看着跪在面前的云霞,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铜鹤的头部。这个丫头虽然IQ欠发达,但到底挺忠心哈。也罢,既然要收做自己人,也该趁早锻炼起来才是。 主意一定,万俟枭扶起云霞,问她:“那么,你觉得本宫应该如何做才妥当呢?” 云霞愣了愣,没想到主子会这样问她。她思索了一番后正气凛然道:“把真相公诸于世,请皇上决断!” “唔。”万俟枭点点头。还看不出来这云霞还挺有那些警察的那套子架势哈。从追查疑点,寻出蛛丝马迹,到确认嫌疑人,找出确切证据,最后法庭真相大白,冤情昭雪。每一个流程都一板一眼,自以为正义公正,其实不过是死脑筋刻板教条而已。所以她不喜欢白道。有的事,还是黑道的解决方式更合她脾性一点。 “娘娘……难道奴婢说错了?”好在云霞还不像那飞鹰女警那般不可救药,还知道循循向善,在意识到万俟枭似乎并不认同她的想法后立刻上进的求教了。 万俟枭意味深长的看了云霞一眼:“禀报皇上,皇上确实会还你真相,严惩班婕妤。可是那之后呢?中宫沉寂两年一直蛰伏不动,一动就拿了正三品婕妤开刀,尉迟贵妃会怎么想?柔妃会怎么想?满朝文武又会怎么想?而皇上国事繁忙,却还得抽时间处理家事,他又会怎么想中宫?” 一连串的怎么想问傻了云霞。云霞皱起眉头,纠结了。虽然心怀正义,但是身在宫中耳闻目睹,云霞还是明白的,这后宫就是各方势力拼搏的缩影,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有可能引起轩然大波,所以半点马虎不得,说话做事一切都需谨慎。 万俟枭见云霞沉默了,心道算个可造之材,一点就通。她伸手迫着云霞抬起头,第一次正色的直视她的眼睛教诲:“永远记得,一定不要做风口浪尖第一人。浑水才好摸鱼,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自己,只有匿身黑暗才是最安全的。” “那……”云霞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眼巴巴的盯着万俟枭。云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在不断的接受心性大变的新娘娘了。 万俟枭却有点头疼。没受过调教的孩子到底不行,没有实际经验,说再多遍他们都体会不到其中精髓。只知道一味舍本逐末的追求当下的解决方案。 罢了,来日方长,希望能调教过来吧。万俟枭有点泄气。以前能被推举到她面前学习的,哪个不是IQ160以上、训练有素、素质极高的天才。现在一朝穿越,追随者差距一下子天壤之别,着实让人头疼。 “啊!奴婢知道了!”云霞突然抚掌大叫,“将这熏香送回给班婕妤,班婕妤自然认得自己的东西,这样一方面警告她我们抓住她的把柄了,另一方面我们也不曾正式露脸,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这事,而当事人因为自己那不可告人的心思更不可能主动去跟他人讲这个事情,所以我们依旧是最安全的。娘娘,云霞分析的可对?”看得出来,云霞很兴奋。两颊都染起了红晕。 不错。万俟枭不禁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真的?”云霞很惊喜,一种自己成长了,能帮主子分忧解难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万俟枭被她的兴奋感染,也不觉露出浅笑盈盈总结道:“你分析得很好。不过,还有更好的方法,可以一箭数雕,借刀杀人不见血。”说到后面,万俟枭本性的露出邪佞嗜血的笑容。 云霞看得心头一颤,但很快压下那阵寒战,全副心思被更好的方案吸引:“借刀杀人?” 万俟枭手中夹着那一小截熏香,纤纤玉手在云霞面前晃了晃:“本宫秉着好东西共享的原则,将剩下的一一送与诸宫分享。” “送人?”云霞一呆,愣了半晌。当思绪慢慢回笼时,她才咕噜咽了咽口水,冷汗慢慢滑下。 “等诸宫娘娘用了纷纷发觉不适,尉迟贵妃必定严查,到时候一定会把中宫牵连进去,但是中宫都使用了一年多了,受害情况最惨重,所以可以藉此跳出嫌疑,并且摇身一变成为最受人同情的无辜受害者,然后尉迟贵妃继续深查就会追究到班婕妤。基于受害者甚众,受害的妃子们必定会联合起来申讨班婕妤,最后演变成棒打落水狗、墙倒众人推的情况……”云霞越往下推演,越觉得冷汗横流。娘娘这招太阴毒了。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明明惊险无比却每个环节都绝对万无一失,最可怕的是,牵扯那么多人,甚至连自己都算计进去了。这要怎样曲折的心思,怎样狠厉的心性才能做到! 万俟枭看云霞的神色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弹着指甲淡淡一笑:“所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林,如果置身事外,反而更加惹人嫌疑。不若当个受害人,大家一起浑水好摸鱼。中宫只要演好受害人的角色接受各方安慰就可以了。至于杀人放火的事,多的是人抢着做!况且……你不觉得,布局,总要有波折有起伏才有趣吗?”万俟枭笑得邪恣,像风中招摇盛开的狂花。 【003】栽赃陷害 因为熏香事件,万俟枭对中宫安全起了戒心,遂打发了云霞带着所有宫女太监对中宫进行大清扫。熏香精油什么的一律撤去,那些以她现代眼光看来并不需要的生活物什也一并撤了去。而熏香事件显然对云霞的震动也极大,因此她这次可是卯足了劲狠狠清扫,连厕所也不放过,到处指手画脚忙得团团转。 此刻,宫中奴婢们忙得不可开交,万俟枭却悄悄从寝宫溜了出来,舒舒服服躺在湖边斜坡草地上,眯着眼睛晒太阳。她一头如流水般顺滑的长发随意铺散在地上,娇小白嫩的双足未着鞋袜,裤管卷得高高的,两脚在清清的水里撩拨着。时值清秋,地上的草儿已届枯黄,别有一份柔软。倒是那湖对面一片红枫林艳煞清秋,给这萧瑟的季节添了一抹妩媚。阳光洒在她周围,给这幅安静的画面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这个世界就像那个世界的衍生面,四季气候,古风物什乃至生活习性都并没有太大改变。唯一有意思的是历史传承,历史发展到秦朝时横空出现了一位太祖皇后,见识过人,易王姓为秦,以一人之力扭转了秦朝短命王朝的命运。但是历史是环环相扣的,大约是因为这位太祖皇后横空出现的缘故,灭秦的项羽刘邦并未当朝出现,而是延迟了大约四百年。四百年后,历史再次被改写,项羽颠覆秦国半壁江山,建立起楚国,与秦国两分天下。而刘邦,却只在史册中冒了个名头“为项羽所灭”,就GAMEOVER了。吕氏一族一直处于被楚国打压的状态,被流放到西南边境,大约在五十年前自立成国时被楚国给一锅端了。 理论上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南北朝时代,但是三国两晋南北朝都没出现,自云国覆灭后,当今天下依旧两分,南楚北秦,划江而治,另有多个小国并存。比如秦国东边沿海一块是东晋国,国人以渔为生;北寒之地为柔然,游牧民族;西边为高山,荒无人烟,有未开化的蛮荒部落,特产是动物皮革和奢侈品,经常用这些换取生活物品,非常落后。 历史发展到这里就完全挣脱了那个世界的轨迹,变成了架空世界,谁也不知道下一步将会发生什么。 “阿嚏!”万俟枭打了个喷嚏,抽抽鼻子,皱起苦瓜脸。看来穿太少着凉了。这身体也忒不经冻了,改明儿可得好好练练。 万俟枭刚刚爬起来准备回去,那边儿云霞已经急急的寻过来了。 “娘娘!”云霞脚步飞快,没一会就到了万俟枭面前,屈膝一行礼,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万俟枭。 万俟枭接过,是一枚质地极好的玉佩。款式是只玉蝴蝶,入手温润,色泽纯正,再外行的人都看得出来它的价值。在蝴蝶翅膀右下角,以极细微的笔法刻着个御字,不仔细看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是?” “回娘娘,这是在清扫时捡到的,奴婢确定不是我中宫之物,所以奴婢没敢声张。估摸着可能是哪位娘娘请安时落下的。这毕竟是御赐之物,奴婢不敢决断,请娘娘定夺。” “请安时落下的?”万俟枭挑眉。按宫制,后宫嫔妃每个月初需向皇后请安一次,但是现在已届月底,就是说足足一个月,这东西就掉在某处一直都没人发现?还有那个丢东西的人,东西丢了足足一个月都没发现,尤其还是如此重要的御赐物件,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云霞左右看看没人,凑到万俟枭面前低声说:“早前有奴才在院子里看见了滟昭容身边的宫女姒环。怕是……” “恩。”万俟枭点点头,心中已经明了。她只道秦羡来邀请她出席夜华宴定会招人妒忌,只是没想到来这么快。不过也无妨,栽赃陷害嘛,她熟!“当时有多少人看到了那姒环?” “就小路子看到了……” 万俟枭闻言眼中毒光一闪。成大事者当心狠手辣,有的棋子,丢在那作用虽小,可一旦反叛,却往往在关键时刻决定成败。成大事者当拘小节,有隐患她一向提前拔除,以免日后不必要的麻烦。只有杀戮才是最让她安心的解决方式啊。 云霞见万俟眼神凶残,顿时心中一紧,赶紧接下去解释:“不过奴婢知道后立刻把他骂了一顿,疑神疑鬼的。奴婢告诉他说是娘娘赏了东西给滟昭容,姒环只是来取东西的。” 万俟枭斜睨了云霞一眼。这丫头虽然滥好心,但倒也思虑周全。“你做得很好。” “娘娘,这玉佩……”云霞迟疑。她盯着万俟枭手中那枚玉佩,感到非常棘手。不论是还还是留,都无法善了。滟昭容这招栽赃虽然非常笨却也非常有效,一旦人赃俱获窃取罪名落实,那就是妇德有问题,一个品性有问题的女人,如何能母仪天下?再加上娘娘在朝堂上并没有娘家势力做后盾,严重的话恐怕后位不保。而现在就算还回去怕也迟了,搞不好人家抓赃大军都在路上了。这可如何是好?……要不,实在不行的话,就由她一人揽下罪名吧! 云霞扑通跪下,一脸从容就义的模样,结果还没说话,就见万俟枭吊儿郎当的食指扣着玉佩的穗子将玉佩转来转去,笑道:“这还不容易。” 然后,云霞就张大嘴巴,眼巴巴的看着万俟枭将玉佩越转越快,最后手指一滑,玉佩脱手,“咻——”的化作一道弧线,优美的“咚”,落尽湖中,漾起一圈一圈涟漪,画上完美的句号。 …… 云霞傻眼了。 万俟枭很有爱的拍拍云霞的头:“死无对证,她能奈我何?” 整整衣裳,万俟枭哼着小调离开。秋风吹起她的发丝,得意而张狂。 事实证明云霞的想法是对的,万俟枭回到寝居刚刚换好衣裳,就听门外小太监传报:“参见娘娘,外殿尉迟贵妃,杨妃,滟昭容,并红婕妤、黄美人、陆才人、蓝宝林等求见!”(长歌:请叫我长美人 ̄ ̄) “先上茶,给诸位妹妹看坐,本宫稍后就到。”万俟枭让云霞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又兀自吃了些糕点,才磨磨蹭蹭在云霞的搀扶下正儿八经的走出寝居,去见她“慕名已久”的尉迟贵妃了。 好吧俺承认,其实这章还有后半截,俺偷懒码不动了…… 【004】尉迟贵妃 万俟枭在云霞的搀扶下刚走到前殿门口,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上次请安的时候我瞧着她看我玉佩的眼神就不对了,结果这次说没就没了,谁知道呢!这可是先皇御赐的宝贝!当年先皇分明是中意我左家女儿才赐了这个物件,如果不是皇上那时年少,草草在云国结了亲,现在这中宫之位……”听这骄纵的口气绝对是那滟昭容无疑。 “嗯哼。”尉迟贵妃不悦的清了清喉咙,顿时那滟昭容安逸了,乖乖闭上了嘴巴。不过嘀咕声还是不断,旁边一干宝林美人的围着她好言劝慰着。 万俟枭心里暗笑,这滟昭容虽是左相家的千金,又是最受宠的柔妃的堂姊,却分明是个有胆子没脑子的那种人,当着尉迟贵妃的面就自吹自擂的抬高左家,贬低旁人,还妄想中宫之位,自己找抽还真怨不得别人。不过她这样招摇的栽赃中宫,尉迟贵妃居然还真任着她胡来,这举动倒别具深意啊,怕是也想趁机试探一下中宫的深浅吧。 万俟枭收起喋血的邪气笑容,尽量摆出那飞鹰女警正气宽和的微笑,摆出正面人物的姿态,大大方方的走进去。 见万俟枭走进来,以尉迟贵妃为首的一群女人纷纷起身,朝她欠身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万俟枭虚扶了一下尉迟贵妃:“免礼,起身吧。各位妹妹请坐。本宫身子不好,来迟了,还请各位妹妹莫要介怀。” 众女纷纷起身,却因为万俟枭和尉迟贵妃都站着的缘故,故而也没人敢落座。 尉迟贵妃比万俟枭想象中的年轻,分明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不过那一身风霜的铿锵正气却绝对是从军营里历练出来的。听闻她生在将门,自小熟读兵书,十二岁能出谋划策为父分忧,十五岁悄悄随父出征,并屡立奇功大捷而归,后帝赏识其奇女子风范,迎入宫中立为贵妃,因着皇后身子不适,由她代掌六宫。 她身后寸步不离的宫女面无表情,手捧淑英宝剑,此剑乃是皇上御赐,斩淫邪,罚奸恶,威慑后宫,无人敢试其锋芒。凭着一身军人正气和这把御赐的淑英宝剑,尉迟贵妃倒也将这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安逸和睦——至少表面是。 尉迟贵妃是个爽快人,不等万俟枭打官腔问来意,她已经一拱手,开始严词陈述来意:“皇后娘娘,本宫今日来是有缘由的。滟昭容昨日丢失玉佩一枚,四处寻而不得,心急如焚,故请本宫出面追查。按理此等小事不当烦扰皇后娘娘,但是此玉佩乃是先皇御赐,见后不跪,意义重大,任何人都担当不起这丢失之责,所以不得不从严查起,而作为六宫之主,皇后娘娘理当以身作则,首先排除嫌疑才是。” 简单说,她们第一个就要搜她的中宫。万俟枭眼中戾气一闪。却平复得很快,马上摆出皱眉不悦的模样,沉吟:“这……恐怕不太方便吧。” “怎么不方便了?难道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敢给我们看?”滟昭容马上嚷嚷起来了。 “滟昭容,请注意你的措辞!”尉迟贵妃沉下脸色喝止滟昭容,转而她面向万俟枭,一脸的为难,“皇后娘娘,还请体谅本宫,本宫实在是无奈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尉迟贵妃,不是本宫不体谅你,实在是本宫若这样让尔等搜查,中宫颜面难存。先皇御赐之物丢失,却直接上我中宫寻物……至少该给本宫一个交代吧。”虽然被皇上赐了宫室的女人可以自称本宫本室,但是那也要看对谁。在皇后面前还自称本宫,不是太板正不懂变通,就是太强势在挑衅后威了。所以万俟枭也没客气。 “皇后娘娘分明是心中有鬼才故意刁难,不让我们搜查!”滟昭容说个话越说越气人。万俟枭脸色已经由晴转阴了。别是她是万俟枭,就是莫绮潇还活着,在这怕也要生气了吧。说的个什么话! 尉迟贵妃本来就被万俟枭堵的严实不好说话,偏偏这滟昭容还不知好歹的胡乱叫嚣,尉迟贵妃心头起火,遂强硬的拉过滟昭容,摁着她一起朝万俟枭跪下,抬起头直视万俟枭的眼睛,字字铿锵:“皇后娘娘,本宫行事确实有欠思量,但是这也是实在无奈才出此下策大海捞针,还请娘娘见谅。至于中宫颜面,等排查结束中宫洗清嫌疑之后,本宫和滟昭容愿意各受三十大板以示扰乱中宫的惩戒。”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到了死胡同,再没什么可以回旋的余地了。万俟枭看看面前跪得一脸正气的女子,倒有那么点怀念和飞鹰女警斗智斗勇的日子了。虽然是两样脸但那一脸刚正不屈的神色还挺像。她摇摇头,浅笑:“尉迟贵妃只是正义行事,为的是帮助滟昭容找回丢失的玉佩,所以这个责任,怎么样也不该担到尉迟贵妃身上。”废话,如果真打了尉迟贵妃,那她们之间这梁子可肯定结下了。 而跪在一边的滟昭容一听搜查有戏,马上喜出望外,点头直嚷:“好!一切与尉迟贵妃无关!如果中宫洗脱嫌疑,我自愿挨打三十大板,给中宫一个交代!”光听措辞就可以听出她对这次栽赃的志在必得。尉迟贵妃请罪用的是“等”中宫洗清嫌疑;而她用的是“如果”。 “既然滟昭容如此心意已决,本宫再不给诸位查看似乎也说不过去了。那么,诸位请便吧。”万俟枭把所有中宫里的宫人都叫出来,在外殿排成三排,不干扰她们搜查,全宫上下一起在外面等候尉迟贵妃她们的搜查结果。 不多时,尉迟贵妃就黑着脸带着脸色惨白的滟昭容出来了。她们身后跟着那一群黄红蓝绿的美人婕妤宝林们,以及那一大串的侍女和女侍卫,只不过个个脸色都不太好。 云霞见状心里也安了心,悄悄松了口气。 而万俟枭从头到尾都波澜不惊,只是有点邪气的翘着嘴角等待着,像一只逗弄野兔的闲豹。布局,总要跌宕起伏点才有趣。你越说阻拦她必定越想看,你再趁机敲两下,她吃定你心虚阻拦,又对自己志在必得,就一定会答应你的要求,然后,你就等着收网看好戏吧。不过,装装模样还是要的。 万俟枭快步迎上去,一脸关切:“如何?可找着了?……几位妹妹脸色不太好,在中宫休息一会再去别宫找吧?”万俟枭从来都不是好人,邪佞是她的标签,恶毒是她的本性,唯恐天下不乱更是她的优良品质之一。她这一句话,看似关切,实际却不软不硬的顶了一句,让尉迟贵妃她们想不搜查别的宫室都不行。这样一来,势必会得罪大半个后宫,到时候么……╮(╯▽╰)╭尉迟贵妃在万俟枭的搀扶下顺了口气,深深看了万俟枭一眼,然后唤女侍卫:“来人,将滟昭容带下去打三十大板!” 滟昭容闻言脸色惨白如纸,呆愣着直到女侍卫来拉她了才突然嚎啕大哭,扑上来就抱住尉迟贵妃的腿,大声喊冤。鼻涕眼泪一把抓的,生生哭花了那一张妆容精致的脸。 尉迟贵妃一个眼色,众女侍卫蛮横的将滟昭容拉了出去。没一会外面传来刺耳的干嚎和叫骂。 尉迟贵妃心里更气。其实本来滟昭容来找她“做主”,她心里就有数了,答应她追查不过是一方面顺着柔妃的面子,另一方面她也是想借机探探中宫的底而已,结果却没想到这滟昭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弄得一塌糊涂不说,还下了她的脸面,搞得她下不来台。虽然事先皇后就说了不罚她,但是这板子,打是打在滟昭容身上,其实又何尝不是打在她脸上呢! 尉迟贵妃下定决心,以后柔妃和中宫这趟子浑水,她不趟了!就算有事也有一办一,实实在在公公正正,免得再丢人丢到这节骨眼上! 尉迟贵妃拂袖离去。 这一晚上万俟枭睡得那个香啊,好久没阴人阴得这么痛快了! 听说尉迟贵妃她们走后还不得不继续去其他宫室查找,毕竟开了头,又没查到,总要做做样子坚持到底的。虽然一个个都没了气势,搜查也只是草草了事,但到底还是惹得后宫鸡飞狗跳了那么一回,人人怨声载道。 万俟枭只差没撒花庆祝了。 给乃们一个机会,赶紧砸票砸评,把乃们家歌爷伺候高兴了,这文文就不V了。 【005】夜宴惊鸿 十日之期很快来到。这期间万俟枭除了跟后宫姐妹共享一下班婕妤送来的熏香、阴了一把滟昭容和尉迟贵妃外,也没再做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宫里头从五天前就开始上下忙碌张灯结彩了,而像尚天监、宫廷乐坊、园艺司、酿酒司、尚膳监、采办司之类,更是早从两三个月前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到了夜华宴那天,万俟枭一大早就被云霞从床上弄起来梳洗,沐浴,着衣,修面,绾发……一直折腾到月华初上才算大功告成。彼时万俟枭也饿得就剩一口气了,却还是被狠心的云霞塞了些糕点就拖上凤撵,在一片恭候声中,长长的队伍起驾一路迤逦行向御花园。 御花园里,清秋菊花遍开,红黄蓝紫,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御花园里早已在前庭开辟了一片空地,铺之砖石,覆以地毯,周遭岗哨严密。上首是帝后座位,两边案几左右顺延排开,一直排到百米开外。中间的红毯空地是用来娱乐表演之用。 万俟枭到的时候,秦羡刚刚下了龙撵。他听得身后太监报驾声回头,见到是万俟枭的鸾凤辇车,眼神闪了闪,大步走过去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伸手扶着万俟枭下了辇车。这一举动顿时让原本因为秦羡出现而鸦雀无声的群臣四下里议论纷纷,心中狠狠敲了一下。看来帝后不睦的传言并不属实啊,下次再有分歧可一定得选好立场了,皇上这是给他们提个醒呢。 长长的红色地毯一直铺到那头,两边案几后的群臣怔怔的看着,看着他们大秦帝后执手,款款而来。那宽袍广袖,行云流水;衣袂飞扬,神采翩跹,贵气天成,仿佛九天之上的神仙眷侣执手下凡。 秦羡身着黑金色帝袍,高大挺拔,容颜俊美如玉,一绺发丝从额角滑下,添了几分慵懒不羁,薄唇嘴角一勾,成功掩去他眼中常年的阴鸷;万俟枭身穿黑红色后袍,娇俏柔弱,却气派天成,柔中有刚,两人并肩携手走过红毯,衣袂飞扬,华丽唯美,一直走到上首入座。 群臣这才回过神来,心中暗道惭愧,一把年纪竟然还为美色所迷。不禁纷纷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安分的养精蓄锐等待开席迎战。东晋国力弱小,使者也乖巧得很,早早的就到了,只是国力强盛的楚国和虎狼之风柔然的使者怕都不是善与之辈,得小心应付,万不能丢了大秦的脸面。 不过两国使者也没迟到太久,与秦羡万俟枭也只是前后脚的时间差。秦羡和万俟枭刚坐定,就听到柔然使者的大嗓门生生盖过了报驾太监的声音,好爽的大笑震得人耳膜生疼:“哈哈哈,不好意思我们来迟了!还请大秦皇帝见谅!”嘴上说见谅,可无论是说话的口气还是神色,都要一点诚意都没有。 秦国群臣气得牙痒痒的,纷纷怒视他猖狂得意的大步从红毯上走过,一直走到秦羡右手第二张空下的案几后坐下。跟在他后面来的是楚国的使者。楚国的使者跟柔然使者一起出现更加突出他们南辕北辙的差距。 楚国的使者充分体现了南方男子的俊逸风姿,一把桃花扇打扇秋风,一双桃花眼四处放电,一身锦罗白衣衣袂翩跹,步履之间皂靴云纹蜀锦时而露出,姿态风流倜傥,无人能及。真乃一翩翩浊世佳公子——如果不是他一来大秦就去了帝都最大的青楼的话。 楚国使者还没入座,就笑眯眯的朝秦羡一拱手,桃花眼弯弯的眯成两条缝儿,一脸纨绔子弟的欠扁样儿:“抱歉,我们两人来迟,让整个大秦满朝文武都在等我们,真不好意思啊,抢了您的风头,秦国国君。” 万俟枭看到好几个老臣顿时被这楚国的使者一句话气得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的。正觉得有趣,就听报驾太监尖细的嗓子喊到:“清华宫尉迟贵妃到——” 万俟枭这才注意到左边案几坐了一串的后宫妃子,大约有七八个,都是品级较高的妃嫔。而妃嫔最前端的那张案几是空着的。 听到报驾太监的声音,秦羡周身笼罩的阴沉之气稍减。他淡淡朝下方的楚国使者一颔首:“无妨,朕的贵妃也刚到。爱妃不懂事,让诸位久等了。”说着,秦羡举起酒杯,似乎有点代为请罪,希望大家包涵的意思。 群臣精神大振,三呼万岁,一杯酒饮尽,豪气万分。 楚国使者本想言语奚落一下秦国君臣,没想到被横空杀出个女人破坏了,于是他只好自讨没趣撇撇嘴入座了。 “臣妾来迟,请皇上恕罪!”尉迟贵妃上来就跪下请罪,声音清朗铿锵,军旅之气尽显,英气逼人。 “无妨,爱妃代皇后打理六宫,为朕分忧,事务繁忙,朕心甚慰。不过注意别累坏了身子,入座吧。”秦羡充分表现出一个心疼爱妃的柔情帝王形象。就好像真的从头到尾都没在乎过那两个楚国柔然使者,而是一直在等尉迟贵妃来再开席似的。 再看楚国使者,他却一点也没有被人反抽一巴掌的尴尬,而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尉迟贵妃,眼中惊艳之色再明显不过。这个女人,宽袍广袖,黑色宫装领口袖口皆以白纹修饰,腰间以玄黑白纹为带,缀有银戈。她的脚上不穿绣鞋,而是非金非玉的木履。身后使女捧着的也并非如意香巾,而是一柄宝剑。这是何等的英姿飒爽,气度不凡!真乃巾帼红颜,人间奇女子! 柔然使者雅木黎一看到楚国使者这模样就知道这家伙没戏了,明显是好色病又犯了。看来顶大梁还只能指望自己了。他略一沉吟,趁着开席歌舞已起,朝上首的秦羡笑道:“原来大秦国喜欢这种靡靡之音?确实轻巧精妙,不过听多了难免让人意志消沉,终究不如我草原健儿豪放旷达!大秦皇帝,我们可汗特意让我带来一支草原的歌舞献给皇上,希望您喜欢。” “哦?那可要见识见识了。”秦羡不动声色的放下酒杯。 雅木黎拍拍手,顿时急促的鼓点响起,好似万匹骏马奔腾,撼动人心。听腻了丝竹歌弦的靡靡之音,突然曲风变调,改走豪迈路线确实震撼人心。刚有些适应,就听一阵细碎清脆的铃铛声叮当响起,一群胡装女子踏着红毯款款走出,随着草原乐师的伴奏跳起了异域风情的舞蹈。糅合了草原民族特有的摔跤,骑射等动作,由女子表演出来又不会让人觉得粗鲁,只觉得娇俏利落,带着草原的直爽与野性。 群臣嘴上不说,但心中到底是赞叹的。楚国使者更别提了,桃花眼笑得都眯成两条缝儿,乐呵得都找不着北了。这一副绣花枕头、纨绔弟子的形象,让见者无不暗叹楚国前景危矣。 一曲终了,众人还沉醉在刚才的野性风情中,雅木黎大声笑道:“大秦皇上,我草原女儿可比你的大秦羸弱病女好?”说着,这眼神有意无意的就往万俟枭身上瞟了。 全天下都知道,大秦国君秦羡娶的云国公主,美则美矣,却是个病秧子,常年卧病,终日不见阳光。本以为不会在夜华宴上看见的,却没想到居然还能下床走动。所以,既然有这么好的现成的软柿子,不拿捏一下真是太对不起太皇太祖了。 万俟枭被眼神点名,立刻明白了雅木黎的意思,不过她却就是装傻充愣无动于衷。她可没那么无聊,一受激就头脑发热巴巴的请求献舞为国争光。作为一个上位者,她可不认为自己跳舞娱众会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况且,向来只有别人跳舞给她看的,还真没有她跳舞给别人看的! 他二人一个咄咄逼人,一个装傻充愣,于是秦羡被夹在中间就进退两难,被雅木黎不停的追着问“到底是草原女儿好还是大秦女子好”,甚至提出要送草原女儿入宫为妃之类,最后秦羡斟酌了一下,饮尽杯中美酒,笑道:“我大秦女子也不遑多让。绮儿,你既为一国之母,理当为大秦女子表率,就且为我大秦献上一曲吧……” 万俟枭愣了一下,没想到秦羡这么容易就把她推出去了,心头不禁涌起一丝淡淡的、不是滋味的感觉。其实她知道既然雅木黎指名要她了,她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况且秦羡的做法也是极有道理的,云国舞艺当世一绝,云国破灭之后,云国舞艺千金难求一曲,可见其技艺到了何种精湛的程度,所以秦羡对她的舞艺是有绝对的信心的,权衡之后自然会把她推出来。但是知道归知道,真正被推出来了,她心里真的还是很难舒服起来。这种不被人重视不被人在乎的感觉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完全是万俟枭的,而不是莫绮潇的。只是万俟枭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点,只道心头的不舒服是在为莫绮潇不值——秦羡对她的感情真是浅薄如纸,真可惜了她那样刻骨铭心的爱情。 万俟枭心里不爽,看秦羡的眼神也变了,犀利刻毒,看得秦羡心头微微一颤,竟有些酸涩的涨疼。 万俟枭朗声一笑:“那就为诸位表演一段剑舞吧,祝我大秦军威振振,百年盛世,祝福我君万寿无疆!” 这一段漂亮的开场白顿时博了个好彩头,赢得了一片叫好声。 万俟枭视线转向尉迟贵妃。她不好过她也不想让别人好过。把尉迟贵妃视若性命的淑英宝剑借过来耍耍应该很有意思吧? 尉迟贵妃接触到万俟枭的目光,嘴角抽了一下,继续低头喝茶,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尉迟贵妃,还请借你淑英宝剑一用。”万俟枭有人欺负,心里终于平衡些了。 尉迟贵妃被点名,再想假装看不见也没办法了。她迟迟疑疑的看向秦羡。却见坐在上首的秦羡眼神阴鸷的盯着她,尉迟贵妃心头一惊,也不敢拿乔了,将身后侍女的剑恭恭敬敬奉上。 万俟枭抽出宝剑挥了两下,朝鼓手点点头,那边鼓点有节奏的响起。万俟枭舞剑而歌,声音清亮圆润,止流风,遏白云。她的剑招以花式为主,强调美观性,慢慢起,稳稳落,速度逐渐加快,旋转中玄黑色衣袂翻飞,随着歌曲的节拍渐入臻境。 笙歌欢长夜宴 低腰回转舞长剑 江山无限似水容颜却依旧 独看石上清泉流执笔画秋 雨后溪流泥泞留痕踏天下清风两袖 皓水千年岂容回首 烟雨清幽论英雄何须煮酒 怎能分天下忧三言尽泪水先流 未把矜持轻丢舍皓羽洁身无垢 花颜羞无长久 杨柳腰轻挥袖 抹却千古爱恨愁 荡舟轻桨醉一壶看我翩跹起歌舞 倚草庐送春秋还看今朝谁人留 借抹绿茵微抚柳山河寂幽 三尺青峰由最初的缓慢深沉化作雪亮白练,动作优美如行云流水,随着人的飞踢旋转凌空跃,衣袂飞扬,剑舞乾坤,亦是一种震撼人心的美。 群臣惊诧万分,从不知身居后宫病弱杨柳的皇后娘娘竟也是如此天人风姿,剑气凛然。当她剑舞三千光影,脸上的霸气神色,竟让人不敢直视。 就连秦羡,也是一脸微诧之色,握着酒樽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酒樽中的酒正荡漾出他心底的涟漪。就是这张脸,就是这样的的神色!这才是他需要的皇后! 谁看透浩瀚微渺依旧 谁人守城池烽火尽漏 何处漫烟撩双目 岁月仍悠悠 雁过影留时已秋太匆匆 遇晨露衣湿透 昔年策马秋狩 弯长弓箭离手 皓月凝幽两年生花败温柔 而今人比黄花瘦柔依旧 早已不闻绿肥红瘦怎比长醉空楼 苦论成就天下谁守 莫负于人人言何休 莫负我共眠春秋皓水流芳华尽输 渺然离梦魂无处不道山河泪先流 水长流未止休 巧手红尘织就 宿华一枕醉红楼 堪比这水调歌头问明月几时有 万俟枭全程都是花式舞剑,不强调实用性,只追求场面效果,外行看绝对的华丽优美。只在最后落尾时万俟枭吟唱着最后一句收尾,手上却剑锋一转,一剑刺向雅木黎方向,剑锋中杀气大盛,气势如虹,只是如果不是近距离切身感受,根本感觉不到那一剑下凛冽的杀气。 雅木黎吓得“啊”的一声,往后仰避开那剑气,结果一跟头后仰翻栽过去,引起一片诧异的目光。 万俟枭却稳稳刹住剑,将最后一个收尾的动作做得极其到位,再从容收剑缓缓站起垂手而立,姿态华美清雅,更加反衬出某个“被吓到”的人的胆小如鼠,引起一片窃笑。 雅木黎恼怒的爬起来:“你!”故意的!她是故意这样出他丑的! 没等他发火,旁边楚国使者已经用力的鼓起掌来:“好好好!好极了!想不到大秦竟有这样的绝色佳人!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唱到最后他居然手舞足蹈,状若癫狂,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万俟枭,直放光。“美人,你愿意做我的王妃吗?” 万俟枭未答,秦羡抬起拳头压在唇畔,清了清喉咙:“咳嗯。” × 乃们果然不爱我,都米有票票…… 委屈 【006】摔到你服 在皇上这样红果果的“提醒”下,群臣才恍恍惚惚从沉醉中回了神,拼命的鼓掌,脑中还回味着刚才那行云流水、清远流长的典雅剑韵。难怪皇上宁愿驳了左家的面子也不肯废后,难怪乎老天爷都向着她,真乃妙人啊! 万俟枭归还了宝剑,回到上座,一过去秦羡就已经站起身相迎并取下自己脖子上的沉香木佛串珠亲手给万俟枭挂上:“皇后劳累了!” 秦羡本就是俊逸绝伦的美男,此时他眼底阴鸷消融不少,眉眼微微含笑,额际发丝微微飘动,俊雅的神采竟一下子看怔了万俟枭。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万俟枭当时脑袋里就突然蹦出这么句。 “皇后?”秦羡疑惑的看着面前动也不动的女子。她这样看着他,难道是…… “哦,没什么。”万俟枭懊恼了一下自己的失态,若无其事的走回后位坐下。 秦羡微微失望,也随之坐回。 歌舞起,唱颂太平盛世。只是经过刚才那样刚柔并济的剑舞之后,再看这些节目,似乎真有些草原使者所谓的靡靡之音的感觉了。于是众人也提不起什么兴致,只是互相劝着酒。 “大秦皇帝,既然这些哼哼唧唧的东西没意思,那就撤掉吧!正好我们可汗来时特意让我送来一位草原佳人献给大秦,趁着雅兴,不如大家一起见识一下我草原真正风一般的姑娘,如何?” 雅木黎既然这么当众提出了,秦羡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便应允下来。 没一会,带路的太监来到,恭恭敬敬朝上首的帝后行了礼,退至边上。他后面,一个人高马大的草原女子大步上前,用草原礼节朝上首的秦羡行礼:“草原哈哈克家族哈穆莎参见大秦皇帝陛下!”看她的脸庞,十六七岁;看她的个头,呃,男人的个头!起码一米七八! 乖乖,看这女人那个壮硕!群臣嗔目结舌,都是一脸的不敢苟同。这样一点都没有女人味的“女人”娶回去,还不给别人笑死啊!我可怜的皇上!群臣不免有点幸灾乐祸。不过一个个可都没忘低下头去偷笑,毕竟,皇上万一耍赖来个做主指婚,把这“佳人”送到自己头上,那可是得不偿失。 秦羡一看到这个佳人也嘴角抽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他向哈穆莎确认性的问道:“草原风一般的姑娘?” 哈穆莎双手一抱拳,朗声道:“草原的姑娘不比大秦女子,养在深闺相夫教子。我草原的姑娘都是风,能骑射,能牧羊,能务农,能育子,方为上乘。倘若征战,我草原的姑娘能骑马征战,搭弓御敌,一样不输男儿!” “朕还没用到需要自己的女人为自己征战。”秦羡嘲讽的笑。 “可总比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好!”哈穆莎一脸蔑视的将矛头直指万俟枭。 群臣不禁倒抽口气。这草原神经病长得不咋地,口气倒冲,心也大得很,竟然一来就大喇喇表示要坐后位的念想。啧啧,到底是草原来的女人,说好听点叫爽快,说不好听了就是不知礼数! 没等秦羡和万俟枭有所表示,雅木黎马上跳起来大笑道:“既然如此,不如让大秦皇后娘娘与我们草原最出色的姑娘比试一下如何?” 秦羡和万俟枭都不乐意。秦羡是不知道万俟枭的底,认为万俟枭虽然能剑舞高歌,但是高手过招毕竟是另外回事,不是几下子花式剑法就能有用的;万俟枭则是赤果果的蔑视到底,这种货色,不够资格做她的对手。提不起兴趣。 可是哈穆莎却更快一步接住雅木黎的话头大笑道:“那就请了,大秦皇后。我也很好奇我们之间到底谁更有资格站在大秦皇帝身边。大秦皇帝,如果我哈穆莎赢了,是不是可以做你的皇后?”哈穆莎一脸天真的问秦羡。 秦羡脸都绿了,周身气息顿时阴鸷下来。相信即使她真的比试赢了,也绝对活不过明天。秦羡周身的杀气连下面还在花痴的楚国使者都感觉到了,一头雾水的看了秦羡一眼,在看到旁边万俟枭俏媚的脸庞时又花痴了。 万俟枭脸色也沉了下来。她虽然不爱名利,也不爱出风头,但是,她有个最大的死穴——她极其富有野心,执着于权势。即使在这个一无所有的异世,她也要通过自己的能耐,抓住那高高在上方,杀伐决断的主导权。所以,哈穆莎那一句“谁更有资格站在大秦皇帝身边”倒是戳到万俟枭的死穴了。敢跟她抢后位?找死! 万俟枭阴测测的站起来,一步一步走下红毯,一直走到哈穆莎面前。哈穆莎还一点都没感觉到危险,执拗的望着上首的秦羡,等着他的回答。 万俟枭慢慢取下脖子上挂的那串佛珠,就是秦羡刚才赏赐给她的那串,双手拿着将之平举到哈穆莎面前。 哈穆莎看看万俟枭,以为这是大秦比武前的礼仪,要互赠礼物,于是愣愣的上前伸手去接。 万俟枭嘴角邪气的一勾,手上的佛珠就突然断了线,几十枚沉香木的佛珠就哗啦啦掉到红毯上弹跳着滚散开来。 而刚刚往前一步的哈穆莎正好一脚踩在珠子上,顿时“砰”的一下摔了个面朝大地,春暖花开。 群臣哗然。 哗然声更加刺激到了哈穆莎。她还没开打就摔了个跟头自觉丢了脸面,顿时又羞又恼,脸涨得通红,马上挣扎着要爬起来。结果地上全是珠子,刚爬起来,又一滑,“咚”的一下膝盖跪在地上,听那实实在在的撞击声就知道伤得不轻。至少哈穆莎是爬不起来了。 雅木黎傻眼了,没想到大秦皇后居然会这样阴人。他一时呆在那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上首秦羡眼中的阴鸷稍散,他单手支着下巴倚在一侧扶手上,仿佛是不胜酒意,腮上染红。但双眼依旧寒潭般深邃清澈,只是阴鸷之外,这次居然破天荒的带了点笑意,兴味盎然的看着。 万俟枭见哈穆莎挣扎了几下却还是爬不起来了,便伸出手去拉她:“起来吧。” 哈穆莎抓住万俟枭的手站起来,一脸愤愤:“别指望我会感激你!” “哦?”万俟枭一挑眉,拇指快速的在哈穆莎手腕的麻穴一按,趁她发麻松手的空挡立刻抽出手去,顿时就听“砰”的一声,哈穆莎又扎扎实实摔了个四仰八叉,摔得很重,看得出来眼神都涣散了。 因为宽袍广袖的遮挡,周围的人都没看到万俟枭按哈穆莎麻穴的那一幕,都只道是哈穆莎没抓稳万俟枭就松手了,顿时一个个都看猴子似的看那个哈穆莎,眼里都是同情和戏谑。 “你!你玩阴的!我不服!”哈穆莎虽然还在怒吼,但底气已经没那么足了。也是,被摔成那样,还吼得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万俟枭不紧不慢的再次伸出手:“服不服?” 不服,就摔到服为止。 众人不由都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的望着。服,还是不服? 哈穆莎沉默了很久,才慢慢伸出手。 万俟枭拉着她的手把她拉起来站稳。 谁知哈穆莎一站稳,马上另一只手快如闪电的扣住万俟枭肩下,“去死吧!”她用尽力气企图一个过肩摔把万俟枭扔出去。 而万俟枭在哈穆莎扣住她肩下的时候,不急不慌脚下绣花鞋一踢,一粒佛珠骨碌碌滚动几步,随即就像事先说好的一般,哈穆莎移动重心的脚就恰好踩在那佛珠上,然后 “砰!” 哈穆莎狠狠向后滑到摔在地上。远在最前面的雅木黎都明显感觉到地面狠狠震了震。哈穆莎两边的案几更是震得酒樽中的美酒都洒了出来。 最终哈穆莎再没爬起来,摔得昏死过去了,也算为这场比试画上一个句点。 而自始至终,万俟枭自站定后就没动过一步。 在场的高手都看出了刚才万俟枭那一脚佛珠踢得从容不迫,时间和力度都把握得相当精准,在最恰当的时机,踢出最精确的距离,光这份临危不乱的气度就不是一个普通人能有的。 不愧是大秦皇后! 秦羡依旧支着下巴,端着酒樽,心情相当好。 夜华宴上,地上佛珠散乱,头顶月辉清冷,万俟枭双手背负,独立红毯上,气度清冷,风清朗月。 此时已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上菜的宫女列着队伍端着托盘娉婷而来。万俟枭下意识的朝着她们来处随意一望,却看到不知何时周围的岗哨都移换了位置。到底是换班时无意造成还是后期改换岗哨有意为之? 此时岗哨明显聚合不均,直面上首之处空门大露。若是有意为之,怕是今晚将有事发生了。 万俟枭眼中戾气一闪。 彼时她面对的刚好是雅木黎。雅木黎因为哈穆莎被阴的事情正要发难,却被万俟枭眼中突然闪过的狠厉喋血的眼神惊到了。那一瞬间,他居然畏惧起眼前这个女人来。她身上散发出的凶残气势,那是比草原的狼还凶残的气息!那种眼神,是只有常年在刀口上搏命的人才会有的狠厉! 于是雅木黎安分了,乖乖坐下,灌酒,以抚慰心中一阵一阵的颤栗。回去说了谁信?堂堂柔然大将军,居然被一个女人的眼神吓到了。哈!可事实上,他真的就是被吓到了。那样凶残的眼神,那样强势的气场,恐怕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万俟枭默默往回走。看到边侧云霞时悄声问她:“这夜华宴由谁布置的?” 云霞不解,却还是答道:“据说是柔妃的妹妹左昭仪。” “哪个?” “就是尉迟贵妃往后第二位。第一位是柔妃。” 万俟枭顺着云霞的指点抬眼望去,正看到柔妃投过来的探究的眼神。这是一个清纯漂亮的女子,温顺柔和的那种美,不妖媚,不艳丽,就像《爱莲说》里形容的荷花,濯清涟而不妖,分明是个解语花样的人物。也是,这样温柔贴心的女子,是哪个帝王身边都必不可缺的解语花吧。 柔妃却并没有盯着万俟枭看太久,只是看了一眼,很快就转开了。 万俟枭转而去看柔妃边上的左昭仪,冰冰冷冷,像座冰雕。万俟枭很怀疑秦羡是怎么跟她共寝的,不会被冻得不举吗?不过这个不在她的管辖范围。万俟枭撇撇嘴角,继续审视。 左昭仪就像毫无知觉的冰人一般,根本是目不斜视,心无旁骛。眼观鼻,鼻观心,端端正正跪坐在案几前,没有一点异常的举动。可正是她这样的不异常,反而让万俟枭觉得异常。太完美就是不完美,万俟枭一眼就觉得这个女人有问题。 那么,是她想刺杀秦羡吗? 万俟枭转头朝秦羡望去。 正巧看到秦羡也在和路公公咬着耳朵说什么悄悄话儿。吩咐完了,秦羡沉着脸回过头来,恰好与万俟枭眼神对上。 同是上位者,两人眼神一对,同时从对方眼里读出一两点有用的消息,随即各自别开脸,不想让对方从自己神色中看透更多。 万俟枭心头大致有了数。看神色秦羡应该也知道了。 这帝王,眼线布得还真细密。 【007】夜宴刺杀(补全) 这时已经到了宴会后期,菜色上得差不多了,众人也都不同程度了有了醉意,都放松了早先在帝王前的拘谨,互相间喁喁的开始敬酒。宫娥鱼贯而入,又一轮菜色送上。这次是最后的果盘,盘周辅以各色水果,中央矗立着一方苹果雕镂构架的宝塔,下方莲花八瓣衬托,非常精致。 万俟枭和秦羡不约而同的伸手去拿。 两只手同时按住一瓣苹果。两人不禁转过头,互相看了一眼。 秦羡很有风度的放开,拿了旁边的另一瓣苹果。 万俟枭也不客气,拿起那瓣苹果就塞进嘴里。 帝后两人似乎都特别钟爱这盘水果,你一瓣我一瓣吃得欢。没一会,一盘水果就见底了。 此时宴会已近尾声,宴上众人都有些熏熏然,不知所谓了。万俟枭坐在上首虽然仪态一直端庄大方,但眼角却一直关注着那位左昭仪的动向。在看到她终于恭谨离位似是要上茅厕时,万俟枭眼神一闪。 终于来了啊。 果然。 就在果盘刚刚清空的那一刹那,突然一声唿哨,周围的火把所不能照亮之处突然跃出十数名黑衣刺客,目标明确,纷纷提剑就朝上首刺来! “有刺客!”一个太监匆匆跑了两步就被一剑刺死在地。 部分黑衣人落地,分工非常明确,立刻向四周杀去,拦住最快的援救路线。两名武功最高强的黑衣人高高跃起,速度依旧不减,快如闪电的朝上首刺去。 万俟枭和秦羡同时拿起那只果盘。 危急中两人又是互相一望,他娘的,又想到一处去了! 来不及多想,万俟枭果断的放弃果盘,飞身蹿开座位让开。 秦羡拿了果盘,往面前一挡,“当”的一声脆响,瓷器的果盘竟然正好挡住刺客的锋利长剑! 刺客因为是俯冲而下,极快的速度与力量冲击之下,根本刹不住势,长剑“呛”的一下当即折断成三截,而瓷的果盘也“啪”的一下碎粉。粉尘弹起中,长剑折断,刺客因为惯性还往前冲,秦羡阴冷一笑,快如闪电般伸手掐住撞上来刺客的脖子,一扭,刺客死不瞑目。 说起来繁琐,实际上也就一瞬间的事。与此同时,万俟枭蹿开,座位被另一个刺客一剑劈下,坚硬的上等梨花木竟然“轰”的一下就破碎了,可见刺客武艺高超,并非等闲之辈。 刺杀万俟枭的刺客一落地,路公公拂尘一抖,就缠住刺客的剑,两人缠斗起来,并在路公公的刻意为之下慢慢远离上首之位。 宴上的尉迟贵妃见有人凌空一剑刺来,眼疾手快的“呛”的拔出身后侍女捧着的淑英宝剑,翻身跃起一剑斜斜劈开。就听一声利剑劈开骨肉的声音和血雾喷涌声,当她两脚木屐“啪”的稳稳落地时,刺客的尸体也变成两半“啪”“啪”分两声落地。 尉迟贵妃轻捷一跃,人已挡到秦羡前面。“皇上退后,注意安全!”她剑花一抖拦在秦羡面前,话是对秦羡说的,目光却时刻戒备着前方。此时,禁卫军首领和解决掉对手的路公公也冲过来挡在秦羡前面,至此,护驾铁三角成立。 “恩。”秦羡应着声,慢慢后移,一直移到万俟枭身边。他目不斜视的直视前方,却借着宽袍大袖的遮挡,在底下伸手握住万俟枭的手。 万俟枭愣了一下,转头去看秦羡,却只看到这人目不斜视的装模作样,不觉有点好笑又觉得心头微暖。 秦羡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大概是在安抚她。 万俟枭心里翻了个白眼,用力回握了他一下。 秦羡依旧目不斜视,看都没看万俟枭一眼,不过周身阴沉的气息却一下子风清朗月起来。 帝后两人并肩而立,宽袍大袖之下,两手相握。 “保护皇上!”边上不知道哪个不识趣的小太监叫了一声,顿时周围一大群太监宫女侍卫的如梦初醒,都呼啦一下子冲过来将上方的秦羡他们团团围住,建立起层层叠叠的十几层肉墙。 场下,混乱的局面开始有了明显倾向。众臣宫娥尖叫着逃散到安全后方,雅木黎功夫显然不弱,踹开缠着他的刺客后也隐入禁卫军之后,楚国和东晋的使者被人拉到了安全的后方。周围的禁卫军不断涌出,刺客被圈成一股,包围圈越来越小。 “皇兄!皇兄你没事吧?”混乱的人群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冲了过来,头上白玉发冠都歪了,一直冲上前确认没事后才露出松了口气的明媚笑容,“吓死我啦。” “无妨的。”秦羡难得的收起一贯对待别人的那股阴沉犀利,露出那么一些人的气息,连万俟枭都诧异了一下,不觉多看了那小王爷一眼。秦羡阴毒,登基后手上杀孽无数,大秦王朝硕果仅存的皇室子弟就这么一个颗王爷。据说,秦羡很疼他。据说,即使他好男风秦羡也不见责备他,反而送了他十几个男宠。 大秦好男风其实很普遍的,不过都是私底下罢了。像这小王爷这样明目张胆的,还真不多。不过看这小王爷的样子还真看不出他好男风。不知道他到底是攻还是受?万俟枭有点恶意的揣测。 此时禁卫军已经把刺客团团包围,刺客基本都已经受伤,还在负隅顽抗,都是不要命的打法。禁卫军人虽多,但也没特别的高手,一时竟也拿不下,只是仗着人多,优势不断增大。 “要活的!”秦羡突然喊了这么一句。 此话一出,顿时那些禁卫军拿着长矛胡乱捅的手不禁迟疑了一下。废话,万一捅死了怎么办?那可是违抗圣旨啊!抓不住,那是能力不足,顶多一顿罚;但要是捅死了,那是抗旨,砍头哒! 结果就这么畏首畏尾一阵瑟缩的档儿,几个刺客已经挑开薄弱环节逃逸。 “休让刺客逃了!”秦羡一声令下,路公公和禁卫军头领肖若重飞身去追。 两人皆是一流高手,眼看就要追上,结果有人比他更快,几个刺客还没来得及跃入黑暗,就被一道极快的身影给打了下来。诡异的红光在夜色中一闪,激光一般射出,所及之处,刺客纷纷惨叫着落地,被红影碰到之处全部腐烂成黑色,滋滋的冒着白眼,以肉眼可以看得见的速度扩散,很快遍及全身,刺客们尖叫着抽蓄着断了气。彼时那道身影也踏风落地。此人须发皆白,横眉怒张,板刷般刚硬的白头发在夜风中张扬,玄青色官府衣角翻飞。霸气飞扬,不怒自威,正是京兆尹左迁鸿,柔妃的父亲。 万俟枭眉一挑。好阴毒霸道的功夫!不动声色的眼扫周围,皆是震惊之色,倒是高手如路公公肖若重雅木黎之流,却是蹙眉之色。看来,这左迁鸿的武功路子,还很有问题啊。若不是刚才一着急暴露了,还不知要隐瞒到何时呢。而他这么急着灭口,显然这些刺客即使不是左家派的,怕也跟左家脱不了关系。 场下左迁鸿霸气不减,撩起衣袍单膝下跪请罪,说话中气十足:“臣担忧皇上安危,一时着急,下手失了分寸,请皇上治罪!” 秦羡像是松了口气一般,直摆手:“幸得国丈相助,才没让那些刺客逃脱,何罪之有?赏!赏京兆尹左迁鸿明珠一斛,良田千顷!” “谢皇上!”左迁鸿声若洪钟。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马上一个马匹拍上,顿时秦羡仰头大笑,君臣尽欢。气氛马上活跃起来。 万俟枭侧首看身边笑得畅快的秦羡,没说话。她仿佛看到,那个端着酒樽纵情大笑的男人身上,死神所举起的镰刀闪着锋利的光芒。秦羡刚才的一反一复,其实不过是为了逼左迁鸿出手的把戏罢了。若刺客真和左家有关,左迁鸿为了不让秦羡抓到活的,自然会出手杀了那几个刺客灭口。 看来秦羡接下来是要磨刀霍霍向左家了。他的赏赐,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东西,金银良田,不过是先在左迁鸿那放几天,迟早还是要收回国库的。所以秦羡赏得当然没有心理负担,只管装大款。这可都是上位者最常玩的把戏。 万俟枭心头冷冷的笑。这个秦羡,年纪轻轻,倒是精通帝王心术。只是不知,若是与她相比,两个人哪个更胜一筹? 万俟枭心中竟然隐隐的颇有些期待。 就在万俟枭微微分神遥想的时候,突然身后的云霞尖叫“娘娘小心!”万俟枭一转身就看到一把雪亮的匕首朝自己刺来! “啊!”匕首刺中万俟枭胸口,万俟枭伸手捂住,顿时鲜血喷涌,血流如注。万俟枭缓缓倒下。 “保护娘娘!”路公公拂尘一甩,隔开了刺杀万俟枭的小太监,肖若重也挤过来,一掌打飞小太监。 小太监被肖若重打得吐血飞出,太监纱帽掉下,露出一头长发,正是当初被云霞心软放走的白芷无疑。原来她被云霞放走后,就一直藏匿在宫中,这次夜华宴,她假扮了小太监,趁着先前刺客混乱的空挡,喊着“保护皇上”靠近了万俟枭身边。 “娘娘!”云霞尖叫着扑过去抱住万俟枭,万俟枭胸口不断溢出的鲜血刺痛了云霞了眼。“娘娘!娘娘!娘娘你不要死……” 秦羡一把推开她,抱起万俟枭就跑:“绮儿!绮儿你忍忍!快,快传御医!” 云霞被秦羡一下推得跌坐在地上,周围的宫女太监很快追着秦羡跑开。传御医的传御医,准备宫室的准备宫室,取热水纱布的取热水纱布……都忙乱成一片,四处跑开。 云霞愤怒的转向地上还剩一口气挣扎的白芷:“白芷你……”她心头不禁涌起恨意。恨自己当初心软,如今竟然害了娘娘!她此刻恨不得将白芷千刀万剐,也难消心头之恨。 白芷被禁卫军团团围住。她挣扎着爬起来,脸上满是鲜血,嘴唇动了动,朝云霞恶毒一笑,然后咽了气。 白芷死不悔改,刚才说的两个字云霞看懂了,白芷说“活该”。云霞咬住下唇,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娘娘说的对,白芷这人心胸狭窄死不悔改,留着真的是个祸害。娘娘,对不起,是云霞害了你啊! 她恨白芷,也恨自己! 她为什么当时不听娘娘的话,为什么! 当时觉得娘娘心狠手辣过于刻毒,所以她自作主张的为娘娘积德做人情放了白芷,可是现在,娘娘被害了,她才发觉娘娘是对的!是,娘娘是心狠手辣,可是却从来没短缺过中宫下人半分;娘娘是邪佞刻毒,可是现在至少宫里人人见她都是乖乖低下头叫一声“云霞姑姑”! 而现在,因为她当初的一时心软,却害得娘娘魂飞天外,她该死,她该死啊! “娘娘,娘娘……”云霞突然想起至少也该见娘娘最后一面,跌跌撞撞的朝前面跑去。 “云,云霞姑姑!”前方一个小宫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娘娘,娘娘要见你!” “什么!”云霞一震,真的已经不行了,要见最后一面了吗?云霞眼泪又模糊了眼睛。“在哪,在哪?” “景仁宫。” 云霞顾不得礼仪了,提起裙子就朝离这里最近的景仁宫跑去。 一路冲进景仁宫内殿,意外的看到一大群宫女太监都垂首跪在院子外面,连皇上也站在门口。皇上看她的眼神非常不善,阴沉得像要用眼神洞穿她似的。不过更多的,却好像是恼怒之色。 云霞来不及疑惑,一头就冲进院子里,直扑内寝房间。“娘娘!” 房间里很安静,就只有万俟枭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听见云霞的声音,她缓缓转过头来。白色的被褥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在看到万俟枭的眼神后,云霞一震,眼泪止不住的滂沱而下,“咚”的一下跪着扑到万俟枭床头嚎啕大哭:“娘娘!云霞错了!云霞对不起你啊!”眼泪打湿了本就被鲜血染红的被褥,鲜红的颜色慢慢被晕开。 万俟枭带血的手揉了揉云霞的头,声音虚软无力:“知错就……好。” “娘娘!” 万俟枭的手终于无力的垂下。 云霞带泪的眼瞬间睁大:“娘娘!不!您不要死,不要丢下云霞,云霞以后再也不会质疑您的话了!您是对的……呜呜呜呜” “确定?” 悲痛欲绝的云霞并没有察觉到刚才还要死的人怎么突然就声音正常了,只是本能的哭着直点头:“娘娘不要丢下云霞,云霞要一辈子追随娘娘!娘娘是对的,云霞知错了!云霞真的知道错了!” “好吧,今天的思想教育课就上到这里。”万俟枭突然跳了起来,一直捂住的插在胸口的匕首也扔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当”的一声。 云霞傻眼了。眼泪还挂得满脸,只傻乎乎的看着突然跳起来“诈尸”的万俟枭。 万俟枭呵呵一笑,脸色依然惨白,不过比之刚才的垂死之色却神采飞扬。原来刚才白芷一刀刺来时,万俟枭念着借此接回收服云霞,便将计就计稍微让开点身子,白芷的匕首看着是刺到万俟枭胸口,其实是被她让开要害夹在胳肢窝间了,随后万俟枭立刻用手捂住,匕首划破手掌,才制造出鲜血喷涌的效果。不过饶是这样,也到底是流了不少血,万俟枭失血过多,脸色惨白,算是下足了血本的。如果还拿不下云霞,她万俟枭可以回家吃干饭去了。 “这次手法确实激烈了一点,但也只是为了让你能更好的看清楚自己内心深处的意志倾向。因为人性使然,有时候不下一剂猛药是不会彻底觉悟的。本宫诚心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怀。其实……我也很欣慰,没想到你会如此的一心向着我,就算真的死了,倒也值得了。”万俟枭深谙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赶紧表示一下自己对云霞的重视。还特意用了“我”字,以拉近两人距离。 “不会的!娘娘没事,没事就好!”云霞破涕为笑。经过刚才的大起大落,云霞情绪跌宕得厉害。此刻,已经没有什么比娘娘没事还重要了。 万俟枭心中一松,顿时绷紧的力气用尽,一下子跌坐在床边。云霞赶紧扶住她。 万俟枭摆摆手,她沉重的说:“云霞,本宫知道,其实你心中对本宫的存在一直心有疑虑。”万俟枭垂下眼睑。这才是梗在她们之间最大的坎。 云霞手上一震。顿了好一会,才郑重的跪下,磕头:“娘娘,云霞确实有疑。云霞自小伺候娘娘长大,感情深厚非同一般。可云霞现在一心追随娘娘也确属真心。然,古有圣人云:忠仆不事二主……” 万俟枭摆手:“那你不用顾虑了。本宫就是她,她就是本宫。” “?”云霞疑惑的抬头。 万俟枭轻笑:“你相信来世今生吗?” 云霞吃惊的睁大眼:“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是来生的她,为了今生之恨卷土重来。难道你不奇怪吗?何以本宫知道她的过去,她的一切?——因为是她请本宫来的!她求本宫帮她雪恨,并说与你情同姐妹,将你托付于本宫,所以本宫一直待你有所不同,刻意培养。”万俟枭说起谎来时一套一套的,神情非常认真严肃,仿佛真的曾经发生过这么离奇却绝对真实的事情似的。 万俟枭深谙要扭转这些古人忠仆概念并不容易,最容易让她接受的说话就是前世今生,保证比什么都管用。 果然,一听万俟枭的解释,云霞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眼中还晶亮晶亮的,大约是在为前娘娘那句“情同姐妹,特意托付”感动。不过转眼她似乎又有些悲伤不舍。 万俟枭明白她的心思,拍拍云霞的肩,指着自己的胸口:“你无需难受,她,也在这里。我们是同在的。你我的一切,她都看着,她都知道。” 云霞一喜,这回看万俟枭的眼中终于不一样起来,亮晶晶的。 万俟枭心中舒了口气,终于搞定了。最贴身的宫女收服了,要做什么都方便许多,不但不会拖后腿,必要时还可以帮衬着。身为上位者,她自然明白一个人不可能成事的道理。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不断的凝集有才之人,建立起属于她的暗之帝国! “娘娘,皇上他——”云霞这才想起外面的皇上似乎脸色不善。 “没事,无需管他。”万俟枭一脸的不在意。其实不过是秦羡眼神尖,进来后一下子就发现了她的骗局所在,所以心里不平衡而已。他的愤怒也就很可以理解,不过是发现自己被骗了,还被骗得跟他不相干,他就一炮灰被骗者!所以委屈了,心里不平衡了,嫉妒云霞了而已。 5000字啊5000字,砸票 ̄ ̄ ̄ 【008】楚国使者 不过万俟枭装受伤的事也就秦羡和云霞知道,就连太医来了,也被云霞以“奴婢已经包扎过了”为由打发了,只诊了脉,确定是失血过多,没有大碍,并开了剂补血的方子。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幸好娘娘没事,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看皇上那阴沉着脸的样子,真够骇人的啊。 走的时候,秦羡狠狠瞪了万俟枭一眼,然后一身阴沉的拉着脸离开。 听说他这晚留宿了柔妃的梧云宫。而左昭仪从头到尾似乎也从来没有人问起过。也不知柔妃是不是当晚就跟秦羡请罪开脱过了,第二天秦羡也没过问左昭仪什么。 于是万俟枭不开心了。那刺客可不仅向着秦羡,也分明是向着她来的,就是说,现在她也在左家人的猎杀名单上。事关她的身家性命,她怎么能说算就算,这么轻易的放过那女人呢? 以德报怨这个词和万俟枭是八竿子也打不着边的。所以,万俟枭不高兴,自然意味着有人要被放血了。 隔日午间用了膳,万俟枭坐在窗口的贵妃椅上拿了本书闲看。柔顺的黑发顺着颊侧滑下,垂到胸前,淡淡的金色阳光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娘娘。”云霞推门而入,一入眼就看到窗口的这幅美景,不忍打扰,故而反手关上门,自己垂手在边上,不敢出声打扰,生怕破坏这份唯美的静谧。 “嗯?”过了很长时间,万俟枭手上的书翻过去一页,才懒洋洋的出了个声。 云霞这才回了神,差点忘了刚才进来的事,赶紧将手上东西递上:“哦,娘娘,奴婢刚才在门口捡到个东西。” “门口捡到的东西?”万俟枭接过云霞手上的花笺。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凤箫吹断水云闲,重按霓裳歌彻遍。 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这是……艳诗? 万俟枭眼角抽了抽。 云霞把花笺递给万俟枭后密切关注着万俟枭的神情,自然是看到了万俟枭那抽筋的眼角的,她不禁掩了嘴偷偷的笑。这艳诗是写在花笺上的,没有密封,所以过手人的都看的着。她刚看到时就觉得特惊讶,没想到这宫中竟然还有这样白目的人,写艳诗就罢了,竟然还糊里糊涂送到了中宫娘娘的寝房门口,真是太好笑了!嘻嘻,竟然把艳诗送到中宫皇后门前,不是白目是什么! 万俟枭本来是对这花笺的来历很疑心的,但是眼角看到云霞的窃笑,不禁自己也失笑多疑了。皇宫的守卫绝对是这个时代最严密的,夜华宴的刺客要不是有左昭仪乃至柔妃暗中做内应,想混进宫来根本不可能。所以,这艳诗应该更可能是宫中哪个人的恶作剧吧。给皇后送艳诗,这些混蛋还真想得出来。 主仆俩摇头轻笑。 不过第二天,两人就笑不出来了。 蓬莱院闭天台女,画堂昼寝人无语。抛枕翠云光,绣衣闻异香。 潜来珠锁动,惊觉银屏梦。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万俟枭拿着手上的花笺,面色阴沉如水,边上的云霞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首艳诗比昨天的露骨许多,若说是玩笑,真的太过了。 “在哪发现的?” “还,还是门口。” “……明天注意着点,不要让不相干的人进中宫。” “是,娘娘。”云霞得令退下。 万俟枭拿着花笺,从书里取出昨天的与之一模一样的另张花笺,确定是同一个人的笔记。两张花笺放在一起,万俟枭坐在桌边,眼神慢慢狠毒起来。如果不是玩笑,那这里头可以玩的花样大得多,随便栽赃一下就是淫乱后宫,哪一个罪名都可以扳倒她。可是,这个东西是怎么来的呢?又是谁想害她? 万俟枭拿起那两张花笺,就着烛火燃成灰烬。跳动的烛火映照出她冷冷的笑。真要栽赃害她,用这种手法是不是太蠢了一点? 管他是什么来头,到底想做什么,反正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之后的一连两日,万俟枭依旧每天收到一张花笺,无一例外都是艳诗,一首比一首露骨香艳。而中宫一直看门的太监换了一个又一个,却个个都指天画地的发誓绝对没有放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进来过。而且整个后宫看起来也很太平,也没见谁来“捉奸”怎么的。摸不着头绪的万俟枭不禁有些烦躁。难道这人真的只是所谓的仰慕? 有可能吗?一个能在后宫来去自如的超级人才,竟然就为了每天来给她送一首艳诗?这就好像用劳斯莱斯拖大粪的感觉,也太不着边际了吧?不可能只是为了送艳诗,一定有什么特别的阴谋,她一定要揪出这幕后主使来! 于是中宫的防卫更严密了。 到了第五天,那张花笺居然又雷打不动的出现在了房门外,万俟枭终于怒了。 铜簧韵脆锵寒竹,新声慢奏移纤玉。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 雨云深绣户,来便谐衷素。宴罢又成空,魂迷春梦中。 看看这写的个什么东西!万俟枭将花笺揉成一团扔下。想了想又赶紧捡起来,点了火烧掉,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深呼吸,决定不指望那些不着边际的侍卫和太监宫女,还是自己来比较靠谱。 第六天中午,当大多数宫女太监都去吃午膳的时候,中宫里的防卫也只减少了一半。在两队巡视队交接班的空挡,一双黑色布靴稳稳落在万俟枭的寝房门口。来人取出怀中花笺,弯下腰恭敬的将之放到门口,然后站起身正要走,此时房间门却忽然打开。 万俟枭坐在直面他的贵妃椅上,冷冷看着他。 来人竟也不见慌乱,大方的朝万俟枭抱拳:“皇后娘娘。” 万俟枭看他面目平凡,一看便是丢到人群里再也找不着的那种,却神色从容礼数周到,不免心中对此人另眼相看,知道此人来历定不简单。“你是何人?奉何人之命来戏弄于本宫?意图何在?” 远处传来下一班巡视宫女的声音。来人“唰”的一下飞上屋檐,留下一句话:“我家主人有交代,娘娘若想知道,可于今晚三更御花园八角亭相会。” “今晚三更御花园八角亭?”万俟枭大声重复了一遍。 远处的宫女队伍走近:“参见娘娘!娘娘可有什么交代?” “没事,下去吧。”万俟枭摆摆手。不动声色的将那花笺攥在手里。 打发了宫女巡视队伍,万俟枭扫了眼花笺,差点破口大骂。 開窗秋月光,滅燭解羅裙,含笑帷幌裏,舉體蘭蕙香。 太不像话了!简直就是淫诗啊!就是现代的万俟枭,也不能接受有人对她说这样放浪形骸的话。这艳诗,和直接告诉她“我要和你上床”有什么差别?!若不是有这样厉害的手下,她绝对绝对认为,这个主人就是一银虫! 万俟枭冷笑,今晚三更御花园八角亭是吧?好,她等着! 是夜,月移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御花园里,一道翩翩身影从长廊顶檐上跃下,一身白衣白裤白靴招摇显摆,正是楚国使者项草葆无疑。“哗啦”一下折扇打开,项草葆迈着自以为风流的少爷步往八角亭走去。 八角亭里石桌上早已备好酒菜,桌边女子身影窈窕,穿得单薄,身材凹凸有致,逗人心弦。她正襟危坐,背对项草葆,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项草葆嘿嘿一笑,美美的皇后娘娘,本皇子来啦! 项草葆兴奋得眼放绿光,一下子扑上去就从背后抱住美人儿,撅着嘴巴就是一阵狂亲“心肝宝贝儿”的叫个不停,手也四处胡乱摸起来。 女子显然被这突然出现的登徒子吓了一跳,呆愣一下之后奋力的挣扎大叫。 结果没等她挣脱登徒子的纠缠,周围忽然就亮了起来,到处都是亮堂堂的火把。花丛中,阴沉着脸的秦羡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板着脸的尉迟贵妃,和喋喋不休的滟昭容。 “皇上,您也看到了!这这这简直就是淫乱后宫啊!这样的女人怎可留在后宫,一定要废……呃?怎么是你?左昭仪?!”滟昭容眼睛瞪得跟金鱼似的。打死她也想不到明明是皇后说的要御花园夜会男人,怎么就突然变成左昭仪,她的堂妹了? 八角亭里,楚国使者项草葆还抱着衣衫凌乱的左昭仪。惊魂未定的左昭仪眼角带泪,一下子用力推开项草葆,扑上去“扑通”跪在秦羡面前,仰起头看着站在前面的秦羡和尉迟贵妃,急得直摇头:“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是啊,肯定不是左昭仪……”滟昭容马上改口。 “刚才是谁告诉朕这里有奸情一定要跟朕来捉奸的?”秦羡一向阴鸷的神色更加阴沉了,声音都带着森森寒意,比夜色还凄冷。 滟昭容立刻闭了嘴。 “尉迟贵妃,尉迟贵妃救我!我是被冤枉的!”眼见秦羡无意饶恕,左昭仪赶紧转向尉迟贵妃,急急的解释,“我,我是下午时收到一张纸条,约我到此谈事情的!”今天下午茶时分,她的贴身宫女佩如去沏茶,她坐在窗口看夕阳时突然就一个笑纸团丢进来,正好砸在她身上。打开,小纸条上写:夜华宴刺客,今晚三更御花园八角亭。她心虚紧张,本不想去,却在晚上睡前竟然又在枕头下摸到一张纸条:见不到你,见皇上也行。她顿时吓出了冷汗,再三权衡之下,决定来探探对方口风。结果这一探,就莫名其妙探成了出墙通奸! “纸条何在?”尉迟贵妃不愧是断案老手,一下子问出了关键证物。 “在……”左昭仪一下子卡壳了。她不能说!如果找到纸条,确实可以证明她没有跟这楚国使者私通,可是,却兜出了她勾结刺客的事情,刺杀皇上,那是灭族大罪! 左昭仪一下子颓然在地,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别人下了套了。到了此刻,她承认私通,自己一个人死;她不认罪,搜出纸条,她整个左家一起陪葬。 最可恨的是,到死,她居然都不知道到底是谁设计了她! 左昭仪眼中泪流,心里恨得五脏俱焚。她恨!可是她不得不选择冤屈的死去!为了左家,她只能选择让自己背着污名去死,让那些刺杀的事情随着她的死一起消失在风里。 “罪妾……认罪!”左昭仪匍匐在地上,磕了个响头。“还请皇上仁慈,让臣妾回宫室收拾一番。”至少要把纸条销毁掉! “赐罪女左宸兰三尺白绫,待她拾掇好就送她上路。”秦羡面色阴沉,声音波澜不惊的决断了一个人的生死。他漆黑的眼里夜色融融,谁也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皇上且慢!臣妾看此事颇有蹊跷。”尉迟贵妃突然出声拦下。“左昭仪刚才说有人写纸条约她来此,那么,是不是可以假设,这里头其实还有一人在故意设局栽赃陷害?” 秦羡看向她。周围的人也一致转向她。 尉迟贵妃得了鼓励,转向八角亭里显然还在呆滞的项草葆:“大楚使者,本宫问你,你为何会与左昭仪私会于此?可是另有人约了你来?” 项草葆回了神。他眼珠一转,也摸清了现在的状况。简单说,他被他亲爱的皇后娘娘给设计了。不过饶是如此,也不能动摇他对皇后娘娘的一片痴心!放心吧,亲爱的皇后娘娘,我是不会出卖你的!嗷 ̄ ̄项草葆脸色一变,竟然一脸为爱情赴死的激昂模样:“是左昭仪约本王一起出来喝酒赏月的。既然被发现了,要杀要剐,随你们便吧!”他是大楚皇子,就算真把这什么昭仪OOXX了,秦国也不敢真把他怎么样。顶多管教两天遣回大楚,就是面子上难看了一点罢了。反正他已经声名狼藉,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你!你血口喷人!”左昭仪没想到自己都要死了,居然还被这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再给泼一盆污水,气得全身直抖。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项草葆一脸不敢置信的受伤模样,还煞有其事的捂住胸口,“啊!你看,你的无情伤害了我的心 ̄ ̄ ̄明明是你说要见本王,迫不及待要投入本王怀抱,要跟本王滚床单……” “左昭仪,你可是有什么隐情?若是有苦衷,可以跟本宫说,本宫必定为你做主,还你清白。”尉迟贵妃没想到这楚国使者竟然认罪,还满嘴胡说八道。这就棘手了。现在就算再清楚其中必定有蹊跷,却奈何两个当事人都一口咬定互相私通,她一个局外人想昭这个雪都有心无力啊。 左昭仪闻言沉思半晌,最后还是一磕头到底:“谢娘娘厚爱,左宸兰有负娘娘殷殷期待,宸兰愧疚。宸兰与……楚国使者,确有私情。”左宸兰心里那个恨啊,她连这狗屁的楚国使者到底叫什么都不知道,还私情,私个屁! 尉迟贵妃心中升起无力感,只能叹息退下。 “带下去吧,你好自为之。……项草葆,身为楚国使者,却勾引我大秦宫妃,罪不可恕,念你初犯,又是楚国皇室,且先送回驿馆,三日后启程,遣回楚国。好了,夜深了,散了吧。”秦羡一副不胜其扰的样子,说完转头就走。 项草葆朝准备押解他的侍卫耸耸肩,无所谓的带头就走。 这场捉奸盛事,就到此结束。 次日万俟枭知道事情的大概经过后,点点头,只淡淡吩咐云霞道:“去查一下昨天中午巡逻的那队宫女下午的动向,有一刻钟以上时间行踪不明的,名单都报上来。”她当时就是故意说那么大声,好让这里头有心投靠他人的转播给随便哪个宫妃,然后拉着皇上去捉奸的。想来必定是哪个宫女给滟昭容报了信,滟昭容才会带着秦羡去捉奸的吧。这种吃里扒外的宫奴,她万俟枭眼里可容不得,不如早点清除的好。 云霞领命退下后,万俟枭看着窗外深秋景色,不禁有点迷惘。左昭仪确实是被她丢纸条阴的,倒是那个楚国使者,每天派了那么武艺高超的人送艳诗,后来又毫不犹豫一口认罪,难道就是为了所谓的喜欢? 喜欢?那是个什么东西?! 万俟枭歪着头想了好一会,还是摇摇头,轻轻一哂,嗤笑。 通知: 另,文文主角们开始收养。被收养名单第一批:万俟枭、秦羡、秦宝宝(小正太一枚)、云裳(百变美男,武功高深莫测,来历神秘)。 【009】柔妃有子 “娘娘,尉迟贵妃似乎下了狠心,这几天一直在宫中大肆搜查,说是要整顿后宫。会不会查到中宫……”云霞站在万俟枭身后,神色有点担忧。万俟枭现在有事根本不避她,所以对那件事,云霞知道得很清楚。 万俟枭懒懒的躺在贵妃椅上,书页挡在脸上,似乎是睡着了。秋天的阳光透过窗户晒在她身上,照出几分暖意。 “不过是想找那所谓的证物罢了。不妨事的。”万俟枭懒懒的开口。挡在脸上的书页滑了下来,万俟枭伸手接住。那种东西,左昭仪自尽前一定会处理干净的,她才不担心。就算要担心,该担心的也是柔妃才对,毕竟那可是切身关系到她们家族的事情。 而尉迟贵妃这人,似乎也有些太过板正了。这种人有才华,追求自己认定的理,却过于刻板,不懂看人眼色,也许能当一时之用,但终究难成大器。要知道,拔去左昭仪这颗毒钉,秦羡高兴还来不及,尉迟贵妃却还想着为左昭仪翻案,这不是找抽是什么?难怪秦羡对她一直仅止于欣赏,却难以喜欢。 万俟枭又把书盖到脸上小睡。这事最后在秦羡和柔妃的暗中干预下,肯定会不了了之。所以她中宫只管定时吃饭睡觉即可,没她什么事。 刚想睡,万俟枭突然又想起什么,拿开书,想了想问云霞:“滟昭容这两天在做什么?好像一直没看到她闹腾,本宫都不习惯了。” “滟昭容?”云霞想了想,摇头,“这两天好像一直都安分待在自己的宫室中,并未有所活动。” “……哦?”万俟枭沉吟着,手指叩击着椅子扶手。滟昭容可不像安分得下来的人。出了这么大事却突然就安分起来,八成是在跟左家联系,商议着更周密的阴谋对付她,为左昭仪报仇雪恨了。 既然如此,与其等着被她陷害谋杀,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养虎成患,姑息养奸可不是她万俟枭的作风。她万俟枭,向来小心谨慎,防微杜渐,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有一点威胁迹象,就要立刻歼灭。 干脆正好趁着尉迟贵妃大清查的时机,一举端了滟昭容。到时候出了事,刚好也转移了尉迟贵妃的注意力,左昭仪小纸条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也算给尉迟贵妃一个台阶下。好吧,秦羡,柔妃,你们就不需要太过感激本宫了。 万俟枭顿时又找到了新的乐趣。 隔日,尉迟贵妃在后宫大清查时,居然在滟昭容那找到了早先被疑为失窃的先皇御赐蝴蝶佩。只是这玉佩竟然被摔成三块,被人小心的藏在首饰盒下面的夹层里。见到那玉佩的时候,滟昭容尖叫“不可能”,宫女姒环直接翻眼昏死过去。 尉迟贵妃又惊又怒,不觉想起当日在中宫所受之辱,眼下最有力的事实证明其实不过是滟昭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自己摔碎了玉佩却害怕担上罪名而陷害他人,却平白惹得她也跟着受辱丢了面子,尉迟贵妃越想越恨得牙痒痒的。于是淑英宝剑出,滟昭容被重责三十大板,以摔碎先皇御赐玉佩和陷害皇后罪名扔进了冷宫。 左相为此三番四次觐见,柔妃哭哭啼啼在皇上的御书房门口跪了一天一夜,却终是无果。最后朝堂左相门生联合进谏,秦羡才松了口,放出了滟昭容。不过却下了禁令,此后没有皇上特许,不许滟昭容离开琉璃宫室半步。其实也等于打进冷宫,只不过待遇稍好些罢了。此令一出,后宫四处皆暗暗弹冠相庆。看来这滟昭容没少得罪人。 “娘娘,我们这样四处……咳,整顿,就不怕万一被尉迟贵妃查出来,被皇上知道了怪罪吗?……”云霞没胆子说“栽赃陷害”,只好含糊的用了整顿二字。 万俟枭正临帖练字,头都没抬,声音却冷冷的:“你当真以为皇上什么都不知道?”毛笔一竖一勾,一个霸气的剑字写成。剑扫春秋,荡平天下寇;吾欲成王,神佛挡路尽斩。 云霞研磨的手一顿,墨汁惊溅出砚台:“娘娘的意思是?” “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万俟枭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可以理解成他在纵容本宫,也可以理解为本宫在帮他。……所以他不但不会罚本宫,只怕这赏赐,已经在路上了。” 据说左相一夜之间似乎老了数岁,而不少机灵点的臣子已经开始另寻大树了。这显然是秦羡想要的结果。秦羡分明就是在等着她出招整左家,然后借机试探左家反应与反弹能力。可以说,秦羡现在已经是在磨刀阶段了,如果不出意外,怕是秦羡已经在安排接替左相的人选了。 万俟枭知道这个结果之后也说不上满意不满意,只觉得自己似乎被秦羡利用了。所以她越想心里越不舒服。或许,终究是这后宫太小,难免坐井观天,只顾眼前,所以看得不够长远了。那么,是不是该考虑一些更有发展前途的事情呢?比如说,创业。 万俟枭放下笔。 毛笔刚一放下,就听外间传话:“请皇后娘娘听旨——” 万俟枭给了云霞一个眼神:本宫说得不错吧?赏赐来了。 之后就是一阵跪磕迎旨,讲了一大堆褒奖万俟枭在夜华宴上表现的废话,然后就是成箱成箱的珠宝首饰往中宫里抬,单子长得传旨太监念得口干舌燥,嗓子都微哑了,才算念完。他一念完,万俟枭谢了旨,马上从箱子里拿出一串鸽子蛋大的南海珍珠项链塞上,笑眯眯的受了他的恭贺逢迎,然后各个小太监都丰厚的打赏了一笔,一个个眉开眼笑的离开中宫。 中宫空荡的库房一下子被堆得满满的。云霞一会摸摸海碗大的珍珠,一会摸摸三尺高的玉珊瑚,心里对万俟枭崇拜得要死。什么夜华宴,人家各国使者都出京几天了,现在才想起来要赏?分明是打着夜华宴的名头在暗赏娘娘整倒左昭仪和滟昭容的事儿呢。不过这种事,当事人心知肚明就行,外人看来总归是觉得礼单庞大,礼部办事效率低之类的云云。 万俟枭和云霞刚回了寝居,凳子还没坐热,就有小太监传报说是杨妃、红婕妤、黄美人、陆才人、蓝宝林等一干妃嫔来给娘娘请安了。万俟枭诧异了一下,今天又不是后宫妃嫔必须请安的日子,后转念一想,想来是这边一受赏赐,那些地方立刻得了风声,赶着来巴结呢。 而万俟枭向来享受那些芸芸众生仰望的崇拜眼神,所以她是很乐意去显摆的。 被云霞搀扶着,万俟枭一进花厅,果然花厅里已经是满满当当坐了两排的妃嫔了,还有些品级低的根本都不够格坐,只好排着站到门外去了。万俟枭一进去,里面的众妃嫔立刻起来请安。 “众位妹妹起身。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万俟枭客气的扶起杨妃,给各位妃嫔看坐,上茶,一口一个“自家人”的聊开了,顿时马上就收买了一大片低级妃嫔们。众妃嫔马上热情起来了,姐姐长姐姐短,直把万俟枭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逗得她呵呵直笑。言语间一个个透露出希望她在皇上面前说说自己好话的意思,万俟枭都一口应承了,顿时个个眉开眼笑,也跟万俟枭越发的自来熟了。 “娘娘,我们姐妹来时问了柔妃,柔妃身子不适,说可能迟点来。倒是尉迟贵妃,每次理都不理我们!可傲了!”不知哪个妃子开了个头,顿时申讨尉迟贵妃的话如同潮水般四处涌来。 “是啊是啊,仗着自己有淑英宝剑就真把自己当后宫的主子了……” “每次我们有活动邀请她,她都不理的……孤僻……” “自以为是……到哪都板着脸,就好像人人都欠她几百两银子似的……” “明明皇后姐姐身子大好了,还不归还后宫掌管权……” …… 女人多了就会嚼舌根子,一个说尉迟贵妃不好,个个群起而攻之。万俟枭有点同情尉迟贵妃了,吃力不讨好,所谓品行高洁的正人君子最后一般都是落得这个下场的吧。不过那也是活该。同情归同情,她可不会选那种路。 众人正说笑着,就听小太监来传报:“娘娘,柔妃娘娘来了!” 万俟枭和众人笑道:“快请进来吧。” 院门打开,就见柔妃在她的奶娘,贴身的桂嬷嬷的搀扶下,扶着腰腆着肚子走进来。阳光照在院子里,照在她们身上,让他们看起来是那么矜骄,柔弱中似乎又有那么点不可一世的得意。 “柔妃?”万俟枭扬声挑眉。 柔妃朝万俟枭稍稍欠了欠身,娇声道:“抱歉皇后娘娘,思柔如今有了身孕,不便行礼,还请见谅。”说话细声细气的,像个乖乖女一般。不过身在后宫,这种乖乖女一般背后都长了一只蝎子尾。这柔妃,可不止一条蝎子尾,起码九条。 万俟枭眼一扫,瞧着不少妃嫔笑容当场僵硬了,不禁嘴角一勾,眼中邪气闪过,脸上却笑眯眯的招呼柔妃:“那还愣着在外面做什么,仔细吹了风!快进来,上座!云霞,给柔妃娘娘垫上棉垫子,不要着了凉。” 众妃嫔如梦初醒,马上又是恭贺声一片,又围着柔妃谄媚去了。 万俟枭品着香茗,只是笑看着这些面皮女人的戏里人生。她刚才明明都看着一个妃嫔听到柔妃怀孕的话长指甲都掐断了,但现在看,可不,正是那个笑得最欢,最谄媚的女人。 一转眼,看到旁边的杨妃也始终没动,除了一开始的恭贺之后,就一直满脸堆笑的喝着茶看着。万俟枭不免对她有了几分看法。这个女人,说简单也不简单,说不简单吧,她还不够格。属于经典的墙头草,风吹两边倒。哪边势力大,就往那边依靠。所幸眼色够好,所以才能混到妃的位置。她那个右相的哥哥怕也是这么混上来的吧。夜华宴她称病没出现,很可能是发现了蛛丝马迹,但是她够小心谨慎,所以不曾告诉任何人。明哲保身,这才是在宫中长久混下去的本色。这个女人,识本分。可以用,但靠不住。也许后宫才是最适合她的地方吧,不求飞黄腾达,只求一辈子混吃等死。 众妃嫔热闹了一下午,直到互相八卦够了,才起身纷纷告辞。万俟枭也大方的拿出一些秦羡赏赐来的东西各个妃嫔都赏了些,顿时皆大欢喜,一个个美滋滋的。她们个个只道自己赚大了,殊不知,那些物件不过是秦羡赏赐的九牛一毛。万俟枭嘴角一勾,秦羡简直把她中宫当国库用呢,塞得满当当的。 赏赐的时候,万俟枭特意给了杨妃一柄玉戒尺,既是肯定她的一贯以来的行事态度,也是提醒她凡事有度,不要过于一味求取苟安。 众妃嫔离开后,万俟枭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云霞倒惴惴不安起来。亦步亦趋的跟着万俟枭,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怎么?”万俟枭终于吃不消云霞连上厕所都跟着,终于无奈的转身开口问她。 “娘娘!您怎么一点都不急!柔妃她……”云霞急得直跺脚。娘娘明明是皇上的正妻,成亲都两年了,却还是不见动静,怎么能不急人呢!万一柔妃生下个皇子,那事情又要复杂了不知多少倍了。立长立嫡太远不说,就那左家,有了皇子地位稳固了,怕是绝对要借此不知兴出多少风浪来。说不定会仗着母凭子贵闹着要废立新后都有可能。 万俟枭不紧不慢的拿了手纸,嗤笑:“你以为……她真能生得下来?” “娘娘!”云霞掩口惊呼,立刻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才松了口气。正要跟万俟枭说教,万俟枭已经一转身进了内间如厕。 秦羡本就要拿左家开刀了,怎么可能放任这么个孽种来坏他的事!即使那是有着自己血统的孩子也不行!同样是上位者,秦羡的心思万俟枭比谁都了解。 谢谢海之星的钻钻 ̄ ̄ ̄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 ̄【010】绝美少年 柔妃传出喜讯之后,整个后宫似乎一下子忙碌起来,柔妃的梧云宫每天许多人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宫女太监御医嬷嬷人人忙得脚不沾地,仿佛一下子天地间就剩下万俟枭最清闲了。 虽然每天都有妃嫔来拉万俟枭去看望柔妃,但是一概被万俟枭以生病怕传染未出世小皇子为由拒绝了。万俟枭向来谨慎,这种关键时刻她去了反而自找麻烦。左家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借机阴她一把也难说;况且秦羡也在虎视眈眈,这孩子随时可能消失,万一这孩子到时候出了状况,赖到她头上她说都说不清。所以,关键时刻,一定要沉得住气,宁可被别人诟病,也不要自讨苦吃。 沉得住气的结果就是万俟枭像被人遗忘到了一般闲赋了一个多月,感觉自己都快发霉了。想着反正也不会有人来查岗,就这么晾白菜倒不如出宫晃晃,顺便查探一下创业的事。于是万俟枭收拾了一番,留下云霞策应宫中,自己就出宫走走。 当然,她接下来能在宫中长时间不露面也是有正当理由的。前阵子送去的熏香终于引发了事端,还好燃了两天发现柔妃身子不适,御医们诚惶诚恐,集体研究了三天三夜,才找出是熏香的问题。顿时后宫鸡飞狗跳,风雨欲来。秦羡怒砸砚台,杖责了梧云宫管事的嬷嬷,之后下令彻查此事。那一夜,灯火通明,人人自危。尉迟贵妃面无表情的一路查到中宫,万俟枭受害人装得入木三分,云霞也是一副震惊的模样,主仆俩吓得面无人色,最后尉迟贵妃耐着性子才在主仆两颠三倒四的叙述中追查到熏香是班婕妤送的,而皇后娘娘竟然足足用了一年多!顿时受害人名单之首就从柔妃变成了身子虚弱经这一吓又大病不起的皇后娘娘。班婕妤当即以谋害皇后和柔妃的罪名被当众杖毙,以儆效尤。 等万俟枭装病应付了两天探望的人潮后,柔妃不甘寂寞又折腾出走路扭到脚,差点小产的把戏,众人的注意力顿时又转回到柔妃身上,万俟枭求之不得,马上包袱款款,连夜离开皇宫,去筹划她的创业大计了。 现在,我们本该躺在床上“大病不起”的皇后娘娘,此时正一身男子装束,大摇大摆的走在繁华的帝都大街上。 万俟枭身穿宝蓝色华服,腰系金边玉带,脚踏白锦云纹厚底靴,腰间垂挂羊脂环玉佩,长发扎成一束,蓝色发带随风招摇,一副脂粉公子哥的打扮,确实吸引了不少路人侧目。万俟枭有些小小的得意。可惜万俟枭不知道的是,她之所以引人侧目却没被人识破她女儿身的原因,是因为众人都把她当成有钱人家的娈童了。 万俟枭一路左顾右盼,目不暇接。帝都的繁华有些超乎她的想象。她一直以为大秦经过几任昏庸帝王的腐朽统治,市场应该很萧瑟才对,事实上却不然。这里,各色手工业百花齐放,民生物业蓬勃发展,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来往的客商络绎不绝。 帝都格局是十字市场,北市最接近皇宫,主要经营一些风雅之物,比如文房四宝,琴棋书画,古董书肆之类。南市直抵运河码头,主要出售漕运送来的民生物品,米粮油盐蔬肉之类。西市比较野蛮,贩卖人口和马匹,少量来自西边蛮荒山地的野马,比北方盛产的各色神骏更加不羁,千金难求。而四市中最繁华的地段当属东市无疑。这里主要经营各种奢侈品,金银首饰,胭脂绣坊,风花雪月,酒店营生之类。 万俟枭大步往东市走去。既然要创业,东市这一块当是首选。不论是哪一种行当,都是极好的选择。不过既然考虑到要独揽经济大权跟秦羡叫板,那最好还是客流量大一些、顾客面广一些的行业好,以娱乐场所为佳。而最来钱,最鱼龙混杂的娱乐场所,在现代叫夜总会,在古代,叫青楼。 万俟枭快步向帝都最有名的花街走去。 现在是中午时分,各家花楼都处于半休息状态,门虚掩着,看门的龟奴也垂着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万俟枭随便挑了一家看起来最破旧的花楼走了进去。 一进门,马上就有一溜儿的花娘挥着手绢上来打招呼,万俟枭扫了一眼,顶多只能算端正。她淡淡推开她们:“本宫……子要见花魁。” 花娘们面面相觑,然后一个个吃吃的笑:“丝雨姑娘昨个儿接了尚书家的公子,现在正在补眠呢……” 万俟枭扔了一个金锭子在桌上。 马上有一个花娘手快的拿起来塞进袖袋里,咯咯笑着就拉起万俟枭往楼上去:“原来是丝雨姑娘的恩客呀,难怪我们这些庸脂俗粉入不了您的眼!我带您去!” 上了左手第一间房,这刚好是临街的一面,到了晚上只管开了窗坐在窗口,就可以倚窗卖笑,招徕恩客。那花娘叫了许久才叫开了门,就咯咯笑着把万俟枭一把推了进去,对开门的婢子笑:“俊公子真挑嘴哟,非雨姑娘不要!” 婢子上下打量了万俟枭一遍,才让开路,笑道:“公子请稍后,姑娘刚刚起了在梳洗。马上就来。” 万俟枭摆摆手:“无妨,先备桌酒菜吧。把你们这能主事的叫来。” 婢子应了声,去了。 万俟枭自己到桌边坐下,四处打量。到处挂纱悬画,附庸风雅。一方鸳鸯屏风将屋子分成内外两间,内间应该是梳洗休息的地方,不知气象如何;她所在的外间稍大,四方都是尺高的长案几,中间一处空地地毯华美,应是赤足歌舞所用。 一般。万俟枭在心中下定论。接下来就看看这花魁如何,确定这青楼的水准,再探探主事的口风,能买就直接买过来改造了。不是她不想买地重新造楼,只是这京城寸土寸金,到处都被占得满满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何况要造一整座花楼。不得已之下,只好选择买旧翻新了。 没一会,叮叮当当的掀帘声传出,花魁丝雨绕过屏风走了出来,欠身福了福,声音清润甜美:“丝雨见过公子。让公子久等了,先敬公子一杯,聊表歉意。”说着,纤纤素手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万俟枭,自己端起一杯致意,然后掩袖喝下,小脸酒熏微红。 万俟枭捏着酒杯打量她。眼睛很大,脸蛋稍小,楚楚可怜。清秀有余,美艳不足,能当上花魁只能说明这青楼本身水准也就一般。 万俟枭心里有了计较。 叩门声响起,鸨儿被丝雨的婢子请了进来,笑得眼睛都只有一道缝儿,挥着手绢朝万俟枭身上靠过去:“这位公子来找丝雨,还叫上老身作甚?莫不是要老身也陪着一起,恩?恩?”老鸨几乎是有些猥琐的挑逗调笑。 万俟枭浑身窜起一股鸡皮疙瘩。她用力扳开老鸨八爪章鱼般的手,往后边让开一个座位,请老鸨坐下,才开门见山的说:“本公子想买下此楼,嬷嬷开个价吧。”只要钱能搞的定的,都不是问题。 谁知老鸨一听这话,愣了半晌,突然就拍着桌子大笑起来:“哎哟哟……呵呵呵呵……笑煞老身了……呵呵呵……竟然有人想买下这楼子!哈哈……”老鸨笑得眼泪都挤出来了,脸上的粉簌簌的往下掉,就连丝雨姑娘和她的婢子也在瞄着万俟枭窃窃的笑。 万俟枭脸色一变,面色不善的站了起来:“嬷嬷这是何意?” 老鸨好一会才止住了笑,按着万俟枭坐下,说的话还是带些笑意:“公子,您莫不真是哪家养在深闺的少爷?真以为有两个钱儿便能意气用事?哎哟,呵呵……饶了老身吧……哈哈哈……看您也是贵人家的少爷,这样,老身明了跟您说了吧,这京城的地儿哟,天子脚下,没点儿后台你开什么店?开了没两天就给你砸咯!呵呵……你看看,你看看这窗外,一家挨着一家呀,这么繁华的街道,这么多的店儿,你以为,哪家店儿是没个盘根错节的背景的?哈哈哈哈……咱们这楼子呀,虽然看着是一般点,但是,你可知道,咱家店子上头,那是谁呀?当今丞相!有左家压着底,咱楼子虽然是这条花街上最不起眼的,可咱家生意确是最好的!哈哈,公子您现在还想买这楼子吗?” 万俟枭闻言,心中刚起的薄怒毒念一下子全部泄了气。钱吧,她有;官儿吧,按说她皇后的官儿还比丞相大了一级,可问题是,你能告诉这鸨儿,本宫是当今皇后娘娘,现在要买下你家花楼——这话能说吗? 万俟枭被老鸨和姑娘嘲笑了一通后赶出花楼,不免有些沮丧。她太低估这个朝代官商依存的程度了。虽然经过太祖皇后的改制,商业的地位被提高不少,也出现一些专门的经商世家,但是终究比不上现代的商业独立强势。这个时代的商业,更多的还是依附着权贵,尤其像帝都这种地方,同行间的竞争,比的不仅仅是营业收入,更多的还是在比后台。 看来,这个时代的商业发展,还需要进一步的解放独立。 叹了口气,万俟枭顺着这花楼的院墙往外离开。走了很远,万俟枭才发现,这家花楼虽然破旧,但占地很大,居然走这么远还没走出这家花楼的占地范围,心中不免对左家有了新的认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美妙的歌声突然从右边墙上传来,万俟枭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就看到围墙上坐着一个绝美的少年。 他的衣裳非常鲜艳华丽,几乎是堪堪裹住肩头,相信只消用力一扯,衣裳便会如数滑落。他皮肤白皙,脸型小巧,一双眼睛妖魅闪亮,极尽媚惑之姿。此刻他就这么坐在高高的围墙上,笑眯眯的看着她。 是的,那是个少年。即使他穿着女装,披着少女的发型,万俟枭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是个少年。 少年见万俟枭看向他,灿烂一笑,眼睛顿时完成两弯月牙儿:“嗨!”随着他的一歪头,长发两侧缀饰的丝绦叮当的晃动起来,炫花了人的眼,映出他灿烂的笑颜。 万俟枭不觉止住了步伐,仰起头就这么望着他。 哎,不好意思,正写到鸡冻处结果自己卡住了……囧美男出场了,撒花,砸钻 ̄ ̄ 谢谢漫紫依滴三朵鲜花 ̄ 谢谢樱的泪滴钻钻 ̄ 谢谢酒井法子7124滴钻钻 ̄ 傻叉皇,俺没有感谢乃的花花 ̄ ̄ 【011】见死不救 看着这绝色少年,万俟枭突然明白鸨儿那句“咱楼子虽然是这条花街上最不起眼的,可咱家生意确是最好的”话中的自信从何而来了。这家青楼,想来经营的主打不是女子,而是男子。这少年,应该是这家花楼里的娈童吧。 万俟枭突然觉得可惜起来。 少年却仿佛并没有看到她眼中的惋惜,依旧笑得灿若朝霞,声音也如珍珠落玉盘般清脆圆润:“方才听园子里传笑,说是有个贵公子一来就说要买下这玉花坊,我好奇,就来瞧瞧儿。公子,您可真的要买下这玉花坊吗?”少年天真的问话间,修长的小腿踢荡着。重重叠叠的华服遮住了他的小腿,却遮不住他洁白的脚丫。他的脚踝上套着金环,金环上缀着金铃铛,随着他踢荡的动作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像支欢快的曲子。 万俟枭不是没见过服务于男人的特殊牛郎,但是她却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当娈童当得如此自在,如此快活的,仿佛他就是天生为此存在的,过得非常享受这种生活似的。 不过直觉告诉万俟枭,这个少年没那么简单。所以她也不正面回答少年的话,只是眯起眼,仰着头淡淡笑望着他:“你觉着呢?” 院中梧桐的落叶飘下,斜下的夕阳光柔和了万俟枭在院墙下仰望的笑靥。 “我觉着可以呀!”少年活泼的回答,小脚丫子踢荡着,真像个天真俏皮,不解世事的孩子。 “哦?”万俟枭意味深长的拉长了音。这少年,是在暗示她买下这玉花坊有路?只是,他一个娈童为何会对这个感兴趣?他究竟想做什么? “公子,您怕左家吗?” “不怕。”万俟枭笑着摇头。既然人家在诱导她,那她也不介意顺着他的话说,看看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咦?您怎么不怕左家呢?左家权倾朝野,要弄死我们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少年故作吃惊的睁大眼。 “不怕。我又没做错事,我为什么要怕左家呢?”万俟枭歪着头无辜的笑。 少年闻言吃吃的笑了起来,脚上的金铃踢荡得更欢了:“我们这家玉花坊,就是左相的弟弟,京兆尹左迁鸿大人的产业。” “啊?”万俟枭故作诧异,心中却在暗笑。小狐狸终究要露出狐狸尾巴了。不过还是要逗一逗的。于是万俟枭故作失望的叹息:“那样的话,看来我是买不成了。” “也不一定啊,只要扳倒京兆尹大人就可以了哟。”少年食指嘟在唇畔,朝万俟枭抛了个媚眼。那一瞬间的妩媚,仿佛天地都为之亮了起来。真是个绝色尤物。 “这话可不能乱说。”万俟枭立刻左右望望,一脸紧张的望着墙上的少年。心中却不禁冷笑,这少年,心到够大,打的居然是扳倒左迁鸿的主意。左迁鸿是那么好扳倒的么,左相的亲弟,左家的砥柱,柔妃的父亲!还有着一身神秘莫测武功!这样的铁板,居然怂恿她去踢?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万俟枭无意中泄露的嘲讽冷意,少年轻微一怔,便马上换了神色,改打悲情牌。刚才的一脸明媚突然急转直下,变成泫然欲泣。他缓缓站起来,在一直坐着的地方取出一方小包裹,里面包的似乎是书册之类的东西。 他站在高墙上,捧着那方小包裹,抬起斑斓长袖擦了擦眼角,凄楚道:“若何不能说?就是死,奴也是愿意的。……奴本名云裳,也曾是官家公子,只是现在……确是此花坊少爷。然,做奴这行的,又有几个是自愿的?可恨奴生了这张脸,便遭了恶人觊觎,最终被人设计陷害,家破人亡,终于沦落此处。奴欲了却此残生,却又不甘含恨而终让恶人得志,逍遥法外。故奴暗中收集了不少资料,只待他日遇上可达上听之人,一举拿下那恶人!” “你又如何觉得本公子就是那可达上听之人?”万俟枭面上一脸好笑的看着他,心中却是暗暗吃惊,这少年如何知晓的。她自认自己的一言一行并未有什么露底之处,不然那老鸨和丝雨姑娘也不会笑得那么猖狂了。既然她一路上并未有不妥之处,只能说,她一出宫没多久,就被人盯上了。这少年,真不简单呐。 万俟枭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少年并没有回答万俟枭,只是神色凄楚而固执的望着她:“公子,您愿意帮奴吗?” “先拿来本公子看看。”万俟枭示意少年手上的小包裹。 “多谢公子!”少年眼神一喜,连忙将手中的包裹扔下,万俟枭伸手稳稳接住。 万俟枭打开那包裹,里面赫然是左迁鸿这些年来的各项罪证。从受贿账册到强占土地,私开赌坊,官商勾结,卖官鬻爵……罪名多达二十多项。万俟枭越看越心惊——不是惊惧左迁鸿的罪行,而是惊惧这少年居然连细小到左迁鸿酒后失德,奸污并杀害丫鬟的事情都能知道并挖出证据来!这要怎样的能耐? 万俟枭沉吟了一会,收起惊诧,淡淡的将东西包好,冲他点点头:“东西先收下了。” 少年欣喜的行礼道:“那就多谢恩公了!” 万俟枭却不咸不淡的收好东西,冲着墙上的少年邪气一笑:“不谢,本公子又没说要帮你。”东西收下归收下,她可没说要帮他。这少年显然关注左迁鸿已久,有能耐查出这么多却不愿自己出面,分明是想借他人之手扳倒左迁鸿,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她都不打算趟这趟浑水。她才没有给人当枪使的习惯!胆敢把主意打到她身上,那自然是要没收东西惩罚一下的。 少年没想到万俟枭居然会明着耍赖,顿时傻了眼,怔愣了许久,才有些讷讷的道:“你……不帮我?” 万俟枭笑望着他不语,那副风清朗月的神雅之姿,足以气得人吐血。 少年好一会才消化了万俟枭的不按理出牌,他震惊的按住心口,精致的胸脯起伏得厉害,看似悲伤到极致,其实万俟枭很清楚这孩子估计是被气到了。 许久之后,他才酝酿出凄楚的味道,摇摇欲坠的望着万俟枭,泪眼连连:“公子,您真的要见死不救?” 万俟枭煞有其事的点头:“不救。”然后一脸兴味的看着少年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绿的表情。 少年最后表情定格在悲凉绝望上。他站在高高的围墙上,两行清泪滑下,神色凄然的看着万俟枭,最后一次颤着声问她:“公子,您当真要逼死奴?” 万俟枭刚想回答,就听“咻——啪”的声音,转头一看,傍晚的帝都上空窜起一枚鞭炮,发出尖锐的哨响,在空中炸开。那是她做给云霞用来紧急传讯的东西。看来宫里有什么突发状况非得赶紧回去不可了。 万俟枭转过头,准备跟少年告别,却意外的看到少年站在高墙上悲戚的看着她,神色凄然决绝。 “公子……您当真不救?”他眼神迷蒙,眼泪慢慢滑下。他缓缓抬起手臂,像要挽留什么,整个人就这么直直的往后倒去。 他那一瞬间的眼神,欲说还休,漂亮妖魅的眸子里,涌动的尽是期待与绝望交织,渐渐的染成绝望。 清秋的梧桐叶子刹那间落了漫天,四处飞扬。夕阳的余晖洒下,到处涂抹上金黄色油画似的斑斓。 他一身华服在秋风中猎猎飘扬,他就那么直直的,绝望的倒了下去。 即使知道是假的,但是还是打动了万俟枭。 衣袂飘扬,华丽斑斓的衣角最终消失在院墙上方,只剩下高大的梧桐树落叶飞旋,落地。 万俟枭不觉为那样绝望的美丽动容。一个“不”字居然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只得无奈的挥挥手,松了口:“算了,再说吧。” 云裳……是吧? 这少年有一双魅惑人心的眼睛。 有的人就是有这种能力,即使知道他在骗你,可还是拒绝不了他。 万俟枭离开良久,院墙里传出一声轻笑。 感谢ylnjzzx滴2+1颗钻钻 ̄ ̄ 【012】太子寳寳 帝都集市非常大,饶是万俟枭加快脚程,赶回皇宫也已经是天黑时分了。万俟枭靠太监腰牌进了皇宫外围,顺着光华道低着头一路快步走过。偶尔道上有快马或轿辇过去,万俟枭也只是将头垂得更低,恭恭敬敬行礼待他们过去才继续赶路,俨然一个位卑人轻的小太监。也幸好今天是朔月,乌黑的夜空没有月亮,周围本就看不清楚,那些达官贵人们也没心思去仔细看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于是倒也给万俟枭这么混过去了。 皇宫外围好进,但是到后宫宫闱就没那么容易混进去了。内围正德门进出都要进行详细登记,辨认,生面孔都需要有资历的人担保才能进去,防卫相当严密。万俟枭自然不会走这条路。她借着夜色的掩护,很快摸到东边宫墙下。这里是太子东宫,但是秦羡并无子嗣,所以这东宫也就是个空壳子,除了一两个打扫的内侍,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万俟枭出来的时候也是从这里翻墙出来的。 黑夜无月,偶尔会有夜枭的叫声惊破深不见底的夜空。此时的东宫,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静悄悄的格外空寂。 万俟枭退开数步,然后快速助跑起跳,轻盈的身体一下跃得老高。像是最美的飞天舞蹈一般,她在跃到最高处时单手一够,按住宫墙顶端支撑,整个人就这么飞跃了过去。 预想中的双脚稳稳落地没有,万俟枭刚刚落下就感觉突然撞到个什么东西,同时响起的还有“哎哟”的稚嫩叫声,随即两个人摔在地上滚成一团。万俟枭的太监帽子骨碌碌的滚出好远。 万俟枭爬起来立刻捂住对方的嘴,生怕对方尖叫引了人来。 岂止对方也不是好惹的货色,万俟枭手刚刚伸到他嘴边,他马上狠狠一口咬住万俟枭的手指,小狼一般下口又狠又准,似乎要把万俟枭的手指生生咬断似的,万俟枭差点自己尖叫出声。 疼 十指连心,万俟枭疼得头皮一下子发麻起来。她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引来别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没一会,手指上似乎见了血,黏黏湿湿的流动着温热。不过好在手指的疼痛也逐渐麻木了,凄楚的痛彻心扉的感觉渐渐平息,万俟枭心中杀意大盛,扬起一拳揍去,就看到黑夜中对方突然抬起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幼狼一样不驯的光。 是个孩子。 万俟枭停了手,改揍为捏。她捏住孩子的下颔,用力一掰,就听“喀啦”一声,竟生生将他的下巴掰脱了臼。孩子明显被万俟枭的凶残吓到了,眼神多了惊惧,奈何下巴脱了臼,嘴巴只能“啊啊”的发出声音。 万俟枭若无其事的捏着他的下巴,从他嘴里抽出被咬得鲜血横流的手指,然后眼神凉凉的盯着他:“还咬吗?”如果他敢点头,万俟枭真不介意扭断他细小的脖子。 孩子“啊啊”的叫着,胡乱的摇头。 万俟枭用力在他下巴上一拍,就听骨骼“喀”的一声,孩子痛得“啊”了一声,然后发现自己竟又能清晰说话了。然后他一恢复了第一句就是:“救命,有刺客——” 万俟枭立刻捂住他的嘴巴,这次她用了十成的力气,捂得孩子挣扎着却挣不开。他“唔唔”的直叫唤,万俟枭冷笑:“你胆子倒大。……信不信我现在就扭断你的脖子?”她的手也移到了孩子的脖子处,只消稍稍一用力,这孩子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孩子也终于意识到了害怕,他拼命的摇着小脑袋,又大又亮的眼睛一个劲的示意万俟枭松手,自己不会乱喊了。 “还叫吗?”万俟枭问他,长长的指甲在他细皮嫩肉的小脖子上刮了两下。 他立刻拼命摇头,大大的眼睛也隐隐有了水迹。 万俟枭这才放开他,恐吓道:“老实点。再耍花样我剥了你的皮做大鼓!说,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为什么会来这?”她刚才一直没下杀手,根本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而是吃不准对方什么来历。从来没听说过东宫有孩子,看衣着却并不像太监,反而更像是皇室子弟。可是,秦羡不是没有子嗣吗?又哪来的孩子,还被秘密安置在人迹稀少的东宫。不过……以秦羡那么深的心思,倘若真藏了这么个孩子也有可能。这孩子看着模样也该六七岁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正是秦羡当年从大秦送到云国做质子的时候,也难说是不是那时就有了这孩子,之后一直藏着掖着。万一真是秦羡的血脉,以秦羡的凶残,她弄死了这孩子,难保不会惹出什么大祸来。现在她势力还不足,还不到跟秦羡叫板的时候。所以,先问清楚了再说。 小孩子倒没大人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他一得了安全,即使知道自己逃不出万俟枭的魔爪,还是马上跑到离万俟枭三四步远的地方,寻得了那么一丁点安全感,才捂着脖子稚声稚气、却偏还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说:“本宫叫秦宝宝,住在……唔,你随我来。” “本宫?”万俟枭马上挑出重点。“你是东宫太子?”后宫只有封了宫室的才能自称本宫本室,能称本宫的男性只有一个,东宫太子。可是并没有听说秦羡有册封东宫太子啊。但他又说了他叫秦宝宝,那必然是秦羡的儿子。咳,秦宝宝,这名字……秦羡起得还真有水准。 大约是看出万俟枭一脸对他名字很有想法的样子,秦宝宝不悦的一扬小下巴,一脸的傲娇样:“因为本宫是父皇母后最爱的宝贝,所以叫秦宝宝!” 万俟枭呆了呆,顿时有点摸不着调。这个母后,说的不会是她吧?可是她从莫绮潇的记忆里真的没找到有生过孩子的记忆。而秦羡,也确实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位皇后吧?那这个秦宝宝的母后是哪来的? “喂,你走不走啊!本宫答应了不会喊人就不会喊人,你怕什么!”秦宝宝圆溜溜的大眼睛瞪她。 “去哪?”万俟枭快步跟上。 “你不是问本宫住在哪里吗?”黑暗中看不清秦宝宝的神色,不过听他的语气就知道这小子一定是一脸“你是白痴”的神色。这小子,一脱离危险就马上好了伤疤忘了痛,完全忘了刚才游走在死亡边沿的感觉了。 万俟枭心里暗笑小孩子不记仇,快步跟在小跑的秦宝宝后面。她也有些疑惑这孩子到底住在哪里的,如果真的只是台面上的住在东宫,没道理东宫只有一两个清扫的丫鬟仆役,更不可能整整两年居然没一个人发现他的存在,所以肯定是东宫另有天地。虽然云霞召她很急,但是此刻她更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玄机,竟然可以让一个七岁的孩子躲了两年都没人发现。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事:看得出这孩子还挺讲信用,既然不能杀他,那怎么着也得哄得他许诺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才行。 “到了。”万俟枭还没开始哄骗,秦宝宝已经摸黑来到一处假山旁,在山石上按了一阵,假山轰然打开,露出一条可以让一人通过的暗道来。“就住这里。” 通道很狭窄,铺有大理石台阶,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过。两侧都是平整的高墙。墙上都高高的盘旋着形态各异的小型龙雕,半尺见方,每一只龙的嘴里或爪子上都扣着一只夜明珠,起到照明作用。夜明珠微弱的光犹如星子,两排珠链一般一直延伸到下边。 秦宝宝礼让,万俟枭也不客气,顺着暗道的台阶一级一级下去,一双妙目四处察探:“这两年你就一直住在这里?……身边都没有人伺候着吗?……” 后面没有回答。 万俟枭一转身,就看到缓缓关上的机关门将最后一丝缝隙也挡住了。 “你!”万俟枭又惊又怒的看着暗道口被关住的门,怎么也没想到一向阴人的她居然被个七岁的小毛头给阴了。 阴沟里翻船,这回丢人丢大了! 万俟枭扑上去用力拍那扇机关门,却发现无果后迅速在周围四处寻找开关。 外面,传来秦宝宝得意张扬的笑声:“哈哈,你别白费力气了,这个密室是密封的,机关在外面!你就在里面待着吧,等本宫哪天心情好了,再放你出去。恩,本宫去用膳了,不陪你玩了 ̄ ̄哈、哈、哈!” 秦宝宝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张狂大笑着离去,万俟枭在密室门边就地坐下,脸色阴沉得吓人,牙齿磨得咯咯的响。秦、宝、宝!等本宫出去,非拔了你的皮不可! 万俟枭恨恨的爬起来,顺着台阶下去,一路细细翻找。她一点都不担心会出不去。自古帝王皆是小心谨慎之人,在室外的密室被人撞破的几率偏高,所以肯定不会用作死室囚禁人或者存放重要财物,一般多用于紧急藏身,因此在这密室内必定是另有出路的,只是听这秦宝宝的口气,似乎并不知道这密室还有出路。应该是建造这宫室的帝王并没有明确标出出路,故而后人都以为是死室。 万俟枭冷笑,这些帝王,个个自诩一世英名,却从来都是沿袭前人成果,自己却从不动动脑子去想想。万俟枭就着暗室内夜明珠的光,仔细的东摸西按。 没多久就给她找到了出口。是在积满灰尘的柜子顶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凸起,不仔细摸还真摸不出来。 万俟枭冷笑着顺着书架移开的暗道走出密室。 秦宝宝,本宫这就来拆了你的骨头,扒了你的皮! 乃们果然不爱我了,今天票票好少…… 谢谢帽子的星期天的花花,谢谢酒井法子7124滴两朵小花 ̄ ̄还素乃们好>_<因为秋天牙病复发的关系,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最近留言就不回了哈,大家见谅则个。不过俺都有加精标注俺有仔细看过。 【013】对你负责 万俟枭走出密室,带着一身阴沉的凛冽杀气,一路气势汹汹的回到东宫,穿过竹林前殿,一进后殿,隔着莲花池遥遥的就看到门上淡淡晕黄的烛光。门口守着个大龄宫女,应该是贴身照顾秦宝宝的。 万俟枭蹑足走到她身后,扬手一记手刀就劈昏了她,并稳稳的接住她软倒的身体,轻轻的放在地上。 站在门外,万俟枭咔咔的捏着手指节,笑得阴测测的,邪气至极。秦宝宝,本宫回来了!你准备受死吧! 万俟枭并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此刻的行为多么孩子气。 万俟枭猛地推开门。 里面的秦宝宝正在吃点心。 “青瓷?”秦宝宝吃点心被打扰,以为是门口的宫女,不悦的抬起头,在看到来人是万俟枭后,秦宝宝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可爱来形容。他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红嫩嫩的小嘴也张成圆形,手上的糕点更是啪嗒一下掉到桌上,骨碌碌滚了几圈跳到地上去了。 “你你你你你……” “又见面了,秦、宝、宝。”万俟枭恶狠狠的盯着他。室内燃着烛火,照出秦宝宝粉雕玉琢的模样,竟比在黑暗中时所的想象还要漂亮上几分。只是万俟枭知道,这小家伙,漂亮的脸蛋底下,绝对是头凶狠小狼崽,是个顽劣的小恶魔。 秦宝宝强自镇定:“你你想、想做什么!”他咕咚咽了咽口水,声音在清寂的夜色中格外响亮清晰。 “你说呢?”万俟枭恶狠狠的笑着大步冲上前,一把扛起秦宝宝,无视他拼命挣扎的小手小脚,单手按住他拼命踢腾的两条小腿,就用力就打起他的屁屁来。竟然敢阴她!下她的面子!她可是阴人的老祖宗,竟然被这个七岁小毛头给阴了!不狠狠揍他,实在难消她心头之恨! “啪、啪、啪、啪……” 响亮的巴掌声响彻空挡的内殿寝居。 “放肆,竟敢打本宫屁屁!……啊哟!疼,疼呢……本宫知错了……你、你别打了……本宫道歉还不行吗?……哎哟!男、男女授受不亲,不许打了……你这个不知廉耻的恶毒女人!……坏人!本宫讨厌你!”秦宝宝一开始拼命挣扎,随着巴掌声越来越多,秦宝宝的挣扎越来越无力,最后小嘴一扁,嚎啕大哭:“你……呜……哇!!你欺负人!!呜呜呜呜……本宫,本宫要告诉父皇……呜呜呜呜……你坏人……欺负宝宝……” 万俟枭不多不少足足打了四十九下才停手,把秦宝宝往地上一扔,也不管他会不会摔坏了,蹲下来贴近他的脸,嘲笑的激他:“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担,你自己没本事,只会哭,遇到事情就叫你父皇,真没用!” “谁、谁说的!”秦宝宝马上捂着屁屁跳了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粉嘟嘟的脸颊残留着哭过的红晕。他不服气的怒瞪万俟枭,嘴硬的大叫:“本宫才没哭!本宫也没叫父皇!” “切,谁知道你会不会转眼就把今天的事告诉你父皇诉苦了?”万俟枭站起来,抱胸背过身去,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哼,本宫发誓,本宫绝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任何人!本宫是男子汉!”秦宝宝信誓旦旦。 “真的?”万俟枭蹲下贴近他。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秦宝宝也不甘示弱,有样学样贴近万俟枭。 “好!信你!”万俟枭说话间头往前一点,结果两人一下子距离贴得太近,万俟枭一下子撞在秦宝宝脸上,秦宝宝软软的小脸贴在万俟枭脸上,红嫩嫩的小嘴正巧压在万俟枭唇畔。 “啊!”秦宝宝大叫着跳起来,随即蹬蹬蹬连退数步,一脸震惊外加被打击到的模样,抖着手指着万俟枭,呆呆看了她半天,突然一扭头就一个人躲到角落画圈圈叽里咕噜去了。 万俟枭诧异。这孩子怎么了?不会被她亲了一下,就蹲到角落呕吐了吧?——如果他胆敢这样,万俟枭恶狠狠的想,她一定拍死他! 良久,秦宝宝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咚咚咚小跑回来,仰起头,圆圆的大眼睛蓄着眼泪,两道漂亮的修长眉毛挤成一团,像两条扭曲的毛毛虫——他一脸的不甘和委屈,抽着小鼻子仰起头极其认真的说:“虽然……不是本宫的错,但是,既然本宫轻薄于你,本宫……会对你负责的!”说完,他眼泪汪汪的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 万俟枭呆。这小家伙,说,要对她负责? 秦宝宝很是委屈得都哭鼻子了:“你……你先不要长,等本宫两年,等本宫长大了,会如约娶你的。呜呜呜……”虽然很很很不喜欢这个坏女人,讨厌她,可是父皇母后从小就教育他,做君子要翩翩有礼,进退有度,今日他既然轻薄了人家,就不能始乱终弃,要负责的。呜呜呜…… 秦宝宝委屈得厉害,万俟枭也被刺激得不轻。两生两世,从出生到现在,她从来没被一个七岁的娃娃求过婚,此时此刻,她除了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宝宝拉着衣袖胡乱擦拭了几下眼泪,才很认真很很严肃的对万俟枭说:“但是,本宫有个要求——这件事,暂时不许对任何人说,明白吗?” 万俟枭求之不得,立刻点头:“如你所愿,但愿你也一样守口如瓶。”虽然被一个七岁的小屁孩求婚很囧,但是这样的结果到底是很称她的心的。 “那是自然!”秦宝宝瞪了万俟枭一眼,然后有了保证,马上又神气起来了:“既然如此,那么本宫以后便是你的夫君了,妻以夫为纲,从此以后,你要听本宫的话,本宫叫你往东你就不许往西,本宫叫你向南你就不许向北,本宫叫你用跳的就不许用走的,本宫叫你吃饭就不许喝汤……要时刻想着本宫待你的好,不许记恨本宫偶尔的开玩笑,有好吃的要让给本宫,有好玩的要叫上本宫,本宫睡觉或者读书习字时不可打扰,要见本宫必须经过青瓷传报,本宫要见你时你必须第一时间出现,本宫不想看见你时你要立刻消失,本宫哭的时候你要哄本宫,本宫笑的时候你要陪着本宫,本宫生气的时候你要去揍惹本宫生气的人,本宫忧郁的时候你要说笑话逗本宫……”秦宝宝一口气说了将近小半个时辰,等他洋洋得意的说完,一回头,“咦,人呢?……喂喂喂,混蛋!人呢?” 万俟枭此刻老早跑得远远的了。废话,他要的哪是妻子啊,他分明是在招狗腿子呢! 万俟枭一路嘀咕着回到中宫,云霞早已在寝居焦急万分的等候着了。一见到万俟枭,云霞顿时有如见到救星一般大大松了口气:“娘娘!您可终于回来了!” “怎么?出什么事了?” “奴婢刚才得到消息,在皇恩寺清修的太后娘娘知道柔妃怀孕,非常欢喜,明日就要回朝了!现在宫中各处都在忙着张罗,准备迎接太后娘娘!” “太后?”万俟枭想了又想,终于在记忆的角落里找到那么个身影模糊的女人。那是一个熊瞎子一般有野心没能耐的女人,乃是左家支脉一系。在秦羡带着莫绮潇刚刚回朝的那段血雨腥风的日子里,她曾经一度以皇后之姿登临太后宝座,扶持自己的儿子登基为帝,不过没超过三天就被灵王逼宫政变拉下台,中年丧子,至此退居幕后。之后经历了一连串的各王争权,最后秦羡以潜豹之姿突然颠覆帝都,一鸣惊人,并迅速握牢帝都军权,政局终于平定下来。争权的诸王和他们最激进的支持者很快相继消失,秦羡登基为帝。至此左太后自请离宫去皇恩寺清修,不再过问宫中事。此次,想来是见柔妃有喜,想靠着这个机会翻盘吧。这个女人! 万俟枭弹着指甲勾起嘴角。愚蠢的女人,年纪都一大把了,还是没学会聪明一点。秦羡那样的人,会让你有翻盘的机会吗?还偏要巴巴的跑回来自取其辱。这么老了还放不下权势这东西! 唔……不过也是,权势这么好的东西,谁舍得放开呢?至少她万俟枭就不能。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一路算计,踏着别人的尸体爬到巅峰,一举登高傲视天下,这才是人生最快意的事啊。纵横杀伐,生杀予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兴奋,让人痛快的呢? 呵呵呵呵呵…… 既然如此,这后宫之主的争夺战,太后娘娘,本宫很乐意与您一较高下! 感谢酒井法子7124滴两朵花花 ̄ 话说,俺今天去看牙医了…… 牙髓炎。要先把坏牙齿的牙神经弄死,再掏出来,再换新牙。今天就进行了第一步,我都疯掉了,嗷嗷的惨叫着,疼得哭得稀里哗啦,牙医都被俺给吓到了o(≧v≦)o ̄ ̄【014】守株待兔 十一月初四,太后娘娘回朝。 大秦皇朝以孝治天下,太后娘娘回朝,迎驾场面自然是极其隆重的。时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宫墙上红色彩旗迎风飒飒,各关卡门口皇帝龙旗霸气飞扬,光华大道一夜之间特意铺上了金绸红毯,两边是宫女太监,后面都是满朝文武,齐齐恭候,场面极其壮观。 光华道大尽头正德门口,后宫所有女子一律盛装,整整齐齐的列队站在万俟枭身后,端庄含蓄,垂首等待着太后老人家的到来。 就听一声亮彻云霄的声音远远传来:“太后驾到——” “恭迎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满朝文武齐齐跪下,千百人一起喊出的声音嘹亮壮阔,蓝天白云之下蔚为壮观。 金黄色的銮舆缓缓行驶而来,车帘上的金线穗子左右晃动,越来越近,万俟枭眼看着左太后的车驾已近面前,不觉有点纳闷。秦羡居然还没出现?这人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怎的这次如此轻狂?太后回宫这么重大的事情,就算他们感情再不好也得装装样子吧?这样堂而皇之的不出现,岂不引人诟病? 万俟枭想归想,手上动作不慢,马上带领众妃嫔向太后行礼:“臣妾恭迎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里万俟枭品阶最高,她是皇后,相当于正妻之位,是后宫之主,理论上除了大婚次日见长辈拜礼时需要跪拜婆婆之外,其他时候是无需跪拜太后的。所以万俟枭只是欠身行礼。而她的身后,哗啦啦跪了一片。即使地位尊如三妃,却终究是妃,礼数不可废,妾室见到太后终究是要跪大礼的。 这就是权势的好处啊。万俟枭心头感叹,却万分享受这样的快意。当然,如果可以不用给人行礼就更好了。呵呵,总有这么一天的,总会。万俟枭眼中光芒一闪,神采熠熠。 銮舆上金色的车帘被掀起,一个老太监先猫着腰钻了出来,抬起手臂,随后车内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太后弯腰慢慢从车里出来。在老太监的扶持下,太后缓缓下了銮舆。 太后一下銮舆,万俟枭就感觉到身后柔妃的蠢蠢欲动。这让万俟枭忍不住挑眉。柔妃如此沉不住气,看来必定是秦羡在朝中已经开始了动作,幅度大到让左家感觉到了不安。这种不安,就体现在柔妃此刻急需帮手的急躁心态上。左太后回朝,顿时让她有如看到救星一般急切的想要与之会师,共议大计。 万俟枭突然想笑。这婆媳两个,都指望靠对方帮自己,踩着对方助自己上位呢。殊不知,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光是秦羡那就够她们受的了,更别提她手上玉花坊的娈童云裳给她的东西,足够左家吃上一大壶,塌掉半边天的了。 不过,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帮秦羡。她还巴不得秦羡的朝廷再乱一点呢,这样她才有机会浑水摸鱼,趁乱上位。可遗憾的是,现在时机虽然不错,君臣往死里斗,她却还没做好足够的准备,没有足够的根底,贸然上位只会死得更快。时机到了,却准备不足,或者准备好了,却等不到时机,真乃人生两大哀事。她要这天下最巅峰的权势,可是她不会盲目冒进,她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所以,现在她要做的,还是得先握牢后宫才行。 太后在老太监的扶持下缓缓下了銮舆,一站稳便以稍微快于平速的脚步走到万俟枭面前扶起她,笑得一脸慈祥端庄:“柔儿快快免礼!别累着身子!玉帘,碧落,还不快来扶着皇后娘娘!……柔儿呀,这么久不见,一下子哀家都认不出来了,变化这么大……呵呵呵呵”她抓着万俟枭的手慈爱的拍了拍。 万俟枭抖了抖。她身后的柔妃还跪在地上,闻言顿时惨白着脸抬起头来,一副不胜打击摇摇欲坠的柔弱模样:“太后娘娘!柔儿,柔儿在这里!”说罢咬住下唇,水汪汪的杏眼似乎要盈出水来。 “柔儿?”太后吃惊的看看万俟枭,又看看地上跪着的左思柔,最后一把甩开万俟枭的手,赶紧去扶起左思柔,一脸震怒的模样:“怎么柔儿你还未封后?皇上真是太不像话了!”说完,用力瞪了万俟枭一眼,拉着左思柔就上了銮舆,老太监和太后的两个宫女在两侧开道,直往慈安宫而去。 周围的妃嫔幸灾乐祸的偷瞄万俟枭。 万俟枭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样儿低下头,暗地里却勾了勾嘴角。老太后这是故意认错人,给她个下马威呢。讽刺她皇后之位名不符实,早该让给左思柔?万俟枭冷冷的笑。那也要你们婆媳有本事来取了! “皇后姐姐”杨妃站起身走到万俟枭身边,虽然她比莫绮潇年长,但因为后宫礼制,还是得叫她一声姐姐,此刻她打着老好人的旗号两边缝合:“太后娘娘刚刚回宫,我们众姐妹也理当去探望请安的。今儿个时候挺早,不如现在就去,没准儿说两句笑话便逗得老人家开心,各个都打赏着呢?” 杨妃这提议听起来是对众妃嫔说的,其实不过是委婉的在劝万俟枭,让她打铁趁热,现在赶紧去赔罪,免得让太后日后记恨。其实杨妃并不知道万俟枭的心思,只道是皇后娘娘被太后杵了顿,到底受了委屈。拿人的手软,上次万俟枭的赏赐都是些稀罕珍宝,加之杨妃对万俟枭印象也不错,所以她此刻多少是偏向万俟枭一些的。 众妃嫔听了杨妃的提议,纷纷望向万俟枭和尉迟贵妃这两位后宫名和实的掌权者,等着她们拿主意。 万俟枭是无所谓,但也算是回应杨妃的好意,她点头应了。尉迟贵妃早在第一次投石问路试探中宫时吃了暗亏,老早打定主意只要是中宫和梧云宫的事,她一概不问。况且此事不就是后宫一些女人的小肚鸡肠勾心斗角的事情么,又不是人命关天的事,她自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于是尉迟贵妃也点头。 接下来后宫所有妃嫔招呼了自己的贴身宫女、太监伺候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去了慈安宫。 慈安宫里,此时柔妃在玉帘、碧落的捧抬下早已经把左太后哄得没了火气,正呵呵的笑得开怀,一个劲的拉着柔妃的手说这孩子深得哀家的心。 众妃嫔一一上前请了安,在太后示意下入了座,一开始还稍显拘谨,但是发现太后似乎心情很好,气氛很轻松融洽之后,很快你一句我一句的加入聊天说笑行列,把太后逗得心情大好。 至于万俟枭,她这个万俟家的大家长是非常习惯嘴上说一套,手上做一套,心里还想着另一套的,所以应付这样的情况自如得很。 左太后也是个经历过事的人,自然也懂得收和放的尺度,先前下了万俟枭的面子,给足了下马威,预想效果达到了,之后自然也没再刁难万俟枭,甚至还虚情假意了关心了几句,充分发挥了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理论实践。 杨妃很快发现自己的担心属于多余的了,不禁舒了口气,也加入了说笑的行列。 尉迟贵妃向来清高自傲,但她有骄傲的资本,所以即使她并不合群,一直端坐着不参与说笑,左太后和众妃嫔也没人为难她。毕竟尉迟家代代执掌的兵符可不是说笑的,几十万大军在握,皇上都要忌惮几分。整个后宫谁敢没事捋虎须,刁难尉迟贵妃呢。 说笑的气氛很好,一直到午膳时分,众妃嫔说笑得差不多了纷纷准备告辞时,左太后才轻咳一声引起注意,然后笑呵呵的道:“柔妃现在有了身子,身家自然不比寻常,而且这又是皇上的第一个龙子,自然应当重视。自古母凭子贵,因此哀家打算向皇上为柔妃讨个封赏,各位觉着如何?” 众妃嫔顿时窃窃私语,面对太后却都是众口一致的好,恭喜柔妃姐姐的声音四面洋溢。 “皇后觉着呢?”左太后见众女没意见,便将话题丢给万俟枭。既然是讨封赏,柔妃已经身居妃位了,再赏要不就是贵妃,要不就是皇后,而这个话题却刻意丢给皇后回答,显然是要给她难堪,咄咄逼人。答“好”吧,那就是自愿让出后位;答“不好”吧,那就是小心眼,容不得人。不论哪个,都是不是好开口的。 事实上万俟枭此刻心思根本不在这里,还绕还在太后的那句“第一个龙子”上。此刻她心里有种奇怪的类似困惑的感觉。如果说这是秦羡的第一个孩子,那秦宝宝又是怎么回事呢?若说秦宝宝是秦羡当初做质子前的孩子吧,昨天问云霞云霞不知道可以理解,可没道理连左太后都不知道啊。 万俟枭困惑不已。 “皇后?”太后不悦的加重音调。 “啊?”万俟枭一愣。随即听到太后重复刚才的问话:“哀家是说,既然柔妃孕育皇上的第一个子嗣,就理当封赏,哀家准备向皇上请命,皇后认为如何?” 万俟枭闻言差点笑出声来。这老太婆,脑子不好使也就罢了,还非要拉着这么多人见证她脑子不好使!——她讨得到才有鬼! 扫了眼尉迟贵妃和杨妃。尉迟贵妃一贯的面无表情,杨妃则低着头不知所想。 万俟枭为了避免自己喷笑出来,赶紧低下头:“全凭太后娘娘做主。”老年痴呆,要讨你就去讨吧!别自讨没趣丢尽了脸面赔了夫人又折兵就行了。 “既然皇后也没意见,那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左太后心情很好的一敲桌子,拍板定论。 万俟枭在众妃嫔同情的眼神里回到中宫,无视云霞的唠叨和嘀咕,心情颇好的用了午膳,懒懒的伸了个懒腰,躺在窗前的贵妃椅上,唤来云霞。 “娘娘?” “去御花园的温房摘些薰衣草来,多摘些,就说本宫要。”她上次在御花园的温房看到许多违反物种季节和气候土壤的奇花异草,用特殊的培养土和人造环境种植,其中就包括这薰衣草。 “是。”云霞疑惑的看了万俟枭一眼,领命下去了。 云霞去了没多久,就抱着一大捧的薰衣草回来了。 万俟枭得了薰衣草,当天下午就开始了她的工艺制作。 将新鲜的薰衣草花穗放到蒸馏锅中由下方加热送入热水蒸气,花穗经熏蒸后就会释放出油囊中的精油分子随着热蒸气往上升,含有精油的水蒸气经由容器收集冷却后就凝华成液体,由于比重不同,凝华的精油和水会自然分离。当收集了精油后,余下的蒸馏水中会有些残留的精油和植物体内的水溶性物质,这就是纯露,它是加工精油产生的一种副产品。 使用现有的简单道具通过粗略的水蒸馏法提取了薰衣草的精油,万俟枭将精油和纯露分开装瓶,把纯露丢给云霞:“送你,美容的。可以喝可以兑水抹脸。” “谢娘娘。”云霞好奇的摆弄了几下装纯露的瓶子,眼见万俟枭抱着榨干后的薰衣草出去晒了,赶紧放下瓶子跟上:“娘娘您这又是要做什么?” 将榨干精油的薰衣草铺散开来放在院子里晒,万俟枭看着满院子的紫色薰衣草,讳莫如深的笑着吐出四个字:“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云霞疑惑的重复。守着这个薰衣草就可以等到兔子?那,谁是兔子呢? 感谢酒井法子7124滴三朵花花 ̄ ̄ 俺牙不疼了,就是想到下个礼拜要去掏空牙髓就害怕,抖…… 【015】荣宠中宫 当晚,左太后便去了秦羡的翔龙宫,结果却被禁军侍卫拦在外面不得其门而入,硬是在寒风中杵了一个多时辰无功而返,回来后脸色发青,不知是气到的还是冻到的,生生吓坏了一干御医。 万俟枭知道这事后只是轻轻的嗤笑。这秦羡也挺有意思,左太后一来给他的皇后下马威,秦羡马上就还了左太后个下马威,有趣,有趣!不管是不是有意为之,反正秦羡和左太后的关系绝对降温到了冰点。 万俟枭坐山观虎斗,心情好得很,居然生出些睡不着的意思。看了眼漏壶,大约是晚上八九点钟的时间,这个时候宫中一般都已经入睡,各处宫室的灯火也相继熄灭了。 万俟枭想了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去逗逗她的“小老公”秦宝宝好了。 换了身利落的衣裳,万俟枭凭着很好的方向感很快摸到了东宫。 东宫依旧是一片漆黑黑的死寂,一点灯烛人声都没有,仿佛被世界遗弃了一般,到处都是荒芜的空荡。偶尔有夜枭的叫声划破星空,倒让人生出几分凄凉的感伤。 万俟枭却知道秦宝宝这家伙定是在屋里的。只因内殿里屋传出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呜呜……坏人……说了要陪宝宝的,呜呜呜……” 万俟枭感觉有点亏心的摸摸鼻子。这个坏人不会是说她吧? 把秦羡的宝贝儿子弄哭成这样,唔,不知道秦羡会不会记恨她?万俟枭有点心虚。 正踟蹰着要不要进去,突然察觉到有人以极快的速度飞掠而来,衣衫被风吹起的猎猎声响得张扬,可见来人速度之快。反追踪技术炉火纯青的万俟枭立刻钻进屋外的木头楼梯之下,脸贴近风口捂住口鼻放轻呼吸,眼睛却慢慢猫一般眯起,凝视着夜色中极快掠来的一个人影。 人影“哗”的稳稳落地,一甩拂尘架在臂弯处,竟然是秦羡的贴身太监路公公。 万俟枭心头诧异。路公公竟然亲自到这里来?看来秦羡对秦宝宝的重视程度超出想象了啊。路公公不仅是秦羡的随侍太监,更是武功高深的保镖,遇到危险时生命的保障,居然就这么打发了来看望秦宝宝。可见秦羡对这孩子倒是上了十成的心的。 很好,终于抓到你的弱点了,秦羡!万俟枭精神一振,心情大好。 路公公脚一落地,立刻狐疑的四处望了一圈,确定没看到有人之后才稍稍打消疑虑,念着是自己刚才看花眼了。此时更听见屋里的哭声,路公公马上垮下脸,快步踩着木质台阶从万俟枭上方走过,推开里屋的门尖声哄着秦宝宝:“哎哟我的小殿下哟,再哭这皇宫就要淹啦!您要啥尽管跟奴说,奴必定向皇上和娘娘讨了来给您!甭说一个姑娘,就是龙肝凤髓、天上的星星,只要您要,奴也一定尽力给您弄来!” “真的?”屋里头秦宝宝的哭声终于止住了,他抽噎着说,“那本宫要天上的星星!” 门外楼梯下的万俟枭差点喷笑出声。她看不到里面路公公的表情,但想来也好不到哪去。这个秦宝宝,真是会折腾人! 果然,里面沉默了,随即秦宝宝的哭嚎声更响更大了。 万俟枭再也忍不住喷笑出声。 “谁?”屋里的路公公一惊,马上追了出来。 万俟枭反应也快,一出声就知道不好,立刻手上捡了颗石子弹射出去。正好路公公冲出屋子,就听到石子射出的破空声和石子投进花丛的“扑簌”声,他立刻化指为爪,身形一晃,流光一般追去,一记杀招扑进花丛。 紧接着就听花丛中路公公传来一阵惨叫,万俟枭趁势飞快的钻出楼梯底下,“嗖”的越墙消失不见。那花丛里,她昨天来时可看得清楚,种的可是一整片仙人掌! 于是这个晚上,万俟枭收获了非常重要的情报和一肚子快活的笑意入睡。 次日,翔龙宫,寝居熏香袅袅,蟠龙金香炉上悠长的青烟如水中之墨,袅袅的烟晕开,在空气中荡起丝丝缕缕的余香。 秦羡一身疲惫的下了早朝,回到翔龙宫刚换下朝服,揉着太阳穴正昏昏欲睡的档儿,就听外面传侍太监禀报:“皇上,太后娘娘求见!” 没等秦羡“准”还是“不准”,左太后已经疾步匆匆的推开小太监进来了。“皇上!” “太后娘娘。”秦羡咬重了娘娘二字的音,微微半仰起俊脸,就这么睨着站在自己桌案前的左太后。 明明是他坐着左太后站着,但是那样俊美的容颜、阴冷的神情却让左太后一激灵,感觉这天神般的男人不是在仰望自己,而是用那样阴鸷的、不屑的表情睥睨着蝼蚁般的自己、看透了自己的把戏一般。 左太后不禁一阵心慌,说话的语速也不觉加快了一些,搬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皇上,哀家这次回来瞧着柔妃娘娘有了身子,真是大喜事呀。柔妃天正元年入宫,伺候皇上尽心尽力,如今又孕有皇嗣,是不是也该把柔妃的位子往上提一提?” “此事不急,朕自有主张。” 左太后一听秦羡不愿深谈,马上急了:“这毕竟是皇上的第一个皇子,哀家的第一个皇孙,哀家实在欢喜得紧,皇上可半点马虎不得啊?” “太后多虑了,当不当赏,何时赏,朕心里自然有数。” 话说到这份上,识趣的人都该明白了,秦羡根本没这个意思。偏偏左太后还不知趣,继续在疲惫的秦羡面前唠叨:“皇上啊,我大秦王朝子息单薄,皇上也当尽早开枝散叶方是正紧事,这毕竟是长孙,自然马虎不得,生母地位高些儿也方便在后宫照应着……” “太后的意思是?”秦羡眼中隐隐浮动起杀意。 左太后却好无所觉,只道是秦羡开通了,兴奋道:“母凭子贵,这是祖宗家法……” 后面话被她“咕噜”一声咽口水的声音给盖了下去。秦羡的眼神太吓人了!阴狠,毒辣,像已然盘起蛇阵的毒蛇,那阴毒的眼神像要将人撕咬毒杀,让人只消看一眼便觉得毛骨悚然。 秦羡阴冷的盯着左太后,一字一句道:“此事容日后再议。” 若她敢再多说一个字,他立刻让她血溅五步! 左太后也察觉到了危险,她用力的挺了挺胸,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一点,最后却还是在秦羡刻毒的眼神一扫之下泄了底气,立刻夹着尾巴就灰溜溜的“告退”了。 左太后一走,秦羡两手揉着太阳穴,一头倒在软榻上躺着。 现在左家已经基本就剩了个空壳,只要不逼起左家的垂死激烈挣扎,压着左家并一点一点剥走它的残余势力,就可以慢慢消磨掉左家。现在,他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所欠缺的,只是时间。所以这个时候万不可再封赏柔妃,一定不能给左家喘气重新站稳脚跟的机会,只能像锯大树一样,一刻不停的锯着,时间耗得越久对他越有利,左家反弹的挣扎能力就越小。今天在朝中左家已经提出了封赏柔妃之事,他力排众议才勉强压下话题,这几天恐怕谏此事的折子会多上很多。但是,此时他既不想彻底跟左太后闹翻刺激左家,又不能真顺了左太后的意封赏柔妃,进退维谷之间,这几天的日子恐怕要不太好过了。 躺了大约足有大半个时辰,就在路公公琢磨着是不是该给主子加条毯子时,秦羡突然坐起来:“摆驾中宫。” “噎?”路公公一头雾水,皇上几时跟皇后如此亲密了?不过纳闷归纳闷,路公公可不会自找排头,马上安排好了龙撵出行,一路到了中宫。 中宫,万俟枭面对着一桌子刚刚上好的午膳,就听得传报太监喊着“皇上驾到”,不禁皱皱眉头:“这兔子来得也忒快了些罢?” 云霞诧异的看看万俟枭,然后又很不厚道的掩口窃笑了。原来,这守株待兔守的,是只穿龙袍的兔子啊。(*^__^*)嘻嘻“参见皇上!”周围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都是行的大礼。 “臣妾参见皇上。”万俟枭对秦羡行礼一向磨磨蹭蹭。 秦羡摆摆手:“皇后无需多礼。午膳用了没?” “正要用呢。” “甚好,那便与朕一道吧。” 万俟枭闻言嘴角狠狠抽了一下。这人自己巴巴的跑她这来,想要蹭饭,居然还很不要脸的跟她说“那便与朕一道吧”! 万俟枭气得差点甩他一巴掌。手一抬起来,秦羡就诧异的问:“皇后,你这是做甚?” 万俟枭一巴掌已经刮到秦羡脸前,闻言赶紧收了手风,改抽为摸,还煽情的作出一脸心疼的表情:“皇上,您瘦了。”说着,还主动倒进秦羡怀里,偎依着他宽厚的肩膀。 “还是皇后可心,知道疼朕。”秦羡抱住万俟枭的腰,伸手在万俟枭的背上拍拍以示抚慰,随后抓住万俟枭的手拉着她在桌边坐下,开始用膳,期间还不时的给她夹菜。不过夹的都是她讨厌的,这让万俟枭很怀疑秦羡刚才是看出她想要抽他了,现在是故意报复的。 用完了午膳,让人把东西撤了,秦羡忽然说想在这躺会。 自昨天左太后说要为柔妃讨封赏起万俟枭便算准了会有今天这么一出,她早准备着了。于是秦羡说要休息,她也没推人,而是笑着应了。将床铺整理给他睡,秦羡一挨着床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怎么摇都不醒。 万俟枭可不会傻到认为秦羡这时候真的睡着了。她挥退云霞,亲自上阵轻轻的除去秦羡的金冠,褪了他的鞋袜,将他瘫在床外的半个身子搬回床上,盖上被褥。枕头昨天就换成晒干的薰衣草填充做的花枕了,安神定气,有助睡眠。 又让云霞取来昨日提取的薰衣草精油,滴了一滴在手心搓热,少量按于指腹,慢慢的在秦羡太阳穴上揉着。 秦羡一开始不适应,细长斜逸的清眉皱起,万俟枭将按揉范围扩展到整个额头,秦羡的眉渐渐松开了,呼吸也渐趋均匀——是真的睡着了。 万俟枭勾起嘴角。 这一下午,秦羡睡得很熟,很沉。 没有朝堂上的那些烦心事,没有后宫例外的繁杂琐事,没有日复一日的陈年噩梦,没有花里胡哨的窒息梦魇。——秦羡很多年没睡得这般踏实了。 次日,秦羡又来了中宫。 就着薰衣草的芬芳入睡,秦羡的睡容非常完美,像白璧雕塑。没有阴沉,没有算计,没有城府,没有残暴,安静躺着的秦羡,俊美无瑕的容颜足以让神都惊叹。 看着床上熟睡的秦羡,万俟枭放下帐子,冷冷的勾起唇畔,笑。 要的就是他的依恋!帝王的依恋,就是后宫中最锋利的剑,可自保,可伤人,比尉迟贵妃的淑英宝剑好用了不知多少倍。秦羡现在需要的是时间,他需要时间来消磨左家;而她需要的,又何尝不是时间?她需要时间来慢慢渗透,渗透他刚硬的外壳,握紧他的心脏!总有一天,她会让他的依恋变成依赖,变成没有她不行的地步。她会像寄宿的菟丝草一般,用柔软的花茎缠绕住大树,一层一层……借着他站稳,借着他上位,最后,榨干他!终有一日,取代他! 看到不少亲又问免费的事情,长歌再次申明,此文免费,大家尽管放心收藏阅读 ̄ ̄记得撒票 ̄\(≧▽≦)/ ̄关于此文,事实上本来是长歌准备的新V文,本来预算是攒存稿,要到年后才挖坑的。后来刚好潇湘举办了征文活动,长歌被编辑怂恿着提前挖坑去报名了,结果筛选合格了,再结果就,就免费了╮(╯▽╰)╭所以长歌有底气保证,此文虽是免费,但比起V文只好不差>_<话说俺这几天准备冲潜力榜了,大家收藏哈,有票砸票,没票砸评,没评砸人,没人……好吧,如果没人的话,批准乃们砸电脑…… 【016】白费心机 十五月圆,左太后以赏月之名在后宫举办赏月宴,诸宫妃嫔一律不得缺席。万俟枭身为皇后,自然更是不得不去。 打发了小太监去翔龙宫告知秦羡今晚不必过来,万俟枭坐在铜镜前任云霞和另一个宫女在她头上脸上涂抹打扮。端庄柔婉的脸上略施粉黛,缎子般的长发梳成端庄的宫髻,正中别上朝阳五凤衔珠钗,东珠缀至眉间,更加辉映着她清眸秋水含波,整个人看起来端庄秀美有如桂宫青娥。 “娘娘,衣裳穿那件紫色描金的广绫长尾鸾袍?”云霞打开衣柜问道。 “不了,捡件素净点的。”万俟枭手一指柜子里的一件青色云锦宫装长裙道,“就它吧。”素净、大方,端庄大气不会显得奢华落人口舌。这次左太后哪是无聊举办什么赏月宴呢,还不是见着中宫专宠才要开批斗大会么。鸿门宴啊,她自然得小心着点。虽然不怕那老太婆,但好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万俟枭乘着凤撵带着宫侍一路气派的去了慈安宫。 到了慈安宫,先中规中矩的给太后问了安,然后跟着引路的宫女一路去了后院园子,彼时已经有杨妃和几个低级妃嫔在那说笑了,众妃嫔一见万俟枭来了,纷纷起身行礼,万俟枭点头免了礼,一起入座。入座之后万俟枭就垂首端坐,静静的等着其他妃嫔到来。万俟枭不说话,于是众妃嫔也不敢轻易开口说笑,只好一个个干巴巴的端坐着,等着其他的妃嫔来齐。 慈安宫的后花园也是花木繁多,风景明丽,即使在这样的深秋还能有各色应景花木增添斑斓生气。天色渐黑,月上初华,众妃嫔早已来齐,等了许久就听太监尖细的传报声“太后娘娘到——” 大片的红枫林小路上,路峰一转走出一队人来。为首的正是左太后,她边上被人小心搀扶着的是笑得甜美的柔妃,两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过来。 众妃嫔赶紧起身行礼,心中却不禁暗暗生怨:我们在此等了许久,喝西北风干坐着就等着你们来开席,你柔妃倒好,拉着太后在前院叨客闲聊! 万俟枭扫了眼众妃就知道她们心中所想,心下幸灾乐祸的同时也不忘装模作样,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端庄贤淑的模样,一言一行中规中矩,让人实在挑不出刺来。 左太后方落了座,看到边上的万俟枭就心里不舒服,挑起话头以祖制责备万俟枭独霸专宠,万俟枭马上一副委屈小媳妇的嘴脸:“是,臣妾知错了。”左太后堵了堵,没话说了。人家都乖乖知错了,你还能怎么地?于是左太后有些恼怒的又以皇后更应当以身作则,劝诫皇上雨露均沾之类的话来戳万俟枭的脊梁骨,万俟枭又是低下头弱弱的一句“是,臣妾知错了。”顿时左太后没了脾气。还能说什么呢?说什么万俟枭都是一句“是,臣妾知错了”,然后这话题再想往下深讲就不可能了,再换了话题她又是这么句! 左太后几次刁难都没落到实处,心里直犯堵,最后还是玉帘提醒了一声可以开席了,左太后才有了台阶下,也转移了注意,不再找万俟枭的茬子,以免自讨没趣了。 菜色很快上桌,宴席一开始,左太后照例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吩咐大家随意了。不过随意了也只是说说,毕竟太后在此,哪个妃嫔敢真的随意?所以气氛到底还是有些拘谨的。 柔妃见状笑道:“太后娘娘,不若趁着月满中天,大伙儿一起来作诗饮酒,学那一回那骚人墨客,也算风雅一次,可使得?” “使得!使得!”左太后笑得欢。看柔妃怎么看怎么顺眼,毕竟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别想离开对方。 有了太后的支持,于是众妃嫔开始以月亮为题吟诗作对,卖弄风雅。由左太后的侍女玉帘掌令,碧落敲鼓,手鼓“咚咚”敲一阵突然停下,此时妃嫔间按次序互相传递的绢花花落谁家,就由谁出线,或者作诗,或者应左太后一个对子,作不出来或众人觉着不好就要罚酒。有了互动,没一会,席间笑语笙歌,气氛就热乎起来了。 万俟枭本人对这击鼓传花的游戏是很看不上的,但奈何现在她的战场就只是后宫,她也不得不按捺下性子陪着玩。也有几次是轮到她出线的。莫绮潇本人也是个小才女,虽然未必能登科考榜,但是应付一下这种后宫女人间嬉戏的吟诗作对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万俟枭的那些名人诗句根本一次用的机会都没有。 一场击鼓传花玩下来,几乎是人人都喝了两三杯了,左太后面泛红光,心情甚好;柔妃因为众妃嫔的不断巴结吹捧心里多少有些得意,心情也是不错;就连一向冷清的尉迟贵妃都多少带了几分醉意,颊上染了红霞。 酒壮人胆,众妃嫔都有了几分醉意,胆子也放开了,左右一扫,哟,除了柔妃有孕不能喝酒之外,就皇后娘娘没有喝过一杯酒了,于是众女又纷纷端起杯子闹起万俟枭来。 万俟枭虽然对她们的没大没小稍稍蹙眉,但是多少也算自己下属,自己是该与下属同乐的。于是万俟枭端起酒杯,大方的敬了大家一杯,掩起袖子仰杯饮尽。 柔妃似乎也不甘寂寞,虽然有孕不能喝酒,但她还是拿了清茶代酒,敬了诸妃一杯。 此时最后的几道主菜也上了桌,众人正好酒过三巡,腹中尚空,纷纷提箸进食。说说笑笑间好不热闹。 万俟枭瞧着似乎都是些水产类的东西,让她有些没胃口。两生两世都是富贵家族,日日吃的都是山珍海味,这些水产品海鲜类真是吃腻了,偏偏到了这里还是把这些东西当宝,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万俟枭提着筷子看了一会,念着还是垫饱肚子再说,于是勉勉强强去夹水煮鱼。 筷子夹住鱼腹一块肉,正好另一双筷子也前后脚的夹来,刚好也夹住鱼腹那块。两双筷子夹在一起,彼此都抽取不得,筷子的主人不觉抬眼互相看了眼对方。 万俟枭和左思柔。 左太后一左一右的两个女人视线在空中一相会,几乎炸起噼里啪啦的火花。左思柔一双水眸几乎要瞪出刀子来。她对这个占着后位碍她前程的女人非常的没好感。 最后还是万俟枭松了筷子。一块鱼肉而已,她也不是很想吃。 左思柔眼神中闪过一喜,夹起鱼腹那块肉,优雅又似乎带着那么点炫耀意味的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仿似味道好得不得了。 左太后有些得意又有些故作歉意的打圆场:“柔儿一直喜欢吃水煮鱼,从小就喜欢。” 话刚说完,就见柔妃突然惨白着脸捂住肚子,大叫“有毒!”人就从椅子上倒了下去,脸部痉挛。 顿时周围的妃嫔尖叫着站起来,左太后更是一脸震惊的看着柔妃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还是玉帘反应快,马上大喊:“快,传御医!”顿时有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跑出去请御医了。 众妃嫔惊慌的上前围住柔妃,一副想上去又怕反弄伤了她的样子,纷纷站在那不知所措。面上是这样,其实哪个不是心里幸灾乐祸,大骂现世报的?全场只有尉迟贵妃还算冷静,一直冷眼看着,脸上神色未见多变,只是明显一副事不关己不想多管的模样。 万俟枭吃惊的瞥了眼地上捂着肚子冷汗直流柔妃,看她情形不似作假,心下不由生疑。见众人都慌里慌张忙成一团没人注意她,万俟枭顺手夹起一筷子水煮鱼尝了尝,不禁皱了眉头。这里头并没有打胎的药。但是,却莫名其妙的多加了一味药材,甚至为了掩盖它的味道,而特意选用了味道与之相似的稀罕调料紫姜。这味药单吃是补药,但是与另一种东西混合就会变成毒药,足够堕下柔妃腹中的胎儿了。……所以这幕后的手,不但掌握着柔妃的私生活,让她曾经接触过了另一种药物,而且还清楚的知道她的喜好习性,知道她今天一定会吃那盘水煮鱼。 唔……这么说起来,万俟枭倒想起一个很有作案动机的人了。 此时御医匆匆赶来,放下药箱正要去按住柔妃的手切脉,突然柔妃甩开他的手,捂住嘴就是一阵干呕,趴在地上就大吐特吐起来。 一直到柔妃吐完了,御医一把脉,明显露出松了口气的样子:“幸而天佑我大秦,皇子福泽深厚,适才柔妃娘娘一阵呕吐幸而将毒物突吐出,所以只待下臣开一剂清除余毒的方子,照着吃上半个月就必定痊愈了。” 左太后和众妃嫔闻言松了口气。柔妃要是在这面前出了事,大家都迟不了兜着走。 回过神的左太后开始暴怒:“来人!给哀家把那厨子绑了来!” 两个太监领命而去。 万俟枭撇撇嘴。如果真是那个人做的,那现在那个厨师八成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果然,没过一刻钟,出去的那两个太监又慌里慌张的跑回来,一脸惊惶的汇报掌勺御厨畏罪自尽的事。 左太后跌进软椅里,气得胸口直起伏。众妃嫔全部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到底是何人如此虎狼居心!”左太后气得直拍桌子。“桂嬷嬷!你做的什么事!不是让你再三注意了注意了,差点哀家的第一个皇孙儿就没了!你说,你该不该死!” 桂嬷嬷顿时扑通跪到左太后面前:“太后饶命啊!奴婢冤枉!奴婢每顿膳前都有检验,这次明明验着并无问题!” “怎么可能没有问题!御医!御医给哀家查!” 万俟枭垂手站在一边,心中冷笑。水煮鱼里的那味药材本身是补药,但是一旦遇上某种花粉就会变成毒药,足够弄死柔妃肚子里那小东西一百次的。遗憾的是,柔妃偏偏爱吃的是水煮鱼,鱼腥味激起了妊娠反应,结果又把那药材吐出来了,只种了点轻微的毒。 啧啧,秦羡,这次你白费心了。 【017】婆媳毒计 待太医院检验出结果已经是一天后了,可是就算知道了中毒原因,对柔妃而言也没什么用处了。柔妃此时已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她一个人惶惶的卧在梧云宫哪都不肯去,怀疑的目光所及之处,似乎谁都想害她,谁都像是凶手,个个都想要坑害她肚子里的龙子。 左太后经下毒一事后思来想去翻覆了一夜,最后在次日掌灯时分摆驾去了梧云宫。 梧云宫后殿都没有点灯,宫女太监门也只敢守在后院门口,谁都不敢轻易进去。一直走到寝居门口,柔妃的贴身宫女束帛守在外面,额头受了点伤,青紫的渗着血。束帛见到左太后刚要行礼,左太后挥手让她退下包扎,并让自己带来的侍女太监留在门口,自己缓缓推门而入。 寝居里一片幽暗,刚进去的左太后眼瞳还没适应黑暗,黑暗深处就有个玉枕砸来:“滚!滚出去!谁都不许进来!本宫知道,就是你们,一定就是你们想害本宫!本宫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玉枕来得太快,左太后闪之不及,慌忙抬起手就去挡,结果长长的尾指指甲被生生折断,左太后“哎哟!”一声惨叫出来。 “太后娘娘!”屋外顿时惊呼,侍卫蠢蠢欲动。 “守着!勿需进来!”左太后疼得老脸皱起,差点掉下泪来,却还要龇牙咧嘴的假装无事,制止他们进来,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太……太后娘娘?”黑暗中,柔妃怯生生的声音传了出来。 左太后赶紧擦了擦眼角疼出来的眼泪,顺势哽咽道:“柔儿!哀家的柔儿!我可怜的孩子!” 黑暗中的柔妃身子一震,“哇”的一下痛哭出声,一头就冲下床榻扑进左太后的怀里,嚎啕大哭:“……姨姑姑!呜呜呜呜” 一声姨姑姑,两个女人间的感情一下子亲厚起来。左太后心中不免一阵唏嘘,拍着柔妃的肩背好好一阵安慰,才把她哄住了哭,扶到榻上坐好。 柔妃即使坐下,也依旧死死拉住左太后的手不肯放,生怕自己一松手左太后就会离开似的。她抽抽噎噎的哭诉着,大抵也就是哭诉自己的周围都是要害她的人,谁谁谁看她的眼神很阴冷,谁谁谁送来的东西看着颜色就不对一定是被下了药之类。 左太后听着头大,手腕又被柔妃的长指甲抓得生疼,也不知抓破了皮肉没有,有心想看却又不好甩开柔妃的手,看着柔妃明显有些神经质的样子,左太后心中到底是有些忌讳的,生怕万一抽开手她又发什么疯,所以只好任柔妃这么抓着。 柔妃坐在床榻边沿,像即将溺死的人死死抓住浮木一般抓住左太后的手,眼泪汪汪的问她:“姨姑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这里的人,一定,一定都被收买了!” 左太后看着柔妃。柔妃凄惶的样子让左太后不禁有些感叹。年轻的宫妃怀孕差点被害流产,大多都是这个反应,饶是左家最精明的女孩也不例外。可叹她们还小,不懂感情啊血脉啊什么的都是浮云,这后宫之中,只有登上六宫之主的位置,才是她们唯一该在意该争取的东西。孩子没了还可以再有,只有权势这东西攥到手里才是最实在的。更何况现在孩子还好好的在肚子里面呢,有什么好惊惧成这样的。左思柔,到底还是欠缺些历练。 左太后琢磨了片刻,抬手覆在柔妃的手上,劝道:“柔儿,你这样终日不见人,不吃东西也不是个办法。” “可是……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柔妃楚楚可怜,抬手擦掉眼泪抚上小腹,“这是本宫的第一个孩子,皇上的第一个孩子,本宫就指望着他……” 左太后闻言心中一阵欣慰。到底柔儿这丫头是个可造之材,还没全部沉溺在这什么亲子感情里,原来哀痛惶恐的是她的地位。这就好。是个识大体看得明白的丫头。也不枉她此番前来关心。 左太后拍拍柔妃的手,笑得高深而阴沉:“若人人都防,那岂不是饭都不要吃了,衣裳也不要穿了?要锁定对象,重点防范!”她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借题发挥,不管下毒的是谁,她都会让左思柔记到那个女人头上。 柔妃闻言眼神一闪:“锁定对象?姨姑姑是说那下毒之人……” 左太后浑浊的眼中划过精光:“这后宫之中,谁最不想让你诞下龙子呢?” 柔妃手间一紧,她很快平静下来,闭目依在靠背上沉思了一会,再睁开眼时眼中狠光一闪,已经没了起先的惊惶:“不想本宫诞下龙子的很多,但是要说最,怕是只有上头那两个女人。尉迟手握淑英宝剑,有其祖父的五十万大军给她撑腰,为人又有些清高自傲,还不至于惧怕本宫上位,所以就剩下那个没有背景,又没有实权的女人……一定就是她!空坐着皇后的宝座,明明已经摇摇欲坠却死死不肯放手,所以在一遇到威胁的时候立刻向本宫下毒手!……好,好你个莫绮潇!本宫跟你势不两立!”柔妃越想越发的愤恨,手上不觉一用力,锦被“撕拉”一下被她撕破。 看着柔妃狠厉的样子,左太后满意的笑。反正她们本就有着共同的利益目标——拉下皇后执掌后宫。只是左思柔这丫头一向行事也过于小心,每次都是谨慎的用替死鬼试探,从不以身犯险出狠招,根本就不管左家是不是等得及,也不管她老太婆还有多少年头等得起。这次的下毒事件来得正好,激起了左思柔的斗志。相信很快她们执掌后宫的日子就要来到了。 左太后正为统一了战线得意,寝居的门却突然被人急切的拍响了。“太后,太后娘娘……” “什么人?没规矩的东西,拉下去——”左太后打开门,一脸的好心情被破坏后的不悦。但是在看到拍门的是玉帘后,左太后深呼吸强压下怒气,沉声问她:“怎么?哀家平素是怎么教你的?连规矩都忘了?” 玉帘一脸的急切,慌手慌脚屈膝行了个见礼,然后眼神左右乱飘,示意众目睽睽之下说话不便。 左太后看出情势紧急,立刻打开门:“进来说。”说罢让开身子。 玉帘一进门,赶紧将门关严,急急道:“太后娘娘,浣衣局疯了个宫女,逢人就说夜华宴皇上遇刺的事是柔妃娘娘主使的!” “什么?!”左太后惊得跌坐在圆凳上,床榻上刚要起身的柔妃也惊得一脚踩空一头滚到地上。 跌到地上的柔妃顾不上受伤,慌忙爬起来就抓住玉帘的手,尖声道:“那个宫女在哪?竟敢如此诬蔑本宫,抓起来,赶紧抓起来!”此刻柔妃长发散乱,面色狰狞,一点也没了平日的温婉知礼的形象。 “已经被尉迟贵妃收押了,说是这件事要严查!”玉帘是左家派到左太后身边的亲信丫头,自然也为此事着急,此刻也顾不得大小了,反握住柔妃的手就直跺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娘娘!您当时怎么就……怎么就在御花园跟左昭仪通气呢?” 柔妃睁大眼瘫软在地。当时是悄悄诊出她有了身孕,念着秦羡一死她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在左家协助下一举登上太后宝座垂帘听政,朝政就完全纳入左家掌控之中,却没想到会被人听见,东窗事发…… 坐在波斯羊绒毯上,柔妃胸口直起伏,眼神四处不定,许久之后她猛的一抬头,眼神惊惧怨毒的转向左太后,尖锐大喊:“是她!一定是她!她不仅想害死本宫的孩儿,现在连本宫也不放过,要下手害本宫了!” 左太后年纪大了,从刚才一跌坐在红木凳子上之后就没起得来。她此刻闻言胸口直抽气,哭着声捶着桌子恨声哭道:“她这哪是要害你一个!她是要铲除整个左家呢!” 玉帘一听,眼前一黑差点昏倒在地。她刚才只想着柔妃娘娘大事不好了,现在才惊觉到刺杀皇上是诛九族的大罪,是要满门抄斩的。这次连她也别想置身事外。所有姓左的,跟着左家的,全得上砍头台! 一下子,寝居里都是三人又惊又惧的心跳声。 最后柔妃咬碎一口银牙,站起来恨声道:“都是那个贱女人……都是她!本宫这就去找她拼了!” “慢着,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左太后到底姜是老的辣,回了神立刻制止了柔妃。 柔妃的手已经搭在门上了,她回头痛心道:“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左家破灭吗?” “当然不能!却也不能自乱阵脚坏了事!”左太后呵斥道,“现在我们补救得好,也许能混过这个难关!” “如何补救?”柔妃一听还能有救,马上急急的追问。 “一方面,立刻和左相联系,先通气对好说辞,到时候就推脱说是疯子说胡话,所以我们要说辞方面一定要天衣无缝;另一方面,玉帘马上吩咐点人在后宫各处都闹点小事,拖尉迟贵妃的时间。最重要的,现在,一定要再闹出更大的事情压过这事的风头,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左太后一捶桌子,桌上的茶盏纷纷一跳。 “如何还能闹出更大的事?还有什么比谋逆更……”柔妃说“谋逆”两个字时是很含糊的,从小接受君君臣臣的她,不愿承认自己真的“谋逆”了。 左太后深呼吸,吸气的声音在阴暗的房间中清晰可闻:“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大逆不道,但往小了说,就是疯女胡言乱语,当杖毙!”左太后毒辣的说到这里,和柔妃对上了眼神。 两个女人眼神一交汇,柔妃狂跳的心才平静下来。她咽咽口水:“姨姑姑,您看这……”六神无主的柔妃现在唯左太后马首是瞻。 左太后看看她,最后眼中狠毒的光芒一闪,做出决定。“你且附耳过来……” 柔妃凑过耳去,左太后一阵耳语。 柔妃越听眼睛睁得越大,最后猛的转头:“不!我不能……” “不能?它重要还是左家重要?现在左家大厦将倾,岌岌可危,牺牲它,就可以扳倒那个女人,左家也能重新立足,你居然说不能?”左太后愤怒的食指指着容柔妃,怒声道,“行!不能,我们一起死!” 柔妃闻言噎住。讷讷了许久,她才踟蹰的开口:“万一是个男孩……”她到底放不下那差点就可以抓到手里的荣华。 左太后怒气也消了一些,想想也有些不甘。万一是个男孩,那就是皇长子,将来有大半的可能要继位的!若是有了皇帝外孙,左家还担心什么大厦将倾呢?左太后沉吟了一会:“且先让你叔父找个能人来看看罢,若是个男孩,咱们不妨另想法子等等看,哪怕左家折损一些也是应该的;但若是个女孩……”左太后看向柔妃的眼神凌厉起来。 “本宫……省得!”柔妃含泪重重点头。转头望向中宫方向时,柔妃眼神酝酿起怨毒的风暴,令人心惊的刻毒。 莫绮潇,本宫一定,一定要扳倒你,将你,千、刀、万、剐!  ̄\(≧▽≦)/ ̄感谢四方皮塑滴钻钻,送乃枭枭同学的亲亲一个╭(╯3╰)╮秋冬季,又是长歌最难熬的季节鸟,内牛满面。毛病多多,防不胜防。这两天犯晕眩,可能更新会少点。 【018】江山美人 “你是说,浣衣局疯了个宫女矛头直戳左家?”万俟枭又是诧异又是好笑的放下茶盏,向面前的云霞确认。此时的万俟枭并不知道自己替别人背了黑锅。 “是的,娘娘。”云霞虽然稳重,但是最得宠的柔妃倒台,她还是难掩雀跃之情。整个中宫的气氛一如既往的平稳,不过此刻里里外外得到消息的奴仆都忍不住在心里暗笑,幸灾乐祸。讨厌的柔妃,终于要被整倒了! 万俟枭玩味的食指轻叩桌面。面前的茶盏袅袅烟气升腾,朦胧了她若有所思的面庞。 柔妃一定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布置密谋的时候会被人看到,现在居然还被人给捅了出来。谋逆啊,这可是永世不得翻身的大罪,按例可是要诛满门的。这一下子牵连到整个左家,想来左家也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以死相抗,背水一战,那么秦羡本来需要时间慢慢拖着磨死左家的计划也就落空了。双方死磕一场看情形在所难免。不过这个爆发点还没出现,必定会寻着一个由头来一场君臣死磕的。唔……她近来还是小心点的好,免得一倒霉成了炮灰。 其实呢,这不过这只是个引子,君臣双方都不会让它真的发展到这一步。真正有意思的,是这个幕后布局的人。到底是谁,推出了这个看到当时情形的宫女呢?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个渔翁,会是谁呢? 万俟枭叩击桌面的速度减慢了。 这个人,既然知道左家要刺杀秦羡而不出面阻止,可见也是希望秦羡死的。就是说,削弱或者杀死秦羡,对他是有益的。而另一方面,他现在却推出了这个宫女,无非也是希望将这一出君臣斗的戏码推上高潮,从中取得渔翁之利。所以,这嫌疑者的圈子一下子就被缩小了。第一,秦羡削弱或者死去对他有益;第二,不是左家,甚至可以说跟左家并没有利益牵连,极有可能是左家的对立派别。那么,最有可能的黑手就是尉迟家?朝中左家与尉迟家一像不对付,若是能整垮左家,那么最得益的家族自然是尉迟家。 万俟枭仔细搜寻了一下记忆中尉迟贵妃今日的表现,似乎也没见什么异常之处来。她微微蹙起眉。或者,也可能是另一个一直用低调和荒淫掩藏自己的人? 万俟枭眼神凌厉起来。若是尉迟家,她倒可以谅解,毕竟不一定会威胁到她的权势地位;但若是那个人,她该拔该除该下狠手的,绝对不软! ——倘若秦羡死了,除了柔妃肚子里那个,还有一个最可能上位的——秦羡最宠爱的弟弟,大秦王朝唯一的血脉王爷,秦颂! 倘若秦颂上位,她作为秦羡的皇后,一定会被陪葬,就算不死,也必定不可能再执掌中宫。尤其那个男人还好男色,若他做了皇帝,她再想握紧后宫大权并逐渐控制皇帝上位的可能根本就是零。所以,那个少年,倘若他没这份心就好;若是有,她不介意帮秦羡清理一下皇室!什么狗屁宠爱不宠爱,秦羡留着那家伙,不过是见他好男风不会留下后代找麻烦还可以博取个仁君的好名声!像秦羡这种人,对他而言还有什么比江山更重要?! 所以,若是秦颂真有这样的狼子野心,就算她弄死秦颂,秦羡也不会真把她怎么样的。秦羡这种人,根本无情无义,无心无泪。他是天生的帝王,铁石心肠,不,他根本就没有心。在他眼里,一切都比不上他的江山! 万俟枭冷笑着站起身招呼云霞:“去找几个信得过的奴才,让他们去各个门口给本宫盯着,你们也没事就到处聊聊天探探风向,有任何朝堂上消息或者看到可疑人物立刻报告本宫!” 云霞虽是不解,但她见万俟枭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便也不多问,应命下去了。 云霞一离开,万俟枭又坐下沉思,手指无意识的叩击着桌面,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笃、笃”的声音。 渔翁已经浮出水面,近期一定会有动作,只要盯紧了,一定可以看出蛛丝马迹。若是尉迟家就罢了,若是秦颂……她绝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她的地位! 万俟枭周身杀气大盛。 窗外,秋雨连绵。 此番秋雨下完,也该入冬了。 连绵的秋雨一连下了两日,各方忙碌方罢,天气陡然寒了起来,当夜下起了雷雨。冬季一般是不会打雷的,所以这秋冬季的雷雨,大约是本年最后一场雷雨了罢。 “轰隆——” 电闪雷鸣,雷雨哗哗的有如瓢泼。蓝色的闪电划过夜空,瞬间照亮皇宫黑暗的角落。 后宫一处不起眼的偏门处,撑着雨伞依旧被淋得湿答答的束帛焦急的等待着。守门的宫人劝了几次无效之后也随她去了,自己找了处遮雨的地方打起了牙牌。 没一会,小门打开,外面守门的两个侍卫问都没问直接放行。一个中年妇人挎着绣篮撑着油布雨伞急急进来,她将绣篮护在怀中,自己却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头发都贴在脸上,下巴上滴答的滴着水。 “来了?” “来了。” “走吧。”束帛与之对话完,就撑着伞引路。 妇人也不多言,撑着伞护着绣篮跟着束帛走后门进了梧云宫。 梧云宫里,寝居一灯如豆。 柔妃躺在床榻上,跳动的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明暗的阴影。外间桂嬷嬷迎了人,给妇人换了件干衣裳,妇人姜汤都没喝,就提着绣篮急急跟着桂嬷嬷进了内间。 见到柔妃,妇人立刻跪下参拜:“民妇岳华氏参见柔妃娘娘。” “起身吧。今次有劳你了。事成,定有重赏。”柔妃沉重道。 “民妇不敢。”妇人起了身,转身从绣篮中取出一应检测器件。长长的银针放在火上灼烤。 “开始吧。”柔妃闭上眼,神色露出一丝紧张与淡淡的哀戚。“桂嬷嬷,你们先下去吧。” 桂嬷嬷和束帛对视一眼,走出内间。 焦虑的时间过得很慢,大约一刻钟后,内间突然传出柔妃的啜泣声。桂嬷嬷和束帛俱是一惊,彼此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最坏的消息。 进了内间,柔妃已经恢复了神色,只是眼圈红红的。她靠在床榻的靠背上,用眼神示意桂嬷嬷打赏,并鼻音重重的对妇人道:“神医可否再配一副药剂与本宫?要可以拖些时辰发作,且不会被人察觉的堕胎药。” 妇人谢了赏,从绣篮里取出一包事先备好的药材。——来前她就被关照要做好两手准备了。将药材递与桂嬷嬷收好,她轻声道:“服下四个时辰后起效。” “赏。”柔妃侧过头,眼中泪下,心中也愈发的恨莫绮潇。 打了伤,柔妃神伤的摆摆手:“送神医离开吧。本宫累了。”说罢便躺下了。 桂嬷嬷和束帛对视一眼,束帛撑了伞,送着妇人离开。桂嬷嬷本想上前安慰几句,却见柔妃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便也罢了。 一夜灯燃长烛泪。 次日傍晚,中宫又是好一阵忙碌准备晚膳。因着这几日皇上日日来中宫用晚膳,所以中宫众人也习惯了一到晚上就进进出出的忙碌着上菜备酒准备迎驾。 万俟枭虽然不喜秦羡每晚必来蹭饭,但是他既来了她又不好推他出去,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菜色一上齐,云霞置了两分餐具,万俟枭就坐在桌边等候了。想想也挺好笑的,人家深宫怨妇是日日倚门等着君王临幸,她却是日日望门等着君王来吃晚饭。 结果今天例外,秦羡没等到,倒是一个不速之客先来了。 万俟枭刚坐了会,就听外面太监传报:“娘娘,柔妃娘娘请见。” 万俟枭沉吟了一会,无奈点头:“请。”麻烦来都来了,不请还能怎的?总不能一直让她在外面跪等着吧?哎,她不去惹麻烦,却忘了麻烦有时候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没一会,柔妃的身影款款出现在万俟枭面前。 一进门,柔妃就袅袅婷婷跪下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万俟枭没立刻叫她起来。有胆敢找她麻烦的人,她一向不会客气待之。 “娘娘?”柔妃终于有些跪着吃不消了,抚着小腹抬起头提醒万俟枭。虽然不合礼仪,但是对孕妇,尤其第一个怀有龙嗣的孕妇确实可以放宽一些礼仪。 万俟枭这才恍然大悟似的赶紧“快快请起!”说着,还假惺惺的伸手虚扶她。 柔妃本该虚应一下站起,谁知她却真的伸手抓住万俟枭虚扶的手站起来,然后就在万俟枭惊觉上当脸色大变的档儿一把抓紧万俟枭的手腕,借着宽袍大袖的遮挡让人看不到是谁抓着谁,同时她像被人推搡着似的前冲后仰,嘴上却惊惶的哭喊:“娘娘你做什么?……不要,不要推我!我,我只是想见见皇上……啊”柔妃猛地松开万俟枭的手,自己往后一仰摔倒,一下子倒在门槛上,立刻捂着肚子大叫起来。她粉色的裙装下,很快渗出鲜血,汩汩流成一片。 万俟枭惊愕的档儿,突然门口传来一声怒喝: “皇后!你在做什么!” 秦羡双眼冒火脸色铁青的站在门口,身后是一大队惊呆的侍从。 【019】君猛于虎 “皇后!你不要太放肆!来人,传朕旨意,取皇后凤印,交由尉迟贵妃保管;皇后失仪,令其在中宫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中宫半步!”秦羡铁青着脸,一把横抱起柔妃。 众人一见皇上真的动怒的,纷纷吓得跪了一地大呼皇上息怒,保重龙体云云。 躺在秦羡怀里的柔妃手脚发凉腹部抽蓄,鲜血流了一地还不见止,她挣扎着挺着这一口气就是要看莫绮潇的下场,结果听到这个处置时当场气得呕出一口血来。没想到她费尽心机下狠手出此毒招莫绮潇尽然连冷宫都没进,只是一个变相的软禁!柔妃气得当即一翻白眼一头昏了过去,却生生吓坏了边上一干奴才,个个都道是柔妃娘娘失了孩子悲痛过度了。 秦羡抱着柔妃头也不回的就朝梧云宫奔去。后面的路公公赶紧一边追一边吊着嗓子喊:“宣御医!快宣御医——” 一大队人这才如梦方醒般的急急跟着秦羡后面离去。 万俟枭自始至终就站在门口静静看着,直到他们离开。 当晚,帝都下起了很大的风雪。 一切似乎一夜之间翻了天,各种各样的谣言纷纷四起,都是对万俟枭不利的,各个版本都传得有声有色,甚至连她哪年哪月哪日在中宫哪个阴暗的角落弄死了哪个宫妃都出来了;金銮殿的朝堂也闹翻了天,各种折子雪花一般纷纷飞来,扰得秦羡不胜其烦。不过这些都不关万俟枭的事了,中宫封闭起来,反而了这场闹事中唯一的清静所在。 中宫内殿花瓶里的腊梅清香幽雅韵长,屋里各处纱幔扎起,苍白的阳光照进来,竟也有些病态的美好。 铜镜里的万俟枭依旧美丽端庄,似乎柔妃小产事件对她没有一点影响。 云霞一边给万俟枭梳着头发,一边悄悄从铜镜里窥测万俟枭的脸色,生怕她闷在心里不开心。但是见到万俟枭这样的情状,云霞反而更加担心,几次张嘴欲言又止。 云霞能从铜镜里看到万俟枭,万俟枭又何尝看不到云霞那几番欲言的神色?不过她却并不想多解释这件事。于她而言根本无所谓。她唯一有点念想的是秦羡的态度。即使封闭了中宫得不到任何动态,但是想也知道朝堂上必定闹得天翻地覆了吧,左家门生甚广,真要一起上奏也够秦羡头疼的。朝堂之上,必定废后呼声猛烈,何况她没有娘家可以依恃,右相和尉迟家跟她也没有半点利益瓜葛。在这样一面倒的压力下,秦羡会怎么选择呢? 江山美人,他会要哪个? 万俟枭突然有点头疼。 两手揉着太阳穴,万俟枭摆手挥退云霞,自己搬了贵妃榻靠窗坐着,仰在榻上感受秋冬季节并不温暖的阳光。雪后的阳光特别的苍白,就像她刚才那一瞬间的摇摆和踟蹰。 其实有什么好疑问的呢?答案根本就摆在这里了。秦羡是何等人物,他又岂会拘泥在一个女人身上?他的江山,对他而言才是生命中唯一的存在吧。他的父兄比不上,秦颂比不上,莫绮潇也比不上。这个世上的一切,都没有他的江山来得重要! 就在万俟枭想通的那一刹那,寒风乍起,吹动梅花枝头的积雪,残雪簌簌的落下,有几枚飘进了屋,落到万俟枭脸上,瞬间融化。刺心的寒意像尖锐的针扎了万俟枭一下,竟扎得她一直痛到了心尖。灵魂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逸了出来。眼角的雪化成水,有点晶莹,好像那莫绮潇逸出的最后一缕残魂流下的凉透的泪。 莫绮潇走了,真的走了,完完全全的走了。 一直到万俟枭猛然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也流出了真正的眼泪时,她终于确认了身体里那缕残魂的离去。 此时,即使是个平素一贯没什么感情的人,到这一刻,万俟枭还是忍不住有些淡淡的感伤。 然而感伤之后,万俟枭更多的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清晰思绪。 秦羡是个识大局的人,现在明明白白的局势摆在这里,只要秦羡杀了她平了左家的愤,然后再慢慢磨拖死左家,那他的江山就大定了。这种情况,倘若他决定立刻杀了她,那么她会欣赏他,因为唯有铁石心肠方能成就千古一帝的宏图霸业;但倘若他不能……那她只好取而代之了。 不过,以她对秦羡这种人的了解,这次秦羡定是会下狠手的罢。 万俟枭垂下眼睑,苍白的阳光在她睫毛下方的眼睑投下小扇般的阴影。 晚上,万俟枭早早的上了床。刚躺下,便听得外面传报皇上驾到。万俟枭因为下午莫绮潇彻底离去的事情,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适的,整个人懒懒的也不想动,索性就装睡不理会了。 没一会,门被推开了,一身风雪的秦羡走了进来。 万俟枭对秦羡此时来这里有些不解,又有些好笑。如果既然打算杀她,那还来假惺惺看她做什么?来做最后的道别?万俟枭继续装睡。 秦羡抖落一身雪花,除下大红描金猩猩毡交由下人,自己独自进了内室。 见到床榻上万俟枭在睡,秦羡盯着她看了一会,见是呼吸均匀,不似假装,他身上阴沉的气息稍稍消散开去。他缓步上前,坐在万俟枭的床榻上,静静的看着万俟枭的睡颜。 他注视了许久,一直到耐性极好的万俟枭都有些忍不住的时候,他才轻轻喟叹了一声,似是感慨无限的自言自语:“绮儿,朕说过,朕如今需要的是一位可以和朕并肩的皇后。此后……委屈你去冷宫住着吧。”说着,像是怜惜似的给她掖了掖被角,撩开她脸上的一丝碎发。 装睡的万俟枭心中一震。秦羡没要她死?只是去冷宫?为什么?别告诉她秦羡发慈悲了,或者是对莫绮潇真的还有那么一丝真情在,她会笑场的。秦羡这种人,会有心有肺? 秦羡却丝毫不知万俟枭醒着并在腹诽他的温情,他坐在万俟枭的床榻边,缓缓伸出手,摸上万俟枭平静的睡颜,拇指按在她的红唇上摩挲,声音也似乎有了那么一丝丝作为“人”的暖意:“你既棋差一着,在冷宫待着,反可保你一世平安。” 他的手,温暖而微微粗糙,有点茧子的手刮得万俟枭的脸颊微微生疼。万俟枭的心跳漏了一拍。秦羡难道真的对莫绮潇还是有情的?即使比不上他的江山,但至少他还会顾虑到她的性命? 万俟枭心头荡漾起一圈一圈的波澜和恼怒。现在告诉她又有什么用?那个女人早已经死去了,即使最后一缕执着的魂魄,也在下午终于绝望的离开了。现在又说出来做什么?徒惹人心头烦恼! 但……其实若是平心而论,秦羡的考量又何尝有错?以当初莫绮潇的能耐,就算占着皇后的名分,却没有应付六宫的势力,反被人觊觎陷害,迟早会不明不白的死去。秦羡会决定废后,多少也是存了保她一条性命的心思罢。虽然情分不多,但对一个心狠手辣的冷血帝王而言,已经够了。 江山美人,虽然他选择了江山,但到底还是念着美人曾经的旧情的。莫绮潇,你瞑目吧。 万俟枭缓缓睁开眼。 秦羡倏地起身退开数步站好,惊慌在眼中一闪而过,随即黑下脸,冷冷扬声问了句:“皇后?”他周身遍布阴鸷与狠毒的戒备气息,像被人偷窥了心事一般,若有若无的杀气让人很难将他和刚才那个坐在床榻边倾吐心声的柔情男人想到一起。 万俟枭立刻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一副刚刚睡醒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呆呆的回了句:“呃?” 秦羡的阴沉杀气顿时松懈下来不少。 万俟枭这时似乎才清醒了一点般的惊呼:“皇上!臣妾参见……”说着就要行礼,秦羡却马上扶起她,“无需多礼。”心中的怀疑戒备基本消散,脸色也连带的缓和了不少。 万俟枭心中冷冷的笑。秦羡这个男人,就像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在他没有意识到危险时会放松下来,露出人性温和的一面,但是它一旦觉得有危险,马上就会盘起蛇阵,吐着蛇信严阵以待,一个不称心,就会蹿上去咬上一口。所以,要卸下他的心防,就要做出远离的姿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让他觉得安全了,他才会靠近你,信任你。 “皇后,朕来是想告诉你,明日此时,朕希望不会再在中宫看到你,你可明白?”最后一句,他几乎是低下头贴在万俟枭额头说的。他话说得委婉,但那阴冷的语调让人一下子想到了话里的意思。他这是要废后赶她去冷宫了。 万俟枭一直微低着头,直到秦羡有些不耐烦又慢慢有些摸不着底了,她才缓缓抬起头,看着秦羡的眼睛璀璨一笑:“……君猛于虎呵!” 秦羡自觉被人奚落,脸色一僵,转身大步离开。 然而刚刚走出中宫大门,太监宫女刚刚在门口恭送完,秦羡突然停住脚。 “皇上?”后面的路公公差点一个不防撞上他。 秦羡仿佛瞬间想明白什么似的,脸色青白交错,手关节也握得紧紧的。他的衣角无风自动,微小的气流不受控制的上下乱窜。不对,她话里的意思……原来如此!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的时候,秦羡突然仰天大笑,那爆发出的痛快的笑声似乎一下子把心头的郁结多年的症结一下都给疏通了,竟是畅意痛快得很。 “皇上?”路公公傻眼。 “传旨下去,赏中宫明珠西域贡珠十斛,明珠一斗,锦缎百匹,黄金千两,玉如意一对!”说完,他眉角带笑的大步离去。 君猛于虎,虎毒尚且不食子,君却能手刃亲子,是为君猛于虎! 他的绮儿,又岂是真的棋差一着?她分明是从头到尾看得明明白白,却留着压轴的一手不翻盘,故布疑阵看热闹呢!这个骗人操心的小女人! 哎呀,今天收了好多钻钻花花呀 ̄ ̄发达了,哇咔咔感谢郭靓滴五颗钻钻,感谢潇湘倪雪滴三朵花花,感谢angeljllee滴钻钻 ̄ ̄【020】毒君佞后 在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的时候,万俟枭平静的接受了赏赐。 看到云霞几次疑惑不解又不敢追问的眼神,万俟枭终于被她眼巴巴的眼神看得受不了,在她第七次来添茶水时留下她,好气又好笑的弹了她脑门一下,道:“怎么就不多动动你的脑子!皇上还能赏什么?还不是又做了一回他的刀!”秦羡这毒蛇狡猾着呢,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自己出洞的,他一向喜欢潜伏在敌人背后咬一口,正面却极少自己出面,只会借刀杀人,这次一看出点苗头又来使唤她了。 也罢,这次且先让你得逞吧。谁让我们又有着共同的敌人呢?左家敢觊觎本宫的后位,本宫也不会手软!此次若不是秦羡保她,就凭柔妃那一个孩子,加上左家满朝风雨推波助澜,难说她是不是一上来就被推到了冷宫还是阴曹地府。不论哪个,都足够让她不悦的了。虽然她没那么容易死,但是左家,其心可诛! 万俟枭背手负立于窗边,仰头看外面世界一片银白的雪景。寒风夹着残雪吹进,屋内,她华服衣袂翻飞,长发飞扬。 云霞呆呆的看痴了。这样的娘娘,竟然让她觉得有种意气风发,指点天下的狂傲气度。这是以前的娘娘决计不会有的神态气质。不过,似乎更动人了。(*^__^*)嘻…… 云霞虽然对万俟枭的话不算很懂,但好歹知道她家娘娘、她们中宫都没事了,于是她心情也好起来,俏皮的福了一福,就退下了。 中宫的禁令并没有解除,理论上万俟枭还是不可以外出任何地方的。但是是夜,万俟枭却出现在了梧云宫。 时值子夜,梧云宫早已点灯歇下。柔妃因为小产了孩子,身子虚得很,还在调养当中,基本都在吃睡中度过。束帛就睡在绣床外的小榻上,以便随时伺候。 此时,一道人影形同鬼魅的走近绣床,一直走到支着头打瞌睡的束帛面前,拿出一方帕子按着她捂住她的鼻子。束帛睡梦中也没折腾两下,就软倒下去。 万俟枭勾起嘴角,稳稳接住束帛倒下的身子,将她安置在小榻上,自己走到绣床边上。纱缦里,熟睡的正是柔妃。 即使睡得沉,在万俟枭那样狼一般凶残的目光还是受了影响。梦中的柔妃只觉乌云遍布,雷雨将来,大厦将倾,天地昏暗无光,一片压抑,一头巨狼眼睛闪着幽幽的绿光咆哮着追着她。她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竟然是一条大河!没有路了!她慌忙回过身去看,就见巨狼慢慢闪烁着绿幽幽的眼睛一步一步的逼近。她一点一点后退。突然身后“哗啦”一阵水声,河中突然蹿出一条潜伏许久的巨大的毒蟒,毒蟒张大猩红的嘴长长的毒牙喷着毒液朝她咬来!她回头看到毒蟒尖叫,此时前面的巨狼又朝她扑来…… “不……不要……”眉毛蹙起,满头大汗,柔妃在床上翻覆。最后突然眼一睁,柔妃惊醒。突然惊醒的她脑袋里有些迷迷糊糊回不过神来,仿佛身后的毒蟒,面前的巨狼还在身边。喘气了好久,她才略略定了神,哑着嗓子唤束帛伺候茶水。 下一刻一碗凉茶就送到她面前,快得似乎早就备好了等着她传唤似的。 柔妃一摸是凉茶,顿时一把推开对方的手恼怒大骂:“没眼色的东西!本宫刚没了皇子,能喝凉水吗?”越想越气,又觉得孩子没了所有人都轻慢了她,“呼”的一下拉起床幔,指着对方的鼻尖就破口大骂。 “你个小贱人是不是也想趁着本宫倒霉来踩本宫一脚?也不先看看自己什么货色……咦?你不是束帛!你是……你?!”柔妃震惊的看清楚眼前的人确是莫绮潇无疑,顿时又惊又怒,没想到死敌居然混进了自己的卧室,不禁害怕的退后几步抓住棉花枕头挡着前面,强硬撑着硬气的喝问:“你!你来做什么!三更半夜闯入梧云宫,是何居心!” 柔妃色厉内荏,心思在措手不及之下已经陷入了混乱。 万俟枭猫戏耗子般的神情,邪佞的冷笑着逼上前:“你猜。” “你!”柔妃又惊又怒,摸不着头脑之下心头一片混乱,只能在万俟枭的逼近下本能的后退,身后突然被床沿绊住,一下子摔倒在床上。她顿时放声尖叫:“你不要过来!本宫要叫人了!” “你叫啊。”万俟枭冷笑抱胸:“本宫觉得,大家一定都很想听听你这个秘密的!” “秘密?什么秘密!本宫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柔妃刹那间白了脸,嘴唇哆嗦起来。她声音尖锐,眼神凶狠,心理防线一下绷紧到了极点。难道她知道什么了?不……不,不可能的! 万俟枭缓缓走至床边,弯下腰跟缩在里侧的柔妃目目相对。 她红唇翕动,轻轻吐了两个字:“神医。” 柔妃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她手上攥着的被子一下子被她无意识的力气“唰啦”撕破了,发出刺耳的声音,在夜色中明亮清晰。她颤抖着嘴唇,鼻翼大小张翕着,发白的嘴唇张着直抽气。“你……你……你怎么知……道的?”柔妃几乎语不成句。 万俟枭满意的看到她震惊加绝望的神情,慢慢退开。当日她派人监控后宫各门动向本是要探测谁是渔翁,结果却意外让她逮到了梧云宫这条大鱼。于是顺藤摸瓜之下便知道了左家的毒计,索性将计就计买通那岳华氏打掉柔妃肚子里威胁她后位的孽种。只不过,这其中还有个人也插了一脚。想来岳华氏现在已经被灭口了吧。呵呵,秦羡的赏钱,是那么好拿的么?啧。整个故事中最单纯的那方就是柔妃了,真以为后宫是那么好进出的么?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呵呵呵负手无声的走到窗边,万俟枭推开窗子,一转身,邪佞的勾起嘴角,淡淡的月辉照出她满脸的嘲弄:“一介逐利民妇而已,你能使唤得,本宫如何就使唤不得!” “!”柔妃的心理防线倏地崩溃了,她尖叫一声捂住耳朵:“不——不可能!我不听,我不听,本宫不听!本宫什么都不知道!——”她混乱得本宫和我都分不清混用了。 万俟枭上前缓慢却用力的拉开她的手,再次贴近她,露出完全是恶毒的笑容:“顺便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只有本宫和神医才知道的秘密。” 柔妃一震。她大约知道万俟枭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她的心脏开始抽蓄,心里的愤恨魔鬼一样变幻着肆虐起来。 万俟枭一把推开她,恶毒的大笑着走开,笑得招摇恣意:“恭喜你!你自己亲手打掉了我们大秦的皇长子殿下,惊喜吧?你要不要发表一下自己此刻的感想?”她的笑容恶毒残忍,深深刺痛了柔妃的眼睛。 柔妃再也承受不住,抱头尖叫起来,她眼泪横溢,长长的指甲从头顶到颊侧划出血痕。她的孩子,她的皇子,她的后位,她的左家,她的荣华富贵,全部被自己自作聪明的一碗药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万俟枭放声大笑。 这样的笑声更加刺激了柔妃,柔妃十指长长的指甲就在墙壁上一阵猛挠,她拼命用头去撞墙,白色的墙壁很快溅起一块鲜红的血污,鲜血缓缓往下淌去。柔妃毫无所觉,用力的撞着,仿佛这样便能撞走脑海中涌动的愤怒、怨毒、悔恨、绝望的魔鬼。那个魔鬼,疯狂的大笑着,用各种极端的情绪几乎撑破她的脑袋,将她生生撕成两半! “混蛋!混蛋!!混蛋——”柔妃噙着泪,猛的转向万俟枭,眼中全是绝望的怨毒,额头的血污淌下,狰狞了她半边血污的脸。她要杀了她,跟她同归于尽!让这个得志的贱人给她的孩子她的后位陪葬! 柔妃猛的扑向万俟枭,爆发了潜力的速度快逾闪电,她长长的指甲就朝万俟枭脖子掐去! 万俟枭后退一步,一只手抬手挡住柔妃,另只手四两拨千斤,柔道“啪”的将柔妃的力量转了个方向甩了出去。 柔妃“啊”的惨叫着摔到床边,床脚的金盂华丽的花纹生生在她脸上拉出一道从右眼角到唇畔的伤痕。柔妃趴在地上一回头,满是血污的脸上有着震惊:“你……会武功?”那她当日为什么还会被她抓住手腕设计了去? 万俟枭云淡风轻的笑:“当日被你设计,不过是想看看你到底耍什么花样罢了。后宫生活太无趣,有你添点调料也不错。” 柔妃眼中流血,心内成灰,抱头长啸一声,随即狂笑起来,状似疯癫,笑得牙龈咬出的鲜血流进喉咙呛咳不止。原来,原来她心心念念算计的,不过是人家生活无趣的调味料!!这是多好笑的一个笑话! 万俟枭见柔妃精神彻底崩溃了,她才缓缓走到形似癫狂状若恶鬼的柔妃面前,残忍的笑着,丢下最后一个重击:“娘娘应该知道的,女人第一次怀孕流产很容易落下病根不孕的╮(╯▽╰)╭,神医理论上技术应该很好,可是,她若是受了别人的密令……呵呵呵,娘娘怕是此生再也没有母凭子贵咸鱼翻身的机会了。节哀吧,娘娘。也请,收好您的荣华梦!”月光照出黑暗中万俟枭的半边刻毒的笑容,更加邪佞狰狞。 柔妃身子狠狠一震,顿时咳出好大一口血来。 在她来自地狱般阴毒绝望的眼神看过来时,万俟枭不避反上,蹲在柔妃耳畔低语:“嘘,不要这样看本宫。不是本宫做的。……你是聪明人,你明白的。”万俟枭挑眉。 说完,万俟枭大笑着起身离去,挥挥衣袖,不留半点痕迹。 屋内熏香袅袅,窗外月色清冷。 片刻后,梧云宫传出疯女尖锐的笑声:“秦羡!你不得好死——死死死死死——”回音在空寂的雪夜里回荡。 这一夜,尖锐的笑声在清冷的雪夜月色下更加刺骨的狰狞,响彻后宫。 【021】扳倒左家 柔妃一夜之间疯了的消息被秦羡下令封锁。其实又哪能封得住左家呢?但是奈何抓不到凶手,柔妃就那么莫名其妙的疯了不说,还张口闭口辱骂皇上,亵渎圣上,要责问下来就是牵连家族的大罪,皇上不愿闹大要封锁消息,这种风口浪尖左家巴不得对此事装聋作哑划清责任。朝廷上秦羡本来就逼得很紧让左家疲于应付了,现在整个家族岌岌可危,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左家哪还有这个时间和心思给柔妃善后。 倒是后宫左太后哭红了一双老眼,气得不行,愤愤的拍着桌子说是一定要把凶手揪出来。一时之间,后宫人人自危,不敢多言。谁都怕这莫名其妙的责任担到自己头上。那一晚上,害柔妃小产的皇后被软禁在中宫,大批的侍卫宫奴看着;柔妃疯了一直破口大骂的皇上在御书房,伴驾的人都可以作证,梧云宫根本就没人进出过,柔妃就那么莫名其妙的疯了。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当然,梧云宫附近值夜的人死都不会承认自己疏忽职守睡着了的事,纷纷摇头一口咬定,没听到任何声音。于是这就成了悬案。左太后再怎么喊揪人,揪谁啊?连最公正的尉迟贵妃自己都洗不清嫌疑,谁来揪啊?而最没嫌疑的两个人一个日理万机,一个被软禁在中宫,能指望谁呢?所以这时候都低头噤声不要惹事的好。万一谁放个不利于自己的风声足够自己一辈子吃不了兜着走。别指望什么沉冤昭雪,后宫这种地方吃人不吐骨头! 后宫安分了,万俟枭又开始下一轮的设计了。 柔妃已疯,趁着左家遭受打击还没缓过来的空挡,万俟枭决定立刻将矛头指向左家,打他个措手不及,直接连根挖出左家这棵毒草。也省得秦羡日后埋怨她动了柔妃激起左家反弹却不帮忙铲除,平白生了两人的间隙。短期内,还不是可以生隙的时候。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候,帝与后还是被绑在一块的,二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万俟枭找出出宫时娈童云裳给她的左家罪证,心里盘算着拿谁当刀子使合适。当日她不肯答应帮云裳报仇也是有顾忌的。云裳既有如此详尽的资料,为何他自己不去伸冤,反而要托付给一个根本没见过的陌生人呢?显然是其中有利益牵涉,想拿她当刀使呢。她当时没有出头,现在就更不可能出头了。秦羡虽然对她颇算纵容,但是如果她暴露太多自己的话,终究会引起他的戒备的。没有一个上位者不会提防手下有能力的人,适当的宠爱纵容可以,但是一旦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他们还是会下狠手的。所以,这次的事她需要找个合适的人来做这把刀子。要有脑子懂道理,却又不能太有野心。 这样一比画,万俟枭倒想到了一个人。 虽然从来没有正面接触过,但是从朝堂上的小道消息和他妹妹的表现,这个人正好能担此任。 杨、丞、年! 当晚,万俟枭就去了杨妃的清和宫。 杨妃因着柔妃疯了,惦念着皇上心情不好,便送了鸡汤到御书房并温言宽解了好一阵子才回了清和宫。回到寝居,杨妃心里疲惫,摆手挥退贴身宫女青衿正准备上床小歇,万俟枭从大床边沿的帘子后走了出来。 看到万俟枭,杨妃先是惊得傻了眼,顿了足有两秒,才突然回过神,赶紧整理一下衣衫跪下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同时她脑中也在飞速的转着。皇后不是被软禁在中宫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她回来时并不见有人通报皇后来了,可见皇后并没有走正门来,而皇后身边也没有带宫女嬷嬷,应该是一个人悄悄潜进来的。但……怎么可能?这是皇宫!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让人能潜进来?!……不,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问题——不管皇后如何进来的,总之她就是无声无息的进来了!如此的能耐——难道柔妃那档子事难道真是她做的?明明做了却让人都觉得就她最没有嫌疑,这样的皇后,太可怕了!简直深不可测! 杨妃心里又惊又怕,不禁暗暗揣度起自己近日有没有得罪皇后,皇后此番前来到底是何意等等,心里越发的不安了。 看着杨妃惴惴不安的样子,万俟枭心中满意的冷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先折震慑一下,再“商议”借刀之事。不然的话,你若真指望双方平等甚至恳求的去跟她说“杨妃娘娘本宫跟你商量个事……”以杨妃兄妹圆滑又善自保的性子,她一定会想着法子推脱的。对付这种人,就是要先震住她,以绝对的实力让她明白高低之分,让她仰望你敬畏你又没胆背叛你;然后再给个甜枣笼络她,就能轻易的趋使她心甘情愿去为你办事。 看着差不多了,万俟枭才点头让她“免礼,起身吧。”待杨妃站起来,万俟枭立刻将手中的包裹递上:“这个你先看看吧。” 杨妃被万俟枭这一震一缓弄得摸不着头脑,狐疑的看了万俟枭一眼,在接触到她含笑的眼时却顿时吓得心里一凛,忙低头去看包裹里的东西。 胡乱翻上一页,视线所及,是酒后失德奸杀婢女的详细案情和多方证人口供,杨妃心头一颤,赶紧翻后面,又半张地契和强买强卖的说明,一看落款,“左迁鸿”三个字惊杨妃手一抖,人马上就“扑通”跪在万俟枭面前,室内一下子静谧得只听得到她紧张的呼吸声。 万俟枭就这么站着,高高在上的睥睨着跪在面前的杨妃,并不说话。 杨妃心头此时已经乱成一片。娘娘给她看这个,这是何意?拉她下水?先是毫不避讳柔妃的事情亮了底牌给她威压,然后给她看左迁鸿的罪证,她……难道是想? 杨妃心惊肉跳,磕下去的头根本没敢抬起来,只是压得更低了,几乎把整个脸都贴在地上了。 “你就甘愿一辈子这样诚惶诚恐的给人磕头?”万俟枭高高在上的音调冷冷传到杨妃耳朵里,刺进她心里,精准的扎到了她心里隐藏深深的痛处。凡是踏入这后宫的女人,又有哪个真的愿意一辈子打着奴才的标签,低人一等,做只见人就跪磕头虫?不过是隐匿锋芒力求自保罢了,若真能往上进进,少跪几个人也是好的,终究名分是不一样的。哪怕就是死了,葬礼都是不一样的礼仪用度。而且也能为家族带来不一样的荣耀与帮衬。 杨妃心中有些打鼓。皇后说这话,意思是在许她贵妃之位了?大秦王朝后宫制度有后一位,贵妃二,妃四,嫔八,其余修仪昭容美人依次增加,至贵人才人宝林无数。当初后宫只有尉迟一位贵妃,人人都认为下一个晋贵妃的必定是最得宠的柔妃,结果柔妃一夜之间疯了,现在皇后竟然暗示要许她贵妃之位,这样的条件,让人不动心很难。若能晋升贵妃,尉迟贵妃那可以免了请安,下跪,甚至连参拜太后皇后的礼仪都有些微的差距。更别提吃穿用度拨用的人手了…… 万俟枭见杨妃有了犹豫的迹象,马上再抛出个大馅饼:“杨妃不想往前挪一挪,您的兄长也满足当下,不想再进一进了?” 此话一出,杨妃再不动心她就是傻叉!皇后的目的也很简单,不过是想让她兄长杨丞年拿着这些东西去参左迁鸿一本,既能在皇上面前长了脸,又算大功一件,本就是何乐而不为的事;更何况事后若能像皇后所言加封进爵,由右相一个人的事变成爵位世袭的事,就算是最低等的爵位,那也是世世代代的事情啊!这是何等的荣耀与家族利益! 利字当头,杨妃重重一点头应下。 她现在一点都不怕皇后开空头支票,今次皇后一来就直接亮了底牌展示了实力,她现在对皇后完全信服得很,她知道皇后有兑现诺言的实力。朝堂,朝堂又如何?皇宫都阻拦不了她来去自如的步伐,何况数殿之隔的朝堂!皇后的手,只怕早已伸得更远了吧? ——不过那又如何,她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杨妃重重一叩首站了起来,眼神正与万俟枭撞了个正着。 于是朝堂中的一场惊天动地的巨变就在两个女人的一个眼神交互中被敲定。 接下来的几天万俟枭就扮演好她被软禁皇后的本分,每天看看书,练练字,弹弹琴,弄弄花草。而朝堂的消息由云霞四处打探源源不断的传来。 在杨妃点头的隔日杨丞年便在朝上狠参了左迁鸿一本,一系列的证据列出来,让有心想帮忙反驳辩解的人都无处下口,个个急得直转。左迁鸿当天便被除了朝服打入天牢,左相一派四处拉人正准备联合上奏保人,结果折子还没递上去,第二日左相便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人给弹劾了。而且字字落实,句句在理,引经据典,逐一陈述,不但把左相的各种事情都给一一挑了出来,证据罗列,更将左相左迁鸿拉一块去了,这就将罪名一下子升级成“结党营私”,就不单单是一个人两个人品行有问题的事了,所有跟他们关系亲近的都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从严查办。结果这一牵扯,一下子给朝中势力来了个大清洗,左家一下就被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左家出事的消息很快传到帝都三百里外的重防沙镇,当天下午左家在沙镇潜藏的五万私军整装待发,准备叛乱逼宫一举拿下帝都。此消息传到帝都时人人心中一紧。整个帝都禁卫军三千,御林军五千,京都指挥营一万五,加上各方特种秘军也决计不超过两万五,如何跟五万人对抗?但随即半日光景,就传来另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左家潜藏在沙镇的私家反军一夜之间被全数歼灭,无一生还!而领军者正是那“名不见经传的青年人”!随后听闻那青年人竟然将叛军全数斩首送往全国各地悬城百日,以儆效尤。此举一出,全国各地蠢蠢欲动的与左相有联系的军方不敢妄动了,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沙镇。一夕之间,五万人啊!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人”引起了无数人的重视,包括万俟枭。 允文允武,智勇双全,辩才卓著,青年俊杰。怕是,这个人就是秦羡的后手,准备接替左相职位的那个人吧!扳倒左相、平定浮乱军心一事,不过是给他练练手,也是上位的台阶,好让他借此机露面,立功堵住悠悠众口上位。不过,这样厉害的人物,真的会名不见经传吗? 万俟枭还没琢磨,很快便找到了答案。 三日后,那青年人领军回朝,秦羡亲率百官出京三十里迎接。 那一日,天高气朗,旌旗猎猎,帝王的车驾仪仗张罗着,文武百官都身穿隆重的官袍垂手等待,禁卫军就出动了千余,号角声声入云,气势雄壮。秦羡头戴帝王玉藻,身披金黄龙纹披风,站在高处遥遥张望,翘首以盼。待那青年领着万余精兵归来,君臣三倍庆功酒下,击掌大笑,众人才惊知,这“名不见经传的青年人”,竟是当今天下人人传诵“得一称王,得二称霸”的龙凤双绝中的骜凤先生! 感谢zhlong518滴大钻戒 ̄ ̄感谢linlin307滴三朵花花 ̄ ̄感谢素衣珠绣滴三朵花花 ̄ ̄【本文为潇湘书院永久免费作品,敬请放心阅读。收藏和砸票素乃们的义务,逃票者打PP哈!】【022】黑玉扳指 暴雪早已停歇了数日,宫内别处的积雪基本都被铲除了,只有中宫后院的泠轩依旧保留着雪后初晴的美景。这是万俟枭特意让中宫众人原样保留的,就是为着能有一处优雅的怡情养性的场所。 泠轩院子里,腊梅峥傲,淡黄色梅花苞花开朵朵,薄薄的积雪压在梅花枝上,鸟儿偶尔在蓝天飞过,留下两三声清啼,分外清净。 屋门敞开,万俟枭端正的跪坐着,耐心的就着小炉煎煮清茶,十分投入。边上云霞叽里呱啦的汇报这几天打听来的朝廷动向。从左家倒台被抄家到太后被强送皇恩寺终生伺佛祈福,最后讲到那个龙凤双绝的骜凤先生,如何的一上任就雷厉风行查办左家,如何的铁腕清洗朝堂贪官污吏,如何的改革国法整顿吏治……云霞说得眉飞色舞,眼中洋溢着崇拜。 饶是云霞说得天花乱坠,万俟枭却只静静看着火上的茶叶,心思根本不在这里。她的心思,早已飞到了一个月前在玉花坊遇到的娈童云裳身上了。她始终想不明白的是——云裳为什么要针对左迁鸿? 最初她以为是朝堂矛盾,可是这些日子经过风云变幻肃清左家之后,现在整个朝堂政局日趋稳定,期间根本不见有任何意外的动静。就是说,这娈童云裳的目标应该不是朝堂。可是,若不是朝堂,那他为什么要针对朝廷命官左迁鸿呢?而且还要借由第三只手来传递罪证,明显是在避开什么厉害关系。他又想避开什么呢? 万俟枭凝眉苦思,从头将这件事每个细节细细梳理了一遍。 如果不是朝堂关系的话,那多半是因为私人原因。而私人结怨,无非一是内在的感情恩仇,二是外在的财物牵扯。就是说,或者是因为云裳跟左迁鸿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或者是左迁鸿手上有云裳觊觎的什么宝贝。而从云裳那天的表现来看,前者的可能微乎其微。 万俟枭眼中兴奋的光芒一闪而过。终于抓到这只小狐狸的尾巴了! 左迁鸿会被云裳盯上八成是因为什么宝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左迁鸿应该是得了什么稀世宝贝,从而引来一群豺狼觊觎。 如此一说,一切都通了!八成是左迁鸿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引来无数人觊觎,而那云裳便是觊觎者中的一个。云裳针对的只有左迁鸿一人,所以他借用第三只手来传递罪证,想避开的利害关系应该是左家。就是说,他其实想弄死的,只有左迁鸿一个,却又秉着民不与官斗的原则,考虑到自己正面出手弄死左迁鸿会惹上左相,引来左家追杀,所以他迫切的需要一个替死鬼,而自己刚好就在那个时候出现了,于是有了他们相遇的那一幕。 原来如此! 万俟枭冷笑,只怕那云裳,连娈童的身份也不过是为了靠近左迁鸿伪装出来的吧!倘若现在再去一趟玉花坊,得到的消息一准是云裳近日被恩客赎了身去! 万俟枭立刻扔开茶具站起身:“云霞,本宫要私下出宫一趟,你依旧留下策应中宫。” 云霞住了喋喋不休的小嘴,这才明白说了半天主子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耳朵里去,不由撅起嘴巴,不高兴的答道:“是,娘娘。” 万俟枭弹了她脑门一下,取笑她:“你就那么迷新丞相?看你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云霞的脸唰的红了,直跺脚,娇嗔的狡辩了句“才不是那样的!丞相大人真的很厉害!”转身就跑去给万俟枭收拾出宫的东西了。 万俟枭摇头失笑,典型的小女生式崇拜啊。 一个时辰后。 万俟枭出了宫直奔玉花坊,一询问,果然云裳在左家出事的第二天就被人赎走了。问去了哪里,却没一个人说得清楚。 这下万俟枭更加确认了自己所想,当下也不多言,一路问着路就去了左相府邸。 左家这两日正被抄家清点,搜刮出来的玉器古玩一套一套的,看得众人咋舌不已,纷纷感叹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万俟枭赶到的时候,左家的抄家已近尾声,一个模样胖胖的中年男人正在大门口比手画脚,口沫横飞的指挥着卫兵往外搬东西。 万俟枭走过去从后面拍拍他的肩,却被那人一把甩开,随即金鱼眼瞪过来:“大胆——” 还没说完,万俟枭一块皇宫金令牌贴在他的脸前,那胖子为了看清牌子,顿时眼睛变成了斗鸡眼,看了好一会,才看清牌子,马上那一脸怒容变成笑容,谄媚得跟朵花似的,呵呵直道:“原来是宫里的大人前来督查!大人真是辛苦了!坐,您快坐!” 话里的热情让万俟枭有些吃不消,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冷声道:“查抄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可疑人等混入?” “哟,瞧大人说的!下官办事,大人请放一百个心!怎么也不可能让可疑人等进入搅和啊是吧?别说是人,就是一条狗,也别想进去!”胖子金鱼眼睁得大大的,说话时嘴上的小胡子一翘一翘的。 正自卖自夸间,就闻周围围观的百姓一阵哄笑,只见左府大门没关上,里面跑出一条大黄狗,咬着一只破鞋哧溜一下蹿走了。 万俟枭看看那黄狗撒丫子跑远的背影儿,转而再看看那肥胖官员,眼神阴测测的看得人心里直发凉。 胖官吓得一哆嗦,马上缩了缩脖子,整个人似乎都矮小了许多。他讷讷道:“之前还没有的……” “本官进去瞧瞧。”万俟枭抬腿大步走进左府。 “哎 ̄大人,大人!”胖官赶紧追上去。一边追一边还在心里小声直犯嘀咕:皇宫里出来的太监!娘娘腔!官不大脾气还挺大!活该绝子绝孙,哼! 万俟枭进了左府,里面早已面目全非,前院里的各色花草盆栽都东倒西歪,像被人恶意的踹过一样,内庭娇贵的反季牡丹硕大的花株不知被谁摘了去,留下地上残落的花瓣见证了采摘时的粗鲁。府内值钱的金玉早在第一天便被搜走,现在搬走的都是一些屏风橱柜类的相对值钱的大物件。大堂里原本挂字画的地方都只剩下钉子和残破的字画,地上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木屑瓷渣——碗盆等不值钱又零碎的东西一般都就地砸掉。 万俟枭看着这样的大堂,简直堪比台风过境,心道想要找个东西恐怕也真的不容易。就算那云裳来了,恐怕没个三天三夜,他也理不清这里的残渣烂片。想找东西?比大海捞针还难! 万俟枭转身就走。 “哎,大人,你怎么又不看啦?”胖官觉得万俟枭简直不可理喻,却又碍于人家是跟皇上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也只能忍气吞声巴结着了。 “王大人!”一个卫兵头目打扮的人一脸惊喜的捧着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子走过来,看到万俟枭时眼神立刻变成警惕,捧着盒子低头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胖官见万俟枭看不出喜怒,赶紧呵斥卫兵:“有话就说!不要掩着避着的,多难看!咳,这是宫里来的……咳,大人!”差点就漏嘴说成公公了。 万俟枭倨傲的一扬下巴。 侍卫头目狐疑的看了万俟枭一眼,视线不自觉在万俟枭的下身处兜了一圈,然后才回归正题,打开木盒子的盖子:“这是我们搬书柜时在书柜底下找到的!如何处理请大人定夺!” 盒子打开,里面金灿灿的珠光宝气一下子刺到了三人的眼。足足一大盒子的金银首饰! 胖官顿时眼都直了:“好,好样的!回去统统都有重赏!”他激动得两颊的肥肉都在抽蓄。 总算他还没完全失了理智,他咽了咽口水,硬是将盒子推到万俟枭面前,挤出笑容道:“大人,左右都是那左迁宇的私房钱,刚刚找到也没什么人知道,就全用来孝敬大人了!还请大人日后多多提携!” 万俟枭看他那一脸肉痛恨不得跟人拼命的样子,视线在盒子里溜了一圈,最后伸手拿了一枚黑玉扳指和一支上等玉簪,其他的动都没动,就推回到胖官面前:“闵大人无须客气,检抄左家您劳苦功高,总该有些补偿的。” 两个人心思各异的视线一交汇,互相笑得开怀畅快。 胖官笑这个太监倒识趣,知道有的东西拿多了会烫手;万俟枭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个全装女人首饰的盒子里为何会有男人用的扳指?可见这东西起码具有别开生面的价值意义 万俟枭将玉簪塞进怀里,黑玉扳指戴在手上,饶有兴味的把玩着,这才发现,这黑玉扳指并不是全黑,而是石质里面有一道极细的白金色的纹路曲曲绕绕,像烟像云,但在经常看蟠龙造型的万俟枭看来,这天然纹路更像一条龙的造型。整个白色的纹路,连起来就像一条龙盘绕在这黑玉扳指上一般。 有趣!真是有趣! 万俟枭越发的喜欢这个扳指了。简直就像是为她量身打造定做的。藏龙深隐,没有眼力的人看不出这是一条龙;深隐却又不会太过而失了本性,白色并没有沉没在黑玉之中,只是淡淡的勾勒了一条不甚明显的龙形。极合她的心意。 得了好东西,万俟枭心情大好的跟着胖官转了一圈后满意的点头夸赞了几句,最后谢绝了胖官送她回去的提议,以车驾在前面为由自行离去。 走了没多远刚好一队卫兵抬着一面巨大的琉璃屏风迎面过来,两相擦肩而过,万俟枭心头一跳,突然止住脚步,回头视线追着刚才那人望去。 刚才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个卫兵,好像有点眼熟! …… “云裳!”万俟枭脱口喊出。 感谢萍200878滴三朵花花 ̄ ̄感谢四方皮塑滴钻钻 ̄ ̄感谢angeljllee滴钻钻 ̄ ̄【023】多管闲事 “云裳!” 万俟枭喊出声,但是前面走的那一队卫兵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万俟枭喊的绝对不是他们一般。 万俟枭看着那个背影,这才意识到两人还是有一些差异的。这个人更高一些,更颀长硬朗一些,若说云裳是宜男宜女的娇美,这个就是纯男性化的硬朗俊美。他应该不是云裳。 不过,长得可真像呵。 万俟枭转身离开。 管他是云裳本人还是云裳的哥哥,都跟她没关系了。她来就是确认一下云裳集团必定会出现在这里寻找那个“稀世宝贝”,证明他跟朝堂并无瓜葛,不会妨碍她的权势之路罢了。现在既然证实他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家走的是江湖路,她也乐得睁只眼闭只眼卖给他个顺水人情。 回去的路上万俟枭又转头去买了些硫磺硝石的半成品材料。这时候炼丹之术刚刚兴起,而这些炼丹材料售价昂贵,自然会有人专门靠此营生。只不过这个时代的提纯技术有限,所以能买到的都是这样的半成品矿石。 上次万俟枭给云霞的响天箭材料是她在药房找到的,但是总不能老去药房拿,迟早会引起别人注意的,所以还是自己买的好。 拎着东西刚从店里出来,万俟枭就看到前面街上似乎出了状况。看情形似乎是强买民女,两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拉扯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小女孩长得还不错,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镶嵌在圆圆的脸上,水汪汪的,看模样长大必定是个美人。此刻她楚楚可怜的挣扎着,却一点效果都没有,依旧被大汉拽着走。路人不断围上去,大汉见状急忙向周围一拱手申明是女孩的爹拿她给赌坊抵债的。路人顿时唏嘘不已,散去不少。 万俟枭无视他们前行赶路。善良这种基因在她身上少得可怜,她唯一做过的善良事就是看到路边有人垂死挣扎时补了一刀让他死得痛快点。当年她的父亲就是因为此事相中了她,最终扶持她坐上万俟家家主的位置。那年她才四岁。 万俟枭提着小药包准备绕开他们赶路回宫。没想到意外发生了,小姑娘陡然找到大汉松懈的空隙用力推开他们,推得他们一趔趄,随即提起裙子就飞快的跑开了。 小姑娘奋力推开面前围观的行人,急切的一边狂奔一边回头看看生怕被追上,结果一头装进万俟枭怀里。 “抓住她!”后面大汉大喊。 小姑娘一惊,推开万俟枭就跑。 万俟枭也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更不打算英雄救美,所以她很自然的顺势侧身让路。 结果经典的一幕出现了: 小姑娘跑了两步却被什么拉住似的跑不起来了——她的手上,正抓着一只绣工精美的钱袋,而钱袋上系着一根线,另一头拴在万俟枭的手腕上。 众人哗然。 后面的两个大汉见骗局露馅了,赶紧退开,身影很快消失在围聚上来的人群中。 万俟枭的手臂因为小姑娘用力的拽着钱袋跑而被拉起。她并没有动,只是冷眼扫视小姑娘,正对上她转头懵掉的眼神。 不过懵掉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看到人群围聚过来,小姑娘就回了神,骂了句“你婆娘啊,这么抠门!”就扔开钱袋就没命的往人群里扎堆跑去。听那嗓音,竟然是个男孩! 万俟枭在听到“婆娘”两字时脸色一冷,小男孩没跑两步就被她飞起一脚踹出去,顿时飞了老远大字型摔在地上。 没等他爬起来,万俟枭上前,一把捏着他的下颔让他抬起头,抬手“啪”“啪”左右开弓俩耳光抽得他眼冒金星。小男孩顿时大声呛咳起来。万俟枭扔开他,他摔趴在地上吐出数颗带血的牙齿。 他愤恨的一转头瞪着万俟枭:“你混蛋!”鲜血染红了他的嘴唇,红艳艳的。他眼中的怒火可以烧毁一切,倔强的不知悔改。 万俟枭冷笑一声,蹲下去抓起他的胳膊,用力一折! 随着骨骼折断的“咔嚓”声响起,小男孩“啊”的惨叫出来,痛得眼泪止不住的往外飙。 “你!”小男孩这回在看万俟枭的眼神不只是愤怒了,还带着惊恐。他这回知道怕了。 终于在万俟枭伸手去抓他另一只胳膊时他吓得哭了出来:“不要——” “住手!” 凌厉的喝声从人群中传来,随之“咻”的一个东西飞来,直砸万俟枭去抓小男孩的手。万俟枭及时收手,才避免被砸骨折的命运。东西“啪”的砸到地上入地三分镶嵌在地,才看清楚竟是颗银锭子。 没想到竟然还有高手要管这等闲事,万俟枭又惊又怒的转头,就看到前面的人群让开一条路,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走了出来。 此人黑靴白衫一身粗布儒装,外套对襟长褂,衣衫朴素气质清高,颇有几分风流隐士指点江山的傲气。不过在万俟枭此时带着有色眼镜看来就是儒酸。他蹙着眉冲着万俟枭走过来,神色不悦。 万俟枭眼含杀气的缓缓站起来,与之对峙。 【024】把人留下 “先生有何贵干?”万俟枭抱胸凉凉的开口。所有的上位者都有一个通病,就是痛恨别人挑战他的权威。再看这男人刚才一锭银子用了那么大内劲,明显也不是善茬,这事想善了估计是不可能的了。 心里对对方有了成见,万俟枭说话也不客气:“孔孟之道尚儒、尚仪、尚礼,似乎训诫的并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匪类做派吧?先生看着是个文化人,怎么一肚子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那人一噎,没想到万俟枭如此牙尖嘴利。拉下脸,他负手而立,傲然冷声道:“大秦例律,犯事者当扭送刑狱司,不得私设刑罚。设私刑者杖责二十以示惩戒。你不但私设刑罚,还大街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行事,妨害教化污染民风,理当罪加一等!” 此话一出,小男孩仿佛看到了希望,顿时凄厉的大嚎一声“先生救我——”就跌爬着扑向男人,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开始嚎哭。 万俟枭不高兴了。作为一个上位者,她处罚人,从来没人敢打扰不说,这人居然不但公然阻拦,还敢反过来教训她,威胁她要罪加一等?!什么叫罪加一等?法律?法律是用在她这样的人身上的吗? 万俟枭生气,想发作却念及自己身份特殊不宜张扬,万俟枭只能强压下怒火,气得冷笑连连:“这么说他还得理了?偷东西的人得理,我们遭窃的人却要活该受罚?这又是何理?大秦的例律么?哈、哈、哈,笑话!那还不如去做贼算了!”万俟枭愤怒甩袖,翻脸比翻书快。 周围围观的人指指点点,附和一片。虽然对刚才万俟枭打人的狠辣不以为然,但是万俟枭说的话似乎还是客观公道的。至少在他们看来是很在理的。偷东西的人得理,遭窃的人活该,如果真这样,那他们以后日子还要不要过了?被偷了就活该,不能抓也不能打。长此以往,大秦国将会是什么样子? “当然不会纵容犯事者!”男人朗声道,“大秦有明文条例,犯盗窃者,当送往刑狱司执剁手之刑,以儆效尤!” 这话一出,抱着他大腿的小男孩一个踉跄一头栽在地上。吓懵了仰起头呆呆的看他:“大、大人,您是……骗人的吧?”他水汪汪的眼睛像哀求的小鹿。 男人低头看他,蹙眉正色道:“例律如此,自然理当遵照执行。否则法不能锄奸,例不能惩恶,国家奸恶泛滥人心惶惶,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如今这天下乱世,本就邪恶纵横,唯有严刑罚、明例律,方能震住邪心、治平天下!所以,你既有错,自当受罚。” 围观众人这才有人恍然大悟似的点头:“对!谁有错就罚谁!偷盗本来就是要剁手的,不能免了他!不然还不都去做贼了!坏人就要狠狠罚才听话!” 一个人喊,顿时个个都附和跟着喊。周围都是一片喊罚声。 男人扫了眼似乎开化的群众,伸手去抓小男孩的手臂,要拉他起来。 小男孩一见男人要抓他手臂,马上惊吓的直尖叫,瑟瑟的用没折断的手撑着地,拼命的直往后挪。 挪了没多远,他突然想到万俟枭,心有余悸的一回头,就看到万俟枭抱胸冷笑的看着他,似乎就等着他自己送上门,顿时吓得一激灵,不敢往那边去了。停下来又刚想往前爬,却见男人上前几步来拉他,顿时又往后退,后边是冷笑的万俟枭,前面是非要送他去刑狱司剁手的男人,前有狼后有虎,小男孩前后挪了几次,终于承受不住,心理崩溃,在男人伸手过来时手挥脚踢的尖叫哭嚎起来:“不要,不要——大人,大人放过我吧,我上有老母下有姊妹……救救我吧!不要!不要!——” 孩子童音特有的尖锐一下子刺到了不少围观路人的心,让他们这才意识到这还只是个孩子,不禁又觉得小男孩可怜了。想说情却又不知道怎么说,从哪边说是好。于是只能眼巴巴的看看两边的公子,一脸的着急和不忍。 万俟枭却像是毫无所觉一般,始终保持着抱胸冷笑的姿态站着看戏。 其实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至于真跟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死磕,她这样做,倒是因为欣赏这个孩子。 因为欣赏,所以要占有。这孩子显然是在常年欺诈成习的环境下成长的,跟他的那些搭子不知道用这些把戏骗了多少善心的人。这种习惯利用别人的善意作恶的人,根本就不把别人的善意当回事。倘若现在救他,保准最多他听话三天就会旧病复发,心里活络手脚痒痒又想去坑蒙拐骗了。但是瑕不掩瑜,这个毛病并不能妨碍她欣赏他。先前就见着这孩子演戏有一套,内心有主见,却懂得看人脸色见机行事;脾气倔强,却在关键时刻能屈能伸,虽然还有些稚气未脱的孩子心性,但多加打磨,可以担大用。 先前万俟枭在他骂出“婆娘”之后,怕引人怀疑确实起了杀心,但是后面却越看越觉得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材。她要收服这孩子的想法也愈发的强烈了。这孩子,她要定了! 不过万俟枭面上却始终没露一点声色。对不同心性的人,要用不同的方法,才能得到他们心里的承认,让他们心甘情愿被你驱使。对云霞那样的忠仆,必须和前主子挂上关系,用前世今生来说服;对杨妃那样的墙头草,必须恩威并施;对这种死不悔改的恶字辈硬骨头,只有把他们的骨头敲碎了,扔到乱葬岗给野狗吃了,再一根一根找回来拼接回去,给他复活,才能换得他的臣服。不过这种人一旦臣服,就是一生一世,至死不渝。所以,她一定要拿下他! 于是她在等。等他的心理防线崩溃,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她要先把他打入地狱最深处,等他绝望了,死心了,万念俱灰了,再把他捞出来打磨,给他荣耀,给他权势,给他信心,给他这世间最华丽的光环,从灵魂上折服他,为她效忠。 相对万俟枭冷漠旁观的态度,对面的男人似乎更真情实意一些。可惜他的真情实意是对对律法的死不松口,拉着小男孩站起来就要送他去刑狱司。 小男孩拼命挣扎,掰他的手,却一点效果都没有,急得眼泪汪汪。 “走吧。男子汉大丈夫,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责任。”男人拉着小男孩就要走。 小男孩顿时惨白着一张小脸摇摇欲坠。走,走什么走!真走到刑狱司就会被剁手了!没有手的人,叫他怎么活下去?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他不要,他不要做废人!小男孩急得眼一翻,昏了过去。 男人根本不为所动,接住他倒下去的身子,抱起他就走。 万俟枭没料到小男孩居然吓昏了,而现在这男人却要立刻带走他,不禁有点急了。她确实高估了小男孩,再怎么说他还只是个孩子,承受能力终究不能跟大人比的。计划中她只打算从心理上打击他,并不希望他真的被剁去双手。 她还要这孩子用,所以不能让他们走! “站住!”万俟枭叫住男人。“我有说你们好走了吗?偷我的东西,耽误我的时间,一点表示都没有就走了?” 男人站住脚回头望着万俟枭,细长的凤眼里有了不悦:“不追究你的过失已经是宽容了,不要不知好歹。”说罢抬脚大步离开。 万俟枭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这样甩她面子不鸟她,偏偏她的猎物还在人家手上面临危机,万不能让他离开,于是万俟枭只好放下架子,做出无赖的样子,追着上去缠住他,拽住他阔大的袖子,直嚷嚷:“我就不知好歹怎么着?我就不知好歹怎么着?” “你想怎么样?”男人停下脚步,凤眼犀利,直刺人心。 “把人留下!”万俟枭什么人没见过,自然不会被他的眼神吓倒,挺胸扬头大声道。“把人留下,你可以走了。这人偷我东西,我定要好好教育他!”说着要捋袖子。 “休想!”男人抱起小男孩就走。走了两步发现万俟枭还亦步亦趋的跟着,便又突然站住回身,盯着万俟枭一字一字轻声道:“不要妨害公务,否则别怪本官不客气。”他的眼神明显流露出不属于善意的光芒。 果然是当差的!万俟枭印证了心中所想。既然如此,他软的不吃,也只好硬来了。万俟枭拿出那块令牌在他面前一晃:“本官也是当差出宫巡视,还望大人行个方便,将此宵小给本官处理。” 男人抓住万俟枭的牌子,又仔细看了一遍确是真品后狐疑的看着万俟枭:“宫闱的?”打量万俟枭的眼神若有所悟。 万俟枭知道又被当成太监了,心生气恼,却又不好发作,只能任他那么无礼的打量着。读书人对太监一向轻视,所以男人看万俟枭的眼神也可以理解。 “看够了没!看够了就把人给本官放了!”万俟枭没好气的说。 男人终于收回那种带着成见与审视的眼光,然后以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淡然道:“抱歉,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犯了案就要承担责任,恕本官不能从命放人。” “你!”万俟枭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不买皇宫的帐,不禁气结。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可以不守律法约束。所以,大人请回吧。”说完,男人抱着小男孩直接用轻功飞走了。 “混蛋!”万俟枭被气得不轻。 感谢wangyujihu滴花花 ̄ ̄ 【025】寳寳出宫 万俟枭看着他们很快消失在街头的背影,气得牙痒痒的。奈何自己不会轻功,追不上人家,只好强自压下怒气,愤愤的转身回宫。——不管怎么说,还是先赶回去以皇后身份下令放人的要紧。迟了只怕那孩子双手真的不保。 一路匆匆赶回去,天色已经不早,巡逻的禁卫军也换班了。万俟枭故技重施,又扮成小太监混进皇宫,从光华大道赶回去绕到东宫不起眼的围墙,一跃而起翻墙过去。 结果她刚刚飞跃过围墙,在空中调整好利落的姿势准备着陆时,就看见围托腮蹲在墙下的秦宝宝那张圆圆的脸越来越大,然后 “啊啊!——呯呯!” 两个人再次撞成一团。 “你!哎哟……”万俟枭揉着撞到的地方疼得龇牙咧嘴,“怎么每次都撞到你啊?好衰!” 秦宝宝被万俟枭压在下边,小腿传来的刺痛感让他皱眉滑下冷汗,却硬是不肯哼出一声。此时听到万俟枭说这样的话,顿时小脸一冷,冷哼一声用力推开压在他身上的万俟枭,气呼呼的板着脸一挺小胸,一瘸一拐的虎着脸愤愤的转身就走。 “这孩子,问句话就气走了?别扭的小孩。”万俟枭嘀咕着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就一路遮遮掩掩回到中宫。 万俟枭不知道的是,自从她上个月的今天从天而降之后,秦宝宝的每天这个时候都会蹲在这里等她。没想到今天好不容易等到了,却被说成是衰星,秦宝宝能不生气么。 万俟枭前脚走出东宫,后脚东宫内殿的门就打开了,秦宝宝眼圈红红的走出来,一身华裳站在门口,稚嫩的声音透着冷意:“青瓷,带本宫去追她。” “殿下?”青瓷吃了一惊,不禁抬起头迟疑道,“皇上有令,您不宜出这东宫。” “本宫要找她!”秦宝宝声音很大声的吼,漂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几乎快要哭了。 青瓷一瑟缩脖子,赶紧低下头:“是,殿下。” 中宫里,万俟枭一回去就遣宫人快马加鞭传口谕至刑狱司勒令不许剁那孩子的手,然后自己又拿了皇后专用的九凤玉佩塞进怀里,准备再出宫。这个人情是要“她”做给那孩子的,不是“皇后”做给那孩子的,所以这一次,她少不得要亲自再跑一趟。 可是还没出门,就碰到了进来秦宝宝主仆。也不知道青瓷用了什么方法,沿路的下人居然都被打发下去了。 秦宝宝被青瓷抱着,眼圈依旧红红的,不过一直黑着的小圆脸在看到万俟枭之后略略缓和了一点。他挣扎了两下跳下地,咚咚咚走到万俟枭面前,仰起头认真的望着她:“你是中宫之人?”小眉毛皱皱,似乎有点苦恼的样子。毕竟,如果真是他母后身边的人,要娶回东宫也比较费周折吧。 万俟枭刚想回答,却看到秦宝宝身后的青瓷在给她递眼色。而万俟枭急着出宫,也就没计较她一个宫女给主子使眼色的大不敬罪过了,只是含糊的“恩”了声算是敷衍回答了。 秦宝宝左右看了看,疑惑道:“似乎和前些时日有些变了?” 不等她们回答,他又自顾自的走进内殿回首招呼万俟枭道:“左右无事,且进来叙叙吧。本宫也闷得慌了,母后呢?” 万俟枭顿时脸上神色那叫一个精彩。 什么母后呢,母后分明就在你面前!还装模作样的找什么找! 不过气归气,万俟枭看着秦宝宝看东西找似乎真的对这里的房间格局很熟悉之后倒是有那么些疑惑了。看秦宝宝的样子不似作假,似乎确实真真实实的存在过他的那么一位母后,而且之前也就住在这中宫里。 可是…… 她分明是秦羡的原配,她是看着秦羡登上帝位的,就是说,秦羡的皇后,自始至终就她这么一个! 这秦宝宝…… 青瓷上前轻轻推了推万俟枭,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青瓷小声的在她身侧道:“小殿下他中过毒,脑子……”青瓷有些心疼的指指自己脑袋,言下之意不言而喻:秦宝宝中过毒,毒坏了脑子。 万俟枭却没那么无聊的心思会心疼或者怜悯别人。她只是心中疑虑被打消,松了口气。呼,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多“忌恨”秦宝宝那位“母后”呢。凡是对她后位有威胁的,她都会当成假想敌。天啊,一想到要是自己不知道其中缘由一直跟幻想中的敌人斗法,想象就觉得可怕,浑身都不自在。呼呼,幸好青瓷告诉她了。 万俟枭在心中暗暗庆幸,对青瓷的看法不禁好了些。 在秦宝宝再一次问母后哪去了的时候,万俟枭有点不自在的告诉他:“时辰不早了,皇后娘娘已经睡下了。”听明白本宫话里赶人的意思就识相点快走吧快走吧。万俟枭心中如是默念。本来她是急着出宫,奈何秦宝宝来了,又一时半刻明显没有要走的意思,还再三表示“本宫今天很有空,且坐下叙叙”,真是由不得她不怨念啊。这个小祖宗,怎么一出现就净坏别人的事呢? 结果秦宝宝这孩子真是他爹生出来克她的,这一“坐”就坐了大半个时辰,万俟枭眼巴巴的看着外面天色渐黑,星星也出来了,终于再也忍不住准备赶人了。 “咳,宝宝啊,”这个称呼是秦宝宝坚持要万俟枭这样叫的,他说显得亲切,不过万俟枭只觉得别扭,“咳,时候也不早了,回东宫路还挺远的,再黑路就看不清了,你看是不是现在就……”快走吧快走吧秦宝宝煞有其事的应和点头,圆圆的大眼睛天真得很:“还是你想得周到啊,不愧是本宫看上的媳妇。既然你如此热情相邀,本宫也不好驳了你的面子,那今晚本宫就夜宿这里吧。我们一起睡!反正本宫会娶你的……哎呀,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本宫,你且宽心,本宫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那么干瘪的身材,本宫对你没兴趣。” 要说万俟枭听了前面半段话表情是吃了苍蝇似的,那她听了后面半段的话表情简直可以用便便形容——臭得很。居然嫌弃她平胸!这个死小孩,嘴巴真毒! ……莫绮潇啊莫绮潇,为什么你没胸呢?居然被个七岁的小屁孩嫌弃了!万俟枭心在默默的流泪。 “青瓷,去把本宫的香枕锦被取来,本宫决定今晚夜宿中宫。”秦宝宝以认枕头为由打发了青瓷去东宫取他的枕头被子,将青瓷送出门,一转头就很雀跃的问万俟枭,“你今晚是不是有什么好活动?本宫也要玩!” “噎?”万俟枭愣了一下。 “嘁,看你刚才那么猴急赶人的模样就知道了。本宫聪明吧?”秦宝宝挺胸,一扬小脸,一副“夸我吧夸我吧”的表情。 万俟枭默。这个臭小鬼!搞了半天,原来在逗她玩呢! 呜……这个玩笑真是一点都不好笑。 万俟枭本不愿带他出宫,偏偏秦宝宝也是个能折腾的小鬼头,又是威逼留宿且要跟大人告状,又是保证出去了会很乖会听话,最后万俟枭只好勉强点头答应。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走吧!”秦宝宝一听可以,马上劲头十足,一副贼兮兮的模样就要爬窗子。 万俟枭无语。“总要先把青瓷那边解决了吧?万一她为了找你张扬出来我们都得玩完。” “非也,非也,”秦宝宝爬在窗台上摇头晃脑,“你觉得本宫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万俟枭一噎。是了,秦宝宝是秦羡隐秘豢养的皇子,根本是个不能张扬的存在。 秦宝宝笑眯眯的自问自答:“因为本宫很重要,所以一直很低调,知道本宫的人并不多,所以就是找,也必定不会大张旗鼓的找。你且宽心吧。” 宽你个头!万俟枭心中暗骂。秦宝宝丢了,秦羡确实不会明目张胆的找,但是,那样一追查起来也肯定会顺藤摸瓜牵连出她的吧?她这样拐了秦羡的儿子,秦羡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想起秦羡阴沉的眼神,狠辣的行事作风,万俟枭脊背有点凉飕飕的。 “算了,把青瓷打晕关进密室好了。这样,你总没有好犹豫的了吧?”秦宝宝一脸的无所谓。 这样冷血的秦宝宝让万俟枭有些心惊。他坐在窗台上的小小身影一瞬间似乎和秦羡的重合了。这父子两人都一样不把别人的想法感情当回事,太薄情。青瓷服侍了他那么久,他却能为了出去玩就把人打晕关进密室,当然万俟枭相信以他的聪明事后肯定能给出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圆谎抚平青瓷心里的情绪,但是她此刻亲眼看着他毫不掩饰的行事作风,心里还是有些发寒的。这孩子,果然尽得秦羡真传。 薄情的人啊,是为君王。万俟枭感叹着,行动布置却一点都不慢,找到青瓷趁其不备在她背后下黑手,打晕了都不知道是谁干的。然后把她扶到上次秦宝宝关她的密室里,秦宝宝还从小荷包里取出一截迷香点上,果然考虑周到。到时候只消解释是来了刺客,被刺客抓走了就可以,还博取一片的同情,啧。 跟云霞关照了一会子,让她留守中宫策应,然后万俟枭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发。考虑到带着个败金能力未知但绝对会惹事的小魔头,万俟枭又多带了一打银票。 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么抹黑趁着夜色翻墙消失在皇宫外。 此夜无月,只有星星乏了眨着眼睛。 当夜色渐沉的时候,东宫宫外一道身影飞速掠来,直接奔进内殿,急吼吼的一把推开门:“殿下!” 屋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 路公公脸色一白,整个人都晃了晃。“青瓷!青瓷!”路公公在东宫急急的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人,脸色愈发的不好了。 快步冲回翔龙宫,路公公立刻招呼过来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太监:“冯公公,速速升飞虎旗!” 老太监诧异的抬起浑浊的眼看了他一眼,在路公公又一遍的催促下领命而去。 没一会,整个皇宫地势最高的翔龙宫宫顶升起一面红色为背景展翼飞虎为图案的大旗。旗杆顶头一盏封闭油灯,在黑夜中照出不算显眼却能看得见的光。凛冽的夜风中,旗帜猎猎飞扬。 没一会,翔龙宫外殿养心殿就聚集了七七四十九名红甲骑装高手,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血衣骑。半黑半白,相当于半公开的皇帝直属机构,能入骑的都是大内顶尖高手,既是荣耀,也是责任。 血衣骑都是经过训练的好手,一个个都习惯沉默,此刻七七四十九人齐齐跪在堂前,没有一点声音。 路公公定了定神,才强压下心头的惊慌,谨慎道:“天牢里刚刚传来紧急消息,罪臣左迁鸿越狱了。” “?!”跪在最前面的血衣骑指挥使抬头看了路公公一眼,随即低下头去。虽然对这个消息稍微吃惊,但是似乎也不至于急切到要这样三更半夜的就把他们召集过来吧。 路公公也知道他们心里的疑惑,不禁叹了口气,语气越发的悲切起来:“咱家刚才急切的去汇报小殿下此事,却发现小殿下他——失踪了。” “什么!”血衣骑指挥使惊呼出声。他们都是知道小殿下的身份的,顿时个个都又惊又怒的抬起头来互相面面相觑。左迁鸿越狱了,小殿下却在这个时候失踪了,难道是…… 众人想都不敢想了。脑中似乎都呈现出一面洁白的墙壁,“嚓”的一下溅上了鲜血。 “也不一定就真那么巧。尤其小殿下的身份隐秘,左迁鸿未必就知道。”路公公焦虑的端起茶杯却没心思喝茶,又放下。他站起来踱来踱去,最后一咬牙,“咱家请诸位来,就是想跟诸位商议怎么办是好。本想调动禁卫军全城寻人吧,但小殿下身份特殊……”血衣骑没有实权但品阶很高,路公公就是皇上的贴身公公也不过跟他们平级,自然没有权利支使他们,只好兜着圈子说话。 “末将明白。小殿下安危重要,末将这就带领兄弟们去暗访寻找小殿下。”血衣骑指挥使领命。 路公公点头:“那就麻烦诸位了。这里有咱家暂时应付着,请诸位务必在三日内带回小殿下!” “喏!”养心殿里血衣骑齐齐应声。随即门外一阵狂风吹进,风停,血衣骑全部消失不见,仿佛这里从来就没来过人一样。 乃们果然不爱我了,都米有票票了。还是fan8880600好,谢谢乃的三朵花花 ̄ ̄【026】情敌出现 帝都的夜市非常繁华,不过万俟枭可没心思玩赏,拎着东张西望的秦宝宝直奔刑狱司。 因着秦羡对律法刑罚非常重视,刑狱司的地位非同一般,光看官署面积就比一般的司部大了两三倍不止,万俟枭走在繁华的街道上竟一眼就看到了它高大严肃的建筑,连路都不用问。更兼新上任的左相也是绝对的法家学派,尊崇军功,主张严刑峻法,所以即使是晚上,刑狱司也是有官员值夜的。 万俟枭到了刑狱司门口,没等看门的卫兵阻拦就直接亮出金牌,马上吓得那卫兵一激灵,瞌睡虫全无,谄媚的一路笑着带领万俟枭进去。 小萝卜秦宝宝被万俟枭牵着,一路好奇的东张西望,圆圆的包子脸满是兴奋之色。一点都没有自己进出的是监狱大牢的自觉。 万俟枭在卫兵带领下直接找到值夜的官员,竟是刑狱司最高长官典照违。原来他今天刚接手狐大人送来的窃贼,就收到了宫中“不得动那孩子”的快马令谕,之后他琢磨了一下午,寻思着这事被既然有宫中干涉,自然大意不得,事关重大,他少不得要留守策应,也好在万一有变动的情况下在第一时间做出决断处置,所以临时决定今夜值班留守。 双方一会面,万俟枭秉着求人帮忙三分笑的缘故,并没有摆架子,而是很客气的跟典照违你来我往的寒暄了一阵子,看得秦宝宝都打了个哈欠。万俟枭和典照违都看到了,对视笑了笑,这才进入正题。 在万俟枭说明来意,亮出九凤佩后,典照违一眼辨出真伪,马上跪地叩首大礼参拜。虽然九凤佩没有九龙佩“如朕亲临”的法律效用,但是既然是皇后随身佩戴之物,意义自然非同凡响,而现在却可以如此轻易就给眼前这疑似公公的人带来,可见这公公地位也非同一般,至少是皇后心腹,所以挡着“他”的面,拍拍皇后的马屁表示一下敬重还是很有必要的。 典照违弯弯绕绕的心思在万俟枭面前却是一眼看了个明白,不过她也不会故意说破给别人难堪。本来就是么,人际交往总要带着一些虚应礼节的,这本就无可厚非。尤其她看着这典照违还挺顺眼。 万俟枭收了玉佩,赶紧扶典照违起来,口中笑道:“大人勿要行此大礼,真是折杀了咱家!”万俟枭虽然对所有人都误会她是太监很不高兴,可是她既然拿的是后宫的令牌,也只有装太监了。皇宫里宫女是没有资格受令出宫办事的,宫里能拿着宫闱的令牌出来办事的,也只有太监。她果然就是个假男人的命啊,不是被当成娈童就是被当成太监。╮(╯▽╰)╭万俟枭心里腹诽着,面上却是滴水不露,依旧动作流畅的扶起典照违,笑眯眯的问他:“先前送来的那孩子,还好吧?” 典照违心头一震,心道果然是为此事。心里早准备着了,故而马上接口回答:“甚好。有娘娘金谕,臣等不敢妄刑,自当以礼待之。” “以礼待之?”万俟枭心道不好,做得太过头了,恐怕达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了。心中一急,万俟枭道:“带我去看看。” 典照违诧异的看了万俟枭一眼。不是一般人都对大牢这样晦气的地方唯恐避之而不及吗?怎么这位一点都不担心,相反反而似乎有点急切要去看犯人?这小贼,到底多大的来头啊?不会连累到整个刑狱司吧?典照违捉摸不到底了,心里难免有些惴惴。 引着万俟枭到了刑狱司大牢,典照违让守卫开了门,走到靠近外边一间比较干爽的牢笼时停下:“大人,就在这里了。” 万俟枭定睛一看,缩在草堆里呼呼大睡的不是那个小男孩是谁!大约是因为被关过来环境还不算太差,也没上刑的缘故,这小鬼看起来除了狼狈一点,睡觉的面容也绷紧了一些之外,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万俟枭有点挫败。早知道皇后一句话可以起这么夸大的效用的话,她就不该说得那么客气,就该明了说:死命折腾,不死不残就行。现在好了,这小鬼不但没事,说不定心理素质还锻炼得又上了一个台阶呢。这下再想把他打入绝望的境地,还得再下更狠的功夫才行了。 万俟枭一声不吭转头离开。 “大人?”典照违这下更加闹不明白上头的意思了。到底是要以礼待之才对,还是要严刑惩罚才对?明明说了不许剁手,可是看到这小贼安然无恙却又是一脸不高兴,宫里头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典照违糊涂了。上意难测啊。 走出大牢,万俟枭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不走婉转路线,直接很明确的告诉典照违:“典大人,娘娘仁慈,不忍这小贼年纪小小双手俱废才传出口谕赦免他剁手之刑,可是,这个小贼到底犯了事,若是不罚,我大秦国法威严何存?定要罚得他一辈子都记着不敢再犯才是!”万俟枭说到后面表情绝对称得上恶狠狠三个字,话音都是咬着牙从齿缝里蹦出来的。 “是是,大人说得极是。”典照违赶紧恭恭敬敬一马屁拍上,心里也大大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意思,就是不能残,但一定要狠狠折腾,最好留个心理阴影什么的。这个简单!典照违决定把刚才受到的惊吓全部迁怒到小贼身上,定要他哭爹喊娘脱层皮! 既然知道了上头的明确意思,典照违再折腾起来就没什么顾忌了。恭恭敬敬送走万俟枭,回到大牢时脸色阴霾,上去就呵斥了掌刑手一顿,然后简接传达了上头的意思,留下一句“你看着办”,就甩袖离去。 掌刑手莫名其妙被呵斥,心情那个郁闷啊,想到都是那个臭小鬼害的,顿时觉也不让他睡了,一把就把小男孩从牢里拎出来,取下墙上的鞭子,狰笑着向他走去…… 万俟枭带着秦宝宝离开刑狱司。 一路在繁华的夜市上走着,一路在心里盘算着。看情形今天是没指望能立刻折服那小鬼了,起码得等个一天半天的。这样的话,干脆就在外面宿上一夜,明天一早看了情况再回去。反正中宫还在禁足期间,秦羡是轻易不会来的。搞不好这会子还在头疼怎么找秦宝宝呢,嘿。 倒是,等救出那小鬼,该如何安置他?万俟枭不禁又想到自己的创业大计。上次因为左太后回宫急急回去就耽误了,今天如果夜宿在外的话,不妨一并办了? 万俟枭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正得意间,却突然发现手上拉着的小人儿不走了。万俟枭用力拉了一下,还是没动。万俟枭不禁纳闷的转头看他。 秦宝宝此刻正定定的站在原地,眼巴巴的看着斜对面——一个雕刻的小摊子。 不得不说,古代人也很会做生意。这时候就有DIY了,许多人都是被这种自己动手的创意吸引了去的。簪子是情意的象征,这个摊子就是教男子雕刻木簪送给心上人的,因为立意新颖有趣,所以跃跃欲试的人很多。 万俟枭只觉得脑袋中某根筋狠狠抽了一下:“你想要?” 秦宝宝很严肃的点头:“嗯哼。” 万俟枭嘴角抽了抽,但是念着他今天出宫一直跟着自己跑了这么远都没抱怨一下的份上不忍扫了他的兴,领着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买了材料和教材开始雕刻。 看着秦宝宝小人儿坐在长登上脚都够不着地,却偏偏还一脸认真雕刻的模样,万俟枭都觉着有些好笑。同感的不止万俟枭,周围的人也觉着有趣。这么个粉嫩嫩的娃娃,居然还这么小大人的在这玩雕簪,着实有趣。 不过秦宝宝人小心思倒不小,一支螺纹梅花雕得细腻雅致,竟比在坐的大多数成年男人的都好。万俟枭不禁有了那么点家长心态的自豪——到底是咱带出来的孩子,真给咱长面子。 “哎哟!”秦宝宝突然一声痛呼,手上刻刀立刻扔下,把受伤的指头含进嘴里。 “没事吧,宝宝?”万俟枭吓了一跳,赶紧拽出他的手看看,竟是划了一道极深的口子,鲜血直往外涌。 秦宝宝小脸一皱,粉色的小嘴扁了扁,眼泪汪汪的几乎要哭出来。 “不许哭!”万俟枭低声呵斥。因为不自觉的把他当成自家的孩子,要求自然也下意识的严格起来。她痛恨孩子动不动就哭,认为那是软弱的表现。 万俟枭从袖袋里取出一小卷绷带和小纸包包的伤药,给秦宝宝上了药包扎好,才揉揉他的头,放缓和了语气:“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宝宝没、没哭,呜,宝宝是男子汉!”秦宝宝硬是憋住哭声,长长的睫毛都被泪水打湿了,泪珠儿就是始终挂在眼角不敢让它掉下来。 万俟枭伸手给他擦掉泪珠,在他额头亲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点头道:“恩,宝宝是男子汉。” 秦宝宝得到认可马上欢喜起来。他拉住袖子在脸上胡乱擦擦,然后破涕为笑的拿起梅花木簪就送到万俟枭面前:“给!” “噎?”万俟枭傻眼。这小鬼,送这个东西干嘛?他才七岁,能懂送簪子的意思吗? 哪知道秦宝宝不但懂,还人小鬼大的知道调戏美人。他递上簪子,小小的圆脸朝万俟枭挑挑眉,红唇动了动用唇语提示她:你是我媳妇。 万俟枭这回真的是囧到了。这小鬼头,居然还不忘他们第一次见面说要娶她的话呢。还真把她当媳妇看,要给她送定情簪子呢。 男人给男人送簪子?周围人的眼光顿时诡异起来。万俟枭在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中不得已接过染血的簪子,然后挠头干干一笑:“啊哈哈,你才多大啊,就知道给小云妹妹送簪子啦?好吧,我会帮你的。” 众人恍然,原来是个小多情种子呢。 秦宝宝圆圆的包子脸却气得一鼓,恨恨的一跺脚,气呼呼的就走了。万俟枭赶紧跟上去解释。小祖宗生气了呢。 最后还是好不容易同意秦宝宝亲手给她簪上那簪子,并再三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收藏爱护,才把他哄得开心了。两个人又手牵着手到了玉花坊。 秦宝宝本来就长得粉雕玉琢,又总是一副小大人模样,更是可爱到不行,走到哪都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更何况是到青楼了。人人看万俟枭都是一副“竟然毒害祖国花朵”的眼神,鄙夷甚至痛恨,真让万俟枭有些憋屈了。你们不要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好!我们到这来是办正事的,可不像你们是来狎妓的! 不过那些意有所指的眼神还是让万俟枭不舒服了。带秦宝宝进去这种声色场所,到底有些欠妥吧?多少对他幼小的心灵还是会有些污染的吧?把秦宝宝当自家的孩子爱护,万俟枭倒有些迟疑了。 正踟蹰着,肩上突然叫人一拍。 万俟枭一惊,本能的扣住那人的手腕就要过肩摔把他甩出去,却听见那人笑道:“是我,云裳的哥哥。” 万俟枭松开手,转过身,就看到身后站着的,正是先前下午检抄左家时她误认作云裳的那个卫兵!其实他的模样和云裳有九分相似,只是因着轮廓和气质的不同,能让人明确区分出不一样来。云裳像江南精致的商贾公子,美丽而快活的外表下隐藏的是一只小狐狸的狡黠;而眼前的这人腰佩宝剑,气质使然,看起来更像是浪迹江湖的年轻少侠,英气勃发。 万俟枭朝他笑笑:“原来是云公子。”心里却在评断。她跟他并不熟,甚至都谈不上认识,这云易轻还这样跟她亲热的打招呼。到底是他太自来熟还是有什么阴谋? 云易轻却是一点都不在意万俟枭的猜忌,当然也可能是没看出来。他朝万俟枭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是云裳的哥哥,云易轻。我们见过的。” 一句“我们见过的”,又让万俟枭想起下午的事。这个云易轻,眼神倒是真好,只看了一眼就记住她了。因着她当时喊了声云裳,便知道她和云裳认识。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云裳都和我说了。那件事,真是多谢你了。”云易轻笑道。他左右看了看,见周围的人都已经开始注意他们两个男人亲密的举止了,忙道:“换个地方说如何?去酒肆把酒言欢?” “也好。”万俟枭觉着也是在不适合带秦宝宝进青楼,所以也就点头同意了。 “咳咳咳嗯!”从英气潇洒的云易轻一出现开始,秦宝宝嗓子就不舒服了,一直假咳个不停,直到两人停下谈笑看向他,他才停止假咳,假装天真不懂事的对万俟枭道:“……你不是说想趁早盘下这座花楼吗?”还歪着头一副可爱的表情。 万俟枭张张嘴巴,还是没说什么,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这座花楼前两天就被刑部的李家盘下了。左家的产业这两天能被瓜分盘下的都被分掉了。”云易轻嘿嘿一笑,“不过还是有一些剩下的。走,咱们去酒肆边饮边聊,总比站在这吹冷风的好!”云易轻着拉起万俟枭的手就走。 万俟枭手被他拉着挣不开,只好任他拖着走。走了两步赶紧不忘回头伸手捞住秦宝宝,把秦宝宝也拽走。 感谢zhuting1231滴三朵小红花 ̄ ̄ ̄感谢四方皮塑滴钻钻 ̄ ̄ ̄【027】盘下船坞 万俟枭被云易轻拉着走,彼时一辆马车前方过来,花街行人靠边让开,让马车从他们面前得得的过去。马车赶到玉花坊百十米外的侧门停下,那边已经有人在迎接了。车帘掀起,一道身穿明紫色华服头戴清远冠的身影姿态考究动作优雅的踩着地上龟奴的背下了车,被人簇拥着迎了进去。 秦颂? 万俟枭挑眉。虽然只是一个侧面一闪而过,但身形和轮廓上看绝对是秦颂无疑。再者他喜男色,会来玉花坊这样的男色场所也是正常。 不过,看眼前那个高冠华服姿态优雅动作沉稳的男人,实在无法和夜华宴上秦羡遇刺时紧张得冠歪衣乱的少年联系到一起啊。 呵呵,有趣。秦颂,果然是个双面人呢。 万俟枭勾起嘴角。 “你看什么呢?”云易轻疑惑的朝着万俟枭看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夜色中空空的侧门街道。 “没什么。”万俟枭笑,“走,喝酒去!” “好!不醉不归!”云易轻高兴的一把搂住万俟枭的肩,跟她勾肩搭背的往酒肆走去。 “喂喂,坏人你放手放手!”秦宝宝急得抓耳挠腮,绕着他们直转圈,又跳又叫,“不许你这样勾肩搭背,成何体统!快放下来!喂,你听见没有 ̄!……” 三个人渐行渐远。 到了酒肆,三人上了二楼雅间,入座要了些酒菜,便开始推杯置盏起来。万俟枭想着与其自己一处一处的查探左家遗留的产业一一审核,倒不如借着一顿酒菜多向云易轻打探些情况了。显然这云易轻跟云裳是一路的江湖油子,对这些事情都零零总总知道得多着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万俟枭多敬了云易轻几杯。好听的话不要钱的往他面前堆,直把他夸得上山下海无所不能,捧得云易轻哈哈大笑来者不拒,爽快的一杯接一杯的往肚子里灌,也不管万俟枭是不是每次也都一样一杯干尽。 这家伙,真是没心眼。 十几杯酒下肚,云易轻白皙如玉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绯色,竟蕴出几丝桃色妖媚。虽然不至于醉,但说话间已经有些大舌头了,一些有的没的事情都开始往外蹦了。连云裳小时候总被渴望生女儿的娘打扮成女孩子招了一群小男孩垂涎讨好半年多的事情都给兜出来了。 万俟枭笑得花枝乱颤。没想到这人老把“喝酒喝酒”挂在嘴边,结果酒量却如此之差。秦宝宝则很委屈的窝在角落画圈圈,因为万俟枭说他是未成年,不允许他喝酒。 万俟枭瞧着云易轻喝得差不多了,便佯笑道:“哈哈,云易轻,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有血性呢!” “那是自、自然!哈哈……想当年,武当十三巅在青城山遭人暗害,狼狈逃躲,我当时还在南阳养伤,得知消息后不畏艰难险阻……” “去救人了?” “怎么可能?当然是去看好戏了!” “噗……” “那十三个脑残本大爷忍他们很久了!” “怎么?” “仗、仗着武当嫡传弟子名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全靠别人供养着,自己不会挣钱养家还老不把别人的钱当,嗝,当回事的乱花……” “你说得对!我也痛恨不能自己养活自己的人。这种狐假虎威自以为是的人就更可恨了。只是……哎。”万俟枭神色由义愤填膺转为哀叹伤感。 “好好地叹什么气?喝、喝酒!”云易轻给万俟枭斟满,送到她鼻子边,一个劲的推,“喝,喝!” 万俟枭生怕这家伙发酒疯真把酒灌进她鼻子,只好夺过酒杯一口喝下,在烈酒呛辣的醇劲中蕴出几丝不得志的悲怆:“哎,我痛恨自己不能养活自己的人,可……可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真是自相矛盾啊!哎……” “我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这还不简、嗝,简单,做生意啊!最现成的就有,左家,前些日子不是被皇上抄了家吗,左家罩着的,幕后经营的生意都落了空,现在多的是官员正在抢、抢着分食呢!你不是也当官的吗?也去分……嗝,上一杯羹,足够你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啊?现在抢得很厉害吗?那怕是也轮不到我了。哎……好的怕是早都被人抢走了!” “也不尽、尽然。有的东西,还要看、看你的眼光。酒楼茶馆青楼是都被瓜分了,但是,嗝,我觉得,前阵子汇董行拍卖的那家船坞,很,嗝,很不错。” “船坞?”万俟枭眼睛一亮,脑中迅速盘算开如果盘下这个有什么发展前途。 “船坞在大、大秦乍看之下确实没有用武之地,大秦河流虽嗝多,却除了淮江、南麓河之外没有大的主脉河流了,可是,大秦却只有这一家,嗝,船坞!就是说,不论是朝廷巡船,还是江湖水寨用的船,甚至大户人家私家出行的游船,都是、都是出自这家船坞。就是说,只要你愿意经营它,它就永远、永远、嗝,永远不用担心会倒闭!怎么说都是一本万利的长远之计……” 万俟枭越听越心动。云易轻强调的是这家船坞是大秦的垄断售船业,但是来自千百年后的万俟枭却清楚的明白,船的价值可不仅仅是云易轻所言的造船卖船盈利。她完全可以盘下这船坞,然后从当世造船业最发达的东晋国引进技术,加上她现代人的见地,造出当世一流的船只,以帝都南边的港口码头为中转站,利用大秦贯通东西的淮江往来西域山区和沿海东晋之间做生意,贩售特产。这还只是最初级别的,待到可以研制出更大的船只时,完全可以提前开拓海上丝绸之路,打开海贸大门。出海行商,在封建时代这就是最盈利的买卖。 如果她能在船坞建立忠诚高效的人事系统,那么不需要青楼茶馆,她一样可以达到掌握天下各方动向的效果。把大秦的船运事业推向鼎盛的时代,让船运成为这天下九州最大的商业龙头,然后,江湖,朝堂,民生,谁有大点的动向都掌握在她手上。 果然是一本万利啊!万俟枭越想越激动。 “可否带我去看看?若能买下,那是再好不过了。”万俟枭激动的站了起来。 “……好。刚好我……唔,认识,汇董行老板,……也算打过照、照面吧,至少话还是能说得上几、几句的。那船坞上、上次拍卖未果后就一直被积压着,想来汇董行老板也、也急着出手,毕竟船坞还有不少工人每天都要工钱养着呢。你、你跟我去,他一定,高兴!”云易轻一扔酒壶,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就往外走。 “那就劳烦你了!”万俟枭喜出望外。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顺利得有些出乎万俟枭的预料。简直就像是导演安排好的剧情一样,去了之后说明了来意,汇董行的老板当即觉都不睡了,立刻爬起来跟万俟枭商议价格问题。万俟枭故意压了两成价格,汇董行老板面露难色,最后思索了半天,咬牙只能降一成,万俟枭眼都不眨“成交!”汇董行老板这才惊觉上当了——人家早就算好了只砍一成的价格,却故意挖了坑利用他急着出手的心理等他自己往坑里跳呢。可是懊恼也为时已晚,只好一边心疼一边夸赞万俟枭年轻有为,双方很快拟好转让合同,签字画押,交接地契。 一直到回来的路上,万俟枭都还觉得脚下轻飘飘的不真实。大秦唯一的船坞,将来极有可能被她打造成商业帝国的船业,现在都是她的了!买下船坞后,她还顺手买下了码头一整片的地段,可以说,现在整个大秦帝都的港口,都是她万俟枭一个人的了! 万俟枭只觉得这一切就像一场梦,一切都顺利得不真实。她也会想是不是云易轻设了陷阱坑她,不然怎么会才见过一面都说不上就这么全心全力的帮她?以她三十多年的风雨经验,事情过于顺利就是有问题。可是,直到现在地契真真实实揣在怀里了,船坞刚才也招了马车去看过了确认过了,都没有问题!这让万俟枭不禁有些不能适应。她还真从来没见过没有目的就对别人好的人。这云易轻,跟那小狐狸云裳真的是两个性子。同样的爹娘,怎么就能生养出性子差距这么大的兄弟呢? 万俟枭对云易轻有些改观了,心中那份一直吊着的警惕也放松不少。这人看来真是这个性子,单纯又爽快,也难怪在江湖上混得开了。 感谢独月孤影滴花花 ̄ ̄感谢帽子的星期天滴花环 ̄ ̄【028】寳寳吃醋 一路回来,万俟枭有些累了,却被云易轻拉住不放,非要不醉不归。念着云易轻今天帮了大忙,万俟枭也不好意思拒绝扫了他的兴致,只好回到雅间继续酒桌文化。秦宝宝因着先前在马车上睡了一觉,此刻精神好得很,也不肯轻易去睡,当然,其实最重要的是担心他的媳妇儿被人抢走,所以秦宝宝硬挤在万俟枭和云易轻中间,圆圆的眼睛瞪得老大的看着他们俩,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生怕他们有个什么。 酒至酣处,云易轻突然哈哈一笑,对万俟枭道:“古人有饮酒当歌,舞剑作兴的雅趣,你我何不也来一曲,权当附庸风雅,倾歌自娱?”说完也不等万俟枭的意见,兀自提起酒壶将剩下的酒全部倒进嘴里,酒液哗哗的流出不少,顿时雅间里酒香四溢。 喝完壶里所有的酒,他抬起袖子豪迈的将嘴一擦,酒壶扔掉,人歪歪倒倒的绕过案桌,解下腰上悬的长剑就在雅间中间的空地上舞起剑来,一边舞剑,一边清越嘹亮的歌声唱起:蜀山青来蜀山碧,细雨轻雷,烟雨扁舟,谁识我一蓑一笠到西川? 我伴千里路云月,红尘茫茫,碧血银枪,尘世浊浊几多人笑我痴狂! 风起云歌十八拍, 大江去,浪淘尽。 剑舞桃花,犹记去年王侯笙箫, 匪我思存,如今叹风云际会莫之可扰。 可恼,可恼,可恼! 他的每一个剑招动作精妙却不繁琐,每一招点、提、刺都极在点上,招招扣住要害,显然是搏命打斗所用的剑招。只是此刻凌厉直白的剑招完全卸下了杀气,只用最精准的招式一招一招缓慢的舞动,就变得极具观赏性,充满了男性清雅干练的气息。 万俟枭这样挑剔的人看着都不免有些沉醉了,不觉随着他的歌声执箸击缶为他伴奏,兴致所到之处,还会跟着曲律和声几句,换来云易轻醉酒酡红的笑靥。雅间里,两个人击缶而歌,舞剑助兴,情到深处高低音和声,眼神对望皆相视而笑。一个声音爽朗清澈,一个声音细腻婉转,和在一起竟有着说不出的和谐动听。 而外面,秦宝宝早在云易轻开始舞剑没多久就溜出来了。云易轻的舞剑他不是看不懂欣赏不了,相反的,正是因为看得懂知道云易轻这剑舞得好,所以他才出来的。 当然,他出来可不是给他们机会独处,他是要狠狠整那个云易轻,让他知道,他秦宝宝的媳妇儿动不得!哼! 秦宝宝气呼呼的嘟起包子脸,粉嫩的小嘴里叽里咕噜的诅咒着,将超辣辣椒粉不要钱似的哗啦啦只管往汤里面招呼,一边倒一边用筷子搂着,一盅鸽子汤转眼就变成了红色浆糊,看得一旁的店小二心疼得不得了,急得团团转。 一直把大半罐子辣椒粉全倒进了汤里,鸽子汤已经变成辣椒糊之后,秦宝宝才满意的收了手,啪啪的拍了拍小手大功告成。他把剩下的半罐子辣椒粉揣进随身的布袋里,得瑟的进了雅间,还不忘朝后面的店小二招招手示意他快进来。哼哼,云易轻,叫你跟本宫抢媳妇!准备受死吧! 雅间里,云易轻刚好一曲歌尽,收了宝剑站定,万俟枭不吝掌声叫好鼓掌。 秦宝宝心里阴险的笑着,脸上却不动声色,也跟着一脸天真的鼓掌,好心情的蹭到万俟枭身边坐下。 这时雅间的门打开,缩头缩脑的店小二进来,赶紧将最后一道菜清炖鸽子汤送上,人礼了一礼就溜出雅间了。他可不想留下来倒霉。 刚刚舞完剑的云易轻正口渴着,奈何刚才酒都被自己喝光了,此时见着上来的汤糊,想也不想端起来就仰头往嘴里倒。 秦宝宝顿时小嘴咧到耳根,乐呵呵的看着云易轻举头喝汤,喉结咕嘟咕嘟几下狠咽之后,白皙如玉的脸庞由白变红最后涨得红彤彤几乎要爆炸。 “勒,勒,好勒!”云易轻辣得话都说不清了,马上扔掉瓷盅跳了起来,舌头伸得老长,眼球血丝浮现,两手拼命的做扇子般的扇动,却还是减不轻舌头上火辣辣的麻痛感。云易轻辣得眼泪都飚出来了,簌簌的往外涌。透过朦胧的泪眼,他看到秦宝宝得意的笑容。 这个小混蛋! 云易轻愤怒的朝他扬扬拳头。 “哼。”秦宝宝一扬精致的小下巴。 感谢摔倒的揪片子滴5克拉大钻石 ̄ ̄ ̄哇咔咔 【029】小鸳大鸯 酒菜用毕好不容易摆脱醉得一塌糊涂的云易轻已经是午夜后了。万俟枭牵着犯困的秦宝宝,跟着引路的店小二上了三楼的客房。走廊外面,新月如钩,散发着幽冷的光。 这家酒肆规模很大,大堂雅间客房准备很齐全,与其说是酒肆,倒不如说更像一家功能齐全的客栈,只不过其营生的重点摆在了酒上,——这里的酒,确实香醇清冽,后劲十足。 万俟枭揉揉喝高犯晕的头,在店小二打开一间屋子后牵着秦宝宝跟着进了屋子。 屋子摆设朴素典雅,却不至于让人起贪心:虽有山水墨画,却多是仿制品;虽有赏瓶芳兰,却多是大街上的普通品色。一切物什陈设并不华美,却简单大气。将窗户打开,让夜晚的风吹进来,夜风撩动起万俟枭耳鬓的发,也吹醒了万俟枭的几分酒意。 虽然累得厉害,可这一身的酒气入睡到底是不舒服的。于是她打发了店小二去打热水,自己就在房内开始四处一一转了一圈,确认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或者物之后,才坐在圆桌前喝着茶水等着热水洗澡。 秦宝宝早就在一进门看到那张大床时欢呼一声扑上去滚来滚去了。他鸵鸟一样半个身子钻进棉被里,小屁股朝外撅得高高的,两脚在床外用力又踢又蹬的踢掉脚上的虎头靴,哧溜一下钻进被窝,拱成一个大球就不肯出来了。 万俟枭不禁莞尔。 没一会,店小二拎着两只装满热水的水桶进来,从房间里搬出浴桶,将热气腾腾的热水到进去,才擦了把汗对万俟枭说:“公子,现在时辰太晚,后院储备的也就剩下这么多热水了。” 万俟枭扫了一眼,大半桶热水,兑些凉水刚好够一个人洗澡。她略一思索,朝店小二点点头,赏了他一粒碎银,道:“麻烦你了,且下去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上工的吧,别误了休息时间。” “嘿,谢谢公子!有事您随时叫一声,我听到就赶过来。”店小二眉开眼笑的下去了,还不忘给万俟枭把门带好。 万俟枭走到床边,推推被窝球:“出来吧,洗了澡再睡。”虽然秦宝宝总是媳妇长媳妇短的叫,可她心里还真没法把一个七岁的小鬼头想成丈夫,所以条件有限之下,她也不介意跟秦宝宝一起洗澡就是了。 被窝球拱了几下,但是里面的小家伙没出来。显然是没睡着却也不肯动弹的了。 万俟枭失笑的在床边坐下,拍拍被窝球,柔声道:“快出来了,马上洗澡水要凉了。” 被窝球里传出秦宝宝的哼唧声,老大不愿意的。 “再不出来我就把你连同被子一起扔进浴桶里了啊。”万俟枭笑眯眯的威胁。 “啊?坏人!”秦宝宝缩得更紧了,被窝团成一团,都看不出头尾。 万俟枭抓住被子就蛮力的用力一抖,就听“咕咚”一声,被窝里的秦宝宝就在床上滚了几圈被抖了出来,恼怒的鼓着包子脸瞪万俟枭。 万俟枭笑得危险的朝他招招手:“过来。” 秦宝宝摇头,越发往里面缩去。媳妇儿那样的笑容,看起来好像拐卖小孩的坏人,他才不要过去呢。 哪知万俟枭突然倾身过去一把抓住不肯配合的秦宝宝,就开始解他的衣裳扣子。 “啊你做什么!”秦宝宝顿时被非礼一般大叫起来,两手拼命拍打万俟枭的手,小腿在床上直蹬。 “再不洗水就要凉了。到时候洗凉水澡着了病,吃药扎针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万俟枭冷冷的说。 秦宝宝闻言安静下来,他低头想了一会,推开万俟枭“非礼他”的手,自己呼呼啦啦把衣裳脱下。脱到里面的中衣时,他犹豫了一会,然后两只小耳朵根子泛起浅浅的红晕。 他抬起头盯着万俟枭看了好一会,却郁闷的发现万俟枭就像没收到他眼神示意似的,一点都没有避嫌的意思,只好人小鬼大的绷着小脸命令万俟枭道:“转过去!子曰:非礼勿视!”气势十足,可惜稚嫩的声音破坏了他刻意板着小脸营造出的气势,就变得不伦不类,滑稽可笑了。 万俟枭差点笑出声来,原来这小家伙刚才跟她挤眉弄眼的就是要她回避啊?她还以为他眼睛抽筋了。万俟枭索性双臂抱胸一副“我就不走你奈我何”的样子杵在秦宝宝面前,等着他的反应。 秦宝宝等了一会发现万俟枭还是一点避嫌的意思都没有,最后又气又急,恨恨的一跺脚,有点自我安慰的大声说给万俟枭听:“哼,你既然都敢看,本宫还怕什么不敢脱!”说完飞速的脱下衣服,光溜溜的身子一个飞跃,“扑通”准准跳进浴桶里,溅起一片水花。 “啊啊啊啊啊——”秦宝宝惨叫随即传来。 后面的万俟枭凉凉的道:“你急什么,我还没兑凉水呢……” “……好烫……”秦宝宝眼泪汪汪的呜咽。 “笃笃笃”门外敲门声响起,“公子?您没事吧?” 原来是店小二听了这里的声响过来查看情况了。万俟枭过去将门罅开,对门外披着外衣的店小二道:“难为你有心了,没事的,我们在闹着玩而已。你只管睡吧,我们闹着玩,一会也睡了。耽误你休息真是不好意思。”说着又是一粒银锞子塞过去。 店小二睡意朦胧脑子有点迷糊,看也没看接过去点点头谢了万俟枭,就回后院下人房放心休息去了。 万俟枭关上门,身后的秦宝宝已经从眼泪汪汪变成快活的在桶里玩水了。看来水确实凉得很快啊。 万俟枭将门后的插销插上,转身开始脱衣服。 “喂!喂喂喂,你,你做什么!”秦宝宝圆滚滚的大眼睛顿时瞪得圆圆的看着万俟枭飞快的脱掉衣裳挤进浴桶里来。他小小的嘴巴张成大大的O字型,拿在手里玩的毛巾也“啪嗒”掉进水里。 “看什么看,还不趁着水热赶快洗!”万俟枭瞪了秦宝宝一眼,拿起毛巾飞快的洗了起来。其实她心里也多少是有些不自在的,虽然秦宝宝小,但到底是个男孩子,真要万俟枭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她背过身飞快的洗好,准备出浴穿衣服了,身后的秦宝宝才回了神,顿时花容失色双手抱胸一副被非礼了的小媳妇模样大叫起来:“啊啊啊啊!非礼啊啊啊啊!男女授受不亲,你你你你……” 在他喊出“男女授受不亲”时万俟枭赶紧转身捂住他的嘴巴:“闭嘴!”她女扮男装万一被人识破,招来的麻烦可不是一堆两堆,万一扣个什么皇后出墙的罪名,够她吃不了兜着走的。 “唔唔唔……”秦宝宝扭动挣扎着,小脸涨得红彤彤的。显然这么跟女人如此“坦诚相对”他是第一次,明显是遭受刺激过度了。挣扎了一会,他忽然又不挣扎了,眼神古怪的看着万俟枭。 万俟枭有些疑惑,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去,就看到自己因为情急站起,未着存缕的上半身全部暴露在空气里。而秦宝宝的视线,就落在她的胸前的两个包子上。 “啊!”万俟枭顿时大窘,“唰”的一下坐回水中,脸上烧红一片。“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掉!”秦宝宝的眼神太过露骨,原先万俟枭还能假装不在意一起洗澡的,可被他那样的眼神一看,万俟枭倒真的尴尬起来了。这个小鬼头,真的只有七岁吗?那种眼神……万俟枭想想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倒是秦宝宝,这回反倒镇定下来了。他慢吞吞的爬出浴桶,自己擦干身体,穿上中衣就上床拱被窝去了,还从被窝里闷声闷气的传来句:“你慢慢洗,不急。”末了又加了句:“本宫不会偷看的。” 万俟枭瞪了床上的被窝球一眼,快速的洗好,也穿上中衣,从立地橱柜里翻出备用的一床被子,嗅了嗅没有异味,就捧到床上去睡觉了。 一接触到床,绷了一天的腰背平直的躺在床板上,万俟枭突然就很能理解秦宝宝先前窝在被窝里不肯出来洗澡的感觉了。真的是,一沾上床就恨不能假死挺尸才好啊。 万俟枭并未来得及感叹太久,她很快昏沉睡去。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她实在太累了。从出宫检抄左家到遇上小贼,碰到变态官差,之后又奔波回宫,出来时拐走秦宝宝,又遇上云易轻,在云易轻的帮助下盘下船坞,最后一晚上又被云易轻抓着闹腾非要醉酒当歌……她一整天马不停蹄的都在奔波中度过。万俟枭受得了,但是莫绮潇孱弱的身子却无法承受,实在经不起这样一整天劳顿的折腾。于是此刻万俟枭一沾床,马上倒头昏昏沉沉睡去,人事不省。 窗外,清冷的月亮挂在天边,像夜幕上悬挂的一弯银钩,那是谁也掌握不了的利器,能轻易的割破命运,让一盘夜色星子的棋局走向未知。 夜枭的叫声划过长空夜色。 一支细细的茅草管戳破门纸伸了进来,很快空心的茅草管里吹出丝丝缕缕的轻烟。轻烟烟雾很浅,丝丝袅袅,一腾出茅草管马上消散在空气中,不留一点痕迹,连气味也察觉不出异样来。 轻烟一直吹了大约一刻钟,外面的黑影确定里面的人睡死了,才收了茅草管,将东西揣进怀里,大摇大摆的推门进了房间。 月辉清冷,照出他称得上狡猾的笑容。 正是先前醉得人事不省云易轻。 只是他此刻脸上的笑容和他一身爽朗的气质一点都不符,那样的笑靥看起来更像小狐狸云裳。如此看来,除了身材和脸型轮廓有出入,这一眼看去,竟完完全全是云裳无疑! 云易轻好心情的勾着嘴角,足下无声的走到床边。他的眼神投向万俟枭的脸,然后慢慢往下 她的脸庞,细腻柔美,虽然别人都会下意识的把她当成公公或是娈童,但对于精通易容之术的人却可以一眼辨出雌雄。 她的脖子,纤细白皙,似乎一掐就断,就像折断一朵鲜花一般容易。 她的肩膀,削瘦薄弱,很难想象这样的女子能否担起半壁大秦。现在大秦看起来一团和谐,但到底飘摇了几十年,秦羡根基并不稳,想要定下来并不是一时半刻能做到的。所以要做他的皇后,没有担起半壁江山的实力,怕是很快就会被人拉下来,死无葬身之地。 胸……唔,很平。被当成娈童和公公还是有原因的。 腰腹,很美型的弧线,至少是他喜欢的标准。 ……腹上的手。 他的视线最后停留在万俟枭拇指上的黑玉扳指上。在借着月色看到那黑玉扳指的时候,云易轻眼神瞬间野火一般燃烧灼亮。 他伸出手去抓万俟枭手上的黑玉扳指,刚摸到那黑玉温润的质地,就听旁边的秦宝宝突然“啊!”了一声,整个人倏地睁开眼睛。 云易轻一惊,整个人立刻运起迷踪步让开。床边的床幔一动,像是被轻微的夜风吹动的一般,而云易轻的身影已经一跃飞出窗外,几个起落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夜色中。 夜风凛冽,云易轻脚踩树枝草叶飞速掠行,心中飞速盘算。 没想到秦宝宝抗药性倒好,不过想必也不可能清醒太久,这可是百草谷的迷烟呢。只是,这秦宝宝到底是哪来的小怪物,来历成谜却滑头得厉害,先前辣得他嗓子到现在还刺刺的疼,说话声音沙哑。可虽然心中愤恨,他却还不敢立刻把他怎么样,免得万一因此惹上不该惹的人得不偿失。一个能让大秦皇后带在身边的孩子,想来身份也不会低,然而奇怪的是,他们连这孩子半点的资料都没有,简直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实在让人费解。 ……算了,不管怎么说,该拿的他一定要拿到手。秦宝宝虽然睁开了眼,却绝对没有看到他,他对自己的身法有信心。但是既然醒了,他还是不便立刻有所动作,不如等他们睡死了再来吧。 …… 屋子里,秦宝宝睁大的眼睛却没有焦距,他身体蜷缩起来,圆圆的脸蛋扭曲着,嘴巴张得大大的,有些狰狞凄厉。“唔……啊!”秦宝宝惨叫几近于嚎了,抓在枕头上的小手倏地抓紧,手背青筋凸起。他疼得眉头紧蹙,额头渗出冷汗,整个人裹住被子蜷缩在床上疼得翻滚起来。 大家圣诞快乐! ̄ ̄ 【030】寳寳真身 月色西沉,夜凉如水,朦胧的月辉透过窗子泻在地上,照出一室的清冷。 床上的被子痛苦的扭曲滚动着,低低的呜咽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更加清晰惨然,像夜魅的低泣,一声一声像刺在心里的骇人。 被子被裹成一团,蜷缩在床上越滚越剧烈,痛楚的呜咽声越来越大,最后“砰”的一下掉到地上,滚了几圈,滚到了月辉下。被子因为滚动松了不少,就可以清楚的看到被子下包裹的人形凸起,在月辉的清照下一点一点的拉长,长大。 “……呃啊!”一只手蓦地从被子里伸出,青筋浮起。那是一只少年的纤细的手。苍白,修长。在月辉的冷照下,那只手竟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一点一点长大,骨骼在咔咔的作响,手掌慢慢变大,手指渐渐拉长,变得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这分明是一只成年男人的手。 先前小兽一般的呜咽变成咬牙压抑的闷哼。被子外的那只手用力抓紧被子的边角,手背青筋根根凸起,被子终于承受不住,“撕拉”一下被撕破。 在这寂静的夜色中,这声“撕拉”非常清晰刺耳,却一下子成了一切痛楚的终点,男人痛到极致屈起的身子上半身高高抬起,月辉下头颅后仰,从喉咙深处吼出一声痛苦压抑的尖音,而后“咚”的一下力竭,摔到地上,喘着大气。 长发散乱,他衣衫破碎,胸脯起伏着喘气,黑色的长发凌乱的铺洒在地上,偶有几缕顺着颈窝被汗打湿,粘在肌肉结实的胸前,随着胸脯起伏,性感惑人。 清冷的月辉无声的淡淡撒满大地,静谧的客房里,就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 终于,又熬过一次生死蜕变。 他又可以多苟活一个月了。 秦羡心中苦笑,闭着的眼睛始终未睁开。二十七次生死边缘他都挣扎过来了,这是第二十八次。每一次都痛得他恨不能自戕以死亡了结,可是每一次他也都咬牙挺过来了。因为他不能死,他也不甘死!好不容易他从大秦的血雨腥风中胜出,攫取了皇权,坐上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他还有很多宏图伟业没有完成,他还一腔抱负未能实现,他不能死!他还没有挥斥方遒,挥师南下踏平楚国;他还没有挥军北上,摒退柔然,他怎么甘心就这么死去! ……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管顾这些了。刚刚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他现在需要的只是休息,休息,再休息。 全身湿粘的汗早已渍浸湿了被子,他此刻已经累得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因为迅速长大而耗尽了气力,身体撕裂重组的痛楚让他挣扎得脱了力,现在整个人就比死人多了口气而已。如果这时候来一个刺客,他真的就只有等死的份。 偏偏人怕什么就来什么。 秦羡耳朵一动,眉头蹙起。真有人来了。 …… 窗外夜色冷凝,一道黑影夜魅一般在黑夜中穿过,轻轻的落在窗口外。除了夜风撩起他衣衫下摆的猎猎声外,全程没有一丝声响,寂静的夜依然寂静。只有月亮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来人一只手攀着窗台,一只手戴着手套壁虎一般吸附在屋外墙壁上,贴着耳朵在窗侧倾听了一会,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微微往上爬行几步,正要翻窗进去,突然屋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攀附在屋外墙上的云易轻立刻止住动作,竖起耳朵仔细辨认。 “主子,一切部署就绪,只等那贼人自投罗网……”虽是刻意压低了说话声,却难掩话中的得意之色,显然对话中所说的贼人已经势在必得。 “能力有余,心态不足,终难成大事。尔等尚需历练。罢了,退下吧,勿要让人看出端倪。”听醇厚苍老的声音似乎是个年长的智者。 “是。” 七八个武功好手“嗖嗖”隐没在房间各处的声音。细细聆听,黑暗中,屋内的呼吸有轻浅的,有沉重的,有绵长的,有短促的,至少有八个人。 云易轻心中一震。难道先前真的被秦宝宝发现了动静,所以换了房间还招来这些来历不明的高手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捕猎他? 云易轻蹙眉思索片刻,毅然决定放弃今晚的行动。反正他已经靠盘下船坞的事获得了莫绮潇的信任,只要不被他们明确看到脸,那么他下手的机会多的是,也不急于这一时。今天,算是便宜你们了! 哼,秦宝宝,本座迟早捏死你! 云易轻矫捷的身形飞速投入黑暗,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冷月清辉,星子无言。 确认窗外的人离开后,屋里的秦羡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刚才用的不过是些不登大雅之堂的雕虫小技,他就赌来人小心谨慎不敢轻易以身涉嫌。若是那人固执进来一探究竟,那他也只有认命束手就擒的份。秦羡身上汗涔涔的,湿湿的被子黏在身上异常难受。夜风一吹,整个人只觉头脑中昏昏沉沉起来。 不过好歹他还知道自己此刻的身子吹不得一夜的冷风,硬是凭着求生的本能,使出吃奶的力气从地上拱起来,拖着被子歪歪撞撞一头扑到床上。拖到床边的被子却怎么着也使不出那力气拽上床了,索性放弃被子,循着温暖钻进万俟枭的被窝里,一把抱住睡熟的女子,获取她身上丝丝的温暖。 女子的身子软软的,散发出淡淡的体香,竟让他有了少许婴儿般的安全感。秦羡一口咬住万俟枭的耳垂,在她颈窝里蹭了蹭,满足的昏睡过去。 中了迷烟昏睡的万俟枭被冻得一哆嗦,眉头蹙了蹙,却没有醒来。 于是两人一夜好眠。 【031】各胜一局 次日,万俟枭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舒坦畅意,仿佛许久没有如此好眠了。 懒洋洋的伸手打了个哈欠,手臂突然碰到身前一具温热的身体,万俟枭心下陡然一惊,倏地抓起被子旋身下床,退开几步戒备的看着床上的人。当看到床上的男人一丝不挂时,万俟枭眼睛瞪圆了一下,紧张的看了一下自己,还好,中衣还穿得好好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转而更加愤怒的盯着床上的男人。只是长发凌乱,看不清他的脸。 睡得正香的秦羡因为被子被人拉走,身上凉意嗖嗖,不觉幽幽睁开眼。抬手捋着头发坐起,一入眼就是万俟枭愤怒又惊诧的眼神,心下立刻了然。 不过他对此事并不想多说,只懒懒的伸出手:“被子给朕。” 万俟枭在看清对方竟然是秦羡的时候,眼睛又一下子瞪得老圆。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本该好好在宫里的秦羡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床上,而且,居然不着寸缕! 见万俟枭没动静,秦羡眉头一蹙,声音不悦的绷紧道:“伺候朕穿衣。”说着,站起身下床,双臂平展就这么一丝不挂的站在万俟枭面前。就算他的皇后再怎么强势,男女之别还是懂的,若不想这么羞人的看着,就得乖乖帮他穿衣。 万俟枭在乍然看到前线一丝不挂的身体时脑中确实轰了一下,随即想撇开视线。但视线却在看到秦羡眼中的一抹极细的得意时止住了别开视线的念头。她转回视线,落落大方的从上到下打量秦羡,像在看一件商品一般,末了还觉得不够,索性双臂抱胸视线直勾勾的盯着秦羡下身。 秦羡没想到万俟枭居然这么大胆,就这么直视男子的下身,眼角微微一抽的同时气势也泄了几分,没那么理所当然了,最糟糕的是,他的身体居然在万俟枭赤果果的视线下起了反应!秦羡暗暗咬牙骂了个娘,尴尬的转身捡起昨夜被他遗弃在地上的被子裹住下半身,沉声命令道:“去给朕找身衣服来。” 万俟枭微微一福,穿好外衣领命而去。既然秦羡已经吃了个哑巴亏,她也不能太小气是不是?总要适当的服下软给他点面子的。男人的面子很重要的,要在这种小事上趁胜追击,把秦羡惹恼了,大家都难收场。 万俟枭找来衣裳看着秦羡换上,脑中不觉又想到刚刚醒来时看到的那一幕,心中千百个疑惑如同千百只小虫在啮咬,于是她试探的开口:“皇上,您昨夜……” 秦羡系衣带的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继续穿衣,轻描淡写道:“秦宝宝就是朕。” 万俟枭顿时眼睛瞪得圆圆的,呼吸粗重了许多,鼻孔都在喷气。 她愤怒的眼神终于让秦羡感觉到了,不觉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看她,诧异:“皇后?” “……昨天你都看到了?”万俟枭阴测测的开口。 “看到什么?昨天出什么事了吗?”秦羡疑惑,“朕和秦宝宝记忆并不相通,可是他又做了什么调皮的事?” “真的不记得?” “真的。”秦羡信誓旦旦,坦荡的望着万俟枭的眼睛,眼神清澈无比。 万俟枭看着秦羡耳根子淡淡的红晕,嘴角狠狠一抽。不论变大变小,终究是同一个人,习惯是改不掉的。秦宝宝就是这样,撒谎时一脸若无其事,偏偏耳根子会泛红。 万俟枭抚额:“罢了。”这时候也只能自欺欺人了。秦宝宝可能没有秦羡的记忆,但秦羡绝对有秦宝宝的记忆! 一想到两个人曾经鸳鸯共浴坦诚相对,万俟枭就有找菜刀砍人的冲动。偏偏秦羡死不认账,她又不好非要揪着他承认昨天的尴尬事,只能算她倒霉吃个哑巴亏了。现在倒好,你来我往,一人一记哑巴亏,各胜一局持平。 万俟枭找来衣服的同时也带了早膳,都是民间传统早点,豆浆油条稀粥和两碟小菜。秦羡在看到那几样寒碜的早点时眉头微微一皱,却也没多说什么,到桌前坐下就开动了。 万俟枭倒是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优雅的举箸用膳,道:“我还以为皇上必定吃不下这些粗糙陋食呢。” “皇后能吃,为何朕就不能?”秦羡将碗中稀粥喝尽,像是无尽感叹似的说,“比这差的朕都吃过。” “?”万俟枭挑了一下眉头,继续低头吃饭,不做声。这种涉及帝王不堪隐私的话题,最好不要接口,听到也假装没听到,万一他事后恼羞成怒,以打探帝王隐私为由责难,她跳进淮江都洗不清。若想说,他自己会说。 而秦羡果然也只是感叹了一番就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了。他眼神盯着万俟枭道:“你可知昨夜有人夜探?” 对不起大家,今天赶申请优秀员工的报告,更新迟了,让大家久等了! 明天更新恢复正常时间,5点更新,不会让大家等这么久的哈。 【032】壑兼郡王 “恩?”万俟枭放下碗筷,神色顿时严肃起来。昨夜有人夜探?她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来人用了迷烟。”秦羡眼神沉了下来。看万俟枭的神色似是不知,来人应该不是和她一伙意图谋害秦宝宝的,那就是说,来人根本不是冲着他来的。可若说是冲着她……一个深宫皇后,又是如何惹上这些江湖贼匪的?秦羡若有所思的打量万俟枭。或许,他低看了他的皇后也说不定。 万俟枭听得秦羡说来人用了迷烟心中不禁微微一动。昨夜她确实透支体力累狠了些,但是,能让她毫无所觉就着了道,这迷烟也不可小觑啊。万俟枭食指轻叩桌面。来人应该不知道秦宝宝的身份,那就是冲她来的。可是,到底图她什么呢?居然要用迷烟……不对啊,秦羡是如何知道的?万俟枭猛然抬头盯着秦羡,试探的眼神像要从他脸上看出个所以然来。 看到万俟枭探究的目光,秦羡嘴角一勾,冷冷的笑:“这天下朕什么药没尝过!这点抗药性还是有的。” 尝过?万俟枭盯着秦羡不语。前世她也打各种针剂加强抗药性,但是她却不会以身试药来加强抗药性,这是最愚蠢的做法,随时可能意外暴毙而亡。秦羡这么聪明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秦羡话一出口也发觉了自己的失言,又因着方才对万俟枭有了不一样的评估,他也不敢小看了万俟枭,心知瞒不过惹人探查倒不如自己说的好,于是他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朕在楚国尝过很多药……” 万俟枭心中一惊。秦羡说得委婉,但话里的意思是,他在楚国做质子的时候,被楚国人拿来试药?! 彼时各国虽然都有医研机构,通过临床试药反复验证各种药材的性状、配方、制剂,但是,不是只有死囚才被拿来试药的吗?什么药能用,什么药不能用,什么毒发作起来是什么状况,能不能解,如何解,解药该用哪些东西配制,或者是以毒攻毒改用多大的剂量,这些都要通过一次次的试药反复验证才能下定论书写成册的。这些用来试药的死囚随时可能被折磨的死去,或是暴毙而亡,甚至连下葬都会毒素污染周围的泥土寸草不生,所以都只能集中丢在乱葬岗一把火了事的。……秦羡在楚国的那些日子究竟是怎样过来的?他到现在还能活着真是一个奇迹! 万俟枭心中蓦然有些明白青瓷说的中毒,秦宝宝的来历都是怎么回事了。怕都是那些药造成的。秦羡刚才说,比那些清粥小菜更差的都吃过,看来所言非虚,一个都被拿来试药的质子,还有什么人权可言?能给些馊饭冷菜都是怜悯了。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朕!朕还不至于卑微到那种程度!朕是自愿的!” “自愿?”万俟枭惊诧万分。 “朕与壑兼郡王有约,朕为他试药一年,他保朕不死,安然回国。” “壑兼郡王?你相信他?”万俟枭失笑。一个小小的郡王,能有这么大的权力?秦羡不是这么傻这么好骗的人吧? “你是没有见过他。你若是见过他,就不会这样问了。他……是个奇迹。”秦羡一向阴沉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些许神往。 万俟枭不禁有些诧异。她从来没见过秦羡会这样夸赞一个人,而且还明显是处于他对立面,曾经苛刻过他的人。看来这个壑兼郡王,确实不容小觑。 “若不是天妒英才,他会是朕此生最强的劲敌。”秦羡说这话时语气里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庆幸,还有几分惋惜。 “他去世了?” “没有,却也差不多了。在世人眼中,壑兼郡王活着和死了已经没有差别了。一个注定活不过弱冠的人,活着和死了也只是多一副碗筷少一副碗筷的差别。”秦羡说这话时,眼中流露出兔死狐悲的淡淡悲哀。太多的人只关注结果,却很少有人会关注其间的过程,看那些悲哀的人如何在命运的波涛中苦苦挣扎。就像世人只看到他如今的风光,却看不到他曾经野狗一般被人戏弄的不堪过往。 万俟枭默然。在世人眼中,壑兼郡王已经是个死人了?又是一个悲哀的人。活着,纵然天资过人,却依然无法得到别人的认同。只因人人都相信他活不过弱冠,心中都已经把他划作了死人。再怎样的出色也只会被一句天妒英才给抹消。 ——终究是个被命运作弄的人呵。 见秦羡似乎一副不愿深谈的样子,万俟枭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起身离开道:“我出去有点事,稍后回来,你且先在此等候。若实在无聊也可四下里走走,但切莫太远或过于偏僻,注意安全。还有,不要动不动就朕来朕去的,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去吧,朕省得。” “……” 【033】收服小鬼 万俟枭本想着先跟云易轻打个招呼,起码先糊弄一下秦宝宝的突然离开和秦羡的出现,结果没想到的是,所有客房遍寻不着云易轻,最后还是店小二告知,云易轻今天一早好像突然出了什么急事一般匆匆离开了,当然,临走可没忘记帮她把帐也结了。 万俟枭打赏了店小二,心下对云易轻这人更加摸不着底了。来也莫名其妙,去也莫名其妙,做的事更加莫名其妙,难道这时候的江湖中人就是这个样子的?真的很难理解。 不过不管怎么说,看在他帮她盘下船坞的份上,她对他到底是心存感激的。不过感激不代表不提防,相反的,正是他这样莫名其妙的示好,正是他有着一身神鬼莫测的本事,她才更应当仔细提防。当然,如果能化为己用或者哪怕是互相利用,那都再好不过了。 万俟枭一边盘算着如何拉拢云易轻入伙,一边脚下生风的直奔刑狱司。 到了刑狱司,典违照恭恭敬敬在那守着,面色有些发白,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一夜没怎么睡好。也是,这种鬼哭狼嚎阴气极重的地方,怎么可能睡得好。 看典违照这样子,万俟枭心下倒宽心了不少。刑狱司最高长官住的自然是这里最好的房间了,最好的房间睡觉尚且如此睡不安稳,那落在大牢中的那小鬼头,可想而知这一夜过得有多精彩可怖了。 跟着典违照进了大牢,小鬼头已经不在最靠近牢门口的“最佳位置”了,而是一直走到最里边靠近刑房的那间牢笼才看到他。 牢笼里的小男孩已经没了初见时的倔傲和灵气,此刻头发蓬乱,眼神呆滞的看着地上,缩在墙角。他脸上的血污干涸成一道红褐色的印子,身上的囚服破破烂烂,伤口处处印着干涸的血渍,显然是受过不轻的鞭笞。 “行了。”万俟枭转身离开。 “大人?”典违照显然没能明白万俟枭所谓的“行了”是什么意思。 “可以放人了。”万俟枭走出天牢时对典违照道。 “大人使不得!”典违照一听慌了,赶紧进言,“大人,此子现在看着是老实了,其实这只是心性濒临崩溃界点所产生的虚像,若是不趁势下狠手一举挖除此子的劣根性,放出去只怕不消时日,他必定再犯,变本加厉啊!到时候娘娘的一腔好意,不但不能起到规劝的效用,还会纵容他给他胆子,害了更多的人啊。” 万俟枭转头看看一脸急切的典违照,心道这人倒是个刑罚有专业水准的,而对有能耐的人她一向礼遇,于是面上不觉也好看了许多,朝他点点头道:“你倒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既然如此,咱家也实话告了你吧,此子,娘娘是要他重用!怎能一棍子就打死了?自然是打一棍子给块肥肉,才能养出忠犬是不?” “啊?”典违照震惊的往后一跄踉,惊愕的看着万俟枭,老脸顿时惨白如纸:“重、重、重用?”若是重用,那他岂不是从一开始就得罪了未来的上司,他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前途无望啊! 典违照几乎瘫软在地。 万俟枭看他的样子也知道他心中所想,笑眯眯的扶起他:“典大人只管放心,你与他,不是一个系统的。他另有要事指派,不会与你有任何官权纠葛,典大人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听着娘娘的吩咐办事就是。” 典违照闻言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不顾礼节抓着万俟枭的手臂确认似的追问:“大人确定此子,呃,这位小大人不会分派到朝廷,成为典某的上头?”典违照不算老,但此时被刺激得皱纹都挤到一块堆去了,苦瓜着脸。 “娘娘可是很看好你的,怎么可能害你呢?”万俟枭翘着兰花指抛了个媚眼,典违照顿时一激灵,赶紧放开万俟枭的手臂,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暗道刚才怎么就激动得忘了规矩现行,居然去抓一个公公的手臂,哎哟,这公公不会看上他了吧?如果要靠这个来换荣华富贵那他还是省省吧,他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 万俟枭哪里管他心里的念念叨叨,刚才抛媚眼不过就是想让典违照松开她的手臂罢了。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个女子,和男子靠太近终究是容易暴露身份的,即使对方是个可以做她父亲的中年人也不行。 在典违照的伺候下,万俟枭到了偏厅坐下等待那小男孩到来。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在万俟枭换了两次茶水的时候,小男孩被打扮一新的领了进来,头发还湿漉漉的,身上穿着华丽却明显大了一号的衣衫,挂在瘦小的身上。显然刑狱司众人要巴结未来的大官却碍于时间有限,只能如此尽心谄媚一下了。 小男孩脸上麻木的没有表情,看来昨天一夜对他的摧残确实很到位,成效显著。 万俟枭看到他走过来,第一句话不是问他名字,而是朝他招招手:“过来。”随即在看清小男孩脸上狰狞的伤口时一脸惊诧的怒道:“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大人!大人饶命!下官实在不知此子如此得大人心意,若是知道,借下官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动大人的人呀……是下官该死!下官该死!大人恕罪!”茶几旁边方椅上坐着的典违照马上扑到万俟枭脚边声泪俱下的忏悔,还一边说该死一边抽自己耳光。 “混账!都是混账!滚下去!还不快去找最好的大夫来为他医治!”万俟枭拍着桌子吼来吼去愤怒不已,让人找了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给小男孩悉心疗伤,还当着小男孩的面狠狠杖责了掌刑手四十杖,打得他哭爹喊娘,臀股血肉模糊。在第四十杖下去,带起一路血花收起时,小男孩呆滞的眼神才缓缓的动了两下,看了万俟枭一眼。 万俟枭心道成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恨恨的指着下边尖声大叫:“罚!给咱家狠狠罚!” 两边行刑的衙役又举起棍杖。掌刑手惊叫一声吓昏过去了。 …… 走出刑狱司时,小男孩神智清醒了不少。他幽幽的转头,狐疑的盯着万俟枭:“你为什么要帮我?” 万俟枭没有回答,拍拍他瘦削的肩,问他:“你想不想变强?” “变强?”小男孩有点失神的呢喃。 “对,强大到牛鬼蛇神见到你都要绕路走,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欺凌你,嘲笑你,人人见到你都要恭恭敬敬低眉顺眼的喊一声爷,把这些昨日欺凌你蹂躏你的人都踩在脚底下碾成尘土!让这百里晴空大地山川没有什么可以遮挡你的眼,芸芸众生万世轮回没有谁可以羁绊你的脚步!” “碾成尘土?”小男孩眼中光亮了一些,显然是想到了刚才在刑狱司杖责那些人的事。其实他心里也明白,那些人并没有错的,真正有错的该剁手的是他,但是,正是眼前这位大人的强势,却可以颠倒黑白,让错的没错,让没错的偏偏就被扣上错的帽子狠狠责罚,这就是强权,这就是力量!如果可以,他也想变成这样强大的人,可以颠倒乾坤,翻云覆雨! “想!我想变强!”他坚定的说,目光灼灼。 万俟枭嘴角一勾:“知道我为什么芸芸众生翩然穿过,独独救下你吗?因为……”万俟枭指指天,“你是上天选中的孩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听不懂。” 万俟枭:“……” 嘴角抽了一下,万俟枭拍拍他的瘦弱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坚定道:“总之,就是说你是上天选中的人才,苍天塑人总会先狠狠的虐待他,锻炼他,但这一切都只是虚无,为的只是锻炼他的心智,让他更加成熟坚忍,一切都只是为了崛起的明天做准备。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崛起的人生即将开始。你,准备好了吗?” “恩!”小男孩点头,握拳。 末了,他又不甚明白的抬头,有些迷惘的问万俟枭:“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万俟枭温柔的揉了揉他的头顶,动之以情的叹道:“其实,我也与你一样,在追求无上的力量。只是,那是凭我一人之力无法达到的境界,所以,我需要很多很多的人帮我,更需要一个同我一样渴望变强大的伙伴。你是上天选中的人才,在机缘巧合之下相遇,让我一眼看中的人才,我希望我们可以携手,创造出属于我们的辉煌。让众生偶匍匐在我们脚下,让青史为我们撰名,让我们即使死后千百年,依然有人记得我们带来的盛世传说!” “盛世传说?”小男孩眼神迷离起来,脸上明显露出一种向往的情绪。 “对,盛世传说。”万俟枭坚定道。 “好,我相信你!” 大手小手的击掌声干练清脆,蓝天白云之上飞鸟掠过。 万俟枭将秦君任带到船坞安置下来,在众多质疑的眼神下力排众议将他推上管事的位置。秦君任就是小男孩。他说他没有名字,大家以前都是乞丐窝里排行,大家都叫他十四。于是万俟枭决定给他取个名字,就选了大秦最常见的姓氏秦,取名为君任,希望他不要忘记苍天对他的期许,时刻记得苍天将会降下的大任,也算是对他的一种激励吧。秦君任显然是很喜欢这个名字的,一路上就缠着万俟枭问这三个字怎么写了。万俟枭盘算着再请一个先生来教秦君任最起码的读书识字,然后再开始正式接手船坞大事。 现在她一上来就把他推上部门管事的位置,一方面是冒险一试,另一方面也是相信秦君任,相信自己的眼光。以秦君任不服输的性子,众人越是质疑,就越是会激起他的斗志,她相信,即使他接下来一段日子会过得很辛苦,但是他一定很快就能上手,拿出本事让别人刮目相看。越是倔傲的人,自尊心就越强,越是容不得别人看不起他。所以,秦君任一定会为了对得起这个位置为了争着口气飞速成长。 呵,有的时候,拔苗助长也是一种策略。 一路回去的路上,万俟枭到了集市又买了些礼品亲自送到刑狱司,抚慰配合她演戏的典违照,并再三表示皇后娘娘对他非常看重,但考虑到此部门离不开他这样中流砥柱的人才,所以只能暂时先放放,不过一定将来给他谋个有油水的闲差养老。等于就是许他一个安定的未来,当即感激得典违照只差没给她立功德牌位早晚三炷香了。至于抚慰掌刑手的事,自然是用不着她出马的。典违照也是聪明人,人家心里亮堂得很呢。 一切处理完了,万俟枭才长长的输了口气往酒肆赶。那里可还供着一尊大神呢。 【034】遭遇追杀 万俟枭回到酒肆,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一阵慌乱的惊叫,随即大批的酒客蜂拥而出四散逃命,看来里面出事了。 糟了,秦羡还在里面! 万俟枭正要往里冲,突然旁边伸出一只手从后面一把拉住她。万俟枭刚想反击,就听来人压低声音道:“是朕。”秦羡说着,拉起万俟枭跟着人流就往街道上跑,而与此同时,酒肆二楼飞下数名黑衣刺客,提剑就刺。 “看毒粉!”秦羡眼明手快的一转身从秦宝宝的随身布袋里掏出一把糖散朝刺客撒去。随即掏出一大把秦宝宝的小零嘴往地上一洒,拉住万俟枭转身就逃。 刺客一听“毒粉”时马上推开数步抬手挡脸屏住呼吸,结果直到糖散在空气中弥漫出淡淡的甜香才惊觉上当受骗,当即愤怒的掸开糖散,就只看到秦羡和万俟枭跑远的背影,顿时一个个又气又怒,脚下奋力一蹬,运起轻功就追。结果地上都是秦宝宝的爆炒黄豆和小胡桃,他们这一蹬又是用足了力气,当即脚下一滑就听“砰”“砰”几声,五个刺客狠狠摔倒,三个当场就爬不起来了。剩下两个心下更怒,爬起来提剑就胡乱看着挡路的人朝秦羡和万俟枭消失的方向追去。 两人一路顺着车道追出城外,却发现周围除了空荡荡的护城河柳堤并没有那两人的踪迹,而周围的行人老早在看到他们手上的剑时就纷纷惊叫着逃了,所以也别指望能抓住路人问出什么了。 不过,以他们一个病男人一个弱女子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逃远,肯定就藏匿在这附近。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各自分开沿着护城河柳堤四处搜寻。 找了没多久,其中一个刺客比了个手势,另一个刺客收到后眼中一喜,立刻脚下无声的悄悄挪到同伴身边。先前的那个刺客拱了他一下,无声的抬手比了比护城河对岸一株大树。另一个刺客顺着同伴的示意仔细看去,只见冬季青松树颜色深郁的绿色松针里,隐约露出一段紫色的衣角随风飘忽,正是万俟枭衣服的料子。 两个刺客齐齐阴狠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这下看你们往哪逃! 两个刺客猫着腰轻手轻脚的沿着拱桥过了护城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的优越心态,生怕惊到了对方,于是走一步都要许久,才慢慢摸到了青松树下。 其中一个刺客看了另一个刺客一眼,双方眼神交汇点点头,然后他反握住手上的长剑就“嗖”的一下掷了出去,直取树上之人的首级。 长剑在刺客热切而刻毒的眼神中“啪”的刺穿对方头部,只是并没有预想中的脑浆鲜血炸开的情景,而是伴随着一声“啪”的刺破声,一片红色的粉尘铺天盖地炸开,正落入躲避不及的两个刺客眼中,两个刺客顿时捂着眼睛惨叫起来。——正是秦宝宝昨晚恶整云易轻用剩的半罐辣椒粉。 这时躲在边上灌木丛里的秦羡一跃而出,就近按住一个刺客匕首在他脖子上一抹,那人“呃”了一声就歪头倒下了。他再伸手去抓另一个刺客,那刺客在同伴身亡的时候反应过来,对着秦羡这方向一阵胡乱的踢打,竟也让秦羡一时也近不了身。 秦羡退开几步倚在青松树干上,气喘吁吁的看着对方动作招式越来越慢。寻着一个缝隙,他狠厉的冷冷一笑,野狼一般扑上去一刀就划破对方的喉管,滚烫的鲜血喷溅在他脸上,妖魅如魔。 就在此时,斜里凭空突然刺出一把长剑,直指扑在地上的秦羡。 “小心!”灌木丛中的万俟枭惊呼,手上也不慢,刚刚找到的枯藤鞭子一样甩出,“噌噌噌”缠绕住明晃晃的长剑,万俟枭手上一拽,长剑偏了方向,生生在秦羡身边扎出一个大洞,泥土蓬飞。 这是一个等级明显高于其他刺客的头目,领口上绣着金边兰花纹。刺客头目见目标秦羡已经没有反击的力量只能任人宰割了,于是就只剩下这个扰人的帮手万俟枭,他立刻转剑剽悍的跟万俟枭缠斗起来,招招凌厉,杀气凛然。只要杀了这个帮手,目标就死定了,到时候,主人还不大赏特赏,要什么有什么!富贵荣华,一切唾手可及,就在眼前了! 刺客头目越战越勇,而万俟枭也不是好惹的货色。她前世就是使鞭的顶级高手,一手长鞭使得出神入化无人能及,此刻即使手上只是一段没有生命的枯藤,却依旧在她的舞动下被赋予了生命,有如吐信灵蛇,咄咄逼人的与刺客头目过着招,每一式都巧巧抵住,不让刺客头目上前半步,数招之后,高下立见,万俟枭手中枯藤一扬,点破剑招趁势窜上,一下子撕开软肋直袭刺客面门,杀招! “啪”的一鞭,刺客头目被抽得结结实实,长剑脱手飞出,衣袖撕破,挡住面门的手臂上一道血痕鲜血淋漓,深可见骨。若不是他刚才反应快护住了面门,这一招就够他开颅见浆了。 万俟枭并不会因为他没有战斗力就放过他,马上趁胜追击又是一鞭甩上,直取刺客头颅。刺客头目一惊,一个后空翻让开,却没能防到万俟枭中途变招回抽的下盘,顿时右脚被枯藤缠住,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万俟枭用力往回一拽,刺客就被枯藤甩到万俟枭面前,无视他惊慌的神情,万俟枭双手抓住枯藤绕住刺客头目的脖子就要将他绞杀。 就在刺客头目剧烈挣扎了几下,眼睛渐渐翻白时,突然万俟枭眼角一瞥,看到一抹红光扫来,顿时反应极快的后退跳开。 而就在红光扫过的地方,草木成灰,砖石腐蚀,那刺客头目和大半截枯藤都化成齑粉,被冬天的寒风一吹,尽数散去。 万俟枭吃惊的看向来人。须发皆白,横眉怒张,板刷般刚硬的白头发在夜风中张扬,霸气飞扬,不是左迁鸿是谁? 左迁鸿竟然越狱了? 万俟枭心道不好,不着痕迹的挡在秦羡前面。 不管怎么说,秦羡现在还不能死。他若出了事,她就会处于孤立无援的被动境地,秦颂并不是好鸟,称帝后必定容不得她,八成一壶鸩酒打发她上路。所以现在,她和秦羡被形势推到了一条船上。 【035】误会情动 万俟枭的举动让秦羡冰凉的心微微一热。 还未来得及有所表示,对面的左迁鸿行动了。他龇牙怒笑,双手腕处贴合在一起,一招大海退波“哈”的一声掌心射出红光朝万俟枭扫来。 万俟枭在看到他一有动作时想都不想就立马往边上跳。废话,就算跟秦羡一条船上,她也没打算为他去死。她才没打算给他当替死鬼! 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秦羡心中正为万俟枭刚才那一个挡在自己面前的小动作微微动容,一见左迁鸿上来就是杀招,当机立断的自己跳开同时用力推开万俟枭,不想让她为自己送命。于是——万俟枭往左边跳,秦羡往右边推,两力相抵之下万俟枭愣是没能让开丝毫。 万俟枭心里直骂娘,眼见红光扫到,万俟枭只得用此生最快的反应一记千斤坠蹲下,背后长发飘起,红光扫过,大半段秀发全部化成灰烬,纷纷飘散。 万俟枭立刻摸上剩下的只到肩膀的枯卷头发,狠狠的瞪了秦羡一眼。 秦羡却会错了意。人总是这样,当你认为一个人好,那这个人做什么你都觉得他千般好;如果你认为一个人差,他做什么你都能挑刺觉得此人不好。而秦羡现在就处于这样的心态盲区中。于是就连那一瞪眼都认为万俟枭是在关心他,还朝她微微一颔首,示意自己没事。 万俟枭差点没气昏过去,脚下用力一弹跳朝着与秦羡相反的方向跳开——她不想再看见这个神经病抽风了! 而左迁鸿一见万俟枭想逃,马上神功运起,红光追随者万俟枭灵活的身影互相比斗起来。一个狡猾闪逃敏捷如猱,一个咬牙切齿红光乱扫无坚不摧,几个回合起落下来,红光乱射,周围一圈草木成灰,金石腐烂,四处一片枯焦狼籍,滋滋的冒着白烟,就像刚刚经过一场战火浩劫一般。 秦羡趁机挪到一方大石背后,背抵着大石喘息恢复体力,一向冷情的心在这生死关头竟也稍稍热了起来。左迁鸿的厉害他们都是亲眼见识过的,没想到以前一向胆小的她为了他也可以如此勇敢的面对左迁鸿,就连他刚才如此用力的推她都不能阻止她坚定的挡在他前面的信念,而现在,她还为了他毅然挺身吸引左迁鸿的注意,以身犯险,好让他逃命。 他的皇后,果然是一心一意恋慕他的! 秦羡心中涌起细细的满足与骄傲,漆黑的眼中波澜微起,有如月下深湖,倒映的星星点点在漆黑的湖面动荡着,摇曳了一池的波光。 那边战圈中随着隐蔽物的越来越少,万俟枭的逃遁也越发的吃力了。左迁鸿一身囚衣掩不了他的猖狂,声震云霄的大笑着红光四扫,越发的得意起来。别人不认识,他怎么能不认识当今的皇后娘娘,那个弄疯了他家柔儿的毒妇!一个皇帝,一个皇后,哈哈,今天这两个人,一个都别想逃! 左迁鸿笑得畅快疯狂,手上的红光更加狠辣,万俟枭一个不察,“啊”了一声,紫衣前摆被红光擦到,顿时“兹兹”的冒着白烟迅速腐烂,腐蚀的地方还在不断扩大,往上蔓延开来。 万俟枭早在夜华宴时就见过这武功的邪门,马上当机立断的私下衣服前摆扔掉,黄土地上马上黑黑的腐蚀了一块。万俟枭眼见又是红光逼来,人只好往后弹开,一个后空翻着地,按在地上的手刚好摸到先前被红光破坏剩下的半截枯藤。 抓起枯藤,万俟枭几个蹿跳避开红光靠近左迁鸿,一鞭子抽上! 左迁鸿得意忘形,一个不察被抽了个正着,“啪”的一下脸上开了花,顿时鲜血横溢,面容越发的狰狞。 没想到鞭子短了一大截,伤害力量明显不足,这一鞭竟然没能从根本上伤到他,反而激发了他的凶性。他踉跄退开两步,狠狠甩甩头,甩掉脸上的鲜血,眼睛发红的瞪着万俟枭:“贱人!找死!”手上红光暴涨,嗖嗖嗖光影蹿动,顿时周围遍地红光,竟无落脚之处。左迁鸿一边发狂的大笑着一边不停的出掌,红光逼得万俟枭不断后退却根本找不到落脚之地。 眼看就要被红光吞噬,万俟枭眼尖的看到边侧有一方大石,马上后翻腾空跳开,一下子落在大石后避开追来的红光。 没想到的是,左迁鸿也老早看到了大石,根本就是算计着这一处,万俟枭脚一落定,左迁鸿已经高高跃起挥掌拍来,从天上俯冲飞下直击万俟枭天灵盖! 万俟枭转头看见再想躲已经来不及,只好偏开头准备肩上挨这一掌。 突然手臂被人用力一拉拽到他身后,秦羡挺身而出抬手一掌与左迁鸿对上。 “啪”的一声,清脆笃实,在空荡的天地林间回荡。 两人手掌一触即分,左迁鸿气息一岔真气崩乱的倒飞出去,秦羡也噌噌噌退了好几步,“哇”的一口吐出血来。他反应也快,扫了跌在地上的左迁鸿一眼,拉住万俟枭就纵深跳进木丛树林逃命。 【036】患难之情 左迁鸿气急败坏的爬起来,顾不上岔乱的真气,手上神功再出,对着枯枝木丛一阵发泄似的乱扫。 木丛里拉着万俟枭奔逃的秦羡闷哼一声,疼痛的迅速抽回手,只见左手臂上赫然一道红光擦到的伤口,黑色腐蚀处正“兹兹”的泛着白色的细沫,腐蚀的地方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在不断扩大。 秦羡推了推万俟枭,示意她快逃别停下光顾着看,手上立刻取出布袋的小匕首,眼睛眨都不眨的一刀将伤口处削掉伤处,顿时鲜血喷溅。万俟枭看得眼角都抽痛的感觉疼了一下。秦羡却没有感觉似的一边奔跑一边手上拿着匕首将血花花的伤口一擦,迅速把周围一圈也剜了下来,将腐蚀部分全部挖掉,然后一边跑一边撕了衣角咬着包扎了伤口。 一个对自己都能这么狠的人,对别人自然也仁慈不到哪去。万俟枭再次定义了秦羡的残酷无情。 秦羡却并不知道万俟枭的想法,时间和体力也容不得他再有这个心思去揣度万俟枭的心思。他拉着万俟枭就往树林里跑:“这里走!” 两人在枯木丛里快速的穿梭。 奈何毕竟受了伤,秦羡跑得并不快,差不多一刻钟的功夫他们身后就传来悉悉索索间杂踩断枯枝以及刀砍树枝开路的声音,脚步声杂乱无章,还有人声,听声音似乎还不止一个人。看来是左迁鸿剩下的那些杀手到了。只是听声音杀手人数还挺多,为何能如此明确的就准准盯着他们这个方向追咬不放? 万俟枭回头看了一下,又扫了秦羡的手臂一眼,立刻停了脚步。 秦羡拉不动万俟枭,也疑惑的停下脚步,顺着万俟枭的视线就看到地上自己的手臂滴落的鲜血不断染红枯枝败叶,简直就是给敌人画好了一条追杀的路线! 明白了万俟枭的意思,秦羡眼神一紧,抿了抿唇,最后生冷的推开万俟枭,沉声道:“我们分开逃。” 万俟枭看了他一眼,突然手上枯藤软鞭往高处枝头一抽,枝桠上的鸟巢倾翻,一只麻雀扑棱棱飞了起来,万俟枭鞭头一甩,鞭子波动过去,鞭稍极灵巧的一下抽上麻雀的头,力气不重,却刚好足够将麻雀打晕。 伸手接住麻雀,万俟枭脸上面无表情,干脆利落的一把折断麻雀的一边翅膀,麻雀叽的叫了一声疼醒挣扎,万俟枭面不改色拿过秦羡的匕首一刀斩掉了麻雀的一条大腿,顿时鲜血喷涌而出,万俟枭将麻雀扔掉。麻雀疼得发疯,扑腾着半边翅膀飞不起来,只能在枯枝树林里贴着地面扑腾着飞蹿逃走,地上的枯枝败叶一路留下新鲜的血痕,迤逦进树丛深处。 万俟枭看了眼秦羡的伤口,割下衣袍后摆给他裹住手臂,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朝着与麻雀相反的方向逃走。 但这毕竟只是缓兵之策,虽然确实让他们跟追兵拉开了距离,但是并没多久那些杀手便发现上了当,又大批集结的往这边追来,四面八方展开地毯式搜索。 秦羡和万俟枭一路被追赶着只能往山上逃,心中暗暗叫苦不迭。下山的出路被守住了,现在他们犹如困兽,被追赶着只能不断往山中逃逸。但问题是,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他们能逃多久?更该死的是他们根本不可能离宫太久,必须在今天赶回去,否则明日朝堂旬休结束,后宫群妃请安,发现帝后两人均不在皇宫,那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那些有心之人必定借机掀起皇城动荡风暴。 更可怕的是,事实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当他们一路磕磕绊绊一直跑到日上中天时分爬上山顶,一出树林,居然发现前方没有路了!这是一处峭崖天堑!对面的峭崖离这里少说也有百米,寻常人力根本不可及。 万俟枭上前看看了下面深不见底的峭壁,脚下的碎石掉下去都听不见回响。万俟枭长长的呼出口气,缓缓后退回去,猛的一转身,原来是秦羡站在她身旁。 他握住她的手。 万俟枭看他,他也低头看着万俟枭。正午的阳光照下来,描摹出山崖绝峰上一对年轻男女对视的美丽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万俟枭的错觉,似乎今天一整天,秦羡都没怎么流露出一贯的阴郁神色,甚至即使是被追杀,他似乎也是兴奋大于阴沉怨毒的。 这男人,真奇怪。 秦羡此时捧住万俟枭的手,狼狈的模样却不损他的风姿,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从容的问她:“你怕吗?” 他的眼睛幽黑深邃,晶亮晶亮的,比夜空中最美的星星还璀璨。 万俟枭唇畔绽开一抹轻言绝伦的笑意,有些自负的嗤笑道:“我还真没怕过。” 两人像情人又像对手似的用力握紧对方的手,很紧很紧,是较真也是共患难感情的流露。而后两人比肩面对悬崖峭壁看着日照当空的太阳,然后转头互视一笑,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见地。 【037】你喜欢朕 左迁鸿率众杀手追上来已经是半个钟头之后的事了。 一上悬崖就只看到空荡荡的悬崖峭壁,左迁鸿眼神一凛,马上快步冲上前查探,身后的众杀手摆出戒备阵型四周围护着他,各个提起十二万分的戒备,提剑横档胸前四处张望,谨防敌人躲起来偷袭。 但是悬崖周围并无树木石头等可以藏匿的地方,周围除了冬日呼啸的山风也并没有杀气。看来,四周并没有藏人。那么人到底哪去了呢?难道说…… 众杀手目光不觉投向悬崖。 左迁鸿蹲跪在崖边仔细查看,崖边除了一滩深红色尚未完全凝结的血迹之外什么都没有,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山崖边的草藤枯黄褐色,还勾下了几片紫色衣服的残片。看这情形似乎是秦羡逃到这里伤势发作,又见追兵来到,自觉走投无路之下宁死不屈干脆双双跳了悬崖。 “大人,目标似乎是跳崖自我了断了。”杀手副头目拱手总结。 “哼。”左迁鸿冷笑一声,招招手,无声的示意他跟他来。 杀手副头目疑惑的跟上去,往侧边走了二十多步,站在崖边就可以看到最前峰山崖的一处侧面轮廓。在前峰山崖上往下约三丈处,一抹青色麻布的衣角忽隐忽现的飘荡着。副头目心里一惊,立刻转头看向左迁鸿。 左迁鸿须发皆白,气势凶悍,白胡子一翘一翘的冷笑:“他们是什么人,哪舍得就这么死了!分明是抓着那枯藤吊在悬崖下诈我们呢!” “大人英明!”副头目拱手低头,心中钦佩不已。 左迁鸿眼中聚集起恶毒的光,面目狰狞的使出神功,额头青筋暴起,“哈”的一声使出全部的功力扫出一道光束,直击那衣角藏身之处。红光过处,无坚不摧,那泥石的山崖马上被强劲的红光生生射出一个盘子大的圆洞,正中吊人的枯藤。就听“啊”的一声尖叫,紧接着一紫一青被捆在一起的身影就随着断藤一起飞速的坠了下去,“啊——”的惨叫声迅速远去,在山崖中回荡,连绵不绝。 左迁鸿脸上闪过快意和怨毒,欣赏着山崖间回荡不绝的惨叫,最后才一甩衣袖:“走!你们去崖底寻尸,没见到尸体,决不能轻易相信敌人已死。” “是!”副头目带着一群杀手轻功飞走,赶紧下山崖寻找尸体了。 左迁鸿带着剩下的三个杀手心情大好的下了山。 晴阳灿烂,白云悠悠,山崖之下一丈半处。 “啊……啊……啊……” “好了,人都走了,你还叫那么淫荡做什么!”万俟枭一手肘撞了秦羡一下。 秦羡斜睨了万俟枭一眼,没说话。 万俟枭却读懂了他眼神里的信息,也马上噤了声,屏息等待。秦羡刚才那一眼是在嘲笑她不够了解左迁鸿。左迁鸿性格多疑,极有可能会杀个回马枪。 万俟枭撇撇嘴,心里有些不服气,她对左迁鸿也就仅止于夜华宴上那遥遥的一面,又没接触过,怎么可能了解他!不过不服气归不服气,她还不是输不起的人,这失误,她认。哼,又让秦羡这小子得意一回! 其实万俟枭倒是自己想多了,秦羡那一眼真没有嘲笑或是得意的意思,人家根本就从来没有过跟她一较长短的想法。在秦羡思想中,女人是男人的附属物,再强再有才华终究是属于男人的。莫绮潇是他的女人,他的妻子,再好再聪明终究都是要附属于他的,所以他从来没想过万俟枭会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倒是万俟枭,魂自异世,并没有这种男女附属的封建思想,所以在男女平等的认知基础上,她一直把秦羡当成对手看,总时刻惦记着比出个高低,掌握对手实力水平。 没过多时,果然上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一直走到崖边,看了许久,才抚须大笑:“果然是死了!哈哈哈哈,老天果然厚爱我!哈哈哈哈”左迁鸿双手举天,狂笑不止,状似癫狂。山崖的碎石都不断在他的狂笑音波震动声簌簌的掉下山崖。 万俟枭和秦羡平白挨了好几下石头雨,心里苦不堪言,却硬是摒着连呼吸都不敢大喘一下。 左迁鸿笑了许久,终于有出了口恶气的畅快感,放声大笑的转身离去。 崖下的秦羡和万俟枭松了口气。 两人互相换了个眼神:终于走了。 等到这番折腾结束后,两人爬回崖上已经是日沉时分了。 两人就这么耗尽力气没形象的往地上一坐,各自摊开喘气。 “你还好吧?”万俟枭看看神采奕奕却唇色惨白的秦羡,知道他此刻精神好其实不过是靠着强大的精神力量在支撑罢了,他的体力已经消耗到了极限。出于那种英雄惜英雄的心态,万俟枭并不希望他出事,所以才“多管闲事”的问了句。 秦羡也知道自己体力到了极限,若是此刻心神一有懈怠放松,必定会晕过去,之后能不能醒来就难说了,所以他强打着精神,对万俟枭笑道:“扶朕起来,上皇恩山。” 秦羡在宫中一定从来没这么笑过,不然那些宫人一定不会只一味的惧怕他,敬畏他,而不是爱慕他。他的笑容,即使是牡丹凋谢前最后一抹的艳丽绝伦,也足够触动人的视觉审美,那样的绝美,有如夏夜的火光,吸引所有的飞蛾义无反顾的扑火,前仆后继。即使付出生命,也愿意换他灿然一笑的明亮。 不过万俟枭到底是阅美无数,闪神也只是瞬间,她马上定下神,扶着他站起,谨慎的在山林间穿梭,一直爬上最靠近皇城的皇恩山。 站在皇恩山顶,可以将整个皇宫的格局一览无遗。 “别站在风头上,小心着凉。后面有一处熊瞎子留下的荒洞,可以先避避风。” 万俟枭闻言扶着秦羡在他的指示下找到山洞,进去生了火,两人烤着火开始大眼瞪小眼。孤男寡女共处一洞,还是刚刚经历过生死患难的……咳,合法夫妻,这样的关系和处境怎么想怎么微妙,有一种超过尴尬却暧昧不足的氛围在山洞里跳动的火光中淡淡渲染开来。 无声,寂静,火光跃跃,对望无言,这样的气氛怎么看怎么微妙。 “咳,我去找些野果充饥。”万俟枭最后还是受不了这样让她不自在的气氛,赶紧找了个借口溜走了。 在万俟枭走出山洞的时候,秦羡往后靠在山洞壁上,闭目养神。 少顷,他盘腿而坐,运起和左迁鸿对掌时被打散的游丝内力,重新将之一一凝聚起来。左迁鸿的蚀骨血刃真是日益精进,同样是走偏门的功夫,他的玄阴心经就比不上蚀骨血刃的霸气和日益精进的神速,月余之前他还有信心能将左迁鸿稳稳拿下,但是月余之后的今天,即使不受伤也不曾蜕变脱力,他恐怕也最多只能跟左迁鸿打个平手。蚀骨血刃,真是门邪门的功夫呢。难怪多少江湖贼匪觊觎了。只是不知,左迁鸿死后,这蚀骨血刃会流落何方,又或者,就此消失于世?……那倒是可惜了。好的武功,就如好的人才,不该如此埋没的。 没多久,在夜色降临的时候,万俟枭带着一包的野果回来了。 将包布往地上一摊,七八个红彤彤的朱红色野果骨碌碌滚了出来。 秦羡睁开眼,扫了一圈,拿起一个拳头大小的果子,好笑的看着上面被咬了一口留下的清楚的贝齿牙印,再一翻,果然地上所有的果子都被咬了一口。秦羡盯着万俟枭看了一眼,然后忽然就很高兴似的笑了,看着万俟枭的眼神也亮晶晶的:“你果然喜欢朕。” “噎?”万俟枭呆了呆,这野果和她喜欢谁有关系吗?秦羡的跳跃性思维果然让人无法跟上。 “你每个野果都咬一口,难道不是怕朕误食毒果伤了身体?”秦羡忽然靠近万俟枭,将她压迫得贴在岩壁上,在她耳畔蹭动,轻声暧昧道,“你不用害羞,喜欢朕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朕心里明白的。呵呵,若不是喜欢朕,如此爱惜生命的你又怎肯以身犯险为朕试毒?朕……会记得你的好的。”说完,他居然还极富含情色成分的在她耳朵上啮咬了一下! 万俟枭顿时只觉得头脑轰的一声炸开,身上的汗毛也咻的全部竖了起来。 秦羡见状满意的退开。他拿着果子放到唇边优雅的咬了一口,然后餍足的眯起眼睛,一副很幸福很享受的模样:“不错。” 万俟枭刚刚定下神,听到他说这话之后又是一怔,然后无辜望天。 不知道他到底说的是果子不错还是说她为他找果子的行为很好,又或者,只是单纯的称赞天气不错? 万俟枭看着他一口一口斯斯文文不紧不慢的吃野果,只觉得酸得牙齿都快掉下来了。别看秦羡吃得美味,其实万俟枭心里清楚得很,那些果子,又酸又涩,难以入口。 ——不然你以为为啥每个果子都被咬了一口?真当她试毒呢?屁!她万俟枭黑道生死路上过来的人,野果有毒无毒都分不清?她其实不过是,每个咬一口,把甜的都自己吃掉了而已…… 所以,事实上,咳,秦羡吃的果子,都是她不要的酸涩果子而已…… ╮(╯▽╰)╭ 嘿嘿,不好意思哈大家,前阵子低潮期,没心思码字,经常把一章的内容拆成两章甚至三章来写,所以看起来拖沓了一些,后面会恢复了哈。俺是好孩子嘛 ̄ ̄ ̄【038】情生算计 万俟枭窃笑完之后,决定无视脑子抽风的秦羡,转身找了些干草铺了一小块地方闭目小憩。侧身而卧,万俟枭脑中开始寻思脱困的方法。 没一会,她只觉身边一动,随进温暖的气息扑近,原来是用餐结束的秦羡“很自觉”的爬到了她身边躺下,还很不要脸的从背后抱住她。 万俟枭不悦,用力蹬他,他却一下夹住万俟枭的腿,在她耳后迷迷糊糊的说:“别闹……朕困了。” 别闹…… 万俟枭只觉得额头青筋突突的直跳。 可是还没等她回击呢,身后的秦羡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顿时万俟枭的满腹恼怒顿时被憋得泄了气。跟个睡死的人还有什么好斗的?发作又发作不得。万俟枭恼怒的挣扎了两下没挣脱秦羡,反而被他抱得更紧,于是只好任秦羡抱着,闷闷的一头睡去。 洞外山风凛冽,夜风呼号,洞内映着跳动的火光,两人一夜相拥而眠。 次日中午时分,两人是被嘹亮的号角声惊醒的。一骨碌爬起来,洞里的火堆已经熄灭,冒着丝丝缕缕的轻烟,洞外的皇恩山传来震耳欲聋的叩喊声:“恭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恭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俟枭转头看秦羡,秦羡却仿佛没事的人一般站起来自己整了整皱巴巴的青色布衫:“走吧。” 万俟枭却没跟上,她站在原地沉下脸盯着秦羡的背影,眼神不善:“你是不是还欠本宫一个解释?!”这些援兵的来到绝非巧合,看秦羡一点都不意外的态度就知道了。明显是他事先安排好的。既然是事先安排好的,那昨天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生死逃亡又算什么东西!好你个秦羡,心够狠胆够大,居然以身做饵,诱引左迁鸿上钩,将余孽一网打尽。这些都无所谓,但可恨的是,居然把她都骗进来了! 被人欺骗利用的感觉让万俟枭心头很不舒服。秦羡昨晚还表现出一副对她有心的样子,今天居然就让她发现他居然骗她!是不是就连这次出宫都是他早已计划好的?! “朕并无骗你之心。你是朕的皇后,朕怎么会骗你呢?朕是昨天早上你离开后碰上了暗中寻朕的血衣骑,得知左迁鸿越狱的消息后临时做出的决定。朕本来可以先离开让替身来演这出戏的,可是朕放不下你,就回去找你,结果没想到那些杀手来得如此之快……” 见万俟枭眼波烁烁,有些动摇,秦羡马上抓住机会,拥住她在她耳边轻道:“走吧,朕很在乎你的。” “你你你做什么!”万俟枭用力挣脱秦羡,脸却不争气的红了一片。 “走吧!”秦羡一把抓住万俟枭的手拉着她跑出了山洞。正午并不算寒冷的山风吹来,吹得漫山遍野间郁沉的冬绿色都映出了春天的明媚。 一直下了皇恩山,看着远处黄色龙旗旗风猎猎,蓝天白云,千余兵士列队等候,阵势宏大,阵前百余骑兵戎装勒马,静默等候。万俟枭被秦羡握住的手用力回握了秦羡一下,蹙眉问道:“既然布下如此大队人马,左迁鸿区区十数人,昨晚便可全数拿下了吧?为何我们还要上皇恩山过夜?”这一夜耽搁的,可不止是时间那么简单,今天早上,是皇上的早朝,也是她中宫接受后宫妃嫔请安的日子。如此重要的时间,竟然就这么浪费了? 秦羡看看万俟枭不算好的脸色,手掩在唇上干咳了一下,语气殷切自然道:“自然是为了你我安全着想。你我是大秦帝后,身份尊贵,总要谨慎些的。” 万俟枭盯着秦羡微微红起的耳根,心里“呸”了个。秦羡都敢以身诱敌了,还会有什么安全意识?他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他能在乎什么安全?借口!他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可是任万俟枭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秦羡其实不过是想跟她多独处一会罢了。当然,秦羡也不会承认的。作为一个帝王,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会因私误国的。 “皇上!”一声急切而略激动的喊声总算打断两人,让秦羡从莫绮潇尖锐的审视目光中逃脱出来。一个布衣儒士正打马飞奔而来,骏马狂奔,鬃毛飞扬起伏,儒士白衣黑靴,随着骏马的起伏高低颠簸,套在身上的长褂随风翻飞。他单手抓缰,打马飞速奔至秦羡面前,利落的翻身下马,单膝跪地低头行见礼:“参见吾皇万万岁!皇上,左迁鸿人头拿下,反贼余孽也全数捉住,请皇上定夺!” “?”莫绮潇听见这人的声音,下意识的偏头去看那跪在地上行礼的儒士的脸。 “清影快快请起!你我之间何须如此拘泥。”秦羡摆出贤君的嘴脸赶紧扶起儒士。一边扶起他一边给万俟枭介绍:“绮儿,这是我大秦新任左相,狐清影。清影,这是朕的,咳,皇后……” 狐清影被秦羡扶起,一抬头。 万俟枭和狐清影两人同时指着对方惊叫:“是你?!” 感谢青妃意滴钻钻,感谢蒙蒙2011滴两朵花花,感谢haruharucn滴三朵花花 ̄ ̄【039】酸儒佞后 随即两人眼冒火星,兹兹的射着杀人的电流,互相瞪视。 作为黑暗大家族的家主,万俟枭很多年没做过这么小孩子气的事了,但是,要知道,她也很多年没被人这么明目张胆的抢过东西了! ——这个狐清影,可不正是前天跟她抢秦君任的刻板古董官差么! 万俟枭和狐清影互相瞪视,那目光,恨不能一口把对方给吃了。 “你们认识?”秦羡唇畔带笑,目光却阴沉下来,在万俟枭和狐清影之间逡巡。他的皇后,跟他的好友兼臣子,居然是“旧识”? “……没有!” “没有。”两个人居然极有默契的异口同声。话一出口,两个人不禁又恼又怒的瞪对方,然后再次极有默契的“哼”,一左一右撇过头去。 不过狐清影到底为人臣子,要顾忌君臣猜忌,只得不情不愿的暂时放下怄气,黑着脸跟秦羡解释:“见过一面而已,为个小贼与娘娘闹了些不愉快。” “哦?”秦羡拖长音看向万俟枭。 万俟枭立刻收回怒瞪的目光,可怜兮兮的垂下头,福了福身,委屈道:“皇上,臣妾以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是人总会犯错的,知错就改方是人的一大美德,若是因为任何一点微小的错误就一棍子打死,不给人改过的机会,岂不是太专制落人口实了?想我大秦帝君德芳圣广,又岂是残暴专制之君?是以臣妾遇上那小贼之后,秉着皇上广施圣德之心,念及那小贼年幼,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才不愿将他送至刑狱司剁手,而狐大人坚持送刑狱司,为此与臣妾产生了一些误会小争执。” 这算是小女人版的告状了。 狐清影倒吸一口气,怒斥:“胡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是人人如此,处处如此,还有何君纲国纪?!到时君不能君,臣不能臣,乱了国法纲纪,人心浮动,国民喁喁,人口流失不能使之来安,壮他国弱我秦,又岂是一个小贼能担待得起的!唯有从小处落实,明条律,扬国法,正纲纪,人人以法为纲,承君之德颂,互相督查,在朝为君尽心,在野受法之调度,在军服帅之指挥,君圣臣贤,父慈子孝,军士善战,威震四方,国家平稳,百姓和乐,方能造就一代盛世!” 两人辩完,又互相瞪了一眼,齐齐看向秦羡,等着他的裁决。臣子和妻子,看他偏向哪一个! 秦羡却是微微一笑,一手拉住狐清影,一手拉住万俟枭,笑道:“爱卿和皇后都如此为国为朕着想,朕心甚慰。其实法治和德治皆要看时机,当因时制宜,因事制宜。……嗯,下边的军士久候多时,我们且先回宫再说吧。” 这个老狐狸,居然两不相帮,各保持平! 哼! 狐清影和万俟枭各有一只手被秦羡抓着,两人虽然面对面但都不给对方好脸色。狐清影面色不善,嘴唇动了动,用唇形比了两个字给万俟枭:佞后! 万俟枭杏眼一瞪,也模照样照的比了两个字回去:酸儒! 两个人又是齐齐一“哼”,各自别扭的背过身,不想看见对方。这梁子,他们是结定了! 一路回去,万俟枭仗着没人认识,自己又是男装打扮,于是在脸上抹了点黑泥也就权充作侍卫蒙混过关了,任谁都想不着他们病弱的大秦皇后居然活蹦乱跳的跟着皇上出宫捉拿叛贼左迁鸿。 不过秦羡回宫没赶上早朝的理由是有了,她万俟枭的可没有啊啊啊啊万俟枭一回宫就在秦羡的掩护下飞快的奔回中宫,却看到中宫一片老样子,每个人正正经经忙忙碌碌的,丝毫没受到什么影响的样子,万俟枭心中稍定,似乎没露馅。 一回到内寝就看到云霞抱膝蹲坐在绣床外侧,一副颓废的样子,四周门窗都关着,屋里黑乎乎的。 “云霞?”万俟枭扬声轻唤。 云霞脖子一僵,缓缓抬起头,眼神盯着万俟枭的方向看了好一会才看清是娘娘回来了,顿时抽了抽鼻子,“哇”的扑上来冲进万俟枭怀里。 “好了,不哭,没事了,没事了啊……”万俟枭被云霞这一哭弄得摸不着头脑,只好先好言安慰她再说。云霞怕成这样,是不是受了谁欺负? 想到自己今早没能及时赶回来中宫却一点情况都没出的意外,难道是被云霞挡下了,因此云霞受到哪个妃子的责难了? 万俟枭眼神冷下来。但凡得她倚重,被她纳入羽翼下的人,都打着她的金字标签,她的人,谁敢动! 云霞抱着万俟枭哭了好一会才抽抽噎噎停了下来,一开口就给万俟枭丢了一颗炸弹:“娘娘,滟昭容死了。” 万俟枭顿了顿,点头:“死了就死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 然后云霞丢下第二颗炸弹: “是奴婢杀的。” 万俟枭杏眼圆了一下,然后眉眼缓和下来,倒是带上了一抹欣慰:“做得好。不枉本宫对你的倾心栽培。对于没有价值的人,能用他们的死亡为活着的人做点贡献也是应该的。” 很明显,云霞是见她一夜未归,担心早上的嫔妃请安露馅,索性弄死了被禁足的滟昭容让后宫陷入混乱,拖延请安时间。反正左家一倒台,滟昭容失去了靠山,弄死她也没什么顾忌。退一步说,左家倒台之后,滟昭容的下场也不容乐观,不是赐死就是冷宫,反正都是死,倒不如为她这个皇后做点贡献了。 万俟枭拍拍云霞抽噎起伏的脊背安慰:“无妨的,你信不信,滟昭容其实也很感激你?——你若是现在弄死她,她好歹还是以妃嫔身份风光下葬;若是等左家问罪抄斩时再被废黜赐死,她就是罪女,草席一卷丢到乱葬岗。两者相比,是你你选哪种死法?” “可是——”云霞抹抹眼泪,丢下第三颗炸弹:“尉迟贵妃似乎察觉到什么了……呜呜呜” 万俟枭眼角狠狠抽了一下。这个尉迟贵妃,怎么这么讨厌! 看云霞自责得很,越哭越凶,大有水漫金山之势,万俟枭只好顺着她的背柔声激励:“没事,现在最重要的是补救。你做错了事,光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只有站起来,尽力补救,让损失降低到最小才是当务之急。” 云霞哭得眼睛红红的,才拿出帕子擦着鼻涕眼泪,行了个礼:“是,娘娘。” 万俟枭给她倒了杯茶水,塞到她手上:“坐下说,仔细想清楚了说。你下手的时候可有疏漏之处?给尉迟贵妃捉到什么把柄了?” 云霞半杯热茶下肚,抽了抽鼻子,眼圈红红的摇头:“奴婢是使了信得过的中宫侍卫陆雨去的,他拳脚功夫相当不错,也是我中宫的心腹之一,滟昭容又失宠,那里的防守疏漏得很,进出也是不难的。这中间过程奴婢也不太清楚,反正是成了,之后也没见有什么异常。奴婢敢这么铤而走险也是有原因的,这两日宫中也不太平,入夜就总有奇怪的声响,上头偏偏严令不许谈论此事,但各宫宫婢太监的私下里常有人说眼花看到黑衣人像在四处寻找什么,奴婢就想借着这幌子抹掉左昭容,罪名推给黑衣人。上头既然禁谈此事,显然是与黑衣人有联系的,所以奴婢就是嫁祸给黑衣人他们也只能吃这哑巴亏,定不会查根究底。只是奴婢却实在不知到底哪个细节出了差错,让尉迟贵妃怀疑到中宫头上来。娘娘,云霞对不起您,又给您添麻烦了!呜……”云霞又抱着万俟枭的手臂哭得稀里哗啦。 “陆雨?”万俟枭自然是知道的,都是她醒来之后让云霞在中宫乃至整个后宫四处拉拢的心腹之一,这陆雨的功夫在中宫侍卫中确实是数一数二的。虽然跟肖若重路公公之类的一流高手不能比,但是要进入一个防守疏懒的失宠宫室还是轻而易举的,要抹消滟昭容也很容易,应该不至于留下痕迹…… 万俟枭叹息。毕竟没有亲自布局亲眼看到,说什么都只能用“应该”俩字,到底是不实在的。谁知道到底是哪个地方露了那么一丁点蛛丝马迹呢?尉迟贵妃也不是吃素的,之所以一上午迟迟不动手说不准不是证据不明确,只是给她中宫面子才没有立刻押了人就走呢。 看云霞又是一副奴婢愿意以死谢罪的神色和一脸愧疚不敢面对她的眼泪汪汪的模样,万俟枭弹了她脑门一下,站起身拍板定案:“算了,既是如此,那就不要想了。尉迟再得理,她也不过是个贵妃,大不了,本宫强、权、镇、压!” 万俟枭阴沉邪肆的冷笑,黑暗的屋子里只看得清她白森森的贝齿。 万俟枭执着权势不是没有道理的,有时候得不得理反在其次,倒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冬天到了,连票票都冬眠了么?内牛慢面。 【040】恶人告状 “既然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想来请安是要拖到明天了,那我们正好趁这个空挡先给尉迟贵妃提个小醒吧。”万俟枭在云霞的伺候下就着贵妃榻躺下,享受着云霞的揉肩服务。 “娘娘的意思是……”云霞揣度着,“反咬一口?” 万俟枭轻笑:“你倒学了五分去了。不过这次不是反咬,毕竟尉迟手上总有那么点指向我们的证据,反咬只会触及她的底线,到时候她心一横要死拼把我们一起拖下水,大家都讨不了好。……我们今天要做的,是恶人先告状。先传播点于她不利的小道消息,给她敲敲警钟即可,然后本宫再恩威并施,双管齐下,她自然会识时务服服帖帖的。尉迟贵妃这人,有一点好,她不是个怕事的人,但是她行事讲究立场。当事情与她无关的时候,她是个较真的人;但事情若把她也牵扯进去了,她还挺识时务懂大局进退的。” 云霞想了想,点头。从尉迟贵妃一向的行事作风来看,每当事情把她也牵扯进去时,她总会沉默以避嫌,哪怕自己退一步也从来不会强出头;但若与她无关,她总是以公判者的姿态出现,是非曲直一概要追查到底才罢休。这从她当初对待滟昭容和左昭仪那两件事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当初她是和滟昭容一起来中宫查找玉佩的,结果没找着,自己立下了军令状找不着挨棍子,事情把她牵扯进去了,所以那事最后是不了了之的;但是左昭仪死了,从头到尾都不管她的事,她自认行得正做得直,有立场去管这事,她就死活要追查到底,若不是后来后宫闹得鸡飞狗跳人人怨声载道皇上抚慰勒令停止,这事还有得往大里闹。 “所以呢,咱恶人先告状,不但要告,而且要让她知道就是我们在告。当所有人都在怀疑她的时候,她就是想把污水泼回来也得掂掂自己斤两。到时候她被牵扯进来自觉没这立场来管,本宫再给她点压力,强权之下,由不得她不乖……唔,脖子,后边一点……啊……嗳,本宫困了,你且先去吧。”万俟枭挥挥手让云霞去办事,自己躺在榻上卷入睡意。这两天还真挺累的。莫绮潇的身子到底弱了些。 云霞领命退出。 不出一个下午,各宫婢子太监私下里就多了个闲磕叨的话题:听说昨晚横死的滟昭容宫室附近有人看到过尉迟贵妃宫里的太监小德子很晚了从那边过来。 在不少人都怀疑这个小道消息真假时,更有人悄悄爆料,这个“有人”啊,来头可大着呢,皇后娘娘最得力的贴身宫女,云霞姑姑!人家亲眼看见的!昨夜戍时,皇后娘娘突然有些头疼,云霞姑姑被娘娘打发了去太医院请太医,随行的还有两个小宫婢四个小太监。结果他们一路过去,路过画风大院时远远的看到一个小太监神色慌张的从滟昭容宫室那方向跑过来,因为不停回头看,还冒冒失失一头撞到了云霞姑姑身上呢。跟随的几人有人认出那是尉迟贵妃内宫里的小太监小德子!不过当时人家急着请太医也没在意,就直接走了。啥?都这么明确了还不信?嘁,人家云霞姑姑皮肤嫩,到现在肩膀上还青着一块呢! 次日一早,万俟枭被云霞伺候着起床,一睁眼看到云霞就好气又好笑道:“你倒是下了狠功夫。……肩膀还青着?” 云霞“嘿嘿”干笑两声,“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 万俟枭难得好心情的打趣她:“尉迟贵妃若是知道被你比喻成母狼,她会伤心的。” “娘娘!”云霞撒娇跺脚。 万俟枭打理好了没多久,门外就传报:前殿正厅各宫娘娘齐聚,向皇后娘娘请安。 盛装的万俟枭一抬手,面色严肃的云霞就搀扶着她出去。 进了前殿,小太监一声驾到各宫妃嫔都齐齐站了起来行大礼。 万俟枭就在云霞的搀扶下,走过两边跪着的妃嫔一路走到上首坐下。而坐下之后,她却没有向平素那样立即让她们平身。这让犹跪在地上的众妃嫔不觉悄悄从眼角觑了万俟枭的后袍彩线边角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安分的跪着。 跪在最前端的尉迟贵妃恭谨的跪着,端正得很。可是一直跪着膝盖都发疼了,万俟枭犹不出声让众妃嫔起来,尉迟贵妃也不禁纳罕了,微微抬头。这一抬头,就看到万俟枭凌厉的目光直视她。 尉迟贵妃一惊,本能的立刻低下头去,心跳得厉害。 那一眼,似乎要将她灵魂都穿透似的。她从来没发现,原来皇后竟然还有如此凌厉强势的一面。哪怕一个字都不需要,光是一记眼神就足以让她乱了阵脚。这才是凤仪天下掌控六宫的气势吗? 万俟枭见下马威目的达到了,这才淡声道:“都起来吧。” 万俟枭声音很平淡,加上她这两天过度劳累胭脂都粉饰不了的疲惫神色,再联系昨日宫中发生的大事,众妃嫔念着皇后娘娘操心过度,连带的今日心情也不佳,是以个个都低头噤声,例行的请安也没说太久的闲话,匆匆吃了些早茶就告退了。 一一许了她们的告退,到尉迟贵妃时,万俟枭却没有应允,而是淡声道:“尉迟贵妃,你且先留下,本宫有些贴己话要跟你说。” 顿时周围妃嫔悄悄地不着痕迹的纷纷抬头瞄了尉迟贵妃一眼。 尉迟贵妃心中一凛:来了! 于是她愈发恭敬沉谨的叩礼,口中肃穆应声:“是。” 待众妃嫔离去,万俟枭并没有给尉迟贵妃说话的机会,眼神示意云霞拿来一方锦盒,她亲自下了座位双手奉上递给尉迟贵妃,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尉迟贵妃,你代本宫执掌后宫两年,劳苦功高,本宫心甚感之。这是本宫赠于你的一番心意,万勿推辞,望你务必好自为之。” 尉迟贵妃接过盒子,疑惑的看了万俟枭一眼,打开,顿时脸色大变。这分明是她宫中下人所配的玉佩!联想起昨夜各宫私下里的小道传闻,尉迟贵妃立刻明白她这是被人摆了一道。而摆她这道的人,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 暗咬银牙,尉迟贵妃脸色忽青忽白。偏偏莫绮潇这招恩威并施弄得她还发作不得。真要翻起脸来,人人心中先入为主都觉得是她犯的事,倒成了她恼羞成怒栽赃皇后了,尤其皇后人证物证都在,想必太医院那边也被打点好了随时可以作证昨日云霞去过。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个闷亏,她也只有打落的牙往自己肚子里吞了。尉迟贵妃气得不轻,却还得咬牙举着盒子叩首谢恩,见万俟枭没什么要交代的了,才退身离去。据说离开中宫时,还气得还没留意,被门槛绊了个跟头。 待尉迟贵妃离开,云霞扶着万俟枭回到中宫内寝,打发了小宫女,这才笑出声来。“娘娘好计谋!看尉迟贵妃刚才那副吃瘪的样子,真是大快人心啊!” 万俟枭但笑不语。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她只是摸准了尉迟贵妃的性子,在不触及她底线的情况下给她吃个闷亏而已,捏准她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跟她这个皇后翻脸。 两人正在得意间,就听小太监尖锐的嗓音“皇上驾到——” 感谢haruharucn滴三朵花花 ̄ ̄ 【041】龙图霸业 云霞赶紧扶着万俟枭又是一阵补妆打扮,然后快步到外寝恭迎,彼时屋里屋外跪成一片:“参见皇上!” 秦羡扫了一眼,微微颔首:“免。” 宫侍起身,退回自己的位置站好。万俟枭盈盈起身,面上带笑,心里却在腹诽不已。秦羡这死鬼,真是工作狂,积压了两天多的工作只用昨天一天就处理好了,果然神速。 看着秦羡一身朝服都没换,显然是刚下了早朝直接过来的。琢磨着这时辰又没到午膳时刻,万俟枭也闹不清秦羡的来意,干脆避实就虚的上前扶着秦羡笑道:“皇上国事辛劳,想是昨夜又没睡好,可要先小憩片刻?” 秦羡淡淡看了她两眼,抽回手摆摆:“不用。朕就是来看看……唔,云霞去拿上次赏的琉璃白玉棋来,朕许久没与皇后好好的对弈一盘了。” 这下万俟枭更摸不着头脑了。他又说来看看,又说要跟她下棋,不论哪样,怎么听怎么不着“秦羡”这两字谱啊。秦羡是什么人,他是会关心别人的么?他是会大把的时间闲得无聊跟人下棋的人么?她还不至于傻到真认为秦羡是爱上她,仅仅是来看看她心里就满足恬然了。一定有什么阴谋! 于是在万俟枭主观认定秦羡有阴谋的情况下,应对也愈发的小心谨慎起来,心里不停的提醒自己要小心。 “皇后?该你落子了。”秦羡温言提醒,眼神却闪过几许阴霾,“皇后在想什么呢?连朕都比不上。”他唇畔的笑意却愈发的深了,眼波却若寒潭刺骨,直视万俟枭。 在他这样深沉的寒冷笑意下,隔着棋盘而坐的两人之间气氛冷凝下来,有一种低沉、压抑的,随时可以化成杀意的沉重戾气沉淀在这一方小小的棋盘周围。 “……臣妾在想,今日的午膳该吃些什么,才不枉皇上早早来此等着蹭饭!”万俟枭顿了许久才蹦出的一句俏皮话倒一下把秦羡逗笑了,刚才的隐隐低压也消散而去。确实,如此小小的一方皇宫里,能想的除了吃穿住行,还能有什么?!就是想男人这皇宫里头也只有一个男人可以想,她还能想啥! 万俟枭从容的落下一子,抬起头看看秦晓,露出一抹恬淡自若的微笑。 秦羡嘴角含笑,并不多作思量,拈起一子笃定落下。气势凌厉,稳控中盘。 棋盘上,局势过半,白子如练。万俟枭黑子却零散无依,似是随性而落,也难怪秦羡要指责万俟枭不用心了。 万俟枭又落下一子,柔声进言道:“皇上,过了今冬,该是三年一度的选秀之时了……” 秦羡停下手,漆黑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万俟枭,看不出喜怒。 万俟枭心里一突,想了想又自认并没有说错什么,于是看着他的脸色揣度着小心道:“皇上当年刚刚登基,以大赦安抚为由推过了选秀,明年开春怕是不好推托了吧?” 秦羡收回视线,不露声色的继续落下一子:“皇后的意思是?” “咳……”万俟枭清了清喉咙,心思一动。莫不是秦羡以为她在嫉妒选秀的事所以才这个脸色?呃,那还是赶紧澄清的好。于是万俟枭赶紧引入正题:“臣妾是觉着,如果要有新人入宫的话,那宫里的一些旧人是不是该往上提提?” 秦羡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皇后费心了。” 万俟枭心里一惊,顿时打住话头不再往下说了。秦羡果然不是好相与的,说变就变。这回子她都表明了没吃醋的心思了,怎的居然还更不高兴了?果然是个难伺候的主! 万俟枭本意是想给秦羡吹吹枕边风,好晋了杨妃的级的。杨妃的哥哥杨丞年在弹劾了左家之后就封了三等辅国公爵位,现在要提杨妃为贵妃在家世背景上也是丝毫不差的。她的目的很简单,一方面是兑现当初给杨妃的承诺,另一方面是给尉迟贵妃施加压力,让她有危机感,当然也是对她的警告,让她明白什么叫做顺我者昌!而这个提议对秦羡帝王而言也是有利无害。左家倒台,后宫之中皇后没有背景,位份次之的尉迟贵妃一家独大,这明显是不利宫廷平衡的,所以一定要提拔另一方势均力敌的力量与尉迟贵妃保持平衡,那么兄长是右相兼辅国公的杨妃自然是最好的人选。因此万俟枭很不明白,秦羡到底生的哪门子的气。 “博弈勿语,心如止水。皇后,到你了。”秦羡声音淡淡的,看都不看万俟枭。 万俟枭顿了顿,才拈住一枚黑子,定了定忿忿的心思,目观棋局。 棋盘上,秦羡白子亢龙气候已成,映衬着周围散乱的黑子,隐有腾云破空之势,似乎随时都会一举升腾,撕破黑暗,破空长啸。 万俟枭深呼吸,神识清明。闭目寻思半晌,良久睁开眼缓缓一子落下。又是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棋盘上,相对白色巨龙,反观万俟枭的黑子,却是无所作为,散乱四周不成气候。 秦羡“磕”的一下,又是一子重重落下。步步紧逼,气势凌厉,眼中戾气大盛。秦羡的棋就如他的志,养精蓄锐千万般,只待时机来到,一举腾空,宏图霸业大展手脚。以中盘控稳大秦根基,再四方挞伐,扩张版图,最终龙图天下,唯吾独尊! 万俟枭看了他一眼,拈起一枚黑子捏了半晌,在白龙腹部落下。 秦羡在桌面轻轻叩了一下,紧跟着落下一子,正在龙爪。这一子落定,顿时白龙气候大成,声势若虹,如开锋长剑,如巨龙亢吟。这一子落下,他一直布局谋划的龙图腾顿时鲜活了起来,张牙舞爪,锋利逼人。他起用狐清影为相,又何尝不是这长剑开锋的一子!狐清影为法家学派,数百年前六国一统,因着大秦太祖皇后垂怜,百家争鸣并未泯灭,只是各个学派隐居入世而已。如今秦羡重用法家,心思昭昭,天地可表。法家,就是乱世的那一柄杀伐征服的宝剑!初,秦用法家一统,后盛世太平,儒家渐长,而今法家再出,乱世,又要来了。 “皇上,娘娘,午膳送至,可要现在摆膳?”云霞等了许久也不见帝后两人有罢手的意思,眼见饭菜都要凉了,才壮着胆子出声。 秦羡闻言,手上棋子一丢,站起身遥视窗外傲然叹道:“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 万俟枭并没有出声,也没看他,只是低头沉迷的注视那一盘黑白纵横的棋局。在那一盘棋上,记录着他们先前你来我往的厮杀堵截,比棋力,比心机,比奇谋,比霸志。秦羡的是白龙霸业,她的,却也不差! 万俟枭从容的取出一子,缓缓落下。 顿时棋局豁然开朗,妙意横生。 秦羡的诚然是一条过江白龙,霸气昭然;但万俟枭的黑子又何尝不是一条狰狞毒龙,甚至更大,更张狂!整个棋盘不过勾勒了黑龙的一个龙头,而秦羡的白龙,也不过是她黑龙头上的纹路而已!那白龙的利爪,不过是她黑龙的眼睛!她当时落于白龙腹下之子,正是那眼睛中的黑色月牙形充满杀戮之气的瞳仁!那是一条凶悍的,即将破空而出,吞噬混沌之世的暴虐黑龙! 在秦羡转过身之前,万俟枭“哗啦”一下推掉棋盘,转身笑道:“皇上,我们用膳吧,菜都凉了。” 【042】毒手狂心 让万俟枭意外的是,本以为上次提点册封贵妃的事因着秦羡的不高兴要黄了,却没想到秦羡没两日就颁了旨晋杨妃为贵妃,册封仪式六日后进行。 万俟枭不忙,反正有尉迟贵妃打理着后宫,她乐得看热闹。想来尉迟贵妃心里不好受,自己受苦受累,却是为对手准备册封仪式。于是“善良”的万俟枭也没好意思再去找尉迟贵妃的麻烦。 待到杨贵妃的册封大典结束后,修养了十多日的万俟枭又用着闲余时间出宫打理她的创业大计了。她的战略,正如她的棋局,无常形,无常态,讲究心随意动,水到渠成。她的黑龙,不会计较一子得失,有如顺手所洒的良种,顺心而为,挥洒自如,只待那最后一场甘霖,便可瞬间破壳而出,发芽吐新。 万俟枭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步履匆匆。走了没多久,她停下脚步,转身往后望去。四下扫描了一周,没看到有人跟踪,便低头匆匆拐进旁边的布庄。 布庄生意很好,进进出出的人挺多,出来的有红的黄的蓝的绿的青的白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丑的美的,就是没有进去的那个紫衣少年。 在外面等了足有一刻钟,跟踪的几个便装侍卫终于按捺不住了,互相看了一眼,最后两个人离开,回去汇报了。剩下两个还在那眼巴巴的伸长脖子看着。 事实上万俟枭老早换了一身青衣女装离开了。不过她走的方向却不是船坞,而是去了西市。 上次被左迁鸿追杀的事让万俟枭意识到了一点,在这里可不比在现代,那时她身边四大保镖从不离身,带不带鞭子都无所谓,但如今情况迥异,出了事,只能自己一个人扛着,关键时刻没有自保能力就只能GAMEOVER,跟当初被她阴死的飞鹰女警一样,死了都没人给她报仇埋骨的。 万俟枭按着打听到的地址,左七右三,直走到底,终于在一处稍显冷清的小街深巷里找到了地头。万俟枭抬起头眯着眼看门上的牌匾,据说这是不知道哪一代的皇帝御笔钦赐的“金戈铁马”。只可惜年代久远,又挂在门头饱经风吹日晒,斑驳腐朽得不成样子,斜角里都长出一枚小小的菌菇出来了。 但是万俟枭可不会因为门户外观看起来破落就轻视人家。她礼貌的伸手在门上叩了两下,顿一下,再两下,再顿,三下。 很准的,第三下刚叩下去,破败的门就开了。里面开门的妇人飞快的扫了她一眼,然后侧身让她进来,然后关上门淡然道:“请随小妇人至前厅稍后。” 万俟枭跟着她到了前厅,说是前厅不如说就是个不超过十平米的小前堂罢了,堂前还陈设着香案几,八仙桌,供奉的香烟袅袅,一派平和正气。堂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欧阳子横剑八卦图,纸质泛黄微卷,可见年代久远。底下伸手可触的空白地方是密密麻麻的红色印鉴,想是这冶铁世家历代家主的印鉴。粗略一数,这冶铁世家起码延续了百二十代。能在这么久的风雨历程中延续不灭,这与他们的低调是分不开的。 万俟枭在侧边太师椅上品着香茗没坐太久,一个大大咧咧的虬髯大汉就出来了。他身高八尺,浓眉大眼,国字脸,绛紫面色,此刻脸上脖子上都是汗,似乎刚从冶炼室里出来,刚刚换上去的干爽衣服前心后背已经被汗浸湿了。虬髯大汉接过妇人递上的毛巾擦着脸,声若洪钟,直爽道:“客人能找来,想来规矩也是懂的。” 万俟枭微微一笑,丢出一个袋子,力道控制得刚好让袋子上口的几粒金豆子滚到桌面上。 欧阳世家冶铁,无论冶炼何物,大小,能否成功,非一袋金子不谈。 虬髯大汉点头:“看客人是个懂事的。请坐。您要锻造何物,有何要求请说。不过我欧阳家事先申明,不是任何东西都打造得出来的。客人我想您也明白的。”他在万俟枭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与万俟枭只隔着一方放置茶水的案几。 万俟枭从怀中掏出一沓图纸,推到虬髯大汉面前,但笑不语。 案几上袅袅的茶香雾气蒸腾。 虬髯大汉看了她一眼,暗道倒是个谨慎稳重的女子。他信手拿起最上面一张看了一眼,随即眼睛大睁,激动拿起案上那一沓一张一张看去,越看眼睛瞪得越大,最后图纸一收,他面色严肃郑重道:“客人此图是从哪里得来的?” 万俟枭笑而不答,慢慢端过案几上的茶水喝茶。 虬髯大汉这才意识到自己多问了。他们的交易,仅止于锻造而已,至于这设计图是何人所画,已经不是他能问的范畴了。 虬髯大汉叹了口气。这样的兵器,歹毒狠辣,但设计的心思却巧妙精细,可以看出制图之人的七窍玲珑心思。一个有如此仙子慧心的人,却何以会设计这样一件凶残毒辣的兵器呢?所以他才脱口而出刚才那一问,只是觉着可惜了,这样一个天下奇才,却偏离了正道。集仙子与恶鬼于一身,于天下苍生福邪?祸邪? 万俟枭不紧不慢的品茶,一杯清茶慢慢见了底。 在妇人给万俟枭续了一杯茶水后,虬髯大汉将设计图又细细看一遍,正色道:“可以锻造。客人请十日后来取。” 万俟枭点头,又放下一锭金子在桌上,起身离开。 妇人上前送她出了门。 目送万俟枭离开,妇人关上院门,转身担忧道:“相公?” 虬髯大汉拿着设计图站负手在屋子门外,遥望天际鸿鹄掠过,仰天喟叹:“如此精妙毒辣之鞭,生平未见。” 妇人这才知道自己多心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身去厨房热菜了。 乾坤朗朗,鸿鹄掠过。 万俟枭想着不过十日就可以拿到自己顺手的兵器,不禁心情大好,转身又去衣坊换了身青布衣裳,长发绾起,青色发带系好,看起来就和街上来往的普通百姓并无二致。当然,除了那一张清丽秀气的脸。 万俟枭收拾好了,一路到了南市顶头的船坞码头。 码头上还挺像模像样,上货卸货一派繁忙景象。当然,那些拿着鞭子抽手脚不利落的搬运工的看守人员被万俟枭无视了。在她看来有人监督看守是应该的。干什么工作拿什么钱,她又不是没给搬运工钱。拿了她的钱就该为她办事,创造剩余价值!——万俟枭一向是榨取价值的狠手。仁慈就意味着更大的投入成本,她又不需要这种无聊的名声做点缀。 总之对码头管理这块,万俟枭还算满意的。考核通过。 接下来去了船坞。 但是一到了船坞,万俟枭就发觉了不对劲。 整个船坞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颓废的气氛特别浓重,不少人都蓬头垢面,抠着脚丫子坐在外面的草堆上发呆。孩子饿得哇哇直哭,老人躺在地上哼哼,若不是看到船坞加工场子里有人摆了酒桌在吃喝,万俟枭还以为自己来到了丐帮。 万俟枭看看一大群目光呆滞的男男女女围着吊煮的一锅粥,只看到水在沸腾,就是看不着里面的米粒。煮粥用的木材,居然是劈了一艘造好的船! 再看船坞加工的场子里,三个大汉摆着酒桌划着拳嘿嘿哈哈吃得开心,正是当初联合秦君任一起诈骗的同伙。再看外面,这一片坐着的,脸上都是不知所谓的麻木,恐怕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固执的争取什么。 目光盯在被劈了煮粥的半艘船骸上,万俟枭牙齿磨得咯咯响,眼神四处一扫,船坞很大,这些世代在这里工作的人都有分配的宿舍屋子,偏偏他们宁愿目光呆滞嘴唇干裂的坐在寒风中吹,也不愿进屋子里取暖,这情绪闹得还够狠啊。 万俟枭怒极反笑。 她大步穿过这些人,走到秦君任的书房前一脚踹开门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秦君任脸色苍白眼圈乌黑,眼球布满血丝,瞪着眼睛在纸上写写画画,然后又突然团起来扔掉,然后周而复始继续。他眼圈发红,就是倔强的不肯掉下泪来。此时听到踹门声,一抬头看到万俟枭,顿时红了几日的眼圈,一下子盈沛充泽起泪光,呜咽一声就一头扑进万俟枭怀里,抱住万俟枭的腰哇哇大哭。十几岁的孩子,一连半月遭受的压力此刻全部化成泪水喷涌而出。 万俟枭一肚子的怒火顿时憋没了。 是她拔苗助长拔得太狠了。 在万俟枭的安慰下,秦君任总算抽抽噎噎的交代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左家倒台船坞易手,据说新主人是个没有任何朝廷背景的纯商人,船坞里众人不禁有些惶惶然,人心不稳。偏偏此时又突然空降个十一二岁的奶娃娃来管事,船坞的元老们就不乐意了,联合众管事一起辞职闹情绪。秦君任年少气盛,自然也有他的思量——不干就不干,还怕找不着人顶缸?老顽固终究是要给点颜色才服帖的。结果没想到这船坞全大秦只有一家,因此是世代作业的,几个元老和管事的在船坞里根基深厚,居然自家捣鬼怂恿船坞的人三不五时的弄出几个岔子,忙得秦君任焦头烂额,正感叹分身乏术没有几个心腹分忧,以前的那几个“老友”刚好出现在他面前…… “结果他们一来就只会吃喝玩乐吆喝别人,结果反而弄得更糟,大范围的激起了全体船坞人员的愤怒,矛盾扩大化?”万俟枭了然。 秦君任低下头。 万俟枭揉揉他的头,柔声道:“不是你的错。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可是!”秦君任抬起头,咬着下唇眼泪汪汪。 “不甘心是不?” “是!”秦君任重重点头,豆大的一颗泪珠被他点得掉下来。他却昂首挺胸,抽噎得直喘气,却一脸的倔强不服输。 万俟枭笑,拍拍他的肩膀:“好,那我就拉你一把,帮你站起来。” “谢谢。”秦君任拉起袖子擦掉眼泪。 “不过不会有下次了。”这是万俟枭的告诫。 “自然不会有下次!”这是秦君任的保证。 万俟枭拉着秦君任坐下,拿出一沓宣纸,提笔蘸了墨,转向他:“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吗?” 秦君任看看万俟枭,抿唇苦思半晌,咬牙切齿道:“我不该一时心软相信那几个狐朋狗友的鬼话,以为他们真的改过自新了!” 万俟枭点头:“对,第一,你的慧眼还不够准。”她在宣纸上提笔写下这句。然后搁下笔,看着秦君任的眼睛正色道,“慧眼识人,人分三六九等,品分上中下级,不同的人都有不同的用处。用在刃上,麻油赛过黄金。鸡鸣狗盗之辈,当真应为人不齿耳?不过无知腐儒偏见!孟尝君用鸡鸣狗盗,能安然回齐;赵王用蔺相如,能完璧归赵,两者实质有何差别?但若蔺相如辅孟尝君,鸡鸣狗盗辅赵王,可乎?……人才,要相准他们的品级,放在合适的位置,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秦君任似懂非懂的点头:“是我不该把他们放到这个位置,不然也不会将事情弄到现在这个难以收拾的地步。可是,不给他们一份工作又似乎忘恩负义,不顾念当初共患难情谊。可……他们那样只会指使别人不会做事的人,能有什么可用之处呢?” 万俟枭笑笑:“你码头管得井井有条,我以为你知道呢。” 秦君任眼睛一亮,两手一拍差点没跳起来:“是了!可以安排去看守搬运工!刚好他们就爱使唤人!” 万俟枭点头。她提笔在宣纸上继续写,口中念道:“第二,你的眼光还不够远。” 秦君任一脸急切求知的看她。 万俟枭失笑,捏捏他略显苍白的小嫩脸,道:“你既然需要心腹,为何只把目光锁定在那几个熟识的人之间呢?要知道,天下之大,人才遍地,你出钱,他为你工作效忠,天经地义,如何不可呢?” “你的意思是——对外另招?可是,招来的都是不熟的外人啊,怎么就能确保招来的人就一定能服从你肯跟随你不会起别的心思呢?” “这就看你识人的功夫外加你的人格魅力了。慧眼识人,看准苗子下手;在日后的共事中用你的人格魅力征服他们,让他们甘愿追随你为你效忠。心腹,都是在日复一日的合作中栽培出来的。” 秦君任点点头。随即眼巴巴的盯着万俟枭手上的毛体,迫切的追问:“还有吗?还有吗?” 这小子倒爱学习! 万俟枭笑笑的提笔写下第三点:第三你的心还不够狠。 这次她没念出来,也没解释,只是写好之后将宣纸推到秦君任面前,让他自己悟化。 秦君任捧着那张纸看了很久。将宣纸贴在心口,闭目沉思。 等到再睁开时,他眼中一片清明,偶尔闪过一丝厉色。 万俟枭满意点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该斩除的就不该拖拉犹疑不定。那几个元老管事的,在一出事就该收权逐出船坞,也就不会生出后面这些枝节了。秦君任的不忍她也明白,这些老人为船坞尽了一辈子的心力,却到了老年被赶出去情何以堪,最重要的是,他们从事了一辈子的造船业,大秦却没有第二家船坞可供他们容身,被赶出去无疑死路一条。所以起初他们造反秦君任虽然愤怒却没生出提前拔出隐患的想法,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在万俟枭看来,这是很没意义的局面。秦君任有她一半狠辣就不会出现这局面。其实要处理也非常简单,杀鸡儆猴,赶出去几个,保证药到病除。这些都是世代依靠船坞生存的人,被赶出去基本活不下去,弄死几个让他们明白惹怒上层的下场,谅他们剩下的也不敢再翻腾起什么浪花来。弄掉几个不安分的,没人煽风点火了,然后再大赦安抚一下,把过错都推到死掉的几个冤大头身上,再涨点工资,提高待遇什么的,保准这些员工马上忘记先前死在沙滩上的前辈。人么,总是趋利的。 领导别人,不是一味的以德服人,把“仁”字挂在脑门上的不是背地里更加凶残就是绝对的脑残。 万俟枭看着秦君任握着狼嚎唰唰唰下笔如有神的写应对方案,心中升起阵阵欣慰。宫中云霞可以坐镇中宫了,这边秦君任也终于成长能独当一面了。接下来,再招觅一些各方面人才填充船坞,让它正式运转起来,毕竟这可是她将来的大本营呢。 当日下午,船坞招工的招聘启事就贴满了帝都四市的布告区。 人群围在布告区边上看着招聘启事议论纷纷。怎的之前都不知道船坞待遇居然这么好?会不会是有问题啊?月钱都高出外面一大截,还包吃包住!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真的假的哟?该不会是骗人的吧?会不会闹鬼?还是出了什么什么状况?老板凶不凶呀?会不会虐待人呀?赶快打听一下呀! 议论纷纷的人不时传出“船坞”“待遇”“招人”等字眼,让后面青石路上路过的一个俊朗少侠停下脚步。 他一身劲装,手上提剑,嘴里叼着根茅草,正要快步走过这里却被船坞招人的字眼吸引了过来。挤进人群,他本来挤得站在最前面几个八卦的大妈不高兴了,结果一回头看到这么个俊朗帅气的年轻人,顿时破口大骂的字眼咽回肚子里,还往边上让了让。 少侠凑近那招聘启事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然后眯眼一笑,顿时媚态横生,撕下一张揣进怀里,他朝围观的众人抛了个颠倒众生的媚眼,就咬着他的茅草晃晃悠悠的离开了。留下一大群人酥了骨头站在原地动都不动,直到他走了良久都没人动,偶尔还有人咽口水的咕噜声。 一路上不时转过几个店买了不少东西,云易轻一直走到一家客栈前,“噗 ̄ ̄”的吐掉了茅草,一头钻进了客栈。 大半个时辰后,一个身穿粗布衣裳,头戴同色帽子的阳光少年大摇大摆的出了客栈,拍拍胸口里兜的招聘启事,他笑眯眯的迎着太阳往南市走去。 潇潇美人儿,哥哥我又来了 ̄ ̄ 感谢haruharucn滴三朵花花 ̄ ̄ 今天给力吧?一下子码了这么多字 ̄ ̄ ̄嘿 【043】情意点点 吃了午饭,万俟枭正在挑挑拣拣的吃瓜果点心,书房的门“啪”的一下被人推开了。一个怒气冲冲的老头冲了进来,一进门就指着秦君任的鼻尖破口大骂:“黄口小儿!招人是你说招就招的?开出的条件还那么丰厚,我船坞里多少世世代代为船坞辛苦劳作的人,怎的就没一个你看得顺眼的?!非要高俸从外面挖角?” 秦君任正拿着刚写好的计划书在吹干墨迹,此刻被老头冲进来胡搅蛮缠的大骂,顿时一肚子憋火也霍的烧起来了。他冷下小脸一指门口:“出去!” 老头显然没想到秦君任一下子突然这么硬气,顿时噎了噎,随即更加暴怒:“你说什么?你这稚齿小儿,竟然这样指使老夫?!老夫从曾曾曾祖父起就在船坞里做事,这船坞谁不给老夫三分薄面?!就是老板来了,也要客客气气喊声‘孙叔’!” 秦君任脸色难看之极,他有些尴尬的看了万俟枭一眼。 “哦?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个称呼呢,孙叔?”最后俩字用的是扬音,话中的压迫意味一下子就让老头额头见了汗。 老头这才看到一直坐在边上客座的万俟枭,顿时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脚底下也颤了两颤,才不情不愿的喊了声:“老板。”老实的低了头等候发落了。 万俟枭仿佛根本就没看到面前站着个惴惴不安的人一般,只闲闲的从盘子里挑出一枚核桃,掰了掰,掰不开,然后往桌上一放,突然就站起身抄起身下的凳子“砰!”的一下把核桃砸碎。巨大的声音狠狠吓了老头和秦君任一跳。 万俟枭若无其事的放回凳子,一屁股坐上,趴在桌子上挑拣着核桃仁吃。吃着还一脸笑意的抬起头,笑眯眯的说:“要吃核桃仁,不砸碎壳子不行,太硬不开窍。” 老头顿时浑身一战栗。老板这说的,是要砸碎他这把老骨头呢! 门外传来爽朗的大笑,紧接着门被推开,大胖管事身后跟着一干元老进来。 老头一看到大胖管事,马上一声“六字他大伯!”就蹿到胖子身后的一群老头中间去了,还愤愤的悄然瞪了秦君任一眼。 大胖管事扫了一圈,一看见万俟枭马上笑得眼睛都不见了。他上来就直打揖:“老板! ̄老板好久没来船坞看看大伙啦!是不是嫌弃咱们人小位卑,都瞧不入老板的眼了?……嘿,不过看老板满面红光,一定是又去哪发财了?” “哪里哪里,我的财富,都在这里,都在诸位身上,指望着诸位呢!”万俟枭笑着起身寒暄。 “老板这话不地道!”马上有个花白头发的中年管事摸着山羊胡出来笑道,“老板都打算靠外人了,还吹捧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做什么!” 哟,还打起太极了!万俟枭心中冷笑,面色不改,脸上笑意更甚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呀,诸位有能耐的都不肯做了,可咱这船坞生意总是要经营下去的呀。我所有的身家都砸在这儿了,总不能让我领着咱船坞上上下下这么多老小一起喝西北风吧?” “哟,怎么会!”大胖管事笑呵呵的接过话茬:“咱船坞里头人才济济呀!个个都世代从事这个的,随便拉拔一个上来,都一个顶俩!怎么都比外面招来的好用呀!外面的人再有能耐,他懂龙脊?他懂帆头桅骨?他们对船坞这档子事不熟呀!再说了,一个外人,哪有咱船坞这么百十年知根知底的来得实在呀!是吧?老弟们,你们说是吧?” “是啊是啊”一片附和声响起。 万俟枭红唇一翘:“就是想弄几个外头来的,给咱船坞注入新活力呀!不会的可以学,总比会的拿乔不做事的好啊!哦,我不是说你们哦。总之呢,我吧,就是觉得不能让我们船坞自我封闭坐井观天的状态持续下去了。有竞争才有压力,优胜劣汰乃是世道法则。” “你断我们饭碗!”人群里有个人大叫一声。 万俟枭故作吃惊的睁大眼:“你们怎么能这么想呢?我可没说啊。诸位凭良心说,你给我做事,我给你钱,这没错吧?现在诸位自己辞职了不做事,我自然美必要发工钱,这有问题吗?我招人做事给他们工钱,这没违反大秦例律吧?” 几个管事噎住了。谁让他们自己拿乔料定老板最后会来求着他们回去才这么嚣张的集体辞职呢?现在好了,老板意思都很明确了:哥现在不要你们了,爱滚哪滚哪去。 一群元老管事面面相觑。 大胖管事顿了顿,好一会才把万俟枭拉到一边,一副打着商量的口气道:“老板,您要招外人也就罢了,咱船坞吧,最不缺的就是地方,多几个住下还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船坞上上下下老老小小的兄弟娃儿们也都欢迎。可问题是,您招来新人待遇怎么着也不该比咱踏踏实实跟着船坞奋斗了几辈子的父老兄弟高吧?这让船坞里的兄弟颜面何存!大家心里会怎么想!父老兄弟们心里会好受吗?!” 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还是要万俟枭不要招人为好。 万俟枭心中冷笑,脸上却诚恳得不能再诚恳,拍拍大胖管事的肩膀:“这个就不劳您费心拉。秦管事都安排好了。咱招的是管理人员,待遇好是应该的。对咱船坞,也是开放正常岗位竞争的,里外一视同仁!同一个管事岗位,大家都可以来竞争,优胜劣汰,能者居之!你不是也说了嘛,咱自己人总比外人熟,那这点竞争肯定是难不倒咱自己人的!安心让父老兄弟们准备准备,上吧!” 万俟枭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堵得大胖管事有苦说不出,急得直哼哼。 把这几个气得翻白眼和急得团团转的元老管事们打发走,万俟枭关上门和秦君任相视一笑。 下午,一大批应聘者早早的就到了。 万俟枭随着秦君任一起去了会客前厅面试。 一进前厅,就看到二十几个应聘者齐齐分两列拘谨的站在两边。一见他们进来就纷纷低头行礼。秦君任人小架子大,板着张小嫩脸,有模有样的走到上首坐下,喝了足足大半盏茶才仿佛突然想起来似的请各位应聘者入座。顿时那些人初见秦君任时的一丝不屑和质疑都褪去不少,知道这孩子不可小视,一上来就给众人一个下马威。 万俟枭坐在秦君任下手一些的位置。她一坐下就一眼看到了斜侧的阳光少年。不是视角的缘故,而是那少年就仿佛一团深秋的艳阳一般吸引人的注意,浑身都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带着一抹温暖,几分灿烂,还有一些温温的干爽。 更引起她兴趣的,是这个少年的模样。轮廓秀美,那漂亮的大眼睛,秀挺的鼻子,红菱的嘴唇,都像极了云裳。只可惜气质差别太大了。一个是春天妩媚的娈童,一个是秋日阳光的少年。哪怕即使穿一样的衣服,也相信不会有谁一眼错认他们。 这个又是谁?云裳的哥哥?还是弟弟? 万俟枭打量少年的同时,少年也看向她,不知是不是对着她,居然露齿一笑,模样讨喜,乖巧可爱。 万俟枭弯起嘴角,搓着下巴,笑意高深莫测。 看着秦君任一个一个的上前对话,问答,时而蹙眉,时而点头,时而微笑,时而面无表情,万俟枭觉着这孩子越来越有管事的气势了。再磨砺一阵子,直接把大管事的位置给他吧。 一直用了将近一个半时辰,秦君任选好了三名看起来忠厚老实的骨干,其他的让人各给些银钱打发了。于是每一个来的人都兴高采烈,或者得了好工作,或者平白赚了一笔外快小钱。 万俟枭看着这一举动,心中暗暗点头。秦君任到底是在社会底层挣扎过来的人,对那些小市民的心态拿捏得很准。 万俟枭眼见那个阳光少年故意磨磨蹭蹭走在最后面,不由失笑:“你,留下来吧。” “是!”少年马上转身一个灿烂得跟小太阳似的笑脸。 “?”秦君任一个询问的眼神投向万俟枭。他这次招的都是忠厚老实之辈,为的就是图个踏实,现在船坞形势不安稳,他需要踏实忠心的心腹给他垫平这动荡的底子。时间紧迫,培养心腹老实点的总比滑头的容易一些。这个少年他先前也注意到,确实光华璀璨,但是,他过于滑溜而不知底细,以船坞现在这情况,贸然引进来恐怕并不是好事。 万俟枭暗暗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她笑着招过少年,问他:“叫什么名字?” “云阳 ̄” “多大了?” “十六 ̄” “会什么?” “什么都会一点 ̄” “哦?可会写字?” “能写情书 ̄” “……可会算账?” “精通十以内加减法 ̄” “画画?” “地摊上许多武侠小人书都我画的 ̄” “……下……棋?” 云阳眨巴眨巴眼:“让一百子基本可以和高手一战 ̄” “……” 秦君任和万俟枭一样无语了。两人对望一眼,万俟枭干咳一声把云阳推到秦君任面前:“我瞧着他资质不错,可以先带在身边好好培养,以后上了轨道就提拔为外联管事,负责船只的对外推销,和与客户的联系接洽适宜。” “这么大官? ̄”云阳顿时大眼睛一闪一闪的。 “每年有工作指标的哦。弄不到订单,有你好果子吃!”万俟枭笑着食指戳了他脑门子一下。 “嗯嗯,嗯嗯 ̄”云阳乐得都找不着北了。 安置好了几个新招来的人,秦君任跟着万俟枭回到书房。一进了书房,他不无担忧的拉住万俟枭的袖子,仰脸问她:“那个云阳,真的没问题吗?您知道他的来路?我看着不是个好摆布的人。” 万俟枭笑:“是啊,他可不好摆布着呢。不过就算来路不明不好摆布又如何?摆在眼皮子底下总比丢在暗处安全吧?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你大可放心的是,他不会对我们船坞不利。他的目的不在此。所以,你只管鞍前马后的驱使他就是。反正廉价劳动力,不用白不用!记着哦,他家里本事大着呢,所以呢,以后有什么搞不定的统统都丢给他,让他忙活去!” 秦君任默。 万俟枭这招借驴推磨可实在够精明的。 既然云家想图她东西,那总得给点诚意是不?当然,诚意给了,图不图得到这就是另一码事了。反正吃干抹净翻脸不认账的事她又没少做过。 秦君任递上一张纸给万俟枭审阅:“这是船坞内部提拔管事的部门和名单,您请过目。” 万俟枭扫了一眼,嗬,好小子,这么快就学会架空实权了。这几个都是无关紧要的部门,虽然同样是管事,拿的也是同样的月钱,但那实权就牢牢的全抓在新管事的手上。这小子,够贼,有前途! 万俟枭爽快的拿出印泥盖章,表示这份人事认命是得到老板拍砖的。 两人又就着复业大计谈了会,万俟枭给秦君任指点了几下计划书之后,两人决定一起去解决船坞的集体罢工问题。 叫上几个新招来的管事,一行六人到了船坞制造场地处。 到了地方,万俟枭发现,赌气闹情绪的人居然少了一半。看来招外人果然给了他们不小的心里压力,老实巴交的已经回屋里呆着了,剩下的这一半都是比较难缠的。 几个管事因为新来,所以都不好过度插足,因此都站在边上看着。同时也是估量新主子的能耐。云阳把玩着帽子里拖下来的一绺头发,歪着头扑扇着闪亮的大眼睛看着走到人群中间的秦君任。 秦君任说的很简单,从现在起,船坞实行竞争上岗制,每年一换,陈力就列,不能者止,拿出你们的能力来,只要你比竞争者优秀,比现在位置上的管事优秀,明年管事就你上。管事月钱高,待遇好,想要?就赶快自己来争取吧。 公布了第一批管事的名单,马上就有不少人带着妻儿亲戚的回屋了,算是自己当上管事起带头作用了。有的人见着散了不少,也没主意的悄悄跟着散了,最后留下不足三分之一,却个个都不是好惹的货色,骨头硬气得很。 硬骨头们一阵你推我攘,互相讨论之后推举出一个精瘦的光头来。他龅牙一龇,推开秦君任,朝着万俟枭招手:“他们说你就是老板,我们要跟老板说!” 万俟枭上前,面对一双双不算善意的眼睛含笑道:“恩,说吧。” 光头瘦子叹了口气:“老板,那几个胡吃海喝的王八蛋管事被踢下去了咱也感激你,但是另外这码子事,兄弟几个也不是要跟你着急,实在是咱心里不踏实呀。您说,您这一来,就一下子‘哗啦’,撤了咱所有管事元老,您今天能撤他们,明天就能赶我们走。咱上上下下老老小小未来生活不得保障,咱心里不安稳那!是不?就像他们说的,谁知道老板您是不是下一个就把针头对着我们了?咱兄弟别的不求,老板,你至少当着咱全船坞大伙的面,向我们保证,不会把我们开了。我们只想要一口饭吃而已!” 还以为要提出什么高难度的题目。这要求倒简单。万俟枭举手双手示意大家安静。视线一一扫过周围家家户户探出的脑袋,最后与面前坐在地上的黑泥老少们正视,严肃正色道:“我不知道你们消息是从哪听来的,但是,我现在就当着大伙的面郑重申明,只要你们不生外心,只要你们好好工作,你们就不会被赶出去!谁都没有理由没有资格赶走我们船坞忠心的、勤劳的员工!你们是船坞的一员,是我们大家庭重要的一份子!” 底下殷切等待的人,周围竖着耳朵听的人,顿时都同时爆发出欢呼。 “嘁,一个没背景的光杆商人,能挺多久,指不定明年船坞就倒闭了!”人群中传出一个凉凉的声音。声音不大,却让欢呼的人慢慢停了下来,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万俟枭,神色也沉重严肃起来。 万俟枭盯了人群后面的大胖管事一眼,眼中杀机一闪而过,但随即换上笑容,认真对众人保证道:“我保证,有我在的一日,这船坞就不会倒闭!有我喝粥一天,大家就不会挨饿!只要我们踏实打好底子,别说明年,十年,二十年,我们的船坞都没那么容易倒下!……我们的船坞,会一天赛过一天,会日益蓬勃发展,会壮大超越东晋,成为这大陆最强的船号!我们的船,会不仅仅满足于开拓这些江河,终有一天,我们的船会驶向大海,乘风破浪!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我们的船坞,将会打开一个新的时代!到那个时候,我们吃的是肉,喝的是美酒,娶的是娇妻美妾,嫁的是如意郎君,我们船坞走出去的人,比任何一家大户人家都有面子,我们船坞的标记,就是这世上最辉煌的荣耀!” “好!”四周有人情不自禁一起大声喊了出来。 万俟枭右手握拳大声鼓励道:“只要我们勤劳,勇敢,正值,我们的船坞就不会有倒闭的那一天!” “勤劳、勇敢、正值!……勤劳、勇敢、正直……勤劳……” 看着这些人喊口号似的发疯陷入对未来憧憬的狂热,万俟枭满意不已。演说就是给听众描绘一个美丽的梦想蓝图而已。看来她的演说还挺成功的。 万俟枭停了停,等他们发泄了心情之后,才再次举手示意他们暂停。过了许久,待所有人都停下来,一双双炽热的眼睛盯着她等着她的下文时,她却话锋一转,板起脸沉重道:“回到现在,至于这次造成大家情绪动荡最源头的起因,管事元老辞职的事情,其实不是我们炒的管事,而是管事们觉着自己老了,该让开位置给年轻的你们,所以才自请辞职的!……唉,所以,你们一定要好好工作,不要辜负了长辈的一番好意啊!好好干,争取早点有这个实力接手长辈的好意!”敢给她使绊子拖后腿,那就别怪她坑死人不偿命!秦君任不想下狠手弄死他们,她不插手不代表她就会听之任之了,起码也要呕得他们吃不好睡不香才行! 底下不明真相的人一起鼓掌,还个个神采飞扬兴高采烈。知道底细的人都悄悄看看那些个元老管事,然后偷偷的低着头窃笑。那几个元老管事,个个被气得脸色跟锅底似的,偏偏还发作不得,噎了个半死,好几个直翻白眼。奈何大局已定,万俟枭这台阶他们不下也得下,于是只能一边打肿脸充胖子挤出慈爱的微笑鼓励后辈,一边在心里大骂万俟枭乌龟王八蛋。 解决了这些最后的顽固分子,看着纷纷站起身回家的众人,万俟枭朝秦君任比了个搞定的手势,秦君任笑得大眼睛弯成了两弯小月亮。这小子,居然还有俩小酒窝。 瞧着天色不早了,万俟枭安抚了众人,末了又跟秦君任交代了几句,就准备告辞回去了。 谁知刚刚把告辞的话说完,就听外面一阵一阵的传来大喊:“不好啦——不好啦——御林军冲进来啦——” 万俟枭转头,就看到船坞大门入口处,啪嗒啪嗒啪嗒的铁甲撞击声,手持长矛大刀的御林军分成两队整齐的小跑开道。 周围的船坞的人吓得赶紧回了屋,“砰”的甩上门偷偷的从窗子口罅出一道缝儿来看。 御林军大约有三百余人,开道的跑好位置,“啪”“啪”两边立正站好,手按在刀柄上,持长矛的在后面压阵。一方青色四方小轿由武功不弱的壮汉轿夫抬着一路飞奔而来,没一会竟已至眼前。 御林军此行的头目朝万俟枭比了个“请”的手势,万俟枭狐疑的上前,一直走到小轿面前。 刚想撩起轿帘一探究竟,突然小轿里伸出一条胳膊一把就把她揽进了轿子里! 随即轿子里传来“唔唔”的声音,轿帘被踢打得直晃动,隐约还可以看到里面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衣角。 一直把心吊在嗓子眼的船坞众人露出恍然的暧昧笑容。还有不少家长赶紧伸手蒙住孩子的眼睛。 御林军行动非常迅速,马上回头小跑开道,轿夫抬着轿子飞奔而去。 一直到沙地上被御林军小跑扬起的烟尘慢慢散去,众人才收回看好戏的视线,互相开始咂巴着嘴八卦起这新老板的来头了。 能出行带御林军护卫,起码是正一品以上。两相、太师、太傅、太尉,都是正一品。但是能用御林军开道的,恐怕还得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才是。有这个能力的,恐怕当朝也只有左右二相了,而听说右相好女色,家中美女姬妾无数,那就只剩下…… 哦 ̄ ̄难怪老板底气那么足呢,原来是有新任左相骜凤先生为他撑腰啊!……呃,天呐!骜凤先生竟然好男风?大新闻啊! 无辜的万俟枭,又要被狐清影记恨佞后了。破坏他名声啊! 此刻一颠一簸的小轿子里,秦羡捂着万俟枭的嘴,扣着她的背,迫使她跪趴在他身上,两个人以一种暧昧的糟糕姿势挤在这方小小轿子的空间里,彼此感受着对方的气息。 “你……”万俟枭想下来,奈何这轿子实在太小了,动一下几乎都要掉下去似的。想到自己在大街上突然从轿子里掉下来……呃,她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可是不动吧,这个姿势怎么着怎么诡异。 她几乎是与秦羡面对面跨坐在他腰间,秦羡身子后仰,一手扣着她的背防止她掉下去,一手已经松开她的嘴,往后仰撑着支撑重量。 轿子里空间很小,两个人脸贴着脸,挨得很近。 秦羡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声音有那么一丝迷人的沙哑,轻声在她脸侧道:“你身边那个少年,有些眼熟呵。” “恩?”万俟枭本以为是说秦君任,但愣了一下想到秦羡并没见过他。秦羡说的是云阳。她抱住秦羡的脖子,在他额头啃了两下,留下一对小牙印,才笑眯眯在他耳畔开口:“像不像云易轻?” “唔……”秦羡一点都不以为意。居然还眯着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万俟枭恶劣因子蹿动,坏坏的在他耳边吹气。秦羡也不恼,只是呵呵的笑。在皇宫之外,似乎他们的相处就不会那么拘谨,从心里生出的感觉就是轻松的基调。 过了许久,一直到外面的御林军领头的一声“皇上,快到皇宫了”,秦羡才止住了脸上的笑意,放下万俟枭,垂下眼睑站起身,整了整衣裳走向等候多时的龙撵。 在上龙撵的时候,他仿佛忽然无意中想起来似的,转头贴在万俟枭耳边道:“你从左家拿的东西,要收好。” 万俟枭呼吸一紧,本能的想要应声却马上意识到她面前的是秦羡。狡猾的秦羡。于是她眨巴眨巴眼睛,无辜的看着他:“什么东西?” 秦羡保持着上龙撵的姿势,长时间看着她,漆黑的眸子一眨都不眨。良久之后,他才露出个算是笑容的淡淡表情:“是朕多心了。” 然后从容上撵,离开。 大批的御林军让道交接,由禁卫军跟护着龙撵浩浩荡荡的进了皇宫。 万俟枭看着龙撵离开,撇撇嘴角。 哎,你们果然不爱我,写那么多字居然都没票票…… 【044】您想多了 对于秦羡这种的行为,到底是该感激他的帮衬呢,还是该指控他的监视? 万俟枭看着浩浩荡荡的禁卫军簇拥着龙撵渐行渐远,心思百转,五味杂陈。秦羡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那些人质疑她时稳当当的演了这么出戏给她壮势,至少以后有秦羡在的一天,就没人敢质疑她在船坞的地位,以及这家船坞在大秦的地位了。……恩,可是,他居然派人跟踪她耶o(>﹏<)o……这简直就像是不放心妻子的小心眼丈夫所为! 万俟枭愤愤的在心里控诉他。小心眼,秦羡绝对是个小心眼!居然还借着狐清影的名义将她逮回家……呃,狐清影…… 万俟枭顿时幽怨了。连她身边的御林军都感觉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幽怨气息,纷纷避开一丈。 万俟枭无比幽怨的转身飘走。 秦羡借狐清影的名义来接她这个“男宠”,狐清影那刻板男一定会记恨在心,把这笔账算在她头上的!到时那酸儒一定又要狠参她这个“佞后”一笔了! 天啊!秦羡你到底安的啥心啊! 万俟枭抚额。 御林军是负责皇城治安的,所以并未见过这个一直“久病中宫”的皇后娘娘,对这个皇上的“男宠”私下好奇得很,奈何秦羡早就有令不许骚扰,因此也没人敢上前套近乎,只好一个个伸长脖子眼巴巴的看着万俟枭幽然飘走。 万俟枭甩掉跟踪的人,收拾了一番,轻车熟路的回到中宫。中宫依旧安详宁静,什么事都没发生。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万俟枭只让云霞上了些简单的菜色填了肚子就洗洗打算睡了。 结果刚躺下,就被外面的传报太监一声“皇上驾到——”给差点惊得从床上滚下来。 秦羡,他怎么又来了?! 万俟枭犯困,不想动,于是干脆装睡。 没想到秦羡这厮对万俟枭不出来迎接一点不高兴甩袖离去的迹象都没,还屁颠屁颠的进了万俟枭的内寝。——当然,这都是万俟枭带着主观贬斥的形容词描述的。事实上,人家秦帅哥还是很温柔的。他一进来被云霞告知娘娘入睡了之后,就轻声细语的打发了后面的随从,又摆摆手不让宫女们吵醒万俟枭,自己一个人掀起水晶珠帘进了内寝。 云霞看看那情形,掩嘴窃笑,一个手势让外面的宫女都跟着她退出寝殿,只留了俩在外面候着帝后需要。 秦羡进了内寝,里面没点灯,但习武之人目光敏锐,还不至于一点都看不清。他走至床边,掀帘而入。 万俟枭的大床是华丽的圆床,三层纱帐从屋顶上吊下,缀满各色珠宝,花纹华美繁复。最外面一层白纱罩住了大片的锦荣地毯,中间一层烟罗软沙包揽了平日云霞守夜休息的外榻,最内里一层明黄的秀帐则是大床的幔帘。此刻秦羡就坐在床边,伸手抚摸着万俟枭柔嫩的脸。 万俟枭在装睡,被他抚摸得心里怪怪的,像是有一条毛毛的虫在心头爬过,凉凉的,痒痒的。秦羡动作很轻柔很细腻,就好像在抚摩一件心爱的器物一般。万俟枭直起鸡皮疙瘩,可是她又不好立刻跳起来跟他说你别摸了,怪色情的,——她现在可是睡得正香甜的人呢。于是也只能咬牙切齿面上一派平静的任他摸个够了。 希望他摸够了赶快离开。 万俟枭觉得心头的那个虫虫似乎越长越大的,茸茸的毛毛挠得她的心尖痒痒的。 秦羡终于停了手。 万俟枭正松了口气的时候,只觉得面上谁的气息热热的喷来,随即紧张得呼吸一紧——这厮居然得寸进尺的低头吻下来了! 就在唇刚碰到唇的时候,万俟枭“恰巧”呢喃一声,翻过身侧身背对秦羡睡了。还似乎做了好梦一般露出甜甜的有那么一点点得意的笑容。 黑暗中秦羡亮晶晶的眸子动了动,扬起淡淡的一抹笑意。 他拉起被子,自己脱下鞋袜也钻进了被窝。 万俟枭几乎炸毛了:这厮今天发什么神经?!他不是很少夜宿妃嫔宫中,即使到了中宫也每次来都倒头就睡,从来不跟她一个床吗?——啊!他他他,他想干什么?! 在秦羡伸手从后面抱住万俟枭的时候,万俟枭全身僵硬,真的要跳起来了。 万俟枭心跳得厉害,秦羡却仿佛毫无所觉似的将万俟枭抱到自己怀里,一条腿还从后面挤进了万俟枭腿间。牢牢抱住她,跟她纠缠在一起。 万俟枭眉头狠狠跳了两下,握紧拳头。忍住,忍住,千万忍住别给这家伙一拳头! 秦羡却抱着万俟枭没了下一步动静。 万俟枭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看来只是这家伙睡品不好。 结果就在她这口气刚刚松下时,秦羡那只邪恶的大手又动了起来。他不知何时就解开了万俟枭中衣的衣带,微凉的手钻了进去。 在他大手握住万俟枭的胸部时,万俟枭再也忍不住,黑暗中倏地睁开眼睛,在黑暗中流光溢彩光华璀璨。她愤怒的一转身就推开秦羡,自己胳膊支着床半坐起来:“你做什么!” 黑暗中传来秦羡的一声嗤笑:“皇后终于醒了?还是……根本就不曾入睡?” 秦羡说这话时几乎是凑在万俟枭唇畔厮磨着出声的。他的唇轻轻的摩挲着万俟枭的下唇,他淡淡的气息喷洒在万俟枭唇上,激得万俟枭打了个激灵,心突然狂跳不止。 “你在紧张。”秦羡又笑了。他的牙齿在黑暗中看起来特别的白,像某种食肉动物。 万俟枭定了定神,微微推开秦羡,娇笑道:“皇上说的哪里的话。臣妾只是刚才睡得迷糊了,还以为有夜贼侵犯了……原来这夜贼是皇上……呵呵呵,皇上这时辰不批阅折子,到臣妾这里来做什么! ̄难不成还真看上了臣妾这里的物什,要来做夜贼?”万俟枭掩口笑得花枝乱颤。 “是啊,朕看中皇后宫里一样东西,才夜探中宫哦。”秦羡捏了捏万俟枭的俏鼻。 万俟枭眼角抽了一下,立刻抬手按住秦羡的唇:“嘘——不要说。让臣妾来猜猜……皇上想要什么呢?……”万俟枭脸上笑得灿烂,心里却骂得厉害。秦羡这精虫上脑的家伙,居然半夜来调戏她!下半身动物!有生理需要后宫那么多眼巴巴等着他临幸的妃嫔不找,居然把她当泄欲工具!找死!不过,眼下该怎么拖过这时间呢?万俟枭脑中飞速转动着。 “香炉?” “楠木食盒?” “琉璃小屏风?……” “皇后不要再拖时间了,”秦羡在万俟枭一连“猜”了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后终于露出真面目。他一下扑倒万俟枭,撑起身子俯视她,抚摸着她的脸暧昧道,“朕……很急。” 急,急个鸟!万俟枭气急败坏,用力推秦羡,秦羡却跟大山似的压在她身上动都不动一下,还以“不乖”为名迅速钳制了她的双手,扣在头顶。 万俟枭气得抓狂。她要被霸王硬上弓了!万俟枭觉得简直不可理喻!世界一定疯了,居然有男人敢对她霸王硬上弓!她一定,一定剁了他全家!把他炸到马里亚纳海沟去! 万俟枭在数次挣扎未果,反而被秦羡小人得逞,用极其情色的行为咬着她衣服的系带一处一处解开。万俟枭急了:“皇上!臣妾不行!” “……”秦羡无语了两秒,抬起头盯着她。只听过男人不行,还有女人不行? 黑暗中万俟枭脸涨得通红。她眼一闭横声道:“臣妾那个来了。” 秦羡:“……” 黑暗中空气似乎都沉寂下来。好一会,秦羡才从她身上爬起来,翻身坐到边上。 万俟枭怦怦直跳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没等她彻底缓口气,秦羡突然一手抱住她,一手就探入她亵裤里! 万俟枭惊叫出声。 秦羡手指在她私密处探了下立刻收回手,看着指尖的血迹,皱眉:“真来了?” 万俟枭眼睛睁大了一下,随即脸红得几乎要炸开。这个色狼,居然做出这样的事! 更丢人的是——她的月信本该还有两三天才来,居然被吓得提前了……呃…… 秦羡黑着脸,盯着指尖的血迹,眉角明显的在抽蓄。他几乎是有些抓狂有些愤怒的转头瞪万俟枭:“既然不行为何先前还要约朕?!” “约?”万俟枭闻言顿时更加傻眼了。她有约过他吗? 秦羡欲求不满情绪有些失控,微微屈起身子压住下腹,说话几乎都是在咬牙切齿了:“你在轿子里不是约了朕吗?一共在朕耳边吹了十一次耳边风,暗指戌时,还特意轻咬两口,示意狗儿,狗对应地支,不正是戌吗?!” 万俟枭默。 那个……皇上您真想多了…… 万俟枭看秦羡冒火的眼睛,突突直跳的额头青筋,决定还是不要硬碰硬的好,于是她咽了咽口水,迟疑道:“要不,臣妾用手为您解决?” 任秦羡积压了再厚的欲念,也被这句话一下子破了功。他脸色彩虹般变了数个版本,最后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垮下肩,抄起被子蒙头盖上,末了还不忘长臂一捞,把万俟枭拽进被窝。 被秦羡温暖的身子抱在怀里,万俟枭有些不安又有些尴尬,她这次并没有挣扎,拽拽秦羡的大手,虽然背对着他却不妨碍她轻声询问:“要不,臣妾去叫蓝宝林来侍寝?” “不用。”秦羡一口回绝,抱在万俟枭腰际的手紧了紧,口气不善道,“睡觉!” “喔。”万俟枭乖巧的闭上眼睛。 身后,秦羡许久才喟叹一声,把脸埋进万俟枭的脖子。闷闷的道:“找她们有什么用,她们又不是你……” 万俟枭身子颤了颤,却并没有动静,假装睡熟了。 感谢lbxinyi滴花花 ̄ ̄ 【045】百变妖男(补全) 后宫里最近都很安分,尉迟贵妃被万俟枭拍了一记闷砖老实了很多,杨妃新晋了贵妃自然要低调,所以也乖巧得很。总之,万俟枭过得还挺舒心。每日画画船只设计图,看看各种相关历史民间典籍,栽培栽培云霞掌事能力,再伺弄伺弄她的花草。 秦羡也每天晚上准时“荣宠临幸”。不过他再没有提出求欢,每次都只是单纯的抱着她入睡。万俟枭起初是有些不习惯,但天天如此,抗议无效之下,最后也只好就随他去了。 一连数日下来,万俟枭过得越发的如鱼得水,脸色也越发的红润起来。 “哈 ̄”万俟枭搁下笔,打了个哈欠。将面前的设计图拿起来吹干,她将这张船只设计图装到书架顶上放置匣子里。黑木匣子里,赫然装着一沓各式排水动力船只设计图。不过清一色都是大型船只。 万俟枭将匣子放回书架顶上,打发了云霞下去休息,换了两个小宫女在门口值夜,自己就吹熄了蜡烛躺下了。 月色如水,万俟枭躺在床上呼吸清浅。 月上中天,夜凉如水。星子洒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安静。 万俟枭不适的翻了个身,没一会又蜷起身子,又翻覆过来,“呼”的一下拉过被子蒙住头。长发从被子缝隙中扑散在枕头上,有些像万俟枭躁乱的心思。最后她“呼”的一下掀开被子,睁开眼。 他今晚没来。 习惯了每天晚上秦羡总会悄悄摸上她的床一起入睡的万俟枭,居然一下子倒有些不适应了。没有他的体温,她居然辗转反侧着睡不着。 万俟枭刚想起身,突然心念一动,听到外面轻微的不自然的风声。像是,衣衫在夜风中被吹扯的猎猎声。 她拉好被子,闭目佯睡。 有人夜探中宫。 是谁呢? 手在床内侧按住一抹,露出一方凹槽,里面是一把削铁如泥的锋利匕首。摸索着取出匕首,藏于被下,万俟枭睡颜始终安详宁静,美得如同一朵无暇的晨露鲜花。 轻微的人物倒地声传来,万俟枭知道外面的小宫女被放倒了。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万俟枭睡颜依旧平静安谧。 忽然本以关好的窗子“啪”的被大风吹开,夜风呼呼的吹进来,在室内肆虐,吹得万俟枭大床纱缦招摇飞扬,轻纱狂舞,勾勒出梦幻般的靡丽,飘忽的纱帐里,露出明黄色帐闱里安静躺着的人。 大红色的身影不知何时被风吹进的屋,他身材颀长,红衣艳丽,微卷的长发波动风情,耳畔上方插着一朵艳丽绽放的大红色花朵,和他的衣裳一样的鲜红如血。如斯妖艳的男人,如斯妖艳的玫瑰。 他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躺在黄色帐闱里的万俟枭,也一眼就看到了万俟枭露在外面的一条手臂上,右手大拇指所戴的黑玉扳指。 他红菱唇一勾,笑了,妩媚风韵,倾国倾城。他拨弄了一下长发,风情万种。足下生莲,步步妙曼的走到床边,弯下腰,去摘万俟枭手上的黑玉扳指。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熟睡的万俟枭突然动了。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只一秒钟的时间,立刻让天翻地覆,上下反转。 优劣局势互换。 万俟枭拿着匕首抵在他脖子上,黑暗中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在万俟枭突然动起的时刻云裳就明白了:万俟枭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他就是他,他,他。知道他一连串行动的目的,知道他这次为什么而来,所以才故意设了这个陷阱,露出那扳指引他上钩。这个狡猾的小女人! 被万俟枭压在身下,锋利的匕首抵在脖子上,云裳一点都没有惊慌,而是俏皮又无辜的眨眨妖魅的眼睛,嘟起红唇娇嗔道:“皇后娘娘好猴急哦 ̄ ̄人家会害羞的 ̄ ̄o(≧v≦)o ̄ ̄” 万俟枭寒了个,这才发现自己为了方便禁制他,左手按住他右手,右手握匕首抵住他的脖子,两腿压着他的腿整个人半骑在他身上。他身上的红衣本就宽松,刚才那一个大幅度翻转居然甩开了大半边衣襟,露出圆润的肩膀,光滑细腻的大片胸膛。他红唇微张,连呼吸都带着暧昧的气息,妖媚诱惑,引人犯罪。 万俟枭却不为所动,龇牙阴森一笑,匕首更加逼近云裳脖子,白皙的脖子上顿时滑下几丝血滴。黑暗中,她的眼睛闪动着兽性的荧光,逼近云裳凛声道:“本宫该叫你云裳,云易轻,还是云阳?又或者他们还有个大哥?” 云裳依旧笑眯眯的,似乎一点都感受不到万俟枭逼近的危险气息。他朝万俟枭飞了个电眼,娇声道:“你希望人家是哪个就是哪个咯 ̄人家很百变的,床上也是哦 ̄要不要试试? ̄ ̄” 万俟枭额头青筋一跳,强力忍住一拳砸扁他的欲望,咬牙冷声道:“不要跟本宫打马虎眼。说,你是什么人!有何目的!” 云裳扁了扁嘴,一副很委屈的小样儿:“你好凶哦 ̄坏银 ̄ ̄大多数时候人家都叫云裳啦,不过有时候也叫云易轻,云阳,云宝宝,云小乖,云亲亲……什么的。至于来的目的么……你不是清楚得很么。”小嘴一扁,连装起可爱来真是诱惑到不行。 这男人一定是狐狸精转世的! 万俟枭居高临下凝视了云裳半晌没看出任何痕迹后才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他的话。就算起先云裳送罪证和云易轻查抄左家她是没看出什么问题,但后来在见识了左迁鸿那出神入化的神功之后她怎么可能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尤其秦羡说那晚有人夜探,再加上最明白的,那日秦羡试探她的话,问她从左家拿走了什么,这么多事情联系在一起她再猜不出来,那可真是榆木脑袋了! 云裳的目的很明白,就是她手上的黑玉扳指!如果她猜得不错,这扳指应该涉及到某种武功秘籍,正是左迁鸿那邪门又霸道的武功。所以才会招来云裳这种江湖人士的觊觎。 而她之所以确认云裳那么多变的身份,其实是她画船只设计图时突然发现的。她发现不论设计图怎么变动,却都是细节上的改变,而船的主图和重要部分是根本不可能改变的。但是,只要改变了细节,就可以创造不同效用的船只,轻舟,梭船,战船,货船,客船,乌篷船,铁皮船,主体其实都一样,但是细节通过材质和功用设施配备的不一样,就可以造就不一样用途的船。所以那个时候,她就突然想起,云裳,云易轻,云阳,其实都长了一张极其相似的脸,不同的只是身材,气质和装扮所造成的视觉效果不同罢了。云裳确实是个易容高手,因为他改变的是气质,即使一模一样的容貌,都因为绝对迥异的气质让人无法将两个人联想到一起。 “这就是你的真面目?”万俟枭稍稍松开了抵着云裳的匕首。 “这哪能啊,人家一向今天这个明天那个的,用多了么自己也分不清了,反正都是我嘛……呃!别别别,脸划破了就不美了!人家这个模样用得最多!因为最漂亮嘛 ̄你不觉得吗?唔 ̄ ̄嘛!”又是一记媚眼。 万俟枭真想切开他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这男人,到底是没一点怕的神经,还是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从头到尾都这么嬉皮笑脸的跟她说话,一点都没有匕首抵在脖子上的自觉。 顿了顿,万俟枭还是忍不住有些好奇的问:“你的身材是如何改变的?” “缩骨神功啊,这全天下,只有我一个人会哟! ̄你要是想学的话,恩,以身相许吧,我就教你 ̄ ̄以你这个资质么,恩,最多二十年必有所成!” 万俟枭:“……”二十年…… “喂喂喂,你刀子靠我脸这么近做什么!啊啊啊你一定是嫉妒我如花似玉的容颜……” “闭嘴!你想把禁卫军都引过来吗!唔,不过你武功这么好,皇宫都来去自如,应该也不怕就是了……”万俟枭自言自语的说着松开匕首退开。 “你不要那么一脸算计的看着我哈,人家是卖身不卖艺的!”云裳一脸三贞九烈的悲愤模样站起来,揉揉被万俟枭按得出红痕的手腕,突然他出手如电就朝万俟枭的手抓去! 万俟枭比他更快一步的举起匕首抵在黑玉扳指上:“你敢!” 云裳的手立刻停在离万俟枭半尺的地方,讪讪的收了手。“别乱来,别乱来,我试试你反应速度而已……” “……呵,本宫敢放开你,自然有把握能制住你。”万俟枭冷冷一笑,“你不是想要它吗?你若是敢强抢,本宫就毁了它!” “……你就不心疼?”云裳终于有了他进屋以来第一句正经话。 “心疼?若是本宫许你高官让你为本宫办事你要吗?” 云裳不屑嗤笑:“高官?还是走狗?做官有什么好?哪有江湖逍遥自在!待到武艺大乘,天地任我遨游,何须拘泥那九尺朝堂看人脸色!” “……那便是了。人各有志。所以同样的,本宫不会武功,所以,武功秘籍什么的对本宫而言连张手纸都不如!” “你不会真要毁了它吧?”云裳脸色凝重下来。 万俟枭倏地就笑了,笑得春花灿烂:“看你的表现。……我们做个约定,你为我办事三年,我就将它赠与你。但你若生强抢之心……”万俟枭眼中闪过狠戾之色,扳指用力往床头柜上砸下。 眼前扳指就要砸到柜子上,云裳终于沉不住气大喊:“一年!” 万俟枭手立刻停住,离柜子只有不足五厘米。“三年。” “一年。” “三年!” “两年!” “成交!”万俟枭一见云裳那憋屈的模样怕他反悔,马上补上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云裳噎住,心中对万俟枭那得意的嘴脸越看心里越老大不爽,还没怎么着居然就卖艺又卖身了。这狡猾的女人! 他眼珠子一转,又恢复了嗲声嗲气,整个人就柔若无骨的朝万俟枭扑去,一下子把万俟枭扑倒在床上,用力在她颈窝蹭着占便宜:“潇潇美人,其实吧,人家今天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来看你,跟你聊聊天的 ̄ ̄” “你觉得我会信吗?”万俟枭挑眉。 “好吧,其实这个原因是占了那么一点点。”说道一点儿的时候云裳用拇指在小指上比了很小的一丁点,漂亮的眼睛水汪汪的盯着万俟枭,示意他真的真的是有那么一丁点的“想念她”的。 “那你要聊什么?”万俟枭对于一个没用的扳指就骗到一个超级高手,心情很不错,连被云裳这么无礼的压在下面都没计较了。当然,她面上表现得是很平静的。 “恩,这几天呀,人家帮你做了件大好事哟! ̄”云裳开始邀功。 万俟枭眼角跳了跳。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云裳假装没看到,嘴角却忍不住直往上翘:“人家帮你给码头搬运改了分红制度哟!这样大家就会更加热爱工作,热爱船坞了!船坞是我家,工作靠大家!嘻嘻,我给他们每搬运一箱子活物就算几厘薪酬,现在大家做事可卖力了,都抢着干活呢!我聪明吧?\(≧▽≦)/ ̄” 万俟枭闻言差点跳起来,她额头青筋直跳,牙齿咬得咯咯响:“聪、明。”聪明得她想找菜刀砍人!这家伙是在报复她啊报复她。本来是一个月一百文把那些搬运工买断的,现在好了,按劳动强度算钱,那一个月起码要多支出一倍!这个专门败她财的家伙啊!一百文也是钱啊钱! 万俟枭握紧拳,一副想要掐死云裳的样子,脸色青红交错,一脸肉痛的模样让云裳心里终于出了口恶气,稍微平衡了一点,脸色也缓和不少,笑容倒是更加明媚了。刚才的郁结似乎一扫而空。 万俟枭眼见云裳似乎吐了口气,脸上的笑意没刚才那种似要生啖其肉的怒意了,才松了口气。她心里也清楚,这样半威胁半理由的诱拐一个高手,风险是相当高的。当惯了来去自如的风,一下子被羁绊住,云裳心里肯定是有怒意的,不让他出了这口气,憋在心里迟早要生出事端。 不过可没道理就这么让他一直败她的钱。万俟枭盯了云裳须臾,露出一丝色迷迷的笑意:“裳裳啊,本宫昨日突然想到一个广开财路的好方法。本宫设计了一艘画舫,咱开一座水上青楼,推及水上酒楼,水上茶楼,那该多来钱啊。还不要地皮费用,只需要在港湾里添上一艘华美船只,而咱船坞最不缺的就是船只了。成本低廉,形式新颖,利润丰厚,这么好弄的钱,不赚白不赚呀!” 云裳漂亮的凤眼眼角明显抽了一下。他有些僵硬:“你该不会是想……” “嘿嘿,放眼整个帝都,不,放眼整个大秦,还有比你更美丽的妙人儿吗?你若是做咱们画舫花魁,那还不钱财滚滚来啊 ̄ ̄”敢败她的钱,就要负责给她十倍赚回来! “我是男的!”云裳低吼。 “没事,花魁嘛,总是要卖艺不卖身的嘛。”万俟枭笑眯眯的驳回他的理由。末了,还不忘加了句:“组织上需要你嘛!” 云裳顿时蔫了。谁让他现在“卖身又卖艺”的卖给了万俟枭呢。人家都说组织上安排了,你还不得识相乖乖就范? 天啊! 云裳悲摧了,现在他不但是卖身卖艺还要卖笑啊!这日子没发过啦 ̄ ̄ ̄万俟枭笑得更欢了。她起身到外间书架上拿下那只黑木匣子,打开,给云裳:“都在这里了。你带回去给秦君任吧,让他按这个设计图纸造一批出来。你也着手准备开青楼事宜。以后这青楼就交由你打理了,云嬷嬷兼云花魁 ̄ ̄”万俟枭也难得好心情的飞了个媚眼。 云裳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假模假样的哭天抢地:“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 ̄” 万俟枭正要取笑他,突然手上动作一顿,转头看向门口。 与此同时,云裳也转头看了眼门口。 门外,秦羡摒退了随从,进屋一眼就看到两个守夜的宫女睡倒在地上。他四处看了看,用力嗅了嗅,惊觉有迷烟残余之后,蓦地一脚踹开内寝房门。 房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窗子紧紧关着,屋内也没有半点迷烟的味道。 白纱飘飘,大床的帐帘两边束起,万俟枭长发披泻,一脸惺忪睡意的坐起身揉着眼睛看他:“皇上?” 秦羡抿了抿薄唇,厉眸四处扫视。忽而他唇角一勾,牵起一抹冷笑:“出来吧,朕看到你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恩?什么?”万俟枭狐疑的歪着头看他,一脸的纳闷。 秦羡身材挺拔,负手站在原地,眼神却谨慎留意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良久之后,秦羡才淡淡一笑,满室紧绷的气息顿时松开。他释然笑道:“没事。只是先前幻听以为绮儿在背着朕私会不速之客罢了。”然而说这话时,他的眼神死死盯着万俟枭的眼睛。秦羡到底是个多疑的帝王。 万俟枭却并没有回避他的视线,而是一脸不知所云的睁大眼睛无辜的看着他。 秦羡这才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轻笑着上前:“朕吵醒绮儿了?” 万俟枭娇憨的点头:“嗯……”她的脸颊,有一丝刚刚睡醒的潮红。 秦羡站在窗边,低头看着侧身躺在床上的万俟枭,盯着被子拱起的不自然的形状许久,然后突然动手就开始脱靴子要上床。 “皇上!”万俟枭惊呼着按住他的手。 “恩?”秦羡意味深长的发出一个单音,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万俟枭,也提高警惕戒备着万俟枭被子下不自然的一片凸起。 万俟枭不安的咽了咽口水,语速也有些快了:“皇上,臣妾……今日不舒服。” “恩,朕宣御医。” “啊,不用了!”万俟枭一口回绝。“臣妾,臣妾想着也许自个儿躺一宿就好了……” 秦羡细长的眼睛眯起,继而薄唇一勾,露出一个阴鸷而狠厉的笑容,突然就掀开了万俟枭的被子! “啊!”万俟枭一声惊呼,几乎是跳起来挡住身后的绣花枕头。 秦羡一愣,也有些诧异。怎的,不是男人,而是个枕头? 万俟枭脸红得厉害,羞答答的低头,蚊蚋般讷讷道:“臣妾,臣妾习惯了抱着皇上一起睡,皇上今夜没来,臣妾一个人睡不着,只好……找个枕头抱着……”话未说完,脸上已是羞红一片,灿若云锦。 秦羡突然心情就明朗起来。刚才的猜疑,阴郁,隐怒,都一消而散。 他坐到床畔,拥住万俟枭,拉起被子给她盖上,柔声道:“朕这不是来陪你了吗?即使批阅折子到半夜,朕还是舍不下绮儿呀。绮儿睡不着,朕又何尝睡得香?”秦羡甜言蜜语大把撒,对刚才的质疑猜忌只字不提。 “皇上!”万俟枭仰着小脸望着他,眼中感动的泪光闪闪。 转而她又一脸小女人的期期艾艾,涨红了脸道:“皇上,臣、臣妾……好喜欢你!”用力憋出这句话,万俟枭大胆的抱住秦羡的脖子送上香吻。虽然只是轻轻一碰,却足够秦羡心神荡漾了。 秦羡第一次被万俟枭大胆的主动吻他,不觉有些心神荡漾神思恍惚,但随即他就夺回主动权,一把扣住万俟枭后脑勺不让她退开,用力的撬开她的牙关扫荡回吻起来。 万俟枭脸涨得通红,只能一边任他胡来,一边抬起抱着秦羡脖子的手比了个快走的手势。 大床顶上,床幔轻轻一动,大红色的人影轻盈如蝶一般飘落窗口,推窗飘走,走前还仔细的关好窗子没发出一丝声响。 万俟枭松了口气,想推开秦羡,却被秦羡抱得更紧,掠夺得更疯狂了。 万俟枭又羞又怒。这是她的初吻啊啊啊啊啊,就这么没了! 谢谢大家的票票 ̄ ̄么么! ̄ 【046】演戏情侣 数日后的一天,万俟枭出宫了。不过身后还多了一个人,秦羡。没办法,这几日秦羡都跟得紧,无论万俟枭何时拎着小包袱溜出中宫,都一定会在路上碰见秦羡神清气爽的打招呼:“好巧啊,皇后,又出来散步啊。”最后万俟枭崩溃,只好答应带上他趁着朝廷旬休一起出宫玩一天。用秦羡的话说就是“看看我们的船坞去”。 虽然万俟枭认为船坞是她一个人的,但秦羡却再三强调财产是夫妻共有的,万俟枭是他的女人,他的女人的东西就是他的,所以船坞也有他的份。万俟枭听到这个理论时差点拍桌子叫板:财产是夫妻共有的,那你的江山怎的不见分本宫一半?! 不过万俟枭还是忍住了。龙有逆鳞,而江山,就是秦羡的逆鳞。胆敢觊觎者,死! 虽然各有心结隔阂,但两人面上自然都不会说,从外在看起来是两个俊美无暇的公子有说有笑的下了马车走进船坞。 距上次万俟枭来船坞也不过十多天的时间,整个船坞的气氛却已经焕然一新。人人安居乐业,人人工作勤恳,人人有说有笑,人人老幼一堂。万俟枭带着秦羡走进秦君任的书房。 秦君任正在书房看账册,一见万俟枭带了个陌生的贵公子来,气质长相龙姿凤章,不禁让秦君任心底升起小小的不高兴。眼神不善的把秦羡从头打量到脚,最后摆谱的朝他点点头,就拉着万俟枭有说有笑了。 万俟枭心底暗爽,秦羡到哪不是被人捧着,今天居然被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给无视了,打击不死他! 对于秦羡,万俟枭虽然以“二东家”的身份介绍他,但是秦君任滑头得很,马上从万俟枭从头到尾只聊外围话题猜出,万俟枭并不希望让秦羡知道太多船坞的内部事,所以他们俩的所有聊天都围绕着一些有的没有的船坞趣事或各人活动酒色饭菜展开。 问到云阳时才知道,这家伙行动能力相当可怕,在从万俟枭那得了画舫设计图之后,他全力鼓动船坞昼夜加工,居然用了五天就一切准备就绪,水上青楼开张了。据说今天正是开张第一天,邀请了许多名流贵胄,正在港湾那热闹着呢。 “那去看看吧。”秦羡提议。虽然是提议,却用的肯定的语气。当惯了上位者,他的提议还从来没人敢驳过。 意外的是,这次不但被驳了,还是知道他身份的万俟枭驳回的。“不急,先带你在船坞四处转转,吃了饭再说。这里很大的。”万俟枭几乎是想都不想的一口回绝。 秦羡神色未变,只是眼神冷冽下来。他坐在太师椅上,眼神冷冷的看着万俟枭跟秦君任有说有笑,却声色不动。 好不容易等到出了午饭,万俟枭去客房睡午觉,秦羡再次提出要去港湾看看,却不想又被万俟枭一口回绝了。 边上没有别人,秦羡也不再伪装,他一把捏住万俟枭的下巴,脸贴着脸阴鸷道:“皇后就这么喜欢跟那姓秦的小鬼一起?” 如果万俟枭敢点头,他不介意屠戮了这个船坞。不就千把个人么。 万俟枭却一点都不怕的拍开秦羡的手,还小女人般恼怒的推他:“你!走开!不想再看见你了!人家为你着想你还拿乔怀疑人家!”说着还拿起软枕靠背的砸他。一边砸一边委屈的拖着哭腔大骂:“人家怕你被熟人认出来,传出去妨碍帝王名声,你不但不感激,还这样怀疑人家!你混蛋!讨厌你!今天就你休息么,百官就不休息么;今天就你想去看热闹么,百官就不想去看热闹么;今天就你想上画舫么,百官就不想上画舫么?人家有的是邀请函!你一上去,保管马上人人都知道,我大秦皇上身先士卒,泡妞嫖妓,比谁都积极!我看你怎么做人!呜呜呜……你去呀!你去呀!人家不想再看见你了!呜呜呜” 饶是万俟枭哭得忒假,但秦羡到底还是被这番说辞的理由说动了,眼见万俟枭“委屈”的很,马上一把拉过万俟枭,把她拉进怀里一脸心痛模样的好言安慰:“是朕不好,朕是混蛋,皇后不哭了。朕会心疼的。” 两个都是会演戏的人,为着各自的理由,包装上糖衣炮弹,互相甜言蜜语演绎得跟狗血言情片似的。 “呜呜呜,你坏蛋!”万俟枭一头扎进秦羡怀里,一边用力捶他胸膛。反正不打白不打!刚好出了这口“霸占”她船坞的恶气。 万俟枭可是真的用了力气,秦羡被捶得几乎吐血,却还得作出一副“朕没事,任你打”的情侣男样子,拍着万俟枭的背好言相哄:“皇后为朕着想,其心日月可鉴,是朕不好,说出这样的混话让皇后伤心了。朕该打,皇后打得好!” “真的?”万俟枭眼泪汪汪的抬起头,仰着小脸看秦羡。 秦羡心底一软,硬着头皮点头道:“真的。打得好,朕一点不疼。因为皇后伤心,朕心里更疼。” 万俟枭吸吸鼻子,然后突然一拳“咚”的狠狠捶在秦羡背上,差点把秦羡一口气打岔了,然后她这才破涕为笑:“坏人 ̄” 秦羡被那一拳打得猛咳不止,真气乱窜,却又见万俟枭一副小女人心满意足的娇态,一点暗中报复的神态痕迹都没有,只好相信刚才她不是故意的,只是真的气狠了才爆发出这么凶狠的力量。当下也不好怪罪,只是自己倒了杯茶润喉清肺,坐到边上暗自调理气息。 见秦羡岔了真气脸色微白,万俟枭心中暗笑。叫你小子甜言蜜语,叫你小子装X,叫你小子老想着去水边,活该! 是的,万俟枭痛恨水。 感谢haruharucn滴三朵花花 ̄ ̄ 【047】她的弱点 不过秦羡也不是好糊弄的角色。四处转了一下午,下晚茶的时候秦羡再次提出,去港湾逛逛,看看“他们的”共有财产。 万俟枭只差没把手里的茶杯扣在他脑门上了。早上把船坞变成他们“共有的”了,现在连她的画舫还不放过,这男人,也忒黑了! 万俟枭气呼呼的一口反对。秦羡不动声色的看着万俟枭阴沉沉的脸色,越发的觉得有深意。他的绮儿大病一场之后变得很深沉,即使偶尔孩子气也都是无关紧要的小玩笑,且每次分寸都把握得恰到好处;但是这次,她却死活一口咬定不肯去,为什么呢? 难道……那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秦羡目光一闪,唇畔笑意更深:“朕是一定要去的,现在。当然,朕可以换装易容,不会让人发觉的。”万俟枭越不想去,他越要去看个究竟! 秦羡拍板定案。 万俟枭头痛欲裂:“皇上,臣妾头疼……” “恩,亲一下也许就不疼了?” “臣妾脚疼不良于行……” “没关系,朕会一直抱着你的。” “臣妾浑身都疼……” “皇后是在暗示朕要从头亲到脚,吻遍全身?朕乐意之至。” 万俟枭:“……” 耍赖对无赖,秦羡胜。这个大流氓! 于是简单吃了晚饭,万俟枭磨磨蹭蹭的被秦羡拖着去了港湾。 秦羡脸上简单的上妆修饰了一番,身上一件过大的袍子挂着,视觉上看起来空荡荡的,越发觉得他身材瘦弱,整个人一副病弱书生的模样,不过那双眼睛却是晶亮深邃,闪闪有神。反正要去的是青楼,眼睛闪亮一点更贴切。于是乎,秦羡就变成了一个急色的、病弱的书生模样。 他身后拉着的万俟枭,则是一个富态的,矜骄的贵公子。贵公子鼻孔仰到天上,一脸的不乐意。奈何被病书生拉着,拖拖拉拉的往港口那拽。 其实万俟枭真的是一百万个不愿意去,奈何秦羡手上抓得牢得很,根本不放松一下,让万俟枭连演绎“集市走散”的戏码都没机会。 到了港湾,已是夜幕降临,黑夜笼罩,水波粼粼,河水在夜风的拂动下“啪”“啪”的打击着码头岸沿。一声一声水浪的撞击声在远处的笙箫衬托下越发的显得清晰。 远处的港湾上,一艘大型的三层镂空精致画舫在港湾中自由漂移。笙箫声远远传来,画舫声灯火辉煌,可以看到隐隐的人移影动,还有船头甲板上轻纱旋舞的舞姬们,不时传来客人或猥琐或清爽或豪迈的笑声,夹杂着女人的调笑娇嗔,一派人间堕落繁华的景象。 港口码头有十多个,其中九号码头就是专门接送登离画舫的客人的,两排特制轻舟齐齐拴在码头边上,不时有船只在九号码头和大画舫间往来送客。 摆渡费也很贵,一个人一两银子。 “好贵啊,我们走吧。”万俟枭扭头就走。 “我请客!”秦羡眼快的一把抓住她,稳稳笑着:“临阵脱逃,你在害怕?” 万俟枭不自在的笑笑:“怎么会。” 万俟枭说完骄傲的昂首挺胸,走上摇晃的小船。秦羡也跟着上了船。 船夫麻利的点亮船头挂的红灯笼,然后摇橹离岸。 船离岸时一晃,万俟枭脚下一个不稳一头扎进秦羡怀里。投怀送抱,秦羡心神一荡。他低下头,就看到万俟枭脖颈雪白,温顺的靠在他胸前,两手抱着他的腰身不愿离开。这让秦羡不禁微微会心一笑,体贴的扶着她坐下。 落座后,万俟枭朝秦羡微微颔首,脸色严肃异常,仿佛面对的是形势严峻的太空大战似的。她挺胸收腹,正襟危坐,端端正正不苟言笑,高高在上的女王模样让秦羡觉着很新奇。即使是坐在后座上,他也从来没看过万俟枭如此有气势的坐姿。高高在上,女神一般的荣光。 小船摇摇晃晃的前行,万俟枭腰板挺直,坐姿严肃,一动不动,连眼珠视线都不曾移动过分毫,整个人就仿佛一座蜡像一般。 在船上摇摇晃晃行了大半段路程,秦羡终于察觉到不对了。 万俟枭的手,冰凉得厉害。 秦羡握住万俟枭的手,才发觉她的手心全是渍渍的冷汗。但是,她的坐姿,视线,始终都没有半分移动的意思,整个人就呈一种僵硬状态的高傲端坐,岿然不动的坐在凳子上。 秦羡忽然明了。 原来万俟枭这不是君临天下的俯瞰傲气,而是,过度紧张造成的精神意识极度绷紧。 秦羡不觉有些好笑,下巴搁在万俟枭肩膀上轻笑:“你怕水?” “不怕。”几乎是立刻的,万俟枭嘴巴一动就回答了。不过她的坐姿、神态根本未改变半分,仿佛刚才的话根本不是她说的一般。 秦羡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体内恶劣因子作祟,低头轻吮万俟枭的脖子,一点一点往上移,最终在万俟枭唇畔,在上面轻轻的羽毛般掠过,摩挲。 他很想念这两瓣红唇的甜蜜。此刻更是恨不得狠狠咬上一口。趁火打劫,一向是他的专长。 万俟枭红唇微颤。 那一瞬间的柔弱无助更加刺激了秦羡蹂躏的欲望。他眼神一黯,兽性的低头吻住。他轻而易举的撬开她的牙关,攫取她的甘甜,大掌也在她后背游移,紧紧抱着她,让她毫无缝隙的贴合在他身上…… 小船在港湾轻轻的波浪中前进。 秦羡抱住万俟枭,狂热的攫取让他迷恋的甘甜。如果不是顾忌到这船只太小,船夫就在旁边,也许他会直接推到万俟枭当场要了她也未知。 而万俟枭现在就是砧上肉,任人宰割。她颤栗的接受着他,连反抗都没有,任人予夺。这世上,没有人是完美的。她,万俟枭,怕水。 她厌恶水,她痛恨水,她惧怕水! 这是她前世灵魂带来的恐惧。她似乎天生就特别怕水,在那样神秘莫测的水世界里,会让她有无法掌控的恐慌。她痛恨脚底下不踏实的感觉,她痛恨波涛巨浪席卷一切的强势,她更加痛恨自己在水中除了发抖什么都做不了的懦弱。 可是她无法克服。这是她此生唯一的魔障。 算命先生说,她命中犯水。 她前世也死于水。知道她怕水的人并不多。而她的养女莫南却是其中一位。她将她骗上巨型豪华邮轮,在邮轮上动的手。 不过万俟枭其实并不恨莫南,因为飞鹰女警方芳死了,万俟枭失去了唯一的对手,一个人活着很寂寞。早在万俟枭踏上邮轮前,就知道此行凶险了。所以她当时也留了后手。至于莫南能不能通过考验顺利接手万俟家族,就看莫南的运气了。 “喀”的一声,小船着陆了。 大画舫的两侧均开了一处内斜凹口,小船摇橹进去之后,在斜边上“喀”的一声卡在特制的倒桩上搁浅,上方垂下四只起重铁钩,船夫麻利的从上方垂吊下来的四只钩子勾在小船前后各两,吹熄了灯笼,画舫上的人就通过动滑轮将小船平稳吊上画舫后舱。 小船落地,秦羡扶着腿软脚软的万俟枭下了船。 一下船,酒香四溢,声色犬马。 不好意思,更迟了……嘿嘿 【048】共处一室 “纸醉金迷,好一座销金窟。”秦羡饶是见多了金砖玉砌,醉酒笙箫,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万俟枭脸色发白,面无表情,仿佛这些酒色喧嚣根本不在耳边似的,整个人站得笔直。只有扶着她的秦羡才知道,她刚下了船脚软得几乎站不住。 而他们刚下小船,一个胖胖的鸨母就笑眯眯的带着一队鲜艳的姑娘来迎了。鸨母是云裳手下的人,刚从云裳那得了消息幕后大老板要来,马上带着她的花姑娘团队来迎接伺候了。看到秦羡时鸨母眼睛一亮,顿死笑得那个花儿灿烂。她跟所有看到秦羡和万俟枭比肩并立的人一样,下意识的认为秦羡是大头,而万俟枭则是秦羡的男宠了。 秦羡揽着万俟枭,当然,在外人看来是揽着,实际上却是扶着万俟枭给她支撑。他也没想到在水上的万俟枭会这样虚弱。这不是身体的虚弱,而是一种心理的病态。无药可医。 “这位小公子晕船?可要奴家给安排一间厢房休息会子?爷放心,船上有药。华衣,去,给小公子熬一贴治晕船的药来!”鸨母很有眼色,一见秦羡似乎挺重视万俟枭,马上也对万俟枭的“病情”关心起来,还打发了贴身的丫头去熬药。 万俟枭脸色很不好,唇色有些白紫。她缓缓的抬手,指向三楼舫阁。 鸨母一看,到是个有见识识货的,马上对万俟枭的轻视之心收了不少,客气的在前面引路,边讨好的笑道:“奴家这就带两位上三楼歇息。小公子真是好见识,这三楼呀,正是本画舫最得意的地方,整艘船上下景色一览无余,待到清晨或傍晚都可以看到江山烟波,仿佛置身云里雾里,仙境畅游咱房间布置也极讲究,绝对风雅意趣。最重要的是,在那您几乎感觉不到船在水中的颠簸。……” 三楼流云阁,云裳穿着大红衣裳,衣领开阔,几乎露出整个香肩,大红描金牡丹的肚兜露了半边,系绳堂而皇之的一直扎到脖子后,艳红的衣裳,象牙白的皮肤,愈发衬托得他肌肤白皙如玉。他黑色秀发全部捋至一侧,无聊的把玩着胸前的秀发:“他们到了?” “是的,云姑娘。”云裳身侧站着一个黄衣的丫鬟。 云裳修长的纤纤玉指拂过诱人的红唇,手托香腮望向窗外:“恩。前日新得的春茶,给两位送些去。免得说我这个管事的不够大方。(*^__^*)嘻嘻……” “是。”黄衣丫鬟领命而去。 云裳团扇掩面,笑得一双漂亮的眼睛弯成了狐狸眼。 秦羡和万俟枭跟着鸨母到了三楼的烟雨阁,秦羡打赏了鸨母一只金锞子,鸨母识相的退下了。走时还不忘帮他们把门关好,朝万俟枭眨眨眼,暧昧的笑。 秦羡小心的扶着万俟枭坐下,万俟枭没谢他也没说话,只是明显松了口气。三楼的船体摇晃果然比之来时那小船不知好了多少。 此时敲门声响起,一个黄衣裳的丫鬟送啦茶水和点心进来,就乖巧的退出去了。 “原来你怕水。”秦羡打破房里的安静。细细回味起来时万俟枭的一系列反应,秦羡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不可思议。这么精于算计,能力过人的女人,他大秦的皇后,居然会怕水。 “不怕。”万俟枭立刻否认。她面不改色的提起茶壶,倒水,喝茶,动作平稳一气呵成,一点都没有害怕或是恐慌的姿态。 不过秦羡知道她对水的不安还是没有完全驱除。否则她的动作就不会这么流畅。万俟枭这人,吃饭、喝茶、算计人,都喜欢悠然自得的慢慢来。所以她动作越流畅,越说明了她心底的不安。 万俟枭一杯热茶下肚,长长吐了口气。果然茶有镇神养心的功效啊。她这次速度慢了许多,给自己又倒了杯清茶。细小的几点碎茶叶从壶中倒出,在淡黄色的茶水中上下漂浮,散发出清雅的茶香。 倒是好茶。 只是万俟枭并没有心思去全心全意的品茶。她在努力让自己把全副心神融入茶中,好刻意去忽视底下水浪拍击船身的声音。她之所以设计的都是大型船只,也就是因为她怕水。大型的船只船身更加稳定,更加不易摇晃,因此也更接近陆地的平稳,这才能让她有安全感。 一口气喝完杯中茶水。万俟枭走到床边一头扑进大床,抱起被子捂住头。此刻她哪里都不想去,只想蒙头大睡。也许明天睡醒了,她就已经在岸上了。万俟枭难得的鸵鸟了一回。 见万俟枭睡了,边上秦羡也对参观这艘画舫失去了兴致。他本就是冲着万俟枭有秘密瞒着他才坚持要来看看的,现在秘密已经挖掘到手了,他也对这座销金窟没太大的参观欲望了。 秦羡也起身走到床边,脱靴子准备上床休息。 “你做什么?”万俟枭突然睁开眼。 “就寝。”秦羡就要上床。 万俟枭突然飞起一脚踹开秦羡,一骨碌翻身坐起:“出去!” 秦羡被万俟枭陡然突变的严厉语气弄得愣了一下,随即面色沉下来,眼中闪动着危险的光:“你叫朕出去?” 万俟枭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带了那么一丝急切:“皇上,您先宿在隔壁可好?” “为什么?”秦羡不悦,沉下脸来,周身气息都冷凝了许多。 万俟枭深呼吸,努力维持平稳的语调:“茶里,有合欢散。” 秦羡视线落在万俟枭脸上,夜色中,勉强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她脸上已经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他又转头看了桌上的茶壶和茶杯。沉默了一阵,他拉过一张椅子在床头坐下,沉声道:“如此,朕更不可能离你而去了。” 虽然知道他话里没那个意思,但是万俟枭在听到“更不可能离你而去了”时,心里到底是动了一动的。于是她翻身背朝秦羡躺下,也没再多说什么。 青楼多合欢散,这是花街柳巷默认的规矩。茶水里搀了这个是正常的,不算违规也不好追究。好在合欢散药性并不剧烈,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当然,更多的人败给的不是药性,是自己心里的欲望。 秦羡坐在床头的椅子上,视线落在万俟枭身上,目光深沉。 万俟枭背对着秦羡也能感觉出秦羡的炽热。她压下起伏的欲潮,冷声道:“收起你肮脏的想法!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轻薄自贱!趁人之危得到我,只会把我推得离你更远!” 一席狠话搁下,万俟枭再无声息。 秦羡转开视线,淡然道:“朕等你愿意便是。” 【049】江山美人 秦羡不愧是一国之君,当真一言九鼎,握着万俟枭的手在床头守着她,当了一夜的柳下惠。 孤男寡女两杯合欢茶,居然真的一夜相安无事。 这个结果让盼着看笑话的云裳又咬坏了一条手帕。 万俟枭是在大半夜后熬过了药性才松了口气沉沉睡去的。当万俟枭醒来的时候,已经天色大亮差不多是中午时分了。秦羡依旧端正的坐在床头,手上握着她的手,见她醒来,淡然颔首:“醒了?” “嗯。” 极短的对话之后,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因为昨夜的事情,两人面对对方都多少有些不自在。 最后还是万俟枭干咳一声,清了清喉咙,故作不在意道:“吃早饭?” “好。”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三层,到二层雅间吃了点清淡的东西,便结账走人。 在鸨母的谄媚拍马中,两人一前一后的上小船,一前一后的端坐着。 小船下水,离开。 后面的画舫上,云裳坐在窗口看着他们离去,咬着手帕泄愤,郁卒不已。又没整到坏女银! 摇摇晃晃的小船带起簌簌沥沥的水声往码头行去。万俟枭坐在小船上,昂首挺胸,手置于膝,坐得笔直的,像骄傲的女王坐在金马车上巡视自己的领地臣民一般。除了脸色不是很好。 她紧绷着一张俏脸,脸色发白,嘴唇抿得紧紧的,肃穆的神色比圣殿的塑像还要严肃庄重。在她的脸上,看不到半丝害怕;从她的姿态上,看不出半点慌张。她只是,放置在膝上的两手死死握住,几乎要生生握断自己的手掌。 遇到任何难题都从来眼都不眨一下的万俟枭,此刻神经绷得极紧,随时可以断弦。哪怕小船轻微的晃一下,都能让她心头狠狠一跳,眉头也不觉皱起一分。 秦羡则坐在万俟枭后面,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小船底下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咚”的一声猛的狠狠一晃,几乎把船上两人撞翻下去。 剧烈的晃动一下子刺激到了万俟枭,她尖锐的“啊”的尖叫出声,本能的以极快的速度一下飞身扑到后面,一头扎进秦羡怀里,死死抱着他的腰瑟瑟。 突然飞来的艳福让秦羡一震,然后他很自然的伸手环住万俟枭的腰背,在她背上轻拍着安抚。 秦羡的手很温暖,节奏也很慢,万俟枭几乎是炸毛暴动的紧张缓和下来。 小船的摇晃渐渐停下稳住,万俟枭狂跳的心终于慢慢安定下来,最后化成一口长长的吐气。她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抱着秦羡不放,不禁有些尴尬,飞快的松开秦羡,脸上飞霞:“意外。” 秦羡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很干脆的放开万俟枭。 秦羡的手放开,万俟枭心头有那么一丝丝的失落。其实刚才扑在秦羡怀里,至少心里感觉是很安心的。 万俟枭没回前面,而是顺势坐在秦羡旁边。秦羡被她挤到一边,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她一眼,让开半边给她,然后自己继续看着遥远的前方。 因为小船很窄的缘故,本来只够一个人坐的地方现在两个人挤,于是两人几乎是贴在一起。似乎万俟枭只要一歪头就能偎依在秦羡肩头上。 小船划开水波前行。 万俟枭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各种各样的思绪在翻滚。她好像对秦羡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可是……唔,江山美人,孰轻?孰重? 一只大手握住万俟枭微凉的手。 万俟枭抬起头,是秦羡。 但是秦羡看都没看她,依旧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吸引他一生视线的地方。 万俟枭嗔了他一眼,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 最后干脆一歪头,就靠在他肩膀上。冬日正午的太阳很温暖,金辉洒在偎依的两人身上。 其实,如果能一直这样,似乎也不错。 到了码头,两人下了船,叫了马车回到北市。在北市换好衣裳,收拾好东西,两人用着万俟枭一贯的伎俩回到了皇宫。 到了人迹稀少的东宫。 秦羡会武功,翻墙而入;莫绮潇本身练舞蹈的,柔韧性极好,万俟枭只需用点巧力就飞跃过去了。 两人站在宫墙下面无声作别,空气中却有那么一些依依惜别的味道。 最后秦羡第十次说:“我回去了。” 万俟枭:“好。” 秦羡不再磨蹭,转头就走。 “等等!”万俟枭突然拉住他。 秦羡被她大力气的拽住停下脚步,转回身。 他一转回身,万俟枭就踮着脚吻住他。 秦羡一顿,而后眼中闪过笑意,却马上闭上眼睛,并不夺取主动,只是任万俟枭生涩而强势的吻他。秦羡是个很狡猾的男人。他昨夜求欢被万俟枭言辞犀利的拒绝之后,就做出战略调整,以退为进,终于等到了万俟枭的再次主动献吻。 这是万俟枭第二次主动吻她。 第一次是为了放跑云裳。这一次,是为了单纯的想吻他。 万俟枭从没主动吻过别人,缺乏经验,于是就学着秦羡每次吻她的样子闭上眼睛,用力的把嘴唇撞在秦羡唇上,然后几乎是野蛮的在秦羡嘴唇上啃咬。 她不知道该怎么叩开秦羡的牙关,于是模仿秦羡之前的行径伸出小舌去舔舔。 秦羡被她舔得心猿意马,差点一个把持不住就推倒她。不过他到底还是记得昨日答应的话。最后被挑逗得实在吃不消了,干脆开门揖盗,顺从的开口放她进来任她采撷。 偏偏万俟枭大爷还不愿深入了,她啃秦羡柔软的嘴唇啃得津津有味,贝齿毫不客气的吮住秦羡的下唇一阵猛啃,小兽一般胡乱啮咬,乐不思蜀。 万俟枭青涩的吻着秦羡,或者该说是生涩而野蛮的啃咬着秦羡,贝齿在秦羡的唇上啃来啃去,留下一个个小小的印子。这让秦羡忍不住怀疑自己早上是不是吃了什么万俟枭特别喜欢的菜色,才让她如此留恋他的唇——仅仅只是唇。 好几次秦羡想纠正最后却还是无力的随她去了。能到这一步,也不错了。 只要万俟枭喜欢,那就这样吧。 万俟枭则忘情的抱着秦羡青涩而霸道的啃啮。在回来的一路上,她权衡利弊再三,最后作出决定:江山她要,秦羡她也要! 江山美人她都要! 【050】夏汛之争 结果第二天,秦羡的唇就不负众望的肿了起来。所幸并没有人敢逾矩直视帝王,故而没有多少人发现。 朝堂上,一众朝臣正在为夏汛之事吵得不可开交。 “皇上,南方淮江逢夏必汛,现在虽然为冬,但我朝堂理应居安思危,尽早准备才是。知天命,尽人事,方是圣人之道。圣人有云:居安思危,思则有备,备则无患,敢以此规。故,臣立于此,请皇上降旨及早为夏汛做备。立根本,定民心,大秦上下必定感念皇上伟德,民心所向,国家安稳,大秦国泰民安,盛世将来矣。” “不错。帝王之业,在于民心也。皇上,我大秦自太祖皇帝开朝称帝以来,一直巍峨耸立千百年不倒,是以百姓为本。国之所存,唯以附民,民生乃是国之根本,唯有安抚臣民,使之安居乐业,使他国者来,纷入我国为君分忧效力,民心所向,方是提升国力,壮大国势之根本。还请皇上斟酌一二。”黄太师抚须跟进。 “不然。我大秦位北,冬长夏短,此时冬季尚半,随之为春,夏汛着实过远矣。”战大将军站出来打断了两位文官重臣的请旨,他洪声抒发自己兵家之见,“皇上,我大秦北接祁连,狮虎为邻,柔然今冬尚未举兵,此时更当全力提防才是,若何能分神散力去搭理那半年之后的夏汛?” 兵部尚书也点头赞同:“柔然北处苦寒之地,年冬无粮,畜牧衰竭,因此每年每岁严冬必袭大秦劫掠,今岁气候严寒,听闻北方柔然畜牧冻死无数,早已蠢蠢欲动,南下劫掠势成必然,此时我大秦正是应当全力抵御时,如何分得出那心思人力去顾虑夏汛?请皇上明鉴!” “赵尚书此言差矣。”一个年长的清癯干瘦文官站了出来,“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安,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也。秦试之请皇上三思而后行。圣明之君行圣义之事,臣等虽死必从;庸碌之君行寡义之道,臣等虽死而不从!” 清癯老者秦试之一席死谏的话出来,立场坚定,袖子一甩气势十足。周围顿时鸦雀无声。秦试之是大儒,名声厚重,却也是出了名的认死理。 但沉默没几秒,马上有个大老粗的勇悍武将怒了,也不管是朝堂了,眼睛一瞪,扯着大嗓门就喊:“咄!臣下支持赵尚书!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柔然随时就要打过来了,你们这些老骨头还在这夏汛啊夏汛的,汛个鸟!万一抵御不力,我北地尽失,看你们还有什么脸去领那百两银子的俸禄,有什么脸去讨赈灾的银两!我秦宸勇大的不懂,有句话还是懂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有边境戍守边关的兵将拼命,哪有什么国家安全可言?!再说了,什么叫寡义之道?我们武将战场流血拼命,换来大秦国国境安稳,民生安定,就是寡义之事?!要我说,一个一个来才是正理!再说每年夏汛不都如此过来了吗,到时候再加大赈灾投资便是。现在理应全力抵御柔然南下,保卫我大秦北方国门安全!”秦宸勇粗鲁无礼,几乎是指着秦试之的鼻子在骂。光看这场景,任谁都不会想到,秦宸勇是秦试之的儿子。只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秦宸勇的凶悍也震慑了不少人。不过没一会,又有忠直的文官站出来苦口婆心的哭诉:“皇上,圣人言居安思危,必有其深意,还请皇上三思啊!镇守北方大门拒敌固然重要,但到底北方有尉迟帅门上下常年镇守,柔夷如何能轻易入我大秦?北方防线重要,难道我淮江沿岸的百姓就不重要吗?皇上!前年夏汛,淮江下游两岸死伤十六万余,流散失踪人口二十万;去年夏汛,淮江下游死伤近十万,流散失踪人口二十万,每次夏汛来临,城镇淹没,庄家颗粒无收,百姓背井离乡,以求生存,沿街乞讨,客死他乡无数。虽然朝廷免徭减赋,却终究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啊!今年,请皇上务必怜悯,让工部着手筑防,给百姓一个安稳的家园吧!皇上!”最后一声皇上喊得凄厉动情,几乎泣血。 “此冬一过,马上春耕繁忙,播种完毕,夏汛就要来啦!现在再不着手,就来不及啦!几十万百姓啊,皇上!”黄太师等几个位高大臣带头,一个重重的响头磕下,后面的所有支持及早着手抗洪抚平民心的一众大臣便一起跪下齐声恳求。顿时朝堂齐刷刷跪了大半。 坐在上首的秦羡颔首道:“诸位爱卿起身吧。朕定当三思。” “皇上,微臣斗胆请樱率军增援……”秦宸勇一喜,刚想请命带兵增援驻北的尉迟元帅,就被秦羡一摆手拦下来了。 秦羡淡然道:“此事朕自有思量。” 秦宸勇还想说话,被身旁的赵尚书踢了一下,只好回了队列,垂首听候皇上的决策。 秦羡并没有立刻做出决策,而是看向最前面一直冷眼旁观的狐清影:“左相可有想法?” “有。”狐清影拱手站了出来。他行动利落干练,处事一向黑白分明,朝中有人恨也有人敬,他又有秦羡强权撑腰,所有人都不得不服气他。他确实是个严谨的法家执行者,一个辅佐君王王天下的好丞相。秦羡最后问他,也是想听听他的意见。这天下,很难找到比狐清影更有见地的人才了。 就在满朝堂立刻全部安静下来,等待骜凤先生对此进退两难的维谷发表解决高见时,狐清影腰板挺直,字正腔圆的质问道:“皇上的嘴是怎么回事?” 秦羡一下子尴尬起来。没想到狐清影当众提的是这个。 其实也难怪,狐清影跟万俟枭不对盘,在狐清影眼中,万俟枭就是一个以色侍君、带坏帝王、豁乱朝纲的佞后,所以早上一上朝,眼角瞥见秦羡肿起的嘴唇后狐清影就一直冷着脸不悦。一个圣明君王是不应当如此沉溺美色,纵情享受的。秦羡此举,让他非常失望。 现在经狐清影这一提出,底下的臣子都偷偷的抬头从眼角觑了皇上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装正紧。一个个在心中计较开了:皇上的嘴唇怎么肿成这样?左相大人如此凌厉质问又是何意?难道这其中还有深意? 秦羡自然不可能任那些臣子们胡思乱想下去,当下面不改色对答道:“昨日辣椒食多了。御厨手艺精进,朕一时贪多,惭愧,惭愧。” “哦。”一众臣子恍然大悟,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不过这可瞒不过狐清影。狐清影虽然对秦羡有君臣之礼,但却异常注重君主德行,关于这件事他对秦羡的明显偏袒某佞后非常有意见,当下也不客气,一本正经道:“皇上不比引此自责。圣贤尚有肉不齐整而不食之说,皇上贵为一国之君,偏爱辣食自然无可厚非。方才下臣一时关心,贸然失仪,还请皇上雅量。其实不瞒皇上,臣下自己也非常偏爱辣椒,府中常年从辣椒城采备大量辣椒,若皇上不嫌弃,臣下每月让人送上一车作为赔罪。请皇上务必笑纳。” 狐清影这一手也忒狠了,秦羡不过是撒了个小谎掩饰,就被他抓住重点往死里整,让秦羡天天吃辣椒做惩罚。 偏偏秦羡还不好回绝,只能假笑着接受,还要虚客气:“左相也是关心朕,何来怪罪之说。至于左相的辣椒……朕,先谢过了。” 下了早朝,秦羡去了万俟枭的中宫。 感谢芸馨水沫滴钻钻 ̄么么! ̄ 最近票票蛮多,谢谢大家 ̄么! ̄ 【051】甜枣巴掌 彼时万俟枭正在泠轩端正跪坐,捧杯喝茶。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万俟枭未置一词,只是淡笑着招呼秦羡也坐下,并伸出素白的手给秦羡也沏了一杯驳针茶。云霞在一边伺候着,垂眉敛目,假装自己不存在。 沏好茶,将青花瓷杯推至秦羡面前,袅袅腾起的水雾氤氲了万俟枭深不见底的淡然笑意:“既然皇上如此气愤左相大人,何不放他归山,也还他一分清净自在?” 秦羡提起茶杯盖子淡淡的捋着茶,不置一词。 袅袅腾起的水雾氤氲飘渺,隔开了两个人真实的面孔,让他们彼此都看不太清楚对方面上的表情。 秦羡一直不说话,甚至都没抬头看一眼万俟枭,只是用杯盖捋着浮起的茶叶。 万俟枭的心慢慢下沉。她刚才不过是试探秦羡。她确实跟狐清影不和,想抹掉他,但是她还不至于就这么明面的蛊惑君王流放忠良,她这次只是试探的提出这个意向想看秦羡的反应。看看秦羡对她和对狐清影更倾向谁。可是她却并没有得到秦羡“好”或“不好”的明确回答,只得到一份高深莫测的沉默。 沉默。该死的沉默! 万俟枭咬牙愤恨,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安慰自己,至少秦羡没有信口开河糊弄她,也算不错了。再说了,秦羡没立刻以佞后之名把她拖出去斩首,说明起码她在秦羡心里还是有一席之地,至少能跟狐清影比上一比的。 想通这个,万俟枭当下又恢复了恬淡从容的笑意。 她抬手将鬓边碎发别到耳后,话锋一转轻笑道:“那不就是了?皇上再怎么样生气,也不可能会送他归于田野,那又何必耿耿于怀今日朝堂上的一些小摩擦呢?徒增君臣隔阂而已。况且我大秦正是用人之际,皇上破格用左相之事在大秦一直被作为美谈传颂,多少有识之士因此想投效皇上,为我大秦效忠,皇上若因为一时之气就罢了左相,倒让人心寒。若因为一时义气坏了大秦前程,那才是千万个不该。”万俟枭一副贤后劝君的模样。 云霞在一边垂头敛目装死人,心里却暗暗赞了个。娘娘总是那么精明,随时能化危机于无形。刚才试探的话锋被她那席话一转,倒仿佛成了故意的设问,是为了帮助君王更好的想清楚是非对错似的。她果然还跟娘娘差得远,还得好好学学啊。 秦羡似乎也没刚才那么沉静了,凝聚在他周身的强压气息消融。他捧起杯子啜饮清茶。面上也勾起很淡的笑意:“是啊,何必庸人自扰呢。不就是一个月一车辣椒么!” 后面一句话一出,万俟枭和云霞都忍俊不禁的噗嗤笑了出来。 泠轩的气氛顿时活跃愉快了。先前的试探压抑紧张深沉都全部消失不见。云霞有眼色的添了茶,袅袅的水雾腾起,一室茶香四溢,秦羡和万俟枭互视一眼,莞尔,这才有了一些夫妻之间的脉脉温情。 “皇后这真是好茶。”秦羡饮着茶,与万俟枭移了话题从茶叶开始,闲聊了些日常琐事,最后两人不觉谈到了宫内银两用度,秦羡一声叹息,在万俟枭配合的疑惑目光中将早上朝堂的争议一道阐述了,最后不忘向万俟枭征询意见。 万俟枭心里冷笑了一声。兜了这么大的圈子,不就是想问她对此事的见地好探一下她的底子吗。她在试探她和狐清影谁在秦羡心里更重要;秦羡则在试探她和狐清影哪个更有利用价值。果然是个精明的上位者,利益永远摆在第一位。谁能为他带来更多谁就更重要。当下万俟枭笑道:“皇上既然心里都有了决策了,还问臣妾作甚!” 秦羡侧头看万俟枭。 最后他薄唇一勾,带起那么一丝丝无赖的意味:“朕就是想听听皇后的想法。” 万俟枭低头喝茶,长发丝滑垂下,挡住她精明的眼,秦羡只能看到尖尖的下巴。她的声音恬淡而平稳:“如果皇上问的是如何处理两派臣子,那各打一板子了事;如果皇上问的是人力财力输向抉择,那么就要看皇上的执行能力了。” “哦?愿闻其详。”秦羡扬眉,低头喝茶。 “臣妾家乡有句俗语,叫做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不知皇上听过没有?驭兵者,除了短兵相接之外,更好用的是它的威慑力。如果皇上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柔然一个痛击,让他们见识到我大秦的铁血强悍,彻底震慑北方一族,然后再给个甜枣,给他们足够度过严冬的粮资,那么没士气没理由没人心,柔然今年冬天这一仗就未必打得起来。于是,皇上就有足够的时间和人力财力物力去布置预防夏汛的事宜了。” 秦羡茶盏往桌上一拍,继而抚掌大笑:“皇后好见地!” 随即他从明黄绣龙的袖子中取出一本折子,推到万俟枭面前,笑意吟吟:“这是左相递上的折子,与皇后良策不谋而合。朕得二极才,一臣,一妻,实乃朕之幸也!” 万俟枭面上笑容不变,一直温婉柔美含情脉脉的笑对着秦羡。只是看到那红色的折子贝页时眼神闪了闪。秦羡这也是在给她最初的试探一个答复呢,谁对他有用他就更看重谁。现在在他心里,两个人一样重要。果然是不偏不倚啊,哼! 万俟枭本不打算看那折子,但接触到秦羡笑意岑岑的眼神,万俟枭心里又有那么一丝不快。她跟狐清影一直不对盘,一个忠臣,一个佞后,怎么样也不可能站一边的,因此面对秦羡如此推崇狐清影,万俟枭心里到底是不舒服的。 她打开折子,折子上用蝇头小楷工整端正的写了全盘详细谋略。大秦东边为东晋,北接祁连山,山北为柔然。狐清影的意思是迅速发兵,大军压境,以速度和兵力迅速决胜拿下东晋,扩大大秦版图腹地,同时也威慑柔然,让其不敢轻举妄动。随即可抽身南下开凿运河,有士兵的加入,开凿运河的速度自然加快,预算半年足以开凿出一条大运河沟通北边南麓河和南边的淮江。一方面淮江夏汛可以疏散水流,另一方面有南北运河即可大兴船运,江南物资可以更方便快捷的北输,于大秦长远发展有百利而无一害。 最底下是狐清影的印信。万俟枭看完,合上折子。整个奏折行文词句严谨,条理分明,果然和狐清影那酸儒的德行一个样。连印信都印得工工整整力道均匀,死板,酸儒!哼! 不过腹诽归腹诽,万俟枭其实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些佩服的。当然,只是一些。多了万俟枭绝对不会承认的。对狐清影那样的酸儒,佩服,呸! “皇后身居中宫,自然不知柔然之剽悍,所以想交手痛击;左相尚军,所以不曾想过打了巴掌之后要给甜枣,以为威慑即可。两者各有缺失,但倘若能合一,实我大秦之福。”秦羡总结。 万俟枭懂秦羡的意思,无非就是想做个和事老,拉近她和狐清影的关系。但是怎么可能。她一直身居高位,最痛恨别人跟她叫板,尤其狐清影那人太过正气,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忠直清高的气息,她极其痛恨这种耿直的气息。正义不是她这种阴暗张狂的黑暗家主所喜欢得起来的。从前的那个飞鹰女警,就是一身正气,让她非常不爽,终于把她弄死了,结果现在又出来个狐清影,她能给他好脸色吗! 秦羡看万俟枭的脸色也知道她和狐清影的矛盾是难以调和的了。于是他也识趣的没再多管闲事。凡事点到即止是他的习惯。 他修长的手指叩击着桌子,望着轩外天际变幻的白云沉吟了良久,正色道:“朕打算御驾亲征。” 感谢皇焱儿的三朵花花 ̄ ̄感谢haruharucn滴三朵花花 ̄ ̄谢谢宿天照滴大钻 ̄ ̄【052】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不行!”万俟枭一口否决,激动的站了起来,“如此重大之事皇上怎能儿戏以待之!” 御驾亲征就意味着秦羡要与敌人短兵相接,以万俟枭对秦羡的了解,秦羡不是那种会一直龟缩在大后方的人。他急于拿下东晋,一定会为了振作士气冲锋在最前线杀敌。可数十万大军中带头冲杀,秦羡武功再好又如何能以一敌万? 若是从前,万俟枭会反对,但绝对不会这么激烈——秦羡的死活,对她而言也就是上位过程的阻力大小差别而已。但是现在,万俟枭是真心的不想秦羡置于危险之中。在东宫强吻秦羡时她就下了决定:江山是她的,秦羡也是她的。 而她的人,又怎么可以在她眼皮子底下白白去送死? 秦羡负手而立,望向轩外变幻的白云,转头从容淡笑道:“朕不会有事的。” 阳光斜照进来,照在他半边脸上,在白玉般的脸庞上镀上淡金色的光。他俊美无暇的坚毅面孔,一半在阳光中淡雅,一半在阴影中高深。 万俟枭一腔要脱口而出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她眼神亮黯明灭,最后沉住气缓缓坐回,端起茶杯喝茶,声音也平静下来:“希望皇上记住您今日的话。” 秦羡面上有了笑意。很淡,也很美。 万俟枭到底是了解他的。因为关心他,所以出言阻止;因为了解他的难处,所以放任他去。 秦羡现在的处境,已经由不得他多踟蹰了。越早行动,越占主动优势。 “冬季的柔然侵略,夏季的淮河泛滥,其实这不是二选一进退两难的问题,归根结底是我大秦国力不足的问题。倘若朕手头有太祖皇上那样剽悍的百万雄兵,朕又何惧那柔然蛮夷;倘若朕有圣祖皇帝的景辰盛世,朕又何忧没有足够的人力财力来防御水患之事。说到底,不过是大秦衰落,国力根基尚未恢复的问题。朕掌权两年,也不可能立刻由一个破壳子创造一番盛世。不过大秦现在正在一点一点改善,目前的这种状况,只是由衰微到繁盛的过渡环节必然会遇到的问题。国力不足,事件繁多。以后还会有很多。但是,如果我们有足够的执行能力,完全可以通过雷厉风行、行之有效的一些手段措施顺利的应付过去,直至盛世来临,曙光升起。” 御书房里,秦羡头戴紫金冠,身穿金龙袍,背手站在御案之后,背对着下边的狐清影。 “所以皇上就要雷厉风行、行之有效的御驾亲征,拿自己的安危做赌注?”狐清影目光灼灼的质问道。秦羡有皇气,他有一身正气,站在秦羡面前质问气势上竟也不遑多让。 狐清影和万俟枭不一样。万俟枭从某些方面来说和秦羡是一类人,在他们被逼到难退之时可以果断的斩断退路孤注一掷,以生命和所有为代价进行一场豪赌,或者翻盘,或者死。所以万俟枭虽然关心秦羡安危,但是她能理解、能接受秦羡的这种豪赌的选择。但是狐清影不能。他是个算无遗策强调平稳的人,帝王生死大事决不可轻易冒险,只要事情有回寰的余地,他就绝对不赞同这种赌徒似的做法。 “皇上何必御驾亲征,大秦朝中不是无人,秦宸勇、王义安、郭青红都是猛将,领兵三十万攻打东晋足矣,皇上何必非要御驾亲征,置之死地而后生!”狐清影不赞同。派秦宸勇去也一样可以取得胜利,虽然时间肯定要久一些,过程肯定要艰辛一些,肯定没有秦羡御驾亲征效果显著,但是决不能让君王冒上阵的风险。秦羡一个人身上,就担着大秦偌大的一个国家,这个风险太大,太不安稳了!即使成效显著收益可观,但到底拼运气成分更多一些。 所以狐清影对秦羡的做法极其不赞同。 秦羡叹了口气,到狐清影面前扶着他的肩膀正色道:“清影,其实你我心里都明白的,何必故作不知。夏汛凿河修堤之事最多一个月必须着手了,再迟,就来不及了!……朕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在战场拖延了,必须速战速决。而朕御驾亲征,那是最好的一剂良药,可以激起士气,一举打垮东晋。再拖下去,两边都做不好,反而越发拖累大秦本来就薄弱的国力。大秦,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折腾了。所以这个冬天和夏天,朕都必须让它安稳的度过!所以,清影,你要相信朕。三年,最多三年,朕一定能创造一片大秦盛世!” 狐清影垂下眼睑,沉默。 许久之后,他才抬起头,一向正气刻板的脸上竟然浮起了一丝无奈的苦笑:“清影到底是无力扭改皇上的决定。” 他叹息,而后话题一转道:“皇上可信命?” “信。朕是天子,怎能不信天命?”秦羡答得毫不犹豫。其实若要是真正了解秦羡,就一定不会相信他这鬼话。秦羡才不是信命的人。如果真信命,他也不可能活着走过那么多腥风血雨,早死在不知哪个的暗算下了。他从来都只信他自己。 而狐清影显然是那极少的了解秦羡的人之一。他轻叹道:“皇上会请臣来坐大秦左相这个位置,想来也是对臣在外的那些名头也是略有所知的,以皇上的能耐,应该也知道臣虽是法家却也略通阴阳学术之事。”帝王用人,必定事先查探清楚底细,这是潜规则。 秦羡也不否认,当下点头:“朕是听闻清影以前跟着楚国有名的阴阳大家豁阳子修习过一段时间。怎的,清影要给朕看面相?” “皇上!”狐清影挫败,“你知道阴阳家并不是街头算命先生。” 顿了一顿,见秦羡面色严肃了,狐清影才正色继续道:“皇上,清影这次拦着不让你御驾亲征安危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清影昨夜夜观星相,皇城接下来怕是要有一场浩劫。你此时离宫,正是大不宜。到时帝都动荡却无人坐镇,后院起火,你在前线就会背腹受敌,更加危险了。倘若政局改变的话,整个大秦都要遭殃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又岂是那北方边陲和淮江区区几十万人可比的?所以,请皇上三思,务必以大局为重!” 秦羡沉默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忽然闪过阴毒。那样凶狠的戾气,看得狐清影一惊。都道帝王无情残暴,今天终于让他见识到一斑。 秦羡最后摆摆手:“你且先退下吧。朕明日给你答案。” 狐清影退出御书房。 秦羡长叹一声,负手立于床边,看着窗外晚霞,眼神有些高深,有些阴沉。 【053】秦羡遇刺 最后秦羡还是去了东晋。 出征的那天,云高气爽,朗朗乾坤,旗风猎猎,黄旌万里,遮天蔽日。狐清影带着文武百官一路相送九十九里,最后摆香案,设香坛,为君饯别,敬酒,宣誓,酒撒天地,万军齐叩吾皇必胜。一时之间,风起云涌,二十八里山地大风起兮云飞扬。 饯别仪式完成,秦羡拉着狐清影避开众人秘密嘱咐一番,出来时豪气万千的拉镫上马,手一扬“出发!”,号角起,大军出征。 狐清影和众官站在原地听着军令传声“起——起——起——”一声一声远去,军容整肃的大军慢慢远去,飞扬的沙尘腾起如雾,最后湮没远去的背影,只看到旌旗猎猎,雄心万里。待到一切尘埃落定,秦羡大军也走远了。 狐清影深呼吸,面无表情转身,率众臣回走:“起——回宫!” 众臣一路皆在悄悄的窥视狐清影的脸色,揣度着刚才皇上到底跟左相说了什么。要知道,皇上此去凶险万分,谁也说不准几个月后大秦是不是就换了君王。如果是的话,那么刚才那番嘱托会不会是立储?又或者是另有要事交代?不管是哪个,皇上临行前把左相叫到别处嘱托事情的一番举动,就算奠定了左相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可动摇的摄政地位。 而除了狐清影,没有人知道秦羡最后到底说了什么。 其实秦羡最后的嘱托只有一句话: “清影,朕的江山,就托付给你了。” “就算不是这话也绝对八九不离十了。”万俟枭把玩着手上的玉佩摩挲着。百官饯别的事情此时已经传回了宫里,万俟枭也揣度着秦羡那番嘱咐。不过她比任何人都了解秦羡,所以她能一字不差的猜出秦羡的话。 “狐清影是个一板一眼的人,他有个最大的优点也是缺点,他太有责任心。而秦羡是个风险投资家,他就利用了这点,托付自己最重视的江山,让狐清影感到受信任的同时也担起了责任感,所以接下来狐清影一定会百倍认真负责的给他打理好江山,让他在前线后顾无忧。呵,说得是情真意切,不过是帝王心术的小把戏罢了。”万俟枭嘴角一勾。 她手上把玩着的正是“如朕亲临”九龙佩,代表大秦最高权力的东西。秦羡把这个给她,就说明了秦羡的态度。狐清影得赐的是代行天职的金镶玉佩,而她得的是压制狐清影的九龙佩,但是又出于后宫不得干政的原因,她没有重大事件是不可能干政的。所以秦羡就是算计了这一点让他们互相压制又不会破坏朝政运行。而她跟狐清影一向不对盘所以秦羡不用担心她会和狐清影沆瀣一气联手夺权。秦羡这人,真不是个好鸟。 不过她喜欢。呵。 “啊?原来如此!可是狐大人那么睿智,应该也明白的吧。”云霞对狐清影非常之崇拜,居然胳膊肘往外拐。 万俟枭瞥了云霞一眼,有些小嫉妒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知道又如何?他性子太死板了,就算知道也一样吃这一套!这男人跟个木头一样死板,估计都没有心的!本宫就好奇了,将来谁家姑娘会倒了八辈子霉嫁给他!” 云霞嘟嘴撒娇:“娘娘,你这是偏见!” 万俟枭从鼻子里发出个大大的“哼”声。她跟狐清影不对盘,她就是对他又偏见又怎么样!哼! 万俟枭傲娇的一扬小下巴。 借下来几天不出万俟枭所料,狐清影果然更加劳苦,勤于政事,每天忙得天昏地暗,代理摄政大臣之位,竟也将朝堂上下各种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该压后的压后,该决断的决断,该拒绝的毫不客气打回,该询问圣意的分急、中、缓打包快递到前线,朝堂之上一派平静祥和,什么岔子都没发生,这让不少嫉妒等着看笑话的人也只有悻悻然服气的份儿。 骜凤先生,果然不是平庸之辈。 如此又过了两日,万俟枭也不得不对狐清影有些服气了。这人死板归死板,真担起那责任坐上那位置之后倒也懂得变通明暗两手抓的。现在他是暂代摄政大臣,倒也懂得打太极,明夸暗贬,面上带笑背里捅刀子的做法,看得万俟枭都赞叹不已。终于有些明白为何人人都说桀龙骜凤,得一称王,得二称霸了。他确实有这个能耐。 时云霞正在给万俟枭梳头,两人又对狐清影的光辉事迹谈论一番,发式也刚好梳好。万俟枭照了照镜子,忽然道:“拆了换个。既然朝堂安定,本宫也放心了。接下来本宫要出宫一趟,去取点东西,你暂时照应一下中宫吧。” “娘娘不可。”云霞却出声阻止,“娘娘可忘了?接下来几日就是月头,按例是要妃嫔来中宫请安的。” 万俟枭拔簪子的手一顿。 又是月头了? 那岂不是又要到朔月之期? 万俟枭一惊,有些慌乱的站了起来,连带的都带翻了面前的首饰盒子。首饰盒子“哐”的落地,声音刺耳悠长,万俟枭这才定了定神,深呼吸,沉稳道:“速速去请左相大人过来!本宫有要事相议!” 左相府离皇宫很近,大约半个时辰后,左相就坐在了中宫会客的偏厅。 并没有让狐清影等太久,他一入座,上了茶,万俟枭就在云霞的扶持下从后堂入厅,在水晶帘子后的椅子上坐下。因为成年男性臣子按理是不能直面皇后的,所以要隔着帘子说话。虽然私下里其实他们已经见过两次,但是身在中宫还是要讲礼节的,尤其秦羡不再,更是万不能让别人抓了把柄说闲话去。 “不知娘娘急召微臣来有何事吩咐?”狐清影对万俟枭一直没好感,况且现在他每天又忙得要死,时间紧得很,哪有时间跟万俟枭磨叽,故而开门见山直接就问。 万俟枭见状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道:“本宫希望左相大人带兵支援皇上前线。”顿了顿,又觉得自己这么说好像太过直白,万一让狐清影发现秦羡的秘密就不好了,于是赶紧又补了句,“本宫与皇上同心相连,近日本宫总觉不安,怕皇上会有什么危险,故而急召大人相商。” 狐清影不答,抬起头直视帘子后的万俟枭,眼神锐利如刀。 即使隔着帘子,万俟枭也能感觉到狐清影目光的犀利。她脸上表情僵了一下,心道不好。自己刚才说得太直白了,理由也非常之不充分,搞不好要让狐清影以为她想支走他趁机夺权插政了。该死,果然关心则乱。 狐清影忽然朝她森寒一笑,然后正气浩然拱手道:“娘娘多虑了,皇上日前才发了讯息昭告首战大捷,东晋弱兵根本不堪一击,现在我军势如破竹,长驱直入,俘虏敌军无数。眼看拿下东晋指日可待,请娘娘安心,相信皇上,静候佳音便是。” 静,静你妹啊!万俟枭差点拍案暴走。她深呼吸佯笑道:“是么?果然是本宫担心过度么?本宫只是……关心皇上。丈夫出征,做妻子的难免担忧,寝食难安……哎”万俟枭拿起帕子在眼角蹭蹭,一副可怜的妇人样儿。以理说服不行,那就以情打动试试吧。 奈何狐清影是木头心,就跟没看到似的,一点都不为打动,冷硬的点头朗声道:“皇上乃天子,自有天神相佑,定能安然大胜而归,娘娘请放心。微臣也会尽全力安定大秦国内,让皇上无后顾之忧。”这算是明确的拒绝了。 万俟枭郁卒不已,只得挥挥手,做出一副疲倦的样子道:“罢了,既是本宫多虑了就好。左相大人事务繁忙,且先去吧。大秦的国事,就劳烦左相大人费心了。待得皇上大胜归来,定有重赏。” “谢娘娘。臣自当竭力。微臣告退。”狐清影行退礼,离开。 万俟枭气得直磨牙。 一路沉着脸回了寝殿,万俟枭气呼呼的往软榻上一坐,黑着脸不说话。 “娘娘?”云霞小心翼翼的看着万俟枭的脸色。 “没事。”万俟枭摆摆手,“你退下吧,本宫累了,小睡一会。” 云霞应声退下,关好门。 万俟枭侧身躺在软榻上,心思百转。其实就算她现在带人往那边赶也来不及了,后天就是朔月,千里马也来不及赶到东晋。狐清影的考虑角度也对,现在皇上不在皇城,乃是多事之秋,他更加不能离开帝都。只有大后方安全了,才是秦羡帝王安全的保证。 现在她能做的,也只有相信秦羡。相信他能安然度过朔月期,相信他有足够的能耐应对在东晋的一切困难。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等。 等他的消息,等他归来。 万俟枭不喜欢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没有主动,没有制动权,就好像一台精彩的大戏,她却被分配到了观众席,只能看着别人在努力,在奋战,自己却一点都参与不了。她非常不喜欢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可偏偏此时却又无能为力。 ……罢了,且先等两天吧。要相信秦羡。那可是一个狡猾又凶残的帝王呢。 万俟枭如是安慰自己,阖眼入睡。 有的时候,等待也是一种煎熬。当一寸一寸的等待化成灰烬却始终看不到尽头时,便忽然觉得哪怕就是最坏的结果,也是可以接受的,至少比等不到尽头的感觉好。 万俟枭在这样的心态下消磨了数日,终于等到前线传来了消息:皇上遇刺重伤了。 感谢蒙蒙2011滴花花 ̄ ̄ 【054】帝都叛乱 消息传过来时万俟枭刚刚打发了来请安的妃嫔们,听到这个消息顿时一骨碌从榻上跳了起来:“皇上遇刺了?!” 云霞不安的站在边上低头垂手,讷讷的不敢作答。 万俟枭在室内焦躁的来回踱步,最后脚下猛的停住,冷声道:“云霞,本宫出去一趟,你照应中宫。皇上受伤的消息务必压下,宫里严禁流传,以免人心不稳。” 而后万俟枭便出了宫。 出宫后,万俟枭直奔欧阳家,去取当初订下的长鞭。秦羡受了伤,她不会坐视不理。取了武器,到时候她再去船坞打个招呼,就立即出发赶往前线。万俟枭如是打算。 一路到了欧阳家。欧阳家早就把长鞭备好装盒,万俟枭这一到,欧阳夫人立刻将一方长盒子递给她。 万俟枭接过。盒子是一般的木质黑盒子,打开,里面的火红色鞭子静静的躺在里面,戾气迎面扑来。不愧是欧阳冶器世家,鞭子的最深层的灵魂都给锻造出来了。 红色的鞭子长三丈三尺三分,粗端有如儿臂,尾稍细若柳枝,鞭身从头到尾都缀满细碎的造型各异的闪亮银片,煞是可爱俏丽,但若是仔细看,就可以看到每一片银片都有一处弯弯的弧度,弧度里皆有倒钩。这一鞭子上去,足可撕下敌人一片血肉来。而最毒辣的在于鞭腹,在鞭身中腹有一道薄如蝉翼的极细锋刃,若是一鞭子以鞭腹抽去,一鞭剖膛也不是难事。 万俟枭取出长鞭,甩了两下试了试手感,点头终于露出这几日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好!”语毕,一鞭子甩出,“啪”的一声欧阳家宅子外侧的一根大腿粗的柱子应声而断,柱子撑起的屋檐顿时倒塌半边,哗啦啦扬起一片腐朽的尘埃。 欧阳夫人吓了一跳,立刻让开塌下的屋檐,惊惧的看着院子里意气风发胡乱抽鞭子破坏的万俟枭,心中不由暗自祈祷这杀星快点离开。 万俟枭忽然眼神一动,扬手一鞭子就朝欧阳夫人甩来,欧阳夫人吓得“啊”的惨叫一声一跟头往后仰去,结结实实摔坐在地上,毫无形象的往后连退几下,惶恐的看着万俟枭的鞭子袭近,擦上她额头,像是风一般轻轻的拂过,扬起她额上的刘海,而后闪电般的收回。 欧阳夫人眼瞳紧缩,两肘支着地,看着远处煞神般的万俟枭,瑟瑟的发抖。而在她眼前,一只马蜂翅膀悠悠的落下。 欧阳夫人这才看清,地上,有一只被从中间一劈两半的马蜂。 欧阳夫人一下子瘫软在地。 万俟枭拱手为礼,又丢下一袋金子,大笑着离去。 果真是好武器,一鞭子可以抽到女人脸上不伤分毫,也可以一鞭子抽断大腿粗的柱子,可刚可柔,这才是她万俟枭最惯用的兵器啊。 万俟枭将长鞭装饰物一般盘绕在腰带上,亮晶晶的银片倒也添加了几分活泼异趣,一路叮叮当当着实有趣。 出了北市往南市走的时候,万俟枭在大十字路口站住脚步。 她看到一批人从面前走过。 即使那些人都穿着百姓的衣服,手上提着锄头白菜,也有人推着装货的独斗车,万俟枭还是一眼就看出他们是军人。不合身的衣服,孔武有力的身子板,一路走来基本是沉默,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脚是他们的脚步和眼神。即使他们步伐并不一致,但是数着拍子看,他们走路是一个节奏的拍子。而他们的眼神,抬头挺胸目不斜视,目光炯炯精神饱满,绝对是帝都留守的军人。 只是,如此遮遮掩掩的调动守军,又是为何? 万俟枭买了个散财童子面具戴上,一路故作问东买西,四处看看,不着痕迹的跟着那批军人往南市走去。 越往南市走万俟枭越是心惊。饭堂,粮店,木炭铺,到处都可以看到这些人的踪迹,可见来的不是一批两批,而是大规模的分批次调动过来的。更让她吃惊的是,在她的码头,一个个临时搬运工做得有声有色,一个人抗两只米袋吭都不吭一声。而她跟的那批人到了这里之后居然也是找她的船坞签了临时雇用契约,然后二话不说上工搬运东西。 “嘶,这些人隐匿在这里做什么?”万俟枭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这样大规模遮遮掩掩的调动军队,难道是…… “当然是要造反啊。” 一道媚惑的低音从身后传来。万俟枭想都不想,手肘往后一撞,狠狠撞上身后人的腰腹;同时另只手捞住身后人的脖子,一个旋身就转身站在那人身边,两手死死掐住那人的脖子。“什么人!” “是我是我,亲爱的潇潇 ̄” “云裳?”万俟枭松开手。眉毛一挑,等他的解释。 云裳此时是一副船坞管事的打扮,一个看起来机灵勤快的阳光少年。他咧嘴一笑,露出白亮的牙齿,然后忽然就羞红了脸,忸怩的推万俟枭的肩:“你好坏哦,袭击人家最脆弱的地方 ̄” 万俟枭寒了个,不要说得这么有歧义好不好……她眉角抽了抽,俏脸一板:“说正紧的。” “嗯 ̄跟人家回去,人家跟你慢慢说 ̄”云裳抛了个媚眼,故意拉长了慢慢两个字,听起来别有一份暧昧的意味。 边上的行人听到这话,不由个个侧目相望,朝万俟枭和云裳露出或暧昧或艳羡或猥琐的笑容。 万俟枭心里默默滴流泪,最终屈服,走了两步见云裳不动,转回去踢了云裳小腿一脚:“那还不快走!” “来了来了,潇潇好猴急 ̄” 万俟枭差点被云裳这话气得吐血。这个男人,这男人……肯定是老天嫌她命太好了,才特意弄出这么个东西来怄她的!肯定是! 万俟枭几乎抓狂。 云裳猴子般抱住万俟枭的一只手臂,一个劲的嚷嚷:“潇潇 ̄你怎么那么久都不来看人家哟,人家想死你了 ̄没有你的日子好空虚啊 ̄跟你在一起充实的感觉真让人怀念啊 ̄好不容易你今天终于来了,咱们一定要好 ̄好的尽兴! ̄哎呀,潇潇,你别走这么急嘛,咱们还有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时间……” 万俟枭拉下面具遮住脸,心中泪流满面。 回到船坞,秦君任竟然已经在大门口等她多时了。 万俟枭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满意得很。显然秦君任已经完全掌握了码头了。人口进出流动都在他的眼线之下。她一来,消息就已经送到了秦君任那里。所以他立即部署好事宜,带了人到大门口迎接。 很好,一方霸主的掌控力终于初步显现出来了。万俟枭的面色好了许多,拍开云裳,赞赏的朝秦君任点点头。 秦君任虽然在别人面前一副小大人的冷面样,但是目光一接触到万俟枭的赞赏,马上神采飞扬起来。他带着万俟枭往船坞里面走,一路上给万俟枭介绍船坞和码头的现状,收益,以及新的发展建议。 到了书房,万俟枭拉过椅子坐下,开门见山就问:“码头甚至整个南市都多了不少不明人士,这是怎么回事?” “潇潇好笨哦 ̄这还用问吗,有人要造反嘛 ̄”云裳一脸不在意的模样,蹭到万俟枭腿上坐下,还撒娇的抱住万俟枭的脖子。“人家知道的可多了 ̄咱慢慢说哈 ̄” 万俟枭踹了两脚,他就是不下来,还大有越黏越紧的趋势。 秦君任小脸一板:“你进来做什么?出去!这里是书房!” 云裳朝他抛了个媚眼:“君君果然是嫉妒了 ̄”既然一脸悲慨大义的捂住胸口:“哦,没有用的!爱情是不能勉强的 ̄人家心里只有潇潇一个 ̄你死了这条心吧 ̄” 秦君任非常明显的无语了,一头黑线。显然他是经常被云裳这样恶心。 万俟枭也很无语。 于是很囧的一幕出现了:万俟枭和秦君任隔着一张茶案说话,云裳则扒拉在万俟枭身上扭个不停,偶尔也插一两句一针见血的话。 “就是说,这极有可能真的是一场谋反?”万俟枭转动着手指上的黑玉扳指,沉吟。秦羡受伤的消息一传过来,果然人心就开始浮动了吗。 “现在隐匿在我们南市的多是京都指挥营,人数有过千之众。西市隐匿的更多,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另外御林军近日对城门管控严格了不少,控制其他人口流动,却大肆放京都指挥营进来,怕是也有异动。”秦君任皱眉肃然道。 “主支是御林军?”万俟枭疑问。禁卫军三千,巡视皇宫内部;御林军五千,负责整个皇城治安;帝都外围是京都指挥营,有一万五千之众,戍守帝都。现在京都指挥营的叛军不断被放进来,如果叛乱主支是御林军的话,只要大部分京都指挥营士兵依旧忠诚,那还有希望内外夹击以武力平定。 “主支是京都指挥营。京都指挥营营长刘长孙是叛乱主将。”云裳蹭在万俟枭身上笑眯眯的说。 万俟枭和秦君任同时脸色一紧。京都指挥营!一万五千人!如果全部叛乱的话,那完全是压倒性的优势!更何况现在御林军还有部分叛变,放进大量叛军囤积隐匿在西市和南市! 万俟枭捏紧拳头。看来秦羡受伤的消息昨天深夜一入城,某个长期处心积虑的人就行动了。四下一鼓动,那些一直以来蠢蠢欲动的刘长孙之流就一个个躁动了,个个摩拳擦掌调兵遣将,准备干一番大事业了。 可恶! 现在西市和南市不断有叛军囤进,东西城门内有叛乱御林军作祟,外有京都指挥营源源不断的涌入帝都,整个帝都现在已经陷入风起云涌一片危机之中了。 黑云压城城欲摧。 【055】暂时联盟 当天晚上,左相府邸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红漆大门口,年迈的管家脚步快速而稳重的跟着家丁到了门口,看到被门卫拦下的人,全身俱罩在黑色斗篷下,因为帽子的遮掩只能隐约看到尖尖的下巴。管家不禁有些纳闷:“不知客人乃是何方人士,欲见我家相爷又有何事?” 万俟枭微微支起斗篷的帽檐,露出大半张脸,朝年迈的管家点点头,淡声道:“进去说。”如果不是情势紧急,打死她也不会来左相府找狐清影合作。但现在大势当前,情势不由人,自然大局当先,所有个人恩怨先摆一边,联手平定动乱再说。 管家看清万俟枭之后眼睛一亮。是个女子!还是个漂亮的姑娘!管家激动了。这么晚了这姑娘还来找少爷,八成是少爷在外面的桃花债投奔来了!哦呵呵呵呵,真是太好了,少爷终于开窍了!老爷啊,夫人啊,狐安终于看到少爷开窍的一天啦,你们在天之灵也可以安心啦。呜呜呜老管家幸福得老泪纵横,二话不说就让万俟枭进了门,并亲自引路往后院走去。 万俟枭有些纳闷,但还是快步跟上。 这一路上管家的嘴巴就没停过,从小姐贵姓到芳龄几何,家在何方,家中还有何人等等不断的打听,弄得万俟枭一头雾水但出于对老管家客气放她进门的好意也没翻脸就是了,偶尔还会不耐烦的应上一两句。 “小姐不辞劳远前来,这么晚了一定也累了吧,不如老朽先安排小姐歇下,明日再见少爷可好?”老管家小心的打量着万俟枭的神色,心中不断盘算着将万俟枭留下的几率有多大。 万俟枭摇头:“我有急事,必须立刻找相爷商议。越快越好。” “这……少爷就在雪轩后园子,只是少爷今日心情不太好,恐怕不太方便……要不小姐请在花厅稍后,老朽先去通报一声?” 万俟枭推开管家:“无妨,我自己去即可。” 老管家恍然大悟一拍头:“啊啊,好,好。我家少爷就劳烦小姐多多照顾了。嘿嘿” “?”万俟枭狐疑的看了乐开花的老管家一眼,然后让过他直接进了狐清影的雪轩。 雪轩里没有人,似乎下人都被打发了。空寂的雪轩在银钩冷月下显得特别的清冷。万俟枭一路走过去,一个人都没有碰到。但即使没有人可以给她问路,她也精确的找到了狐清影所在的位置。 狐清影正在后园,醉剑狂歌。 他一手拿着酒坛,醉饮狂灌,一手长剑飞舞,唱着不知名的古老而苍劲的歌。闪亮的剑光有如银龙潜海,白练浮光掠影,在月下闪出更比月辉的银光。 他的剑舞得极凌厉潇洒,惊鸿绝艳。 万俟枭对剑道也算略懂,但却从来不知道一个人醉酒发泄的舞剑也可以舞得如此有节奏感而洒脱快意。 剑由心生。剑随心动。剑舞心境。 银光一闪,狐清影飞起一剑划过,白色长衣翩跹而起,无数朵破碎的梅花漫天飞舞,在银月夜风里飘然而下,美丽至极。 飞旋的花瓣里,清冷的月色下,狐清影抱着酒坛狂饮,长剑拖地,残花飞旋,天地似乎都在旋转中颠倒,最终他脚下一顿,整个人“咚”的一头倒进地上的枯萎花丛中,举起酒坛就把酒往嘴里倒。 倒完了拉起袖子一抹嘴,又唱起那古老苍茫的歌。 夜风起,吹得那支古老的曲子破碎的随风而去。 万俟枭被那样苍劲古远的曲子感染,走过去在狐清影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夺过他的酒坛抿了一大口:“很好听的曲子。” “啊。古老的成婚祀礼曲子。”狐清影眼神迷蒙,也不在意是谁来到他身边。他身后抢过自己的酒坛,不甚珍惜的往嘴里倒。 “这曲子,我好像在哪听过?”万俟枭皱眉。她的记忆深处,似乎也在哪听过这支曲子。 “呵,云国的成婚祀礼祝曲,你怎么可能没听过。”看来狐清影真的是醉了。既知道眼前这女子是云国的莫绮潇,又仿佛并没有把云国公主莫绮潇和跟他一直不对盘的万俟枭联系到一起了,果然是醉得厉害了。 万俟枭被“云国”两个字惊到了。在她记忆力,这两个字早已经随着莫绮潇的消逝而远去了。没想到现在突然又听到这两个字。万俟枭心念一动:“你是云国人!” “啊。”狐清影也不否认。 万俟枭面色渐沉,挑眉冷笑:“云国人到大秦当左相?”只怕这里头心思深远,另有所图吧?秦羡灭了云国,狐清影会真心给秦羡做左相?不会是想祸害大秦吧? 狐清影醉眼迷蒙,也冷笑回讽道:“云国公主到大秦当皇后,我当个区区左相而已,有何不可?” 万俟枭冷哼:“本宫皇上是知道的。” 狐清影也嗤笑:“皇上圣明之君,如何知道你就不能知道我?” “咦?”这回轮到万俟枭诧异了,“他知道你是云国人还敢用你当左相?……你们做了什么约定?”除了利益交换,万俟枭不认为真有什么君圣臣贤无条件追随的说法。尤其是秦羡那样多疑的君,狐清影这样睿智的臣。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两人最初就约定了什么,各取所需。 狐清影此时醉的厉害,平日里绝对不会跟别人说的事居然在这个迷蒙的夜晚因着昏昏沉沉的醉意有些自嘲的说给了万俟枭听:“啊。两年前的今天,云国帝都将破,我的未婚妻远嫁他国。我就是站在山顶上看着花轿在这支古老的曲子里悠悠起轿离去的。” 难怪他今天心情不好,举止反常了。一向刻板自律的他,今夜喝得烂醉。原来是未婚妻结婚了,新郎不是他。 “所以你跟皇上约定,他吞并天下,你要回你的未婚妻?”万俟枭沉吟了一会就猜出答案。 “啊。可惜那个男人病秧子,死得太早。” 看狐清影答得这般随意,万俟枭不禁怀疑,狐清影到底是真的对他的未婚妻有感情,还是说不过是出于未婚夫的责任心罢了。毕竟,这男人跟个木头样的,根本就没有心,人也死板得很,会懂感情才怪了。 “咳,既然一切都是因皇上而起,你……不恨他吗?”万俟枭迟疑的看着狐清影。月光下,醉酒的狐清影脸上多了些柔和,竟是温和清雅的书卷气息,比平日那个板着脸的酸儒优雅了不知多少倍。万俟枭总算看他有些顺眼了。 狐清影嘴角一翘,仿似根本看不出有一丝醉意,说话也清晰分明了许多:“云国破灭,不过大势所趋罢了。皇上本非池中之物,终究是要跃龙门称雄天下的。又岂是一个云国可以阻拦的。云国,东晋,柔然,楚国,天下辽阔,分久必合。东晋地好物丰,国运星辰甚好,可惜皇室心志衰微,不堪大用;柔然蛮夷,习性尚未开化,家族作业,扶持难矣;南楚么,国运将衰,除了壑兼郡王胸中有丘壑,正宗皇室子弟没落甚久,壑兼郡王乃外室血脉,且不过将死之人一个,若何能与大秦帝王相比?良禽择良木而栖,贤臣追明君而侍,吾又何必因小国门户之见而至天下大业于不顾?” “好一个大势所趋。算你识相。”万俟枭放开按住腰间长鞭的手。如果狐清影敢露出背叛秦国乃至一丝动摇踟蹰的状态,万俟枭都会立刻下手当场将之击杀。 狐清影抱起酒坛往下倒,却发现酒已经没了。有些不高兴的将酒坛扔开,呼了口气。刺骨的夜风一吹,他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额头坐起身,眉毛拧成一团,人似乎清醒了许多。会武功的人到底体质强壮了许多,即使醉酒也不过一会的事情。冷风一吹,没了酒精继续麻醉的狐清影很快清醒了大半。 看狐清影不适的皱眉,呼吸间都是浓郁的酒香。万俟枭知道不用多久这人就要醒酒了。而大多数严守秘密的人,最痛恨的就是秘密被人发现,所以万俟枭思量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冒险留下嘲笑他的好,于是立刻就退开数步,正色朗声道:“本宫在前堂花厅等左相大人,有要事相商。还请大人稍后来见。” “唔。”狐清影揉着太阳穴应声。他看看离他远远的万俟枭,似乎脑中一闪而过想起一些刚才的片段,脸色顿时绷紧起来,眼神不善的上下打量着万俟枭。 万俟枭被他锐利的眼神盯得发毛,赶紧干笑两声转身就跑:“本宫去花厅等你。允许你整理沐浴一番再来,本宫不急的,不急。呵呵” 最好整理个一个小时把气消了再来。 万俟枭坐在花厅喝茶,脑中思量着等会怎么推脱。 并没有让她等候太久,狐清影就沐浴好换了身衣服一身清爽的出现在花厅。不过也让万俟枭松了口气的是,他没过问先前的事,也没给她脸色看,更没有用先前那样凌厉的眼神剜她。他只是一如既往的绷着脸上前行礼,入座。 狐清影此刻已经完全酒醒。真看不出来这人半个小时前还醉得能让人轻易兜出他的秘密来。果然人有千种,这男人就是少见的自律人才,连醉酒都可以这么快的醒来。 好在这男人公私倒是分得极开的。 他摆摆手,下人们送了茶就行礼退下了。 花厅里顿时就剩下万俟枭和狐清影。 万俟枭见状松了口气。一是狐清影似乎不会追究先前的事了;二是,既然他摆出如此阵势秘密商议,显然他也大略猜出她夜半来访的原因了,而狐清影既然知道叛乱的事,那么他不可能一点镇压措施都没有。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肯以公事姿态见她,就是说他也有与她暂时摒弃前嫌联手合作的意向。 万俟枭心中大定。 请假两天 因为天气陡寒,连续几天下了大雪,长歌这可怜的瓜娃子终于不负众望滴倒下了。 昨天晚上突然高烧,昏昏沉沉过了一夜,今天退烧了,但是头重脚轻,走路摇晃,所以跟亲们请假两天哈,21号一天,22号一天。23号开始继续更新。 待俺养好病俺会好好码字的呜呜呜呜…… 真是生病了才知道健康的可贵,昨天夜路俺裹着被子嚎了一夜…… 【056】小强归来 “你……对此有何看法?” 两人不约而同同时出声。 话一出口,两人俱是一顿,没想到和对方想到一起去了。这种意外的默契让他们有些尴尬又有些好奇,不觉彼此高看了一眼。 不巧真不知两人是不是太有默契,这一眼间两人眼神又撞到了一起,于是又慌忙低下头,借着喝茶做掩饰。 清绿的茶水在杯子里荡起细细的波纹涟漪。 茶香飘渺,一室安宁。 最后还是万俟枭沉吟了一会,打破微微尴尬的沉寂:“本宫得到消息,叛军主力为刘长孙所率的京都指挥营,另有部分御林军在帝都做内应,具体营部本宫倒不甚清楚……” “京都指挥营刘长孙众部,西城御林军第三仪同,东城御林军第一仪同第一队,第二队,第九队,第二仪同第三队,第八队。主谋秦颂。”狐清影直接打断万俟枭报出详细。 万俟枭闻言手上一顿。主谋秦颂她其实心里也早就有数了,只是没想到狐清影连叛军的详细分布都掌握得如此详细。同时让她暗暗心惊的还有这些数字。御林军编制是总体为一个五千人的大军,下设五个仪同,每个仪同一千人。每个仪同下面设有十个队,每队一百人。现在这样一算,光是帝都内的御林军叛军就有一千五百人! 若再让此势头发展下去,帝都就岌岌可危了。 万俟枭心中焦虑,面上却不动声色,她赞赏的朝狐清影点头,接下去继续道:“帝都内叛变的御林军循着职守之便大批放进京都指挥营叛军,隐匿在帝都四市。现在在帝都里隐匿的叛军总数约四千人,当然,总数还在不断增加,就目前而言,其中有千余在南市,近三千在西市,以此势发展下去,怕是不用多少时日待叛军积足了势力就要杀进皇宫发动政变了。” 狐清影此时也不禁有些意外的看向万俟枭,没想到一个住在深宫的女人能对情势知晓得如此详细,不觉再次高看了她一眼。 同伴的出色往往会带动积极的气氛,狐清影稍稍放下之前对万俟枭的偏见,正色道:“不管如何,当务之急是务必遏止这种事态发展下去,否则一旦叛军做大,成了气候,再想控制打压就难了。在皇上回来之前,我们务必将损失限到最小,以免造成帝都人心动乱。” “可是,现在更换守城御林军已经来不及了吧?真惹急了对方直接杠上怕是他们会直接杀进皇宫,那就更加一发难以收拾,而且大规模的军队调动也会引起百姓的不安。”万俟枭摇头否定。 食指无意识的叩击着桌面,万俟枭沉思。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忽然她就笑了。 万俟枭眼神直直的看着狐清影笑得意味深长:“左相大人对情况掌握得如此清楚却迟迟不见动手,想来以上顾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怕是也早有良策了吧?”狐清影被称为骜凤先生,自然也不是纸糊的,必定是有了应对之策才会如此一直稳坐钓鱼台。 被万俟枭看似温和实则暗含凌厉的眼神盯着,狐清影未见半点慌张,只是淡然处之的看回去,点漆黑眸深不见底,夹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娘娘心中既已有了主意,何必又来套清影的想法?” “本宫有是有,但集思广益,所以本宫还是想问问左相大人的想法。”说来也好笑,两个跺一跺脚大秦都要晃几晃的人物,居然又孩子气的杠上了。 “未见有娘娘的好。”狐清影针锋相对。 万俟枭笑道:“那又何妨说出来切磋一番?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互相切磋也可以趁早发现问题弥补不足,也不啻是件功德。” 两个天才在一起,谁也不服谁,终究是要比出个高下的。 狐清影朗笑一声:“正有此意。”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各自伸手在杯子里沾了些茶水,就近在自己面前的茶几上写下各自的策略。 万俟枭写完后抬头,正好看到狐清影也写罢收手。两人相视一笑,不过这完全是挑衅的笑容。两人同时让开挡在面前的手,露出自己的字迹。 几乎是同时的,两人齐齐看向对方的策略,然后“咦?”了一声。 只见两个人的面前,两种字迹一个刚劲一个娟秀的写着同样两个字:离间! 两人彼此无语对视,最后还是狐清影朗声一笑,将面前的字迹擦去,笑着夸赞道:“娘娘好计策!”天知道他是夸万俟枭还是夸他自己。不过有他这么一开头,刚才无语的尴尬也就被解除了,万俟枭也就不再囧囧有神了,也跟着笑赞道:“哪里,左相大人才是思虑周到,布局缜密。” 两个人打着哈哈互相拍马。 有了方针之后,接下来就是行动细节的问题。狐清影之所以有了方针却迟迟不见行动的难处就在于,离间确实是最妙的策略,但是如何离间却是相当棘手的事。秦颂虽然长得可爱单纯,但事实上皇家的子嗣就没有一个是单纯的。秦颂跟秦羡一样,多疑而狡猾,不然他也不可能在秦羡上位这么久还一直安然无恙甚至备受宠爱。这样多疑又细心的人,想派人去离间,难度非同一般。一般的眼线,根本近不了他身,更别说成为他面前说得上话的心腹了。更棘手的是,秦颂对心腹也从来不会完全信任,若是离间过程出了半点差错,就一定会暴露己方,使己方处于被动。所以想要完美的实施离间之计,还尽量得仔细斟酌斟酌。 结果让狐清影大感意外的是,万俟枭没等他讲完情况就直接大包大揽的将剩下的离间工作都包了去。 这让狐清影意外的同时更多的是冷笑。笑万俟枭的不自量力。 他狐清影岂是吃素的人,连他也奈何不了的事情,这个女人竟然一挥手轻松道“这个交给本宫吧,我们继续讨论一下善后的问题。”简直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更是不把大秦上万士兵的生死放在眼里!离间这一步是整个计划最关键的一步,一旦出了半点差池,满盘皆输,皇宫内三千近卫军,帝都五千御林军,都得陪葬!如此性命攸关之事,她居然“交给本宫吧”说得如此轻松。 狐清影冷笑道:“既然娘娘如此成竹在胸,那么臣下也无话可说。娘娘有任何需要再跟臣下讲便是,臣自当尽力配合。当然,也希望娘娘莫要逞一时义气,坏了皇上千秋基业才是。”狐清影不是没见识不能容人的人,相反,越是有见识越是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能让随便什么人都来试上一试,若不是万俟枭是大秦皇后,且手持九龙佩,狐清影说不准已经将她扔出门外了,哪能容她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在自己的厅堂上大放厥词。 万俟枭看狐清影的样子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不过她不但没生气,反而愉悦的轻笑起来,那一刹那间神采飞扬,她负手而立,自负的神色带着绝对的张狂:“左相大人,论掌控全局的能力,或许我不及你;但是,若论玩弄人心的能力,你,一定不及我。” 狐清影看着她,不语。 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这样张狂的话,尤其还是一个女人。 万俟枭大笑:“怎么,不信?好,左相大人,本宫便离间给你看,到时候由不得你不服!” 看万俟枭说得那般自负,狐清影倒不禁有些疑惑了。难道她真有奇策? 万俟枭继续道:“左相大人既然能如此清楚的掌握敌人动向,想来眼线应该是有几个的吧?” 狐清影刚才的疑惑顿时全部消散。神神鬼鬼的绕了个大弯子,结果也不过是要利用线人进谗言来实施离间!这本是他决定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才赔上大半线人去做的事。如此亏本的买卖,这女人居然真当个奇策似的。 狐清影刚才生起的肃然起敬的感觉都消失了,他没好气的冷声道:“最多三个。”三个还是看在皇后加九龙佩的面子上给的最大数字了。线人都是宝贵的财富,每一个线人都是对决时决定胜败的关键,怎么可能随便因为万俟枭一个毫无价值的法子就随便放弃一大把线人!狐清影能给出三个给万俟枭耍耍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了。 对于狐清影的没好气,万俟枭倒被激起了久违的傲气,她也冷笑一声,大气道:“不用,本宫只需要一个便已足够。” “一个?”这回轮到狐清影诧异了,“一个人如何成事?”离间的话,三个人的谗言总比一个人的谗言更容易动摇人吧?难道她走的不是进谗言两面挑拨的路子? 万俟枭在狐清影诧异加狐疑的眼光中获得了一丝成就感,她伸出食指在狐清影面前摇了摇,弯弯的红绫嘴角一翘:“确切的说,是一个人都不用。本宫要离间他们,一杯茶足矣!” 咳咳,关于本章节标题,俺只是想用最显眼的方式高调的向大家宣布一下:乃们的小强歌又回来了 ̄ ̄ ̄HOHOHO过了两天没电脑的日子,都快闷死个人了 ̄ ̄ 感谢haruharucn、綯気di涙和蒙蒙2011滴花花 ̄ ̄ ̄俺病好了,又神气了 ̄ ̄【057】杯茶离间 次日傍晚,一辆颜色深暗,纹饰华丽的四轮双驾马车停在京都刘长孙府邸门口。 刘府侍卫老大远一见到马车时立刻熟练的推开朱红的大门,招呼刘府的管家赶紧来迎接了。微胖的刘府管家气喘吁吁的待人奔过来,刚好赶上迎接秦颂下车。 秦颂淡淡看了刘管家几人一眼,摆手免礼,一副不屑与之多言的高傲神色。 刘管家贴着笑,谄媚的迎着秦颂进了刘府。 秦颂进了偌大的刘府一点也不为里面的各色美景所动,目不斜视的端着衣摆,在刘管家的引路下面无表情的进了正厅,一派高贵冷淡倒是吸引了无数的丫鬟家丁悄悄探出头偷看。 刘管家引着秦颂进了正厅坐下,自己贴着笑,小心的先陪不是:“王爷,我家大人早上卯时就去青龙城练兵了,到现在都未归,不过小的方才已经打发了人去请了,估摸着一刻钟后就能回,王爷您一路过来也辛苦了,先喝茶歇息一下,我家大人马上就到。” 秦颂神色依旧是淡淡的,点头。 马上有丫鬟端着托盘上了茶。 刘管家不敢坐,只能哈着腰站在边上,一个劲的想找话说消磨时间,不让王爷觉得无聊。 秦颂出于礼貌的一开始应了几句,之后就不怎么做声了。 刘管家越说越小声,最后发现完全是他一个人唱独角戏时,只好干笑几声,站在一边也不多嘴了。 秦颂瞥了他一眼,端起茶案上的茶杯。 习惯性的提起杯盖捋茶叶,杯盖一移,茶香四溢,让人精神一振。 秦羡手上一顿,轻轻凑近嗅了嗅:“倒是好茶。” 茗山雾峰,产于大秦帝都东面千里之外的丘陵茗山,这茶只在冬季产出,且必须在雪后初晴,山巅起雾时才产,最重要的是,必须在雾散前采摘,否则就是废品,而且制茶后越是新茶茶香越醇,半年内味道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淡,最后跟一般的茶叶并无二致。据说市场上此茶价格已经被喊到百金一两,还有价无市。实在是产茶的符合条件实在太高了,一年茗山雾峰能产三十斤就不错了。 秦颂捧着茶杯,悠闲的饮茶。 一室茶香缈缈,余味悠长。 刘管家见秦颂安静的品茶,自然也不敢再不识相的打断。他没得秦颂允许,又不敢随意出入,只能站在秦颂边上,眼巴巴的盯着门外,心中暗暗焦急主子怎么还不回来。 一直到一盏茶毕,刘长孙还是没见回来。 秦颂似乎并不打算再等了,他起身整了整衣衫,道:“本王就先回王府了。若是刘大人回来,请他来王府一叙。” “是,王爷。”刘管家恭敬的揖礼回答,心里同时也轻轻松了口气。在这位大秦唯一的王爷面前,总让他有种被压迫得喘不过气的感觉。刘管家这才发觉,仅仅一盏茶的时间,自己已经是汗流浃背了,冷风一吹,凉飕飕的。 秦颂如来时一般高傲冷漠,目不斜视的一路被刘管家送出刘府,一直送到大门口,恭恭敬敬送上马车。 车奴趴下,秦颂提着衣摆踩着车奴的背上了马车,马车上两个秀丽的小厮立刻拉开车帘,恭迎秦颂进车厢。 秦颂刚弯下腰要钻进车厢,忽然心有所感,下意识的就转头朝身侧大路看过去,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大路,路上什么也没有,就一只瘸腿的流浪猫。夜晚流浪的瘸腿猫高高的竖着尾巴,绿色的眼睛在幽暗迷蒙的黑暗中似乎特别清晰,直直看进秦颂心里,看得秦颂心头一颤,一种不知名的恐惧刺进了心里。 秦颂立刻转身进了马车。 车帘上的穗子一阵摇晃。 他带来的一干侍从马上各就各位,整齐而迅速。马车夫一扬鞭,“驾!” 马车奔走,得得的消失离开。 刘管家和身边的一干下人也松了口气。刘府大门吱呀的关上。 街道又恢复了夜晚的沉静。 刚才被秦颂看去的地方,街道巷子里走出两个人。 白衣长褂的狐清影若有所思,从头到脚都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万俟枭看不清神色。 秦颂回了王府,被那只流浪猫惊到的心并未平静,反而越发的酝酿得激烈了。一种可以被称为危险的感觉在他心尖蔓延开来。 下了马车,他心中烦躁不已,几乎是下意识的第一句话就是吩咐迎接的管家:“去,给本王泡杯茶来。” 快步回到客堂,刚坐下,便有丫鬟来上了茶。 茶杯拿在手中,秦颂只喝了一口,就脸色一连变了数变,最后他站起身,焦虑的踱步良久,冷声对两边道:“去请魏腾、宋庆峰、江林鹤三位队长过来。” 没多久,三位队长就依次来到,各自纳闷着王爷不是说越到关键时刻越要沉得住气,近期都不再见面,只秘密书信暗号联系么?怎的突然又传令要见他们了? 面对三位队长的疑问,秦颂心中波涛汹涌,面上却尽力压制着,尽量不露声色。但他周身的压抑的气场已经让三位队长紧张起来了,知道事情有变。 大堂的气氛一时陷入凝滞的沉静。堂里没有点灯,下人也都被秦颂遣了出去,越发衬得大堂里幽暗沉寂。三位队长站在下面,垂首等候,私下里互相面面相觑,心中惴惴不安。 坐在阴暗的上首,他捧着手上的茶杯,神色狰狞的盯着杯子里平静的茶水水面,里面照出他修洁的容貌轮廓,只是有些模糊了。他咬牙道:“刘长孙此人,怕是靠不住了。” “什么?!”此话一出,三个队长大惊失色。 要知道,现在政变的主力军就是京都指挥营,御林军被王爷指使得动的只有一千余数,根本不足以发动叛变,如果此时刘长孙跟他们不一条线了,那他们现在就是站在浮冰之上,四周被孤立,脚下也无实地,随时可能崩塌。 “王爷,这……这是怎么回事?”宋庆峰脸色很不好,上前一步问道。 秦颂冷笑:“刘长孙此人,怕是吃定我们不得不依恃他,起了不臣之心。” “什么?刘长孙自己想当皇上?”魏腾跳了起来。“老夫这就去宰了他!”说着就要往外走。 江林鹤还算比较有脑子的,他忙拉住魏腾,然后捋着山羊胡子沉吟道:“王爷,此事事关重大,说个不好听的,我们现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没道理刘营长突然要独自干啊。以属下看来,刘营长也不是那种不识大局的人,此时局势分明还未明朗,他怎么可能突然要独自干?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此话一说,另外两人也冷静下来,点头纳闷道:“王爷,是不是误会?” 秦颂长长出了口气,面色阴沉道:“他当然不会说出要独自干的话。只是……不臣之心已生,终究会化成贪狼的。到时候,朕的身侧,怎能容他一条贪狼随时虎视眈眈?” 江林鹤还想说什么:“可是,王爷……” 秦颂冷冷看了他一眼。 江林鹤立刻闭了嘴。跟了秦颂十多年,他自然知道,如果再说下去,秦颂嘴上不会说,但心里会直接把他化为刘长孙一党,然后他就会被以各种理由送到最危险的战争最前线去,又或者是莫名其妙的突然消失,人间蒸发不留痕迹。 秦颂看着三个心腹还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他心中暗暗不悦,却也知道此刻不拿出个说法,是很难让他们相信当下的不利情势的了。 秦颂轻咳一声,将手中一直捧着的茶杯放到茶案上:“本王今日去了一趟刘府,刘长孙不在,本王在他府上,只喝了一杯茶。” “太小气了,只拿一杯茶招待王爷!果然有不臣之心!”魏腾马上跳起来大叫。拔出腰间大斧就怒道,“老夫这就宰了他去!” 宋庆峰和江林鹤都无语了。 两人一左一右拉住魏腾,摇头劝道:“听王爷把话说完!王爷又岂是那等在意吃喝的小气之人!” 秦颂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声道:“一杯茶,可以看到的却太多了。若不是本王见识略多一些,真要傻傻的一直被他蒙在鼓里,以为他是真心跟随了本王的。想想多可怕,真正的虎狼就在身边。若是本王什么都不知晓,一直这样下去,是不是在大事将成的前夕,本王或许就在睡梦中被取了头颅!” “王爷!”三个人同时跪下惊呼。 秦颂冷笑的摆手,示意他们起身:“那杯茶,别人未必识得,本王却是知道的,那是茗山雾峰,年产三十斤不到,历年都是作为贡品快马加鞭最新送入宫中,我等近亲权贵也偶尔才能得一二两的赏赐。今年只下了一场雪,不要说本王,新茶还没送到皇宫,就先送到了刘长孙府上!而刘长孙就这么笑纳了,作为他的主子,也未见他给本王进贡半点,你们认为,他存的,是什么样的心思?若不是今日刘府的管家不识货,让下人拿了最好的茶叶来巴结本王,本王也险些被刘长孙这人玩弄于鼓掌之上了!”秦颂面色阴沉,说到后面,手中生生掐断了抚弄的盆节竹。 “王爷英明!”三人齐齐再次跪下叩首。 ——“疑心的种子一旦种下,以秦颂的多疑,一定会提防刘长孙。而刘长孙能爬上京都指挥营营长的位置,也不是莽夫,自然会第一时间察觉到这点。无望之下,他一定会被迫地选择背叛。”这是万俟枭的原话。 对不起大家,今天更新迟了 ̄ ̄嘿嘿。明天俺会赶早的…… ̄ ̄o(≧v≦)o ̄ ̄【058】叛军借兵 秦颂有心腹,刘长孙也不是笨蛋,隔日帝都里御林军的动态就让刘长孙嗅到了不妙的味道。 “霍二,王爷原话是怎么说的,一字不落的讲清楚!”刘长孙细细咀嚼着秦颂忽然说让京都指挥营三千精兵暂缓入城的指令,越咀嚼越觉得这里头有诡异。 “王爷原话说的是……恩,他说,请转告刘营长,帝都情况有变,三千精锐暂时不宜进驻帝都,且先静候数日。” “数日!数个J巴!数日后啥都搞完了,还进个J巴城!”马上有个彪悍的武将粗着嗓子吼了起来。他是刘长孙的妹婿,人称黑虎王中王,据说力大无穷,能一拳打死老虎,端的是个粗人,暴躁性子。 “大人……”霍二擦着汗不知道说什么好,眼巴巴的等着刘长孙拿主意。 刘长孙抱着头盔沉思了半晌,最后仰头望不远处的高树。冬天的树都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上栖息着几只专吃死人肉的鸹鸟。刘长孙叹了口气,树上的鸹鸟似乎也受了惊,呱呱的大叫着扑着翅膀纷纷飞起,鸟毛四处飞了一地。 苍天无眼,白日干涸。 “大人,那现在还继续让兄弟们分批进城吗?”秦明三小心翼翼的问。 刘长孙摇头苦笑:“不能再进啦。进多少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众人大惊:“大人此话怎讲?” 刘长孙叹息,耳鬓的白发越发的显眼:“恐怕,王爷还未登基大宝,就已经开始对我等起戒心了。京都三十队乃是我营最精锐,一旦入城,就等于吹响大战的号角,再有御林军和我军万余人力压禁卫军,这局面不胜都对不起老天。可是现在,形势已经骑虎难下,大战已经迫入最高潮了,王爷却迟迟不让我们精锐队伍进驻杀敌,岂不怪哉?王爷啊,怕是想自己单干,成功后再一举收拾掉我等。城里的人,王爷恐怕正在拉拢要化为己用呢。” “什么!他还想拉拢咱的弟兄们来杀咱们!这J巴心思太狠毒了!别让老子看到他!”王中王破口大骂。 “大人,王爷他真要对付咱们?……”几个属下心中动摇不定。叛乱本是死罪,他们心中早有这个觉悟,可现在不是被正义军杀,而是被自己原先的同盟主子盯上,这种感觉,让人非常的心寒。 “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王爷,这是你逼我的!”刘长孙仰天长啸,眼角青筋凸起,目露凶光。 边上一干人等纷纷低下头,霍二突然跪下带头三呼万岁,马上周围其他人一愣,立刻不慢的跟随上来,五六个头脑人物都人跪了一地,齐呼万岁,表示愿意效忠追随刘长孙。既然被王爷抛弃了,索性自己单干一票,富贵险中求! 其实在场的除了王中王,哪个不是聪明人,大家心里头都亮敞,刘长孙不过是做戏罢了。富贵险中求,京都指挥营除去进了城的四千士兵,帝都外围四镇尚有八千普通士兵和三千精锐士兵,这万余士兵就算现在冲进去兵变也有一战之力,更何况现在帝都里叛军和正军不合,还有恶化打斗潜力。只要等到城里叛军和禁卫军交手两败俱伤时杀进去,这大秦天下就必定要易姓。如此好的良机登上大宝,刘长孙不觊觎才有鬼。秦颂的作为只是给了他一个“君逼臣反”的借口罢了。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们会选择跟着叛变,也不就是想换取个富贵吗,所以谁当皇上他们无所谓,刘长孙是他们的直接上司,他当皇上肯定比秦颂当皇上对他们更好,所以自然是要选择刘长孙的。 “免礼,起身吧。”刘长孙暗暗给了霍二一个赞赏的眼神,才正色对着众人道,“众卿,现下当务之急是立刻找人跟里面的弟兄们联系上,让他们稍安勿躁,务必不要听从调度或交出领队权,先给他们制造点调度不易的困难拖时间,同时露出点消息秦颂谋反。我们这边也迅速着手准备,大军调集于此青龙镇,集结整兵,准备攻城。” “遵旨 ̄”霍二等人马上一个马屁拍上。 刘长孙心情大好。刚才看起来阴郁的天似乎一下子都明媚起来,树上的鸹鸟也重新回到了树上,一大群的栖息在那,等待着接下来的血腥战乱饱食一顿。 ——“只是刘长孙一定不会想到,帝都里本该水火不容的正军和叛军居然相安无事,甚至正军还一无所知,被蒙在鼓里,‘傻到’帮助叛军攘敌,先把矛头指向他,结果三方鼎力的局面第一个被料理掉的居然是他。”万俟枭如是下的判定。 确实,刘长孙调兵集合青龙镇的事很快就传到了秦颂耳朵里。 秦颂冷笑,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顿:“果然如此。刘长孙贼心可诛!” “王爷息怒!”底下的几个人急忙跪下。 秦颂摆手:“无妨,起身吧。想来西市和南市那四千人不受调动是被刘长孙抢先关照过了。且先不理会他们,回头本王再收拾他们!” “是,王爷!” “刘长孙啊刘长孙,你打的好主意!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倒有心,想一口吞下我大秦,做梦!”秦颂咬牙切齿,“本王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东西!大秦帝位再怎么动也轮不到你姓刘的坐!本王再不肖也不至于看到祖宗玉牒换人!” 这就是万俟枭吃定刘长孙一定最先出局的原因。秦颂虽然觊觎帝位,但是他其实并不多恨秦羡,所以他再怎么叛变,他对秦羡,对秦氏,对祖宗的概念是始终没变的。刘长孙想吃掉大秦,一定会激起秦颂的怒火。秦颂一定会最先对付他。 当晚,秦颂就来到了左相府。 狐清影俩眼圈发黑,胡子拉渣,憔悴不堪的出来接见了他。 “左相大人为国操劳了,请保重身体才是啊。”秦颂人前还是一副翩翩君子模样。 狐清影叹息着诉苦:“王爷有所不知,皇上不在帝都,微臣受命服其劳,实在不敢怠慢半分啊。没想到国事繁忙至斯,每天的折子到了丑时都看不完……还有各种各样的事哎。” 秦颂只是折扇掩面,笑得眼睛眯了起来。狐清影琐事缠身,这些乱七八糟的折子,都是他授意朝中的刺头们写的,每天都有新花样,天天提出刁钻古怪的治国建议,让狐清影疲于国事,就无暇顾及他叛变的行动了。 狐清影一来就拉着秦颂大吐苦水,说了足足半个时辰嘴巴就没停过。 最后秦颂都吃不消了,忙捧起狐清影的茶杯递上去打断他:“左相大人,喝茶,喝茶,瞧您嗓子都哑了。” 趁着狐清影喝茶的空挡,秦颂赶紧表明来意:“咳,左相大人,本王这次来是有非常重大的事情跟大人相商的。” “王爷请说。”狐清影牛饮完毕,放下茶杯。丫鬟马上上前添了茶水。 秦颂左右看了看。 狐清影立刻会意,挥退下人,神色也严肃起来:“王爷如此郑重,发生了何事?” 秦颂半个身子往前靠了靠,对狐清影轻声道:“京都指挥营营长刘长孙,要叛变啦。” “什么!”狐清影站了起来,却因为多日劳累身子骨吃不消,头一晕,一阵摇晃。 “大人!你没事吧?” 狐清影摇手:“没事,没事……只是累到了而已。王爷刚才说,刘长孙叛变了?这是怎么回事?” “刘长孙聚兵青龙镇,整个京都指挥营啊,一万多的士兵都集合在那边,向着帝都虎视眈眈,不是不臣之心是什么!” “哦,原来王爷说的是此事啊!”狐清影恍然大悟,松了口气,“此事刘长孙有报备,是要在青龙城练兵呢,军事演练而已,王爷勿用担心。” “左相大人!”秦颂差点想要拍开狐清影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豆腐渣。到底是骜凤先生名过其实了,狐清影本来就是白痴;还是他这阵子奏折攻略玩得太猛,把狐清影给弄傻了?一点政治敏锐性都没有! 秦颂心里有点后悔,不过更多的是窃喜和放心。狐清影脑子不够使了,这就让他接下来的作为可以更加肆无忌惮了。看狐清影这个样子,明显是奏折已经忙得他焦头烂额了,接下来完全是他的主场,他只要借兵打压京都指挥营,再转头挥军直入,破了皇宫,登上帝位易如反掌。 心情大好的秦颂头脑思路特别清晰,他赶紧绉了不少借口半真半假的跟狐清影分析利弊,最后委婉提出借兵的要求。 “王爷说得也对,防人之心不可无,刘长孙这练兵确实来得蹊跷。”狐清影煞有其事的点头,指甲刮着下巴的青髭踱步。最后他像是一狠心,咬牙道:“那便借王爷第二第三仪同两千御林军!” 秦颂差点泪流满面。有没搞错,两千御林军里有一千五都是他的人,那还借个屁啊! 秦颂赶紧推脱,奈何狐清影就是榆木脑子,变通都不懂的,啥道理都讲不通,最后秦颂无奈连他跟第三仪同长抢过小倌关系很差的破理由都搬出来了,狐清影才煞有其事的点头终于松口“哦”了一声。 秦颂磨了半天,最后狐清影被他念叨得眼睛都几乎变成了蚊香圈圈,才糊里糊涂的松口,答应再补两个仪同,一共借出第一仪同,第二仪同,第三仪同,第四仪同。剩下的皇宫禁卫军和御林军第五仪同随时在大后方压阵。 秦颂欢天喜地的告辞。 送了秦颂离开,狐清影回到刚才的客厅,就看到身披斗篷的万俟枭已经负手站在窗口了。 “接下来,只要看一场龙虎斗就可以了。” 战乱的高潮,即将掀起! 感谢宿天照滴大钻戒 ̄ ̄哇咔咔 【059】诛杀叛军 御林军能作为帝都警察一直以来围护帝都治安不是没道理的。实力就是最硬的保证。御林军要打京都指挥营,完全是一个顶俩的势力。当夜,秦颂就率领四千御林军荷枪实弹连夜出城,夜袭青龙镇。 青龙镇这边下午刚刚聚齐了大军,所有人故人见故人闹腾了好一番吃了晚饭喝了酒方睡下,突然就听有人大喊“着火了”,刚两眼一抹黑的爬起来,又听见帐篷外面到处是人跑来跑去的脚步声,人影憧憧四处大喊“敌袭——敌袭——” 号角呜呜啦啦的吹了起来,四处零落,不成体系,无数的京都指挥营士兵根本就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成了刀下鬼。 一时之间,京都指挥营被打得措手不及,人员损失惨重。提着裤子连滚带爬的士兵到处都是,慢一点的就被人一刀砍飞头颅,身子在地上喷着血,扑腾两下,不动了。死不瞑目的头颅满地都是。更有许多含笑安详的头颅,那是睡梦中被人砍了脑袋的。 偶尔撞破了军妓的帐篷,女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白花花的胳膊大腿瞬间被乱刀砍成一片血肉模糊,面部扭曲着死去。 战火烧着了帐篷,喊杀声震天动地,鲜血与妖魔共舞,到处都燃烧着灼灼的火光。 不消多时,地上已经尸体遍野。 可惜让秦颂遗憾的是,一万人到底太多了,他们这样肆虐杀戮也只杀了不足三千的敌人,敌军大营后面的敌人靠此赢得了准备的时间,现在杀出来迎敌了。 杀出来的京都指挥营军正是刘长孙最得意的京都三十队,即京都指挥营最精锐的三千精兵。三千精兵不同凡响,个个骁勇善战,目光凶狠,每个人手挥大刀板斧,冲上来就各自纠缠住一个御林军,立刻架住了御林军势如破竹的攻势。其他的京都指挥营士兵也一拥而上,对剩下的一千御林军发动围攻。两军毫不相怯,都往死里拼命。 两军打得如火如荼。 青龙镇一片火海,到处都是刀剑相交之声,喊打喊杀的惨叫,鲜血与战火共浴,杀戮与人头齐飞,跳动的火光照出一张张疯狂到扭曲的脸。 两军对垒战金戈铁马,只手笑谈中灰飞烟灭。 青砖城墙上,白衣猎猎的狐清影和全身罩在斗篷里的万俟枭并肩而立,看着一干陷入疯狂厮杀的人。在他们身后,是一百个御林军战士。 场中势均力敌,双方人马拼杀死伤过半,此刻杀到后期基本都乏力了,都隐隐生了退意。刘长孙的妹婿王中王手持一对八十斤重的南瓜捶,“啊——”的冲进敌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冲到头又转头“啊——”的杀回来,一来一去,几十条人命就报废在他的双锤下。面对这样的变态,御林军也萌生惧意,个个不敢靠上前。 王中王又发神经“啊——”的冲过去,一锤子抡过去砸爆了秦颂心腹江林鹤的脑袋,顿时红白崩裂,喷了一地,生生吓吐了不少人。秦颂又气又急,眼看下一锤子就朝他砸来,秦颂索性弃马而下。就在这时,“当”的一声,魏腾的大板斧横了过来架住王中王。 两个重力型壮汉你来我往“喝哈”的打了起来。 秦颂立刻退后,退到重兵保护墙之后,一挥手:“弓箭手,上!”用弓箭手拦路,掩护己方步兵后撤乃是兵家常用的手法。这说明秦羡已经准备撤军了。 城墙上,斗篷下的万俟枭眼神一凛:“想撤?”冷笑一声,黑色斗篷一动,一道红色长鞭闪电般甩出,城墙下的一个弓箭手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身首异处,血溅城墙。万俟枭长鞭一卷一提,弓箭手手上的长弓和背后的箭囊就飞到了万俟枭手中。 万俟枭搭箭瞄准。 场中王中王卖了个破绽,一下子骗到了魏腾,用力一击重锤,魏腾“砰”的被砸飞了出去,后脑勺爆了。王中王举捶大笑。 万俟枭手指一松,羽箭“嗖”的流星射出,直接从王中王的大嘴中射进,羽箭贯穿了他的脑袋。 “呃!”王中王全身一颤,眼睛瞪得有如铜铃。最后他手上没了力气,重锤咚的砸到地上,砸出两个大坑来。人也站得直直的慢慢倒下。 “小王!”被宋庆峰缠住的刘长孙大吼。 场中有大半的人已经被那神来一箭吸引了目光,纷纷望向箭来的方向。 城墙上,白衣的狐清影衣衫猎猎,在黑夜中狂舞。他身边的黑色使者始终罩在斗篷下,黑色的斗篷几乎与夜融为一体。一百个禁卫军面无表情,手持长兵站在他们身后,威武不凡。 “是援兵!我们的援兵到了!大家上啊!拿下反贼,杀敌有功!”秦颂马上鼓舞人心的大喊。刚刚萌生的退意立刻被扼杀在萌芽状态。 万俟枭再次拉弓,搭箭。 这一次瞄准的,是正在对战的宋庆峰和刘长孙。 不错,是宋庆峰和刘长孙两个人。万俟枭刚才也是故意迟了一步射出那支箭,就是等王中王把魏腾弄死之后再射出。她要灭京都指挥营,但是她也不会让秦颂在这一战留下任何实力。 万俟枭手一松,羽箭脱手而出。 正在对战的宋庆峰只听得身后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传来,都来不及回头看一眼,就被羽箭一箭穿心射得整个人都被带着往前飞去,“嗤”的一声,羽箭射穿刘长孙的身体。宋庆峰血红着眼,不给刘长孙推开他的机会,发狠的大吼着挥剑砍下刘长孙的头颅。 刘长孙人头飞出,宋庆峰和刘长孙的尸体被同一支箭贯穿,一起跌落马下。 鲜血淌了一地。 “敌军主将已死,杀!一个不留!”狐清影一声令下,身后的一百禁卫军突然就从石像变成了机动战士,矫捷的三步上前,单手一撑,跳下两米多高的城墙,端起长枪金戈就朝敌阵杀去。禁卫军乃是大秦最精锐的部队,这一百人虽然人数稀少,但敌军体力不足,斗志已垮,一百人杀入敌军中有入无人之境,禁卫军所到之处,尸体狼籍一片,血肉横飞。 御林军一个个纷纷跌坐在地上喘息,惊惧又高兴的看着禁卫军发飙横扫战场,一个个心里暗暗感叹幸好是自己人。若果要跟这样恐怖的杀人机器对战,他们宁愿自裁算了。这些变态太血腥了!他们路过的地方就没一具完整的尸体! 禁卫军的神勇充分的在御林军心里埋下了阴影。 没过多久战场扫荡基本结束,禁卫军无一人战死,仅三十多人不同程度受伤。狐清影招呼了一声,就带着禁卫军立刻撤退了。 秦颂本来是想吞掉剩下的京都指挥营士兵壮大自己叛军的势力的,结果没想到剩下的许多伤兵残兵就被灭绝人性的禁卫军全部看成了肉渣,秦颂怄得不行,又不好说什么,只能让御林军原地整顿,搜刮一下京都指挥营剩下的东西,休息一夜,明日班师回城。 他如意算盘打得好,等明日狐清影以为一切雨过天晴了,先骗开城门,然后一举杀了狐清影,攻进皇宫称帝,一切摆平,禁卫军再神勇没有人指挥自然也不至于跟他作对了。 可惜他没想到的是,他在算计别人,别人也在算计着他。 这一夜,足够发生很多很多的事情。 比如说一夜之间,西市死了三千多个外来的打工仔,血肉横飞,惨不忍睹。后来刑狱司一调查,原来是江湖帮派混进来斗殴所致。至于凶手帮派么,嗯哼,南市一夜之间失踪了一千多人,自然是这群人干的,一得手就逃走了,非常明确的江湖匪类作风。于是这就成了帝都十大悬案之一。 至于南市失踪的人更冤,他们大多是在秦君任的码头干零活隐蔽自己,下晚的时候东家照例没人赏了一碗稀粥,他们也不疑有他,喝下去睡了一觉就没醒过来。其他的人也被云裳招来的武林高手无声无息的就抹了脖子,最后全部堆一块,扔破船上去顺水而下不知道流到哪个地方去了。真是可怜的人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进了阎王殿还得背黑锅。 次日上午,秦颂整军回城。 这次带来的四千御林军折损了大半,包括负伤的一共大约还有两千余数,这让秦颂心里头有点不上不下的悬着。 大军一路回到东城,老远就看到城门口旌旗猎猎,秦颂心中一阵暗喜。 然而奇怪的事发生了,御林军大军刚到城下,秦颂打马上前还没叫门,突然城墙头上冒出整齐一排的弓箭手,个个搭箭上弓,瞄准下面昔日的战友。 “左相大人,你,你们这是做什么!”秦颂心中隐约有些明白了,却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人摆了一道。他咽了咽口水,紧张焦急的盯着城楼上白褂翩跹的狐清影。 狐清影看都不看他,冷着脸正气道:“诛杀叛军,清理门户!全体大秦将士听令!帝都谋反动乱已破,现叛将刘长孙已诛,御林军第三仪同,御林军第一仪同第一队,第二队,第九队,第二仪同第三队,第八队叛变,拿下伏诛!大秦将士听令,全力拿下叛军!” 城下的御林军一听,顿时乱了阵脚,原来己方出征平定叛军,结果自己的队友就是叛军。顿时城下的御林军分成两股,主体依旧是留在原地,跟随秦颂;还有一小股是原先的正军,现在居然只剩下不足六百人。这时大家才看出,秦颂讨伐京都指挥营时也存了坏心,把非己类都送到了最前线,死在青龙镇的许多都是正军,叛军一千五现在尚有一千四! 正军御林军刀剑相向,一个个全明白过来,红了眼。他们一起操练的队友,他们一起赌博的的兄弟,他们一起喝酒的知己,原来都是死在了阴谋下! 城墙上第五仪同整整一千的御林军,全部箭在弦上,瞄准着底下的叛军,静候狐清影一声令下,便万箭齐发。 感谢haruharucn滴1克拉大钻戒 ̄ ̄ 【060】先帝暗影 “你!你不能杀本王!本王是皇上唯一的血亲!除非皇兄亲自下令,否则谁都不能杀本王!不然你们就等着皇兄的盛怒报复吧!皇兄是不会杀本王的!”秦颂从发现自己被狐清影一直耍着玩之后就陷入癫狂,此时更有些歇斯底里。 弓箭手就等着狐清影下令,狐清影却沉默了。 “尽管射!”狐清影身边一直假装不存在的万俟枭压低声音下令。她依旧是罩在黑色斗篷中,因为刚才特意收敛气息,让人几乎以为她不存在似的。 “你又是什么东西!本王的生死也只有皇兄能决定!有种你们去找皇兄啊!皇兄来要是还说杀本王本王就服气!”秦颂一口咬定秦羡不会杀他。 万俟枭不高兴了。她手一动,亮出九龙佩:“九龙佩再此,见此佩如见皇上。现在我以九龙佩下令:射!将叛军全歼,叛王拿下,死活不论!” “什么?九龙佩!”秦颂懵了,刚才大声叫嚣的气势一下子落到了谷底。他指着万俟枭,颤声道:“你……你是暗影?……不不,怎么可能呢,父皇怎么可能真传了暗影给秦羡呢?明明父皇最讨厌秦羡啊啊啊啊啊” 所有人都傻眼了。似乎这其中又牵扯到皇室秘闻? 狐清影心思转得快,马上冷笑着补上:“算你有见识!每一任得到承认的大秦帝王身边一定有一位暗影,既然被你点破,那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不错,这位正是先皇临终前指名传给皇上的暗影!所有人都道先皇去世得蹊跷并未来得及传承就去世了,但其实,先皇早就指定了下一任暗影的主子!正是当今圣上!呵,圣上英明神武,先皇怎么可能真讨厌圣上!若是真讨厌如何能让圣上在外做质子多年却都不肯改立太子?圣上一直都是先皇以严父之心最爱的皇子啊!王爷,你就死了觊觎的心吧!哼,此次皇上出征,怎么可能真的放心留下这么大个摊子不闻不问!因为皇上早托付给本相和暗影大人了!必定不会让你霍乱朝纲!” 狐清影这一说,所有人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许多人暗暗点头。当年先帝死得突然,被害的说法传得沸沸扬扬,因此人人都以为先皇并未来得及传下暗影就去世了。所以一番腥风血雨夺位之争后,秦羡上位,有人不服就是因为他没有得到正统的认可,没有那么一位先皇传下的暗影,现在一看,原来先皇早有先见之明,选择了当初最不被看好的太子殿下,指名传给了暗影。如今太子已成一方帝王,隐隐有问鼎天下之势,今天看来,真是名正言顺啊! “还愣着做什么?对叛军,杀无赦!”万俟枭压低嗓子冷声道。 城墙上的御林军得令立刻乱箭飞蝗般的射下,顿时叛军“呃”“啊”惨叫着倒下大片。 一阵乱箭之后,城门突然大开,装备整齐的禁卫军高头大马列队恭候多时。 心慌意乱的御林军叛军顿时一个个都被吓破了胆,丢盔弃甲转头想逃。昨夜那一百个禁卫军的鬼神变态表演还历历在目,他们真的不想死成肉糜。 “哪里走!”禁卫军策马扬刀追上,虎入羊群,血肉横飞。 狐清影定睛一看,正看到人群中的秦颂不断左闪右突的想逃,他一个白鹤亮翅纵身从城头上飞下,白衣猎猎,长啸一声掠过激斗的众人,脚尖在马背上一点,拎住秦颂的衣领一拳打晕他,把他扛着飞回城楼上。 “叛王已被捉,投降者免死!”狐清影用上内力,声音顿时震得周围三里所有人耳膜都嗡嗡作响。 叛军御林军闻言,许多人武器一丢,投降。 一场惊天动地的叛乱就此消弭。 只有隔日在帝都各茶馆开始流传的话本留下了那一场祸事后的余声。只不过这些都只成了骜凤先生的神迹人生上多出的一笔神迹故事罢了。 万俟枭再一次来到了左相府。 不过这次她刚要进门便被人拦住。 狐管家从门里顶着万俟枭走了出来:“实在对不住啊姑娘,我家大人说了,男女授受不亲,故而不能随意接见,请见谅。” 万俟枭闻言差点暴走。授你妹!之前怎么没说男女授受不亲,现在叛乱一平定就他娘的授受不亲了? 万俟枭大怒,一把推开狐管家,对着门里大吼:“狐清影,你给我出来!” 还好这是中午吃饭的时间,路上没什么人,不然人人都能欣赏到大秦皇后娘娘的泼妇风采。 万俟枭气呼呼的在门外骂了一阵,没人理睬也挺无趣的。她气得胸直起伏,在左相府大门对面找了个地儿坐下,就坐在那等着。她就不信,狐清影这厮还不出老鼠洞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朱红的大门开了,狐清影在狐管家和家仆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万俟枭立刻冲过去一下冲到狐清影面前:“你!你避而不见什么意思!要授受不亲也早不清不楚了,你现在倒好意思说个狗屁的授受不亲!” 万俟枭的话听得周围一阵抽气。个个丫鬟小厮都好奇的偷偷打量万俟枭,黑色斗篷下只隐约看得到不甚清楚的面部轮廓,唯一能清楚看到的只有玫瑰一般色泽的嘴唇。听声音是个女子无疑。大约是因为万俟枭这种实在太没有品位的行径,所以根本就没人把她跟前两天一举名震天下的先帝暗影联系在一起,个个都只道是又一个缠着大人的任性的大家小姐。 狐清影停下脚步,扫了她一眼,淡声冷漠道:“本相认识你吗?” 说罢让开万俟枭,带着一干仆众上车离去。 万俟枭一直到马车得得的离开才回过神,盯着走远的马车,她气得厉害,握拳想追却又放弃了。怒火无处发泄,只能恨恨的磨牙:“王八蛋!别栽在我手上!哼!” 狐清影的意思其实万俟枭也明白:合作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他们的关系不会因为曾经的合作而改变什么,依旧是死敌,见面依旧不对盘,别指望他会对她放松戒备。 哼!死酸儒,你给本宫记住! 万俟枭无功而返回了皇宫,气呼呼的往软榻上一倒,寻思着干脆召见狐清影来问话得了。他不给她面子,那她就摆足架子,把他召过来,还不是一样问! 狐清影接到皇后懿旨召见没有意外,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乘车去了皇宫。 皇宫里,重重戒备森严。自从叛乱解决后,帝都兵力大缺,御林军经常一个当两个使,唯独负责皇宫的禁卫军没少,还更加被激起了斗志,三步一哨五步一岗,进出控制严格得很。 狐清影的车一路从宫门进入,经过光华大道,过敬德门,走庆翠大道,过景夏宫,屋角廊檐风铃叮当,皇宫大钟声壮宏远,马车一路到了后宫。 狐清影在耳门处下了车,换成步行去了中宫。 一路不多看,不多言,恭谨的跟在引路太监身后,一直进了中宫,到了会客的偏厅。 狐清影被安置坐下,刚刚上了茶,万俟枭就由云霞搀扶着坐到了水晶珠帘后了。 “左相大人可知道本宫是谁?”万俟枭不紧不慢的开口。 周围的宫女太监们纳闷了,就连云霞都不解为何娘娘会问出这么没营养的话来。不过当事人狐清影自然是懂的。万俟枭是在嘲讽他之前假装不认识她呢。狐清影清了清喉咙,拱手正色道:“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特别加了一个形容词,提醒万俟枭注意形象,不要太过自我,放肆任为。 万俟枭哪里管他的警告。在中宫就是她的地盘,她爱咋地就咋地,她的地盘她做主。万俟枭笑眯眯道:“本宫召左相大人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如果娘娘是想说处决叛王秦颂的事情,恕臣不能从命。”狐清影第一时间打断万俟枭接下去的话。 万俟枭恨恨的隔着帘子瞪了狐清影一眼,转而又笑眯眯的,话中却暗藏凌厉:“如果本宫一定要呢?民心这东西,决定皇权的稳固。若是谋逆可以不死,以此人开了先河,那人人都去谋逆了,我大秦江山谁来保障!”万俟枭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挺有义正词严的气势的。 “这个就不劳娘娘费心了,臣自当处理。娘娘作为大秦主母,还请先管好自己为皇上添个皇子,好好的相夫教子方是正经!” “你!谁说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本宫作为皇后,关心国事,要杀叛王,有问题吗?” “胡说!谁说女子不该在家相夫教子?作为皇后,娘娘肚皮责任重大,先管好家事,再管国事,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依次而来不可僭越,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娘娘,臣说得在理吗?” “你这个酸儒!女子当自强,此世并非只有男子顶天立地!” “佞后!女子就该待在闺阁深宫,好好的相夫教子,管好自身,修要烦那男人管的事!” “你个酸儒!” “佞后!” “酸儒!” “佞后!” “酸儒!”万俟枭把桌子掀了。没等狐清影接口,万俟枭马上接下去大吼,“你再敢喊声佞后试试!” 狐清影一口气一吸,“佞后”两个字愣是跟万俟枭大眼瞪小眼没吼出来。最后他愤愤的一甩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拂袖离去。 【061】秦羡凯旋 狐清影的态度让万俟枭非常的不爽,三番四次找他麻烦却被狐清影用最卑鄙最无耻的乌龟大法——不闻不问给避了过去,这让万俟枭有火气没处发,干脆毒辣的指使云裳潜入天牢劫狱杀人。没想到的是,狐清影也是只狐狸,对外一直宣称叛王被打入死牢,但云裳这一去根本就没找到人,秦颂早就被狐清影用了障眼法移走了! 狐清影这样母鸡护雏的态度引起了万俟枭的重视。狐清影是什么人?大秦的左相,战国法家传人!一个主张严刑峻法、依法治国的人,怎么会这样没有原则的去再三护着一个谋逆的叛王? 看来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还多了去了。 万俟枭伏在桌上,心不在焉的听取云裳汇报着船坞的进度。从东晋引进的造船技术果然在船坞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暴,但秦君任力排众议,把所有疑议镇压下去,强制执行新的造船术,一开始众人怨声载道,但一切上纲上线之后,现在新技术成效初显,新船只比老船更轻快,更稳固,这让船坞众人尤其是那些一直不服气的老顽固终于彻底服了秦君任。 “很好的新开端啊。”万俟枭无精打采。 “那是 ̄”云裳丢了手上的报告书,转而走到万俟枭身后给她捏起肩膀来。 万俟枭装死人般的一动不动。最近她三不五时的就来船坞混饭吃,对云裳同志的优质服务已经习惯得连声“好”都懒得给了。 “不要这么没精打采的嘛 ̄”云裳低下头凑到万俟枭耳边,他垂下的长发落在万俟枭脸上,痒痒的。见万俟枭还是没反应,他一手拉住衣领往外扒拉,露出精致的锁骨,抛了个媚眼甜声诱惑道:“要不,人家给你点甜头让你高兴高兴? ̄” 万俟枭懒懒的转头,扫了他一眼:“你现在提把菜刀,去把秦颂砍了,本宫或许会高兴高兴。” “……”云裳颓了。 心灵受伤的云裳委委屈屈的爬到万俟枭耳边,吐出几个字,万俟枭马上注射了兴奋剂一般跳了起来,惊喜道:“你说的是真的?”抓住云裳双肩死摇。 云裳被摇得泪流满面,一下子委屈得不得了:“你果然不爱我……一听到秦羡那厮要回来了就激动成这样……” 话没说完,万俟枭已经把他扔飞,一阵风似的跑回皇宫。 秦羡一举拿下大半个东晋,得胜回朝! 这个消息让万俟枭激动得手怎么都扣不上衣扣子。 最后还是深呼吸,唤了云霞来帮忙,万俟枭才算整理好衣裳,静静地坐在中宫正殿,绞着帕子等待。云霞等仆役虽是不明白,却也不敢多嘴去问,也就一个个面色严肃的站在两边候着。 整个中宫一直等到太阳升到头顶,慢慢的西沉,然后化成晚霞,最后一直到掌灯时分,才外面突然传来快马急报。 “快,快请!”万俟枭几乎站了起来。 传报的人气喘吁吁的被请进中宫。即使隔着一层水晶链子,万俟枭也能清楚的看到他满头满脸的热汗。果然是一路快马加鞭过来报讯的,看那黑眼圈想来是一路都没有停歇过。 果然,来人上来就是一个响头,声音沙哑却难掩激动道:“禀皇后娘娘,皇上大胜东晋,得东晋质子凯旋,不日将抵达帝都!” 顿时中宫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人人心中暗道娘娘与皇上难道真是夫妻连心,提前有了预感才早早坐在这候着这消息? 万俟枭根本无暇顾及众人,连说数个“好”字,重赏了传讯的人,又一番吩咐,才打发了人下去。 很快消息就传遍了皇宫。因着之前秦羡受伤,秦颂叛乱,后宫人人自危,现在终于有这么个好消息可以让后宫解冻了,各色宫妃也都欢喜起来,四处买胭脂,做衣裳,念着要给回来的皇上留个深刻的印象。 不知道是不是近墨者黑的关系,万俟枭也下意识的跟着去制衣局订做了身衣裳。 等到迎接秦羡圣驾归来的那天,帝都九十九里外就开始摆迎接架势了。那边是狐清影率领的百官恭迎。妃嫔们则由万俟枭率领,在帝都三十里外由清一色的皇家轿辇一字排开,众女站在荒郊枯树边,一个个金翅娥眉,粉香缭绕,眼巴巴的提着各色长裙翘首以盼。 万俟枭一直安静的坐在撵车里喝茶。 就听无数声“皇上圣驾驾到——”一声叠过一声波涛递进式的传来。 万俟枭在云霞的扶持下下了马车。马上有太监们在空旷的林边大路上一阵清理,铺上黄绸软垫,伺候着一众妃嫔们跪下迎驾。 万俟枭只身站在迎驾队伍最前端静候。她没穿后袍,甚至此次迎驾出城这么远也是于理不合的。但是万俟枭高兴。反正秦羡不在帝都,帝都她最大,她说要率众妃嫔出城迎接就出城迎接,没人敢反对。于是有了现在众女迎驾的壮观场面。 大约过了一刻钟,得得的车驾声逐渐清晰。大路尽头出现了第一辆、第二辆、第三辆……黑压压看不到头的一队车马。领头的是两架单人式战车开路,各一匹马,后面跟的四轮金色大马车自然是秦羡的圣驾,再往后的万俟枭就没兴趣看了。她的注意力现在都在那辆黑金色大马车上了。 马车一路过来,似乎走了很久似的,一直得得的从路的那头走到万俟枭面前。 马车挺稳,路公公朝万俟枭眨了两下眼睛,钻进车厢里汇报去了。 而后足有一分钟的真空,车帘终于被白皙的素手掀起,那个面容清减的绝色男子掀帘而出,望着她微笑。 那一刻他负手傲立,仿佛天下都不放在眼里,却独独望着她微笑灿然。 那一幕,时光仿佛流转得很慢,让一切最终定格在阳光下。 万俟枭突然鼻子有点酸酸的,她冲上去一头扑进秦羡怀抱,在众人的抽气声中,抬起胳膊肘一肘子砸下,一肘一肘砸到秦羡肩背上:“叫你个王八蛋受伤,叫你个王八蛋吓人,叫你个王八蛋连封平安信都没有……” 周围的一干老臣摇摇欲坠几乎昏死过去,抖得有如风中黄花。 结果更让人倒抽冷气的事发生了,秦羡不怒反乐,一把横抱住万俟枭,抱着她就转了好几个圈:“朕可没诳你,朕不是回来了!”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万俟枭越喊越小声。没办法,被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刚刚的久别重逢的惹腾劲儿消下去了,这会子知道羞耻终究是吃不消的了。 “不放!你休想朕再放手!”秦羡耍赖的说完,突然一抬头,脸色立刻阴郁骇人,“看什么看,朕不介意晚上多几颗眼珠子下酒!” 顿时周围的目光“嗖”“嗖”“嗖”全部收了回去,众人全部老老实实的垂首敛目,恭谨而立。 秦羡这才冷哼一声,抱着万俟枭上了马车。 马车阻隔了那些尴尬人的视线,两人此时有如情窦初开的小儿女,手牵着手互诉别后身边发生的大小琐事,万俟枭讲述船坞的进展,秦羡讲东晋的风土人情,倒也各自听着有趣,一路上也就这么打发过去了。 回了皇宫,两人还腻在一起似乎有讲不完的话儿,路公公索性建议一起去中宫用膳,秦羡回了一个字,曰:“善!” 吃了饭,万俟枭和秦羡捧着茶杯交流至尾声,万俟枭有意无意提起了叛乱的事。之前说的那么多废话一方面是久别重逢本心确实有说不完的废话,另一方面也是对秦羡的试探,试探他对她,对这些日子的事,对皇宫,对大秦都抱什么样的口风态度。 “皇上,您远征东晋的这些日子,臣妾和诸位大臣可都想坏了您了。这大秦呀,离了您真是一日都不得安生。尤其是您传来遇刺受伤的消息的时候,您不知道,整个帝都都动了。人心惶惶,差点没给有心人趁乱谋逆了去!” “哦?” 万俟枭小鼻子一皱,故作娇憨道:“当时情况可危急了!要不是左相大人智勇双全,力压全局,早就给那些乱臣贼子反了天去!” “唔,朕回头就重赏清影。” 万俟枭见说来说去,秦羡就是绕开正题不上当,不禁有些恼了,干脆自己点出正题道:“皇上,那些叛党现在被关押在天牢里,您看是不是趁早处决,免得夜长梦多?” “这个……不急。等朕想想再说。” “皇上!”万俟枭再看不出猫腻她就是二百五了。她不高兴的从秦羡怀里退出来,板起脸正色凌厉道:“皇上如何若此妇人之仁?他秦颂血脉再亲又如何?心都不亲了,血统再亲有个屁用!不过是成了他名正言顺上位的话题把柄罢了!皇上既是一代明君,自然应当明白姑息养奸终害己的道理,这个难道还需要臣妾为皇上言明吗?” 秦羡盯着万俟枭,面上一直挂着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眼神越发的凌厉冷漠起来。 万俟枭心中渐冷。 脑中灵光一现,万俟枭突然想明白了:“狐清影是你关照他的?是你要狐清影护着秦颂的,是不是?你早就知道秦颂会出问题,你事先就跟狐清影通过气,让他保秦颂不死!所以狐清影才会早早的就防着本宫下手,本宫多次找他也无功而返!本宫就说么,是谁这么大面子,可以让他不顾自己一向秉承的是非原则,昧着良心,昧着国法家规来保下秦颂,是你,对不对!”万俟枭愤怒不已。 “秦颂……朕是不会杀他的。”秦羡过了好一会,才固执的盯着万俟枭丢下这么句。 万俟枭冷笑一声:“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觊觎天下大业者死!成王败寇,皇上自己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如何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你既然自爱江山,又多这劳什子的情做什么!秦颂左右也不过一条贱命,何必……” “闭嘴!”秦羡大声喝止。 他阴沉着脸,眼神冷酷,毒蛇般的冷声道,“朕的家事,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说完,“砰”的摔门而去。 寒风吹起,吹乱万俟枭的长发。万俟枭一颗心渐渐冷沉下去。 【062】君子如玉 气走圣驾,万俟枭心情简直可以用糟糕透顶来形容。她黑着脸,摆摆手挥退想要跟上来的云霞,自己披了件披风就走出中宫散心去了。 整个皇宫因为秦羡的归来都处于张灯结彩中,走廊上都挂上了彩色的宫灯,偶尔远处还会传来一两声鞭炮响,到处都喜气洋洋的,宫女太监走路都带风。万俟枭一路上过来,不少人看到她吓得立刻要跪下行礼,都被万俟枭摆手无声免了。 万俟枭此时一点都不想看见、听见这些喜庆的声色,她不想融入这份喜庆中,恨不能离得远远的才好。这样才能让她心里的酸楚好受点。 万俟枭索性一路往偏远的地方走去。将那些繁华的、红色的一切都抛弃得远远的,万俟枭心里也越发的宁静了。 冬天是个萧索的季节,即使是在皇宫,也摆脱不了冬季万物凋零的命运。 真正走到了偏远的地方,才让人发现,原来宫中的繁华芳景,不过都是一场完美的戏,人人都在那里上演着各色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直到有一天真正走出那幕戏台,才恍然发觉:啊,真的是冬天了,如此严寒彻骨的冬天。 周围的树都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没有半点美感,只有无尽的萧瑟、落寞。不要是花草,这里除了枯枝败叶的灰黄,天地间几乎找不出第二种颜色。 万俟枭信步继续往西边走去。皇宫是权势最集中的地方,构成一个小小的社会缩影。有繁华的地方,自然就会有破败的地方。这边的西宫算是一处。 比太子东宫还要荒凉的地方呵。 东宫可以说是人为的荒芜,秦羡为了隐藏秦宝宝的存在故意营造了东宫的清冷败落,但至少那里还是偶尔暗地里被关注的,所以清冷但不凄凉。而这里,却是一派荒凉的凄清。 仿佛这里生来就被人遗忘了,没有人记得这里,没有人愿意来这里,这里的一切,都被造物主抛弃了,任他们自生自灭。 万俟枭站住脚步,已经不打算再往里面走了。枯萎荒凉,到这里就够了。再往里走,难说会不会突然跳出一只大虫来。 万俟枭转头想离开,耳畔却忽然传来一阵叮咚悠扬的琴声。 丝弦琴铮。是七弦……不,是五弦古琴! 万俟枭不觉好奇的停住脚步。 五弦古琴,并不是人人都弹得起的,至少在大秦,这就只是一种贵族的乐器。真正所谓的贵族并不是说有钱或是有权就能称为贵族的。贵族起码是由三代以上人的家族养成,这是一个家族在宏远发展中流传下来的一种家族传统气质举止,这种内在的精神状态要求苛刻,哪怕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有着特定的角度力度的要求,这不是一个外来人三年五载就能学得会的。起码学不出贵族天生的高雅的精髓。 古琴本身是一种悠扬而苍凉的乐器,但是听此时的这个琴声,却是平静如水的,甚至有那么一丝恬静的安然,时若流水叮咚,时若鸟啼婉转,琴声铮铮,美妙异常。 万俟枭不觉想要会会这个弹琴的人。这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躲在这样的地方弹琴,身在皇宫却保持着一份如此宁静的心思,会是后宫的哪位妃子么? 万俟枭循着琴声一直往里走,最后找到一处破败的院落。 院子很破,连门都是坏的。所以万俟枭并没有叫门,就直接走进去了。对于这样美妙动听的琴声,叫门打断主人只会让人觉得更加的突兀和失礼。 万俟枭走进后院,一进去就看到了坐在花坛边上的人。 长发冠束垂下,从后背及两肩一直迤逦拖延到地面上,配合着一身及地的华丽干净的蓝紫色和白色衣衫,勾出出一具纤尘不染的傲骨。他红唇丰满,是典型的求吻唇形,白皙的皮肤几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卷翘,秀挺的鼻子,从侧面看起来更加温和秀雅,美丽清澈。 这是一个干净的,温润的男人。 君子如玉。 万俟枭就站在小院的门口,看着院中的男人一脸温和明媚笑容的俯首弹琴,五弦古琴在他白皙的手指间跳动出美妙的音符,连冬季本不多见的奇珍异禽们都不觉被吸引而来,扑扇着翅膀落在他的琴身两侧,叽叽的叫着,歪着小脑袋打量着弹琴的男子。 不知怎的,这一幕竟让万俟枭有那么片刻的怔忡与心头微颤。 记忆仿佛一下子被拉得悠远。 在无尽的光和昏暗中,她似乎一直在提着裙子奔跑,奔跑,奔跑。 一直奔跑到那一束光之大门的尽头,她伸出短短的小手,气喘吁吁的、用力推开大门。 那一刹那,尘埃飞扬,鸟语花香。 灿烂的阳光下,整个园子沉浸在一片祥和安谧中。花团锦簇,蜂蝶繁忙,草木葱茏,鸟雀繁忙。 而她,甫一踏入园中就被带着淡淡忧伤的笛声吸引了,那样熟悉的打动心弦的笛声,让她心中一震,不觉中已提起罗裙,用力全力的顺着小路跑去,一路跑过似锦繁花,绕过青山假石,视野豁然开朗。 正是他! 十六岁的秦羡,手持长笛独立在繁花中寂寞的吹奏。阳光灿烂,大片大片的樱花落下,让他看起来美得不似真人。 春风吹起他的发丝,他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头看见她,微微一笑。那一刹那,樱花泛舞,整个世界都为之失色。 是他!是他!是他! 万俟枭捂住头,用力的甩头想要掉那些混乱的心思。奈何那些混乱的心思如影随形,却根本甩不开。 刚才的那一瞬间,她竟然将院子里这个清雅的男人和当年的秦羡看重了! 她知道,那些心思不属于她。那些都是遥远的,属于莫绮潇最初的和最后的不能忘却的记忆。在莫绮潇心里,那是她一生的开始和结束,是她不能忘却的也不愿忘却的唯一。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勾起了莫绮潇早已逝去的、没有知觉的意识,让属于莫绮潇的心再次在死去很久后再次颤抖起来。 莫绮潇在意他!莫绮潇怜惜他!莫绮潇想帮他!只因为他该死的像极了莫绮潇第一眼里的秦羡!身体里属于莫绮潇的那一部分,居然在安逸了如此久之后再次躁动起来,在挣扎着想要脱离她的掌控! 该死!怎么可能让她掌控这具身体! 万俟枭握紧拳,强势的镇压身体各处冒出的挣扎与固执,美丽的脸庞因此狰狞的扭曲起来。这具鲜活的身体是她的,江山是她的,秦羡也是她的!莫绮潇,本宫答应你,会好好爱护秦羡,至于眼前这男人,本宫会照顾好他,你不要再做无用功的挣扎了!好好的沉睡吧! 琴声依旧恬静美丽,像甘甜的泉水,一点一滴的注入万俟枭狂躁的心田里。 万俟枭慢慢平静下来。或者该说,不知是万俟枭的诺言生效了,还是琴音真的有抚平一切的力量,莫绮潇躁动的灵魂平静了下来,除了那一身的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她瘫软在斑驳的土墙上,微微喘息着看着院子里一点都没察觉她的来到的男子,重新深深的打量他。能一下子引起万俟枭死去的灵魂强烈的共鸣,这男人,真是个灵气逼人的人杰啊。 不过,也确实是个干净清澈的人呵,在他身上几乎找不到一丝属于宫廷或大多数贵族的糜烂的气息。这种清澈的灵魂波动,她似乎除了当年的秦羡,在这世上再没看过第二人个拥有。 如今,却是见着了。 彼时,他已经一曲弹毕,正收了琴,端起边上的食盒。 小鸟们似乎一点都不怕他,依旧在花坛上跳来跳去不肯离开,不时的歪着头朝他叽叽的叫上几声。 “你们也饿了吗?”男人微微一笑,仿佛顿时间春风拂来,严冬之中一夜间春暖花开。他的嗓音偏低沉,有磁性,非常好听。 他打开食盒,食物的香气让饿了一冬天的小鸟们叽叽喳喳扑扇着翅膀就一个猛子朝食盒里扎去。一只倒挺有趣,但四五只就显得有些争先恐后了。被香气吸引,冬天里本来就很难找到食物的小鸟们更是成片的从林子里飞过来,一拥而上抢夺食物。 “呵呵,慢点。”男人却只是轻笑出声。看得出,他是一个脾气极好的男人。不然这样黑压压的小鸟抢食,早把一般人气得跳脚了。 食盒里装的都是他的午膳,结果却被这些没良心的小鸟给抢了个精光。 万俟枭看着这个不知愁苦为何物的男人,一时有点无言。 一个被关在破败西苑的贵族,一个如此接近当年秦羡的清澈男人,万俟枭想不猜出他是谁都难。 ——据说秦羡攻陷大半个东晋,还带回了东晋的太子做质子。想来,就是眼前这位了。也难怪她会不自觉将他看成秦羡。质子,算是两个人的共通之处吧。 “咦?你是?”男人终于发现了万俟枭的存在。他疑惑的打量了万俟枭一番,然后温文清雅的笑了。他将食盒里的饭粒都分掉,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衫,正式拜礼道:“可是大秦皇上派来指点司马策的女官姑姑?” 原来他叫司马策。 【063】戏耍太子 万俟枭看着面前正经行拜礼的司马策,他长长的头发又黑又顺,随着他这一个拜礼的动作顺着肩膀一路滑下垂到地上,优雅而美丽。万俟枭看着面前这男人不算厚实的肩背,心里不禁升起一丝恶作剧的念头。谁让他这么像秦羡!谁叫他眼神不好把她当成宫女!哼,折腾他一下就当是见面礼了! 万俟枭今天跟秦羡闹得不愉快,她自然也不会让眼前这个呆子愉快。反正她不高兴,就得有人陪她不高兴。 万俟枭装模作样的哼了几声,摆足了势力女官的架子,才慢悠悠道:“皇上既然将你交给我,我自会好好的指点你尽快熟悉大秦的风俗习性……唔,就先教育你何为体育锻炼吧。你且随我来。” “是。”司马策性子温润如玉,被万俟枭这样无礼的对待,竟然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依旧好脾气的微笑着跟上。 万俟枭东转西转,最后找到一株还算结实的枝干横长的小树。她眼珠子一转,转身笑道:“我大秦呢虽然主文,但墨家尚武之风自战国就有流传,并未因时代主潮流变化而褪化。所以呢,我希望你来大秦的第一天,就能顺应我大秦的习俗,好好锻炼身体。” “是。姑姑教诲司马策谨记于心。” “看到这个树枝了吗?你两手抓着它,然后引体向上一百次。引体向上懂吗?哦,这是我们大秦最基础的锻炼方法,就是两手抓着树枝,用胳膊的力量带动身体往上,以上半身超出横枝为一次……来,你先踩着这个石墩子上去抓着树枝……” 司马策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的照做了。他撩起华丽的长袍衣摆,爬到一米多高的石墩子上,够了两下才够住了横在半空的手臂粗的树枝,两手抓住整个人吊在树枝上。他吃力的抱着树枝,脚尖踮得高高的,跳芭蕾似的踩在石墩子上,长长的秀发披下,他低头吃力道:“姑姑,好了。” “那么开始了哦。抓稳!”万俟枭用力推掉石墩子,顿时司马策脚下悬空的挂在树枝上,被上吊般的两脚悬空乱踢。 司马策脚踩不着实物,心中慌张,踢踏了几下下意识的就想松手往下跳。 “快点!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万俟枭喊起了节拍。 司马策一愣,赶紧拼命的涨红了脸,用尽力气靠那两条细细的胳膊支撑起身体的重量玩命般的追着万俟枭的节奏引体向上…… 万俟枭数了十二个,看司马策实在没力气只有喘气的份了,便装模作样的负手道:“念在今天是第一次,可以少一点,不过呢,为了让你尽早适应,你就在上面多吊会适应适应吧。唔,我还有事呢,先走了啊,别想偷懒,我随时过来查你!” 说完万俟枭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可怜的司马策,想下来又不敢,只能使出吃奶的力气死死抱着树枝,憋红了俊脸,眼巴巴的看着万俟枭离开。 万俟枭回到中宫天色已经不早了。 让云霞吩咐下去摆膳,万俟枭忍不住朝外面张望了一下,却有些失望的什么都没看到。 “娘娘?”云霞小心翼翼的看着万俟枭的脸色。 “恩,没事。”万俟枭不想多说。 其实吧,秦羡这人有什么好?除了有点帝王之才之外,还有什么?自负、阴沉、狡猾、凶残、自恋、多疑,这些都罢了,最可恨的是,这个混账,居然还护短! 万俟枭想到这个事就来气。她花了多大力气才人赃俱全的抓住了秦颂,他倒好,一句“朕是不会杀他的”就把她的所有辛苦都一下子全部推倒了。搞得她才像个自作多情的小丑,把自己努力的心血双手奉上送到别人面前,却被践踏在脚下。 这男人,真是让人生气! 万俟枭用力锤了一下桌子,吓了云霞一跳。 云霞刚要说话就被万俟枭制止了。而后万俟枭整个人就这么无力的趴在红漆圆桌上,有些泄气的看着青花瓷的茶杯。 她心里很不舒服。最让她不舒服的是,秦羡虽然这么让她生气,可是她心里面,却还是不想放开他。她也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大概的说起来,可能和他是这个世上唯一算是配得上她的人有关吧。当世枭雄凋零,如果她不想像上辈子那样一枝独秀寂寞高开的话,秦羡是她唯一的选择。狐清影是个人才,可是他没有当枭雄的野心;云裳武功独步天下,可是他自由如风,根本没有当枭雄的志向;秦君任就更别提了,小孩子一个,她是不会考虑的。所以,若想不再像上一世那样高高在上的独自品味孤寂,秦羡是她唯一的选择。 当然,也和秦羡本身的优秀有关。秦羡本身就是一个魅力十足的男人,下至八岁,上至八十,他的魅力在雌性生物里绝对是通杀级别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在他宠溺温和的微笑面前,哪个女人要是还能心跳自如那都是不正常的。 万俟枭想到后来,又忍不住为秦羡开脱。 “娘娘,用膳了。”云霞的话打断了万俟枭的胡思乱想。 隔了一日,万俟枭还是打算去找秦羡谈谈。 她相信秦羡是个明理的人,更相信秦羡爱江山胜过一切,到时候,她就搬出秦颂危害江山论来扳倒他!就不信秦羡心里秦颂会比江山还重要! 对于这点,万俟枭有绝对的信心。秦羡不杀秦颂,因为他有把握在吃死秦颂,但是如果让秦羡认为秦颂的存在真的危害到了他的大秦江山,秦羡一定不会再顾念兄弟之情。 万俟枭问到秦羡去了御书房,于是也找了过去。一路上有侍卫阻拦,却被万俟枭疾声厉色的喝退,最后万俟枭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说起来是间书房,其实是一则兼图书馆和办公室于一体的宫殿。万俟枭到了门口就被侍卫拦住不肯放行。 万俟枭眼睛一瞪,却发现在这里皇后威严无效,于是她拿出九龙佩晃晃,侍卫一脸为难,说是皇上在会客,他要先进去通报一声。 万俟枭马上翻脸,一扬手打晕两个侍卫,自己一扬精致的小下巴,提了裙子就进去了。身后跟随的云霞众人一头冷汗。云霞乖巧的拦下众宫女太监就在御书房外面等候。 万俟枭快步进去,很快就到了御书房门外。正要进去,忽然听见里面的声响,万俟枭提起裙子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手指在门上戳了个洞,正大光明的偷听起来。 让万俟枭吃惊的是,秦颂居然抢先一步来见了秦羡!天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秦羡居然并没有摆脸色给他看,甚至在秦羡身上看不到一丝丝的杀气。他脸色阴沉眼神阴狠,但是在他眼中,确实没有一丝杀气! 这让万俟枭心里再次冷了下来。 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步,秦颂居然不在大牢,而是抢先一步,来自我请罪了! 这样的话,他先自己哭诉请罪,让秦羡把火气都出掉,再加上秦羡本心就有些偏向他,到时候秦羡消了火,再有别人来进言都会被秦羡免疫性的无视掉,他的小命就算保住了! “哥……”秦颂咬着下唇眼圈红红的。 “滚出去!”秦羡怒不可遏的挥掉了书桌上的东西,乒乒乓乓砸了一地,“不要再用那张脸欺骗朕!你闹这么大动静,害死了多少将士!他们都是我大秦的精英!他们都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这样窝囊的死在这么不明不白的事情上!……够了!哭!哭什么哭!给朕滚回你的王府自我反省去!这次的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十年之内,你给朕安分的待在王府,敢出王府一步,朕打算你的狗腿!朕说到做到!” 秦羡指着秦颂的鼻尖破口大骂。 秦颂马上抓住机会磕头谢恩往外爬。 外面万俟枭的心却凉了一大截。秦颂犯的什么罪,谋逆啊!放在旁人诛九族的大罪,秦羡居然没杀他,只是软禁他十年!混账!秦羡到底着了秦颂什么魔,居然这样轻易的就放过他! 万俟枭牙齿咬得咯咯响,用力一脚踹开门,却正好秦颂打开门往外爬,两人此时正好一上一下脸对上脸。万俟枭眼神一沉,咬牙狠狠踹了秦颂一脚,将他整个人都踹翻过去。顺势瞪了屋里的秦羡一眼,万俟枭面对屋子阴暗处看不清表情的秦羡,原先一肚子的愤慨话此刻居然一句都不想说了,转身愤愤的拂袖离去。 对秦羡,她很失望! 身后的御书房里传来秦羡掀桌子的声音。 万俟枭快步离开御书房,心中暴躁,脚下生风的胡乱走着。 后面跟着的侍从早被云霞制止并打发回了中宫。云霞小跑着跟上万俟枭的速度,却也不敢走得太近,怕扫到台风尾。 万俟枭胡乱的倒出发泄似的快步走着,最后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西苑。 前日,正是在这里,她戏耍了东晋的质子司马策殿下。 万俟枭在破旧的门前站住脚,忽然嘴角一勾,阴阴的笑了。既然来了就是缘分,她不介意再找那个呆子撒这一顿气! 【064】造船高手 万俟枭进了院子,一进门就远远的看到一副温玉美人作画图。 空旷荒凉的小院子已经被打扫干净,别有一番整洁温暖的气息,院子中间放置着一方书案,司马策正站在案边执笔作画,细致认真。边上一个青衣的丫头正提袖研磨,红袖添香。因为隔得较远,且是侧面入眼,所以万俟枭看不到司马策在画什么。 主仆两人似乎都很投入,以至于万俟枭轻步上前都没有察觉。直到万俟枭走到司马策身后看清楚画的内容时“咦”了一声,主仆俩这才惊觉有人来了,一抬头万俟枭竟然已经无声出现在司马策身后了,吓得青衣的小丫头差点扔了砚墨。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随意进出西苑!”青衣小丫头反应过来时立刻横眉怒目,指着万俟枭厉声呵斥。 “青环!”司马策赶紧按下了小丫头指着万俟枭的手,制止了她的发飙,继而转身朝万俟枭行礼,温和有礼的微笑道:“司马策给女官姑姑拜安了!青环丫头不懂事,让姑姑见笑了。” 万俟枭眼睛还盯着画面上的海洋巨轮,随意摆摆手道:“无妨。你懂造船?” “略懂一二。”司马策略略一顿,迟疑道:“姑姑不辞远来,不知有何事请教?还请……进屋一叙?” 万俟枭的视线这才从画上转移到司马策脸上。她扫视了司马策一番,点点头,率先大步走进屋里。 司马策跟上。 青环撇撇嘴,还是收拾好画作笔具,也跟着回屋了。 回到幽暗的屋子里,青环上了茶,万俟枭捧着茶杯沉吟了一会,决定不再耍司马策了。这司马策是个人才,看他航海巨轮的画法就知道了,即使只是个外观,但是船只从造型到每一处细节都是绝对符合一流船舰的设计技艺的。这样的人才,她当然要拉拢。而拉拢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待之以诚,所以万俟枭决定坦白,先自报家门:“我不是宫中女官。” 然而让万俟枭没想到的是,司马策似乎一点都没有意外的表情。他捧着茶杯温和的笑:“恩,我知道。” 一句“我知道”万俟枭一下子有种拳头打进棉花中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感觉。她摸摸鼻子,有些讷讷的干笑:“你知道啊?” 司马策捧着茶杯,温文尔雅但笑不语。他并非眼拙,万俟枭那日穿的是烟罗雪纺,东晋进贡给大秦的年贡特产之一。再说了,宫中女官出行身后必定会跟上一队宫女随从,而万俟枭出现却一个随从都没带。皇宫之中,真正有资格摒退侍从随心所欲的,也只有权贵主子才能办到。大秦皇上没有女儿,所以万俟枭必定是得宠的宫妃才对。 “倒是个聪明人。”万俟枭大笑了起来,“不过你既然知道本宫不是女官,为何还装傻相信本宫的话,甘愿被本宫戏耍?” 司马策只是淡淡的笑,低下头喝茶。 司马策的浅笑中带着一丝苦涩,万俟枭倒也马上明白过来。司马策再聪明又有什么用,这里是大秦,他只是被抓过来的质子,根本没资格跟这里的任何人叫板。在这里,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小心翼翼,万不敢得罪任何人。万俟枭前日的戏耍也是被他当成大秦方的示威欺负了。所以即使知道万俟枭身份不是女官,但也不敢拆穿,只能陪着万俟枭任她戏耍尽兴。质子,就是这么卑微。一言一行,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万俟枭不想再踩人家痛脚,赶紧转了话题:“太子殿下精通造船之术?” 司马策顿了顿。虽然万俟枭转移话题只是一个很细微的举止,但是已经很久没人在意他的感受了,所以这居然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能适应。 “恩?”万俟枭等不到回答,狐疑的望着他。 司马策脸上一热:“咳咳,精通不敢,略懂一二罢了。” “那真是太好了。本宫正巧对造船也颇有兴趣,不知太子殿下可否指点一二?” “指点不敢当,只求与娘娘切磋共进吧。”司马策微微的笑。那样温和的笑容里,却是掩饰不住的风流自信。公子清雅,品行高洁,芝兰玉树,温润如玉。看得出来,司马策在造船方面绝对是个天才。 两人皆对造船颇有造诣,一见如故,越说越投机。万俟枭来自现代,见多识广;司马策技艺精深,善于钻研,两个各有见地的人在一起一番粗略的切磋交流,居然相谈甚欢,恨不能把盏言欢,秉烛夜谈。研讨到后来,两个天才难免斗起了各自的船只设计,要不是万俟枭回中宫再拿图纸不方便,两人还真要当场比斗一番决出个高下来。 最后还是青环从中调停,两人干脆约定各自回去画下一艘船只设计图,下次一起切磋。 万俟枭回去之后,天气骤冷,一连两日降下大雪。 秦羡和狐清影赶着筹备物资援助柔然,忙得脚不离地。既然占领东晋震慑了柔然,打了人家巴掌自然是要赶紧给个甜枣了,尤其天降瑞雪,这种雪中送炭的机会实在不可多得。 万俟枭则一连两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设计图。 云霞虽然心疼却也大概知道万俟枭和西苑那个质子太子比斗船只设计的事,所以除了每天定时送上参汤燕窝之外,倒也不敢过多干涉打扰。 万俟枭终于在第三天下晚时分扔笔完稿。她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舒活了一下筋骨,招来云霞上了一些点心肉粥,津津有味吃完才发觉,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了。 原来已经连下了两天多的雪,到处都银装素裹,分外妖娆。看这天气,估计晚上还要下雪。 万俟枭管他下不下大雪呢,现在她的作品完成了,最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跟司马策一较高下了。其实说是一较高下,倒不如说是拐他指点揪错来得确切。作为一个设计者一般是很难找出自己设计的船只缺陷的,所以往往需要一个同等功力的人来帮她揪错指正。以前是无奈没有,现代司马策自然是最好的人选。所以才有她之前跟司马策抬杠似的比斗,其实不过是诱拐司马策给她出力的小把戏罢了。 万俟枭抽出一沓宣纸,蘸了墨唰唰唰写下几行小字,吹干了折好,让云霞送去西苑。 云霞领命而去,万俟枭笑眯眯的招了婢子去后院把泠轩清扫出来,并备下了一应物具等待司马策的到来。 到了西苑,云霞求见司马策,由青环转达主子相邀之意。 司马策却有些迟疑。他也是皇宫中出来的人,自然知道宫禁男女大防的严重性。虽然他对万俟枭印象很不错,但是到底一个是质子皇子,一个是大秦宫妃,年龄相近身份不符,为她好也为自己好,两人实在不适合经常性的搅和在一起。 云霞见状进屋,再次出言相邀,并将万俟枭的简函奉上。 司马策虽然迟疑不愿去,却还是温和有礼的接过展开,洁白的宣纸上只写了四行字。司马策不觉轻声念出:绿蚁新醅酒, 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 署名处画的是一叶扁舟。 司马策轻轻的笑出声。 要知道万俟枭也很有意思,小诗是邀请他过去喝酒,一派闲情雅意,可是最后署名的那只小船却道出了她的真意:要司马策带上自己的设计稿,去一较高下呢。 司马策没想到万俟枭会把当日的赌约当真,故而觉得这位娘娘挺固执有趣,才不免一笑。 读懂了小诗,明白了万俟枭的盛情所在,司马策自己也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些小家子气了。人家都表达得这么清楚了,这样再不去真的是不给这位得宠娘娘面子了。于是便让青环收拾了东西,自己在平素的设计图稿里取了两张中上的设计稿收入怀中,便撑了伞跟着云霞去了。 一路上云霞并不多话,司马策也不好多问。只是到了中宫外站定时,司马策这才真正大吃了一惊。虽然心中早已知道万俟枭身份不凡,却没想到跟他相谈甚欢的女子竟然是大秦皇后! 一路心思百般汹涌的跟着云霞进了中宫后院的泠轩,司马策面上温和的笑着,心中却是乱糟糟的一团。他原先只以为万俟枭是得宠的宫妃,却没想到竟是大秦皇后!大秦皇后代表的可就不是一个宫妃那么简单了,她找他探讨船只,这里的意义就难说了。她想研究船只的制造做什么?这样做又是有何深意?是否会威胁到东晋?大秦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司马策冷汗涔涔。 他一向是个与世无争的人,来大秦前就已经看透了生死,左右不过一条性命而已。可是现在如果万俟枭要威胁到他的父母他的国家,他就不得不重新考虑掂量事情的轻重了。 “你来了!”万俟枭跪坐在地毯上煮酒,远远的就招呼司马策。 司马策勉强的笑了笑。 万俟枭将热好的梅子酒递到司马策手上,示意他不必多礼,坐下即可。 司马策心中也乱,就依着万俟枭的意思没行大礼,作揖参拜了一下,便在万俟枭斜侧跪坐在地,眼观鼻,鼻观心,秉着不多言,不妄谈的原则,嘴巴闭得紧紧的。 万俟枭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拘谨,心思一转就大约猜到了司马策的顾虑。她举杯敬酒,开门见山的笑道:“太子殿下,本宫今日请你来,煮酒赏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想必您也多少猜到了,本宫想与您兑现上次的诺言,再次切磋一番。至于本宫为何如此固执于造船,太子殿下有所不知,一方面是本宫私人对于此道颇感兴趣,另一方面,本宫家里便是经营船坞的,偏偏大秦就这么一家,一家独大之下难免长进甚微。当日与殿下一席言谈之后,本宫自觉收获颇丰,故而今日再次请殿下前来,指点一二。还望殿下不吝指教。” “原来如此,不敢当。”司马策稍稍开解。而后想想也觉得自己小气了,大秦真要灭东晋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看来是这位皇后想跟自己捞点便宜造船技术富裕家族罢了。如此,抛出点小技术即可获得大秦皇后的庇护,这样的交易自然是再划算不过的。 司马策想通之后,心下舒了口气,恢复了一贯的温和笑意。 他取出带来的设计图稿,与万俟枭交换了看。 两人皆是在这方面颇有造诣的人,没一会就互相指正了彼此的可改进之处。 万俟枭眼光毒辣,在看了一刻钟找出了四五处可改进之处后,她笑着收起了画稿:“殿下太过客气了!希望下次殿下莫要如此谦让,否则本宫就是赢了也胜之不武,本宫不会开心的。” 经过上次一番交谈,万俟枭对司马策的水准有个大致的了解,判定眼前这两张虽然出自司马策之手,但明显是以前设计的早期作品,明显比不上司马策现在的技艺水准,因此万俟枭对这两张图没什么兴趣了。对司马策故意放水捧她的行为可以理解却不能纵容。她需要的是严厉苛刻的竞争,这样才能让她在最短的时间里获得最大的进步。万俟枭不怕对手强悍,只怕对手放水不给她激烈竞争的机会。 “恩?”司马策微微有些意外。他顿了顿,也不觉轻笑了出来,清澈如水的眼睛里溢出了佩服之情,“娘娘言重了,司马策不才,弄巧成拙,让娘娘见笑了。” 万俟枭将煮好的青梅酒各自斟了一碗,摆手笑道:“既然殿下放水作弊,那作为补偿,殿下明日可得陪本宫去船坞走一趟,实际指点指点,如何?”万俟枭不放过一切机会拐司马策给她做苦工。 司马策也不计较,只是微微一笑,温润如玉:“有何不可?” 于是明日的行程敲定。 【065】争风吃醋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万俟枭和司马策并肩走着。 “原来大秦的帝都如此繁华。”司马策有些新奇的张望着,如是感叹。 “比之东晋国都若何?”万俟枭昂首挺胸,颇有些骄傲的问。 司马策却是微微一笑,摇扇不语。 万俟枭愣了一下,随即脸颊涨红。看司马策的意思,东晋的国都显然比这里还要繁华!敢情人家刚才那不是羡慕,是吃惊呢。搞了半天,原来在别国人眼中,大秦就是一个穷兵黩武的国家?呃,刚才丢人丢大发了。 “哟,这位公子是哪来的客人呀?”妖媚的声音插了进来,云裳软玉温香生生挤进万俟枭和司马策之间,咬字重音则落在了“哪来”两个字上。这句话问得看似无辜,实则尖酸刁刻。潜意思是,东晋再富庶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大秦这个穷兵黩武的国家给一锅端了半壁江山!不然司马策怎么会千里迢迢从东晋来到大秦做质子呢? 司马策果然闻言脸色惨白。他无奈的勾了勾嘴角,算是勉强一笑,低下头深深作揖行礼:“东晋司马策见过这位公子。” “哦,原来是司马公子,失敬失敬 ̄ ̄人家叫云裳,是潇潇家打杂的第一小美男哦 ̄哦呵呵呵 ̄”云裳勾住万俟枭的脖子笑呵呵的乱抛媚眼,一下子电倒过路行人无数,走路撞墙之声此起彼伏。 万俟枭现在对云裳大街上突然出现的习性已经见怪不怪了,连带的对云裳搂着她脖子勾肩搭背的行为也干脆无视,扶起司马策笑道:“这是船坞分管事云裳,鬼灵精的一肚子坏水,你没必要给他行礼。走,带你去船坞看看!” “潇潇好坏 ̄说人家坏话,还偏袒别人 ̄你果然不爱我了……”云裳说唱俱佳,当场声泪俱下,咬着手帕一副被万俟枭抛弃的模样,梨花带泪,楚楚可怜。 万俟枭鸟都不鸟他,翻了个白眼,拉住司马策的胳膊就拖着他走。 司马策傻傻的被拖着走,回过头看云裳。他眼睛睁得圆圆的,红唇微张,显然吃惊不小。万俟枭的身份他知道,那可是大秦皇后!所以他才震惊啊!大秦皇后有小白脸情人,那是多大的新闻啊!这事要是传出去非得让大秦震上几震不可。 于是司马策清俊尔雅的脸上表情很古怪。 “哎呀,被你发现了耶 ̄ ̄那,人家是不是该考虑杀你灭口呢?好苦恼哦 ̄ ̄”云裳凑到司马策耳边轻声说。 司马策抖了一抖,身上迅速蹿起一身鸡皮疙瘩。不过没等他回答,万俟枭已经拉着他一个急转弯跑远了。 云裳落在后面也不追,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他们跑远,手一撩长发,笑得风情万种。 周围又是一阵走路撞墙的声音。 万俟枭带着司马策到了船坞时,秦君任已经带了一众管事站在门口迎接了。 司马策对于大秦人民如此热烈的欢迎有些受宠若惊,但还不至于失了礼仪,一一向各位管事还礼后,司马策提出去船坞生产工地看一看。 万俟枭当然求之不得。 于是在一干管事的簇拥下,司马策身边跟着万俟枭和秦君任,一路参观各个制造车间,不时指点工艺,或跟几个造船师聊天提点匠心。他指点得最多的主要是一些节约材料和讨巧省时的技艺,让一些在船坞工作多年的老家伙们都对这个微笑好说话的贵公子心服口服。 万俟枭看着前面这个跟技艺工人打成一片的温润公子,心道怪他来果然是来对了。照这情形,不用多久,一定可以让船坞的产量翻一番。 “今天先看到这里吧。其实大秦的船只制造技艺并不落后,只是一些古老的船体工艺习惯并未及时改过来才妨碍了工艺制造速度而已。不过,这个分车间流水线生产方式,很有趣。”司马策对制造流水线评价很高。“一艘船用百多个工序拆解开来制造,各个车间各司其职,各精其业,可以将制造速度大幅度提高,比我们东晋只讲究工艺技巧高效了百倍。我们一个技艺娴熟的造船师造一艘轻舟起码也要半个月,但是用你们这样的流水车间制造,恐怕最多三天就可以完成一艘了。当然,如果是批量生产,交货速度可能差不多。但是,这样的流水线生产可以大大降低人才门槛,就不用对每一个造船师的要求都那么高了,只要精通其中一项工艺便可加入流水线生产,节约了大量的学习时间和精力。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秦总管,司马策今日受教了,感激不尽。”司马策对秦君任深深作揖行礼。 秦君任和各个管事赶紧扶起他,转头看看提出这个方案的自家老板万俟枭,纷纷一脸的自豪。东晋的造船业可是代表当世最高水准了,而司马策是什么人,来自东晋的造船天才!可以说,司马策就是权威!能得到权威的肯定,这种荣誉在造船界自然是极有面子的,他们能不高兴吗。 万俟枭倒是对这个不是很感兴趣。工业生产流水线,在当世确实可以说是一个超级创意,但于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不过是人人都懂的概念而已。这个概念大概是在工业革命时代才出现的,在此之前基本没有大型工厂,都是小手工作坊工业而已,所以这些人没想到也是正常的,时代局限而已。 不过万俟枭看来正常的事,在这些人眼中就大大不一样了。此刻在他们眼中,万俟枭真是个奇迹般的存在。不但能想出这么神迹的点子,居然被权威夸赞了还不居功自傲,甚至连半点得意的情绪都没有,于是众人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样了,不仅仅是钦佩,还有敬畏。老板就是老板,思想境界就是不同啊。 几人一阵寒暄,上了饭桌。 哪知道某个不和谐分子手脚极快,万俟枭刚刚在主位上坐下,正要招呼司马策坐旁边,突然边上一道花影一闪,万俟枭旁边的位置上已经稳当当的坐着云裳大美人了。 万俟枭怒视,云裳大美人却仿佛毫无所觉似的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笑眯眯的掩口窃笑自言自语道:“先来后到,人家垂涎潇潇好久了 ̄排队人家才是第一个哟! ̄”红唇一嘟,又是一个媚眼。 万俟枭无语了。这个死云裳,居然排队等她红杏出墙呢。无力…… 司马策位置被抢,好脾气的笑笑,正拉开下一张椅子,马上白影一闪,秦君任一屁股牢牢坐在了椅子上,无辜的仰头,望天。“第二。” 万俟枭:“……”臭小鬼也来插这一脚做什么! 云裳大笑:“好样的 ̄排队采花我第一,君君你第二 ̄潇潇老板美人儿,你就从了我们吧 ̄” 众管事心中寒了个,暗暗离云裳和秦君任远了点。天知道云管事和秦总管竟然好这一口!天啊,下次一定要防着他们点,免得晚年贞洁不保。 司马策看看万俟枭,无声的拉开第三张椅子。 云裳和秦君任转头朝司马策咧嘴一笑,露出得意的森森的牙。 万俟枭无语了。这两个人一定是脑子抽风了,向司马策又是示威又是挑衅的做什么!难道是嫉妒司马策长相俊美清雅?没道理呀,他们俩一个美艳无双,一个冷面正太,都不差呀。 万俟枭真搞不懂这些男人心里在想什么。她看看司马策依旧温和的笑脸,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人。要是再不做什么真的太对不起人家了!万俟枭干脆站起来一把拉过司马策,拽着他走到自己座位的另一边,将他按着坐下。哼,她又不是只有一边有位置! 云裳见司马策坐到了万俟枭的另一边,顿时气得鼓鼓的,“哼”了一声撇头不想看见他。 司马策不明白哪里得罪了云裳,只好忍气吞声的朝众人笑笑,低头吃饭。来大秦之前母后就给过他四个保命金字:谨言、慎行。虽然云裳和秦君任都不是皇宫中人,但他们也好歹代表了一方势力,更是皇后面前的红人,如何能开罪得起? 司马策默默的舀起一勺饭送进嘴里,刚嚼了两下,顿时脸色古怪,咀嚼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迟疑的目光在桌上扫过,最后落在云裳笑眯眯的脸上。 “怎么,是不是大秦的粗茶淡饭不合您的胃口?”云裳笑眯眯的明知故问。 司马策尴尬的用力咽下食物:“咳,还,还好。”大秦的口味,好咸啊! 万俟枭狐疑的看看司马策,挑起一勺子饭送进嘴里,挺好吃的啊。为何司马策一脸的痛苦忍受?难道真是国家口味不同? “喜欢就多吃一点,啊 ̄”云裳“好心”的劝道,还夹了不少菜送到司马策碗里,然后笑眯眯的托腮望着司马策。 司马策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像是认命了一般,闭着眼睛一狠心,舀了饭菜送进嘴里。 云裳笑得更灿烂了。 云裳的突然好意一百八十度转变让万俟枭不解,纳闷的看着司马策脸色红白交错。“不习惯这里的饭菜?” “怎么可能!”云裳马上打断,“我们船坞的饭菜可好吃了!整个南市都知名滴!快,多吃点!” 司马策在云裳紧迫的目光盯人下又吃了两口,最后实在吃不消了,赶紧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就往嘴里一口灌下。这饭菜实在太咸了! 结果茶只灌了一半,司马策就俊脸涨得通红,眼球充血,嘴巴左右鼓了半天,最后忍不住“噗”的一下全喷了出来。 顿时桌上饭菜遭殃,全落了茶水。众人纷纷停下手里的碗筷,吃惊的望着司马策。 司马策脸色涨红如猪肝,捂着嘴巴一脸痛苦之色,俊美斯文的面孔都扭曲起来了。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万俟枭吓了一跳。 “啦,拉,辣!辣椒谁(水)!”司马策辣得口齿不清,被辣得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这可是云裳特别配置的强力辣椒水,无色无味,就是够辣,一滴就够人辣得嗓子冒烟,何况司马策一口气灌了半杯下去! 万俟枭这才知道司马策是给云裳整了。她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看得众人心里一咯噔。 云裳刚要说话,万俟枭霍的站了起来,一把拉着司马策就往外走:“走!我们不在这吃饭了!我请客,去浮生酒楼吃饭!” “哎,等等我! ̄亲爱的你等等人家嘛 ̄人家知道错了 ̄”云裳一反应过来,马上追了出去。 周围的管事的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刚才万俟枭那样的脸色气场确实震慑到他们了。没想到自家老板看起来女气,发起脾气来一点都不女气,霸气得很。下次再也不敢偷偷YY他是女人了。呼。 “你们吃。”秦君任说完,也起身跟着离开。 众管事松了口气,各自散了回去开小灶去了。 “潇潇 ̄你果然不爱我了 ̄你说!你是不是看上这个小白脸了?呜……枉人家对你一往情深……”云裳黏在万俟枭背上,委屈的哭诉。 云裳用了武功“黏”字诀,万俟枭甩不开他,只能气得直用后背往墙上撞,撞得云裳眼冒金星,惨叫连连。 “啊 ̄不能再撞了……啊 ̄潇潇!你好狠的心!我们的宝宝 ̄啊我肚子里的宝宝没了……”云裳突然蹦了这么句。 万俟枭脚下一软,差点没一头栽在地上。她恼怒的站稳,回头低喝:“你胡说什么!”对于云裳这人,万俟枭每次再大的怒气都被他胡搅蛮缠给打瘪了。这家伙,总有本事让人说不出话来。 “我,我……呜呜呜……人家没有胡说!明明人家都有了你的宝宝,你怎么可以始乱终弃呜呜呜呜……”云裳掩面,肩膀一抖一抖的。 司马策又被眼前的大消息震惊到了。顾不上嘴巴被辣得红肿,只吃惊的看着面前让男人怀孕的大秦皇后。真的假的?男人可以怀孕?大秦皇后始乱终弃? 万俟枭看看司马策,无语仰天,泪流满面。靠你个老天,有没搞错! 筒子们,新年快乐! ̄ ̄ 【066】酒夜笙歌 浮生酒楼,四人推杯置盏,诗酒作对,闲聊风花雪夜,偶尔云裳迸擦一点小火花,不过总被万俟枭一眼瞪灭下去,所以总的来说气氛倒也融洽。 司马策始终温和的笑,杯盏间来者不拒,灯影重重,他两颊染红,斯文俊美的脸愈发的美丽无双。 云裳酒量惊人,被万俟枭瞪眼警告不许再闹司马策之后,转而红唇一嘟,干脆闹起万俟枭来,,一杯又一杯,闹得厉害,最后万俟枭实在吃不消他,干脆推说不胜酒力,找了个机会去洗手间避风头了。 于是酒桌上就剩下云裳,司马策,和秦君任。秦君任人小心智成熟,一天到晚小大人般冷着张小脸,此刻万俟枭一离座,他马上小脸就拉下来了,自己坐到一边喝闷酒。 于是桌上等于就剩下云裳和司马策。 云裳浅笑盈盈,端起酒盏:“司马公子惊才绝艳,云裳佩服,仅以此杯敬司马公子。”说完不给司马策推脱的机会,仰头一口干尽。 司马策只好也干掉一杯还礼。 “哎……云裳其实吧,挺好奇的,不知司马公子是何方神圣,竟让我们眼高于顶的老板也另眼相看呢?”云裳一脸狐狸媚笑,给两人斟酒。 云裳这话一说,边上装死人的秦君任忍不住抬头看了司马策一眼。 司马策冷汗滑下。这个云裳,如何一直针对他?这次还挑唆秦君任的敌意。他可不认为云裳是出于情敌醋意,若说秦君任爱慕万俟枭有醋意倒说得过去,可眼前这个云裳,实在让他看不明白。 司马策干脆端起酒杯,化被动为主动,温和的笑着主动端起酒杯敬二人道:“司马策不过一介儒生,略通船艺,有幸得莫老板赏识,才有机会被带来船坞长长见识,如是而已。云兄谬赞,实在太高看司马策了。” 秦君任扫了司马策一眼,像在判定他话里的真假。琢磨了几秒后,自斟自饮喝酒。 云裳长袖掩口吃吃的笑了起来。 他笑得越欢,司马策就觉得周身寒意越重。天知道这云裳又要出什么招整他。 果然,云裳笑嘻嘻的凑到司马策耳边道:“云裳听闻,司马在东晋乃是国姓?不知司马先生跟东晋皇族可有渊源?” 司马策脸色未变,举杯微微一笑,温文尔雅:“秦总管不也姓秦吗?” 秦君任看看司马策,“唔”了一声,继续低头喝酒。 云裳红唇一嘟:“真是无趣。” 自饮三大杯,而后云裳单手支腮,双眸迷离道:“其实吧,人家觉得,东晋也是不错的也 ̄恩,至少比大秦一天到晚穷兵黩武强。听说东晋国都很是繁华,乃当世第一大都,真是让人艳羡啊。” 司马策摇头叹息:“将死之鱼,若何临渊而羡之?将破之城,若何远眺而慕之?将灭之国,若何殷殷而矢之?” 司马策将杯中酒一口饮尽。这杯酒是真的祭奠自己的伤感。一杯下去,司马策但觉头脑微熏,眼眶发热,心口抽蓄。人说喝酒忌动感情,动情易醉,伤心动肝,今日一杯,果然如此。 云裳见司马策情绪低落,竟破天荒的没有继续贬压他,反而好心的安慰起他来:“其实也未必如此的。东晋虽积弱,却北邻柔然,西邻大秦,大国各有野心,自然互相提防,不可能任对方完全占取东晋,因而东晋可连大国而安之,未必能朝夕而覆灭。当前南有秦楚对立,北有柔然虎视眈眈,大秦未必敢轻举妄动。或百年后,多国火拼积弱,东晋独窥天下也未可言之。” 云裳的安慰让司马策很意外,他一愣之后举杯敬了云裳一杯,露出真心的苦笑无奈道:“云兄莫要安慰司马策了。国破家亡在即,司马策虽是一介儒生,却也多少是懂些国情战势的。当今天下虽说是楚国独大,秦、柔然并之,其实不然。南楚此局不过是先人留下的盛世虚景罢了,事实上楚国在五十年前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到现在上层贵族腐化不堪,淫靡奢侈成风,小人当道,国力早已外强中干,被那些国蠹蛀空了。大秦虽积弱多年,已界飘摇没落,但秦羡帝力挽狂澜,此际穷兵黩武,必定会有一番作为,现在又有骜凤先生护驾,想是雄心万丈,一统在前。以秦羡帝之心,必定先吞南楚,后并柔然,届时摧枯拉朽,天下分久必合。我东晋国小力衰,在强秦之前,覆灭不过朝夕之事,何来苟安之机!” “啪、啪、啪”单调的鼓掌声传来,打破云裳和司马策之间的沉闷,一个身穿白色儒衫的清俊男子径自走了过来。 他玉带束发,步伐稳重,面容清俊,气势刚毅。临窗风起,一身布衣白衫飘飘。正是大秦左相狐清影。 狐清影严肃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他端着酒杯走到司马策身边,举杯敬了司马策一杯,道:“这位兄台高见,乃当世难得之才,狐某仰慕,故来结交,望君赏面勿辞。” 司马策浅笑着站起,端酒回敬道:“兄台过奖了。” 狐清影饮尽杯中酒,笑道:“敝姓狐,名清影,字镜吾。方才听兄台高论,似非我大秦之人?” “狐兄客气了,我乃东晋人,复姓司马,司马策。” 狐清影却闻言脸色大变:“东晋质子司马策!” 司马策大惊,没想到偷渡出宫居然遇上知道他底细的人了,顿时心中暗暗叫苦。更让他吃惊的是,方才狐清影自我介绍他没反应过来,现在把他名字一连起来,不正是骜凤先生狐清影吗!这回偷渡出宫撞到人家手上了,可如何收场是好。 司马策正暗暗叫苦间,突然听得不悦的一声“你来做甚!”转头望去,却是上厕所去而复返的万俟枭。 司马策全身血液凝结住了。他一个东晋质子偷渡出宫也就罢了,顶多一死谢罪;可现在居然还牵扯上大秦皇后,孤男寡女,被骜凤先生亲自撞见,这下一万张嘴都说不清了!难保秦羡不会怒而挥师,一举踏平东晋! 司马策只觉心都快跳出喉咙眼,满世界都是嘭嘭、嘭嘭的心跳声。他一咬牙上前干脆以死谢罪,正要开口,意外的事发生了。 狐清影看到万俟枭脸色一变再变,万俟枭凶悍的冲上来一把推开狐清影,然后一高一矮两人叉腰大眼瞪小眼怒视对方。 此时连离他们数尺远的司马策云裳等人都感觉到了两人之间水火不容的高温怒火。两人眼中兹兹的冒着电流,互不相让。 “酸儒!” “佞后!” 然后两人像是约好一般,齐齐朝相反的方向一撇头:“哼!”然后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回去。狐清影回到他的座位,“小二,结账!”丢了银子就走。万俟枭气呼呼的回到他们位置上一屁股坐下,大骂“酸儒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多管闲事”,看她那咬牙切齿的样子,要不是云裳和秦君任拦着,怕是要拿桌上的酒壶砸狐清影离开的背影了。 司马策傻眼了。他没想到名闻天下的骜凤先生居然还有如此冲动孩子气的时候,更没想到一身正气传说中手腕铁血冷酷的骜凤先生居然被万俟枭骂得转身走人,屁都没放一个,更别说问罪了。 泼妇般的大秦皇后,孩子气的骜凤先生,司马策觉得自己今天真的大大开了眼界,至少见识了传说中的大人物的两面。 “喝酒,喝酒!”云裳讨好的给万俟枭斟满酒杯。 万俟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哼!不想看见个鸟人!我们走!个酸儒待过的地方,酸死了!” 万俟枭说罢就走。云裳和司马策面面相觑,赶紧跟上。秦君任结了帐,也快步跟上去。 “饭都没吃饱,我们去哪?”云裳揉着肚子抱怨道。其实其他几人都多少吃了点,就云裳自己一直闹酒肚子里都灌了酒去了,自然吃不饱。 “马上要过年了,大多铺子这时候都打烊歇业了,除了几家大的酒楼茶馆,其他地方还真不好找。”秦君任道。他抿唇想了想,试探的问道:“要不,去港湾?” 港湾码头那一片都是万俟枭手底下的产业,在云裳和秦君任的打理下,已经飞速从青楼拓展到了酒楼茶馆赌坊商场,连梨园戏院都有艘专门的大船运营。现在整个港湾船只营业昼夜不息,号称水上不夜城。 “不去。”万俟枭想都不想就拒绝,“难道就没有其他的酒楼饭店了吗?” “没办法,实在是人家打理得太好了,这里大一些的酒楼饭店都被咱给挤垮了,恩,就浮生酒楼还勉强支撑着了 ̄您也看到了,其实那里客人也已经不多咯,都到咱们船上了,嘻 ̄现在三艘酒楼船太挤了,年后还打算再添两艘呢 ̄”云裳玩着帕子一脸得意。 万俟枭没想到自家产业发展得如此快速嚣张,居然这么快就把帝都其他的大酒楼都挤垮了,真是让人喜忧参半啊。喜的是,金钱滚滚来;忧的是,现在到哪去吃饭啊啊啊啊啊“去嘛 ̄司马公子初到帝都,一定没见识过咱们大秦独有的水上不夜城吧?潇潇别小气,人是你带出来的,还拐到了那么多的制造工艺,现在带人家策策长长见识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 ̄”云裳的嗲声嗲气磕碜掉了万俟枭和司马策一身的鸡皮疙瘩。 潇潇……策策…… 最后石化的万俟枭就被云裳又拖又拉的拽到了码头。 秦君任包租了一条贵宾单厢船,就开船下水了。 贵宾单厢船是由酒楼雅间包厢转化而来,是中小型白色画舫船担任,船舱设有酒桌饭菜,也有栖宿卧室,船只配有专门的轻舟小船往来热腾腾的上菜,船上可点美人伺候,船只在港湾随意游行,可四处赏景观光,可夜宿船内,也可靠近大船上去玩乐,功用齐全,价格自然也不菲。这是特意设给不想露面的达官贵人们“游乐”所用。 因为靠近年关,帝都许多达官贵人不回乡,又刚拿了大笔的年终红包没处消磨,于是港湾就成了最好的消遣之地,各色船只在水上游行。大型花船甲板上衣衫单薄的青楼歌姬舞姿妙曼,丝竹悠扬,赌坊的庄家吆喝声逗得人心痒痒,梨园的戏曲咚咚锵锵唱的欢,吟诗作对的文人雅士船头酒令附庸风雅……港湾船只往来,一派繁华。 船上,万俟枭端正而坐,嘴角含笑,不言不语,也不吃菜,只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司马策,神情专注。这让司马策窘迫不已,红透了俊脸,不断的躲着与万俟枭的视线对碰,心里头怦怦的直跳。 见司马策有意无意躲避着万俟枭的目光,又不自觉偷偷的抬眼窥视打量万俟枭,云裳帕子掩嘴,偷偷的贼笑。妙目一转,见对面秦君任脸色不是很好,云裳嘴一咧,笑得更欢了。看来知道莫绮潇有轻微晕船的,只有他一个嘛 ̄云裳心情大好。感觉有一个天大的秘密攥在他手心,而其他人都不知道,还都纷纷瞎忙活,这种感觉让他很愉快。 ——不过如果让云裳知道,其实万俟枭不是晕船,是天性怕水,不知道他该有多沮丧呢。 “潇潇 ̄喝酒嘛 ̄人家都敬了好几次了 ̄”云裳端起酒杯杵到万俟枭嘴边,看似温柔妩媚实则野蛮的灌了下去。 杯中的酒洒下大半,打湿了万俟枭胸前的衣襟。 万俟枭嘴角笑容不变,喉咙却微微动了动,有了下咽的趋势。 很好,灌进去一些。云裳笑眯眯的拿着手帕给万俟枭擦擦嘴,继而擦擦脖子,然后是胸前。 “砰”秦君任一拍桌子,桌上杯盏一跳,吓得一直低头不敢乱看的司马策抬起头,诧异的看向秦君任,不明白他怎么突然不高兴了。秦君任不悦的瞪了云裳一眼,转身走出了船舱。 云裳耸耸肩,又夹起一块五花肉送到万俟枭嘴里:“潇潇 ̄吃肉 ̄” 万俟枭脸色不是很好,却诡异的面部笑容不变,整个人像个木偶般被云裳摆弄来摆弄去,灌下了不少的酒菜。 三五杯下去尚可,一连十多被下去,万俟枭终于不胜酒力,粉颊晕红。晚风一吹,青丝飞扬,缈缈兮如九天降临之玄女,妩媚兮若瑶池花开娇艳动人。 酒色靡丽。 天色渐黑,云裳玩得不亦乐乎,外面水上青楼挂灯,香风暗影浮动,美人银铃娇笑,歌舞升平,酒楼灯火幢幢,杯盏欢笑,水面小船往来如梭,酒池肉林,盛世浮华。 水上不夜城露出了夜色湮没下的靡丽浮华,真乃天下第一销金窟。 酒夜笙歌香风醉,深院清冷无心眠。 有人在船上纸醉金迷,就有人在深宫孤寂难眠。 秦羡身着白色中衣,赤脚下床,推开窗户,窗外夜风呼啸吹入,顿时屋中诗画翻飞,白衣墨发,青丝飞扬。 过年了也!大家新年快乐!大年三十和初一拍爪印留言的,都发红包哈,少是少点,意思一下 ̄ ̄(有本事乃发一百条,俺就给乃一百份) 【067】一宿担忧 万俟枭最初肯答应去港湾其实是不想过分推拒反而引人怀疑,结果现在可好,弄巧成拙,被云裳给灌了个烂醉,稀里糊涂的跟他们闹腾了一晚上,在水上不夜城一夜声色犬马,香风靡丽。 让万俟枭始料未及的是,她这一夜未归,让宫里乱了套。 “哦?是吗?”秦羡眯起眼睛,盯着云霞故作镇定的脸。 云霞被秦羡的目光盯得紧张得厉害,冷汗滑下,心跳得嘭嘭、嘭嘭的,面上却强自镇定,一口咬定道:“是的皇上,娘娘因着身子不适已经歇下,并吩咐勿要打扰,休息一宿便好。望皇上怜悯!” “怜悯?朕此刻进去关心朕的皇后,就成了残暴了?”秦羡眼神蓦地转冷。 “不不,奴婢不是那个意思……”云霞扑通跪下。 “不是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秦羡挑眉,就负手站在云霞面前,也不让她起来。 云霞拼命磕头:“皇上,皇上!娘娘是真的身体微恙,不敢让皇上看到容颜憔悴的模样……” 秦羡冷笑:“生病就宣御医来!不然朕养那么多御医是做什么的!路公公,宣御医!” “不要!”云霞大急,声音都不免尖锐起来。御医一旦被请来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娘娘不在中宫的事就一定会被曝光,到时候会引起多大的震荡啊!云霞六神无主,只好拼命磕头:“皇上怜悯!” “到现在你还想抵赖!”秦羡勃然大怒,一脚踹翻云霞,“砰”的推门而入。 果然如他所料,中宫寝卧内,根本空无一人。 刚爬起来的云霞瘫软在地。她脸色煞白,爬到秦羡脚下磕头:“皇上息怒!娘娘她……” “还想撒谎!”秦羡怒雷般的暴喝,“拖出去杖——杖责二十!” 秦羡硬生生咽下了杖毙二字,甩袖离去。 路公公怜悯的看了云霞一眼,轻声留了句“好自为之”就赶紧跟着追上主子。 回到翔龙宫,面色阴沉如水的秦羡一眼就看到红木桌上满当当的精致礼品物件,顿时怒气再次上涌,咬牙切齿的将满桌的东西都哗啦一把全部扫在地上,不少贵重的玉器陶瓷都当场砸成了碎片。 秦羡一屁股坐在圆凳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跟进来的路公公有些心疼。这些都是国库里挑出的数一数二的绝世精品,为的就是给娘娘赔罪讨娘娘欢心的,现在可好,居然一下子砸了大半。皇上呐,有钱也不是这么败的! 不过路公公也只敢在心里心疼一下,面上可不敢表露半分。他跟到秦羡身边,给秦羡捶着肩膀,畏畏缩缩的问道:“皇上,这些碍眼的东西……呃,怎么处置?” “收拾掉。”秦羡作为一位帝王,怒气平息得也快,至少此刻面上已经是恢复了冷静了。他端起茶杯喝茶,泄愤似的将上好的茶一口牛饮而尽,而后“砰”的一下拍回桌上,吓了路公公一跳。 桌上这些东西本是他让路公公精心挑选出来给万俟枭赔罪的。之前经过援助柔然一事的忙碌之后,他也自己反省了一下,虽然不认为自己有多大的过错,但是万俟枭既然跟他冷战跟他闹别扭了,作为丈夫他确实应该偶尔让一下女人,哄一哄妻子的。所以他吹了个把时辰的夜风,终于做出决定,下了决心去赔罪。收拾了这么多数一数二的珍宝,他兴致冲冲的去赔罪,结果呢,结果可好!这个女人!根本不安于室,就这么出去了!当初明明说好,她要出宫一定会知会他的!她现在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出宫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 秦羡一向不是情绪外露的人,可今天他就是忍不住的发自心底的暴躁,终于忍不住跳起来狠狠踹了桌子一脚后,一把掀了水晶金珠帘子就回寝卧蒙头大睡去了。只留下寝卧和外寝间隔挡的水晶金珠帘子哗哗的晃荡。 路公公叹了口气,让人轻手轻脚进来拾掇了地上的碎片,而后打发了所有人,自己也带上门退出秦羡的寝殿。 不知道睡了多久,秦羡再次从烦躁中醒来。 睁开眼,看着黑漆漆的房顶,秦羡不言不语独自安静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唤了人进来问了时间,竟然已是丑时了。 打发了人去中宫一问,万俟枭居然还没回来。 秦羡忍不住坐起身,白色的中衣微微有些空荡,大约是刚睡醒的缘故,黑色的长发稍微有些凌乱的挂在颊侧和胸前,性感而妖魅。秦羡可没有心思管理这些,他一个眼神冷冻了路公公艳羡的目光,皱眉吩咐道:“打发个信得过的去南市船坞探探他们东家在不在。” “是。”路公公退出去。 不多时,路公公传了消息来:他们刚散会子,秦君任和云裳已经回到船坞了,看起来醉得厉害,倒头就睡。娘娘估摸着这会子也差不多该回到宫中了。 “回来了?”秦羡穿戴整齐,再次去了中宫。 让人意外的是,这次又扑了个空。 万俟枭还没回来! 秦羡在中宫门外站了许久,终于一抿唇,一言不发转身就走。龙袍宽大的袖子下,他的拳头,握得死紧。 不在中宫,那会在哪?东宫吗? 秦羡带着路公公和几个心腹侍从一路离开中宫去了东宫。 黑灯瞎火寂静冷清的东宫灯火幢幢了一回。十多个人分散开来举着火把在东宫四处寻找,只差没掘地三尺了。 但是没多久,灯火熄灭,一行人脸色暗沉的匆匆折回。 不在东宫! 没回到中宫也不在东宫,那会在哪里? 秦羡心底的烦躁感再次浮起来。 原地转了几圈,秦羡袖子一甩,冷声道:“去清华宫。” 路公公心头一震,不觉抬起看向皇上。果然是腻了吗?在如此急切的寻找不果后还是决定放弃,转投别的女人的怀抱了吗?路公公垂头敛目,应声:“是。” 一行人去了尉迟贵妃的清华宫。 宫门口路公公正要唤大宫女锦和呈上宠幸的册子,却被秦羡拦下了:“朕只是进去坐坐。” “?”路公公狐疑的看了秦羡一眼,挥挥手让锦和退下,一甩拂尘跟着秦羡进了清华宫。 清华宫里,灯火很快通明起来。 大约半个时辰后,秦羡又带了路公公一行离开了清华宫。 继而是杨贵妃的昭和宫。 再后来是红美人的落华室。 …… 整个后宫几乎都被秦羡走了一遍。 不在后宫,那会在哪里? 该不会还在路上吧? 难道是遭遇坏人了? 种种不好的揣测让秦羡面色一紧。他转身对路公公厉声吩咐:“让肖若重立刻来见朕!” 秦羡快步回到翔龙宫,还没坐稳肖若重后脚就到。 秦羡宣了他进来,也没绕弯子,直接就吩咐下去:“近日帝都治安风评不稳,肖爱卿有劳了。今晚开始,加派一倍御林军巡逻守夜吧。” “今夜?现在?”肖若重有点诧异。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再过不多时天就亮了,这时候还把兄弟们弄起来加强巡逻守夜?是不是太说是风就是雨了一些?要实施也该明天开始吧? “是,现在!” “是!”肖若重见秦羡脸色不是很好,便领命告退了。心中暗暗纳闷皇上这是怎么了。 秦羡见肖若重离开,长长出了口气,眉头皱得更深了。转而他又起身出了翔龙宫。 后宫还有一个地方他刚才忘记去了,反正不多时就该早朝了,想再睡也不可能了,不如去看看,就算找不到万俟枭看看那个人也好。毕竟那个人……呵,和他当年还挺像的。现在看他,就像一面镜子,在看当年的自己一般。 秦羡摆手摒退了想要跟随的路公公,让他先下去歇息会养好精神,回头还要上早朝,路公公感激的谢了恩退下了。 秦羡独自一人游荡到了西苑。 寂静的西苑被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四周光秃秃的枯枝败叶荒芜得没有一丝人气,清清冷冷的仿佛与世隔绝的孤寂。 秦羡走到门口停下。 犹豫了一会,收起想要敲门的手,径自推开门走了进去。这种时候,敲门打扰别人清梦反而更加唐突。倒不如轻轻的来,悄悄的走了。 银月如钩。 秦羡顺着古旧的走廊,一直到了走到了后院。 后院依旧荒凉,草木枯萎,可是却比起院外要整洁了不少。看来,有个宫女伺候着日子确实要好过不少。 秦羡推开书房的门。 书房里,满满三大架子都是各种典籍经书,天文地理,诗词歌赋,应有尽有,收藏丰富。窗边架子上还放置着一架五弦古琴,看琴身古朴,琴弦锃亮,是把好琴。墙壁上还挂着司马策的手迹书画,狂草飘逸,挥洒自如,水墨画情思缈缈,不似人间凡俗之心。 倒是个超脱尘世的人。 秦羡感叹了一下之后又不觉露出冷笑。再超脱又有何用,只要是人,就脱离不了这尘世俗哀! 秦羡出了书房,鬼魅般进了主卧。 主卧里空荡荡的,床帐放下,从偶尔飘起的帐影里看去,似乎里面是睡了个人。 但是秦羡却瞬间脸色大变。 这屋里,没有人的呼吸! 秦羡几步上前,掀开帐子。果然!被子里塞的,只是一个枕头! 秦羡脸色一变再变。 万俟枭出宫了,一夜未归。质子司马策居然也失踪了,还玩了一手李代桃僵! 这说明什么?! 秦羡脸色阴沉,手上不觉一用力,纱帐“撕拉”一下被撕破大半。 正咬怒火中烧、牙切齿恨间,秦羡耳尖的听见院子大门传来推门的吱呀声,继而是轻轻的欢快的笑声。 秦羡推门而出。 “砰”的一推开门,入眼就看到司马策架着醉酒的万俟枭往这边走来。两人双颊微红,酒气微醺,一路谈笑风生的走了过来。 秦羡只觉得这一幕无比的刺眼,什么的赔礼道歉,什么担心寻找,什么加派人手巡夜都成了笑话,那两人交头接耳、谈笑风生的模样就像一根刺一般扎进心头的暗疮,流出埋藏在心底酝酿了许久的脓。 一夜的孤寂与担心都化成滔天怒火,一直烧到了脑子里,轰的一下焚烧掉理智,眼前的一切都成了血红色。 呃,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合家安康 ̄ 今天过大年穿上了新衣服,美滋滋的,结果激动得差点忘记更文了……囧【068】夫妻争执 看在秦羡眼中,那两个人亲亲我我的模样分外可恨。 他再也忍不住,冲上去出手给了来不及反应的司马策一掌,将他打飞出去,然后一把抓住万俟枭手腕,拽着她就跑。 万俟枭脑袋不怎么清醒,被秦羡这猛的一拉只觉得天旋地转闹不清状况,而后整个人似乎就被拉着飞奔离开了西苑。 清晨的风还很冷,一路吹得万俟枭寒战不已,总算稍微回了神。 中宫。 秦羡喝退众侍从,拖着万俟枭拽进寝殿,一把将万俟枭推倒在床上,愤怒的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与他,做什么了?” 万俟枭被那一推,肚子撞在床榻的沿角撞得生疼,酒精的作用让她也比较冲动,顿时怒火中烧起来:“关你什么事!” 秦羡面色铁青,怒极反笑的逼近:“不关朕的事?朕的皇后跟别的男人出宫鬼混,你竟然还有脸说不关朕的事?!” “你血口喷人!”万俟枭不甘示弱的爬起来回瞪秦羡。 两人靠得太近,气息就在彼此之间。秦羡眼神暴戾,猛的按倒万俟枭,将她压在身下,粗鲁的伸手撕裂她的衣衫,口中冷笑:“你不愿委身于朕,倒是愿意自贱倒贴那个小白脸!那种低贱无能连自己都保不住的男人有什么好!你可是朕的皇后!你不要脸朕还要这个脸……” “啪”万俟枭惊怒之下甩了秦羡一巴掌。 秦羡的脸被万俟枭的力气打得偏了过去。 他羞辱她的话也因此停了下来,那一刻,空气好像凝滞了一般。 万俟枭胸脯起伏,瞪着秦羡,心中愤懑的情绪犹如大海波涛般的酝酿。 秦羡缓缓转过头。 一绺发丝从额角挂下,有一丝魅惑,又有一丝狼狈,更多的却是狰狞。万俟枭刚才那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气,秦羡脸颊上留下一个鲜红的五指印痕。 “好,很好……”秦羡摸着脸上微微浮肿起的地方恶狠狠的盯着万俟枭。那眼神,比来自地狱的毒蛇还要阴冷,还要凶残。 饶是神经被酒精麻痹了的万俟枭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用胳膊肘支起身子,不自觉往床里边退去,只想让开秦羡,逃离他。这样的秦羡,就像发狂的凶兽,谁也说不准他下一刻会爆发出怎样的狂乱。 秦羡的眼神一点点暗沉。他呼吸越发的沉重,脖子上的青筋浮起,猛的伸手就掐住万俟枭的脖子,摇着她嘶哑的怒吼:“敢背叛朕!朕让你不得好死!你是朕的女人,你的身子,你的心,你的灵魂,你的一切,都只能是朕一个人的!与其留着你背叛朕,倒不如杀了你埋在花盆里,永远把你留在朕的身边!谁都不能觊觎!” 秦羡眼睛发红,面容扭曲,掐着万俟枭的脖子用力的按着她往玉枕上磕。 万俟枭被他强大的手劲勒着脖子喘不过气来,两手拽住他的大手,腿脚乱蹬,眼睛渐渐翻白。后脑勺不断的撞击在玉枕上,一下一下,撞得万俟枭脑袋昏沉发冷,似乎流血了,又似乎没有,只觉得脑中世界的一个角似乎一点一点被磕裂了。 “啪”的一声脆响,万俟枭头上的梅花木簪撞在玉枕上被折断了! 那是秦宝宝当初在夜市上一心一意为万俟枭雕刻的螺纹梅花簪子。 秦羡一震,手上顿了一下,眼中的血色消退,继而被眼前一幕触动,惊觉自己的疯狂,更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后悔。冲动是魔鬼,他妒火烧心,差点失去理智。 眼看万俟枭气息微弱,他心中一慌,一把抱起万俟枭,仔细的查看万俟枭后脑勺的伤势,确认只是肿起了一个大包之外并没有破皮,才算吁了口气。 运功渡了一些真气给她,见万俟枭缓缓睁开眼睛,秦羡才收功停手。 “你……”万俟枭酒意散得差不多了,对刚才那一幕生起后怕。若不是那簪子意义非凡又断得及时,只怕现在报销在这里的就不是那木簪,而是她了。秦羡真是疯了! 秦羡被万俟枭看变态的眼神刺激到,心中刚退下去的愤懑又腾地升起来。他冷笑一声下了床,高高在上的看着万俟枭,一字一字咬牙搁狠话道:“你给朕记住了,你,莫绮潇,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只要朕还活着一天,你就不要妄想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什么叫不清不楚?!”万俟枭酒醒了大半,不甘示弱的跳起来针锋相对,“皇上仅凭臆想就断本宫的罪是不是太过武断了?再者,本宫贵为皇后,难道连这点交友的自由都没有吗?皇上对身边的人没有半点信任,对周围人的自由限制得如此苛刻,岂不让天下人心寒!” “没有信任?限制自由?苛刻?——你、是、说、朕?”秦羡离开的脚步顿了顿,脸色变了又变,一次比一次黑,“你居然这样看待朕!”秦羡终于爆发了,揪住万俟枭的领子猛摇着狂吼:“朕对你百般宠溺,你却对朕不假辞色;朕一宿担心四处寻你,你却嫌朕限制你的自由!你还想要朕怎样!你说啊,你还要朕怎样!你说朕没有信任你,朕且问你,你大病一场之后心性大变,勾心斗角胆大包天,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突然说会武功就会武功,认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贩夫走卒……这么多的转变,你当朕是瞎子吗!朕会看不见?!可是朕有问过你半句吗?” 万俟枭被秦羡摇得头昏眼花。秦羡却还不打算放过她,摇得更凶,脸上怒意也更盛了:“朕远征东晋,朕将江山都托付给你了,朕还不够信任你?!你一次一次后宫干政,不论利与不利,朕说过你半句吗,朕还不够纵容你?!你要杀朕唯一的皇弟,断朕秦氏皇族最后的血脉,朕有责罚你半分吗?朕还不够容忍你?!……朕把你当自己人,你是怎么对朕的!朕本以为,这世上,除了朕自己,你是朕唯一的自己人!可是你,你心里却是怎么看待朕的!多疑,苛刻,不宽容,限制你的自由!” 万俟枭心中一软,被摇得晕头转向中还没来得及回答,秦羡却又突然语风一转,变得冷硬而残暴,夹杂着心理扭曲的疯狂:“与朕在一起就不假辞色,与他在一起就有说有笑,你说,你是不是爱上他了?是不是!……好,闭口不答是吧?你不答也罢,朕也不想听!……呵,你说,朕要是把他关进柴房,不给他水粮,只给他猪吃的泔浆,你说他会不会吃?或者,将他送给某个达官贵人做男宠?咱大秦国库缺钱,要不把他卖给倌儿馆接客吧?以他那样的姿色,一定可以为我大秦贡献不少银子的!然后朕再用这笔东晋太子卖身接客的银子充实军备,筹军攻打东晋……哈哈哈哈,你说,那该多有意思啊!呀,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心疼了?好吧,朕成全你,干脆让你的情郎永远留在中宫陪着你,哪也不用去!不过到时候他会有个更好听的名字,叫——司马公公!哈哈哈哈哈” 秦羡仰天大笑,笑得恶毒恣肆。突然他止住笑声,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万俟枭,残忍挑眉道:“到时候这么脏的人,朕看你还要不要!” “你敢!”万俟枭生气的跳起来,“再脏也比你干净!你的心,根本就是黑的!见不得别人比你干净清澈,温文尔雅,就只会嫉妒别人!活该你一辈子活在阴暗中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秦羡勃然大怒,一脚踹翻碍事的桌子,气势汹汹冲到万俟枭面前抓住她瘦削的肩膀猛摇:“你拿他跟朕比?他是什么东西!也能跟朕比!很好……你居然拿一个低贱的质子跟朕比!干净清澈?温润如玉?温文尔雅?芝兰玉树?风华绝代?清雅高贵?……好!朕就让你睁大眼睛看着,迟早有一天,他也会变得跟朕一样阴鸷残暴的!你等着!” 秦羡搁下狠话甩袖离去。 万俟枭跌坐在地上,胸脯起伏着喘息。 秦羡疯了,原来秦羡发起疯来这么凶残! 不行,明日一定要去看看司马策。看秦羡今天这副样子,这事恐怕没这么容易善了。司马策之前还被秦羡打了一掌,也不知怎么样了。还好西苑有青环照顾着,应该不至于出人命。 万俟枭艰难的爬起来,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被撕破了大半,露出大片的肌肤。 秦羡这疯子,又是要强暴她,又是大肆侮辱司马策的,神经病! 果然酒后误事啊。万俟枭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发觉今天跟秦羡叫板是件很不理智的事。当时如果压一压那性子,赔个礼道个歉的,估计一切都好说了。结果一切都被酒精给搅和了。这事,秦羡固然有错,她也有责任就是了。 万俟枭找了件衣裳换上,唤云霞进来收拾。 结果进来的却是另一个中宫的外间宫女。 万俟枭一愣,随即面色森寒,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云霞呢?” 小宫女被万俟枭一身煞气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直磕头:“云、云霞姑姑被、被皇上打了二十板子,现在在床上养伤,下不来地……” “什么!秦羡居然打本宫的人!”万俟枭气得“咚”的一下把茶杯重重拍在桌上,怒气横生。秦羡,这回咱们这梁子真结大了! 【069】秦羡下手 隔日,万俟枭避开耳目独自去了西苑。 西苑依旧静悄悄的,荒凉一片。 万俟枭推门而入,却没像平日一样一进门就看到温和喂鸟的司马策,只有空荡荡的院子和一两只不安的鸟儿喳喳乱叫,让万俟枭心中不禁升起不好的预感。 快步走到屋舍门口用力推开门,万俟枭想也不想的冲进去,继而等眼睛适应黑暗看清楚面前的人之后,万俟枭不禁愣了一下。 屋里,司马策坐在铜镜前,衣衫披在身上,滑了半边下来,香肩裸露,墨色长发荡漾,白皙的皮肤引人遐思。 他回头吃惊的看着闯进来的万俟枭,继而俊脸窘红,尴尬的赶紧胡乱裹紧衣裳,站起身跟万俟枭打招呼。 万俟枭疑惑的看着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司马策,狐疑的问他:“今天怎么没喂鸟儿?起迟了?”司马策这样温和自律的人,不像是贪睡之人啊。 司马策脸红得厉害,有些尴尬的摇摇头:“寅时就起来了。只是……呃,这衣裳……不太好摆弄。”司马策扭着衣摆,低着头声音越说越低。 “衣裳?不太好摆弄?”万俟枭疑惑更大了,她纳闷的看着司马策身上几乎又要滑下来的衣衫,忽然间恍然大悟,“你该不会是说,咳,你不会穿衣服吧?” 司马策俊脸刷的红成了番茄。 万俟枭无语了一下。没想到这些古代贵族真的是什么都要人伺候的主儿,连个衣服都不会自己穿。这样一想,万俟枭不觉问道:“青环呢?她今天不帮你打理吗?”那个做事麻利的丫头,看着也不是偷懒的样儿吧,怎的今天没个影子? 司马策顿了顿,垂下眼睑讷讷道:“他们说把青环升职到别的岗位去了,过几日会派新的宫女来伺候。” “升职?”万俟枭声音拔高,心头狠狠颤了一下。秦羡还是下手了!青环她……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什么升职到别的岗位,都是骗人的鬼话!恐怕不是死了就是扔进了军营生不如死! 青环,她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小丫头啊! 万俟枭不禁想起那个鼻子上有几粒小雀斑的干练丫头。她心中一口闷气堵住,上不去来也下不去。她苦笑着看着司马策:“你就真相信?”司马策当时怎么就会相信这么愚蠢的谎话!当时就该拦下来的啊! 司马策的头低得更低了:“……嗯。” 万俟枭撇开头。 耳边却听到司马策极小极细微的声音:“我只能相信呵……” 万俟枭忽然就陷入了深深的无奈。她终于体会到了质子的悲哀。司马策其实是个极聪明的人,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青环“升职”到哪里去了!可是,即使知道,又能如何?他只是个质子!别人要带走青环,他连话语权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青环被丢进火坑却无力阻止! 连身边最依赖的人都保不住,他的心里又何尝好受! 司马策低着头,心中升起万般无奈的悲哀。 冷冷的风吹过,像命运的叹息。 万俟枭看着面前的司马策,心中涌起一丝愧疚。说起来,其实司马策也不过是被迁怒而已,秦羡跟她吵架,没有把她怎么样,却拿了司马策出气。这一出手,就拔掉了司马策生活上最依赖的青环。没了青环,司马策的日常生活必将一团糟。 万俟枭叹了口气,帮司马策整理好衣衫,教了他中衣要穿在外袍里面,系带要对应着系……好一番忙碌之后,才算勉强折腾出个模样。 穿好衣服,司马策俊脸微红,眼神却清澈明亮的望着万俟枭,继而低头轻声道:“谢谢。” 万俟枭看看他从颊侧披泻而下的三千青丝,迟疑了一下,还是拿了梳子替他细细打理起来。 司马策的头发很顺很长,却并不柔软。莫绮潇的记忆中,云国的老人说过,头发越硬的人命越硬,万俟枭第一次希望那些老人胡诌的传说能够成真,希望司马策能熬过这些苦难。 及地的长发束起,绾成发髻,冠上玉冠,回眸一笑倾倒众生,司马策又是那个温文尔雅,清澈如水的玉样美男了。 万俟枭退开两步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满意的点点头。其实这也是她第一次伺候人,那梳子什么的摆弄起来还真的是有点不习惯。毕竟向来也只有别人伺候她,哪有她伺候别人的话。今日若不是心中那一丝极小的愧疚,她这辈子恐怕都不会体验这种拿起梳子伺候人的感觉。 放下梳子,万俟枭沉吟了一会,正色道:“秦羡心狠手辣,本宫经常来此只会更加拖累你。这样吧,本宫回去以后会暗中介入此事,安排一个手脚利落点的宫女过来伺候。你且放心日常生活便是。” “谢谢你。”司马策侧首微微一笑,容颜极美,笑意中却是道不尽的酸楚。他站起身子,紫衫重重叠荡,优雅矜贵,“谢谢娘娘为司马策做了这么多。不知司马策今日能否有幸邀得娘娘共饮,一醉方休?” 司马策邀请得文绉绉的,依然保持着一副贵族做派,不过万俟枭却是知道眼前这人今天是真的受伤了,只想大醉一场借酒消愁。于是万俟枭沉吟片刻,点头答应。 司马策感激的朝万俟枭笑笑,移步屋外,在院中一株干枯的大树下用铲子挖了起来。 万俟枭好奇的跟过去,却见司马策从大树底下挖除一只密封的坛子。封口未揭,酒香却隐隐飘溢而出,连万俟枭这种不好杯中之物的人都不免被勾起了馋心。 “这是梅花酒,取冬季第一拨新摘梅花,用新冬雪水酿制,清甜可口,喝时不易醉,却后劲十足。”司马策淡声解释着。 “嗯。”万俟枭跟着司马策回了里屋。司马策取出一套价值连城的古铜庆兽酒杯,给两人斟满了酒,就你一杯我一杯的推杯置盏起来。 有心事的人总是醉得比较快,司马策没多一会就面色烧红,人也情绪化起来。他有些啰嗦的说起跟青环的点点滴滴,说青环自小便伺候在他身边,那时候估计才四五岁大,胖胖的,眼睛很圆、很亮;说青环小时候其实很笨的,什么都做不好,端个水盆子能把盆子端得扣在自己头上,弄弄浑身湿淋淋的嚎啕大哭着回来;说青环有一年夏天为了救落水的他差点溺死在荷花池里,最后高烧了三天三夜;说青环十五岁本该放出宫了却因为主仆情深留了下来,气得她未婚夫退了指腹为婚的亲事;说青环在他被点名来大秦做质子人人都不愿跟随时挺身而出请缨随从…… 事实是世上最华丽的语言,万俟枭此时喝得也颇高,酒精的麻醉让她不知不觉就被青环的忠仆故事打动了,眼眶也热热的。 “别说了,敬你。”醉酒的人总是比较容易被打动,可是万俟枭不喜欢这种心头百种感情交织涌动的感觉,于是强压下心头的那种感触,以敬酒打断了司马策的追忆。上位者不需要太多感情,这种感觉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好在司马策也不介意,摇摇晃晃的举杯,仰头饮尽。 两人又斟满酒。 …… “娘娘,就在前面了。奴婢亲眼看见的!”一个面容满是皱纹的老嬷嬷引路,带着以尉迟贵妃为首的一群宫妃直奔西苑。 “桂嬷嬷,此事关系重大,万万不可胡言诳语,你是真的清清楚楚看见了皇后娘娘来此西苑私会情郎?你可得想想清楚,万一是你老眼昏花看错了人,到时候诋毁皇后清誉,皇上怪罪下来,就是本宫也保不住你呀。”杨贵妃看似客观,实则警告的出言“提醒”桂嬷嬷。杨妃当初得了万俟枭的提拔升了贵妃,如今才能与尉迟贵妃平起平坐,所以她自然是向着万俟枭一些的。 “回杨贵妃娘娘,奴婢是真真切切看清楚咯!确实是皇后娘娘!”桂嬷嬷正是当初伺候在柔妃身边的老嬷嬷,因着当初柔妃疯掉没有落下罪名,桂嬷嬷老奸巨猾趁乱自贬浣衣局逃得了性命,只是从高高在上的老嬷嬷的位置一下子跌到了浣衣局的粗使嬷嬷让她心有不甘更加怨恨万俟枭了而已。这次老天不负她卧薪尝胆的意志,终于给她逮着了报仇的机会,让她在去中宫收取衣服的途中看到了行动鬼祟的万俟枭!现在老天爷把这么个好机会摊在她眼前,她再畏缩不报仇,真是愧对老天厚爱了! 桂嬷嬷一脸阴狠怨毒。 见桂嬷嬷一口咬定万俟枭在西苑私会情郎,杨贵妃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领头的尉迟贵妃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她身后的宫女侍剑将淑英宝剑抱得紧了些。 尉迟贵妃扫了杨贵妃和桂嬷嬷一眼,平淡的冷声道:“是与不是,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众妃低头不敢言,跟着尉迟贵妃快步走进西苑。 感谢haruharucn和幽夜魅姬的非常3+2朵小红花! ̄么么! 【070】月华冷宫 跟着尉迟贵妃,一行人快步行至西苑主屋前。 “干!”里面传来司马策醉酒模糊不清的声音。 桂嬷嬷心中一喜,给了杨贵妃一个“我就说吧”的眼神,巴巴的站到门边尉迟贵妃身侧,就等着尉迟贵妃一声令下破门而入。 尉迟贵妃站在门前,略略迟疑了一下,而后两手用力“砰”的推开门! 杨贵妃心头一跳,不觉跟着尉迟贵妃快步走了进去。 主屋里家具甚少,显得有些空荡。而让一众妃子吃惊、杨贵妃心中一喜的是,右侧双椅案几边,却独独只有醉得不醒人事的司马策一个人,他案几对面的椅子,是空的! 桂嬷嬷腿一软,扑通摔跪在地上,脸色煞白如纸,整个人抖得有如风中落叶。 杨贵妃舒了口气,站在一边看起热闹来。 “奴婢,奴婢明明亲眼看见的……”桂嬷嬷大势已去,失神的念叨着。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明明看着莫绮潇那贱人进去了西苑的,怎么人说没就没了?刚才那司马策不是也在干杯敬酒么!怎的人就没了? 尉迟贵妃也蹙起眉头,站在光线不甚明亮的堂中四处一一看去。 屋中家具简陋,确实没有可以藏人之处。案几边司马策醉趴在案几上,长发及地,露出白皙的颈项,有种说不清的惑人。司马策面前翻倒了一只模样古朴一看即知价值连城的青铜兽酒樽,而他垂在桌下的手也拿着一只同款式的酒樽,显然是一对。案几上酒液横流,酒香四溢,司马策就这么醉得迷迷糊糊的趴在湿嗒嗒案几上,嘴里叽里咕噜不知在念叨什么,听不真切。 “干……干!”司马策迷迷糊糊的又冒了句。 顿时众妃嫔额头冷汗就这么下来了。原来那一声“干!”是这么来的!真被这个桂嬷嬷害死了! “娘娘饶命!娘娘老奴上了年纪,耳聋眼花……”桂嬷嬷被那一声豪气干云的“干”字吓破了胆,巴巴的爬上前抱住尉迟贵妃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 众妃嫔低下头看地板,对一切充耳不闻,假装自己不在场,什么都没看见。诋毁皇后清誉,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还是当透明人明哲保身的好。 尉迟贵妃是在场最沉得住气的人。她没有说话,只是犀利的眼神一一扫过主屋四周,最后视线慢慢上瞟。桂嬷嬷已经是个洗衣服的粗使嬷嬷了,要是没真真切切抓到把柄不可能不自量力跳出来找莫绮潇的麻烦,所以,极可能莫绮潇确实来过这里。而案几上,两只一对的酒樽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既然不在四周,那就只可能在 尉迟贵妃最终没能完全仰起头看房梁。 因为一滴梅花酒滴到了她后颈大穴上。如果那一滴不是酒,是银针或者其他任何具有破坏力的东西,那么她就会“冲撞鬼神莫名暴毙而亡”。 尉迟贵妃就像座雕塑般的顿在原地,动也不动。 四周的妃嫔全都清一色的低头欣赏自己的绣花鞋,自然也没人看到那一幕。桂嬷嬷悲恸得几乎昏死过去,哪还有心注意这么些细腻的小事情。 尉迟贵妃内心波涛汹涌,面上却不露声色。 掂量了足有一刻钟,她才长叹一声,回身淡然道:“将桂嬷嬷带下去。诋毁皇后清誉,理当处斩,念在桂嬷嬷年事已高,杖责三十遣回家养老罢。”因为知道真相,所以尉迟贵妃不杀桂嬷嬷。本来向万俟枭屈服已经违背她的本心了,若还要冤杀桂嬷嬷,她做不到!所以她要立刻遣送桂嬷嬷出宫回老家,至少能护得她安全,否则留在宫中迟早要遭到毒手。 尉迟贵妃看了眼“酒醉未醒”的司马策,转头率领众妃嫔离开。 其实尉迟贵妃这份好心倒是白费了。因为就算万俟枭不下手,还有杨贵妃,杨贵妃不下手,还有一双隐匿在黑暗中的眼睛在盯着。兜出了这个事,传出去就会败坏后宫的名声,上位者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不定时炸弹存在,连根拔除是想都不用想的事。 待尉迟贵妃和众妃嫔离开西苑后,万俟枭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嘴角一勾,她旋身坐回椅子上自斟自饮了一杯,心里那个痛快。她跟秦羡闹不痛快双方各自讨不了好是因为秦羡算得上是她的对手,两人之间尚有一战的能耐;可你尉迟贵妃算哪根葱,也敢跟本宫叫板! 万俟枭又是一杯一饮而尽。后宫的这几个女人根本都被她吃得死死的。她敢那样滴酒警告或者说威胁尉迟贵妃,是有百分之两百的把握尉迟贵妃不会发难的。因为尉迟贵妃不笨,知道贵妃已经是她此生能坐上的最高的荣耀了——因为家族强大,所以她能当贵妃;也因为家族强大,所以她这辈子都别指望觊觎皇后之位。既然他们之间没有利益相冲,那就没有绝对的死仇,所以尉迟贵妃跟她之间说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尉迟贵妃因此不会冒着大危险拉她下马。因为就算她不掌中宫,中宫之主也只可能是别的女人而非尉迟贵妃。所以咯,尉迟贵妃权衡利弊之后,聪明的选择了沉默。 嘿,正义,有的时候还是会被实力折服的。 此时司马策已经坐起身,酒意微醺,颊染红霜,整个人妩媚非常。他给自己和万俟枭都斟了一杯酒,举杯浅笑道:“敬你。没有理由,就是敬你一杯。喝完我就睡了。” 万俟枭举杯应了。 一杯酒刚下肚,对面的司马策“咚”的一头倒在案几上。 万俟枭囧了个。果然是“喝完就睡了”。 将司马策扶到卧室床上安置好,万俟枭洗了把冷水脸清醒了一下就回了中宫。再过一会秦羡也该下朝了,她可不想被秦羡逮住“私会情郎”。 回到中宫,万俟枭就疑惑的发现气氛不对。一向活跃的几个宫女小太监都低着头,看她回来顿时一脸的焦急,一个劲的朝她使眼色。 万俟枭转身想溜已经来不及了。 秦羡一身龙袍,大步从中宫迈出,阴着脸居高临下冷声问她:“皇后去昭和宫有什么贴己话要跟杨贵妃说,居然一去这么久才回?” 他身后跟着的,是一脸焦急直朝万俟枭使眼色的云霞。 “……哦,啊,是啊,都是些女儿家的事,皇上也感兴趣么?……”万俟枭干笑。 此话一出,顿时周围的小太监宫女齐齐变了脸色,扑通一声整整齐齐的全跪下了,磕头一磕到底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云霞更是一副快要昏过去摇摇欲坠的样子。 万俟枭立刻意识到她被秦羡出其不意的诈了一道。 没等万俟枭变脸,秦羡翻脸更快,当即怒吼咆哮:“来人!送莫绮潇去月华宫好好反省!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得探视!违者斩立决!” 他话音一落,中宫外立刻涌进大批禁卫军,领头的赫然是肖若重。原来秦羡早就知道她的去向,特意早早下了朝在此布兵等候她呢。 好,很好……秦羡,算你狠! “好了,不用动手了,本宫跟着你们走便是。”万俟枭摆摆手,束手就擒。她越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越是在气势上压倒了众禁卫军,也更加气翻了秦羡。 身后秦羡暴怒,但万俟枭也懒得管他了,只冷冷一笑,便跟着禁卫军离开。 月华宫名字清雅好听,事实上却是关押犯错妃嫔的冷宫。大秦皇室数百年来一贯奢靡风流,年年选拔进贡掳掠美人无数,帝王身边永远都不会缺女人。所以基本上,进了月华宫就没再出去的指望了。月华宫里一共住过两位失势皇后,都是进去了就在里面住了一辈子,再也没被人想起过。 这些都是下午云霞流着泪告诉她的。虽然秦羡下了斩立决的禁探令,但是到底没阻得了云霞的主仆情深。云霞动用了这些日子培养的一切人脉,终于钻了空子进来探望她,给她送来一些吃食和几床被褥,棉衣。云霞还带了一个糟糕的消息:司马策被秘密打入了死牢,生死未卜! 万俟枭对之前的那些传言都不放在心上,但是得知司马策也受了牵连之后,万俟枭再也沉不住气了。 这一下午,万俟枭就来来回回在空洞的白色房间里走来走去,烦躁不安。 晚上,万俟枭却见着了一个让她意外的人。 狐清影一进来之后就盯着万俟枭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才冷冷一笑:“佞后。” 万俟枭回头看到是他,有些意外,在听到熟悉的佞后两个字后,万俟枭哼了哼声,没好气的倒回木板床上:“你来做什么!” “来看佞后的下场!”狐清影一点都不客气,大有棒打落水狗之嫌。 他俩不对盘,从最初的大街上吵到宫里,之后在酒楼吵,现在还吵到冷宫来了。 万俟枭翻翻白眼,知道司马策出事后心情本就不好,此时自然很不客气的开骂:“你个酸儒!这里没你的事,该滚哪滚哪去!” “你!……佞后不可语之也!”狐清影气结。 “你个酸儒!” “佞后!” “酸儒!”万俟枭不给狐清影出声的机会,马上跳起来大吼:“你再敢骂声佞后试试!” “……”狐清影果然被噎了一下,佞后俩字堵在嗓子眼里没能憋出来。 最终他气呼呼的拂袖而去。 “哼,这才识相么。识时务者为俊杰,相爷,您也挺俊杰的 ̄”万俟枭重新倒回小床上,枕着手臂翘着二郎腿奚落他。 狐清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走到门口的步伐顿了顿,他深呼吸转过身,黑着脸盯着万俟枭半晌,结果那话又卡在喉咙说不出来了。 “看什么看!要走快走!”万俟枭嫌恶似的直摆手。其实说真的,万俟枭挺不愿意这个样子被狐清影看到的。他俩从来不对盘,自己落难了被他看到,总觉得心里上挺失落的,好像要被他嘲笑了去似的。虽然她知道依狐清影的性子肯定不会。但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 看得出来,狐清影此刻在憋着火气告诉自己要宽容要忍让要无视这个气死人的泼妇。他深呼吸,咬牙道:“那个司马策,人不错。” “?”万俟枭听到司马策,也停了跟他吵架的心思,坐起来狐疑的看着狐清影,揣测着这人又在算计什么了。 狐清影面色有些古怪,却依旧不冷不热道:“虽然身陷天牢,但本相自会保他性命。”说完狐清影就像被鬼追似的匆匆走掉了。 留下万俟枭坐在小床上发呆。 呃…… 狐清影,这是来给她吃颗定心丸? 这人有这么好心?…… 万俟枭有点摸不着头脑。 感谢yuzhu5454滴钻钻 ̄ ̄感谢米饭香香滴小红花 ̄ ̄感谢摔倒的揪片子滴钻钻 ̄ ̄【071】执迷不悟 虽然对狐清影莫名其妙的行止一肚子纳闷,但是好歹司马策算是没有性命之虞了,于是万俟枭总算安下心来。 刚躺下,万俟枭就听到窗外三轻二重的叩门声,然后两声猫叫响起。 暗号?万俟枭跳起来,推门四下里探视了一番,确定附近没有人,然后赶紧回去推开窗户,一眼就看到空空的后院里云易轻,龙姿凤章,飒爽而立。淡青色的华服在夜风中飞扬,帅气逼人。 “云……呃,云易轻还是云裳?”明知道是一个人,但这样截然不同的气质打扮让万俟枭不得不尊重一下他的意向。 “都一样,你喜欢就好。……唔,我今天是来陪你喝酒消遣的。听说你最近有点不太顺利。”云裳扬扬手中的酒坛。 他似乎又变成了昔日的云易轻,爽朗又豪迈。 万俟枭闻言却直翻白眼:“酒后误事,最近不顺都是喝酒惹的祸。现在本宫一看见它就头大,你还请本宫喝酒?!”说罢又想起在船上被云裳往死里灌的事情,不禁瞪了他一眼。 云裳哈哈大笑,却在下一刻突然鬼魅一般无声无息的就出现在万俟枭眼前! 突然放大的脸让万俟枭吓得“啊”了一声往后避让,却差点后仰摔倒。 云裳手快一把抓住她:“你没事吧?” 万俟枭借着手腕上云裳拉住的力道才站稳,顺了一下气息才道:“没事。倒是你,三更半夜私闯皇宫就为来找本宫喝酒?你就不怕那些禁卫军?最近夜班巡逻的加派了许多人手……” 云裳摆摆手制止了她的话,一脸不甚在意的样子。 突然他一把从腰身挟住万俟枭就把她从窗口里面拽了出来,单手挟着她就走,口中毫不在意的朗笑道:“什么闯,不过是走走而已!禁卫军算什么东西,不过一颗萝卜一群葱罢了,我要来去,比自家后院还容易,有什么好怕的!” 云裳挟着万俟枭走到后院偏远的角落,将万俟枭往石凳上一按,云裳坐在她对面抱起酒坛就倒酒。石桌上放着两只新杯,显然云裳早有准备。石桌边侧竹影飒飒,风移影动,倒也别有一番冷夜幽情。 “反正都在冷宫了,也不差这么几杯,不如喝个痛快,休管明朝事!”云裳跟万俟枭举杯干掉。 他也痛快,见万俟枭迟疑了一下还是喝掉了杯中酒,便大笑一声开口直接道出他的来意:“反正蹲在这破冷宫也没什么指望了,莫绮潇,你要不要跟我浪迹天涯?” “噎?”万俟枭眼睛瞪得圆圆的。 “你不答应?这宫中有什么好,人人勾心斗角……” “本宫喜欢这里。” “呃……”云裳被万俟枭一句喜欢给噎住了。 良久,他漂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开始慢慢氤氲出雾气。 万俟枭心道不好,变脸了! 果不其然,云裳红唇嘟了嘟,他委委屈屈的咬住袖子,抽噎了两下,居然瞬间变脸成了一贯的云裳模样。他咬着袖子委屈的嚎啕大哭:“呜呜呜……骗人骗人!” 万俟枭刚想说话,云裳一头扑进万俟枭怀里耍赖般的哭诉:“呜呜呜,书上骗人!言情小说都说女主伤心受到创伤时男主帅气又潇洒的出现,就一定会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非君不嫁,然后郎情妾意一拍即合,缠缠绵绵浪迹天涯……呜呜呜呜,书上骗人!” 万俟枭嘴角抽得厉害。敢情这就是“云易轻”出现的原因?打算在她伤心之际趁虚而入勾引她浪迹天涯? 万俟枭转动着拇指上的黑玉扳指,望天:“也许本宫不是女主,或者你不是男主呢?” “呃……介个么……”于是云裳苦恼了。于是苦恼的云裳咬着袖子蹲一边儿画圈圈去了。 万俟枭自斟自饮一杯,感觉自己最近好像恋上了酒醉微醺的感觉。她自负的冷笑道:“其实最重要的是,本宫根本不打算离开皇宫。本宫既然敢进来,自然有本事再出去,而且要风风光光的出去。” 蹲在墙角的云裳不觉被万俟枭散发出的强势震住了。他抬起头,神色肃然:“……你,就如此迷恋权势,执迷不悟?” 万俟枭看看他,站起身嘴角一勾。她对着夜空举起右手,欣赏着大拇指上的黑玉扳指,不在意道:“你不也执迷于本宫手上的扳指?” 云裳在围墙下站起身,围墙投下的阴影笼罩着他,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是,我撒娇耍赖,无数次的靠近你,借着身体的贴近想掳走你手上的扳指,可是却每每被你巧妙挡开,你我斗智斗勇,不过是为了那么一只扳指。” “它对你就这么重要么?” “对,无上重要。……如你所想,这扳指隐藏了一套绝世武功,足以让我站在天下最顶峰傲视群雄。所以我执迷。你知道天下第一是什么感觉吗?高处不胜寒?不。你不懂。你不会明白那种被人咬着尾巴追赶,每一天都活在生死逐鹿刀光剑影里的感觉。我时时刻刻想的,不过是不断精益求精,不断学习更加高深的武功,让自己借着绝世秘籍,真正的坐稳这天下第一。因为只有站在最顶峰,站在芸芸众生永远也无法企及的高度,才能让他们真正敬服,让他们仰望,让他们膜拜,再也不敢生出一丝异心,如此,才能获得真正的安稳。” 万俟枭直视黑暗中的云裳,一字一字的笑道:“你是如此,本宫又何尝不是。只不过我们所追求的东西不同罢了。” “你……”黑暗中云裳身形一震。他有些无法置信的睁大妙目:“你居然想当皇……”他要的,是天下第一的武功;而她要的,却是天下第一的权势。 “嘘——”万俟枭朝他比出噤声手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云裳只觉得应该重新打量这个女人。他一直觉得女人是该依附于男子,万俟枭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想坐稳皇后的位置罢了,今日却听她这一番由己及人的婉转承认,方知道她心中所装,竟不是那一尊小小的凤冠,而是神州万里,风云天下。 “……有人来了!”云裳立刻收敛了这些胡乱神思,纵身掠走。高墙之上青衣飞扬,云裳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他的声音密语还在万俟枭耳边清晰的响着:“来人武功很高,我先回去了,有事日后再说。” 万俟枭愤愤转身,心里直骂娘,今天晚上发的什么疯,怎么一个个的都排着队来看她了?平日也不见这些人这么热心么! 万俟枭转身这一抬头,就怔在那了。 迎面,秦羡一身金色华服从夜色中大步走来,冰雕的容颜看不出喜怒:“皇后倒是好兴致,夜半三更的出来饮酒。” 万俟枭一顿已然恢复神态,盈盈一福:“皇上过奖了。” 万俟枭玩装傻的招数把秦羡着着实实堵了一下,发作不得,只好转而扫了石桌一眼,大步过去落座,似是无聊的拿起万俟枭方才使用的酒杯捏在手中细细打量着:“皇后倒是有心,还特意摆了两只杯子等朕。”秦羡眯起眼。 万俟枭却顺杆往上爬,马上娇笑着上前给秦羡斟满一杯酒:“皇上夸得绮儿都不好意思了 ̄”说着,还很状似挑逗的用肩膀在秦羡肩膀上撞了一下。 秦羡嘴角狠狠抽了一下,显然很不适应这样风骚的万俟枭。不过也因此冲淡了刚才想要杀人的心思。 想到来此的目的,他清了清喉咙,拉着万俟枭在自己身边坐下,捉住她的小手拍了拍,无限怜惜的说:“绮儿,你在这里受苦了!跟朕回宫吧。” 万俟枭一顿,没想到秦羡这么快就请她回宫了。她刚才对云裳说既然敢进来自然有把握能出去这话并不是说说而已。因为了解秦羡,所以知道秦羡一定不会让她就这么一直呆在月华宫。秦羡是个理智大于情感的人,所以在后宫政局的最终衡量下,一定会先把私情怨恨放一边,请她出去坐镇中宫。毕竟现下后宫尉迟贵妃和杨贵妃两妃并立,底下各方势力的妃子不少,却没一个没有背景的绝对的中立派,所以这皇后之位,还必须由她来坐镇。因此,她有把握秦羡一定会让她再出这月华宫。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秦羡果然是个心思敏锐的帝王。 不过那又怎样,万俟枭可不打算做秦羡的足球,要时就抢,不要就踹。她面上一脸迟疑,无比情真意切道:“皇上 ̄其实,臣妾来这里虽然只有一个下午,却深深爱上了这里的清净安宁。臣妾觉得,倘若在此过完下半生,终日吟诗作画,弹琴词赋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话里的潜意思是:姐打算长住这里,你小子啥都别说了,回去洗洗睡吧。 秦羡显然没想到万俟枭居然会拒绝出冷宫,不禁话头一堵,原先准备好的说辞都一下子没了用武之地,无法继续下去。 他眼神示意万俟枭又斟了一杯酒,借着饮酒的时间定了定心思,而后缓缓放下酒杯,深情的凝视万俟枭,借着酒劲揽住万俟枭的肩膀,让她靠在他胸前。 不知该说秦羡太会玩弄人心还是该说他太会玩浪漫,他这一手,将万俟枭揽在胸膛,也不说话,只有怦怦的心跳贴着万俟枭的耳朵,在夜色中更加清晰。 冷夜,寒星,夜风微凉,一对情侣就这么偎依着坐在石凳上,仰望星空,就像一幅画卷。慢慢的,再冷的夜也不免生出几分浪漫的心思来。 许久之后,秦羡慢慢从袖子里摸出一支梨花木雕刻的凤头簪。 簪子雕刻简洁却大气,形状并不繁复,但古朴的凤头纹路却有一份母仪天下的大气。 他这是,在认可她皇后的位置?万俟枭不禁顺着簪子抬头看他。夜色下,他的眼睛深邃妖魅。 “来,朕为你簪上。”秦羡拿着簪子给万俟枭簪上。 他手动了,万俟枭才看到他长袖遮掩的食指上包裹了一层厚厚的纱布。 果然又受伤了。万俟枭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秦宝宝雕刻螺纹梅花簪时就伤了手,结果秦羡这么大人了,雕刻这凤头簪还是伤了手。果然是同一个人呐,连伤的位置都一模一样!旧伤加新伤,难怪包这么厚的纱布,活该! 【072】秦羡往事 气氛在秦羡的掌握下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万俟枭依在秦羡肩头,斟了酒送到秦羡嘴边喂秦羡饮了起来。秦羡也礼尚往来,为万俟枭斟了酒送到她唇边喂她喝下。 夜色渐沉,星子无言,漆黑的星空下,两人酒意阑珊人微醉,秦羡执起酒坛倒了倒,却发现已经空了。 秦羡放下酒坛,揽紧万俟枭仰头望天,长长的叹了口气。 万俟枭依在秦羡肩膀上的头颅动了动,仰起脸望向秦羡。 “是非因果,缘起缘灭,万物自有天数,生死灯灭,聚散离合,终有缘尽时。” 万俟枭坐直身子,离开秦羡的肩头:“皇上?” “绮儿,你是否也觉得朕在处理秦颂一事上有失偏颇?” 万俟枭低头不言。 “你还在生朕的气是不是?朕……哎,其实,朕的心里,又何尝好过?为了此事,清影跟朕吵架,你跟朕翻脸,知道此事的人天天跟朕递折子指这指那的。……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秦羡双手按住万俟枭的肩膀,深情的望着万俟枭,眼中的痛楚灼得人心疼。 不过秦羡拉近感情的高手,万俟枭难道就是一窍不通的笨蛋了?人家心里亮堂得很,秦羡这是在打感情牌呢。不过她从刚才到现在都配合了这么久了,也不差再加这一出了。 于是万俟枭一脸被感动的模样,只差没有流下两行泪来,她两手拉下秦羡的手,握住,看着秦羡柔情款款道:“皇上,其实臣妾早就不怪皇上了。皇上会这样力排众议一意孤行,必定有皇上的道理,当初是臣妾千不该万不该跟皇上闹脾气,让皇上烦忧了。” “绮儿!” “皇上!” 两人各自在心里恶寒了个,然后很是动情的抱在一起。 抱完了也肉麻完了,秦羡揽着万俟枭,与她一起遥望星空,神色间不觉些迷茫的回忆起往事:“如绮儿所想,朕如此行事确实是有原因的……” 秦羡用他一贯的平淡带着稍许阴冷的声音,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追忆起他多年以前的质子生涯。 “在很久以前,朕是有很多皇弟的。朕有一个皇弟,叫秦衍,活泼可爱,聪明伶俐,甚是讨人喜欢。在十四个皇弟中,朕与秦衍的关系最好…… “可惜大凡枝繁叶茂的皇室,就永远不会缺乏争斗,朕自幼便没了母后,太子之位一直风摇雨动,况且大秦皇室子息繁盛,自然就不缺朕这一位失恃的太子了,于是在有心人的耳边风怂恿下,朕被派去柔然为质,而后是云国,就此与秦衍皇弟一别五年…… “……那日,朕前脚刚从云国离开,满心欢喜的回秦,结果后脚就接到父皇圣旨,与秦衍皇弟一起,再去楚国为质三年。朕气急攻心,当场就一口心头血就喷了出来。之后一路上又因着水土不服高烧不断,终日浑浑噩噩不知所存。随行队伍里有御医,可是他们却得了左贵妃密令,不得为朕医治,于是就一直开着补气养神的药方,敷衍了事。随从们也不甚亲近我们这种失宠的落毛凤凰,别说侍奉汤药,能不冷嘲热讽捉弄于我已经是大发慈悲了。若不是秦衍皇弟一路悉心照顾,亲自伺奉汤药,朕怕是要埋骨南楚路上,含恨而终。一路山贼,劫匪,杀手,沼泽,暴雨,山石倾塌……秦衍皇弟不会武功,却不知道救了朕多少次。朕了无生意,是他不断鼓励朕,给朕打气,终于重新燃起了朕求生的渴望。 “最后我们一路好不容易到了楚国,见了楚帝后安顿下来,有活泼的秦衍陪着,朕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但是没多久,突然来了个公公说是楚帝传召朕。朕当时身子虽是爽利了一些,却还没到能下床的地步,况且这传召来得蹊跷,楚帝几日前才见过,此时既非逢年过节,又非什么特殊日子,怎的会莫名传召呢?于是朕便推脱不去。那传召的公公见状也上了脾气,威胁说要处斩所有人,朕思虑再三,还是应了。即使明知有人假传圣旨,前方挖了陷阱等朕跳,可是朕还是不得不跳。因为能使得动宫中高级别公公的,必不是普通的王公贵族,那些南楚的王子皇孙,实在不是当时的朕能惹得起的人物。这世上,权势大过天,形势不由人,由不得朕不屈服。”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就是没有权势的人的悲哀。万俟枭看了眼明显陷入往事情绪中的秦羡,没打断他。 “那时,朕正要跟那公公出去,秦衍皇弟刚巧送了汤药来,服侍着朕喝下。结果汤药下肚,朕便头昏脑胀,心口闷得慌,于是眼前一黑,便倒下了。……再醒来之后,就再也没见到过秦衍皇弟。” “他……?”万俟枭忍不住问了一声。那秦衍不会是…… “而后壑兼郡王便找上了朕。朕求他帮朕找秦衍皇弟,他要朕答应为他做一件事。朕一口应承下来,之后没出两日,朕便找回了秦衍皇弟,却是冰冷的,半具尸体。说是在乱葬岗找到的,已经被野狗吞了四肢肠肺…… “朕抱着死不瞑目的秦衍皇弟一宿未眠。朕好恨,恨自己没用,保护不了秦衍皇弟,更恨那些南楚的禽兽,居然拿秦衍皇弟发泄兽欲!那半具尸体到朕手上时,已经残破不堪,身前背后伤痕累累,到处是香烛烫伤的痕迹,簪子刺伤的伤口,有许多地方都开始腐烂生蛆了。下身更是血迹斑斑,还有干涸的白色浊物痕迹,惨不忍睹……那些禽兽!秦衍皇弟那时才十岁啊!他们挖了秦衍皇弟的眼睛,割了他的舌头,让他看不见,叫不出,就这样以小小的身躯承受他们的兽欲! “……于是朕找上了壑兼郡王。他答应为秦衍皇弟报仇,也答应保朕平安,而朕作为交换,同意给他试药一年……” 万俟枭默默的握住秦羡发凉的手。 秦羡眼圈有点红。万俟枭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有一个人类该有的模样。其他时候,他一向是高高在上的,永远和阴冷,残暴,多疑,狡诈联系在一起的帝王。 秦羡吸了吸鼻子,仰头望天,不想让眼泪流下来,他假装在笑,发出来的声音却带着浓浓的鼻音。 万俟枭假装没看见,头埋在他怀里,抱住他柔声问:“秦颂和秦衍长得很像?”她还记得秦羡当日大骂秦颂时吼的一句“不要再用那张脸欺骗朕!”就是说,其实秦颂得宠,不过是沾的死去的秦衍的光,沾了那张脸的光而已?所以才会有秦颂的两面派,在秦羡面前是模仿秦衍的可爱活泼,在秦羡背后则是他真正的野心面目。 “一模一样。秦衍……和秦颂,其实是双生子。不过秦衍伶俐活泼,得父皇宠爱,所以被当时的左贵妃视为眼中钉,想尽办法将他排挤出去到南楚做质子。最后终于代替朕命丧南楚,被那些禽兽……凌辱至死!”秦羡咬牙切齿。 万俟枭拍着秦羡的背给他顺气,声音柔软却一脸坚定道:“原来如此,是臣妾一直误会皇上了。想不到皇上是如此重情义之人。请皇上原谅臣妾之前的不懂事。臣妾,心甘情愿为皇上效命!”说得义无反顾,大气凛然。 秦羡抓住万俟枭的手不言。 万俟枭反握住他的手,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夜色深深,星子沉沉,情侣偎依,含情脉脉。 只不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知道这两个演戏成精的上位者是不是又在演戏呢?又或者,真情假意,各自掺半? 沉寂的夜色下,秦羡低低的声音显得特别的好听:“绮儿,朕明日便大铺排场,定将你风风光光的接出月华宫。” 次日,秦羡果然没有食言。 蓝天白云,寒风凛冽,“皇后娘娘千岁”的呼声直震云霄,惊起飞鸟阵阵。群臣百官跪伏在地,宫女太监清一色的红蓝装束排于道旁两侧,恭恭敬敬一叩到底迎接主子出冷宫。 一贯素色为主的月华宫门口铺上大红的地毯,顺着大道一路铺到承安门,往里面迤逦数里一直铺到中宫。 承安门口,后宫妃嫔从尉迟贵妃杨贵妃到各个才人常在按品级齐齐跪了一地。最前面是一身帝袍的秦羡,身着正装,九爪金龙金光闪闪,头上琉璃玉藻珠玉垂帘,一见到万俟枭一身后袍容光焕发的被云霞扶着从月华宫走出,顿时背手大笑着迎上前,扶住万俟枭,深情款款的一声:“爱妻,苦了你了!” 一声爱妻,马上换来群臣一通响亮的马屁:“愿皇上皇后在天比翼鸟,在地连理枝,恩爱白首永不分离!” “免礼,平身!”秦羡与万俟枭对视一眼,极有默契的同时出声。 一阵齐刷刷的站起时衣衫拂动声,群臣站起,却遵从礼仪的不敢直视,只能低着头,悄悄的瞄着眼前一双黑色绣金的龙纹靴子和后袍下隐约露出的一双红底绣凤凰的缀珠玉绣花鞋鞋尖保持着同样的步伐节拍缓缓走过去。 旌旗猎猎,地毯映红,迎接场面之浩大,比起当初左太后回宫有过之而无不及。几乎整个后宫人马倾巢而出齐聚于此,文武百官也都到此迎接,比莫绮潇当初大嫁时还风光得多。 帝后并肩携手,两人踩着大红的地毯一路穿过承安门走向中宫,显得恩爱无比。 ——至少表面上是。 不好意思哈,今天更迟了 ̄ ̄ 【073】新年惊变 回到中宫,万俟枭发现皇宫各处似乎在一夜之间披红挂绿,张灯结彩,待看到中宫门口的灯笼上的“春”字和窗户上的红色剪纸窗花后突然想起,原来今天已经是大年三十了。 中宫上下窗明几净,所有侍从都跪伏在门口迎接主子归来,皇上万岁和娘娘千岁的喊声异常嘹亮。 万俟枭心情大好。 因着是第一个进了月华宫还能出来的皇后,且迎接排场夸张得吓人,更有皇上亲自迎接,于是万俟枭一下子成为大秦炙手可热的超级红人,这让万俟枭过了一个春风得意的年关。 春风得意最直接的体现就是,万俟枭一回到中宫,就看到堆成小山的礼物。之后的一整天不断有礼品陆陆续续的送进来,都是某某大人或XX夫人或哪个王公贵胄送来的。一直到晚间时分,送礼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 万俟枭坐在帘后笑着接见送礼的客人,偶尔闲聊几句,笑了一下午,嘴巴都笑僵了。一直到下午茶时分,送礼的人才渐少。因为秦羡邀请百官协同夫人共饮年底最后一杯下午茶,其实主要是例行的鼓励嘉奖,发发红包之类,说白了就是开个年底总结大会。 一直到了晚间时分,给中宫送礼的基本都来过了,万俟枭的中宫偏厅也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礼物都是包装精美的东西,外表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万俟枭随手翻了翻,有的是金银珠宝,有的是丝绸锦缎,有的是房屋地契,有的是极品药材,也偶尔有一些稀罕的奇珍异宝。万俟枭翻了十几个就没兴趣了。 让云霞翻出几个装了珠宝的盒子,将各色珠宝一股脑儿的倒在红漆大圆桌上,万俟枭自己挑了几个看得过眼的,然后让云霞召了中宫所有侍从来,按品级依次上前去挑一样自己喜欢的,算是娘娘给他们过年的打赏了。 看得出来,万俟枭的大气打赏让这些宫女太监们非常兴奋,一个个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闪闪发亮,若不是顾忌万俟枭在面前,估计都要嗷嗷的尖叫了。 发了赏赐,万俟枭让云霞指挥人把剩下的东西都收了丢进库房里埋尘去,就听到外面传报消息,除夕晚宴就要开始了。 除夕晚宴是各家各户都会聚集在一起吃团圆饭的风俗,不要说大秦,楚国、东晋等国家都有这个风俗。皇家自然也不例外。 皇家的除夕宴就是皇上和皇后坐在上首,两边下手都是按品阶依次坐下的各宫妃嫔们,中间的红色地毯上一群美丽的舞姬歌舞盈袖,也有丑角儿说唱笑话,类似于相声之类的语言逗趣等等。一家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看歌舞升平,言笑晏晏,殿内相逢缭绕,杯盏交碰间也是一番快意。 所有人这个时候都不会提什么政事国事,什么公仇私仇,什么个人恩怨的,就连平常有宿怨的人都要一副笑盈盈的样子互相吹捧拍马,让气氛和乐融融。 万俟枭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先把司马策的事放一放,现在真不是个好时机。 一顿除夕晚宴一直吃到酉时,才在秦羡的不胜醉意下渐渐散场。 万俟枭倒没喝多少酒,回来后让云霞准备明日的红包,然后就倒头睡下了。因为明日一早还有相当累人的工作——接见命妇朝见。皇后是件很累的活计,大年初一的时间几乎完全不是自己的,从早上到晚上都用来接见全国有点地位的女人们了。 新年一早,万俟枭早早的被云霞弄醒起了床,收拾了一番,刚坐下就听外面太监小左子吊着嗓子喊:“尉迟贵妃杨贵妃率宫中妃嫔向皇后娘娘请安——” “宣。”万俟枭揉揉脸,捏出笑意,宣进妃嫔们,开始她大年初一的苦命生活。 新年要来请安拜会的人很多,按批次分成后宫妃嫔,一品诰命,二品诰命,三品诰命,最后才能轮到皇后的娘家亲人探视。当然万俟枭是没有的了。 所以万俟枭才在下午三点左右空出了一小段的时间。 本想去翔龙宫找秦羡谈谈司马策的事情,结果发现秦羡比她还忙多了,翔龙宫外,排队等着皇上接见的已经排到了清华宫…… 万俟枭看看那黑压压的长龙,思量了两秒,立刻决定放弃。 那么多出来的这段宝贵的时间,万俟枭会如何打发呢? 那还用说,自然是又溜出宫去她的船坞给广大员工们拜年发红包了。 万俟枭怀揣一沓银票,在空旷的大街上一路奔到南市船坞。 船坞里的员工都是世代生活在这里的,所以没有老家可回,大年初一自然就都呆在船坞互相拜年宴请了。当然,也有在港湾工作的员工新年加班,不过工资翻了五倍,大家还争着抢着去呢。 万俟枭到那的时候,正逢上家家户户接待完了拜年的客人,一起搬了茶几凳儿出来晒太阳嗑瓜子的时候,于是万俟枭一踏进船坞,就被眼尖的众人看到了。所有人纷纷站起身,招呼大老板,更有机灵的冲进去报告秦君任和云裳他们了。 “大老板新年好!恭喜发财,红包拿来!”马上有个五六岁的小机灵鬼一把抱住万俟枭大腿稚声稚气的讨起红包了。 万俟枭好笑的戳戳他胖嘟嘟的小脸,从怀中掏了张十两的银票给他:“喏,压岁钱,不许乱花哈。” “谢谢大老板!祝大老板和左相蜀黍鸳鸳相抱何时了,鸯在一旁看热闹 ̄”小鬼笑嘻嘻的跑远。 万俟枭嘴角直抽。不是吧?他们还惦记着当年秦羡那此的冒名顶替狐清影来接她的事啊?呃……原来在这些人眼中,她一直就是狐清影男宠的身份啊…… 万俟枭悲摧了。 “大老板,大老板,还有我,还有我……祝大老板和左相蜀黍白头偕老……举案齐眉……早生贵子……儿孙满堂……”一大群的小孩子围上来你一句我一句的,连早生贵子都出来了。 万俟枭胡乱发着压岁钱,泪流满面。 她跟狐清影,真的是清白的……呜呜呜呜 最后还是秦君任把她解救出来了。 他就说了一句话:“别闹。”然后拿到压岁钱的众小鬼一哄而散,嘻嘻哈哈的玩泥巴去了。 万俟枭被秦君任拉着走,拽进书房,心里对秦君任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秦君任其实也不比那些小孩子大多少,也就虚长那么两三岁,但人家一句话就能把小鬼头们轰走,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的,而她就只能被那些小鬼的“童言无忌”欺负,——这就是差距呐! 秦君任把万俟枭拽进书房,关上门,让万俟枭坐下,自己给她倒了杯好茶,然后例行性的先汇报船坞发展状况。 “今年船坞发展势头很好,从盘下船坞到现在,经过不断改良,生产工艺提高了许多,产品质量和速度也都获得了极大的提高。大秦船只市场现在已经初步打开,现在船只预订已经排到了下半年,预计市场全部打开之后,船只的预订会排满一整年还多。但是考虑到船只是长久使用工具,所以我认为没有扩大船坞的必要。限量才能有效的保持价格,否则船坞多了,船只滞销,只会造成不良的降价导致亏损。船坞今年到年底发放所有工资红包后结余纯收入有八万四千两的银子。虽然收入连水上不夜城收入的一个零头都不到,但它是港湾商业的基础技术保证。水上不夜城那一块,今年发展尤其迅速,年底结余时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短短几个月,居然纯收入有一百六十九万两银子!这简直就是聚宝盆!船坞销售船只时我们一直刻意抹去超大型商业船只的销售,确保国内水上行业的垄断地位。现在有船坞作保障,水上不夜城只有我们开得出来!故而我建议这些钱投入新生产,向周围大城市拓展港湾事业,将我们的水上不夜城开遍大秦!” 秦君任漆黑的眼睛闪闪发亮。 万俟枭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心中一阵欣慰。有种家有儿女初长成的自豪感。这孩子,还是她一手提拔栽培出来的,现在终于能独当一面了,船坞以后也不需要她多费心思了。心头有种当爹妈的感动。 万俟枭难得出于真心关爱的伸手揉揉秦君任的头:“过了年,就十四了吧?” 在这个时代,男子十四岁就算长大成人了,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恩,可以娶亲了。” 万俟枭对秦君任跳跃性思维非常的无语,脸僵了僵,好一会才算找回自己的舌头,顺着他的话笑道:“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了?我给你去提亲。” 秦君任却突然脸色大变。他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万俟枭,冷冷的,又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愤怒。 万俟枭纳闷的回看他。 秦君任忿忿甩下递来的一本册子,甩袖离开了书房,“砰”的一声关门声让万俟枭留在原地一脑袋雾水。这孩子,怎么说不高兴就不高兴了?……呃,不会是喜欢她吧?不可能啊,他们之间相差四岁呢,三岁隔一代,他们有代沟也。╮(╯▽╰)╭唔,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万俟枭看着被甩得直晃荡的门感叹着。 她走到书桌边,拿起刚才秦君任似乎要递给她的那本册子翻阅。 册子是蓝色封皮,手工缝制,内页纸张好坏参差不齐,字迹也不尽相同,可见是不同地方向不同人收集来的。封面上只写了几个字:XX年X月。 万俟枭顺手翻了翻,都是上一年腊月各酒店青楼收集来的各种消息,比如说秦颂造反的内幕消息,比如说XX富商在金汇钱庄存进了一万两银子,比如说XX人去世了媳妇立刻改嫁等等,都是近期收集到的消息。 ……秦君任要把最新的消息给她看做什么? 万俟枭正纳闷间,手上忽然翻到最后一页,看日期也是最新的消息,却是红色朱砂笔记注,连打三个五角星的两条消息:大秦北线连失三城,北疆告急。 尉迟家族疑要叛变。 ! 万俟枭震惊。 感谢506775437滴钻钻,感谢haruharucn滴花花 ̄么么! 【074】欺负寳寳 万俟枭让人跟秦君任打个招呼,自己就一路疾奔回了皇宫。连中宫都没回,万俟枭一身蓝色太监装直奔翔龙宫。 天色已晚,翔龙宫门口排队的长蛇阵早已经没了,门口清净了许多,侍卫似乎也换过班了,这一批侍卫精神抖擞,眼色也是一等一的好,一看到帽子下万俟枭的那张脸,立马二话不说直接放行,还陪着笑脸向大红人皇后娘娘问安。 万俟枭一路颔首“免礼平身”,人已经快步进了内殿,让那些侍从连想通报的机会都没有。万俟枭刚进寝宫内殿院子,远远就看到路公公手持拂尘守在门口。 路公公不在里面伺候着,守在外面做什么? 万俟枭心生疑窦,快步过去笑道:“路公公,恭喜新年发财,万事如意!臣妾有急事想见皇上一面,路公公可否代为通报一声?” 路公公惊了一下,没想到万俟枭没经过通报就进来了,反应过来之后马上回礼,谄媚的笑着一连串贺词滔滔不绝说了一刻钟居然没一句重复的。 万俟枭扫了眼路公公,见他有意拖时间,心中不禁疑窦更甚。秦羡到底在里面做什么,居然要路公公把风,还需要拖延时间收拾现场?趁着路公公一个没留神,万俟枭一把推开卧室的门。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显然惊吓到了里面榻上并肩而坐的两人。秦羡和狐清影齐齐转头朝门口看来,在看到推门的是万俟枭之后,那神色,要说多古怪就有多古怪。 万俟枭神色也定格在震惊上。只见案几后面长榻上,秦羡长发散乱,脸色绯红的依靠在狐清影肩头,胸脯起伏气喘吁吁;狐清影在看清推开门的是万俟枭之后脸色忽青忽白,几次似乎想推开秦羡站起来让开,又始终没动。 “啊,咱家什么都没看到。”路公公赶紧捂住眼睛转过身去。 万俟枭回了神,“砰”的一下又把门关上,背抵住门,按住猛烈狂跳的心口。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万俟枭咽了咽口水,赶紧转身就跑。她要回去吃点珍珠粉压压惊,这场面太惊吓人了!太刺激人的接受能力了!秦羡和狐清影…… 天呐! 一个是她绯闻另一半,一个是她合法另一半……靠,两个另一半凑在一起,岂不也是一个圆满? 万俟枭胡乱的想着,一路过来遇到宫中侍从行礼问安都不理,闷头奔回了中宫。 喝了一大碗银耳珍珠粉汤下肚,万俟枭才总算有点消化了这个惊人的消息。秦羡和狐清影竟然,竟然…… 太吓人了!万俟枭一哆嗦,赶忙让云霞再去盛一碗银耳珍珠粉汤来。 一连喝了三大碗,万俟枭终于勉强认识了现状。简单说,她由强势女主角变成炮灰女配角了!原来以为是言情剧,结果看到最后才发现是耽美戏,真让人……无语。 万俟枭无语中突然想起她要找秦羡的最初目的,那可是关系国家兴亡的大事!顿时跳起来一收拾准备再杀过去,可是走到门口又忽然考虑到万一那两人此刻正在干什么更进一步的事,刚好再被她看到,以那两人的个性,那是必定会杀人灭口地…… 于是万俟枭纠结了。 这一纠结就纠结到晚上。 万俟枭草草的扒了几口晚饭,迟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再去一趟翔龙宫。这事事关重大,必须通知秦羡商议一下对策。 不过这次万俟枭学乖了,在翔龙宫门口就让侍卫进去通报皇后娘娘求见了。 结果传回的消息却让万俟枭差点蹦起来骂娘。侍卫回话说是皇上明日去皇恩寺祭礼三天,明天早晨出发,所以为了养足精神,现在已经歇下,不见任何人。 万俟枭压下怒气,原地转了几圈思忖,到底是国事重要还是去跟皇恩寺和尚念经重要?——这还用问吗! 于是万俟枭一咬牙,拿出九龙佩“如朕亲临”就强硬的走了进去。 一直到了寝宫内殿。 还是路公公守在门口。 路公公老远看到了万俟枭,马上一脸戒备。 万俟枭走到离路公公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晃晃手中的九龙佩,路公公僵硬了一下,然后还是坚定的摇头。 万俟枭掂了掂手中的玉佩,忽然嘴角一勾,然后猛地蓄力,华丽丽的将之扔了出去! “啊”了一声,路公公大惊失色,那可是老祖宗皇帝传下来的唯一一块九龙佩啊!路公公小心肝直抖,毛发倒竖,马上运足轻功飞扑过去抢救玉佩。 万俟枭手指一扣,真正的九龙佩已然塞回腰带里,趁着这空挡提起裙子,冲到门口“砰”的一脚踹开房门:“皇上!臣妾有国家大事紧急相告!” 呃…… 万俟枭看清屋里状况时,囧了。 巨大的能一次躺下七八个人的纯金龙床上,一堆成年人的衣服里,爬着一只七岁大的小屁孩。那白白的小屁股,撅得高高的…… 不用说,秦宝宝童鞋。 秦宝宝被踹门声吓了一跳,一转头看到来人原来是万俟枭之后,马上眼睛闪闪发亮,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声音又脆又响亮:“媳妇儿!” 万俟枭寒了个。只觉得寒冬的落叶瑟瑟飘过,悲情的二胡声响起。 敢情,秦羡刚才和狐清影那般亲昵,其实是告诉狐清影他的秘密,并交代一些重要到必须要狐清影帮忙的事情?脸色发红呼吸急促,靠在狐清影肩头,是因为朔月变身的时间就快到了?…… 万俟枭说不上来心中那么多复杂纠结的是什么感情,不过有一道她能清楚的意识到的,是松了口气的感觉。 呃…… 万俟枭对着秦宝宝,嘿嘿的干笑了两声。 “媳妇儿,抱!”秦宝宝对万俟枭第一时间来看他很高兴,决定赏赐万俟枭抱着他行走的荣幸。 “……” 万俟枭郁卒的抱起秦宝宝,用床单将他一裹,趁着黑夜出了内殿。 出门走到院子里时,就看到路公公捧着摔得四分五裂的玉佩,眼睛转成蚊香圈圈,口吐白沫的胡乱拼着碎片念叨:“咋地拼不回九龙佩了捏?咋地从龙摔成鱼了捏?到底咋地了嘛……呜呜呜……皇上!老奴对不起您! ̄呜呜呜……” 万俟枭为他默哀两秒钟。 ——当然拼不成九龙佩,那本就是她腰饰上的双鱼玉佩嘛。╮(╯▽╰)╭万俟枭抱着秦宝宝到了东宫安顿下来,宫女青瓷已经在东宫收拾好了东西等候多时了。看到万俟枭时她明显愣了一下,却也没再多话,自己忙去了。于是带秦宝宝的重任于是就落到了万俟枭的肩上。 秦宝宝头大多数时候是个聪明伶俐又有点小狡猾的孩子,但是孩子一到七八岁都有个共同的通病——招人烦嫌。一个劲的逮着万俟枭问为什么。 “媳妇儿,为什么月亮总是一天有一天没有呢?” “为什么书上说月亮是圆的呢?骗人嘛!” “为什么这树长得这么丑呢?” “为什么媳妇儿你胸这么小呢?” “为什么本宫娶你这么久了你还不生宝宝呢?” “为什么前天还绿绿的树今天就光秃秃了呢?” “为什么树上的小鸟都不见了呢?” “为什么本宫就这么可爱呢?” …… 万俟枭终于忍无可忍,从荷包里恶狠狠的摸出一枚居家旅行杀人必备之法宝——鞭炮。新仇旧恨一起算,云霞那二十杖可不能白挨! 在秦宝宝好奇得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注视下,万俟枭摆出狼外婆的微笑:“亲爱的宝宝,这个东西,是全天下最神秘最牛叉的天下第一武器,现在本座看你骨骼清奇,资质上佳,乃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故而将此神器交由你保管……不过,你务必要记住,一定、一定不能让它碰到火。” “喔。”秦宝宝很好奇很激动的接过小鞭炮,蹦蹦跳跳的拿出去上下左右的观察它去了。 此时在翔龙宫拼玉佩的路公公也明白被耍了,匆匆赶到东宫,却看到一切如常,万俟枭并没有因为发现秦羡就是秦宝宝的事有任何反常的尖叫或是过激的行为。这让他不禁舒了口气,心里也证实了自己的揣测——上上次皇上出宫遭到左迁鸿追杀的那次,秦宝宝的秘密恐怕就已经被皇后娘娘知道了。 呼,这样也好。 路公公顿时觉得身心愉快,生活真美好。 于是美好的路公公就去厨房找青瓷闲叨磕,蹭点烤鸡打牙祭去了。 而院子里,秦宝宝拿着鞭炮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越看心里越纳闷,为什么这个东西会成为天下第一神器呢?为什么它是纸做的呢?为什么它是圆柱形状呢?为什么它不能靠近火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于是秉着实践出真知的精神,秦宝宝跑到蜡烛前,踮起脚尖,捏着鞭炮靠近烛火。 “嘣!” 寂静的东宫里这一声鞭炮响炸得格外的清晰。 随之响起的是秦宝宝童鞋嚎啕大哭的声音。 呆在角落看书的万俟枭瞄了一眼头发枯萎小脸黑灰的秦宝宝,默默的继续低头假装看书。 呃…… 她真是越来越坏了。╮(╯▽╰)╭ 感谢断头绳滴花花 ̄ ̄感谢haruharucn滴花花 ̄ ̄秦宝宝给你们玩儿 ̄ ̄【075】大军出征 深夜,万俟枭把秦宝宝哄睡了之后,关上门披了件斗篷出了皇宫。 她必须去见一见狐清影了。 虽然两人面上依旧是不和,但是自从那一次两人联手对付秦颂之后,两人之间似乎有了那么一丝微妙的改变。而这一次,形势所迫,他们又被逼到了一起对敌。 她逗弄秦宝宝,特意避开他,其实并非她有意隐瞒,只是下意识的,不想让秦羡知道她私会狐清影。 趁着夜色一路疾行到了左相府,翻墙而入,万俟枭有些意外的发现狐清影的书房灯还亮着。狐清影伏案疾书的身影被灯光投影到了门上,坐姿端正,执笔专注,一丝不苟。 万俟枭叩了两下门,推门而入。 狐清影迅速站起身,在看到来人是万俟枭之后戒备的神色微微松动了一些。 他快步上前,不冷不热的往万俟枭面前一站,挡住万俟枭往屋里走的路,撩袍半跪,字字铿锵的行见礼:“狐清影参见皇后娘娘!” 万俟枭被他拦得一顿,自然也明白了狐清影的用意。不过他越不让她进去,她越想进去。再说她还有重要的事要跟他商议,怎么可能被他一挡就轻易离去。 于是万俟枭也不让他起身,径自绕过狐清影就往书桌走去。 身后衣衫翻飞声响起,万俟枭只觉得颊边一阵风拂过,发丝微微飞扬,下一刻狐清影不苟言笑的死人脸就又挡在她面前了:“夜深人静,孤男寡女不宜共处一室,还请娘娘自重。” “你在赶本宫走?”万俟枭拉下脸。 “不敢。”狐清影话是这样说,不过手却朝门口比出“请”的手势。 万俟枭与他眼神噼里啪啦火光四射的对峙五秒,忽然万俟枭兰花指一翘,顺手弹了狐清影一个脑崩儿,一扭一扭往门口走去,口中还阴阳怪气道:“哎呀,好可惜,本宫本来是有重大的边疆军情跟大人商议呢,奈何大人迂腐得不待见本宫……” 狐清影脸色一连三变。“娘娘且住!” 万俟枭拿乔的翻着白眼望天,嘴上还哀怨道:“哎呀,这怎么可以呢?人家可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妇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理不合也!还请狐大人自重!” 狐清影被气得噎了一下,不过谈到国事,他认输也很爽快就是了:“微臣刚才唐突,还请娘娘大量勿要计较如此小节了,臣感激不尽。且则,娘娘既为皇妻,为国分忧也是分内之事,不是吗?” “算你识相!”万俟枭一转身,笑眯眯的拍拍狐清影的胸口,将他推到一边,自己走到书桌前拿起墨迹未干的宣纸细细看了起来。 狐清影脸色变了变,却没阻止她。 “下午的时候秦羡找你就是为了交代这个事?”万俟枭大略的看了狐清影的部署策略,面色严肃起来。看来他们也已经知道这两条前线战报了。 “申时刚送到的密报,皇上他……娘娘知道的,因为某些身体方面的缘故,故将此事交给微臣全权处理。” 万俟枭心下释然。就说么,秦羡怎么可能没事把自己的秘密跟别人分享,真见鬼了。原来是下午突然接了战报却没有再多的时间处理了,只能紧急托付给狐清影,所以才不得已兜出了自己的秘密。 万俟枭这下心里舒服多了。原本感觉一直属于她和秦羡的秘密一下子被第三个人知道,让她很不舒服,现在明白秦羡也是无奈之举,心里的疙瘩才算彻底消除了。 万俟枭就着书桌后的椅子坐下,指指书案上那本密报的奏折,正色道:“本宫也是无意中得知边疆告急和尉迟家可疑的事,但事关重大,不论如何应对处置都代表了朝廷的官方态度,半点差错不得,所以就此本宫想听听左相大人的高见。” 说到这事,狐清影显然也忧心忡忡:“如娘娘方才所阅,此次危机来势凶猛,难以应付。若有半点闪失,大秦国本都要动摇,故清影只能做最保守的策略部署。实话实说,北线……堪忧。” 见万俟枭不解,狐清影继续解释道:“就全局而言,当下北线危及,自然要提兵支援。无论尉迟家是何心思,柔然攻破北门已是事实,大秦支援北疆已成定局。难就难在,援兵多少甚是棘手。现下国内半数兵力南下开凿运河,一时回抽不及,国内真正可调动兵力约三十万,最安稳保本的部署方法,就是扣下二十万国内压阵,派出十万支援北线。” “十万?会不会太少了?非常时刻,若被有心人歪曲,怕是要动摇军心。”万俟枭摇头,显然不赞同。 狐清影显得有些无奈:“娘娘所言正是棘手之处。我泱泱大秦,并非国内无人,相反,人才济济,文武尽全。奈何党派门阀之风沿袭甚久,人才尽投于党派门阀之下,不堪心腹之用。能者非我属,我属者尚幼,我所缺者,独独那一个领兵支援的心腹人才也!” 万俟枭点头,她明白狐清影的担忧。这时候,起用任何人都不行。现在缺的,不是兵力,而是一个可以领军的人。朝廷之中,年轻的属于秦羡的帝党还在培养中,尚未长成;而老的都加入了党派,不论派哪方去都有风险。三十万大军,若是派尉迟一派的人去,必然更加增大尉迟家的威势,一旦尉迟家叛变,回马一枪,现下大秦所有兵力加起来也无法抗御。可若是派右相一派去,怕是要与尉迟家为难,到时候,将领内斗拖沓军令不说,更怕的是寒了将士们的心,失去斗志。如此一来,只能派出中立派。可是,仅剩了那么几个中立派乃是夹缝中求生存,并无有大将之才的人。所以狐清影思量到最后只能用最保守的方法,只派十万大军支援。 但是,只派出十万人马,面对柔然的四十万剽悍草原恶狼,这支援和不支援有多大差别? 万俟枭思忖了半晌,最后摇头否决:“此法……本宫还是不能认同。” 她和狐清影不一样,狐清影为人臣子,看到的永远是大局全盘,做事讲究算无遗策平稳控盘;她则和秦羡是一类人,在他们被逼到死角之时可以果断的斩断退路孤注一掷,以生命和一切为代价进行一场豪赌,或者翻盘,或者死。所以万俟枭更倾向三十万大军全部北上支援,或者翻盘大胜柔然,或者死无葬身之地。 本以为狐清影会激烈的反驳或是怒斥她恣意妄为,万俟枭都做好吵架的准备了,结果狐清影只是高深莫测的看着她,露出淡淡的笑意道:“其实,确是这时间来的不巧。若不是恰好撞在皇上身体出问题的日子,大秦有皇上坐镇,我便可以率兵北上,一举夺回失陷的三座城镇。” 狐清影说的话让万俟枭脑中闪了一下。为何就不早不晚突然出事在秦羡变小的日子?这事来得蹊跷,就好像冥冥中有一只手在操纵一样,把一切都算计得好好的。 “娘娘?”狐清影对万俟枭的走神有些不悦。 “啊?”万俟枭回神,等狐清影把话重复了一遍之后,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在撺掇本宫去打仗!” “娘娘英明!”这个马屁拍得万俟枭差点吐血。赶鸭子上架啊这是! “本宫不去又如何!”万俟枭耍赖道。其实她也知道自己去是最好的解决之道了,但是就这么被狐清影摆了一道心里多少是不舒服的。狐清影这家伙,看起来一副老实又正经,中规中矩的模样,哪晓得居然这么坏,挖个坑把她踢进去呢!坏银!o(≧v≦)o ̄ ̄结果狐清影还有更坏的。他冷冷一笑:“恐怕由不得娘娘了。” 而后在万俟枭不信邪的眼神下,他微微凑近万俟枭,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娘莫不是忘了司马策?” …… 最后万俟枭屈服在狐清影的淫威下,答应立刻领兵出征,但是相对的,狐清影也答应万俟枭将司马策从死牢里放出来,并安排他们出征前见上一面。 狐清影形势雷厉风行,次日一早,他就一切就绪,率领百官于帝都三十里外给出征的大军饯行。 万俟枭高居马上,即使面对代表帝王的狐清影也始终不曾下马。以她现在所代表的地位,确实无需下马。此刻她身披黑色斗篷,帽檐压得低低的,将全身都罩在斗篷中,以帝王暗影的身份领军出征。暗影即使面对帝王,也是无需下马跪拜的,更何况只是代表帝王的狐清影。 狐清影代表帝王照例是宣读一番鼓励士气的宣言,冗长繁复,偏偏过程还肃穆庄严,让某些散漫惯了的人实在受不了这份枯燥。于是在全场所有人都屏息凝气,倾耳聆听时,万俟枭身边的某个贴身侍卫非常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 云裳!万俟枭暗暗踢了他一脚。 云裳擦擦打哈欠挤出的眼泪,跟万俟枭挤眉弄眼的发嗲:今天这么早就出征,人家没睡饱已经好可怜了! ̄你都不安慰人家,还责备人家! ̄你果然是不爱人家了 ̄ ̄好委屈 ̄ ̄呜呜呜“……”万俟枭泪流满面。她真不是衷心要带云裳的!她只是昨天和狐清影商定后,去船坞交代事情而已,结果云裳当时正好在擦剑,听到她要出征的消息后,那小剑花一抖,万俟枭的小心肝也跟着一抖,然后就很没骨气的答应带他去了。没办法,谁让那剑花抖的地方,就恰好抵着她的心窝呢。云裳当时妙目连转,非常之温柔曰:你明日不带人家走,人家现在就送你走 ̄于是她身边就多了这么个贴身侍卫。 想到接下来的日子要跟云裳一起过,万俟枭觉得人生真是晦暗无光。 此际狐清影已然念完宣言,又是一阵跪、拜、起,大军宣誓效忠的仪式之后,饯行之礼算是完成。 而后狐清影身后的小童恭敬捧过来一把宝剑,狐清影清了清喉咙朗声道:“暗影大人听赐!帝承天运,皇朝万盛,暗影大人此去荆棘,皇上感念大人劳苦,特赐天纵云宝剑,谓为万军之首,上斩王侯将相,下杀敌国贼子,若有不擒,可先斩后奏!钦此!” “谢皇上!谢狐大人!”万俟枭依然没有下马,只是双手抱拳谢过。 狐清影郑重的亲自上前将宝剑双手奉上,万俟枭淡淡接过,悬于腰间,仿佛根本不把这把可以指挥数十万大军、任意操纵生杀大权的宝剑当回事似的,看得多少文臣武将眼红又嫉妒。 万俟枭无视马下的狐清影,只管四下巡视。 狐清影有些无奈,低声道:“别看了,马上就来。”说完挥挥手,几个侍卫扶着一个全身罩在大红斗篷下的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万俟枭拉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跳下马大步走到司马策面前。 司马策身披红色斗篷,帽子下只能看到他瘦削白皙的下巴。万俟枭执起他的手,发觉他的手枯瘦了很多。不过却一样有着修长白皙的、骨节分明的美感。此时虽有太阳,却天气寒冷,司马策身体还虚弱,微微的颤抖着。或许是冷,或许是激动。 万俟枭一把抱住他,在紧贴中靠着他耳边轻声道:“好好照顾自己。” 司马策轻轻的“嗯”了一声,顿了顿又道:“早些回来,司马策备琴相待。”斗篷下,万俟枭能感觉到他浅浅的温和的笑。 万俟枭慢慢松开他,大气的转身离开。 上马,挥手,起军。 云裳哼了一声,牵着万俟枭所骑的马穿过大军,领头走在最前面。 号角响起,旌旗猎猎,三十万大军出征。 红色斗篷下的司马策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大军走远。 众臣子心中暗道这红斗篷的夫人可是暗影大人的贤妻良配?感情真是如胶似漆啊。如此想着,却也没人敢再多看一眼。有关帝王暗影的,一切都永远是秘密才安全,否则,会死人的。 感谢brice滴三朵花花 ̄ ̄感谢xz93488878滴小红花 ̄【076】强势降临 万俟枭骑在马上,天高白云远,不觉思量起临行前狐清影与她的一番长谈。 “皇上以雷霆之势强占大半东晋,而后大秦输出大量物资结好柔然,衣食足够柔然过冬无虞,当时也双方和谈,愿永世结好,然而此际柔然却突然背信来袭,实在蹊跷,我怕其中有变,另有高人插手,娘娘此去务必小心。” 当时狐清影说这话时,万俟枭就不觉想到了这天时地利人和算得极其精准的突袭。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对方似乎就像是吃准了秦羡此时会出差错、狐清影不得不留守帝都分不开身,因而大胆指使柔然倾巢而出,一路顺利驱兵直下。 狐清影点到为止,后面的话他没说。万俟枭却也明白。 如果这个推论成立,那么尉迟家叛变的消息很可能是捏造的,为的就是离间君臣,动摇军心。彼时秦羡身体有问题,狐清影离不开帝都,那么远在帝都的握权者难免要顾忌家大势大的尉迟家,到时候不论是突然召回大将军还是临战易帅,对军心而言都是极大的打击,于是柔然便可趁势一举攻破。这和万俟枭当初对付秦颂的一杯茶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种下一粒疑心的种子,就可以让它在多疑的人心中飞速发芽生长,结出噩梦的果实。 此次柔然突袭,确实蹊跷。 万俟枭沉吟着。这次前去,干脆快刀斩乱麻,一是大秦时间紧迫,冬春一过,夏汛就要来了;二是不论何种阴谋,最怕的就是被人以雷霆之势快刀破快。阴谋,总是需要时间慢慢酝酿的,若是被人快刀斩去两三个角,阴谋的网就再也收不起来了。 嘿嘿,既然阴谋家们算漏了她万俟枭,那她也该好好表现一下,给他们点惊喜是不是? “加速行军!”万俟枭“驾!”的打马疾奔,率领三十万大军策马往北疆奔去。 北疆靖和镇。 “我不同意!”军机大营内,坐在副位的黑脸大汉拍案而起,“连失三城,我军已经士气扫地,敌人此时气焰正嚣张,这时候强攻等于去送死!” “靖儿!”坐主位的尉迟敬德怒喝。 “反正我绝对不去!要去你们自己去!”尉迟靖大吼着站起来。 “弟弟……”尉迟青云欲挽留,黑脸大汉尉迟靖已经怒气冲冲的抱起自己的头盔就摔门帘出了大营。 尉迟靖愤愤的扣上头盔,对爹和兄长送死也要夺回北三城的想法非常愤怒,他一把拉起拴在树桩上的骏马,利落的翻身上马,泄愤般的一鞭子抽下:“驾!” 骏马吃痛,嘶鸣一声撒蹄狂奔出去,瞬间奔出二十米开外。骏马狂奔出营,守营的士兵想拦却被尉迟靖一马鞭抽翻在地,满脸鲜血横流。 尉迟靖打马狂奔,身边景物流线倒退,他眼中的忿忿越发的浓烈。去他妈的君臣忠义!命都没了还狗屁的忠义! 突然前面一阵骚乱,尉迟靖吃惊的看到迎面居然奔来大批的人马!眼见黄尘滚滚躲之不及,尉迟靖赤红了眼大吼:“滚开!”希望对方识相的让开道。 尉迟靖速度未减,却没想到对方领头的斗篷人马速也丝毫不减,两骑人马迎头奔去。一直奔到两匹马狭道相会时,斗篷人突然出手了。 谁都没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所有人只听到“啪”的一声鞭响,只觉视线里似乎一道红色闪电划过,而后就看到迎面而来的骑马大汉惨叫一声翻身滚落马下。 马上的万俟枭看都没看尉迟靖,一夹马腹,狂奔的骏马踏云追风,嘶啸着飞速冲向镇北军驻军大营。 刚刚被人扶起来的守营士兵一见又来一匹来势汹汹的骏马,顿时吓得脸色发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万俟枭一路畅通无阻的一直冲到军机大营前。 万俟枭拉马,骏马人立而起,嘶啸不已。 显然驻地各军营的骚动惊扰到了军机大营,大营门帘一掀,一行盔甲大将鱼贯而出,眼神凌厉的打量万俟枭。 万俟枭全身罩在斗篷下,也居高临下的打量这几人。头发花白气势威严的是尉迟敬德,他边上丹青胡子斯文圆滑的应该是尉迟青云。其他几个是将领。最后面的小白脸是尉迟彦。不过怎的没有副将尉迟靖? 万俟枭高高坐在马上,丝毫没有下马的意思。她正要拿出圣旨宣读,就听后面忽然传来大嗓门的嘶吼:“狗娘养的你站住!竟敢公然暗算本将军!” 万俟枭皱眉。 “什么?有人暗算二叔?!”尉迟彦惊呼。 尉迟青云一顿,随即翻脸挺身而出,指着万俟枭怒道:“大胆狂徒!竟敢私闯军营!速速将此人拿下,拉出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公报私仇!万俟枭冷厉的瞪了尉迟青云一眼。 即使隔着斗篷,尉迟青云看不到万俟枭那一眼,却也分明感受到了万俟枭突然散发出的凌厉气势,瞬间像无数把利剑贯穿了他的身体,心中不觉颤栗了一下,气势上也弱了几分,瞅了万俟枭几眼,没再说话。 这时尉迟靖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哗”的滑行拦在万俟枭面前,长刀一指马上的万俟枭:“你!还不速速下来受死!”他的脸上,一道最新的伤口从左眼角划过鼻梁一直到右下巴,皮肉翻飞,鲜血汩汩流下,分外狰狞。正是万俟枭刚才那一鞭所赐。 万俟枭正眼都没给他一个,冷声道:“云裳。” “来了!”后面传来中气十足的应声,以及得得狂奔的马蹄声。 众人视线不觉被吸引,纷纷望去。 远处,一个小黑点以惊雷之势飞速接近,奔到面前仿佛只是眨眼间的事。马上颠簸的云裳左右一摸,不觉“啊”了声,惊觉自己居然没带武器!眼看马匹奔到尉迟靖面前了,云裳实在寻不到武器,索性飞身下马,两手抓起狂奔中的骏马的两条前腿,硬是将两米高的神骏举了起来! 然后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云裳就将骏马当成武器扔了出去…… “轰!”的一声,骏马惨叫,尉迟靖……呃,叫得更惨。 谁让他被骏马压在下面垫底呢。╮(╯▽╰)╭ 好强悍的武器! 众人默。 只是几个识货的武将不禁神色一凛,看云裳的目光深邃起来。能举起比人高的骏马已经实属不易了,何况还是狂奔中速度飚到了极致的骏马!这人,绝对不简单! 而更可怕的是,这人明显还只是眼前这斗篷人的侍卫! 这对主仆两人,到底什么来历? 众人惊疑不定间,忽然前面守营的士兵连滚带爬的来报:“报——报——营外、营外来了几十万人马!” “什么?!立刻集军备战!” “不用了。”万俟枭摆手阻止对方,“我等乃是大秦援兵。”说罢取出黄绸圣旨。 “?”几个识货的将领一惊,老将们毫不迟疑的跪下了,尉迟青云还拉了拉尉迟彦的衣摆。尉迟彦才满眼狐疑之色瞄了眼万俟枭,不情不愿的跪下接旨。 “帝承天运,皇朝万盛,镇北军卫国劳苦,戍卫大秦忠勇可嘉,特赐粮资千斤,武器十车,军饷百万,按军功分配。大秦增派全国兵力三十万,由帝王暗影监军,争取早日收复失地,扬我大秦国威!另,尉迟敬德大元帅一心为国,劳苦功高,赏良田百亩,宝刀一把,汗血宝马一匹,忠勇金印一枚以示嘉奖。钦此!” 周围几人惊喜的看向尉迟敬德。几个嘴快的已经无视万俟枭,激动的恭喜尉迟敬德了。 尉迟敬德不骄不躁,恭恭敬敬一叩到底:“谢皇上!谢暗影大人!” “恭喜尉迟大人了。”万俟枭将圣旨递给尉迟敬德。 “爹你脑子坏了?这人分明是个凶残狂徒,你怎的还对他如此恭敬!”尉迟靖才从骏马底下爬出来,对眼下的情境不了解,因而敢胡乱吆喝。 “靖儿不得放肆!此乃大秦帝王暗影大人!还不行礼请罪!”尉迟敬德呵斥尉迟靖。 尉迟靖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鼻孔直喷气,对着万俟枭一副恨不能杀了她抽筋剥皮的样子,却马上被识相的人赶紧拖走,免得他再生事。 万俟枭也不想看见他,转头对着尉迟敬德连带的也没那么好气了:“尉迟元帅,本座现在初来乍到,与驻军并不熟悉,为免两军融合调度不便,我想借您虎符几日,如何?” “你要夺权!”尉迟彦马上叫了起来。刚刚给了嘉奖就要夺权,实在太让人寒心了! 几个将军也脸色不好起来,一个个沉下脸拦在尉迟敬德前面,与万俟枭对峙:“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非圣上之意,仅仅是本座个人请求。不知尉迟大元帅愿意否?”万俟枭步步紧逼尉迟敬德,对别人视而不见。 尉迟青云阻拦:“大人此言差矣!阵前易帅乃兵家大忌,一是容易造成军心动荡;二是将兵不熟,调度一旦出了差错,就可能造成沙场折兵,这样的责任,不是你我轻易负担得起的。再者,大人作为监军是不需要指挥作战的……” 万俟枭绕过他,直直的盯着地上的尉迟敬德:“不知尉迟元帅的意思何如?” 尉迟敬德一握拳。 “元帅……” “爹……” 尉迟敬德抬手制止众人的话,他慢慢走到万俟枭骏马面前,单膝跪下,双手举起虎符呈上,朗声道:“既然大人需要,那么请大人收好便是。但是,驻营内调度大军可以,但若要指挥作战,部署策略还请大人务必事前相商!否则若因大人私自调度导致我军损失,我尉迟某人势必取尔向上人头祭军!” 万俟枭就这样骑在高头大马上,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低头俯视面前跪着的尉迟敬德。尉迟敬德跪得笔直,头发花白,却宝刀未老,一身铠甲下肌肉贲实,气势威严,不愧是大秦第一沙场勇将。 “要了又不接,你到底想怎么样!”尉迟彦对万俟枭的态度很不友好。实在是第一印象太差,直接导致了后面的惯性偏见,看万俟枭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万俟枭扫了他一眼,决定看在尉迟敬德的面子上不跟这个年少气盛的少年计较。她手腕一动,红色长鞭灵蛇一般从斗篷下蹿出,鞭尾在尉迟敬德手上一拍,尉迟敬德只觉两手一麻,而后虎符就凌空飞起,被一只素手稳稳握住。 万俟枭出鞭速度极快,众人只觉得眼前有红影花了一下,而后虎符就飞到了万俟枭手上,不觉对这个斗篷人更加的心中暗惧,又恨又怕,皆不敢做声了。 万俟枭收了虎符,心中已然对大营基本状况有了了解。 刚才的逼交虎符其实不过是个试探。至于试探结果,正如狐清影所想,尉迟家并没有叛变。尉迟敬德肯交出兵符就是最好的证明。至于其他人,尉迟青云是军师角色,遗传家族忠君爱国,但是有明显的护短倾向,可堪一用,但难成大器;尉迟靖蛮力有余,脑子不足,前途堪忧;尉迟彦年少气盛,缺乏人生历练,只能算是个沙场小将,若能合适培养,也能成器。其他的将军看得出来很是爱戴尉迟敬德,可见他才是镇北军的脊梁骨。 而从头到尾,尉迟敬德并没有说多少话,但是从他不多的几句话里,万俟枭倒看到一位沙场元帅铁骨铮铮的身影。这让她倒有些欣赏这位老将军了。 于是即使宣读圣旨也不曾下马的万俟枭,此刻却翻身下马,亲自将尉迟敬德扶起,正色道:“尉迟元帅言重了,晚辈也只是为了调度将士方便而已,并无他意,若有冒犯,请您见谅!”说罢,拱手一揖到底。 【077】怒砍副将 虎符在手,万俟枭下了息军整顿的命令后,便去了食堂,顺便四处转了一圈,而后回到军机大营,立刻下令紧急召集诸将军开会。 万俟枭坐在大营主位,旁边是不苟言笑的尉迟敬德。各个将军陆陆续续的进来,向他们行了个礼便各自寻了位置坐下,静观情况发展。最后进来的是骂骂咧咧的尉迟靖,他一只手被纱布吊在脖子上,显然是先前被云裳用坐骑砸折了。 “大人,我说,饭吃了一半就急吼吼的召集我兄弟来做甚?虽然您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俗话说吃饭皇帝大吗,有什么事吃了饭再说不行吗!”尉迟靖看见万俟枭就眼睛喷火,不过这回好歹知道要拐个弯叫板了,显然是被人指点过了。 万俟枭冷冷扫了他一眼,又看看尉迟敬德,然后卖老人家面子的没发作。她示意众人坐下,才不紧不慢道:“既然大伙赶着吃饭,那我也不绕弯子了,简而言之,我今晚,要夜袭强攻。” “什么?你做梦吧!”尉迟靖第一个跳起来,激动得口水都喷到万俟枭手背上了,“夜袭?你了解柔然吗,你知道人家的生活习性吗?你知道那些打不死袭不着皮比咱一身铠甲还厚的野蛮人有多难缠吗?那些人,简直就是刀枪不入的凶鬼,连个娘们都打得我们溃不成军!还强攻,攻个屁!你以为人多就算赢了?我呸!我们不知道有多少兄弟折在他们手上!” 万俟枭波澜不惊的取出手帕擦了擦手背上的那一点唾沫星子,冷冷道:“那是你们太没用。” “你!”尉迟靖被噎住了。 其他几个将军也脸色不是很好起来。万俟枭这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所有人都被骂进去了。 军机大营内的气氛顿时有些针锋相对起来。 “咳,是这样的,监军大人,”有个座次略靠前的将军打破对峙的肃杀,略有些尴尬道,“我等奉皇上圣谕镇守北方边疆,本来京都传来消息,今年不用打仗了,我等正高兴间,结果突然被柔然夜袭失去北棣城,慌乱后撤,又遭遇了内奸通敌打开天水城门,虽然内奸最终除去了,可是那一战还是丢了天水城。而后我们退守燕京……” “结果被个女人打得落花流水,败走燕京?”万俟枭冷笑着接口。 那个将军顿时老脸窘红,不再说话。 其他几个将军似乎也想起了那一战丢人的事迹,于是也顾不上敌视万俟枭了,一个个都跟霜打的茄子一般蔫掉了。 “现在我军士气低迷,实在不宜强攻啊,大人。”尉迟青云捋着胡子跟尉迟靖帮腔。 “正是因为低迷才更要迎难而上!”万俟枭强硬的否定尉迟青云的话。这些人,给他们三分颜色就倚老卖老开染坊刁难她了? 尉迟青云捋胡子的手僵了僵,而后不说话了。 于是军机大营陷入沉寂。 “那就这么定了。今夜戌时,夜袭。”万俟枭拍案。 “我不同意!”尉迟靖大叫,“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坚决反对这样毫无意义的去送死!你一个生活在帝都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人懂什么!你好吃好喝的蹲在大后方享福,又怎么会懂我们兄弟们每一场上战场就等于去一趟鬼门关的感受!你懂什么是兵法吗?你懂什么叫士气吗?你懂什么叫做气不足而养之不战吗!我们士气还没有恢复,就应该避而不战!你倒好,还自己去挑衅人家!嫌命长是吧?” 万俟枭面色一冷,眼中杀机闪过。 没想到的是,尉迟靖这话原本是贪生怕死的避战,结果居然还引起了一部分人的附和。有几个将军闻言不禁有些动摇:“监军大人,我军自从上次被个女人一败,士气简直跌到低谷,别说打仗了,听到柔然的战鼓就头疼,此际还要夜袭强攻,着实有些强人所难了。不如再等些时日回复了士气……” “是啊是啊,现在一攻要拿下还好,要拿不下,就会让我军士气彻底崩溃……” 尉迟靖一见竟然有支持者,更加来了精神,继续泼污水道:“就是!不懂兵法的人还敢大言不惭要指挥,真出了事你担得起吗?还要拖累我们!反正本将军是不会出征的!不管你是急于表现自己好向皇上邀功还是纯粹拿兄弟们性命当蝼蚁玩,反正老子是恕、不、奉、陪!”他站气势跋扈在万俟枭面前,横眉怒张,两手叉腰,凶神恶煞的居高临下瞪着万俟枭。 万俟枭不怒反笑,众人只听到她那中性的干哑的有如生锈机器的笑声响了两下。 突然白光一闪,尉迟靖最后一个“陪”字说完,只拖了一个尾音,络腮胡子须发皆张的头颅就骨碌碌滚到了地上,一直滚到尉迟敬德脚边。身体脖颈上涌出的鲜血“噗”的喷上了帆布帐篷。 众人都惊呆了,反应不过来呆呆的看着万俟枭手上染血的宝剑。天纵云宝剑,上斩王侯将相,下杀敌国贼子,若有不擒,可先斩后奏! “现在,还有谁不同意?”万俟枭眼神阴郁,剑指众人,一一扫过。所有人都缩了缩脖子,似乎只要说个不字的话,下一个头颅落地的就一定是自己。 “二弟!”尉迟青云眼瞳放大,一回神最先扑上去抱住没头的尸身,痛哭流涕。 “你!你杀我二叔!我跟你拼了!”尉迟彦红了眼,疯了一般大吼着就要扑上来,马上被身旁的人死死拉住。 “你?想死?”万俟枭手中的天纵云宝剑立刻指向尉迟彦。虽然她身披斗篷,别人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能想象她此刻的穷凶极恶。太凶残了,这个监军!简直就是地狱来的魔鬼,说杀就杀,毫不手软。 立刻有识相的人打晕了挣扎的尉迟彦,将他拖了出去,才算保住了尉迟彦一条命。 万俟枭盯着晃动的门帘看了足足五秒,才慢慢收起剑势,转向身边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尉迟敬德。 “尉迟大元帅,你怎么说?”万俟枭并没有用剑指他。对尉迟敬德,她还是敬佩的。杀他儿子固然不对,但作为一个掌握最高权威的老元帅,尉迟敬德应该明白她的做法虽然不讲情面却也占理。尉迟敬德为什么一直龟缩在这里没有发动总攻?就是这些人的阻挠碍了事! 尉迟敬德看着脚下儿子死不瞑目的头颅,心痛的闭了眼:“我……同意。” 站得靠他最近的万俟枭看到了他眼角的晶莹。 万俟枭点头算是满意,心里多少对尉迟敬德有些愧疚。不过更多的还是敬佩。如果是自己最重要的人被当面杀死,她很难保证自己不乱来。 冷冷的扫视一圈,万俟枭提高音量冷声道:“尉迟靖,贪生怕死妖言惑众,妄图不战而降,屈服于柔然,弃我大秦安危于不顾,其心可诛,故而杀之。如诸位所见。” 说完,天纵云剑“锵”的一声明晃晃的归鞘。 “你这根本不是跟众将军商议行事,根本就是一家独裁!”尉迟青云放下尉迟靖的尸体,悲愤交加。 “我有说要商议吗?我把你们叫来不过是跟你们报备一下而已。”万俟枭高高在上,不可一世道。其实最初确实是想找他们商议的,可是她发现,对尉迟靖这样不知好歹的人,软言好语说话不如铁血手腕镇压,这些人,给他们三分颜色就各自开染坊打小九九了,一个个阵前不战而退,一味贪生怕死只想保全自己,与其如此,那倒不如她一手独裁,独揽大权自己部署操作。 “好,既然如此,那么,立军令状吧,这场突袭要是出了任何差错,责任都由你一个人承担!你敢是不敢?”尉迟青云声音有些尖锐。 “好!”万俟枭豪情万丈立下军令状,四周朝各位将军看了一眼,冷笑道:“当然,该领兵杀敌时各位还请不要吝惜力气,我痛恨自己阵营里不出力甚至还给自己人下绊子的败类,一旦发现,杀无赦!” “既然大人立下军令状,我等自然全力听从大人指挥调度,只是希望大人到时候不要让我们失望才是。”尉迟青云收拾了尉迟靖的尸身冷笑着离开。 万俟枭看了在座众人一眼,也离开了。 留下众将军坐在原位面面相觑。 尉迟敬德摆摆手:“都散了吧。” 大元帅老年丧子,众将军面有不忍,纷纷想上前安慰尉迟敬德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个个踌躇在那大眼瞪小眼。 反倒是尉迟敬德自己,悲戚了一阵子之后眼睛再睁开,又是一脸坚定威武不屈的大元帅了。他扫了眼那几个将军,露出大气的刚毅的笑容:“都去吧,晚上的一仗,好好表现,可别让那家伙看扁了我们镇北军。” “是!”众将军精神一振,中气十足的齐齐应声,而后鱼贯离开。 尉迟敬德的一句话,是鼓励,更是把他们的心态往积极的道路引了。与其自己军内互相仇视,不如鼓励成互相竞争,更加有利于整个团队发展。可惜的是,家里的儿孙恐怕没这么容易释然了。毕竟有着浓浓的血缘关系呵。 尉迟敬德站起来,眼神哀戚的抚摸着帐篷上那一团鲜红的血色。 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怎么可能不伤心?从一尺二寸长慢慢一把屎一把尿的带大,现在一下子就没了,他怎么可能不心痛!可是,这样也好,至少不用由他亲手解决自己的儿子。——临阵退缩蛊惑众人,他想杀尉迟靖很久了,可是,他下不了手。那么残忍的事…… 所以,现在这样,其实也挺好…… 尉迟敬德捂住脸蹲下,老泪纵横。 万俟枭又在营地四处兜了一圈,才回到监军帐篷。 一进帐篷。万俟枭立刻警觉:“谁?” 感谢潇湘云容脉脉、linhui9408、haruharucn滴花花! ̄几天没看,一下子多了好几朵花花 ̄哈哈话说,俺这个礼拜第一次有这么多票票,谢谢大家 ̄【078】王子雷金 “是我。” “你?”万俟枭后退一步戒备。 黑暗中走出来的人身形清瘦,一身儒装,赫然是尉迟青云。 尉迟青云脸色不是很好,他面容间有些恶毒的走到万俟枭面前,诅咒般的瞪着万俟枭,脸庞扭曲一字一字的冷笑着说:“你当真以为杀掉所有反对者独揽大权,然后一切就能按照你天真的想法可以夜袭柔然成功?你太天真了!我告诉你,你的计划不会成功的!” 尉迟青云有些歇斯底里,显然因为弟弟的死受到了不小的刺激。他面容因为怨恨而显得狰狞,人也有些疯狂的大笑起来:“还敢立下军令状,你就等着兵败自刎吧!” 笑罢,他让开万俟枭就离开。 万俟枭看着他从自己面前擦肩而过,云淡风轻道:“如果你是说内奸的话,那无需担心。我早已封闭了镇门出入,镇子外围部下了三千弓箭手全天候满弓戒备,确保一只苍蝇都无法进出。” 尉迟青云身形一震,不敢置信的转过头:“你——”他的脸色青白交错,既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又有怨恨无处发泄的郁愤。 看他这样天人交战陷入家国情绪中纠结得无法自拔的神色,万俟枭也略略消去了一些敌意。尉迟青云这人,虽然护短对她有很严重的个人敌视,但好歹心里还是向着大秦的。不然他也不会特意来这一趟,提醒她军营里有高层内奸。 “哼,你有这个时间来怨天尤人,处处针对我,不如好好栽培你儿子!尉迟军师你也请醒醒吧!睁大眼看看你的父亲,再看看你的儿子!尉迟家一代不如一代了!再这样下去,你报复我不但不会成功,同时还将错失最后的磨砺尉迟彦心性的机会,又是垃圾一个!尉迟家的未来,就完全毁在你手里了!” “你胡说!不许你侮辱我尉迟家门风!”尉迟青云老脸气得通红。 万俟枭冷笑:“哼,我胡说?好,你且看着!看看你们尉迟家的儿子因为你的宠溺放纵变得多愚不可教!” 万俟枭一把拉住尉迟青云就把他推进帐篷的衣橱里:“你且看着!尉迟彦多好的一棵苗子被你们栽培成什么歪瓜裂枣了!不出一个时辰,他一定会鲁莽行事,来找我报仇!” 柜子里瓮声瓮气的传来“不可能!” 万俟枭“砰”的把柜门甩上。 声音还没落,突然帐篷被利器撕开一个大口子,一道人影就飞了进来,直扑万俟枭。 万俟枭早有准备,往后一仰让开长剑,一脚踢到刺客手上,长剑“哐”的落地。 刺客转身想逃,万俟枭哪会让他得逞,一把拽住刺客手腕,另只手飞快的扯下他的蒙面巾,冷笑道:“尉迟彦!你来得倒快!” 尉迟彦见被拆穿,也不逃了,愤愤的往那一站:“既然被你发现,要杀要剐随你便!” 万俟枭见他破罐子破摔也不逃了,这才松开拉住他的手,目光有意无意扫过衣橱一眼,道:“为了你二叔?” “是!不过现在既然我技不如人落入贼手,任你处置就是!我无话可说!”尉迟彦一副不想与之多言的样子,高傲的把头撇向一边。 “为了一个死人,你就冒冒失失的形式,命都不要了?”斗篷下万俟枭目光冷厉的质问他。 “他是我二叔!”尉迟彦少年心性,年少热血,昂首挺胸答得义正词严。 “现在我兵符在握,乃秦军统帅,你为了一己之私,竟然刺杀己军统帅?简直目无王法章纪!忠君爱国的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父亲爷爷是怎么教你的!”万俟枭气势凌厉的逼近。 “他……他是我二叔!”尉迟彦口气明显没刚才那么强硬了,甚至带上那么一丝狡辩的味道。在万俟枭黑色的斗篷下,他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万俟枭迫人的气势。 “是二叔就可以违法乱纪,背家叛国,刺杀自己军方最高统帅?还是在大敌当前的时刻?”万俟枭“砰”的一拍桌子,吓了尉迟彦一跳。 尉迟彦僵了僵,倔强的撇过脸,抿住薄唇不说话。 万俟枭冷笑:“尉迟靖贪生怕死,军机大营内多次蛊惑众人避而不出拖延时间,不断消耗大军生力军,导致秦军士气低迷,节节败退,该不该杀?” 尉迟彦激动起来:“怎么可以!他……” “他是你二叔!我知道。我们都知道。可是,他除了是你二叔呢?他还是什么?贪生怕死栽赃嫁祸目无王法毁谤统帅的叛国贼!……如果那个人不是你二叔,并不姓尉迟,你自己摸着你的良心回答我,该不该杀?……贪生怕死,军机大营内多次蛊惑众人避而不出拖延时间,不断消耗大军生力军,导致秦军士气低迷,节节败退,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该!”话一出口,尉迟彦自己呆住了,他脸上神色复杂,像懊恼又像茫然,完全不知所措。 万俟枭收回手。刚才不过用了一点徒手催眠的小技巧而已,唤出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不过这种手段也只能骗骗尉迟彦这样不经世事的少年罢了。 “你……”尉迟彦踟蹰了很久,最后愤愤的跺脚,“你会有报应的!”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尉迟青云从橱柜里出来,面色严肃,捡起地上的长剑,一语不发的离开。 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天空一声鸽子的叫声,透过尉迟彦闯进来时在帐篷上划破的口子,可以清楚的看到天空上一只白鸽被乱箭射下。 万俟枭过去拍拍尉迟青云的肩膀道:“清理门户的事,我就不参与了。都交给你,你看着办吧。” 尉迟青云点头,然后走了。走了两步,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道:“这一仗雷金其实没那么难打,我们的探子得到消息,他受了很重的伤。” 万俟枭一顿:“谢谢。” “不用。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行军打仗是一码事,但是私人上,你和尉迟家,永远是仇人!不共戴天!”尉迟青云离开。护短的人大多小心眼,反正尉迟青云是记恨上万俟枭了,现在他是明确表态,公事可以不谈个人恩仇;但私下里,他们之间是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万俟枭对这个倒不是很在意,尉迟家的几个人,她还不放在眼里。谅他们也跳不出她的手掌心。倒是那草原王子雷金,这次敌军的统帅,让她有种迫不及待想与之一决高下的感觉。遗憾的是,他居然受伤了。 万俟枭知道雷金,是源于狐清影在她出征临行前给她看的一本手札。 手札很精致,字迹也非常整齐俊逸,可惜被烧毁了一半,并不能窥见全文,只能从幸存下来的这半本来推测连接成一段大致完整的记述。 这是秦羡的手札。 那时,他初被派去柔然做质子。作为太子,他起初的待遇还是极好的。他带了大批的侍从,诗、书、礼、乐、农、医、工等书籍和人才浩荡前往柔然。虽然在柔然不受人待见,但秦羡当初心性还不是现在这般狠厉,那时的秦羡,温和有礼,翩翩出尘,自己独自住在一方小院倒也自娱自乐。虽然作为质子少不了被人耻笑欺侮,但他当时心性也不若现在般扭曲,那时的他,和现在的司马策一样,是个超出尘世俗华的风雅妙人,志不在此,自然不会和那些俗人物事计较。 没想到灾祸天降,他不惹别人,却被别人招惹了。因为绝世的容貌和出尘的气质,他竟然被当时的柔然大王子霍达盯上了。霍达几次骚扰不成,心动恶念,陷害他入狱受尽皮肉之苦。 不知该不该说苍天佑他,半月后柔然王却突然中风了。顿时柔然上下陷入一片混乱。 柔然是个游牧民族,除了畜牧业,基本毫无所长,医术更是完全依靠巫医。巫医乃是半巫半医,医术并不高明,眼见柔然王病情严重难以医治,怕担责任的巫医眼珠子一转,提议请大秦太子来医治。当时大秦和南楚医术发达乃当世公认之先进,故而这提议一出,马上获得一连串的附议。 于是秦羡得到转机出狱,并靠着当时所带来的一位御医和一些医书,成功的让柔然王转醒并逐渐好转。于是秦羡一下子成为柔然王跟前大红大紫的人物。柔然王也是接近了秦羡才发现,此子确是个人才,天文地理水利节气无一不通,故而心生爱惜,有意留他永在柔然,多次承诺许以高官厚禄,姬妻美妾,却总被秦羡婉拒。 雷金就是这时候找上秦羡的。 当时的雷金,还是柔然并不出名的二王子。他找到秦羡,请秦羡帮他夺取王储之位。当然,他也开出了相当丰厚对秦羡而言非常有诱惑力的条件:夺储成功之日,便是殿下归秦之时。 秦羡当初来到柔然做质子,并没有立下时间之限,明眼人心中其实都明白,秦羡怕是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但是,现在雷金一出现,开口就是这么诱惑的条件,如何能不牵动秦羡的心? 不过秦羡思量了半晌,还是推辞了。 秦羡不是傻子,夺嫡这是多么重大的事,岂能如此儿戏以待之。他在柔然王面前再红也终究是个外人,事情一旦失败,雷金不会死,但他一定会死。所以秦羡聪明的避开了。 秦羡手札里清楚的记得雷金当时的反应: 王子劝酒笑而对曰:小王戏笑与君耳! 正是这句话,秦羡注意到了雷金。一见面就提出请求帮忙夺嫡,敢说敢做,计划周全;而一旦被推拒后又丝毫不见恼色,而是大笑着跟秦羡举杯道,我不过是跟您开个玩笑罢了。这份雄心难得,那样的圆滑深沉更加难得。所以秦羡当时在手札底下用梅花小篆特别标注了一行:雷金此人,非池中物。 手札记述了秦羡在柔然的大概整段时期,所以,后面的故事也都有记述。 后来,霍达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居然高调的开始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他对秦羡的兴趣,多次再各种宴会上动手动脚,甚至私下里骚扰无数次。最后终于在一次下药失败后激怒了秦羡。 秦羡招来雷金,只问了一句:王子昔日言今而有信否? 雷金大喜,大笑三刻,击掌曰:然! 两人同盟在这一击掌中成立。 三年之后,王储霍达以通奸皇妃,妄图弑父,迫害手足,阴谋叛逆,通敌卖国等一串罪大恶极的罪名被废去皇储之位,绞杀于行宫。二王子雷金在这三年里表现出众,已经获得相当一部分草原人民的爱戴,故而被立为王储。 那一天告别,雷金与秦羡煮酒赏雪,对论天下。 雷金再三挽留秦羡,甚至提出半壁江山与君的想法,都被秦羡推辞了。 秦羡在柔然蹲了三年,三年里与雷金联手剪除霍达党羽,拉拢人才,排除异己,四处与民同甘共苦赢得民心,秦羡和雷金蹲在一叶扁舟上,在柔然王庭的滔天骇浪中指点江山,算计天下,在一波波惊涛骇浪中洗礼斗智斗勇,终于打开胜利的大门。此时的秦羡,对这些已经厌倦,早已归心似箭,渴望早早回到大秦,以慰孺子恋乡之苦。 当时,雷金独自面窗说了一段话: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秦兄乃当世隐龙耳。 万俟枭一直以为这段原本在历史中该由曹操说出的话在这个世界是由秦羡说的,没想到的是,原来秦羡当初这句话,也是搬的雷金的话。历史,总是有些意外的传承巧合。尤其是在有着共同野心的人身上,总会发生这样传奇的重合。雷金此人,野心正若三国曹操,雄踞一方,霸图天下。 秦羡当时的回答在手札上已经被烧毁了,从后面断断续续的记述看,秦羡很技巧的回避了雷金试探的话,贬低自己,只把雷金捧得高高的。 但是雷金并不买账,他从这三年跟秦羡的合作中对秦羡有了很深的了解。越是了解,越是不愿放他离开。他越看重秦羡,就越敌视秦羡。越是知道秦羡的厉害,就越是不愿放虎归山。 王子笑曰:为吾友,吾友之;为吾敌,吾敌之。 对曰:狐死望窟,吾所望之。 王子曰:王庭内,帝姬美妾,佳肴美酒,虎符金越,金堂玉印任君使耳;王庭外,刀剑无情,唯弓箭相送耳。 至此雷金已经翻脸:留下,你就美女权势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执意离开,只要出了这王庭,你就是我雷金的敌人,我已布下王宫高手追杀,弓箭手门外伺候,出去就是死,你自己选吧。正如曹操一贯的做派,如果此人不为我所用,我宁愿杀之以免他为敌所用。 遗憾的是,手札大约扔进火盆时是背面朝下的,所以后面部分包括封底基本都被焚烧殆尽,只剩下只字片语根本无法辨认,只大概知道秦羡最后还是离开了。 总之,这本手札的记述给万俟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个雷金,是个很让人期待的人物!当然,如果不是受了重伤就更好了,哎…… 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将他伤成那样,真该死! 一想到要趁人之危打垮雷金,万俟枭就觉得遇到对手兴奋的星星之火一下子被一盆水浇灭了。 不好意思,这两天卡文,更迟了 ̄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哈 ̄ ̄嘿嘿 【079】夺回一城 是夜,月黑风高,寒风凛冽,燕京城城墙顶上值夜柔然守卫们打着哈欠聚在一起烤火讲荤段子,不时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两个年轻的显然刚入伍的小兵跟着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在墙头来回巡逻守望。 “你们是新来的,既然来了,就要明白,军营里不养不做事的人,没背景就要表现得乖巧点,知道吗!凡事手脚勤快点,伺候得前辈们高兴了,你们日子就好过;前辈们不高兴,你们就等着被往死里整吧!……咳,像巡逻这种事就是给你们新人的历练,好好表现知道吗?恩,你们也不用羡慕他们,最多两个月,你们混成老资历了,那喝酒烤火谈女人的位置就有你们一个,明白?好了,今天我是带你们走一圈熟悉路线,接下来你们自己就按这个顺序来回巡逻,知道了吗?” “是!”一个小兵大声回答。另一个小兵还在发呆。 “恩?你呢?你怎么不说话?喂!……妈了个巴子,黑夜有什么好看的?老子跟你说话都不睬,你耳朵给人下酒了啊?”老兵见另个小兵盯着远处的黑夜发呆,不听他“苦口婆心”的敦敦教诲,不禁勃然大怒,一轮胳膊揍得那小兵跌倒在地上。 “没,没什么!我,我刚才好像看到,有,有奇怪的影子在动,在想是不是敌人……”刚才发呆的小兵指着黑夜深处结结巴巴的解释。 “是你妈个鸟!秦国的傻逼夜袭咱们哪次不知道?!上头没通知就肯定没事!少他妈疑神疑鬼的没事找事!……新来的就这么神经兮兮的,看什么都有问题……傻逼!”老兵骂骂咧咧的走向烤火团,迅速加入其中。 两个新兵互相看了一眼,又看看黑暗深处,确实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前一个小兵甩了同伴后脑勺一巴掌:“我看你是见鬼了!”说完大步去巡逻了。 后一个小兵揉着后脑勺,提着长矛赶紧跟上,走远了还不解的回头去看。刚才,他真的在月光薄弱的黑暗处看到有东西波涛一般涌动的。 两个新兵从石阶下了城楼,走到过渡的城楼石拱门时,走进去光线一暗,视觉失灵,两人都只觉得面前一阵香风,而后就几乎同时听见对方“呃”了一声,世界都陷入了血色的死亡。 云裳扭断了两个巡逻新兵的脖子,在手绢上擦擦手,嘟唇左右看了看,居然没发现什么巡逻的士兵,不禁有些意外。不过意外归意外,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云裳取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小匕首,在城门口的门栓上一阵猛凿。门栓被上了锁,无法撤去,只能凿开。 在他凿得差不多时,突然后面一声怒喝“谁!”,云裳回头,只见一队内城巡逻兵停下,队长手一挥带人冲了过来。柔然士兵纷纷拔出长刀。 云裳匕首在手,蝴蝶一番翩跹飞舞,在刀光剑影间上下舞动,叮叮当当的兵器对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内城巡逻兵不断倒下,云裳一匕首捅死最后一个士兵,迅速飞走逃匿。 打斗的声音惊动了城楼上烤火喝酒的城楼巡逻兵,他们纷纷戒备的跳起来,下意识的往城楼外望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有敌来袭?骗人的吧?” 大多数人一趴到城楼上,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城下什么情况,就被突然射来的利箭“嗖”的一下贯穿了脑袋!一个个惨嚎着被利箭的力道带着往后飞起,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啊!……有、有敌来袭!有敌来袭——”动作比同伴慢了一拍侥幸没去看墙下的士兵尖叫起来,跌跌撞撞往塔城跑去,很快敌军来袭的警戒号角吹起。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在第一波利箭射出的那一刻,已经趁黑摸到燕京城门下的万俟枭一挥手,大秦三十万精兵同时点燃火把,亮堂堂的照得每个人心里也亮堂起来。士兵们动作迅速的往两边齐齐撤开,中间让出一条路,一队壮硕的汉子抱着撞门木喊着号子“轰”的去撞城门。 因为云裳刚才的内部破坏,城门门栓非常薄弱,一下撞击就撞得城门直摇。然后二下、三下、四下…… 周边的秦军过云梯已经架了上去,因为第一波弓箭突袭效果奇好,城楼上的柔然士兵根本没多少防备就被射死大半,幸存者心存余悸,哪还有心思恋战,没多一会就被秦军纷纷砍飞下楼去,秦军很容易就架梯占领占城楼。大批的士兵挥刀爬了上去,金铁交接声和人类的惨叫声在黑夜和火光中特别的刺激人心。 “轰”的一声,城门被撞开,“杀——”秦军被打压了许久的怨气一下子全部爆发出来,挥刀就往城里冲,个个都杀红了眼。 今天终于可以一雪前耻,,出了这口恶气,血债血偿了!之前被欺压,被嘲笑,被防备,被责骂的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用血洗干净了!这么多个日子的不安与怨恨,愤怒与耻辱,都该终结了! 今夜,一切都将改变! 杀! “杀死柔然胡虏!今夜吾必饮其血,噬其肉!兄弟们,跟我杀进去!——”又一个将军挥刀打马,带着他的骑兵队冲了进去。这是第十八拨了。大军由骁勇热血的沙场小将尉迟彦带头,大批秦军已经杀入燕京城内,此刻已经占领了燕京。现在大部队冲进去,主要就是追歼敌军,捣毁柔然军临时设立的傀儡政府天波府,里面住的都是柔然镇守此城的高官。 整个夜袭强攻因为突袭得柔然措手不及,竟然异常顺利。 “监军大人!大事不好!天波府里重要敌军首领已经逃逸!尉迟小将军已经率军去追了!”突然有斥候来报。 “逃了?……逃了多久了?”万俟枭握住马缰。 “约莫,约莫有半刻钟了!” “该死!驾!”万俟枭突然一鞭策马,骏马吃痛,纵身跳过跪在地上的斥候,得得的卷起飞尘往燕京城里奔去。斥候吓得脸色发白,倒在地上。 “大人去哪!”旁边的将军还想挽留,却被旁边的都骑校尉尉迟白拦住:“李将军!监军大人奋不顾身进去,必定有他的理由,我们留下他反误大事,还是只管相信他,留在这里守好城门入口才是正事!” “啊,尉迟校尉说得对!本将军想太多了!哈哈” 旁边的王老将军却皱眉道:“监军大人走得如此急,怕不是好事。柔然的雅木黎也不是好惹的货色,我怕他不仅仅是率兵逃逸,半刻钟,对一个久经沙场的大将军而言可以布置很多事情了,就怕他杀个回马枪,冲动追过去的尉迟小将军就危险了!……不好!李将军,你且在这镇守城门入口,老夫率兵追着大人去支援!” “好!” 万俟枭在城内策马狂奔,身上斗篷飞扬,耳边夜风呼啸。 她骑在马上狂奔,眼睛四处观望,顺着大道寻找尉迟彦的身影。顺着中心大道一路从南城门进去,贯穿出了北城门,万俟枭眼见的看到前方两三里处几点火光。 万俟枭当下一夹马腹,策马奔去。 山坳里,尉迟彦咬着雅木黎的尾巴刚刚追进来,就发现不见了雅木黎的踪影。他本来直冲天波府而去,结果发现天波府的重要柔然官员都跑了,正闷气不爽间发现还有小股敌军往北面逃散,于是率轻骑部队策马追来,果然在半途看到了雅木黎的踪迹,于是他一口气追到了这里。 尉迟彦跳下马,四处打量。明明看见雅木黎带着一队残兵逃进来的,怎的一下子没了人影?更气人的是,他的轻骑部队没能跟得上他爱马追风的速度,居然跟丢了,真是没用! 尉迟彦生气的点了火折子打量周围环境。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火光一亮,立刻为敌军标明了靶子,顿时无数的箭矢飞蝗般的射来! 尉迟彦大惊,就地一滚,让开致命的几箭,却还是不免被流矢所伤。他闷哼一声,手臂大腿和腰眼各中了一支箭,一下子行动灵敏度就降低了许多。 山坳周围不断有火把亮起,大批星星点点的火把下了山,柔然蛮子举着火把,抽出长刀就着火把四处搜寻而来。 尉迟彦转头寻找追风欲逃,却发现追风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后路被断之下,尉迟彦只能铤而走险,能杀一个是一个。他眼中露出狠决之色,忍痛贴着一方巨石之后隐蔽身形,缓缓抽出长剑,静静的等待柔然蛮子越走越近。 此刻,他的心,跳得很快、很清晰:嘭嘭、嘭嘭、嘭嘭。 一个柔然蛮子慢慢摸了过来,尉迟彦看准机会,捂住他的嘴,一剑结果了他。 全程没有半点声音。 可是他错估了一点,过来的柔然士兵手上都举着火把,他这一杀人,火把就落了地。 “在那里!”柔然兵大叫。顿时四周飞矢如雨般密集射来。 尉迟彦想避开已经来不及,手臂大腿和腰部都不听使唤,他索性闭上眼睛。心中突然有些后悔起了自己的年少轻狂,热血莽撞。也许下午的时候父亲训斥得对,他是太年轻,爱冲动行事,不考虑后果了。 不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否? 没有人告诉他对与错,突然一道强大的力量拉起他,尉迟彦只觉得身体一轻,世界似乎一阵翻转,而后他就已经被人拉上了马,骏马嘶鸣一声,快速朝着来路回奔。无数的箭矢险险在马蹄后入地。 “射!别让他逃了!”山坳上的雅木黎杀红了眼的大吼。被敌军夜袭失城,雅木黎受到的刺激非常不轻,本想着好歹拉了尉迟家的独苗下水也算扳回一成,没想到到嘴的鸭子被人救走了,雅木黎气得发狂。 万俟枭一手夹着尉迟彦,一手心急火燎的不断用力打马,希望马儿跑得更快一些。 尉迟彦被万俟枭夹在身侧,马儿的颠簸让他的脸好死不死的贴在万俟枭胸前,顿时一股淡淡的属于女儿家独有的体香蹿进了他的鼻息间,尉迟彦俊脸唰的一下涨成了猪肝色。他虽然长在边关,但不代表他没见过女人,现在这身体一碰触,他再不知道就是白痴了! 尉迟彦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结住了一般,时间似乎过得特别的慢,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尉迟彦浑浑噩噩的在马儿颠簸中度过。 “你没事吧?”不知奔了多久,终于回到燕京城内安全的地方,万俟枭一把扔下尉迟彦,冷冷的坐在高头大马上问。 尉迟彦被这一扔,顿时身上的伤势更加的疼痛起来。他俊脸疼得皱成一团,张口想骂人,突然想到对方是个女人,又不觉禁口不言了。几个将军校尉大惊小怪的冲过来扶他,他默默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走进天波府里,找军医医治去了。 万俟枭看了被夺回的天波府一眼,调转马头又追出了城外。刚才回来时刚好遇到支援的王老将军和尉迟彦一些追散的部下,万俟枭让他们速速追去了那山坳处用火箭射杀那批柔然精锐逃兵。不管能杀多少,敌军精锐,死一个好一个。 万俟枭策马过去,正逢着他们收工回来,王老将军笑得老脸皱成一团,给了俩字:“大捷!” 战后一清点,秦军占了柔然轻敌大意的便宜,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三十万精锐部队突袭,死伤不超过三万,而柔然却损失了十多万人,更别提在山坳损失的精锐人马粗略估算约有万余,虽然雅木黎还是带着不少柔然精锐逃走了,但这一战,确实是意义极其重大的局势扭转性的大获全胜!秦军的士气,空前高涨。 战报很快送到各地。 北棣城里。 “咳……咳,你说,秦军,咳……拿下了,燕京?”躺在床上的男人由一个侍女扶着半坐而起。他有一头栗色的卷发,一直披散到胸前,牛奶白的肤色,碧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眉眼五官轮廓深刻,有俄罗斯帅哥的特征。 见他皱眉喘咳,另一边的侍女赶紧奉上丝绢。 雷金接过帕子捂住嘴,又是一阵猛咳。拿开帕子,帕子上血花点点。 雷金力气用尽一般倚在床头,闭目养息,侍女赶紧垫上垫子。 他闭目思量了一会,睁开眼,碧色的眼睛绚丽纯澈:“连夜出发,去天水城。” “二王子!”跪在床前的将军惊呼,立刻叩首劝阻,“天水城有王子妃镇守,应该不会重蹈覆辙的!尤其秦军这次不过是出其不意,才打了雅木黎将军一个措手不及而已,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好的机会了!雅木黎将军也到了天水城,那里有他和王子妃守着,一定没问题的!您就不要冒着伤势加重的危险赶去天水城了吧!” 雷金呼吸微重,他没说话,只是扫了劝阻的将军一眼。 男人立刻噤若寒蝉。 “秦军那……咳咳,这次行动背乎常理,近日可有什么变动?”雷金问道。 “变动?”那将军疑惑,“除了跟你汇报过的,秦军倾尽全国兵力,派出三十万援军之外,没什么了啊。哼,三十万秦军,在我柔然铁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看到雷金一丝不悦的神色,那将军立刻放弃拍马屁的大话,转开话题道,“呃,与援军一起到的,还有一位始终披着斗篷不见真面目的神秘监军。不过据说和尉迟家族关系内斗争权,关系紧张得很。” “哦?神秘的监军啊……”雷金靠在床头,喃喃道。 雷金开放领养,要的拍爪印。 【080】庆功刁难 秦军这边,庆功宴在天波府如火如荼的展开。 燕京城内军号阵阵,大军主力驻扎在燕京城两翼,修补破损的城墙,娱乐着他们的娱乐。而天波府内,布置了一场颇为盛大的庆功宴,大队长以上的军官几乎都到齐了。 当万俟枭走进大厅的时候,一直嗡嗡讨论说话的声音全部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门口那个一身黑色斗篷的人身上。 尉迟彦也不例外。不过他只看了她两眼,就别开了目光。在别开目光时,他的视线不觉和万俟枭身后的云裳对了一下。两人同时一怔,而后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在那一眼对视中,他们都看到了彼此看万俟枭不一样的眼神。那根本不是一个男人看男人的眼神。 云裳低低的冷哼一声,抱着天纵云宝剑紧紧跟在万俟枭身后。 “恩?”万俟枭也察觉到身后云裳突然变得诡异的气场,不禁转过头看他。刚才还乐颠颠的人突然说不高兴就不高兴了,这让万俟枭有些无奈,又是谁惹到他小祖宗了? 云裳漂亮的杏眼狠狠瞪了万俟枭一眼,红唇嘟得高高的,压低声音恨声道:“你自己明白!” 万俟枭一头雾水。又关她什么事?这云裳,跳跃性思维,没救了。 “哼,若不是你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你是……喂喂!”云裳气鼓鼓的还没把话说完,万俟枭已经寒暄着迎上前应酬过来祝贺的人了。云裳气得直跺脚。 “哎哟,监军大人可总算来了!”尉迟青云假笑着在众人让开的道上迎了过来。他一过来就拉住万俟枭不放:“兄弟们都等得头发都要白了,监军大人你作为这次庆功宴第一功臣,最后一个来让兄弟们等这么久可说不过去哦,得罚!我说,罚酒三杯,兄弟们说,好不好?” “好!” “监军大人干了!”周围豪气的附和声一片。 万俟枭心中暗暗警惕。尉迟青云上次的表态犹在耳边。他说他虽然护短,但公私分明,国归国,家归家,恩怨情仇分开来算。那么,昨夜的事关国家的夜袭强攻过去了,接下来的,应该就是他们的私人恩怨了,所以,万俟枭立刻提起十二分的小心应对,不知道这头狡猾的狐狸又会玩出什么花样整她呢。 “来啊,给监军大人上酒!”尉迟青云朗笑道。 三只酒樽在红底托盘中送上来,万俟枭盯着尉迟青云的眼睛看了一会,料他也没胆在酒水里下毒之后,便执杯笑道:“干了!” 万俟枭举杯要饮,这时尉迟青云发话了。他状似无心的取笑道:“大人真是斗篷不离身呀,连喝酒都不解下,哈哈。想昨日中午大人刚来那会子,青云还差点以为是敌军派来扰乱我军营的奸细,还叫人给拿下呢!哈哈哈。话说属下那时实是不知,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来了!原来挖了陷阱在这等着呢。以迟到罚酒为引子,兜出她身披斗篷的问题,好以此做文章刁难于她。万俟枭自然不会同意解下斗篷,于是她也不扶尉迟青云,就冷眼看着他假模假样的作揖赔礼,而后她朗声一笑,一口气将三杯酒全部喝下,道:“尉迟军师你真是多虑了。就算信不过我,也该信得过天纵云宝剑呀。皇上御赐,万军之首,上斩王侯将相,下杀敌国贼子,岂能有假!” “实在对不住大人,青云只是做军师久了,想事情难免不自觉会往复杂里想,当时见大人神秘又独断,一来就收了虎符,斩杀副帅……虽然大人身怀御赐宝物,但身披斗篷兵将不识,无人能辨真假,举止行事又铁腕武断,根本不听他人之言,当时青云担忧有人冒充,出于谨慎考虑,才会起了那些胡思乱想,就怕大人是被敌军替换进来搅乱秦军的奸细……” 尉迟青云话让周围众武将不觉纷纷变了脸色。是啊,身披斗篷,除了最亲近的那个侍卫根本没人见过万俟枭的面,如果真有敌军在半途劫杀了监军大人,替换了奸细进来,斗篷一披,根本无法对证真假!想到他们昨日还草率的就交出了虎符,傻傻的听从这位监军大人的调度全力攻城,不留后力,想想就一阵后怕。 “不过幸好这次监军大人连夜突袭,带领大家取得胜利,可以充分证明是我大秦朝廷派来的精英!” 尉迟青云话锋一转,众武将脸色顿时缓和下来,四周响起不少的舒了口气的声音。是啊,虽然要是被敌人趁虚而入很可怕,但现在并没发生不是吗,可以肯定这位是真材实料的大秦监军,这场大胜仗就是最好的证明! 大厅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不过心里的疙瘩还是就此埋下了。 尉迟青云见目的达到,阴笑着敬了万俟枭一杯酒,就退到一边看戏去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一个平素跟尉迟靖交好的大老粗武将上来敬酒了。他敬了酒,喝完却没有退下,而是定定的站在万俟枭身边,大声道:“监军大人,我陈达方才听尉迟军师所言,认为甚是有道理,说个不好听的您也别生气,万一哪天你被柔然蛮子给害了,换了个人,咱别说给你报仇了,指不定还把那奸贼给当神供着,想想这状况就一肚子鸟气,监军大人,趁着庆功宴,何不摘了斗篷咱兄弟们见个面一起庆功喝酒!” 他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一片附和。众武将大多人心中正如是想法。 底下马上有人叫道:“大人,咱带兵的都是粗人,说句心里话,咱兄弟们坦荡荡一起洗澡打牛屁的,唯独大人一个却把自己捂在斗篷里,弄得一家人两样事,怪不自在的!” “大人!我等没那些想法,就是单纯想看看自己心中的英雄是何模样,求监军大人您就摘了斗篷让我等瞻仰吧!” “大人您就从了小的吧……” “大人……” 周围的声音愈演愈烈。 万俟枭不胜其扰,正要发言,尉迟青云更快一步起身敬酒,而后笑道:“是啊,监军大人,不就摘下斗篷大方会见一下众将军吗,有这么难吗?难道是看不起我等武夫粗人?” 此话一出口,顿时不少人变了脸色。看万俟枭的眼神也不那么友好起来。历代以来,朝廷总是文武不相合,文官总是莫名高了武官一等,即使相同品阶,文官对武官总有那么一股子自视清高的劲儿,偏偏武官们大多身在军营,往往私下里也对迂腐发酸的文官嗤之以鼻。所以现在一听是官派矛盾,有些人脸色就不好起来。 “大人,您神机妙算,智勇双全,用兵如神一举夺回燕京城,青云甚是敬佩。但若大人因此就看不起我们武将,觉得我们是下作人,攀不上见您一面,那青云也是不屑的。” 周围人闹哄哄的附和。 万俟枭这是被他们逼到顶了,退无可退。不答应就是挑起内部矛盾,刚刚建立起的威信全数崩溃,从此军令不行,人人阳奉阴违甚至对着干。若是答应……那更不可能!斗篷一摘,她是个女人的事就会暴露出来,那就更完了。这个时代,男尊女卑,尤其是在军营,对于女人完全是当成玩物的,如果让他们知道统领他们的是个女人的话,那还不闹翻了天! 众人越发的起哄叫嚣,尉迟青云冷笑着步步紧逼,万俟枭左右看看,居然发现一个帮她说句话的都没有,进退两难间,万俟枭心中不觉闷气得厉害。 “爹,监军大人既然做此打扮携圣旨而来必定是有皇上许可的,皇上圣思必有其深意,我等都是忠君爱国的人,何必与监军大人为难,与皇上不便?”让万俟枭和所有人都意外的,尉迟彦站了出来,为万俟枭讲话。 万俟枭非常诧异,昨天还追着她喊打喊杀、放狠话要她好看的人,今天怎的就突然帮她说话了?看他说话时下意识护在她前面的姿势,简直就像……唔,反正怪怪的。呃,难道是因为昨夜她救了他所以他在报恩? 哼,算你小子有心!万俟枭心情稍微晴朗了一些。 “彦儿!”尉迟青云显然一百个没想到最后站出来帮万俟枭的会是自己的儿子。这让他老脸一阵青一阵白,脸色很难看。 而周围的武将们一阵交头接耳,一个个居然又纷纷觉得尉迟彦解析得很对,小将军虽然年少,但想法还是很上道的嘛。于是刚才的骚动又安静下来了。 见儿子反叛还搬出皇上来压阵,周围刚刚被挑拨起来的武将又平息下来,尉迟青云几乎是气急败坏,咬牙切齿的道:“原来大人是奉了皇上圣意,青云鲁莽了,请大人见谅!青云只是出于谨慎考虑,提前假设敌军有可能对付大人的手段而已,希望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若是大人不能提供将来对质的证据也无妨,我军大营里其实戒备还是很好的,敌军应该不太可能潜入这里犯案……”这一招以退为进,就不信这监军大人还不就范。 “青云!不得无礼!”刚送走大捷折子的尉迟敬德姗姗来迟一进大厅,就听到尉迟青云的话,立刻大声呵斥,“监军大人身为帝王暗影,自然是一切保密,披在斗篷之下永远不见天日的。这是规矩!年轻人不懂你也不懂?监军大人不好自提此事,你等就得寸进尺的胡闹!” 万俟枭谢天谢地,终于来了个镇得住场子的。她赶紧摆出笑容,即使众人看不到,但也听得到她带着笑意的声音:“无妨的,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来,敬大家!一举夺回燕京城,大家人人有功,个个有赏!让我们一鼓作气,再接再厉,尽早拿下天水城!” “好!干杯!”所有人豪气冲天,站起来举杯。 气氛又被调动起来。 【081】两军对阵 此时,天水城内。 “雅木黎大将军不必过谦,此次失城虽然你确有责任,但敌军攻其不备第一天就行事诡秘的夜袭也确实出人意料,大将军勿要自责,接下来随我一同把好天水城,找机会再行夺回燕京便是。”坐在上首左位的女子英气勃勃,一身红色民族紧身女装,衣角边沿一圈儿白色绒毛,头戴雪狐绒帽,帽周缀名珰珠玉直垂胸前,描摹出北寒草原之女的英姿。 雅木黎在她面前明显放低了一截身份,他有些忐忑道:“到底是我大意轻敌了,我很自责,想负荆请罪又觉得没脸去见王子,还请王子妃在王子面前多多美言几句,雅木黎感激不尽。” 英气的王子妃一抬手制止了雅木黎的话,道:“大将军乃国之栋梁,王子爱惜尚且不及,如何会轻言责罚!雅木黎大将军勿要再纠结此等小事了,有事本王子妃给你担下便是!” 雅木黎大喜,下位单膝跪下:“多谢王子妃!” “无妨!坐!此次被秦军偷袭成功,我们一方面要总结失败的原因,乃大意轻敌,过分依赖线人,且敌军攻其不备,才在措手不及之下失了城池,所以我们这次务必要加强巡防,万不可大意再失天水城。另一方面,我们必须立刻稳定军心,让所有人都知道,秦军偷袭只能胜得一时,正面冲突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失去燕京城不过是暂时的,我们很快就能再抢回来!我们柔然是不败的!”王子妃诺吉雅对柔然军信心满满,相当自负。 “王子妃所言甚是。不过,我柔然尚存四十万大军,敌秦军七十万,正面迎战恐怕压力也不小。更何况四十万大军天水和北棣分半驻守,我怕二十万无法应对秦军七十万大军冲击。”雅木黎到底是大将军,他忧心的是整个军情局势。 诺吉雅虽然会处理人际拉拢人心,但是在军情战局上第一次出征的她跟经验丰富的雅木黎还是有差距的。她明显愣了一下,而后不在意的摆摆手:“无妨,正面对阵时我就像上次一样,先冲上去宰了他们的大将再说。气势上镇住他们,我们以少对多也未必不可。况且王子日前来了消息,已经率驻守北棣的军队赶往天水了。届时我柔然四十万对秦军七十,我柔然军本就骁勇,士气占优势的话,一对二相当容易。况且他们还要留守燕京,不可能七十万全部倾巢而出。我就不信秦军能找得出一个抗得住我的人。” 诺吉雅提起自己当初的战绩,依旧锐不可当。当时她初来乍到,一上场就连斩秦军三位大将,压倒性的气势顺利拿下天水城,所以雷金就干脆把天水城封给她镇守。天水城,就是她的荣耀! “王子妃,容听属下一言。依属下看,能在行军三日刚刚抵达的晚上就夜袭强攻,我认为秦军所派的监军不容小觑。据说他在一到军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了尉迟敬德的虎符,而后斩杀了副帅尉迟靖。其手段雷厉风行,怕不是好惹之人。” 雅木黎并没说事实上他们还交过手的事。万俟枭从他埋伏下救走尉迟彦,乃是他最大的耻辱。若说大意轻敌失了燕京是没有防备,那他当时一边逃离一边杀回马枪布置埋伏设计尉迟彦是相当有信心的,结果还是被踩了面子,所以他不想说此事,只提醒诺吉雅注意此人便是。 诺吉雅对雅木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做法有些不舒服,尤其当他认为那些打败他的废材就可以跟她相提并论,这让她很不爽快。她不悦道:“怕他们作甚!到时候只管叫他出来我斩了他便是!” “王子妃,王子妃,大事、大事……”突然门被推开,传报的小兵气喘吁吁。 诺吉雅霍地站了起来:“大事什么?大事不好?怎么了?难道是秦军打过来了?”她冷笑,“来得正好!来一个我斩一个,来两个我斩一双!雅木黎,我们上阵杀敌去!” “不、不不……王子妃,是、是二王子,二王子他过来啦!” “王子来了?”诺吉雅眼睛一亮,马上一脸欣喜的冲了出去。 雷金到了天水城刚刚在内府后院安置下,就听报王子妃过来了。 雷金微微皱眉,但还是宣见了。 诺吉雅一见到雷金就很兴奋的冲到他面前:“二王子!” “恩。”雷金点头,侍女拉开椅子,雷金示意诺吉雅坐下。 午后的太阳很暖和,照得人心里温情脉脉。诺吉雅很高兴,在果盘里摘了一粒葡萄剥了皮送到雷金口中,笑靥如花道:“王子可是担心我天水城与秦军交手失利,特意赶过来的?” 雷金淡淡看了她一眼,道:“秦军的监军很厉害,你勿要大意轻敌。”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诺吉雅不高兴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看低她,不把她放在眼里!连她最在意的人,雷金王子,她的丈夫,居然也觉得她不是那个什么破监军的对手!她好歹也是草原第一巾帼!怎么可以如此看轻她! 雷金看诺吉雅这个样子,知道她的倔脾气又发作了,不觉放缓声音道:“你是没见过秦羡,不知道那人的厉害。现在秦国危亡时刻,他可以派出举国兵力给一个人统帅,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他选好的、可以扭转局面的人。……咳……秦羡会选中的人,一定……咳咳,不简单。所以,诺吉雅,你一定、不能轻敌。否则,谁都……咳咳咳咳……救不了你。”侍女连忙送上帕子,雷金捂住嘴猛咳。 “说了半天,你根本就不是担心我,你其实就是来看一下秦国的那个监军才来的!”诺吉雅满腔柔情一下子全部化成纷飞怒火,她跳起来拍着桌子吼道,“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你既然不在乎我,当初为什么还要跟我阿爹求亲!就因为我是草原第一巾帼,配得上你草原飞鹰的名声?还是因为你需要我齐齐达木家的势力稳固地位!我讨厌你!你根本不爱我!我恨你!” 诺吉雅野蛮的掀了桌子,红着眼圈跑了出去。 红绿瓜果滚了一地。 两边的侍女面面相觑一眼,瞄了一眼雷金,见他没什么动作,便自觉的给他垫上靠背。 雷金扔了帕子,闭目仰后靠在椅背上晒太阳。 午后的太阳很温暖,雷金栗色的卷发在阳光下镀上美丽的金辉。 若不是探子回报狐清影确实坐守帝都,他真的认为派来的监军一定是狐清影。现在看来,秦羡手下还是人才济济啊。什么时候,他才能有这么多极品的人才追随呢? 正感叹间,突然传讯兵来报,秦军城下叫阵,王子妃已经出城迎战! 雷金双目一睁,精光闪闪:“备马!”诺吉雅刚才心性被激,怒极迎战,这个好争高低的女子莽撞下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二王子!”侍女惊呼。 雷金摆手:“劝阻者杖责三十。” 两个侍女立刻缄口不言,跪在两边。 雷金咳了一阵,自己走了出去。 天水城下。 沙场两军对战,寒冷起,杀气荡,黄沙飞扬。 万俟枭的斗篷上已经覆上了薄薄的一层黄沙,随着她胯下的马不安的踢踏,斗篷上的黄沙簌簌的落下。 她的身后,是秦军五十万大军,旌旗猎猎,雄兵怒发。除了尉迟青云和王老将军留守燕京城外,其他的大将都列在万俟枭身后候战。这是一次场面规模极其盛大的正面对战。也是秦国和柔然的军事力量第一次正面大规模碰撞。 早在昨日庆功宴时,就有人问过了,夜袭这种战术也只可出其不意使用一次,下一步对天水城该如何走。万俟枭当时淡淡答曰:正面叫阵。 这个决议在秦军内不知引起了多大的争议,吃过诺吉雅苦头的将军们轮流上阵劝阻,最后万俟枭亮出虎符,尉迟敬德老元帅表示愿以性命相信监军大人之后,众将军才咬牙愿意追随信念一次:监军大人能带领他们拿下燕京城一次,就能再拿下天水城一次。大不了赌输了就是个死么,沙场上混功绩的,早就不在乎生死了。 于是有了今天的秦军倾巢叫阵对战。 万俟枭抖抖身上的斗篷,黄沙簌簌流下地。 对面的人万俟枭认识一个,雅木黎。记得秦羡过生日时,这雅木黎作为柔然使者出席过一次,还刁难过她,不过被她给抽了个软巴掌打回去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对上了。还真是因果报应,屡应不爽啊。 至于雅木黎旁边那个女将,应该就是诸位将军口中的柔然悍妇了,据说力大无穷,三个大将军联手不过能抗她一人之力。尉迟靖就是败在她手上差点丢了性命才被打垮了心理变得贪生怕死畏畏缩缩的。这个女人,也留不得。杀了她,可以彻底抹消秦军心理阴影,把士气拔到最高。 万俟枭心生杀意,对方又何尝不是。 诺吉雅眼中怒火熊熊燃烧,刚才碰巧的一出内府,就撞到了传讯兵,从传讯兵那得知秦军骂上门来了,彼时她正一肚子怒火,恨不能扒了那监军的皮,啮其血肉,现在这不识相的家伙还自己找上门送死,她不给他个痛快岂不太对不起祁连大神了! 仇人相对,分外眼红,诺吉雅手上两百斤长镰随意一舞,拉马上前,指着万俟枭娇声怒道:“勿那秦军小儿,有胆上前与吾生死一战,休要逞口舌之快!” 雅木黎一见诺吉雅怒气冲冲的上前叫战,而反观那黑斗篷人情绪却不见任何退怯,沉稳冷静,雅木黎不禁心中暗道不好,立刻也不顾一对一的战场道义,打马上前,与诺吉雅并列迎敌。 万俟枭斗篷黑雾,打马缓缓上前。 狂风吹过,黄沙漫天飞扬。 【082】再夺一城 两方将帅打马上前,骤然狂风乍起,黄沙漫天,所有人不得不抬手挡住眼睛以防沙尘入眼。呼啸的狂风一下子吹散了所有的杂声,所有人耳朵里都是呼啸的凤鸣。 直到风沙渐停,众人放下手臂,再看场中,三人已经你来我往对战起来了。 秦军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个柔然悍女再加一个雅木黎,监军大人踢到铁板了! 尉迟彦立刻提枪上阵,却立刻被尉迟敬德拦下。尉迟敬德眼睛死死盯着场中,声若洪钟吩咐道:“勿要多事,先静观其变。” 场中,雅木黎使一把九环金刀,舞得虎虎生风,滴水不漏,技艺精湛,万俟枭的长鞭竟也一时攻不破他的防御。长鞭忌短兵器近身搏击,所以万俟枭对他颇多忌讳,一直驱马游走,拉开与雅木黎的距离。 而诺吉雅的长镰则一直在猛烈的进攻。长镰两丈三尺,乃重型长兵,克轻短兵器,加上诺吉雅过人的臂力,是以战场上一直攻无不克。 偏偏这世上没有最强,任何东西都是相生相克的,兵器也分种类相克。重兵器克轻兵器,长兵器克短兵器,但是,软兵器克重兵器,柔兵器克长兵器,因此,柔软的长鞭,正是诺吉雅长镰的克星。 长镰走刚劲强攻路线,长鞭就柔韧缠字诀拖住它;诺吉雅靠蛮力砍人,万俟枭就用长鞭甩出更强的力道反磕。长鞭有一个好处,就是鞭头甩出强势的力道,波形传递到鞭尾可以放大或缩小十倍,所以长鞭可以弥补万俟枭臂力不足的短处,从而跟诺吉雅打得不分上下。 而诺吉雅显然没意识到万俟枭的讨巧,盛怒下的女人理智缺失,她不管不顾的一味进攻给同伴雅木黎造成了麻烦。为了护住诺吉雅,雅木黎多次放弃背后袭击万俟枭的机会,选择用金刀拦住磕向诺吉雅的长鞭。于是本该占优势的两人却因为配合不当,互相扯了后腿。 雅木黎急得满头大汗,诺吉雅却好无所觉,一心只想分尸万俟枭。 战场是搏命的地方,一次的心态失衡就足以置人于万劫不复。 万俟枭长鞭在手,鞭子就仿佛是自己手臂的一部分,甩哪打哪分毫不差,斗起那两个明显状态不一致的人,竟然渐渐的游刃有余起来。 万俟枭是个善于学习思考的人,她很快抓住了雅木黎不断护着诺吉雅的弱点,干脆对自己空出的大弱点不再顾忌遮掩,反而强势进攻,一下比一下狠毒的甩鞭抽向诺吉雅,逼得雅木黎不得不拿金刀当长兵器用,拦在诺吉雅前面,短兵器优势尽失。 秦军看得出门道的几个将军渐渐的面露喜色,不禁心气澎湃,恨不能马上就大喊冲锋杀上去一雪前耻。 周围的看不懂战局的人好歹也看得懂自家将军的脸色,故而一个个都满脸惊喜激动之色,知道大捷就在眼前。 喜悦和信心是一种可以传递的东西,很快这种亢奋的情绪就在秦军中传播开来。秦军个个军心澎湃,摩拳擦掌昂首迎敌,只待大元帅一声令下,立刻吹响号角擂起巨鼓,攻城略地夺回天水城。 场中万俟枭越发的打得顺手,正一鞭子撩开了互相掩护的雅木黎和诺吉雅要各个击破时,万俟枭眼见的看到柔然军一阵骚动。 正严正以待面露紧张神色的柔然军忽然军容一振,正中央缓缓让开一条道来,侍卫队开道,一匹白马缓缓上前,骏马打着响鼻,像高傲的王者,一路在众人的致敬中走到最前面。 白马上高高端坐的,是个身材高大贵族打扮的柔然男人。不过,他没戴帽子,一头栗色卷发垂落胸前,在风沙中微微飞扬,偶尔遮住深邃的碧色眼眸。他的眼睛很深沉,像鹰。 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指撩开挡在眼前的发丝,看清场中的情况后,他俊逸的眉毛微微皱起。 “二王子!”诺吉雅心中一喜,忍不住回头。 “王子妃小心!”雅木黎再喊已经来不及了。刚刚被隔开想要营救根本不可能。 万俟枭长鞭抓住机会用尽全力狠厉一甩,诺吉雅慌忙用长镰去挡,却准备不足硬生生被磕飞了手中长镰!长镰呼啸着在空中飞转数轮落地,锵的扎在黄沙地上,而诺吉雅被那强大的从天而降的力道劈得心胸受创,当即一口血喷出。 万俟枭杀意陡盛,一鞭再甩,目标正是受伤手无寸铁的诺吉雅。 “该死,跟你拼了!”雅木黎冲过去阻拦已经来不及,只能策马冲上前,抡起金刀扔去,险险磕开了扫到诺吉雅面前的长鞭。 诺吉雅心神一震,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犯了多大的错误。现在居然害得雅木黎也没了武器。她心生愧疚,眼见雅木黎不要命的冲上去近身搏击万俟枭,想起身后还有雷金在看着她,她心中陡然升起万丈豪情,也大喝一声策马冲上。反正大不了一死,好歹也是草原巾帼,不辱草原儿女豪情! 身后雷金喊她退回的声音越飘越远。 风乍起,黄沙飞扬,遮天蔽日,弥漫了战场的黄沙渲染了烈日下的悲壮。 泪如雨,草原巾帼,儿女情长,笑问有多少人能明白乾坤朗朗下的忧伤。 万俟枭见两人前后攻来,手上一鞭收回,再甩鞭已是不及,雅木黎已经近身攻来,她只能仰身避开雅木黎那气势凶悍的一拳。 寒风凛冽,黄沙飞扬,遮天蔽日的都是风声黄沙。 黑色斗篷的帽子因为万俟枭的后仰滑下,万俟枭再坐直身子回招时,跟她直面交手的雅木黎忍不住惊呼:“是你?!大秦皇后!” 紧跟在雅木黎身后的诺吉雅在风沙的呼啸中听到了这句很快就被吹散的话语。她大惊失色,抬头去看,却只看到红色的血腥的鞭影狂暴甩下! “王子妃快走!”雅木黎喊完此话风沙中就传来人体支离破碎的撕裂声,飘出浓郁的血腥味。 诺吉雅赶紧拍马狂奔,头都不敢回一下。 她要,她要把这个震惊人心的消息告诉二王子! 快、快、快啊!驾! 万俟枭收鞭,雅木黎的身体被劈成两半从马上左右滑下。 重新拉下斗篷帽子,万俟枭眼神一凛,见风沙中诺吉雅狂奔逃走,立刻打马狂追,手中夺命的长鞭再次甩出。 诺吉雅离柔然大军越奔越近,眼看雷金就在面前,她忍不住伸出手大喊:“王子!王子救我——” 而后红色鞭影甩下,“噗——”诺吉雅在马背上颠簸起伏的身体向前飞出,在空中不敢置信的睁大眼,口中喷出鲜血。 “砰”的一声,诺吉雅摔在雷金马前,扬起沙尘,死不瞑目。骏马被这一吓,嘶鸣着不安,却被雷金一下子狠狠拉紧缰绳稳住。 雷金脸色惨白,捂住胸口,“噗”的喷出一口热血。 “二王子!”边上的人赶紧去扶。 柔然军大乱。 尉迟敬德一见柔然军乱,马上长剑一挥:“杀——” “杀——” “杀死柔然蛮子——” “杀——” “为王子妃报仇——” 两军汹涌前冲。 几乎昏厥中的雷金硬撑着一口气坐起,厉声道:“撤——” “二王子!”几个将军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雷金。 “传我令,撤军!” 柔然鸣锣声哐哐哐响起。 柔然大军一惊,回头见自己军方已经撤退,立刻犹豫都没有,马上撒丫子跟着往回跑逃命去了。 “杀进去!夺回天水!”万俟枭一身黑色斗篷,独自伫立万军之中,大声喝道。 秦军立刻有秩序分队,云梯,撞门木都抬了出来,还有凶悍的步兵队冲上去咬着柔然的尾巴使劲杀敌。戳戳戳,戳戳戳,戳死柔然蛮子! 柔然并未恋战,直接撤出了天水城。 这一战,算是正面大胜。秦军士气空前高涨,人人欢呼庆贺。宰牛宰羊歌舞升腾,据说私下里许多秦军都做了监军大人的牌位早晚三炷香膜拜之了。 但是于万俟枭而言,却远不如第一场那般功绩重大。坏就坏在雷金那句撤退上。如果雷金不撤军,这一仗,起码能消灭柔然一半的兵力。 偏偏可恨那人明明急血攻心都昏过去了,居然还能硬是强撑着再次醒来传令撤军。 雷金这人,果然厉害。 即使被人当面杀死爱妻,也能抛却个人情绪冷静的站在全局喊出“撤退”的话。 这种人,一定是枭雄。 万俟枭走在四处欢呼庆祝的天水城里,对周遭一张张明媚的笑脸视而不见。 “喂,你怎么不去内府大厅庆祝?”清朗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原来是尉迟彦。尉迟彦一身白色银边劲装,蹲在路边一户人家的石狮门口,仰脸看她。 她微微侧过脸,不想让他从那个角度窥探到斗篷下的面容分毫,她淡然道:“没杀到敌人,没心情喝酒。” 尉迟彦顿了顿,显然是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他还以为她是跟尉迟青云不合,故而一个人跑出来的呢。于是本来想安慰她的话最后到了嘴里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嗳,将来,我杀很多的柔然蛮子,到时候请你喝酒,可好?” 万俟枭讶异了一下,心道这尉迟彦真是一下子心性改变了许多啊。人果然是经历过生死才成长的吗?万俟枭很欣慰的点头:“好,吾且待之。” 尉迟彦闻言笑了,露出一口白亮亮的牙齿。星目笑得弯弯的,露出几分俊朗之外的孩子气。 雷金泪眼汪汪的咬手帕中:其实……人家这几章就是一打酱油的,人家真正的感情戏份还在很后面呢 ̄ ̄呜呜呜感谢brice滴小红花 ̄感谢淡淡茶清滴小红花~么么! 【083】青环之死 接下来的日子雷金固守北棣城,水火不进,油盐不侵,加之北棣城本身大秦第一边关的名声不是白叫的,地势极好,易守难攻,且两面关山,只此一道,根本无法绕城围攻,雷金虽然伤势严重,但其龙盘虎踞使得万俟枭一连数次夜袭强攻都无功而返,最后万俟枭也只能决定跟他打持久战,赌雷金柔然的物资经不起时间的消耗。而另一边雷金打的也是同样的主意——拖字诀,不过他的拖延时间是为了等自己伤势好转,于是在两方主帅的刻意按兵下,局面渐渐陷入僵持的对峙状态。 这些日子里,秦军士气日渐高昂,一个个明显活跃起来,即使万俟枭没能在第一时间立刻拿下北棣城,但秦军却个个都饱含信心北棣城迟早是会回到他们手中的,万俟枭铁血监军的名声也在秦军里呼声甚高,隐隐有超越尉迟敬德之势。 一连数日无所事事,闲极无聊的万俟枭出了城在周边军营驻扎处游荡。五十万大军不是小数,一个天水城根本住不下,所以大多数低级士兵只能驻扎在天水城两翼,一边加固城镇防御一边庆祝娱乐。 现在两军陷入了对峙僵局,这对大多数听令行事的士兵而言是恢复体力休息娱乐的最佳时间。 天水城两翼三里之内都是秦军的驻营。万俟枭随意的走着,耳边总能听到士兵的破嗓高歌和喝酒侃大山的声音,似乎到处都洋溢着对她的膜拜,到哪都能听见“我勒个去啊,想当年老子还跟监军大人碰过杯喝过酒呢……”的话,万俟枭走到哪总有认出她的人跟她打招呼。 一直走到前方,香粉浓郁,丝竹歌弦,醉酒调笑声不绝于耳。 万俟枭再往前走,周围打招呼的士兵看万俟枭的那眼神就越来越暧昧了。 万俟枭一头黑线。 果然,再往前不远,是一片红帐篷。 这就是军妓的帐篷。在这个时代,军妓这个行当大约相当于军队物资配备,哪个军都有,没什么好奇怪的。统治者们需要士兵为他效忠效命,自然要好吃好喝的养着这些为他拼命的士兵,打了胜仗招呼低阶士兵们最好的方式就是赏酒赏钱赏女人。 万俟枭转头想走,却被一声惊呼吸引了注意力,转头看去,就只看到一个女子刚冲出红帐就被身后某个士兵的手揪住头发拖了回去。最后落入万俟枭视线的,只有那女子的苍白的枯瘦的手用力伸出营帐,渴望着外面的世界。 继而红帐里传来一片骂骂咧咧的声音和拳打脚踢的暴力虐待声,以及女子的啜泣哭喊。 那个声音,是如此熟悉,万俟枭又怎会不认得。 ……青环。 司马策身边十六岁的丫头青环。 青环的哭声渐渐变成呜鸣,或许是哭得睡去了,或者是不堪玩弄昏了过去,——谁知道呢。 …… “想看就去看看吧。”云裳的声音在耳后响起,万俟枭才惊觉自己不知在此驻足多久了。 迟疑了一下,万俟枭还是进去了。 其实,司马策、青环,都是无辜被牵累进来的人罢了。只是无辜的承受了秦羡莫名其妙的怒气而已。只因为那高高在上的统治者的怒气,这些卑微的活在别人阴影下的生命就只能被命运抛弃。 万俟枭再次见证了没有权势庇护的人的悲哀。所以,如果不想重复这种被人摆布的命运,就只要爬得更高!只有爬在高高在上无人能及的位置,才能真正握住命运的方向! 万俟枭进了红帐,就看到两个士兵系着裤袋一脸满足互相讨论经验的走了,地上,青环一丝不挂的趴在地上,两股间淌下白色的浑浊,身上青紫一片。 云裳立刻背过身,解下外衣丢去,正好遮住青环裸露的身体。 “……青环,青环?”万俟枭抱起青环,轻拍她的脸柔声唤醒她。 气若游丝的青环幽幽睁开眼,模糊的视线焦距对了很久才看清眼前的人是万俟枭之后,眼睛顿时瞪得圆圆的。 就在万俟枭做好她突然扑上来抱住自己痛哭的思想准备时,青环突然用力推开万俟枭,歇斯底里的疯狂踢打着退开距离,而后拼命向桌子底下缩去:“你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你!你滚!滚!滚得远远的!”她声嘶力竭的哭喊着,缩在桌底下,两手拉紧云裳的衣服,眼泪汹涌的簌簌而下。她枯黄发丝挂了满脸,狼狈极了。 万俟枭呆了呆。 “你滚啊!——”青环尖叫着,随手抓起手所能触及的任何东西往万俟枭砸去,“滚!” 万俟枭一个不慎被罐子砸到了头,不禁“啊!”的痛呼出声。 “没事吧?要不要紧?”云裳赶紧上前掀起帽檐看了下伤势,确认无大碍后,又抛了个媚眼,靠近万俟枭耳边气吐幽兰道:“要不,人家帮你吹吹,就不疼了哦 ̄ ̄” 万俟枭:“……” “怎了,怎么了?”一大群人被青环的高分贝尖叫引了进来,在看到里面是监军大人和他的贴身侍卫后,不禁大惊失色,纷纷上前挡在万俟枭前面,争相询问关心:“大人没事吧?这个婆娘是个疯子!就脸蛋能看看,力气大得很,没几个兄弟帮着玩不得的!监军大人要是想……咳咳,隔壁帐篷里的莺娘不错的……” 万俟枭也尴尬的咳了咳:“我……就来看看而已……” “哦,是这样啊,大人要小心些,这个疯女人不知道抓伤了多少弟兄了!她是西五营的,送过来的时候脑子就坏掉了!天天说胡话,疯疯癫癫的,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据说还整天往外跑,总有一天要死在外面!” 万俟枭点点头,转身离开。走前,她深深的看了青环一眼。 青环缩在桌子角落里,眼睛浑浊的看着面前浑浑噩噩的一切。 青环没有疯。 万俟枭知道。 只是这样的处境际遇让她精神几乎疯狂,她宁愿自己疯了。其实她认出了万俟枭,只是她不愿面对,不肯去认罢了。不愿昔日的朋友看到如今这样的自己。是自卑,是怨恨,是逃避,也是痛楚。这是心里的一道伤疤,永远也好不了的痛。 万俟枭离开,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起来。青环推开她大喊大叫时的眼神始终浮现在她眼前,疯狂的、绝望的、崩溃的、明明认识却宁愿不认识的眼神让她难以安静下来。 万俟枭本想救她出火坑,让她远走高飞,可是,一想起那样绝望的眼神,她又觉得无力。出去了又怎么样,一切都是无用功,当事实已经发生,再怎么样也抹不去她心头的伤痕了。更糟糕的是,她越是出现在青环面前,就越是让青环感到难堪,难以自处。 与其如此,倒不如不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 万俟枭拉住被子蒙住头。 隔日下午,万俟枭和众将军讨论完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僵持对峙的局面,就出了军机大营一路往回走,却在路边听到两个士兵在谈论:红帐里有个疯子被人丢进马棚里,给十几匹发情的马干死了!哈哈哈万俟枭听到这消息时差点失手掐死人,生生吓傻了两个互相讨论的士兵。 愤怒的扔下他们,万俟枭一路狂奔跑去红帐区,强势蛮横的拨开围观的众人,不理会所有人诧异的目光,抱起衣着破烂几乎没了气息的青环就走,在所有人目光的洗礼下一路回了帐篷。 放下青环,万俟枭招了军医来看病,却被军医告知:这姑娘心神交瘁,精神身体都被过度透支,命不久矣。 万俟枭愤怒之下狠狠责罚了丢青环进马棚的人,而后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发呆。 青环以此为结局,到底是好还是不好?经历了那么多不堪的事情,于青环自己而言,大概死亡是最好的归宿吧。对青环而言,活着也是一种折磨。可是,对于生者,却并不希望死者离去。比如说,司马策,他到现在还自欺欺人的相信着青环在大秦皇宫中升职成了高等宫女的。 “……公……子”昏迷中的青环无意识的呢喃。 万俟枭一惊,站起来快步走到床边,却发现青环根本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唇色灰白,从前丰润的圆脸也瘦削得下巴尖尖的,眼窝凹陷。她此时不知做了什么好梦,嘴角微微翘着,干哑的嗓子柔声唤道:“……公子……吃饭了……” 万俟枭眼眶发热。 她也曾是将死之人,她也曾亲身体验过那种死前回顾人生最美的那一刻。她不知道青环做了什么好梦,但她知道,这个梦里,有青环,有炊烟,有生活,有她爱慕的主子司马策。 万俟枭眨了眨眼,把盈在眼眶的湿意逼回去,从床头矮几上拿起匕首,数次握紧松开,下了无数次决心之后,最后一咬牙,在青环呵呵轻笑起来、在她梦里最美的时刻用匕首割破了她的喉管。 如果现实太不堪,那就不要面对;如果梦太美,那就不要醒来。 鲜血喷溅了万俟枭一手。 温热的鲜血染红了万俟枭的手,万俟枭第一次觉得杀人是如此揪心的事情。当初杀死父亲杀死老师杀死一切有直系血缘的亲人时她也不曾感受到这样的痛楚。死在她手上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是今天,她真的心痛了。第一次,为死在自己手上的人而心痛。从前因为不曾在意,是因为没心没肺,而如今有心有血,方知道痛彻心扉是怎么回事。 “如果想哭,肩膀借你。”云裳悄无声息的站在万俟枭身旁。 “你才想哭!你全家都想哭!”万俟枭骂完,一把抱住云裳,把头埋在他肩膀上。 云裳默默抱住她。 一室无声。 感谢淡淡茶清滴2克拉大钻戒,和非常3+1朵花花 ̄感谢haruharucn滴三朵花花 ̄ ̄ 【084】公子青城 许久之后,万俟枭才缓缓推开云裳,神色间也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然。除了眼圈微红之外,再也看不出其他的痕迹。 青环死了,活着的人会更加坚强。她不是青环,她不会逃避命运,她会爬到最高,把握命运,然后尽她所能,保护她要保护的人,——一切对她有价值的人。所以,在这之前,她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万俟枭看了眼青环面带微笑的僵硬的尸体,命人带下去好生葬了,继而转向云裳正色道:“云裳,我有要事交予你办。” 本来要默默离开的云裳回头看了看万俟枭,折回去坐下。 万俟枭附耳轻语。如此这般…… “皇上,夜深了,早点休息吧。”御书房里,狐清影垂下眼睑道。秦羡把他叫过来之后就一直不说话,只自己看奏折,于是他在边上一直等,等到三更半夜了,也不见秦羡有什么动静,只好出言提醒他。本以为秦羡召他来是讨论北疆大捷的事,现在看来,似乎并不如此。只是不知到底何事能让皇上如此在意,大晚上的召他入宫问话。 秦羡闻言放下手中奏折,眼神阴测测的盯着狐清影,声音也听不出喜怒的问道:“……听说,你把司马策放出天牢了?” 狐清影心中一震,原来是为了此事!他略一寻思,行礼正色道:“司马公子学识渊博,见底独到,臣私以为可以担大任,故而想卖其一个人情,便自作主张放他出狱了。因为最近北疆事务繁忙,未来得及向皇上禀报此事,是臣的失误,还望皇上见谅。” 秦羡冷笑:“你倒会为她担责任!” 秦羡在“她”字上用了重音,但并未明示是哪个她,不过他们君臣之间含蓄的对话,彼此都懂的,也无须明说。 “臣不敢!”狐清影单膝跪下禀明忠心。 “算了。朕没怪你的意思,清影无须激动。”秦羡淡淡笑开,刚才的低压气氛一消而空。他状似随意道:“既然放出来了,那便找个地方安置吧。宫中到底是不太方便的了,司马策毕竟是年轻人,跟宫妃共处一个屋檐下不好。嗯……放到一般臣子家又太失礼降了待遇级别了,好歹司马策是东晋太子。……这样吧,把司马策安置到秦颂王府上吧。秦颂虽被勒令反省,但好歹也是亲王,由他招待司马策也不算降了待遇级别。” “皇上不可!”狐清影急忙阻止。谁不知道秦颂好男风,司马策这样漂亮的人儿送到秦颂府上,完全就是羊入虎口。 “恩?清影有异议?莫不是认为秦颂没能耐招呼好贵客?放心吧,秦颂虽然被勒令反省,但吃穿用度还是从不曾缺了他的,招呼一个司马策还绰绰有余。” “皇上……” “清影不用多言,朕心里都有数的。”秦羡摆手制止了狐清影的话,笑道,“反正,你也就答应了帮她把司马策弄出来,没答应保他平安无虞吧?况且,朕是好心招待他,又没说要弄死他。” 秦羡说着走下御案,一直走到狐清影面前。他凑到狐清影脸前,声音轻柔却阴狠的一字一字道:“清影,你要知道……举凡肖想朕的女人的,都该死。” 这话他是脸贴着狐清影的脸说的,话里说的是司马策,但话外说的是谁就难说了。 狐清影低下头,淡然道:“是,皇上。” “恩,去吧。早点休息。” “臣告退。” 狐清影离开后,空荡荡的御书房就只剩下秦羡一个人负手而立。身上黑底金纹的龙袍华丽繁复,独立于大殿之上看起来那么阴冷而孤寂。 他拿起御案上的砚台,将研好的墨汁倒进笔洗里,看着笔洗里的清水被浓郁的黑色墨汁烟晕成黑色,阴鸷的眼神紧紧凝视着被一丝一丝氤氲染黑的清水,嘴角慢慢勾起。 你不是喜欢干净明澈的东西吗,那如果他被污染成最肮脏下贱的东西,你还会要他吗? 透过窗外腊梅枝头,月亮有些诡异的泛红。 万俟枭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不知道云裳那边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如果这一招釜底抽薪成功,那么雷金不战而退指日可待,柔然起码三年之内没有一战之力。但如果失败……这不可能。虽然没有比照,但是她百分之百相信,云裳的武功足以独步天下。所以,现在她这边只要继续装样子拖住雷金就好。 且希望云裳一切顺利吧。 万俟枭祈愿着睡去。 “速归?”雷金念出纸条上的字,帅气的眉毛微微皱起。 鹞鹰在窗口扇着翅膀扑腾,雷金的视线却越过它望向渺阔的天空。 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正如他第一次遇上顾青城的时候。 那也是这样一个蓝天白云,阳光灿烂的冬日下午。他和诺吉雅照例参加亲民活动,在塔塔部落的草原赛马中他照例取得第一名的成绩。在夹道两旁无数热烈的掌声与赞美中,一种属于强者的气场吸引,让他回首一眼看到了人群那头一个面色苍白,淡笑若水的人。而后他被人群簇拥着领了金腰带,又受了一杯敬酒,再去看时,那人人迹已空。 压下心头诡异的感觉,他豪迈的大笑着一一敬了周围的人,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这才是草原人民的豪情自在。 然而当天晚上,他们就又见面了。 那人一见面就给了他一件大礼——一掌猝不及防将他打成重伤。人道先礼后兵,这人却是先兵后礼,在重创了他之后,才淡淡的笑着抱拳道:我是来和你谈合作的,雷金王子。 雷金当时心中确实恼怒,但是面对这人波澜不惊的态度,雷金心中稍稍一转,便也强压下怒意,朗笑道:“无妨,公子请直说。” 此人先试斤两,再谈合作,比那些只听虚名便一来就谈合作的人要有心机许多,因此尽量不要开罪,如果此人真是要来合作,那么他这第一句回话的态度就决定了他们之间以后的关系。是盟友,是敌人,单看他被打伤以后听到谈生意这三个字的反应了。 万俟枭对雷金的评价是枭雄,能忍人之所不能忍,而雷金当时也确实咽下了这口气,至少面上笑得如沐春风,礼数周到。 果然,那人闻言便笑了,笑得冰雪消融,如春风拂面。其实他并不绝色,面容清秀惨白,有若死人之色,却偏偏能在笑起的时候给人惊艳的感觉。 他说他叫顾青城,为跟他谈一笔生意而来。生意的利润,便是柔然王位。 柔然王位! 于是雷金心动了。 而顾青城指明的路很简单:军功。 柔然是马背上的民族,对战场军功这种东西极其看重。雷金虽然被立为王储,且民众根基深厚,但是因为没有大型战事,便一直没有军功在身,王庭中对他有异议的权贵大臣便总是拿军功的理由力压他。现在柔然王身体每况愈下,奈何他又因为权贵家族力压无法完全执政,只能接触外围皮毛,这在野心勃勃的雷金心中压抑很久了,一直是雷金心底的刺,而今被顾青城一挑出来,便如星星之火顺风燎原,很快燃烧成炽烈的野心欲火。 雷金身为柔然二王子,王储殿下,自然是知道和大秦的约定的,对于背信开战,雷金有些犹豫不决。顾青城却只用了一个微笑,一句话就打动了他。 顾青城淡淡笑道:如果,打完仗后你不交出兵权呢? 雷金恍然大悟:什么挣军功磨历练,都是幌子,不过是打着战争的旗号趁机攫取最高军权罢了。攻打秦国只是个障眼法,真正要的是那统帅五十万大军的虎符!到时候只要牢牢握住军权,有虎符在手,他要说话要继位谁敢说个不字! 雷金不禁深深看了顾青城一眼。 不过雷金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作为一个生在王庭长在阴谋并顺利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二王子爬上王储之位的人而言,他不会傻到相信顾青城会毫无理由的帮他。既然是谈生意,那么,他有权知道顾青城想牟取的利益。 顾青城听得雷金的问题,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道:我要控制楚国,需要时间。 雷金顿了顿,见他神色不似作假,思虑再三之后,点头。 雷金以攻打秦国为幌子攫取军权,届时握牢虎符,柔然王之位乃囊中之物;而柔然与秦国战乱的时候,楚国没了秦国的外在威胁,便有足够安定的环境让顾青城毫无顾虑的重新洗牌了。 于是两个男人击掌为誓,生意成交。 此时,雷金看着顾青城传来的速归两字,心中不禁起了疑窦。 顾青城此时应该在南楚操劳吧,怎的还有心思来管他这里的闲事?这个时候让他撤军回王庭,白白放弃北棣城这么好一块肥肉?顾青城此举到底何意?是想害他呢还是想助他? 毕竟不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雷金和顾青城互相利用的同时,也在互相提防。 北棣城是雷金一手拿下的,他在这里布置了极好的防御措施,现在别说秦国监军,就是秦羡亲自来了他也有信心不会被轻易拿下。而现在,顾青城却突然传讯要他撤军回王庭,这不是明显的有问题吗? 但是,顾青城这样的人,能见到人所不能见之处,或许他发现了什么端倪也说不定。那么,该相信他吗? 雷金站在窗边踟蹰思量。 如果不信,他面对的可能是未知的危险,也可能是坚信自己的胜利果实。若果信,他可能避免了一场灾祸,但也可能是被坑了一把失去了打开大秦的钥匙北棣城。 那么,该信他吗? 如万俟枭所说,雷金是一个枭雄,所以他望着蓝天思量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了枭雄们都会选择的路——只相信自己。他的行动,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尤其是深浅难测的顾青城。越多的按顾青城的步伐走,就会越来越依赖他,最后不得不依附于他。这是雷金最不愿看到的局面。 顾青城布了这出局,谁也不知道这出棋局最后的走向,他雷金不甘心做别人手中的棋子,所以他选择无视顾青城的警示。即使失败,却好歹也是挣脱了顾青城的摆布,不是吗? 雷金一把握烂手中的小纸条。 感谢brice滴两朵花花 ̄ ̄ 今天更得早吧?爱我吧?亲爱的顾帅终于出场了~~哦活活活活~此乃长歌亲儿~~乃们不许口水哈~瓦咔咔【085】壑兼郡王 柔然王遇刺,王庭贵族争权,几大家族间陷入混战,柔然分裂。 几日后当雷金得到这个消息时气急攻心,刚刚好转的伤势硬生生被气得呕出血来,昏迷在床,伤势愈发恶化。在周围一众仆从不吃不喝的照顾的两天一夜后,雷金幽幽醒来。 他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撤军。 与其等王庭叛乱各部决出胜负后自己背腹受敌,倒不如现在就杀回去趁乱一一平定收回,即使放进秦军丢失部分土地,也好过整个柔然辽北易姓。雷金果断的做出决定。 当夜,柔然大军连夜撤离北棣城。 万俟枭所带的秦军是在第三天才发现情况的。当斥候气喘吁吁的冲过来报柔然突然撤军,北棣城人去楼空时,万俟枭正在军机大营剪指甲。 听闻这个消息,第一个反映最激烈的就是李将军了,他刚喝下去的一口铁观音就这么“噗——”的喷到了对面的王老将军脸上。 王老将军淡定的抹了把脸,一拍桌子拍案而起,就说了一个字:“好!”然后哐啷昏了过去,军医诊断曰:无妨,激动过度。 整个会议桌上各人表现不一,尉迟彦和几个年轻些的武将当即就冲出去看情况了,而后外面传来一片欢呼,久久不散;尉迟敬德本来在战区大沙盘上插小旗推演接下来进军步骤的,结果手上小旗一个失误插到了某校尉头上,头色小旗就像一朵小红花,在黑色的发髻上甚是显眼,尉迟敬德眉头纠结曰:赏你的。 周围各人神色各异,有大笑的有大哭的,但无一例外的,人人都表情夸张。唯一面色间还算镇定的就剩下吃下午茶的尉迟青云了,他面带微笑,举止优雅,从容的吃着他的下午茶点心,斯文笑曰:“甚好,甚好”。唯一遗憾的是他手上的勺子是往鼻子里送的,还毫无所觉的送了一勺又一勺。╮(╯▽╰)╭万俟枭收了剪甲刀,淡然起身道:“好了,如今大计已成。各军听令,趁胜追击,多追一厘,我大秦的版图就大一厘!为皇上效忠的时候到了!” “好,趁胜追击!”各将军击掌相庆,异口同声。 万俟枭微笑着看着眼前一片欢腾的景象。不费一兵一卒就拿回北棣城,他们会欢呼会庆幸自然是理所应当的。除了她自己,并没有人知道她派出云裳暗杀柔然王的事,所以在他们看来,柔然军突然撤军简直就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的事,激动得手舞足蹈没有形象自然也是在所难免的。 万俟枭黑色的斗篷下,左手尾指指甲缝隙处慢慢淌下血来。即使知道云裳一定会成功的,知道这个结果是必然的,但是在数日的担心后终于亲耳听到他的成功,她还是免不了的会激动,会在乍然听到这消息时喜悦得一不小心剪指甲剪到肉。 云裳,原来你在我心中,竟已是这么的重要了。 接下来一切都顺畅了,万俟枭成竹在胸的挥师北上,七十万秦军倾巢而出,狂追柔然军,紧咬不放。包括尉迟敬德在内的大将军们最初也曾质疑如此过于冒险突进,却被万俟枭强横的压下,在经历了几次追歼大胜后,众将军才发现,真如监军大人所说,柔然军毫无恋战之心。 这让他们一个个的都很兴奋。从来都是柔然追着秦军没有恋战之心,什么时候竟然也有这么一天,秦军在屁股后面追得柔然蹿得跟狗獾子似的,真是大快人心啊。众将军越发的佩服监军大人的神机妙算了。 这一次,秦军个个跟打了鸡血的疯狗一般,昼夜不息,嗷嗷狂叫着连追柔然三百余里。据说最搞笑的是某一支骑兵队冲得太欢,五十个人的小分队远远冲在前面,结果撞上柔然落后的步兵大仪同,狗血的是,柔然整整一千个人啊,居然愣是被五十个秦军追得撒丫子直蹿,溃不成军。这在秦军之中传播,广为笑谈。 这几个日子里,雷金的伤势时好时坏,一直面色不好,眉头紧锁,除了最开始那句撤军之外基本没再说什么话,而众人也不敢捋虎须多问,于是也就没人明白为什么二王子突然说撤军就撤军。也因此柔然大军被秦军追得鸡飞狗跳军心不稳,个个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雷金此时也终于明白顾青城纸条上的速归是什么意思了。秦军的监军果然厉害,与他过招讨不了便宜,无法打破对峙僵局就干脆派人刺杀父王。父王一死,身为王储的他远在边疆,王庭里那些把持大权的部落贵族们自然不愿错失大好良机,于是权欲膨胀之下,互相自立为王争权夺势,柔然分裂内乱。数年之内,柔然怕是要成一盘散沙,再无一战之力了。好一招釜底抽薪!斗不过他,居然玩阴的! 大秦监军,这笔帐,本王子记下了!来日方长,他日必当双倍奉还! 雷金恨恨的捏碎手中的药碗。 “来人,传令下去,整军进城,在坎塔木城稍作休息之后,大军向王庭进发。” “是!” 傍晚,雷金大军进驻坎塔木城。 雷金刚被恭请到城主府,就在这里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偏厅里,雷金被请了进去。一进门,雷金在看清上首坐着品茗的人之后,碧色的瞳仁紧了紧。 他扯出一抹笑容,朗声笑道:“顾公子。” 顾青城罔若未闻,犹自捧着茶杯吹茶叶,声音却冷冷淡淡的飘了出来:“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听你的话?听你的话做你的傀儡,然后一举一动都任你摆布,变成你的棋子吗?雷金心中暗嗤,面上却摆出无奈的苦笑说:“我又何尝不想!奈何伤势耽误了身子,行动不便。如公子所见,我现在还被秦军咬着尾巴追着呢。” 顾青城黑漆漆的瞳仁盯着雷金看,雷金也坦然的任他审视,并无比诚恳的看回去。 最后,顾青城放下茶杯,道:“雷金,你是个狡猾的人。” “顾公子说的哪里话。”雷金不承认也不否认。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 顾青城面露寥落不想谈下去之色道:“你既不信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顾公子此言雷金惶恐,雷金甚是期待和顾公子的合作,真的。”雷金立刻截口。如果有顾青城这样的人在一边做助力,那会是一件相当愉快的事。只要顾青城不试图控制他,他倒很乐意互利互惠各取所需。 顾青城这次盯着雷金看了足有五秒,才转开视线道:“既然王子如此说了,青城自然是义不容辞。” “不知顾公子这次需要雷金做些什么?”雷金笑着试探道。 “不是我需要,是你需要。”顾青城苍白的面色扯出一抹淡若止水的笑意,“我的事已经处理完了,而你的还要收拾残局,按照当初互利的约定,我只是来帮你完成而已。既是做生意,总要双方都得益才算圆满,不是吗?” “如此甚好!有劳顾公子费心了!”雷金一方面有些意外顾青城居然无条件帮他,另一方面心中也立刻升起了警惕。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顾青城这么善于布局的人一定在谋算更长远的局,所以一定要小心应对。 顾青城对雷金的回答并不多在意,显然雷金的答应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轻轻喘咳了几下,而后平静无波的指出:“其实,王子听不听青城的话,早回王庭晚回王庭都差不了多少。秦军所派出的刺客乃天下第一高手,他要刺杀柔然王,就无人能阻其锋芒。所以不论如何,北棣城的那些便宜秦军总是要占的。至于晚些回去,其实不过是赶路有些仓促,已然分裂的各部收复起来有些麻烦而已。” “顾公子希望我一统柔然大草原?”雷金挑眉道。 “那是自然。王子强盛了,作为盟友的楚国也沾光,不是吗?”南北两国都强盛了,那么魔爪自然是要伸向夹在中间的大秦。 “可惜柔然内乱,强秦扰人啊……”雷金意有所指。 “王子的意思是——” “三年,给我三年,我一定统一大草原,卷土重来!到时候,雷金愿意全力配合公子横扫暴秦,听任公子差遣,绝不反悔!” 顾青城盯着郑重许诺的雷金看了半晌,忽而笑开,双目深邃迷离,绽出倾城的艳丽之色。他音色温润,清冽醇美,比世上最美的酒还醉人:“好,便如你所愿。” “多谢公子,雷金感激不尽。”雷金无比虔诚的作揖行礼,心中却暗笑不已。一个活不过弱冠的人,还妄想等他兑现三年后的诺言?三年后,他顾青城尸骨都该亡寒周年了吧! 雷金方才话说得漂亮,其实不过是开张空头支票,掐准顾青城注定活不过弱冠,最多还有两年的命,所以才故意开出三年的条件。显然顾青城上当了,在他面上,看不出半点被愚弄后的怒意,只是淡淡的笑。 次日一早,秦军就追到了坎塔木城下叫阵。 万俟枭照例骑在黑色骏马上全身罩在斗篷里,不辨面目。而云裳也在昨夜返回,此刻跟在万俟枭身边,抱着天纵云宝剑打瞌睡。 边上尉迟彦敬德等大将军大元帅这次都到齐了,一字排开列在万俟枭身边,即使昨夜一整夜不眠不休赶路,也一样个个精神抖擞。在他们身后,数杆高高的“秦”字黄旗风中招摇。 在小将尉迟彦上阵叫阵大约半个时辰后,城楼上方一阵骚动。 大批的柔然士兵动作整齐的小跑过来,队形转换,一阵环绕分配后,在城墙上方一字列开。柔然士兵高大的身躯让开后,城楼正中央的主帅露出面来。 这次让万俟枭大大的诧异了一下。 柔然竟然换了主帅? 此际,城楼正中央有三个人,右边的是栗发碧眼的雷金,左边的是一个侍卫模样面目隐在盔甲下看不清楚的人,在正中间,却坐着一个身穿青衫,玉冠束发的人。 这是一个将死之人。 万俟枭看过各种各样的将死之人,饿死的病死的吓死的精神崩溃死的被折磨虐待死的……她一眼就看出了此人命不久矣。 苍白的脸色,白紫的嘴唇,高高的颧骨,尖瘦的下巴,除了那一双幽深璀璨的眼睛之外,他的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出一丝活人的气息。即使是那一抹一直挂在唇畔的微笑,也凉如夏泉,淡如寒冰。 这是一个孤寂的,苦痛的,却顽强挣扎着活下去的灵魂。这具身体早已油尽灯枯,若不是强大的精神意志在支撑,这个人早该死去多时了。 他是谁? 雷金站着,他坐着;雷金绷着,他笑着。 万俟枭忽然心念一动。 此时尉迟敬德一挥手,秦军号角响起,鼓声震天。秦军嘶喊着挥着刀戟杀了上去,过云梯,撞门木,投石车,火油灌都招呼了上去。 与此同时,城墙上的男人慢慢举起手,坎塔木城门忽然大开。城里,大批的柔然骑兵涌了出来。 一时间,两军短兵交接,喊杀声震天。 在敌我混战一片时,万俟枭身处万军之中面不改色,目光紧紧凝视着城楼上那端坐的身影。 她慢慢伸出手,机灵的属下马上奉上一柄长弓。 万俟枭身处万军之中,周围一片混乱,隐蔽在其中,她拉开长弓,箭指那人,慢慢眯起眼。 弓弦月绷越紧,当弓身拉到极致时,万俟枭眯起的眼睛也聚起了鹰一般的凌厉,她搭箭的手一松 “嗖——”箭矢破空而去,直指城上之人。 在万俟枭身边的秦军渐渐面露喜色的时候,箭矢破空射到那人面前时,没看清那人如何动作,下一刻,箭矢就被他剑指稳稳夹住。而那三角形的箭头,离他白皙的脸只有两公分不到。 他的目光,慢慢下移,最后和万俟枭对上。 万俟枭身处万军之中,与他遥遥相望。 那人的眼神不凌厉,也不阴毒,却让人觉得冷。浑身上下都处在寒冰中的冷。干净,明澈,温和,就是冷。没有温度的、清水一般的冷。 “那人便是,壑兼郡王。”尉迟敬德靠在万俟枭耳边说。 万俟枭一震,果然是他。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竟是这样的情况。 【086】战事平定 万军之中,城上城下,喊杀声震天都成了无足轻重的背景,时光空间的流转都已不再重要,两个人就这么无言的带着打量与审度的对视着。 尖锐的箭矢离他的脸不足两厘米,在苍白的阳光下闪着金属特有的寒光。他剑指夹箭,丝毫不见惧色,万俟枭清清楚楚的看到,方才在他夹住箭矢视线投来的瞬间朝她微微一笑。极浅,极淡,犹若镜湖止水的波澜,又若微风过耳的轻浅。 城楼之上,顾青城剑指一用力,”咔嚓”一声箭矢应声而断。 万俟枭心中一凛,立刻收回视线对身边尉迟敬德吩咐下去。 城楼上的顾青城也转了视线。他微微转过头,对身边的雷金轻声道:”你的四十万大军,出城迎战。” “这……”雷金迟疑。他之所以这么多日一直北撤逃窜被秦军咬着尾巴追却始终不肯回头还击,为的就是保存兵力,而今却要全部下去死战的话…… “放心吧,这仗,打不起来的。”顾青城淡若止水的说。 雷金闻言顿了顿,沉吟着凝视下方混乱的战场。 顾青城的话点醒了他。他刚才一时关己则乱失了立场。既然秦羡能派这个监军来,那么必然是极其信得过此人的,能得到秦羡的信任,必定是一心为秦国为秦羡考虑的人物。那么,他雷金舍不得四十万大军,那监军就舍得秦军的七十万大军了?做梦! 所以,不论这个监军有多厉害,真要一决死战折损那么多秦军他必定也会掂量掂量轻重的。 于是雷金不再犹豫,立刻虎符传令:整军出战。 城楼之下,万俟枭和尉迟敬德一行将帅只见坎塔木城门大开,潮水一样的柔然大军涌了出来,个个面露决一死战的凶狠之色,不觉心中微微一顿。 柔然大军终于被逼急了要跳墙死战了?虽然秦军有柔然的两倍之多,士气上也占优势,但是,真要死战到底,秦军也未必讨得了多大的好处去。恐怕要两败俱伤。众人不觉将实现投到万俟枭身上,等着监军大人的决定。 万俟枭低下头沉思两秒,果然的下令:撤军回防! 秦军连追三百里路,已经把柔然追到了柔然的天堑边防重城了,再追下去柔然势必誓死反抗,再往下每拿一个城池也必须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最糟糕的是,万一激起了民族矛盾,刚刚部落分裂的柔然人又因为亡国危机联合起来那才叫弄巧成拙了。所以,见好就收吧。反正已经击退柔然侵略军,且扩大了秦国三百里版图,回去报给秦羡也算是不辱使命了。再者,柔然现在还有城楼上这么一尊大神…… 万俟枭微微仰起脸望去。 城楼之上,顾青城淡若止水,笃定的看着下面的战势变化。 “撤退!” 万俟枭旁边的尉迟敬德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立刻转头将令传下去。 秦军退军的锣声响起,尉迟彦在尉迟敬德的授意下带了两万人利用地形迂回善后,挡住追袭的柔然军,其他秦军则有秩序撤退离开。 万俟枭见七十万大军撤得差不多了,才打马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此时,突然异变陡生! “嗖”的一声凌厉的破空声传来,从城楼上方一支利箭直指万俟枭极速射来。 边上打瞌睡的云裳本能的伸手去抓,却吃惊的发现,箭矢力量极其霸道,生生从他拳眼的空隙中穿过,被他那一抓也只是力量与速度是缓了一缓而已,依旧直直的朝着前面的万俟枭而去。 好在万俟枭也不是依赖别人的人,早在一发现破空声时便已回头出手,箭矢被云裳抓时缓了一缓,这极短的空隙正好够长鞭甩到,”啪”的一声磕开了箭矢。 箭矢飞开的时候,万俟枭和云裳的视线一同循着箭矢来的方向望去。 城楼上,顾青城平静的坐着,他的手上,拿着一把骨檀角弓。弓弦还因为刚刚那一射之力震荡着。 顾青城扔了角弓,微微的笑了,像是自言自语,声音轻得连旁边的雷金几乎都没听见:”原来,是使鞭的啊……” 斗篷下的万俟枭剜了顾青城一眼,转身打马离开。真是个锱铢必较的人,这么一箭还要还回来!哼! 秦军撤军之后,就在离坎塔木城不远的地方驻扎下来,并在附近的小镇周围休憩了军事防御城墙。原本围绕着坎塔木城的卫星小镇被从中间一分为二,柔然占着带有坎塔木城的那半边,秦军则在另一边联合着几个小镇一起,筑起防御城墙,堪堪与柔然的坎塔木城隔山相望。两军中间的一片地段是丘陵山地,也算一种军事分隔的天然屏障。 包括尉迟敬德在内的几位大将军对此地都比较满意,在万俟枭的默认下,众将军热火朝天的一致决定,在此筑城与柔然对峙,从此好好守住大秦的北疆大门。 万俟枭对此未知可否,不过态度上还是默许的。虽然在她看来拿下坎塔木城更安稳一些,但是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了。所以这样,也算不错了。 再者,她并不打算在此多留,在拿下北棣城时她便已归心似箭,时刻盘算着何时能稳住北方军情好班师回朝。如今一切都有了结果,她自然乐得如此。 隔日,柔然派出使者来求和。因为双方都没了多少战意,于是秦军军机大营开会商议了一下,很快便全数通过同意。不过,在由谁去签署合约上,大营内有了一些分歧。尉迟敬德第一次和万俟枭意见相左,他死活不肯让万俟枭去,坚持自己去。 万俟枭知道他一片好心怕她被人暗算,但是于她而言,自己艺高人胆大,更有云裳跟着,根本无所谓,但是尉迟敬德年纪大了,一旦情况有变逃跑什么的都不便,而且如若他出事,大秦北疆再无可用之帅,尉迟家族后辈青黄不接,百年世家很可能就此毁于一旦,于大秦而言简直就是塌了天方一角般的损失,因此万俟枭坚持自己去。 最后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万俟枭大怒之下甩了虎符,祭出天纵云宝剑,蛮横勒令尉迟敬德回房反省三日,这事才算平息。 不过也因此,众人看万俟枭的眼光都变了。就连一直私怨憎恨她的尉迟青云都”哼”了她一下以后再也没为难过她,而身边从将军到士兵,从前都把她当神膜拜,敬畏有加,而现在一个个看她的眼神那叫一个热切,弄得万俟枭以为长歌准备改写NP耽美了。 签署合约的日子转眼而至,万俟枭如约带了一个仪同的精兵,身边带着云裳,就整装出发了。 两军中间丘陵林地,一方青色大帐篷已经搭好,周围旌旗飘飘,重兵镇守。帐篷里,顾青城和雷金已经坐在那里等候多时。 雷金见万俟枭还没到,第三次欲站起身。 “你就这么急欲处之而后快?”顾青城闭目养神,却仿佛身边雷金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目中一般。 雷金面色微微一僵,而后干脆朗笑着承认:”是。顾公子素未与之正面为敌,自然不知此人厉害,除去这一人,我柔然与君之大楚,日后起码可以省出二十万大军。” “他一个人,就抵得上二十大军?”顾青城似乎也因雷金的话感了兴趣,慢慢睁开眼。 “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青城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叹道:”或许,我轻敌了。” 雷金闻言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顾青城这样的人也会有承认自己失算的时候。 顾青城却像是忘记雷金存在一般,轻轻的在桌上比划着自言自语:“这个人太神秘,实在未曾见闻,连他用的兵器,也是生僻的长鞭。我从未听闻,这天下有谁使得一手好鞭,且智谋过人之辈。继狐清影之后,秦羡又得了一个良将,真让人嫉妒啊。” “顾公子武艺出神入化,何需嫉妒?为我所用者留之,不为我所用者杀之,届时只管待他一到便下手除去便是。”雷金不失时机的挑唆道,碧色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顾青城惯性的点头,而后很快又摇头否决:”你对上他,有几分把握拿下?” 雷金一顿,苦笑着摇头:”倘若不受伤还可一试,可现在……” 顾青城叹道:”那便是天意如此了。我原先以为能驱使第一高手云裳的是琴羡,但如今看来,却是那监军。若我日前未看错,城下大战那日,那监军身侧的侍卫当是云裳无疑。所以,今日签约,那监军身侧,一定会带上云裳。我对上云裳,能打个平手拖住他已经勉强了,再要下手猎杀那监军完全是有心无力了。” “难道真的只能如此?看着他来,再看着他大摇大摆的回去?”雷金有些不甘心。 “却也只能如此了。”顾青城叹道。 雷金黯然。 连顾青城都没办法,那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很快就有士兵传报,秦国监军来了。 当万俟枭进帐篷时,雷金眼神一紧,却在看到紧跟着万俟枭身后进来的云裳时又无声的敛了杀气,朗笑着起身打了招呼。 于是签署两国友好合约就在相当融洽和睦的气氛中完成了。秦国代表万俟枭女士说:大秦与柔然的关系从此掀开历史性的新一幕BLABLABLA……(详情参见<大秦日报>) 一纸合约签署之后,万俟枭带着云裳,在柔然军”恋恋不舍”的目送下离开。 感谢brice滴2朵小红花 ̄感谢蒙蒙2011滴1朵小红花 ̄么么! 【087】帝倾之星 既然北疆大局已定,不论是实力上还是信义上柔然都已构不成威胁,万俟枭便觉再多逗留也无意义,干脆当下归还虎符,决定次日班师回朝。 走的那一天,送别的人绵延数里,不少战场铁血汉子都红了眼眶,更有不少感情脆弱点的直接抱住离开的兄弟抱头大哭。毕竟,大家都是一起大口喝过酒,大块吃过肉,沙场抛头颅,杀敌洒热血的战友,他们一起战斗过,一起唱歌过,一起从醉倒过,一起在死神的镰刀下逃生过。 万俟枭高高的骑在马上,伸手拉了拉帽沿,遮住整张脸。她不习惯这样真情流露的场面,弄的人心里好像有点闷闷的。 云裳扫了她一眼,见出发的吉时也快到了,朝下面打了个手势,下面的将官很有眼神的传令下去:“大军整装——” 所有抱在一起痛哭的士兵闻令立刻放下同伴,擦擦眼泪,背起行囊立刻整齐列队。 “出发!” “呜——呜——呜——”号角响起,三十万大军的步伐声声势浩大的离开。 丘陵林坡上,站满了黑压压的送别军士。 他们挥着手声嘶力竭的狂喊着“兄弟好走——兄弟好走——”洪亮的声音和号角声交织成一片,在北方明澈空旷的蓝天山地间回荡。 尉迟敬德率领一众将军一直策马相随送了十里才止步。几个大将军本想在最后跟监军大人来个兄弟热情的拥抱离别的,却发现自己张开双臂人家根本没动静,只好尴尬的摸摸鼻子,红着老脸笑笑。尉迟青云做做样子客气笑道:“随时欢迎你再回来看看。” 万俟枭淡淡一笑:“好。” “嘶!”尉迟青云捋胡子的手不小心扯断了半跟胡子,疼得龇牙咧嘴。他没想到自己假客气一下万俟枭还蹬鼻子上脸的答应了,真是……早知道就不跟这人客气了! 万俟枭斗篷下微微勾了勾嘴角。 而少将军尉迟彦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据说是早上赖床,拖出去打了三十大板哼都没哼一声,但就是不肯起来,最后尉迟敬德也拿他没办法,只好随他去了。 万俟枭抬手制止了众人再送的意思,淡淡说了句“保重”,就策马转身离开。 北方的风大,狂风掣起万俟枭斗篷的边角,她策马离开,斗篷飞扬,竟是天将归云一般的雄阔壮丽。 尉迟敬德与一众将军,就勒马原地,目送那意气风发的人远去。 万俟枭归心似箭,出发当天便强行让云裳与手下的一位将军领军回朝,自己则策马日夜狂奔,一路往帝都赶去,连报捷的先行官都被她远远甩在后面。 她离开了帝都十多天了,帝都现在怎么样了?秦羡还是阴沉沉的谁也不信吗?狐清影还是那么骄傲又清高的德行吗?司马策可还在西苑抚琴待歌,一心等她归来吗?还有秦君任那小鬼,有没有把船坞经营得更上一层楼呢?她的中宫虽有云霞坐镇,但会不会有不识相的妃子没事找事呢?后宫还算太平否? “驾!”万俟枭打马疾行,马蹄下奔出一溜儿烟尘。 两日多的路程,万俟枭日夜兼程,驿站换马无数次,硬是将时间缩短了一半。当她赶到帝都外围城镇时,天色已晚,万俟枭勒马而立,心中感情汹涌,无法平静。 过了寂静入睡的外围小村,经过村口一棵老槐树时,万俟枭被人叫住了。 “你来了。”黑暗的槐树阴影下,一身紫衫,独自弈棋而坐的人抬起头,竟然是狐清影。 淡淡的月辉下,他手执黑子,独自坐在槐树根上,面前一方矮几棋盘,棋盘上黑白子纵横交错,在月光下闪着莹泽的光。这一步正轮到黑子走棋。 站起身,原本蹭在地上的淡紫色华服立起,他顺手将黑子扔进棋盒,仰起头漆目如星的望着马上的万俟枭。他长发半绾,紫色发带顺着长发从而后垂下,一直垂到胸前,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若画中的美丽。 “你在等我?”万俟枭跳下马,“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连捷报先行官都没到呢,狐清影怎么就知道她一定会独自连夜赶回来? “因为你是你啊。”月色中狐清影高深莫测的微笑。 万俟枭歪过头狐疑的看他。 今天的狐清影,让人觉得有些不正常。先不说他常年不变的白色布衣儒衫换了,现在就连说话间都客气温和了许多,甚至居然还在笑!他在笑着对她说话! 这个认知让万俟枭有些惊悚。狐清影不会是在这里埋了伏兵,想在这里就地正法她这个“佞后”吧? 不可能吧不可能吧不可能吧?万俟枭悄悄的打量了一下,确定四处确实没有藏伏兵。那么,狐清影这是想干什么? “你无需疑神疑鬼,今日我到这里来守株待兔,只是因为以后宫中说话不太方便。”狐清影下一刻又恢复了那一贯的公事公办的死人嘴脸。他比了个手势让万俟枭坐下。 万俟枭微微有些遗憾,其实刚才狐清影笑起来的样子,温和雅逸,很有水墨画的雅致气韵。不过遗憾归遗憾,正事重要。万俟枭依言坐下,等着狐清影的下文。既然狐清影摆出这副死人脸,肯定是有极其重要的事要跟她说了。 狐清影坐在万俟枭对面,两人中间隔着棋盘。他拈起一枚黑子陷入沉思,像在沉思如何落子,又像在沉吟如何开口。 万俟枭就静静等着。 过了很久,狐清影像是考虑好了,黑子落下,同时声音清润的开口道:“娘娘可懂星象?” 万俟枭点头,继而又摇头:“十二星座算吗?” 狐清影愣了愣,显然鸡同鸭讲互相听不懂。于是狐清影只好切入主题,正色道:“娘娘可知帝倾星?” 万俟枭闻言颇有些迟疑的发表见地:“听名字不是很好?” “大凶。” “?”万俟枭神色一震,面色凝重的望着狐清影。 “帝倾星出,天下大乱。灾祸连年,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生灵涂炭。每一次帝倾星升起,必定会天下动荡混乱。远有巫妖蚩尤,后有夏桀商纣,皆为帝倾之星。此星主凶、杀,乃杀伐暴虐之星。” “所以?” “帝倾星这两日蠢蠢欲动,忽明忽暗,有将起之势!” 万俟枭心头一震:“大人的意思是?” “帝倾星与帝王星同属帝星。若只现帝王星,则出现盛世明帝;若只出帝倾星,则出杀伐暴虐昏君,若二星同出……” “则两帝相争,必有一殒?”万俟枭插话。 “而且陨落的,一定是帝王星!” “为什么?”万俟枭吃惊。 “帝倾乃倾覆帝王之星,当它亮起时,帝王星也不能盖其锋芒,只能黯然退之。帝倾当之无愧乃是最有帝王之气的星子。” “就没有例外的吗?”万俟枭皱眉。 “有,始皇帝。史书不载,但星象学派数百年来一直口耳流传,始皇帝其实乃是帝倾之星,但不知何故,帝倾星将覆时边上突然出现一颗更亮的无名之星,于是帝倾未倾。不过那样的变数之星可遇而不可求。” 万俟枭点头,正色道:“也就是说,星象之说结局并不是一定的,还是有改变的余地?” “娘娘可以这么理解。但是,不论如何改变,当下我们确实局势不妙。”狐清影站起身,走到万俟枭身边,半弯下腰,与万俟枭视线齐平,而后指着天上的一颗星子给万俟枭看,“就是那颗……看到没?它就是帝倾星。等它亮起,天下大乱,大秦再无安宁之日。” 万俟枭辨认了半晌,微微有些诧异:“天狼星?”原来所谓的帝倾星是指天狼星。确实,天狼星乃是星域中最亮眼的那颗,自古就一直被认为是大凶杀伐之星。 “恩?什么?”狐清影一回头,嘴唇无意中擦过万俟枭的眉眼。那温暖的柔软的触感,一擦而过,像羽毛扫过心头一般的轻痒。 “啊……没什么。”万俟枭轰的一下嫩脸大红,微微让开一些距离。心中暗暗庆幸幸好是在黑夜,狐清影看不清她脸上的红晕。 “哦。”狐清影却仿佛毫无所觉一般视线又转回夜空,凝视着天上还算黯淡的帝倾星,眉眼间俱是忧虑之色:“你看,当帝倾星升起时,宝剑出鞘,帝倾正在剑锋刃尖上,杀气冲天,天域被一分为二,帝倾剑锋直指帝王星。如果帝倾星升起,这个格局,要多凶险,就有多凶险。” 万俟枭也收了方才的小女儿羞色,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大人的意思是……” “防、微、杜、渐。”狐清影一向冷心冷情,该狠厉的时候绝不会手软。此刻他一字一字咬牙而出,却是道不尽的肃杀。 夜风吹起,老槐树下一袭紫杉随风飞扬。他一身的杀气诠释了他的想法。“当帝倾星全然升起的时候,桀龙就会下山佐之。届时,就什么都来不及了。倒不如趁其大势未成,羽翼未丰之时斩杀之。即使有违天命,却好歹也是各为其主,保住了帝王星,届时天下太平万世颂歌指日可待。娘娘私以为如何?” 狐清影转过身,半张脸隐在槐树的阴影下,月色光影在他明玉般的脸上投下半明半暗的阴影,妖魅而肃杀。 万俟枭一顿,这才明白原来龙凤先生下山都是有机缘的,各择一主而伺之。秦羡能请动狐清影,很大程度上缘于他是帝王星?万俟枭心念一转:“防微杜渐斩草除根也该有对象吧?莫非,大人知道帝倾星是谁了?” 老槐树下,狐清影负手而立,紫杉飞扬:“近两日有所动作,展露狼子野心之人。” “你是说……壑兼郡王?!” 【088】鸠占鹊巢 “应该是他。” “应该?”万俟枭挑眉,狐清影不像是会这么草菅人命的人吧? 狐清影抿起唇,顿了顿之后,坦言道:“顾青城此人,我急欲除之而后快。他一日不死,我便一日寝食难安,大秦便一日活在他的阴影下。原先我是打算先拖过这两年,一切等他订棺之后再图兴国大业的,但是,现今帝倾星亮,我们没有时间了!” 能让狐清影如此忌惮的,壑兼郡王乃是第一人。万俟枭不由想起城楼之上顾青城那淡若止水的微笑,和那双幽深的眸子。 忽然想起秦羡当初对她说的话:你是没有见过他。你若是见过他,就不会这样问了。他……是个奇迹。 万俟枭此时大约有些理解秦羡的这句话了。那样一具早已油尽灯枯的身体,却靠着意志强撑着还能活出如此灿烂精彩的人生,不可谓不是个奇迹。 “若帝倾是他人,我自认尚有一战之力,以我之力制衡桀龙可以平手,皇上睿智过人,这天下比得上他的人几乎没有,再有你辅佐,帝倾星颠覆帝王星的宿命结局还难说。但是,眼下最糟糕的情况就是,顾青城就是帝倾星。以他的才华,加之桀龙的能力,即使只有两年,也足够搅浑这万里河山,让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了。甚至这两年里,我都没把握能保得皇上安然度过。” “难道,这天下就没人制得住他吗?”万俟枭有些不信邪。 狐清影仰起头仰望星空,他声音飘渺长长的叹息道:“娘娘可知,春秋战国百家争鸣数派争锋,大秦统一后纷纷归隐田园,发展至今,哪派最强?” 万俟枭想了想:“儒家、法家。一文一武,一治一乱,乃历史发展的推动车轮。” 狐清影轻轻的笑:“诚然,儒家一家独大,为盛世君王所好;法家也不差,乃乱世争雄之刃,但娘娘一定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比儒家法家博学广闻百倍的学派。” “哦?” 狐清影像是感叹般的不胜唏嘘:“世人都道纵横学派的桀龙,法家的骜凤,儒家的盛世风光,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世上,还有鬼谷一派?” “鬼谷子?!”万俟枭惊呼。这个学派不是失传了?顿了顿,万俟枭恍然想起,这个时空发展到这个时间,应该是还存在的。关于鬼谷,她的了解都是后世夸张杜撰出来的,只知道大约是春秋时期的一个学派,后世所谓鬼谷子,其实多是杜撰或托名人物而已。 “娘娘知道鬼谷一派?”狐清影不由对万俟枭再高看了一眼。 “听说过而已。”万俟枭敷衍过去。 狐清影点点头,继续解释道:“鬼谷一派起源于春秋时期,时先祖鬼谷子创此派,并以杂家为基础发扬光大,至战国时期隐匿山林。大秦统一后,百家归隐,许多学派逐渐凋零,各家圣贤先辈们不甘心自己学派失传,索性依附于鬼谷一派传世,因鬼谷一派本身杂家,来者不拒,对各家学派兼学杂收,兼容并蓄,久而久之,竟吸取百家所长,发展至今。故而,世人无知,只道儒、法风光,却甚少有人知晓,鬼谷一派才是百家学术之集大成者。” “而顾青城,就是鬼谷派传人?”万俟枭恍然大悟。 狐清影点头:“不错,鬼谷一派兼容并蓄,收诗、书、礼、义、医、法、农、兵、星象、五行、阴阳、纵横……百家所长,尽归于鬼谷。故而,壑兼郡王年少博学,无所不精,天下能奈之何者,鲜矣!” “如此说来,确实难以对付。”万俟枭沉吟着,心中不禁有些暗暗庆幸幸好这顾青城只剩两年的时光。 “……所以,本相此次截阻娘娘,只为知会娘娘一声,你我即使行事手段有差异,但总归心思都向着大秦,所以请娘娘也务必多多留意那顾青城,用一切机会杀之伐之,切不可听之任之。” “恩,明白。”万俟枭颔首。 “那微臣便言尽于此,望娘娘慎而待之。臣告退。”狐清影拱手行礼,言毕深深看了万俟枭一眼,转身离去。 夜色下,他一袭紫衫风中飞扬,发带猎猎随风飞起,颀长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万俟枭深呼吸,披好斗篷飞身上马,一夹马腹“驾!”策马奔向帝都。 万俟枭身怀天纵云宝剑,一路通行无阻进了皇宫,策马奔过庆义大道,过了正德门转入光华大道。久违的皇宫灯火通明,让万俟枭寻回那么一丝丝大约是温暖的感觉。 “驾!”万俟枭全速策马狂奔。 与此同时,一骑黑影策马从前方敬德门出,迎面奔来。万俟枭骑术高超且对自己信心十足,分毫不曾拨转马头,依旧全速奔驰,而那女子却也同样如此,数秒后,万俟枭与那策马女子险险擦肩而过。 在两人擦肩而过时万俟枭不知为何心中一动,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转头朝那女子看去。 而让人意外的是,那女子似乎也感应到什么一般,此时正也回头看来。 于是万俟枭与那女子在彼此的回头互看中策马奔远。 那个女人……好熟悉的气场…… 万俟枭收回视线,狐疑着打马直奔后宫,不过速度却慢了下来。 万俟枭本欲直接先去捷报秦羡,是以才刚才那样狂奔,不过现下脚程放慢了,人的心思也就活动了一些。与其这样脏兮兮臭烘烘的去见秦羡,她到宁愿让他再多等一会,等她洗漱干净再说。反正都等了十多天了,自然也不差这么会子。 于是心有所动,万俟枭见四下无人,干脆拨转马头先行回了中宫。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换了行头,万俟枭悄悄摸回寝宫见到了云霞。云霞一见到万俟枭,两个眼睛马上眼泪汪汪的,扑上来就抱住万俟枭直哭想死主子了。 不过万俟枭看得出来,云霞说话做事圆滑了不少,小脸也红扑扑的好得很,看来这些日子没少给人家使绊子欺负人,很有万俟家的风范,这让万俟枭很得意。 不过,当从云霞口中得知秦羡为了掩饰她不在的事情居然撒谎说皇后娘娘怀了身孕需要静养时,万俟枭脸色那叫一个斑斓多彩。虽然秦羡确实理由充足的拦下了一切人的觐见,但是,但是!!他们没有那啥好吧?十个月后生不出来咋办?万俟枭都想拍开秦羡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豆腐渣了。 万俟枭气呼呼的吩咐下去准备兰汤沐浴。 一刻钟后,万俟枭出浴,更衣。热气腾腾水雾中,万俟枭赤足上了浴池,马上有宫女送上浴巾擦干,而后十几层衣衫一件件穿上,最后扣上腰带。万俟枭原地转了一圈审视,果然还是女装合身又舒适。胸部没了那一层层的纱布裹着,真是连呼吸都畅快多了。 万俟枭不无感叹的被宫女簇拥着坐回梳妆镜前。沐浴洗去一身仆仆风尘,暖黄色滚边华服穿出女子雍容气度,额间点上一朵梅花妆容,万俟枭摇身一变又从铁血监军变回铜镜前掩口娇笑的娇俏红妆了。 云裳梳理好发髻,挑了支五凤尽钗给万俟枭插上,而后退开看看镜子里的万俟枭,笑眯眯的自言自语道:“我们娘娘最漂亮了!” “去!”万俟枭心情大好的拍了她一下,整了整衣衫,这才在一队宫娥的簇拥下前往御书房。 将宫女们留在外殿,万俟进了内院。 一路过去,并无人阻拦。万俟枭摒退侍卫,独自走向御书房。 时夜已深,御书房里,却烛火莹莹,显然里面的人还在看奏折未曾歇下。 万俟枭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应该带上一盅人参鸡汤什么的过来的,这么突兀的过来看他好像有些奇怪。但很快万俟枭又一巴掌拍掉自己那一脑子奇怪的想法。她可是来通报北疆大捷的也,这则消息可比什么人参鸡汤有效用得多了。 万俟枭又精神昂扬起来。 整了整衣衫发饰,万俟枭伸手推门。 不知是不是近乡情更怯,万俟枭一想到马上要见到秦羡就越发的忸怩起来,心跳也有些不正常,竟有些心慌意乱的惴惴。 御书房的门在她忸怩的推力下无意间罅开一条缝隙。 缝隙中,烛光温暖泻出。 万俟枭从那道缝隙看清里面时,顿时只觉得如遭雷击一般定定的站在原地,连继续推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夜风吹起她暖黄色的华裳,轻纱飞舞出混乱的寒凉。 透过那一道缝隙,可以清楚的看到,灯火烛光下,一个女子微微低着头,正全神贯注的阅览着奏折,并不时执笔标注批语。 关上门,万俟枭背抵房门,面色平静无波。 但是袖下的手,却紧紧攥成了拳头。 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会在御书房里?秦羡的奏折她都不曾看过,为何却独独给这个女人看!秦羡那样的人,那么多疑,谁都信不过,为何居然肯让那个女人代阅奏折?!!为什么?她大秦皇后还没死,就已经有女人鸠占鹊巢了?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她跟秦羡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她离开的这些日子,宫里又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万俟枭面沉如水,快步离开。她必须找个人问清楚。 感谢寥西西滴一朵小红花 ̄感谢宿天照滴一克拉大钻戒+朵小红花 ̄感谢brice滴两朵小红花 ̄哇咔咔,么么! 【089】君子玉碎 “娘娘?”出了御书房,云霞最先发觉了万俟枭的异常。 “云霞,本宫不在的这些日子,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挑重要的说。”万俟枭对那位凭空冒出鸠占鹊巢的女人相当不悦。 “恩……琐碎的很多,重要的只有两件:一个是南楚的虢国夫人进宫,另一件是司马公子被送入秦颂王府中招待。” “什么?司马策?”万俟枭失声惊道。 “恩。奴婢,奴婢听说秦颂王爷是个……呃,断袖,虐死过很多娈宠,奴婢怕司马公子已经凶多吉少了……”云霞一边说一边悄悄的从眼角窥视万俟枭的神色。 “该死!”万俟枭提起裙子就快步往中宫跑。她要赶紧回去换下这身衣裳,马上就去秦颂王府救他出来! “哎呀,娘娘做了噩梦相见皇上也请慢些,小心身子!”云霞忙跟在后面快跑过去扶住万俟枭,使了个眼色,万俟枭会意,两人改成快步疾走。一个“有身孕需要静养”的女人半夜三更跑出来已经够离经叛道了,现在还提着裙子狂奔,不是没事找事么! 好在万俟枭神色够不好,云霞的面色够悲戚,竟也勾起了侍卫的同情心。一个个心中暗道原来皇后娘娘是做了噩梦想见皇上才半夜出来求见的,可怜后宫女子痴心那。皇上自从娘娘怀孕后就甚少去中宫了,之后虢国夫人进宫,皇上就更不曾去过中宫,也难怪皇后娘娘如此神色憔悴了。哎…… 万俟枭回到中宫,打发了宫女们歇下,飞快的换上夜行衣,交代了云霞照应中宫,而后她就摸黑出了皇宫,直奔东城秦颂的王府。 一路上骏马飞奔,万俟枭不断在心中祈祷希望可以赶得及,可是她心中却也清楚,落入狼窟近十天,司马策能全身而退的可能性根本没有。不知道他现在在王府怎么样了?不知道秦颂如何对待他的,甚至不知道他还是否活着! 万俟枭心急如燎。 因为处于软禁反省期间,秦颂的王府外戒备相当森严。万俟枭找了很久才寻到个交接班的空隙,借着一棵干枯的老榆树跃上墙头,跳进王府。 王府墙外御林军戒备森严,但相对的府里几乎没有人巡夜。此时夜色已深,大约在三更天时分,府中仆役早已睡去,几个留守值夜的家丁靠着廊柱睡得正香。万俟枭几乎是一路通行无阻的在王府中走动。 从东院走到西院,都没有找到半点司马策的痕迹。万俟枭正心急间,却听见前方一阵骚动。 万俟枭下意识的闪身躲到一根廊柱后面。 一串脚步声走过,秦颂在家仆的簇拥下趾高气昂的离开。 万俟枭心中一紧。 几乎毫不犹豫的,她朝着秦颂过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西院,碎玉轩。 一个老家仆吹熄灯笼里的烛火,将灯笼重新挂回门上高处,而后颤巍巍的进了院子,关上门。 万俟枭翻墙而入,人影一闪就消失在了侧门廊檐下。 关好门的老家仆揉揉眼,确定自己刚才是看错了,便颤巍巍的往下人房去休息了。 主卧里没有点灯,但借着朦胧的月光可以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他双手被绑在床头,两脚被分开绑在床尾,床上一片狼藉,还有点点血迹。丝被凌乱的揉在床上,一角挂落在地,到处弥漫着淫靡的气息。床上的人半身裹在丝被中,上半身露在外面,黑色的长发散乱铺满了一床。 司马策就这么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屋顶。大约是泪已流尽,大约是求救无望,他的眼中再没了从前温雅灵动的神采,只是有若死人一般,毫无波澜的看着屋顶。连绝望的神色都没有,像个没有生气的,破布娃娃。 月光清冷无情的照进来,照出他如此不堪如此肮脏如此让自己痛恨的样子。 可是,再痛恨又能怎么样?为了自己为了她为了东晋为了怨恨,他还得这样忍辱偷生的,活下去!当死亡是一种奢望,命运不过是破碎的申吟。若果毁灭是一种美好,那么就让这个世界与他一同堕入地狱。 佛轮摩陀,耶和沙华,若入地狱轮回倾覆,吾愿与世同行。 过了许久,他的手动了动,右手的结被秦颂离开时解开了,他活动了一下右手,慢慢解开绑住左手的绳结,而后缓缓坐起身,下身的刺痛让他吃痛的皱了皱眉,然后伸出苍白的枯瘦的手,一点一点解开绑住双脚的绳子。 解开束缚后,他慢慢的起身下床,一丝不挂的站在空气中,平静的缓慢的在柜子里找到一小瓶药。 回到床上,他手指沾了药,从颈部的咬伤开始涂抹。 颈部,胸前,腹部,大腿,私处,后背……到处都是齿印咬伤,香烛烫伤和簪子的戳伤。腹部的蜡烛油刮掉之后,整个腹部都起了一层红色的过敏浮肿。背后的伤痕最多,可是,他却怎么也够不到。这几日的新伤加旧伤,因为够不着抹药,背后的伤口有的结了疤,有的则化脓腐烂了。 门被轻声推开,司马策本能的回首去看,却在看清门口站的是万俟枭之后,他面色一变,脸上肌肉微微抽蓄。下意识的就像拉住被子遮住自己,却在万俟枭那样震惊的目光中终究没有做出动作,只是僵硬的保持着回首看她的姿势,面色变幻不定。 他的按在背后擦药的手,颤抖得厉害。 万俟枭张了张口:“司马……” “出去。”沙哑的声音出自司马策。冷冷的,沙哑的,不带任何感情的。 万俟枭没想到会被司马策用这样接近没有感情的命令的语调说话,有些惊愕有些怔忡,下意识的关上门,背抵住门反身望月。 司马策背上的伤痕,那一室淫靡的气息,再后知后觉的看了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万俟枭心中颤抖得厉害。那样干净的明澈的温和的清雅的人,就这么被……玷污了?秦羡!! 屋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人头撞到硬物的声音,万俟枭心中一跳,下意识的就以为司马策要轻生了,慌忙拍门不及踹门而入。 冲进去之后才发现,原来是司马策因为背后上药够不着,一个没留神一头撞到了柜子上。 万俟枭松了口气,走上前抢过司马策手中的药瓶,食指沾了药,蛮横的把他按在自己腿上,上了药指尖在他背上细细涂抹起来。 他比她离开之前更瘦削了,现在这样半抱着他,都能感觉到他一身瘦骨嶙峋的咯人。万俟枭在看到司马策背上的化脓伤口时面色紧了紧,然后一语不发的去打了水,用清水洗净,再给他上了药,并找到绷带给他包扎好。 整个过程司马策没说话,只是安静的靠在万俟枭腿上,闭上眼睛细细的感受着万俟枭不声不响的温柔与怜惜。 包扎好之后,万俟枭很自觉的规避了刚才看到的听到的景象,只是按住他的肩膀坚定道:“跟我走。” “好。”司马策一点都不迟疑,甚至淡淡笑开了。眼神中那样的坚定,仿佛哪怕万俟枭说跟我去死,他也会这样毫不犹豫的答应一般。 万俟枭帮着司马策穿上衣服,背起他,摸着黎明前最后的夜色离开王府。 将司马策带到宫中之前安置他的西苑住处,万俟枭给他烧了热水洗澡将他安置好。因为司马策当时几乎是被发配到秦颂府上的,所以西苑这里的东西都没有搬走,要安置司马策也用不着如何大费周章。 万俟枭几乎是半帮着司马策洗了澡,之后扶着他去卧室睡下了。 “睡吧。”司马策躺在床上,万俟枭守着他。 过了片刻,司马策似乎睡着了,呼吸均匀,刚才洗了澡,面色上也好了许多。 万俟枭看着他长长的密密的睫毛,漂亮丰润的淡色唇形,和瘦削白皙的脸庞,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是她害了他!如果不是她当初一时兴起乱逛皇宫,就不会遇到弹琴的司马策,也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事害得他颠沛流离,赔上了青环,赔上了自己,落得形神憔悴,一无所有。若果没有遇上她,即使他现在还是无人理会的质子,却也绝不会过得像现在这般凄楚。 万俟枭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这么多愁善感,也会这么有良心这东西。可是现在就面对着司马策这张干净的纯洁的睡颜,她心里真的很难受。上一世她觉得自己没有心,所以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可是这一世,或者是这个世界美好的东西太多,或者是她来的时候秉承了莫绮潇的良心,这一世里,她的心似乎很柔软很柔软。 万俟枭觉得,这真不是个好现象,却偏偏自己又无力阻止它,只能就这么看着司马策的睡颜心思发酸。 万俟枭觉得鼻子似乎有点堵,她站起身就想离去,不想在这里在司马策干净的睡颜前多呆,却不防转身时被拉住了手腕。 “别走,陪我。”司马策睁开了眼睛。 “你……没睡?”万俟枭狠狠眨了眨眼,将眼睛里刚刚蕴起的湿意眨了下去。 “我睡了,你就会走。”司马策爬起来,孩子一般可怜巴巴道:“我不睡了,你别走,陪我。……要不,我弹琴给你听?你不要走。” 万俟枭忽然就想起她出征前司马策说的话“早些回来,司马策备琴相待”。而现在,似乎承诺还在,物是人非。 “好。”万俟枭有些哽咽。 她找到书房那把古琴,在院子里石桌上置好琴案,香炉,然后扶着司马策出来在石凳上坐下。 司马策看看她,抬手在琴上拨弄起来。叮叮咚咚的古琴声美妙如流水,仿佛院子里枯败的老树都重新活了过来,绿叶满枝。一只只的鸟儿朝这边飞来,栖息在树枝上静静的聆听,如痴如醉。 突然一个音符陡然变了音,安谧的宁静立刻被这个不和谐的音符打破,万俟枭听出了不对。 她按住司马策弹琴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司马策此刻额头已是冷汗涔涔,他摇头淡笑:“无妨。” 只是那样的笑容,却是如纸的苍白无力。 “到底怎么了?说!”万俟枭低喝。司马策的隐瞒让她非常不悦而生气。 “我……手指被夹具夹过,也许……以后都不适合弹琴了。” “你的手……谁敢夹你?!”万俟枭极其败坏。 司马策低头不语。 “是秦羡对不对?是不是他?是不是!” 司马策咬住下唇,摇头:“你别问了。” “该死的秦羡,本宫这找他算账去!”万俟枭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别走!”司马策一把拉住万俟枭。仰起头,他目含期冀:“你弹琴给我听好不好?” 万俟枭低头看着他,最后在他恳求的目光中怒气散尽,点点头。 万俟枭坐在司马策身边,试了试音,而后抚琴而歌。曲子是她以前最喜欢的《英雄》:在很久或者不久以前 人们在传诵 人影憧憧有人倒下来 就有人获得光荣 一个人跌倒总有旁人 为他而心痛 你的英勇是他的残忍 谁能够为所有人效忠 看谁看懂 想谁想通 谁都忘记了宽容 只想着自己的英勇 谁提着灯笼看左看右 都有他苦衷 坚持执迷顽固说到底 每个人只为自己效忠 看谁看懂 想谁想通 谁都忘记了宽容 只想着自己的英勇 我们等待改变世界的英雄 看谁在最后成功 染红整个天空 成全了谁的梦 这世界需要有人被歌颂 我们等待保护自己的英雄 轰动好让自己感动 染红整个天空 成全个人的梦 这世界需要有人被歌颂 我们等了一个又一个英雄 看谁在最后成功 染红了谁天空 成全了谁的梦 只是为了叫千万人鞠躬 一曲终了,司马策靠在她肩上,似乎是睡着了。 他纯洁的睡颜,干净得如同孩子。那么多的俗世尘埃,似乎都在这一刻离他远去。 万俟枭看了他许久,最后扶着他去卧房躺下,并细心的拉了被子给他盖好,才带上门离去。出了西苑,万俟枭怒意汹涌的朝翔龙宫走去。 万俟枭离开后,床上的司马策慢慢睁开眼睛。秦颂和秦羡,谁做错了事总要有一个人担,况且,他说了不是秦羡的,对吧? 【090】梦游仙境 此时天早已大亮,已届中午时分,秦羡应该下了早朝。万俟枭到翔龙宫却被告知,皇上在御花园。 万俟枭又转向御花园。 到了御花园,万俟枭心情不好的直接摒退所有宫侍,也没让人通报就冲了进去。 御花园的冬日里的花木都是静心培育的耐寒品种,丝毫不逊色于春花争艳,不过万俟枭却没心思欣赏,她一路快步寻了过去。 绕过假山,面前景致一新,花团锦簇变成莲池亭廊。万俟枭远远的就看到亭子里两个人言笑晏晏。 坐着被一根柱子挡住的,是秦羡;站着舞蹈神采飞扬的,是一个面善的女人。万俟枭老远就听见两人的笑声。 万俟枭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想她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不要命的拼死杀敌,他们却在后方享受安逸,鸠占鹊巢,苟且偷欢!她还没死呢,这两人就开始这样公然勾搭成奸了?看他被迷得晕头转向,是不是连她的后位都许了这狐狸精?! “……绮儿?”秦羡最先发现她,站了起来。他一停下,亭子里那载歌载舞欢笑的女子也立刻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万俟枭。 两个女子视线相对的那一刹那,两人心头俱是盘绕起一种诡异的熟悉。 万俟枭一震,恨恨的瞪了他们一眼,突然甩袖离去。 “绮儿……”秦羡欲挽留,却被身后女子的吴侬软语淹没了。 万俟枭用疾走的脚步掩饰她心头的震撼。 刚才打了个照面,那女子容貌端庄,微笑时亲和大气,大笑时英姿飒爽,眉眼间三分相似莫绮潇,不是莫绮潇那血缘姐姐宝华公主莫倾城是谁! 万俟枭这才突然从记忆的角落里挖除很久以前的黑白色的记忆。当时云国城破,莫绮潇的姐姐宝华公主不得已悔婚远嫁,正是嫁到了南楚封地为虢的一个郡王家。 那么所谓的虢国夫人,她昨晚回来时骑马打照面的,以及御书房看到的女子,都是她这个血缘上的姐姐莫倾城了? 万俟枭心中顿时觉得一口闷气哽在那,吐不得,咽不下。 本来是来兴师问罪的,结果看到那两人男俊女俏璧人一般站在一起心里又直冒酸泡泡,最后居然又发现那女人是她这个身体的亲姐姐在横插一杠争宠夺爱,这到底算什么个事儿! 万俟枭心乱如麻。 亭子里两人看着万俟枭走远消失在假山之后,虢国夫人莫倾城好哥们似的胳膊肘拱拱秦羡:“喂,她吃醋了!” 秦羡没有答话,微风拂起他额角的发丝,滑过漆黑的眼眸,看得出他的心情似乎不错。 “哟,你不会是喜欢她吧?”莫倾城没大没小的拍着秦羡的肩膀大笑。 秦羡面色一沉,冷冷的横了她一眼:“多事!” 而后秦羡就撇下莫倾城离开。 莫倾城看看秦羡走远的背影,不甚在意的拈起桌上果盘里一颗李子丢进嘴里,自言自语道:“死鸭子嘴硬!不过……那女人谁啊,看着忒眼熟啊?” 当秦羡回宫后得知司马策又被万俟枭带回皇宫时,一张绝色俊颜顿时阴沉得厉害,原本的好心情也突然全部化成灰烬。他原本以为万俟枭真是像那些侍卫所汇报的想他了,昨夜一回来就连夜来找他,今日一早刚下了朝又来找他,还看到他和莫倾城在一起吃醋了,结果呢?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下贱的质子! 秦羡怒气涌起,“哗”的掀了桌子,胸脯起伏大口大口的喘息。 “路公公!”秦羡召进守在门口发抖的路公公。 “皇、皇上!”路公公陪着笑跪在地上,心里上下没个底。 秦羡站在前方背对着他。看不到他此刻的面容神色,却清楚分明的听得到他阴毒如蛇般冰冷的声音:“传朕旨意下去,立刻拟诏释放东晋质子司马策。” “皇上?”路公公诧异了,这回演的是哪出?怎么打胜仗带回来的战利品好好的又放走了? “至于之后……”秦羡一手拍在金质的蟠龙香炉上,阴沉狠厉的一字一字邪笑道,“路遇劫匪无一生还,他的死活,不干朕的事了吧?” 路公公一哆嗦,马上扑地领命:“是!” “好,下去吧。” “奴才告退。”路公公抖抖索索的爬了出去。 下午圣旨颁到西苑时,晴了数日的天下起了细雨。 司马策接了圣旨,翻遍了口袋也没找到一粒银钱,最后只得从手上褪下唯一的玉扳指塞给了宣旨的公公,这才客客气气的将宣旨公公送走。 拿着圣旨一字一字看了半晌,司马策清俊的眉心纠结起来。 窗外,烟雨朦胧。 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走了数十遍,最后司马策一咬下唇,在书架上收拾了几本破旧的书册,用油纸布小心的包好,最后用蓝布扎成包袱,一手拿起门口的雨伞,推开门,撑开伞提着蓝布包袱走入外面世界蒙蒙的细雨中。 细雨如烟,唱尽春新绿展;灯火重重,歌尽宫廷华繁。 万俟枭得到消息是在掌灯时分。 当时她正在吃晚饭,上菜的一个宫女置了菜之后,忽然就跪下了。 万俟枭放下碗筷疑惑的看她,边上上菜的宫女姐妹也吃惊的看着她。 这显然是一个颇有点心计的宫女,她一双灵巧的眼睛左右瞄了两下,万俟枭会意的挥退一干宫女,而后她恭恭敬敬磕了个头,才从衣兜里翻出一本浸了雨水的破册子来:“娘娘,这是一位公子指名送给您的,说是您西苑的故人,送给你做个纪念。” 西苑的故人?司马策?他托个小宫女来送册子做什么?还刻意隐瞒的身份?万俟枭狐疑的接过。 册子很破旧,看得出来是经常被翻阅造成的,署名是司马策所画,因为浸了水,有不少地方墨迹都晕开了。万俟枭随手翻开一页,而后突然脸色大变! 她霍地站起来,册子往怀里一塞就往外跑。拉开门她忽然回头问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眼神一喜,却马上镇定下来,声音清脆道:“如月。奴婢叫如月!” 万俟枭打着云霞的伞,一路就往西苑跑。 她必须,立刻去问问司马策,为什么他会有这个东西!这样超越历史生产力的东西,分明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 那是一本蒸汽动力船的设计图雏形! 蒸汽动力船!这种本该工业革命之后出现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代?司马策又是如何有这个东西的?现在又为什么转赠给她?所谓的做个纪念又是什么意思? 万俟枭怀着一大串的疑问冲到西苑。 却发现西苑已经人去楼空。 万俟枭雨伞落地。 她疯狂的一路回奔,抓住每一个人追问司马策的下落,得到的都是吓呆了的摇头,或者是结结巴巴的“不知道”。最后直到不知抓住了哪个宫人,才从对方结结巴巴的表述中听明白:司马策被送走了!中午下的圣旨,下午就被送走了! 寒风吹起,万俟枭打了个激灵。 怎么能让司马策走呢?她这么重要的事还没问清楚!司马策到底是不是也是穿越者?看他言行确实不像,没停过现代歌曲,对她的流水线生产赞不绝口,他绝对不是一个现代人!可是为什么他会画出超越这个时代生产力的蒸汽动力船!这绝对不是正常的历史发展轨迹!一定,一定哪里有问题!她必须问清楚! 万俟枭牵了马,手持九凤佩一路策马冲出皇城。 雨淅沥淅沥的下大了。 夜色渐黑,送司马策返还东晋的一行队伍赶车在官道上缓缓前行。 突然前方一阵骚动,车里的司马策手心一紧:来了! 果然“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的经典对白来了,而后就是双方一言不合的刀剑打斗声。 司马策本想悄悄摸下马车,谁想帘子一掀,一把明晃晃的刀马上“锵”的飞过来插在司马策脚前一步。司马策立刻放开帘子缩回车里,心惊肉跳的听着外面越来越小的打斗声,随着心跳一秒一秒的磨着时间。 他在等,等那个人会为了知道更多有关神迹之船的事而来营救;他也是在赌,赌自己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算无遗策。倘若其中一环搭错,或是时间上差了那么一点,他赔上的,就是他这条性命。 不得不说,司马策其实是个很聪明很厉害的人。他能在离开前那么短的时间里部署好一切,准确的找到一个既有点机灵又不甘心一辈子屈居人下的宫女帮忙,顺利的牵引起这条线,引来万俟枭的救助。 而万俟枭,也确实不负他所望的及时赶到了。 在众山贼渐渐占上风杀光护送司马策的侍卫后,慢慢朝朝马车逼近的时候,一条长鞭有如神来之笔,“啪”“啪”鞭扫之处,血雨喷洒,无一生还。 最后几个山贼逃得快,眼见形势不对就溜走了。万俟枭急着查看司马策,也就没有追。 掀起车帘,万俟枭快步冲进去:“你没事吧?” 司马策一惊,看清门口的人是万俟枭之后松了口气,垂下眼睑道:“没事,没想到会遇到山贼打劫。……幸好遇到你。” 万俟枭本想说话的嘴抿了起来,她沉默,静静地伸手将司马策拉下马车。什么山贼打劫,是个人都知道秦羡赶尽杀绝的主意!而司马策显然也对她起了隔阂之心,什么叫幸好遇到你,他这一招变相的穿针引线求救她会看不出来吗?还是把她当傻子愚弄?什么时候开始,最干净最与世无争的司马策也会利用她了?还假装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 万俟枭心里不痛快,于是话也不多了。 她带着司马策骑马找了个废弃的破屋子安顿下,点了火取暖,摸出所带的干粮给司马策,才慢慢问道:“你托人送给我的册子,我可以知道是怎么来的吗?” 柴火“啪”的跳了一个火花,映出司马策白皙而俊美的脸。 他捧着干粮,认真的看着万俟枭,道:“如果我说是我自己画的,你信吗?” “……”万俟枭盯着他。 他慢慢垂下长长的羽睫:“你果然是不信我了。” “不,我信。”万俟枭不认为一个没见过船只内部构造或者对船只不甚了解的人能够画出这样精细的设计图。 “其实……这是我从六岁那年开始做梦游历仙境时所看到的。一艘艘巨大无比的,造型精致而坚实的巨轮。我尝试过一一拆解复合,我甚至造过缩小模型,从六岁到十岁之间,我经常不时梦游仙境,在那里看过各种各样奇迹得不可思议的船只,也学到了许多神奇的船只设计。可是母后说,那是神之国度的东西,不该出现在这个凡间,并规劝我不要妄图追寻神之国度,那是对神灵的亵渎。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那样神迹一般的造船技艺就此消失,于是我把它画了下来,即使不能将它付诸实施,可哪怕多看看,我也是觉得受益匪浅的。” “你……见过设计图上的每一艘船舰?”万俟枭大约有些明白了。司马策没有穿越,不过是离魂飘落异世,到了她的那个时代的某个船只展陈馆而已。 “你相信我?”司马策似乎突然找到了知音一般,眼神晶亮晶亮的。 “为什么不信?”万俟枭挑眉。她自然不会说她就来自那个时代,就是因为知道前因后果,所以相信他那是毫无疑议的。这东西只要穿越者都看得出来不是这个时代的,她所好奇的不过是司马策如何见过这些船只的罢了。现在疑惑解释清楚了,不过是离魂而已,比起穿越,完全可以接受。 司马策似乎很高兴:“我以为,此生再也不会有人懂它们了。” 万俟枭淡淡的笑。 “你打算怎么离开?”许久之后,万俟枭见司马策吃得差不多了,才淡淡的问。 司马策想了想,摇摇头,豁达的笑:“走一步算一步吧。哪天走不动了,被人砍去领赏也算造福了他人,不是吗?” 万俟枭红唇抿了抿,最后将九凤佩放到他手上:“一次两次唬唬人还行,但次数多了恐怕也就无效了。” 司马策看看手上的玉佩,又歪着头看看万俟枭,最后笑开了。他容颜本就俊美,这样一笑,竟更添几分纯真,清澈得有如九天莲池花开,清香缈缈,波澜微微。 “我该回去了。你……保重。”万俟枭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她顿了顿脚步,最后还是没回头,推门离开。 司马策握着手中晶莹清凉的玉佩,脸上神色似有那么一丝悲戚,一丝留恋的看着门外。 外面的世界,大雨倾盆。 【091】姐妹相认 万俟枭是到了隔日早晨才回到宫中的。 昨天一夜暴雨,此时天已经放晴,太阳当空照,早晨阳光灿烂,似乎除了路面还有坑坑洼洼的积水外,几乎看不出昨天下了一整夜的暴雨。 万俟枭穿着小太监的衣裳,低着头匆匆在光华大道上快步前行,忽而就听到一阵迅疾的马蹄声奔来,万俟枭立刻往边上一站,恭恭敬敬低头作揖,给急事进出宫中的大人们行礼。装太监自然要遵守太监的规矩,不过她的眼神却下意识的瞟了一眼来人。 棕色的骏马上,一身红色劲装的虢国夫人莫倾城正斜歪在马背一侧,她长发在奔马的颠簸起伏中飞扬,眼睛微微眯起,右手端着一把改良后的机弩,左手半搭在机弩一侧,正瞄准着前方。 在经过万俟枭时带起一阵劲风,万俟枭赶紧更加低下头。莫倾城一扣扳机,机弩上装置的短剑“嗖”的射出,“笃”的一下正中百米外的靶子红心! “好!”莫倾城打了个响指,坐直身子拉住奔马,爽朗大笑着策马上前去拔箭。 万俟枭转身,快步离去。 这莫倾城,骑射的姿势挺奇怪的。 回到中宫,万俟枭对昨夜突然奔出去的事也没多做解释,她相信云霞会给她掩饰好的。临睡前她关照了云霞句“把那个叫如月的宫女,掉到内殿来”之后,拉起被子倒头就睡。反正她现在是“怀有身孕需要静养”的人嘛,多睡睡总是没错的。 确实,万俟枭是鸵鸟了。 秦羡一次又一次迫害司马策,她一次比一次愤怒,越是因为她相信秦羡,在意秦羡,就越是对秦羡的所作所为感到生气乃至愤怒。秦羡这样的行为,和他当初遇到的那些柔然楚国云国的迫害他的禽兽又有什么差别?!不同的是当初他是站在被迫害的位置,现在他却站在迫害人的位置罢了!他到底想怎么样?再造出一个和他一样阴沉多疑凶残的暴君吗? 不知怎的,万俟枭突然想起司马策刚到不久时秦羡盛怒之下对她许下的誓言:好!朕就让你睁大眼睛看着,迟早有一天,他也会变得跟朕一样阴鸷残暴的!你等着! 万俟枭心中一惊。 秦羡他,从来就没忘记过这句话吧? 司马策,会变成第二个秦羡吗? 万俟枭心中没来由的烦躁起来。 对秦羡,从愤怒到失望到现在不愿看见他,从最初的一次次想质问他,到现在连话都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又爱又恨,万俟枭自己都不知道现在她对秦羡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了。 所以还是不要见到的好。 因此万俟枭选择鸵鸟一回,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也许明天,就光风霁月,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了。 可惜天不由人,有的时候你不想见他不代表他不会找你。 两天后,万俟枭就被召进了翔龙宫。 一进去,万俟枭就发现秦羡的脸色阴沉得厉害,他静静坐在上首一动不动,整个人周围似乎凝固了黑色的阴鸷气场,空旷的金色大殿气氛都压抑凝滞起来。 万俟枭跨进门的脚步顿了顿,心下立刻了然秦羡召她来的原因。不过她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果然,大殿的门被外面的路公公带上,里面就剩下万俟枭和秦羡时,他冷冷的开口了:“三日前的雨夜,皇后何处去了?” “赏雨去了。” “赏雨?”对万俟枭匪夷所思的借口相当无法接受,秦羡声调立马就提高了一些。 大概还真没见过耍赖找借口还找得这么明目张胆大气凛然的,秦羡的脸都气绿了。进门时的阴鸷深沉一扫而空,他黑着脸咬牙切齿道:“那么敢问,皇后娘娘的九凤佩哪去了?” 万俟枭还真装模作样的在身上一真好找后,一摊手:“丢了。” “丢了?”秦羡气得厉害,万俟枭远远都能听见他重重的呼吸声和咬牙的咯咯声。 突然上方黑影一闪,下一刻,秦羡就已经占到了万俟枭面前。他伸出手,一块染了血迹的玉佩呈现在万俟枭眼前:“可是丢到朕这里来了?”秦羡咬牙切齿。 万俟枭在看到玉佩上的血痕时眼神一紧:“你把他怎么样了?” 气氛一瞬间凝滞了起来。 “他好很!不但逃出大秦,还唬得朕的将士热烈欢送他!还差点成功唆使边关将士叛变!”秦羡气急败坏的样子突然看得万俟枭挺想笑的。 于是万俟枭没忍住扑哧一下破功笑出声来。 “你那是什么表情!很得意是吗?你就那么在意那个人如此无视朕!你是朕的女人!”秦羡愈发的气急败坏,对自己女人向着外人非常恼怒,他猛的扣住万俟枭的后脑勺,极具侵略性的吻上万俟枭的红唇。 万俟枭惊愕,而后剧烈挣扎,秦羡却更快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强势的撬开她的齿关,唇舌纠缠。 秦羡很霸道,他的吻却很细密缱绻,极尽纠缠,仿佛在怜惜他最珍爱的宝贝一般。凭借着练武之人强大的肺活量,他一点一点榨干了万俟枭肺叶里本就不多的空气。万俟枭脸越来越红,想挣扎奈何秦羡就是不放开她。 不知道是秦羡这厮太强势,还是万俟枭自己太没出息,她渐渐的居然有些腿软。仿佛在那一刹那间,麻木的心似乎又因为唇上微微的刺痛柔软了下来。周围的世界都在扭曲动荡,仿佛又回到了小船上的感觉,让她又爱又怕,只能紧紧的攀附住秦羡的衣衫站稳自己。 大殿的门“砰”的被人撞开,莫倾城兴奋的跑进来,大声嚷嚷:“皇上,神机弩改好了!” 大殿中两人立刻推开彼此,万俟枭微微红了脸退到一边,心里暗暗责怪自己意志不坚定,秦羡则阴着脸没好气的说:“改日再说!朕现在没空!” 万俟枭在听到现在这个词时,脸不自觉又热了一下。所谓的现在没空,是指他们现在正在……咳咳,那啥。不过说真的,听到秦羡这样没好气的跟莫倾城说话,万俟枭不得不承认,心里确实有那么一丝丝痛快的。 只是莫倾城根本不甩秦羡那黑乎乎的脸色,她扬扬手上的精致版机弩,马上好哥们的跟秦羡勾肩搭背:“看,帅吧?”说完双手举起神机弩,面色就随之肃穆起来,她一扣扳机,短箭“嗖”的射出,“笃”的一下,大殿前上方,先帝御笔所书的“气镇山河”的牌匾上就多了一支突兀的短箭。 万俟枭清楚的看到,秦羡的额头青筋跳了跳。好好的一副牌匾,就这么毁了…… “怎么样?不用太爱慕姐,姐只是个传说 ̄”女人自恋的一撩头发,而后也为自己这臭屁的模样呵呵的笑了起来。 听到这句话,万俟枭原本冷笑的勾起的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她眉头微微皱起,心思百转。莫倾城说话做事的态度和莫绮潇记忆中的差了十万八千里,现在面前的这个人不分尊卑,随心所欲,行事出格,说话做事大喇喇的,尤其这句耳熟能详的“名言”说得如此顺溜,比起她来,莫倾城似乎更像是一个穿越者? 而最为可疑的,就是现在莫倾城看她的眼光。那是一种生疏的,审视的和人初次见面时才会有的客气的眼神。 秦羡显然也看到了莫倾城对万俟枭打量的眼神。他视线在万俟枭和莫倾城之间转了一圈,而后大笑着将万俟枭拉到莫倾城面前,将两人的手搭到一起道:“你们姐妹甚久不见,绮儿有身孕不能常出来活动,致使倾城来这么久都没机会正面见着,今日总算碰着了,便好好聊聊,以叙旧情。” “姐……妹?”莫倾城脸色僵硬无比,嘴角的笑容都生硬的,而后她很尴尬的讪笑几声,一把握住万俟枭的手,干笑道:“我我这不都忘了嘛,好久没看到妹妹了,长成大美人了都,没认出来么!呵呵呵呵” “姐姐!”万俟枭很动情的抱住她。这个莫倾城根本不记得她! 万俟枭迅速的盘算了一下,现在有三种可能:一是莫倾城根本不是本人,而是敌人找了个面容相似的人抱着某种目的打入大秦内部;二是莫倾城失去了记忆,却因为种种原因不想让人知道,所以要掩饰;三嘛,莫倾城也是穿越者!只不过她万俟枭来时幸运的传承了莫绮潇的记忆,而莫倾城没有!所以她甚至对这个唯一的妹妹都毫无印象! 唔……第二种可能性最小,比较有可能的就是一三两种:或者莫倾城是壳子里子都换了人,或者是壳子没变里子换了人,总之都必定不是原来的莫倾城了。 “妹妹!好久不见,姐姐好想你!你过得还好吧?来,让姐姐看看瘦了没?”莫倾城演绎得很动情,连眼神都切换成姐妹情深了。 万俟枭也眼含热泪的望着她微笑,身躯微微抖动,一副感动无比、不胜娇柔的模样。 “绮儿,你没事吧?都有身子的人了,还总这样任性的乱跑,让人不放心。要小心我们的孩子啊。”秦羡深情款款的扶住万俟枭,深情款款的带着这对深情款款的姐妹去了后殿休息用膳。 万俟枭听这话,狠狠抖了两抖,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于是最初的夫妻反目质问就在莫倾城无意的插足下演变成一出姐妹相认的闹剧。当然,最后的结局自然是皆大欢喜。不过这皆大欢喜的背后,藏着几方人马的疑心与试探,就不好说了。 感谢宿天照滴1颗大钻,感谢haruharucn滴一朵小红花 ̄感谢蒙蒙2011滴一朵小红花 ̄么么! 【092】穿越定律 元宵节又称上元节,向来是民间青年男女看花灯私定终生的最美节日,而在宫中,却没得这么自由散漫。历年皇宫里的元宵节,也只比大年夜的热闹了一些,文武百官都携带家眷来参加了而已。当然,百官有百官的想法,如果能借着这种机会攀上哪个达官贵人的儿女亲家,再请皇上赐个婚,那才叫天作之合。所以对于元宵节,最热衷的不是皇上,不是宫妃,而是达官贵人们。 露天的场地早在两日前就摆设好了,司天监的天气预报也很准确,今夜确实是个星辰朗朗,明月皎然的好日子。 当第一颗星星亮起的时候,大人们就携带夫人儿女陆续进了场,一时间,场内都是寒暄谈笑的声音,气氛愉悦融洽。 天色渐黑,该来的文武百官基本都到齐了,四品以上有册封的宫妃也都陆续进了场之后,一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秦羡执着万俟枭的手转进了园子,在百官的致敬中牵着她一路走上最高座。 万俟枭期间拽了几次手,却都被秦羡死死握住不放。 于是帝后二人就以一种奇怪的执手姿势走上了最上面的座位。好在两边的臣子百官都恭恭敬敬的未敢抬首窥视天颜,故而倒也没人发现这闹别扭的帝王与皇后。 入座之后,秦羡一声“免礼平身”,所有人才吐气落座。不少官家小姐们被他好听的声音吸引,不自觉的悄悄从眼角偷看上首端坐的威严的男子。 好年轻!这是所有女子的第一想法。虽然早知道当今皇上年轻有为,不过二十多岁就已经担起大秦繁荣,可是亲眼见着了,还是让人心跳加快心生倾慕。至于面容,只从眼角是根本看不清楚的,尤其隔着那么远,能看出的也只是那人的尊荣气势罢了。不过饶是气场,也足以倾倒无数的女儿心了。 于是元宵圆不过刚刚落座,已经有大片的少女芳心暗许,偷偷的瞄上首的秦羡了。更有胆大的在看到秦羡目光扫来时,利落的抛出媚眼。 万俟枭假装没看到。司马策离开之后,她和秦羡之间好像恢复了从前的关系,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裂痕是一种奇怪的东西,虽然没有多大威胁,却也无法真正修复起来。就如同一根刺,扎在手上,虽然没有生命威胁,有时候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可是又时常在不经意间碰到它的伤,一下子刺刺的疼进心里。 感情的天平摇摆不定,万俟枭自己还烦不过来,哪有那么多心里去理会那些对她构不成威胁的少女心。 元宵节的表演比之除夕宴要逊色不少,因为要迁就那些管家千金的才艺表演,所以节日基本都以歌舞为主。 这里的元宵节起源于大秦开国时祭祀太一神,后来逐渐发展成民间看花灯青年男女约会习俗,渐渐的影响到宫中,也变成以给青年男女牵线为主了,所以元宵节真正宫中乐坊排出的节目并不多,很多节目都是由官家千金们出场表演的,为的就是一展个人才艺,好待价而沽。当然,若能被皇上看上,一举进宫,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所以各家千金都卯足了劲表演,一心盼望能获得皇上青睐。 奈何她们不知道的是,上座的皇上之所以没昏昏欲睡的原因,不过是宽袍大袖之下,某一脸正经雍容微笑的皇后娘娘正狠狠的掐他手臂,以报某人不断乱摸骚扰之仇。 底下的表演不是弹琴就是跳舞,一连十几个下来,连最会说好话的右相大人都觉得乏味,你弹琴她也弹琴,总不能厚此薄彼吧,于是最后人人都得了一个“余韵绕梁,妙哉妙哉”的评价。 “启禀皇上,微臣幺女何微微年方二八,乃老臣掌上明珠,一直未肯轻易许了人家,如今正是年华正妙时,故而今日恳求皇上钦点,指个好人家,也好了了老臣与夫人一桩心愿。小女写得一手好字,能在弹琴的同时写梅花篆,请皇上观阅。” 这哪是请赐婚呀,分明是请皇上笑纳嘛!不少大臣纷纷撇嘴。不过撇嘴还没撇完,就被缓缓上台来的白衣女子吸引了去。白纱蒙面,半遮半掩,水眸朦胧,如烟似雾,那盈盈的一眼,仿佛道不尽的倾情,比人间最美的西湖三月天还要美上三分。确是个妙人儿! 女子朝上首福了一礼:“参见皇上。”声音有若黄莺出谷,娇嫩清脆。 “免礼,何小姐才情过人,朕亟欲观之。请。”秦羡的和声悦色让在场无数女子羡慕又嫉妒的看向何微微。 何微微根本不在意的微微一笑,就着场中的琴顺手拨了几下试音,而后有宫女拉开一道空白的横幅纸张站在一边。 不得不说何微微是个聪明人,知道光凭她不甚出色的琴艺一定会埋没在众千金的琴声中,所以要出彩,只有拿出不一样的地方,所以她早在半年前就开始苦练边弹琴边写字的技艺,就是为了今日力挫群芳,争得皇上第一橄榄枝。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她弹完琴时,边上一幅梅花篆体的《洛神赋》也写好了,顿时周围掌声无比热烈,赞叹声不绝于耳,不少达官贵人都开始交头接耳讨论起何大人这幺女来了。 何微微抿嘴一笑,起身谢了幕,然后捧起那卷字走到上座面前跪下,将字幅举过头顶,呈给秦羡。 秦羡朗笑着接过,看了一遍,赞了声“好!”而后自然是一番奖赏,却始终未提迎她进宫之事。 何微微眼中略略闪过失望。她谢了恩,乖巧的回到父亲身边坐下。何大人此刻已经在数位大人的围绕下捋着胡子哈哈大笑着夸耀女儿了。即使不能入宫,能得到皇上的嘉奖赞誉,要嫁个高官大员家的公子也绝对不是问题的,所以何大人很高兴。 就在此时,一阵美妙而熟悉的管弦旋律传来,万俟枭一震,连带的一直抓着她手不肯放的秦羡也感觉到万俟枭的一僵,不觉也抬起头,视线落到舞台上。 那一抬起头间,就看到红衣翩跹,张扬的艳红色肆无忌惮的漫天猎猎飞扬,一瞬间似乎漫天都是血般的红色,那红衣的女子黑发如瀑,肤色若雪,面含笑意仙子一般的远远飞来,英气与妩媚并存,眉梢眼角间尽是男女莫辨的艳丽。 东方不败!万俟枭被雷得不轻。继而一曲穿越必备之《笑红尘》就在这么从莫倾城口中缓缓唱出:红尘多可笑 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 心却已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 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 爱恨一笔勾销 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 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 不问因果有多少 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 不求有人能明了 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 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莫倾城显然是为了这次元宵节下了功夫的,她不会武功,飞天等超华丽的舞姿全靠天蚕丝拉着,因为天蚕丝极细,在黑夜几乎看不见,故而一出场就震撼了所有人。刚刚何微微带来的赞誉全都抛诸脑后,所有人都一个个目瞪口呆惊艳的看着台上忽飞忽降的美人。 东方不败的打扮,宜男宜女的英气面庞,稍显娇小的身材造成的女气由雪亮的长剑弥补,一剑在手,剑舞游龙,马上就有了男子的英气,中和之下又平衡了阴阳倾向,于是不仅爱女色的,连爱好男色的达官贵人们也目不转睛的盯着舞台上的人,神魂颠倒。 万俟枭现下终于肯定虢国夫人也是穿越者,只是这抽风似的行径实在让她有些吃不消。虽然随心所欲是件好事,人人向往之,可是,来到这里就必须遵循着这个世界的规则,否则迟早要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过分出风头,从来都不是好事。 一曲终了,秦羡带头鼓掌大笑:“妙极,妙极!想不到虢国夫人如此多才多艺,真叫朕惊喜无比!” 莫倾城大大咧咧的笑笑收了工,四处一扫,见没自己的位置,干脆往狐清影走去。 “嗨,一起拼桌吧。”笑眯眯的说着,莫倾城一屁股坐下,硬是把秦羡左手第一把交椅的狐清影挤到了一边,而后自己毫无形象的左手香蕉右手烤肉吃了起来。 所有人的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一时间席间寂静无声,只有莫倾城啃鹿排的声音。 而让所有人都更加吃惊的是,一向讲究规矩,端言正行的狐清影,居然没有因为莫倾城大不敬的举止言行斥责半分,反而很平静的让了她一半位置,平静的看着她胡吃海喝,甚至还在她吃完一根鹿排后又递上一根。如此大约可以称为温柔的行径,让所有人都差点掉下了眼睛珠子,心中纷纷暗道,难道天要下红雨了,刻板的左相大人终于脑子开窍了? 万俟枭也颇感意外的看向狐清影。 在她的认知里,狐清影不是这么容易被声色所迷的人吧?居然就因为一支舞曲就对人家另眼相看?难道真是穿越黄金定律,女主一支歌就一定能打动优秀的男人们,继而发生一连串的感情戏?万俟枭囧到了。若真是这样还不如去当歌女算了。长歌,乃太不厚道了。 “好一曲笑红尘!虢国夫人剑舞风华,英姿无双,除了当初皇后娘娘一支剑舞外,这世上再无人能与您匹敌!老臣佩服!”何大人忽然冒出这么句赞美,让人听着怪怪的。说起来是赞美,可听到耳朵里怎么感觉就变了味,好像是在用皇后力压虢国夫人了呢? 万俟枭一听这话就知道坏事了。 【093】姐妹交锋 万俟枭一听这话就知道坏事了。何大人其实是不服气女儿的风头被莫倾城抢了去,故而拿出她来压虢国夫人,可是她现在最不想的,就是在莫倾城面前暴露了身份。这莫倾城虽然脑袋间歇抽风,行事招摇欠缺考虑,可是她们的第一个照面却让她印象极其深刻:莫倾城迎面打马而来根本丝毫不怯让,与她险险擦肩而过——那是绝对的凌驾于性命之上的自信和张狂。那是一种,和她相似的气场,是强者才会有的高傲。 果然,下首的莫倾城闻言微微一顿,吃东西的速度却立刻慢了下来,几乎是优雅的,慢慢咀嚼掉口中的鹿肉,咽下,而后抬起眼,灿烂若星的笑着望向万俟枭,露出一口白牙:“娘娘也会剑舞?” 莫倾城打量万俟枭的眼神变了,竟一下子凌厉得让人不敢逼视。 不过似乎万俟枭最近被秦羡无赖装X的厚脸皮给传染了,索性装X到底,摆出一副柔弱的模样含羞带怯的微微一笑:“何大人谬赞了,绮儿哪能和姐姐比呢?绮儿不过是学着姐姐当初的样子比划了几个舞姿而已,姐姐又笑话绮儿!” 此话一出,杀伤力十足,秦羡被雷得外焦内嫩,何大人和一干当初见识过皇后英姿的大臣更是恨不得自插双目,就连知晓万俟枭真面目的狐清影也被口水呛着咳了数声才算恢复镇定。 而莫倾城却尴尬的笑了笑,没再往下说。 万俟枭心中冷笑。打蛇打七寸,她就是捏死了莫倾城没有从前的记忆,不敢提往事,所以她尽把话题往以前带,莫倾城不想让别人发觉她没有以前的记忆,就一定不会再开口追问下去。至于其他人,管他们被雷成什么样呢,她只要自己达到目的就行了。 “哎,绮儿你又胡思乱想了!有了身孕之后,你这颗小脑袋呀,朕都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连个皇后的威严都没了!弄得跟个孩子似的!有了孩子之后,你自己也变成了孩子,以后朕是不是等于一下子多了两个孩子?”秦羡宠溺的笑着捏捏万俟枭的鼻子,说的话却是在给万俟枭打圆场。 众人这才恍然的打着哈哈。于是元宵晚宴在和乐融融的气氛下得以继续开展,顺利演完全场。而秦羡心情似乎也不错,该指婚的都指了,何微微那个大美人出乎众人意料的没有纳入宫中,而是指给了右相家的二公子,择日完婚。虽然没能进宫,但好歹也是嫁入了一品高门,于是何大人也快活了,眼睛都笑得眯成一道缝儿了。 元宵晚宴结束后,万俟枭托言累了摆脱秦羡,独自坐上凤舆回中宫。 因为车舆是不能驶进宫院的,所以万俟枭的凤舆到了中宫外的锦荣大道边停下。万俟枭下了凤舆,身后跟着一大串的宫女,通过枫林廊桥往中宫高门走去。 黑黑的夜色有些看不清楚周围的环境,万俟枭一行经过廊桥时,只听得旁边的暗处忽然冒出一道女声:“皇后娘娘请留步。” 万俟枭停下脚步转身,不意外的看到莫倾城从桥边阴影中走出。 此时的莫倾城不再似平日抽风的嘻嘻哈哈的样子,她唇畔含笑,眼神熠熠,竟有几分高深莫测。“你我姊妹甚久不见,一起进去叙叙旧话?” 万俟枭一脸的惊讶之色:“姐姐说的哪里话,我们不是日前才跟皇上一起用了膳么?” 莫倾城脸上完美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而后强笑道:“也是。哎,我不过是挂念妹妹了而已,到底许久不见了,这两年那么多的话儿,又岂是一日两日三言两语能说得完的?我下了晚宴就匆匆赶来,也不过是喝了点酒,一时间吧,就勾起了一些往日情怀,于是才想找妹妹一叙旧情,聊以解忧而已。”莫倾城拿着帕子在眼角按了按。 一叙旧情?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她的底细吧。万俟枭就冷眼看着她表演,却始终不搭话。 莫倾城一个人唱独角戏唱着唱着发现万俟枭根本就不搭腔,于是也觉着没意思,气氛很快就冷场了。 “姐姐要是没什么事的话,绮儿先回宫歇息了?肚子里的小家伙闹腾得很呢。”万俟枭害羞的摸着肚子微笑。她第一次觉得秦羡这怀孕的借口找得还是不错的,至少可以在不想跟人交谈时拿出来当挡箭牌。 “嗯。”莫倾城低下头似乎陷入沉思,有些心不在焉的应声。 万俟枭让开莫倾城,与她擦肩而过。 在走出两步远的时候,后侧的莫倾城突然喊了句:“万俟枭?” “?”万俟枭下意识的回头。 在回过头看到莫倾城的脸的那一刹那,万俟枭知道自己犯大错了。同时让她震惊的还有,这个能准确叫出她名字的女人! 下意识的,万俟枭突然就想起,她送走司马策之后早上回来时,所看到的莫倾城骑射的姿势。她当时是看着觉得那姿势古怪,但也没多想,可现在一对照,就清楚的发现,莫倾城那姿势根本不是骑马射箭的姿势,而是刑警出警时经常半身探出车外握枪射击的姿势! 难怪她带给她的感觉如此熟悉!是她! 飞鹰女警方芳!那个上辈子被她阴死的对手! 万俟枭只觉得血液在沸腾,呼吸间也灼热起来。 不过万俟枭也不是无能之辈,慌乱只是一秒钟的事,她马上镇定下来,面上露出一抹迷离的微笑,回首给莫倾城以一脸迷惘的浅笑:“姐姐叫绮儿作甚?” 万俟枭,莫绮潇,这两个名字发音极其相似,若说听混了也是人之常情。 莫倾城鹰一般的视线盯着万俟枭的脸上来回巡视了半晌,终是没找出什么破绽,她微微扯出一抹笑意,揉着太阳穴摆手道:“没什么,刚才忽然福至心灵,很想喊妹妹一声。姐姐今日果然是喝多了,对妹妹甚是挂念。” 万俟枭一脸感动之色:“姐姐……多谢姐姐关心!绮儿对姐姐也甚是挂念,只是……对不起,绮儿不是故意冷淡姐姐的,只是……绮儿不想与姐姐共侍一夫,所以才如此无礼,姐姐……对不起!”万俟枭咬住下唇,楚楚可怜。 “啊?”莫倾城呆了呆,而后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原来妹妹一直对我没好脸色,是以为姐姐我要勾引你老公?”这么一想,莫倾城似乎心里又豁然开朗了,她马上又脑袋抽风的变身女超人,拍拍万俟枭的肩膀安慰道:“妹妹你多想了,姐姐对他没兴趣!安啦!” 万俟枭一见她脑袋抽风,被“可怜痴情女形象”打动,就知道这一局交锋到此为止了。目前她小胜。胜在她沉得住气,而方芳没能沉住气。 刚才那一声试探,莫方芳直接喊出了万俟枭的名字,一心想试出她是不是万俟枭,却忘了在喊出敌人名字的同时也暴露了自己。所以这一局,注定了方芳要输。 等莫倾城,也就是方芳想通这一点时,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大秦的春天来得很快,过了元宵节没多久,日子嘻嘻哈哈的一闪而逝,柳枝就开始抽芽了,迎春花也结出了嫩黄色的小花苞,中宫的宫女们都换上了今年新制的粉红色春装,一个个娇俏的小姑娘走路都流露出春天的欢喜活泼。 万俟枭在中宫安心“养胎”,实则在挑选司马策赠送给她的蒸汽动力船设计图册。有的船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生产力造得出来的,有的简易一些的,稍加提升可以造出的,万俟枭就选出来描摹下来放到一边,如此整理了一番,不多的几本图册竟也花了一个多月才算完成。 伸了个懒腰,万俟枭将东西收拾好,就听到云霞的传报,说是秦羡又打发人来请她去翔龙宫共进晚餐。这期间万俟枭都不知道以“养胎”为由拒绝了多少次了,秦羡这厮还是孜孜不倦的每日必请,也算有毅力了。既然今日万事搞定,心情还算不错的万俟枭就随口应了下来。 传讯的小太监喜出望外,马上乐颠颠的一溜烟小跑去报信领赏去了。 万俟枭简单的梳妆打扮一番,就乘着凤舆摆出孕妇的谱儿去了翔龙宫。 一到翔龙宫,秦羡居然已经站在外面迎接了。真是好大的面子! 万俟枭拿出孕妇的范儿,哼哼两声,就由着秦羡扶亲妈般的把她扶进去了。 进了偏厅,万俟枭四处一扫,只见满屋的蜡烛烛火莹莹,万俟枭就知道又是莫倾城给秦羡出的泡妞馊主意了。烛光晚餐啊,亏你们想得出来!起码上千支的红烛就这么点着,你当是灵堂呢? 万俟枭肚里腹诽,嘴上却还是笑道:“皇上费心了。” “皇后喜欢就好。”秦羡居然极其罕见的腼腆了一下,有些不自然道,“只要绮儿喜欢,朕天天点这么多蜡烛等绮儿来。” 万俟枭嘴角抽了一下,这又玩的是哪出? 秦羡很绅士的给万俟枭拉开凳子,万俟枭也不客气的坐下,秦羡到她对面坐下。两个人之间隔着张桌子,桌子是漆成黑色的长条方桌,桌上放着一只黑色纹路花瓶,瓶中插着一支玫瑰花。 周围盈盈的烛火跳动着,照出晕晕的光。仿佛场景一换,两人已然身处现代的某个西餐厅了一般。 这边两人刚刚坐好,边上一身白衬衫黑马夹的莫倾城梳着小分头,贴着小胡子,胳肢窝里夹着菜单出现了。“两位要吃点什么?” 菜单已然递给万俟枭。 万俟枭打开,这是一份制作精美的全法式菜单。从菜名到排列顺序都是例行照搬,这次玩得果然够专业啊。 万俟枭的手指在各色菜名上从上往下慢慢滑过,在看到她一向喜欢的红酒牛排上一顿,而后感觉到身侧视线一热,万俟枭不紧不慢的手指在纸张上刮了刮,然后刮出一颗小小的纸浆颗粒。在她身后站着的莫倾城脸上肌肉抽了两下。 万俟枭的手指继续往下一个又一个的菜单名上滑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之后,她眨巴了两下眼睛,赫然指着菜单第一页最上面的一串法文字符,无比天真的朝着莫倾城微笑道:“既然是榜首,一定是最好吃的,那就给本宫来一份吧!” 莫倾城:“……” 菜单最前面的都是乐队演奏歌曲好不好…… 万俟枭很无辜的眨眨眼睛。 莫倾城僵硬的笑笑:“ok。” 口上应声,人却不曾离开,依旧站在原地等着万俟枭的反应。 而万俟枭也不负众望,她一脸疑惑的歪头看她:“哦开?” “KaiYourHead!”此乃中英混合文,意为“开你个头啊!”莫倾城实在忍不住要大骂这个小白皇后了,怎么这么笨。可惜她完全忘了事实上这么一出就是她自己折腾出来的。借着秦羡想重新追回妻子的心的机会,她假装出谋划策,其实是在试探万俟枭会不会外文。只是没想到,这女人会这么气死个人,就好像什么都知道,却在故意逗她玩一般。这种感觉,让她很不爽。 “?”万俟枭一头雾水的看她,一脸的莫宰羊。 骂人骂得别人不知不觉,莫倾城觉得自己爽快了,圆满了,于是笑得甜甜的下去传膳了。临走时她朝万俟枭比了个中指:“FUCK!” 万俟枭纳闷的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啊?” “恩,就是祝你好运的意思。”莫倾城笑得不怀好意。 “哦。FUCK!”万俟枭现学现卖的朝她竖起中指。 莫倾城脚下一歪。 “FUCK!”秦羡也有样学样的朝莫倾城比起中指。 莫倾城落荒而逃。 感谢qflmjlyq滴1颗大钻石 ̄ ̄感谢寥西西滴1朵小红花 ̄ ̄感谢蒙蒙2011滴1朵小红花 ̄ ̄么么! 【094】打消疑虑 莫倾城OK着下去了,万俟枭则很期待那支叫《蓝色多瑙河》的“食物”到底会是啥,忍不住窃笑着等莫倾城给她一个惊喜。 然后食物上来了,万俟枭囧了。正是她从前偏爱的红酒牛排。 莫倾城,糊弄人也不带这样的! “皇后似乎不很高兴?”秦羡眯起黑眸盯着她。 万俟枭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臣妾很高兴!” “哎呀!”谁知万俟枭的摆手不知怎么的意外撞到了莫倾城,莫倾城手一歪,端上来的兹兹冒着油泡的热牛排就这么朝万俟枭手臂落下。 “!”万俟枭反应极快,下意识的立刻抽手。手一挪开,电光火石间万俟枭意识到了刚才自己未必真撞到了莫倾城,这极有可能又是莫倾城的试探。试探她一个弱女子绝对不可能有灵敏的危机反应,理应无法躲开。于是万俟枭硬生生忍痛停下手,马上滚烫的牛排“啪嗒”一下掉在她的手臂上,“兹”的一声,烙铁一般的牛排马上烫麻了万俟枭小臂一大片。 “天呐!妹妹你没事吧?我看看!”莫倾城惊呼着放下餐盘,抓起万俟枭的手臂一阵吹拭,慌张得不成样子。 “痛!”万俟枭泪光闪闪。这回倒不是伪装,是真的痛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但这孩子舍得真的很痛啊啊啊啊“虢国夫人!”秦羡犀利的眼神在两个女人之间扫描。 他的眼神很凌厉,似乎刚才那一幕,两个女人间互相勾心斗角的小心思都被他看穿了一般。不过让万俟枭稍稍欣慰的是,秦羡到底是偏向她的,她与莫倾城同样耍心思,他却枪口对外,只点了莫倾城的名,还是直接出口封号,表明他很不悦。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请皇上、皇后娘娘责罚!”莫倾城耷拉下脑袋。 万俟枭也低下头假装知错了的样子。秦羡虽然没点她名,但不代表他就会不记错了,秦羡这厮小心眼的狠。 “罚?自是要罚,不然你还无法无天了?当这里是你的虢国封地了?别忘了你是来逃难投靠绮儿的!朕不想再看见你针对绮儿的任何手脚,否则别怪朕翻脸,听清楚了没?!……还不快宣御医!”秦羡厉声呵斥,守在门外的路公公马上飞奔离开。 万俟枭闻言却有些意外。原来莫倾城来这里是逃难投靠她的?啧啧,她都不知道呢。外面都盛传是秦羡惹来的桃花债,人家虢国夫人都找上门,住在宫里头不走了呢。搞了半天,原来她莫绮潇公主才是主角儿呀。不过秦羡这态度也颇耐人寻味,他之前一直相当纵容莫倾城,对她不闻不问,而现在却因为她当面呵斥莫倾城,这是在变相的,向她示好? 万俟枭心思百转,边上莫倾城却想法简单。她往地上一跪,一脸悔恨与懊恼,仰起头看着万俟枭道:“皇后娘娘赎罪!倾城做错事,愿意领罚,请皇后娘娘责罚!” 万俟枭低着头,从眼角打量着莫倾城,琢磨了一番后,提起帕子擦擦疼出来的眼泪,可怜兮兮的摇头,站起来用没受伤的手扶起莫倾城,抽抽鼻子道:“姐姐说的哪里话,在你心里,绮儿就是这么小心眼,不分是非的人么?姐姐刚才又不是故意的,是绮儿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姐姐,才会烫到自己的,不关姐姐的事!皇上!你要罚,就连臣妾也一起罚罢!”万俟枭拉着莫倾城一道朝秦羡跪下。 “绮儿这是作甚!快快起来!小心我们的孩子!”秦羡马上“大惊失色”的扶起万俟枭,一脸爱妻心切的模样。 万俟枭心中暗叹这厮的演技,不过她脸上却摆出一副破涕为笑的模样,拉着莫倾城和秦羡一起在她两边坐下,幸福道:“姐姐在,皇上在,绮儿不枉此生了。” “傻绮儿,又说的什么话!”秦羡捏捏万俟枭的鼻子。而后拉起她手上的手臂,挪开袖子细细查看:“还疼吗?御医马上就来了,忍着点。” “不疼了,有你们在身边,绮儿不疼。”万俟枭继续装柔韧坚强的小可怜。刚才那一出,莫倾城是在试探她的习性。不错,她万俟枭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主儿,所以刚才莫倾城是故意给她可以名正言顺报复回来的机会,以试探她的反应。 如果不知道莫倾城就是她的死对头方芳,那她也许真会顺水推舟就势“回敬”一下,可现在既然知道了对方是谁,万俟枭就收敛了许多。至少现在,她还不想跟方芳为敌。光看方芳试探她是不是万俟枭前后截然不同的反应就可以看出,她是完全把“万俟枭”当成头号死敌了。所以,如果她不是“万俟枭”,那么方芳会无视她,甚至跟她关系不错;如果她是“万俟枭”,那么方芳会跟她往死里斗。 没办法,谁让她当初设计她,让她跟父母反目,被家族唾弃,最后无家可归,甚至还一连串的设计陷害,让她成了警戒耻辱,被人指着鼻子大骂放荡无耻,勾引有妇之夫,又弄了一大堆伪照片证明她跟上司还有一腿,跟身边每一个男人都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弄得她一无所有几乎流落街头,最后坚定的爱着她的男友不离不弃,始终相信她,包容她,与她度过千辛万苦,终于修成正果结婚时,又被她一颗微型炸弹给炸死了呢?╮(╯▽╰)╭要是她,唔,她也会死也要追杀那个害惨自己的女人的。嗯嗯,一定会的!o(≧v≦)o ̄ ̄所以呢,还是假装自己不是万俟枭,也不知道万俟枭到底是个啥的好,要彻底跟万俟枭三个字划清界限! ̄\(≧▽≦)/ ̄于是万俟枭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接下来的作战攻略。 而莫倾城在边上看着御医给万俟枭上药,万俟枭疼得小脸直皱,水汪汪的杏眼泪光闪闪的样子,心里又觉得愧疚。她就是因为那个无聊大臣的一句话,就起了疑心老是疑神疑鬼的觉得莫绮潇有问题,从喊名字条件反射到生活环境英文法文,又折腾到反应灵敏程度,最后还不甘心的试探她的心性,根本毫无所获。事实证明根本就是自己胡思乱想,还害了人家白白受苦,莫倾城心里觉得挺对不住莫绮潇的。 “绮儿,等你手上的伤好了,姐姐带你出宫去转转吧?你这么怯弱,应该没出宫玩过吧?我告诉你哦,外面可好玩了!”莫倾城打消了对方是万俟枭的怀疑,开始对万俟枭示好起来。 “不准!绮儿有了朕的孩子,自然要在宫中静养,岂能随便出宫与那些走夫贩卒交往!”秦羡马上黑着脸反对。他心里不痛快,万俟枭出宫岂不是又要见到那个云裳和姓秦的小鬼了!不许!绝对不允许! 万俟枭虽然对秦羡这明显是屁话的借口嗤之以鼻,不过她面上还是微微害羞的点头,小鹿般的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莫倾城:“姐姐,等绮儿生下宝宝后,我们再一起去看看大秦的美丽河川,可好?” “好啊!到时候,我们来个微服出巡,游历大秦山河!看姐姐诗仙再世,身临其境给你做几首像样的好诗!保证流芳百世,青史留名!”莫倾城拍着胸脯保证。 “哼,虢国夫人若有空,最好去把接下来的河道开凿图尽早给朕画出来,大秦百万子民感激不尽!”秦羡冷声哼道。 莫倾城顿时蔫了。她人顿时从l变成n形,蔫搭搭的垮下肩,苦着脸对万俟枭控诉道:“你看你看,皇上妹夫最坏了——啊,又瞪我!我我我,我这就去画图!哦呵呵呵……不打扰你们了,拜拜 ̄ ̄” 莫倾城说完“嗖”的一下消失了,估计接下来短时间之内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了。 解决了莫倾城,万俟枭顿觉压力小了许多。 她手臂上,御医已经帮她上好了药,也包扎好了,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后,向她和秦羡行了礼退下。万俟枭试着动了动手臂,发现除了疼痛之外没什么大碍,便也放下了心,转头朝秦羡笑笑。 秦羡揽住万俟枭的肩,将她带进自己怀里,叹息了一声,遗憾道:“本来是想给绮儿一个难忘的夜晚的,结果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没事的,皇上有这份心就好了。”难得夫妻温情一下,万俟枭也就没有跟他针锋相对,而是扮演起了贴心妻子的角色。 秦羡低下头,将额头贴在万俟枭额头上,柔情缱绻道:“不行,总要补上的。不然让绮儿委屈,朕心里不痛快。” 万俟枭翻了个白眼。这厮不就是想算计着浪漫一把然后把她骗上床吗,还说得自己多深情款款似的。 她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皇上,臣妾不委屈!再者现在臣妾都是有身孕的人了,怎么着也得注意着身子才是嘛,哪能经得起这么多的折腾。人家不依啦 ̄ ̄”最后一句嗲得万俟枭自己都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你倒入戏!”秦羡失笑,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而后他面容一变,邪气的靠近万俟枭,在她耳边吹气,低沉的调笑道:“朕也是怕你到时候生不出个跳蚤来徒惹人非议,朕这不是想帮你作后期弥补么?” “所以就玩弄假成真的戏码?”万俟枭推开他,“怀孕十三个月产子,非妖即孽。啧啧,皇上是想把我们娘儿俩往死里整呢?” “绮儿休要胡说!”秦羡面色一正,严肃的捂住万俟枭的嘴,正紧道,“朕是真的希望皇后给朕生个太子。” 万俟枭垂下眼睑。 为什么他说的是皇后,而不是绮儿?皇后生的太子,和绮儿生的太子,事件是一样的,但表达的情感意义却有着天壤之别。前者功利性太重,后者感情成分太重,虽然明知帝王不该有情,可是她还是希望是后者。 那就等到哪天他学会了正确的表达再说吧。 万俟枭推开他,没有给他回答就离开了。 【095】歌尽天下 开春以后,宫中各种以春为由的聚会宴席就多了起来,各家命妇、千金也都抓紧机会参与各种交际,一方面隆冬过去,人从懒散状态恢复过来,正是想四处走动活动筋骨的时候;另一方面,各家各户有女儿的,无不希望博个名声,方便联姻嫁娶;最最重要的是,这可是扩大家族人脉关系的重要手段,因为夫人们的交际也是会影响到男人们的亲疏的。所以,各家夫人小姐们对各种上档次的聚会异常热衷,更别提眼下这桩例行的皇宫举办的百花宴了。 所谓百花宴,其实不过是开春以后选个春暖花开的黄道吉日,一般由皇太后坐镇,邀请文武百官和帝都或大秦有名气的女儿家齐聚御花园,一道喝喝茶,赏赏花,自由交际的人际应酬。这种宴会最初是变相的给皇帝物色女人的,不过后来渐渐的发展下来,又开放了许多,一些有资格出入皇宫的贵族子弟也可以在此机会应选临时侍卫,正大光明的进入御花园,寻找一见钟情发展自由恋爱的机会。 记得尉迟贵妃似乎当初就是在这个聚会中入了秦羡的眼,被迎入宫中平步青云的。今年,却不知又会是谁家千金? 万俟枭对这类张家长李家短的纯女人间的交际宴会确实喜欢不起来,最后在如月的再三请示下勉强答应去看上一眼,镇个场子,免得外人说宫中规矩轻慢了之类的闲话。 简单梳妆了一番,万俟枭就在大批宫女的簇拥下去了御花园。 一进御花园,属于春天的热闹的气息就立刻感染了众人。不同于宫中一贯的严谨持重,御花园里,花匠几乎搬出了所有的各色鲜花,灿烂的阳光下花开绚烂缤纷,佳人巧笑嫣然。三三两两的青年女眷互相说笑着穿梭花丛中,嬉笑着在九曲廊桥上戏金鲤,也有青年才子佳人脸红红的站在树下生疏而羞涩的说着话,各自眼神紧张的不时四处看着有没有人过来。 万俟枭一进园子,马上就有眼尖的命妇拉着女儿过来参拜,众人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就要下跪参拜,万俟枭含笑免了众人的礼,只道难得佳节,让众人只管玩得高兴就好。于是自然又引起一片感恩戴德的话。 因着众人要参拜的片刻安静,万俟枭耳尖的听见了后园深处的隐约歌声,她转头笑问:“谁家女儿在唱歌?甚是动听。” 本意是想随口夸夸人的,结果却被告知是虢国夫人。那女子也不知谁家女儿,颇不知进退,话也忒多,不看万俟枭的脸色就叽里呱啦一口气把话全说了:“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是虢国夫人在唱歌呢!大家都说歌声动听美妙,有如天上瑶池仙音,听得大伙如痴如醉,连皇上都练练夸赞呢!现下大伙儿都聚集在那听着呢,皇后娘娘可要去听上一听?据说还是虢国夫人自己写的词曲呢,真是天下才女啊!” 旁边立刻有个妇人拉住那少女,狠狠等了她一眼,而后陪着笑对万俟枭福身见礼道:“幺女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皇后娘娘,还请娘娘大人有大量勿怪。”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万俟枭要再说不去就是没有容人雅量了。按说虢国夫人唱歌吸引了皇上,皇后对此于情于理都该不悦,小姑娘还心无城府的邀请皇后去听曲,根本是没事找事,所以那妇人要拉住小姑娘。可是这妇人也不会说话,一句“冲撞了皇后娘娘,还请求勿怪”,要是万俟枭不答应去了,仿佛就正应承了那怪罪似的。这不会说话的娘儿俩! 万俟枭心中暗恼,却还是不得不做出一副宽容大度的嘴脸,朝众人笑道:“贵千金心直口快,活泼可爱,本宫怎会怪罪?诸位有心前去听歌的,与本宫一道前去听歌取经吧!呵呵” “谢皇后娘娘恩赏!”众人谢了恩,一个个屁颠屁颠的跟着万俟枭一道循着歌声去了后园深处。 过了九曲桥,乃是廊亭长道,顺着走廊到达后园,绕过树林假山之后,面前景色一变,从小桥流水变成了古山孤亭,丛丛竹林生得繁茂翠密,甚是招人喜爱。莫倾城就执壶而歌,正一头后仰倒在亭中石桌上,手提酒壶哗哗的倒下美酒,诗酒意正浓。她食指一摇,一曲《将进酒》断断续续唱完,用的不知道是那支曲子的调子,反正听着还挺熟。亭子周围,或在走廊上,或在树林间,或在花丛中,或在樱草里,各色听众都竖耳聆听,神若痴狂。男子大多面露爱慕痴迷之色,女子或有羡慕嫉妒之色,却更多的是仰慕与崇敬。 一曲终了,秦羡带头鼓掌。 “甚好。恣意潇洒,狂放不羁,虢国夫人不愧是女中豪杰。”秦羡当着外人的面,还是会尊称一声虢国夫人的。 “皇上过奖了,呃。”莫倾城打了个酒嗝,显然喝多了。她眼神微微有些迷离,仰起头忽然吃吃笑道:“既然大家喜欢,那么本夫人再献丑一次,送上一曲《水调歌头》好了。” 众人连番叫好。 万俟枭面目抽蓄。方芳,乃一喝多了就人来疯的习惯还是没改掉啊…… 莫倾城显然此刻正兴致高昂,酒壶一扔,对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就是一副我愿乘风归去的嫦娥奔月状:“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调子微微清冷,若除却现在害死白天稍稍有些不应景之外,其他都是极美极美的,尤其莫倾城本身并不难看,喝醉了双颊染红,眼神迷离,神态娇憨可爱,加之喝多了把太阳当月亮也情有可原,所以众人都觉得虢国夫人真是神了,趁酒而歌,字字珠玑,当世的再多才子都没一个能与之争锋,于是众人更加痴迷。一众年轻男子的眼神都火热火热的。 万俟枭下意识的去看秦羡。 因为在侧面,所以看不到全部,只能勉强看清秦羡半张侧脸。他眉眼含笑,薄唇抿起,在唇角处微微上勾,这是他心情不错的表示。他的脸也稍稍有些红,显然是面前的玉壶清酒喝了不少。 他的眼神,似乎很专注很固执的盯着莫倾城醉得酡红的娇颜看,直勾勾的,这让万俟枭心里很不痛快。 在莫倾城又开始唱下一支红藕香残玉簟秋的时候,万俟枭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去。 周围的人似乎都看痴了,对虢国夫人这样的绝世天才简直到了膜拜的程度,个个都恨不得能多看一秒的也好,所以也没几个人注意到万俟枭的离开。 万俟枭对注意到她眼神投来询问的人友善的笑了笑,抚了抚肚子,眉眼散发着母性光辉的微笑着退场。 回到中宫,万俟枭心里怎么着都舒服不起来。撇去她觊觎秦羡的江山不谈,她给秦羡摆平后宫,力压外族,稳固帝都,平定叛乱,一起逃亡,掩护秦宝宝,她为他出谋划策应对朝廷,征战前线击退柔然,她哪次不是以命相搏?就换来秦羡这样时冷时热,时温柔时疯狂的对待!而莫倾城,不过几支歌曲,就可以这样打动他?看他今日醉酒时看莫倾城的神色,说不准明日宫中就要多迎进一位新贵了! 万俟枭越想越气愤难平。她索性面前东西一推,招来云霞:“本宫出宫散心,晚些回来,你且先照应着宫里头。” 云霞瞄了瞄万俟枭的脸色,也大约猜出几分,当下乖巧点头应是。 万俟枭拿了日前描下的蒸汽动力船设计图,装扮了一番就溜出了皇宫。 她直接去了船坞,从前线回来后就一直没去过船坞,现在再去隔了甚久,秦君任为此气得一直不肯睬她,两颊鼓鼓的不鸟她,最后还是她陪尽了好话又说了一大堆笑话,才勉强逗得他露出那么一嘛嘛笑意。 话说秦君任这死孩子也真是的,才十四岁,个头就蹿得飞快,居然长得快追上她了,隐隐有超过她之势。因着近两个月没见,秦君任这期间里已经开始发育进入变声期,刚开始他见了她死活不肯说话,任万俟枭怎么逗弄就是不肯开口,最后无意中“啊”了一声,才被万俟枭发现了他的公鸭嗓子音,恼得他几乎要翻脸。最后万俟枭再三保证不笑他,他才横了万俟枭一眼,小人大样的摆着总管的谱儿带万俟枭参观扩建后的船坞。 云裳还是老样子,只是隐隐间似乎不大愿意接近万俟枭,老是一个人离她远远的似乎有心事的样子。 万俟枭拱拱秦君任,眼神问他,却被秦君任狠狠瞪了一眼,低声骂了句:“你惹的孽债!关我屁事!” 万俟枭摸摸鼻子,不敢答话了。秦君任这小鬼,年纪小是小,凶起来还真不是盖的。不过,为毛说得就好像她强上了云裳却不肯负责一样?╮(╯▽╰)╭万俟枭参观完了船坞,了解了船坞及港湾不夜城的近况,知道了不夜城已经辐射发展到周边的几个大城市了,收入可观,万俟枭心里一阵得意。 将设计图给了秦君任,秦君任细细琢磨了一会,点头答应先尽量用最精细的工艺造一艘出来试试,看能不能达到预期效果。这船明显跟现世水平不是一个段数的,超越时代生产力的东西,能不能生产出来还难说。 万俟枭看得直点头。秦君任到底是成熟务实了许多,对这种新奇东西不会一口应承下来保证能做出来,而是保持观望态度,先尝试制造样本,再说能不能造出来,以及产品优劣和改良技术之事。 这才是,她想要的大管事啊。 万俟枭并未在船坞逗留太久,连饭都没肯留吃,结果又得罪了秦君任一回,气得秦君任送都没送她,万俟枭只好摸摸鼻子,一个人孤零零的从船坞走回去。 结果回去的路上,又让她遇着一个有些意外的人。 万俟枭看到他的时候,狐清影正刚从一家首饰店出来。 谢谢蒙蒙2011滴1朵小红花 ̄ 【096】绯闻四起 “狐清影!”万俟枭迎上去。 没想到狐清影却没有理她的意思,假装没看到她一般侧身让开她就走出店门口。 “酸儒!”万俟枭不高兴的一把抓住他的手。 狐清影仿佛这才反应过来一般回头看了看她,而后点点头,有些蛮力的抽出手,退开两步后才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淡淡道:“佞后。” 万俟枭这才转嗔为笑:“你那是什么表情!走,我请你喝茶去!”说着又要去拉他。 狐清影却立刻后退一步让开她,而后不冷不热道:“娘娘请自重。” “你!”万俟枭终于不高兴了。 狐清影淡淡别开脸。 大街上两个男子在首饰店门口拉拉扯扯,很快引起了一些好事的人注意,纷纷开始窃窃私语痴情郎苦寻薄情郎的故事戏码。 狐清影终于受不了这些人,一把拉过万俟枭就冲出人群跑远了。 深巷小茶馆里,狐清影和万俟枭面对面的坐着喝茶,大眼瞪小眼。 “咳,你怎么没去百花宴?”万俟枭没话找话说。其实刚看到狐清影的时候她确实是心里一喜的,这不还有一个人没有被莫倾城几支曲子勾了魂去吗?所以乍看到狐清影,她有种找到组织的归属感,才那么亲热的一个劲热脸贴他冷屁股的。 狐清影垂下眼睑,淡淡道:“一群女人赏花,有什么好去的。” 狐清影怎的如此冷淡?万俟枭斜睨着狐清影,心中暗生纳闷。虽然说除了她前线归来的那一晚,狐清影就从来没给她好脸色过,但是那之前和现在又是完全不同的那种感觉。在那以前,狐清影虽然没好脸色,且每次两人见面都会以吵架告终,但是,却到底是能搭得上话的;可是现在,明明狐清影就坐在面前,却感觉很远似的,让人捉摸不定。他到底是怎么了? 狐清影终于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道:“娘娘怎的也没去?” “有什么好去的?一个女人唱歌而已。”万俟枭学着他的话驳回。想到秦羡和那些男人女人看莫倾城的眼神,万俟枭就觉得一肚子怄气。 狐清影点点头,喝茶,没再说话。 “你好像不太开心?”万俟枭问。 “没有。”狐清影放下茶杯,正色道,“我很高兴。” “为什么?你明明——” “有的高兴,是不能放在脸上的。”他说这话时,是看着万俟枭的眼睛说的。 万俟枭不知为何,在那一刻居然有那么一丝丝的慌张。不是生死输赢的慌张,而是一个女人面对一个认真的男人措手不及之下的小鹿心慌。 所幸彼时隔壁茶座的几个风流士子的笑谈总算打破了万俟枭和狐清影之间奇怪的心跳节奏。 “……是啊,简直绝了!来,干杯!与尔同销万古愁!”几个士子兴高采烈的举杯相碰。一饮而尽之后又兴致勃勃的讨论起莫倾城下午在百花宴上所唱的词曲,个个摇头晃脑一番感叹。 “举国相庆春宴欢,一曲歌尽天下知。”狐清影有些感慨的样子。 万俟枭这才明白,狐清影不是没去,而是去了,又回来了。那么,他既然听到了莫倾城的歌,为什么没有像别人那样沉醉其中流连忘返呢?连那么阴冷的秦羡都会十分欣赏那些歌曲,为什么狐清影这样精于文艺的人却没有迷恋呢? “娘娘可知,现在传得最热的流言是什么?”狐清影忽然转了话题。 “恩?” 万俟枭正疑惑间,就听隔壁桌的绿衣才子朗声调笑桌上的哥们道:“你想得美哦!人家虢国夫人才貌双绝,过不了两天就要迎进宫里头去了,哪还有你们的份儿呀!哈哈哈” 万俟枭收回视线,眼神询问狐清影。这是怎么回事? 狐清影颔首确认:“现在人人都在传,虢国夫人将要入宫。” 万俟枭脸色顿时有如吃了苍蝇一般。 狐清影却紧接着抛下第二颗炸弹:“娘娘可还记得相府之夜?她,就是我提过的未婚妻。” 万俟枭连忙摆手示意停一下,她转头连打了数个喷嚏,才吸吸鼻子,迷茫道:“啊?” 狐清影终于露出了万俟枭今天见到他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虽然是哭笑不得的无奈淡笑:“我说,莫倾城曾经是我的未婚妻。” 这次,多了个“曾经”。 万俟枭用手绢擦擦鼻子,点头:“哦,明白。就是你那次醉酒话唠说起的云国的,未婚……妻……”万俟枭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眼睛瞪得圆圆的。 理论上,莫倾城=她姐,狐清影=莫倾城的未婚夫,所以,狐清影=她的未婚姐夫? 狐清影意味不明的垂下眼睑喝茶,夕阳的橘色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在他睫毛下投下细细的阴影。“小时候,我抱过你。” “……”万俟枭言语失能。咋要不没亲人,要不亲人满天飞呢?一个个都出来认亲了? “……结果摔了一跤。你哭着去告诉你娘亲,说要是摔丑了长大嫁不出去,就要赖我家。” 万俟枭听得嘴角直抽:“我当时几岁?”她怎么记忆中一点印象都没有? 狐清影好看的嘴角一翘:“五岁。” 万俟枭:“……” 狐清影轻笑喝茶。 万俟枭好半天才从鼻子里哼了个鼻音,皱皱小鼻子道:“所以你今天不高兴就是因为未婚妻要嫁人了,新郎不是你?” 狐清影手上一顿,放下茶杯,再次正色重申道:“没有,我很高兴。” “不用强颜欢笑了!我能理解的。”万俟枭万分同情的看着他。 不知是不是万俟枭的错觉,狐清影似乎狠狠瞪了她一眼,而后一脸很无力的样子。他抚额轻轻叹道:“其实入宫真的不错的。” “好个屁!”万俟枭翻脸。“你也不想她入宫我也不想她入宫,你去抢亲吧,我支持你!” 狐清影对这种鸡同鸭讲的感觉非常无力,他第三次重申道:“我没有不想她入宫。只要她喜欢就好,我真的无所谓。” “只要她好你就什么都无所谓了?你就喜欢她到这种程度了?”万俟枭再次曲解,“那更要把幸福牢牢握在自己手上啊,你爱她,所以只有你能给她幸福;与其让她嫁入一个大火坑,还不如娶回自己家里好好疼爱呢……你这人怎么一点自主意识都没有?你必须得坚信,除了你,没人能给她幸福!” 狐清影一副恨不能掐死万俟枭的样子:“够了!都说了没有这回事!我在意她,是因为责任,我既是她的未婚夫,自然要许她一世幸福,从前她不能,我自然要把她接回身边好好照顾;现在她能,也想向着更好的方向去飞,我自然很高兴送她飞翔蓝天!” “好伟大的情怀……你果然是深爱着她的……”万俟枭咬手帕眼泪汪汪感动中。 于是狐清影刚才的一腔气愤一下全泄了气,他跌回椅子上,无力的看着万俟枭,几乎是申吟:“我真的没有……” “我知道你很爱她的,嗯嗯,我一定会转达给她的!就这么说定了!加油!”万俟枭立马精神起来,跳起来结了帐就跑了。 狐清影半趴在桌上,看着她跑远,心中五味杂陈。 二十六年的人生,于他而言,男人的一声就归结为两个字:责任。他从小就被教育要做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上无愧于君,下无愧于民,顶天立地,纵横天地之间,乃万物之心所向。 他三岁识字,五岁读书,七岁能诗,而后被送入山中学习乱世竖国之道,偶尔下山回家省亲,待他学成归来时,云国已破,他就那么看着那队送亲的红色喜气洋洋的队伍过去,身边的老家奴涕泪齐下的告知:那是他的未婚妻,云国长公主的送嫁队伍。 当时云国城破,而他迟迟未归,长公主不能坐等待掳,只好火速悔婚远嫁,逃离战火。之后他得知莫倾城嫁去了南楚,却在拜堂前一刻成了寡妇。她的病相公到底没能等到冲喜的新娘,就撒手人寰了。于是莫倾城就成了众矢之的,被人标上克服、煞星的字眼,受尽鄙弃。 也因此,他心里一直很不好过,觉得是自己没能担到责任二字,让他的未婚妻受苦了。那支送嫁的,古老的曲子就一直在他耳畔徘徊,就像一个噩梦,时刻提醒着自己的未尽之责。所以,在秦羡来请他下山时,他略一思索,便也没怎的为难他,只提出到时候拿下楚国,他要回他的未婚妻。他是想给她幸福,负起他未婚夫的责任,如此而已。 而今,若是莫倾城真的想进宫,他自然也不会阻拦。秦羡在他看来,是迟早会一统天下的帝王,那么,能嫁给秦羡,也是不错的选择。尤其莫倾城是个很有主见,行事上颇有创意的女子,若能跟随秦羡,或许于天下,于秦羡,于她自己,都是相当好的事情。 只要莫倾城愿意,莫倾城想,他这个作未婚夫的责无旁贷,一定会尽量给她她想要的东西。 ——这是他的责任。 而他,或许在内心深处,也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渴望那个负手而立,扬眉浅笑“若论掌控大局,或许我不如你;但若论玩弄人心,你,一定不如我”的女子。 那样的自信,那样的张扬…… 万俟枭一路回了皇宫,心中却在暗暗划拉主意。 不错,她刚才就是故意曲解狐清影的。管狐清影怎么想呢,反正她既然知道了莫倾城是狐清影的未婚妻,那她就一定会把这个“美丽的”故事发扬光大,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痴情的狐清影和美好的莫倾城之间曲折的爱情故事,到时候看他秦羡还敢强娶臣妻不! 万俟枭翻墙而入。 可是,没了莫倾城,迟早也会有下个,下下个王倾城,李倾城的吧? 哎…… “呀!谁?!”当万俟枭看清眼前还有个人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看时,顿时吓得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娘娘,请您助我!”那人扑通跪在万俟枭面前。 “杨贵妃?”万俟枭诧异。 感谢蒙蒙2011滴1朵小红花 ̄ ̄ 【097】看上一看 两日后的夜晚,昭和宫走水。 熊熊的烈火葬送了大半的昭和宫,也葬送了后宫第三把手杨贵妃温顺的一生。 后宫一夜缟素,皇上哀痛至极,下令以皇贵妃之礼厚葬。为表抚慰,右相再上一阶,加封二等护国公,赏金银无数。 然而,本该沉痛哀悼的后宫却因为两个女人的动作而隐隐紧张起来,所有真心假意哀伤的人心中渐渐都升起了疑问。于是后宫就出现了一边假哭,一边隔岸观火的情况。各宫各室都在悄悄打探进展如何,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尉迟贵妃就是第一个出手的人。 事情是这样的,她原本接到报告第一件事就是代管后宫清点损失,结果却意外的发现,走水损失的,除了偌大的宫室外,就只有杨贵妃主仆二人殒命。这就引起了尉迟贵妃的注意,宫室走水历朝有之,但如此大规模的宫室走水,却如此少的人数死亡,这就不得不引人怀疑了。 于是尉迟贵妃请出淑英宝剑,走出清华宫开始各处盘问。 第一站,就是幸存下来的昭和宫宫女。从杨贵妃的内殿宫女素锦那了解到,晚间时分,杨贵妃说要沐浴,于是遣走了一众宫女,留下贴身宫女黄芪伺候。火灾就是那之后起的,而烧毁的大半昭和宫,主要在主殿一片,外围宫女太监的宿舍却并没有损失。 尉迟贵妃得到这个信息后,思量了半天,没再说话。在一众宫人惴惴不安中,她却是放了诸人下去,并好言安慰了几句,让他们好好休息压惊,每天放假三天。这就是变相的给他们开罪了,于是人人一片感激。 在此时,第二个出手的人也到了。 虢国夫人莫倾城到了之后,在烧毁的黑灰遗迹里转了一圈,就说了一句话,尉迟贵妃立刻对她另眼相看。 她说:这不是意外,怕是人为。 尉迟贵妃那时盯着面前这个她一直看不上眼的轻浮女子半天,最后不得不承认,也许虢国夫人平日里确实高调爱出风头做事没脑子,但面对这样严肃的人命事件,她的哪怕是一个眼神,都是极专业极认真严谨的。 尉迟贵妃当然不会明白,在千百年之后的X国,刑警特工们多是很抽风的人物,平日里唱K蹦迪吃火锅喝酒发酒疯都是常事,但是一进入工作状态,不眠不休数个日夜,枪林弹雨疯狂追敌都是不要命的。大概,这也是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生享受方式吧。能快活一天就快活一天,要的就是万众瞩目烟花般绚烂夺目。至于高瞻远瞩盘算明天什么的,那不在他们盘算的范围。毕竟,谁知道第二天是否还能照常睁开眼睛看见太阳呢? 莫倾城到处翻着灰烬木炭寻找痕迹。 尉迟贵妃则坐在宫女搬来的太师椅上,手上端着一杯清茶,心中盘算着结果。 从当前的迹象看,最可能的就是自杀。昭和宫不是意外失火,而是有人蓄意纵火,从杨贵妃沐浴赶走了其他宫侍来看,纵火自杀的可能性颇高。 至于自杀的原因 后宫中这两天传得最劲爆的小道消息,就是杨贵妃跟皇后翻脸吵架的事。据说当日下午,这原本感情还不错的两位大头在一起喝茶,当时伺候的也就各自的贴身宫女,所以具体谈话内容无从得知,外头的宫女们只听见里面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而后皇后一声惊呼,中宫众宫侍顿时大惊,慌忙踹门而入,就看到皇后跌坐在地上,杨贵妃脸颊上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印,茶水泼了一身,从头上还滴滴答答的落下,头上脸上还有不少茶叶。而大宫女云霞和黄芪则扭打成了一团,抓脸卡脖子都用上了。 众人慌忙拉开两位姑姑,杨贵妃咬住下唇,哭着行了个礼就跑了。之后众人虽有心打探却始终不得而知到底是什么原因,反正可以明确的是,杨贵妃那天丢脸丢到家了,被皇后反击得很惨,而皇后因为身体柔弱,又怀有龙嗣,居然占了舆论上风,众人说起来都觉得是杨贵妃的不是。杨贵妃心里憋屈,却无从申诉,不少妃嫔落井下石冷眼嘲讽,皇后官大一级压死人,又有龙嗣傍身,要整死她完全不费吹灰之力,所以杨贵妃绝望,或许这就是自杀的原因。简单说,就是跟皇后撕破了脸后宫生存无望,绝望之下想要自杀。 这样一来,确实一切顺理成章。 但是,真有这么简单吗? 尉迟贵妃啜了口清茶。袅袅的清茶雾气腾起,碧色茶水在手中微微动荡。 不是她被打怕了,实在是,所有事情牵扯上那位皇后的,都不能等闲视之。她再肯定的东西,似乎只要牵扯上皇后,最后总能在关键时刻被反将一军,弄得自己吃力不讨好。所以,这种镜况她必须人赃俱获弄清楚。前天两位后宫巨头撕破脸吵架的事弄得人尽皆知,要说其中有哪个不安分的妃嫔从中作梗栽赃陷害也不无不可能。 “嗳,你怎么看?”莫倾城巡查完毕,回来第一句就是询问尉迟贵妃的意见。她对这位传说中的后宫包青天很感兴趣的。 尉迟贵妃扫了她一眼,对她又不分尊卑嗳来嗳去的行径相当无语,却还是好言答了自己的想法:“表面上看像是自杀,但本宫想着,或许还有更深的存在。”就算没有证据在手,但凭她这么些年对宫中诸人的了解,她可以直觉的认定,这不是自杀。 杨贵妃虽然平日说话做事温婉柔顺,但她看来,却绝对是个意志坚韧的女子,不然也不可能一路爬上贵妃之位。这样的一个女子,就因为和皇后吵了一架就想不开要自杀,显然有些太过了。而皇后那样狡猾的人,如果真是跟她有关,她一定早就另外布局洗清自己嫌疑了,而她却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那就是说,这事追究下去,必定是不关她的事的。 这里头必定还有蹊跷。 尉迟贵妃一口气将杯中茶都喝下,还是觉得有些心气浮躁。 一方面想知道结果,想找出证据,想查清这案子,可是,她又不想去求皇后,借助那恶毒女人的力量。大概从第一次她们交锋起,她就不喜欢皇后,却在她的淫威下一次次由不得她不屈服,以至于到现在都有心理阴影,对那女人有种敬畏的情结。她心里痛恨,却无法克服。 总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玩具,那女人觉得有趣了,就玩着折腾几下,没兴趣了,就扔到一边。这种感觉太糟糕了,以至于她甚至有时连连噩梦,恨不能有朝一日远远飞离皇宫,离这个恶毒却揣着精明当糊涂的女人越远越好。 尉迟贵妃突然觉得杨贵妃走得真幸福。烂摊子都给她了,自己拍拍屁股投胎去了。 “嗳,你脸色不太好啊,要不要紧?要不你回去歇着吧?信得过我的话,这里交给我来处理吧。”莫倾城关切的说。 “你……有头绪了?”尉迟贵妃看她一会认真严肃一会放松嘻哈的样子,觉得真有些摸不清眼前这人了。 莫倾城自信的一勾嘴角,顺手耙了耙乱糟糟的头发,尉迟贵妃这才发现这女人居然是穿着中衣就跑出来的,显然是刚刚睡醒听到消息就冲过来了。 莫倾城眯起眼笑道:“你眼光确实犀利独到,这的确不是自杀,而是他杀。”而且栽赃嫁祸的人技术显然并不高明。不过后面这句她还是不要说出来打击这些古人了。 “哦?夫人可有证据?”尉迟贵妃激动的站了起来。 莫倾城摩挲着下巴道:“你可知道,火烧断的木头和劈断再烧成炭的木头是有差异的?这室内,明显有打斗过的痕迹。” “哦?” “当然,说这些只是个引子,告诉你这里头有文章。至于直接证据么,杨贵妃尸身何在,我演示给你看,尸体也是会说话的。” “这……死者为大,惊扰逝魂,恐怕不太好吧?” “逝魂如果泉下有知,自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还找不到凶手,才会更加伤心!我们是为了正义,什么私人感情死者为大封建迷信都先放一边,一切为了正义,为了国家,为了人民!” 尉迟贵妃迟疑了一阵,最后还是咬牙道:“好。夫人请先稍后,本宫先奏明皇上。” 莫倾城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没说什么。 而后秦羡知道了莫倾城要动杨贵妃尸身的事,表示出于尊重还是要来看上一看。 继而整个后宫轰动了,所有人都眼巴巴的跟着去要看上一看。 万俟枭知道这事时无语了,这些人,其实不过是看个热闹罢了,居然还用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可耻啊可耻。不过万俟枭本也想去“看上一看”,可是中宫的宫侍们考虑到“肚里的孩子”,硬是死哭活求的拉住了万俟枭,不让娘娘龙嗣沾染了死人的晦气。 感谢季修樱滴1朵小红花 ̄ ̄感谢brice滴4朵小红花 ̄ ̄感谢suang滴3朵小红花 ̄ ̄么么! 【098】真相大白 灵堂里,莫倾城站在半开的棺材面前面对众人侃侃而谈。 “发现尸体时,尸体焦黑,隐约可以看出是裹着浴巾仰面朝上,从尸体的位置和姿势就可以看出,这是被人杀害在寝宫的。” 尉迟贵妃闻言眼神一闪。 莫倾城扫了她一眼,便给她详细的解释道:“从尸体位置来看,那处分明是大理石地砖,试问如果是自杀,死者有可能洗完澡就裹着浴巾点火就往地上一趟吗?如果是意外失火,死者在发觉火焰时应该会往外跑吧?那么尸体应该是面朝下才对。而找到尸体的时候尸体却是仰面朝上,最可能的解释就是死者在失火以前就被杀死抛尸地上。” 众人恍然大悟。 秦羡看向莫倾城的眼神中闪动着幽深的神采。 “至于最直接最有力的证据——”莫倾城突然一抬手,不知何时手上竟然多了一把小匕首,她顺手在焦黑的尸体脖子上一划,割开气管向众人展示道:“如果是死于火灾,那么死者呼吸时喉咙里一定会吸进火灾造成的烟灰,而现在,如诸位所见,喉管却是干净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死者在火灾发生前就已经死亡!”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莫倾城嘴角一翘正等着众人惊叹时,突然秦羡厉喝一声:“放肆!” 莫倾城吓了一跳,不知谁在她膝盖后顶了一下,莫倾城“扑通”跪在地上,心里猛地抖了一下。秦羡在制止她深查!这个念头在她心头一闪而过,快得来不及抓清楚。 而面前的秦羡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着脸,上前口诵往生经,将焦黑的尸体夺过来,整理了一下衣衫,掩住喉管伤口,郑重的放入棺中。 他转身,语气略略放缓了一些,却仍然阴森:“杨贵妃一生温婉柔顺,为国为君,而今芳魂仙逝,肉身却被如此对待,到底是不妥当的。虢国夫人还请手下留情,杨贵妃在天之灵顶也感激不尽。” 语气不算苛刻,但已有责备之意。 莫倾城撇了撇嘴,本想辩驳,却在接触到他阴测测的眼神之后立刻噤了声。 “皇上,”尉迟贵妃赶紧提了裙子在莫倾城身边跪下,认真的看着秦羡的眼睛道,“皇上请勿责怪虢国夫人,这里头臣妾也有不是。臣妾和虢国夫人一心想为杨贵妃伸冤,找出那杀人害命的凶手,以慰杨贵妃在天之灵。因为过分心急,虢国夫人又是久居南方,不甚熟悉我大秦风俗,故而行止有失,若皇上要责罚,臣妾愿请和虢国夫人同罚。” 这算是以身包庇了。莫倾城看了尉迟贵妃一眼,对秦羡道:“皇上,这事是我的错,不关尉迟贵妃的事,我愿意认错受罚。” “皇上……”尉迟贵妃还要说。 “好了!”秦羡也吃不消他们了,不耐的挥挥手,“那你们俩都有错!” 莫倾城和尉迟贵妃噎了一下,面面相觑。 “就罚你们三天内速速查清此案好了!”秦羡转身走出灵堂门口,离开。 莫倾城和尉迟贵妃面露喜色,马上朝着门口一磕头,齐声道,“是,皇上!” 莫倾城是刑警,尉迟贵妃是后宫包青天,两人联手要找出一桩并不复杂的真相还不容易么。不出两日,事情就有了眉目。 是这样的。尉迟贵妃回去以后就和莫倾城一合计,如果按照眼下凶手故意设计的方向去想,受损失的两方一方是死去的杨贵妃,另一方是怀了皇嗣的皇后。由此可以大致得出,凶手跟这两人关系都很一般,才会毫不犹豫的陷害她们。而另一方面,后宫一切的阴谋无非都是为个利字,那么假设皇后和杨贵妃同时下台,那么,最大的得益者就是几位品阶高的妃嫔。莫倾城指出,既然凶手能布这个局,说明凶手是知道杨贵妃那晚会洗澡的,并对杨贵妃的生活习性有一定了解,才能布出这样的局来。于是凶手范围被进一步缩小,就是跟杨贵妃有一定表面交情,事发当日见过杨贵妃,且地位较高的妃嫔。 于是找来昭和宫的宫女素锦,将杨贵妃遇害那两日的行程一一梳理了一下,尉迟贵妃琢磨了一番,立刻圈出了一个嫌疑人——清华室的红美人。她是继皇后,尉迟贵妃,杨贵妃后宫三巨头之后的第一顺位候选人。且此女在杨贵妃遇害的下午还和杨贵妃一起在后花园喝过茶。 有了嫌疑目标,两人顺藤摸瓜,将清华室的行踪清查了一遍,很快就找到了其中的猫腻之处。清华室的红美人身边有一位家族安排进来的罗公公,此公公会些武艺,曾多次帮宫女们取下勾在大树上的风筝。而正是此公公,在当夜出现在昭和宫外,形迹可疑。这是昭和宫外殿的一个小太监起夜时碰上的,当时睡的迷迷糊糊的小太监也没多想,回去倒头就睡下了。后来被尉迟贵妃招了所有宫侍一盘问,才恍然大悟兜出了此事。 于是罪证落实,只待犯人认罪。 不得不说,有胆子犯案的人一般都是很有胆色的。 莫倾城几乎连辣椒水老虎凳都搬出来了,红美人愣是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却咬紧牙关就是死活不承认。 任凭尉迟贵妃如何威逼利诱,她就是一口咬定:臣妾真的没有派出人去谋害杨贵妃,真的没有!请娘娘明察,请皇上明鉴,请老天爷垂帘! 莫倾城那个气啊,人证物证都摆面前了,居然还死鸭子嘴硬的不认罪,叔可忍婶婶不可忍!大刑伺候! “等等!”尉迟贵妃拦住她,老辣的笑笑,“事关后宫妃子,还是请皇上来评断吧。” “请他?”莫倾城狐疑,却看尉迟贵妃一脸肯定的神色,便也将信将疑的命人请了秦羡来。 秦羡来了之后就做了一件事,问了四句话,就把真相大白于众人眼前了。 他一来之后,就眼神阴测测的盯着红美人看了半晌。 蓬头垢面的红美人一看见秦羡顿时放声嚎哭,爬上来抱住秦羡的腿哭诉自己无罪,说她根本就没有派出什么杀手,说尉迟贵妃和虢国夫人误会了,说她真的没有。憔悴的女子哭得眼泪鼻涕一脸的,甚是凄楚。 听她哭诉了事情的经过,秦羡眼神稍微柔和。“照你所说,那天晚上,你一直在清华室没有出去过?” “是的!皇上!皇上,臣妾不敢有半丝隐瞒!臣妾一宿都在清华室歇息,所有清华室的宫侍都可以为臣妾作证!皇上,皇上……”红美人哭泣着抱住秦羡的大腿。 “恩,朕明白。所以你并没有派人入室行凶刺杀杨贵妃,是吧?”秦羡眉眼间缓和了下来,弯腰扶起红美人,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绝对没有!苍天可鉴!皇上!臣妾平素一直与杨贵妃交好,怎么可能害她?” “恩。至于有人举报看见罗公公纵火后慌张逃离,朕相信,他只是纵火,并没有杀人,是不是?” “是……没有!罗公公没有杀人,绝对没有!罗公公起夜出现在昭和宫附近真的是意外,绝对没有杀人行凶,臣妾可以以性命起誓!皇上,臣妾是无辜的,请皇上明鉴!”说着,又要跪。 秦羡赶紧拦住她:“朕当然相信你。人不是他杀的,去的时候人就已经死了,是不是?” “对!就是这样!呃……”红美人一时语噎。如果她没有遣凶入室,怎么会知道去了人就已经死了呢?这话前后矛盾啊! 红美人惊慌的看向秦羡,扑通一下矮了半截跪在地上,一把死死抱住他的腿,惊慌的大声哀求道:“皇上,皇上您听我说……” “朕对谎言不想再听!”秦羡突然翻脸,猛的挣开她,一甩袖子无情离去。 在一片“恭送皇上”的声音中,红美人睁大眼瘫软在地。 真的,不是她…… “皇上!臣妾真是被人设计了啊啊啊啊啊啊——” 屋顶堂堂,梁柱朗朗,余音绕梁,一切尘埃落定。 案子到这里就算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一切定案归档,莫倾城经过这事对尉迟贵妃起了惺惺相惜之意。请了尉迟贵妃对酒小酌几次之后,莫倾城对尉迟贵妃空有才华却深锁后宫不得施展的处境非常惋惜,于是她又闲不住了。 隔日,她又找到秦羡,一把拍掉他御案上的奏折,两手撑着御案,开门见山道:“皇上,我跟你提个定国要略!” 秦羡不悦的神色慢慢敛起,他收拾了一下面前的奏折,而后心平气和的说:“说说看。” “我希望,你能扩大门槛,不拘一格用人才,下圣旨允许任用女子为官。” “什么?胡闹!” 莫倾城脸色一变,“啪”的一下拍了下御案,而后爬上去一屁股坐在上面,气呼呼的等着秦羡道,“怎么不可以?佛曰众生平等,男人可以当官女人为什么不可以?难道女人就该比男人差吗?你自己不也说了,我是女中宰相,众生拂如吗!要知道,这世上有知识有见地的女人多了去了!就因为你们这些老顽固的冥顽不化让她们只能埋没黄土,明珠蒙尘!你们这样浪费人才,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历史吗?” “那也不该让女人抛头露面!”总的来说,秦羡的封建思想兼大男子主义还是很严重的。 “切,有的男人,还不如女人呢!这世道都知道物竞天择,为何皇上选官,却不能择优录之?” “优?”秦羡冷笑,“好,且不说女人家不该抛头露面的话,你且先找个比男人更优秀的女人出来看看!” “这还用找?”莫倾城一指清华宫方向,“文武双全,洞察敏锐,尉迟可是个难得的刑事人才!这么个妙人就被你锁在后宫,你就不觉得浪费可耻?小心遭雷劈!你就说吧,你手下有几个男人比她强,比她出色,比她更适合当一个刑部审查官?” 【099】听我解释 “这还用找?”莫倾城一指清华宫方向,“文武双全,洞察敏锐,尉迟可是个难得的刑事人才!这么个妙人就被你锁在后宫,你就不觉得浪费可耻?小心遭雷劈!你就说吧,你手下有几个男人比她强,比她出色,比她更适合当一个刑部审查官?” “……”秦羡被噎了一下。他飞快的想了一想,还真没有几个。尉迟贵妃虽然不怎么通人情世故,但她公事公办铁面无私查案子什么的确实比刑部那些糊弄过关的人要好了许多。 莫倾城一看游戏,马上打铁趁热道:“所以了,有人才就要好好用起来!这世上神马最珍贵?人才!皇上,你身边这么多人才,你却不好好的用起来,仅凭你一己之力拼死拼活的想把大秦往好的道路上推,那该多累啊!” 秦羡看她,嗤笑:“男女平等,怎么可能?大秦数百年的传统,不是说变就能变的!”秦羡会说这话,显然也是有些动摇。确实,秦羡除了心性扭曲了一些,他确实是个英明睿智的帝王,他知道一个宝贵的人才对这个国家有多么大的效用。 “这样说吧,一个是你的宫妃,一个是你的刑部侍郎,两个人有同样的查案能耐,你却只能保住一个,你要哪个?” 秦羡看了她一眼,沉吟了两秒,笑道:“你就是想举荐尉迟贵妃担任刑部侍郎?虢国夫人直说不就好了,何必如此兜圈子!” “不,不是兜圈子!我跟你讲正事呢!我就是说,要求录用女子为官,开女子学院,让女子也接受教育,读书做官,为国效忠!……当然,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可以慢慢来!尉迟贵妃只是一个开始,一个由皇妃带头的开始而已!我相信,以后我们大秦会男女平等,人人读书,人才遍地的!” “这……容朕考虑考虑。”不得不说,若能多一个像尉迟贵妃这样能耐的得力助手,那于帝王而言确实是件快事。可是,女子为官……这天下岂不要乱套了? “还犹豫什么?你快给我想清楚!我可是为你好才帮你哎,你居然还这么推三阻四,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吗?……”莫倾城念念叨叨的推搡秦羡。秦羡却并不恼她,而是一脸深思的沉醉在自己的思想中。 “你快想你快想!你知道我一向没什么耐心的!等我反悔了你就哭吧你啊……” 门外正要敲门的万俟枭顿住了手。里面莫倾城的话是什么意思? 等她反悔了秦羡就哭吧他?她要反悔什么?如此值得秦羡在意? 万俟枭不觉就想到了天下满天飞的绯闻。说虢国夫人才貌双绝,这世上配得上她的也只有九五之尊的真龙天子;说大秦皇上年少有为,英明神武,英雄美人乃当世绝配;说虢国夫人进宫就是为了投靠大秦皇上而来;说大秦皇上为虢国夫人才华打动,准备迎她入宫…… 没来由的,万俟枭眼前就浮现起那日杨贵妃微哀的面容。她流着眼泪却坚定的对她说:她看开了,这样的日子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原以为无心无欲就可以逃避一生,安居后宫一角苟且此生,光宗耀祖。然而现在才发现,一脚踏入了后宫这泥潭,就怎么也无法真正做到置身事外。名义上挂着这么一位丈夫,她就无法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的动向,无法一点都不计较他的多情。虢国夫人将要入宫,这提醒了她一切只是一个引子,未来,会不断有新人入住,旧人掩埋,一日日的生活在寂寥与嫉妒中,在深夜鞭笞自己的灵魂,将自己折磨得发疯,让灵魂慢慢的在这些华丽的宫室中消磨殆尽。这不是她想要的安宁。她看开了。在知道万俟枭抛开尘世顾忌随心所欲的出宫创业,生活出自己的、属于一个女人的精彩时,她动心了。她如今想要的,正是这一片属于自己的,蓝天! 所以才有了昭和宫失火一事。所有的案件过程就和莫倾城她们推断的一样,只不过,万俟枭棋高一着,玩的李代桃僵之计,扔了两具尸体到昭和宫,再纵火,而红美人只是被她阴了一招,挖了坑设计她跳下去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那女人想借机上位,也不会中了她的阴谋是不是?所以,什么飞来横祸,不过是人自招取的罢了。 万俟枭想着这几日的种种,想着杨贵妃流着眼泪恳求她帮她断了这一切,断了这些念想时的面容,万俟枭觉得心里怪怪的,好像有点涩。 杨贵妃她能壮士断腕,明智的忍痛及时抽身,那么她呢,该放弃秦羡吗?秦羡并非良人,他的后宫会不断的有女子充入,只闻新人笑,不听旧人哭,这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可是,她两生两世的孤寂,而今刚刚遇上一个堪堪配得上她的人,要就这么放弃又心有不甘。一直以来,就是因为这份隐匿在心底深处的、不想再孤寂的心思,让她一次次的走近秦羡。现在眼看他们关系越来越让人动摇,却要到此为止吗? 不!她不甘心! 万俟枭抬起手按在门上。只要稍稍一用力,门就可以推开。 可是在最后一刻万俟枭又迟疑了。万一秦羡真的看上了莫倾城怎么办?又或者秦羡根本不愿为了她这一朵花放弃整个花园怎么办?杀了他吗?可是杀了他也不能再洗干净她被拒绝过的骄傲……要不,还是不要问了吧?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好了? 按在门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万俟枭心里百般挣扎。 她是个骄傲的人,行事作风一向是雷厉风行,可是,对于这样的摇摆不定的没把握的感情之事,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有心去直接抓住秦羡问清楚,行就一块,不行就趁早除了他取而代之,就这么简单明了的事,却让她一再踟蹰,每次话到嘴边都又咽了回去。 秦羡好像对她很特别,应该多少有点感觉吧?可是有的时候,又好像没有,不但没有,还好像她欠了他似的,动不动就暴跳如雷做出令人发指的事情,简直不可理喻…… 也许,他们根本就不是缘分注定的契合。 万俟枭迟迟下不了狠心推开那扇门。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万俟枭仿佛力气都用尽了,身心俱疲了一般,她收回手转身离去。 罢了,今日有些累了,改日再来吧,届时一定、一定抓住秦羡问个清楚! 万俟枭心中恶狠狠的想着。 突然身后的门扇“砰”的一下被撞开,万俟枭尚来不及反应,就被身后一双手臂牢牢的抱入怀中。 万俟枭大惊失色,按住身后人上肩下肘正要过肩摔将人扔出去,身后的秦羡突然低低的靠在她耳边说:“怎么来了就要走?” 不知道是他靠的太近,说话的气息喷洒到了她耳后,还是他的声音太温柔,柔情似水,溢满了人的心胸,反正万俟枭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不走,不走难道继续看你们打情骂俏?”话出了口,万俟枭才意识到了自己的话有多酸。一下子,她有些不安,不由悄悄的从眼角偷睨着秦羡。 身后的秦羡却是低低的笑了。他的胸腔微微震动:“为什么不听听我的解释?” “呐,你解释吧。”万俟枭慢慢红了脸。两人依旧保持着背后拥抱的姿势,万俟枭始终没转过身,秦羡就这么从背后抱住她,两手环在她腰侧,轻轻的勾起唇角,淡淡的笑。 春风吹起她的发丝,拂过他的脸庞。 “我跟她,没什么。”秦羡轻描淡写。 万俟枭这才注意到,秦羡用的是我字。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没有朕与皇后的阵营,只有明媚的你,和干净的我。 万俟枭撇撇嘴,翻眼:“刚才蛮开心昂?”她故作不在意,却没意识到自己这话里有多重的吃醋和撒娇的成分在里面。 身后的秦羡轻笑一声,坏坏含住万俟枭小巧的耳垂轻轻啃咬:“刚才是在讨论尉迟贵妃入仕的事情。” 万俟枭一顿:“尉迟贵妃要入仕?”当下心思飞转,那样也好,后宫就又少了一个强劲的竞争者了。于是万俟枭点头:“也挺不错的,陈力就列,能者任之,乃我大秦之福。” “你若喜欢,那便如此。”秦羡用力咬了万俟枭耳垂一下。 于是尉迟贵妃入朝为官的事情就在帝后的这一咬中被定了下来。 不过万俟枭对这些都不是很感兴趣,她在意的是:“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没?”说着,两手叉腰,茶壶状转身逼视秦羡。 “什么?” “嗯哼,比如说迎娶某人进宫神马的……” “咦?娶谁?”秦羡居然一副我很无辜神马都不知道的神色。 “你还装!”万俟枭怒,甩袖就要走。 “没这回事!”秦羡手快的拉住她,用力将她拉回怀抱,低头吻下,封住万俟枭更多的抗议。 佛曰,抗议无效! 感谢4312028滴1朵小红花 ̄ ̄感谢brice滴1朵小红花 ̄ ̄么么! 【100】不要理他 秦羡与万俟枭夫妻感情日渐好转,渐渐开始有了暧昧的迹象。有时候在御花园乃至后宫走廊上碰到,帝后少言,却哪怕远远的一个眼神错身离开,都彼此似乎能从对方眼中读出对方的那么一丝丝调戏与反调戏的意思。 万俟枭为此被云霞取笑了好几回,直嚷嚷春天到了。整个中宫似乎在某个好心情的人的带领下都快活起来。 而莫倾城,似乎是那天在御书房秦羡察觉到门外要离开的万俟枭,心里一急,就把某人从窗口直接推出去了…… 糟糕的是,那御书房是有一层略高的地基阶梯的,所以御书房吧,算起来也算是复式小二楼的高度…… 总之,莫同志为爱扑地,生的伟大,扑得光荣,为了尊贵的皇上,一条腿壮烈骨折。 而后她安分不下来的性子使然,又拖着一条骨折的腿三天两头去舌战群儒折腾朝中那群老臣,力图让他们接受“男女平等”的思想,拥护尉迟贵妃入朝为官。 反正,莫同志很忙。 于是,在没有外力干扰下,秦羡和万俟枭之间的JQ迅速滋生蔓延,帝后大玩暧昧,整个皇宫之中一片欣欣向荣的迎春景象。 龙抬头一过,整个世界似乎都生气盎然了起来,早春的花开了,小鸟也一只两只的出现了,柳树早早的拔出了新芽儿,就连池塘里的莲花,似乎都孵出了一些新的莲叶。 万俟枭一早打发了又赖在中宫过夜的秦羡去上早朝,而后自己闲极无聊,便想着出宫去看看“故人”了。 于是一番折腾,万俟枭出宫到了南市船坞已近正午。 南市船坞有秦君任和云裳坐镇,扩张非常快,现在帝都整个南市都在它的势力笼罩范围内,地契面积更是实实在在的占满了半个南市。万俟枭走在自家的一条街上,看着商铺鳞次栉比,心里升起巨大的满足感。 这是南市一条街,另外还有二条街、三条街、四条街、五条街,都是属于船坞的地盘,因着原先各条街道名字复杂难记,于是给万俟枭大笔一挥,改成了现在这名字,果然好记多了。 万俟枭拐进粮店边上的巷子里,里面都是整齐的一户户民居。她走到一户清简的四合院门口敲了敲门,没一会,院门打开一条缝儿,里面的丫头在看到万俟枭后愣了一下,而后一脸的欢喜,恭恭敬敬的打开门迎了万俟枭进去,带到后院里。 后院子里,一身水粉色新款春装的杨贵妃正在晒太阳,在听到丫鬟黄芪的声音“夫人,您看谁来了?”之后,她站起身回头一望,呆了呆,继而一脸惊喜的小跑到万俟枭面前,拉住她的手一阵打量:“娘娘你总算来了!你没事吧?这些日子,我吃不香睡不着,一直看不见你一直担心,生怕你被尉迟贵妃那精明人看出破绽为难了去……” “是遇到了些麻烦,不过多亏皇上庇护,总算掩过去了。你以后就自由了。这天下,海阔天空,将任你翱翔!”万俟枭说得大义凛然面不改色。天知道这些日子她遇个屁的麻烦,全是跟秦羡你来我往互相调戏,根本把看望杨贵妃这档子事给忘了╮(╯▽╰)╭杨贵妃哪知道万俟枭的撒谎不打草稿,只道是皇后娘娘为了替她掩饰吃了多少大苦,到现在才腾出身来,急急的来见她,还轻描淡写的一句“是遇到了些麻烦”就给带过去了,这是何等高尚的情操!杨贵妃感动得潸然泪下,抱着万俟枭呜呜的哭。 万俟枭拍着她的背好言安慰了一阵,再三保证自己现在圣眷正浓,又有龙嗣傍身,财大气粗得很,杨贵妃才破涕为笑,抽抽噎噎的止了哭,擦着眼泪不好意思的笑笑:“让娘娘见笑了。” 万俟枭连连摆手:“在外面无需尊称,叫我莫绮潇吧。你……以后有何打算?” “做一个平凡的女人,过一段平凡的人生。” “噎?”万俟枭稍稍有些意外的看她。她私以为杨贵妃更向往的是红尘潇洒,轰轰烈烈狂爱一场,最后才子佳人携手江湖,看尽日出日落,晚霞晨霜。 “半生荣华半生梦,现在我一切都看开了。不求显达于诸侯,但求无忧于田野,也许在这里住上一阵之后,就会离开这里,寻个桃源乡村定局下来。天若垂怜,望嫁个有情郎,从此男耕女织,只羡鸳鸯不羡仙。” 万俟枭在心里靠了一声,感情这丫的是想演出天仙配呢。不过心里这么想,嘴上却笑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若是能寻到个一心一意爱护你的人共筑爱巢,也不枉此生。”万俟枭嘴上说得甜,心里却直呸,没权没势的做个种田的,有什么好!若不是看在杨贵妃一心离开,少一个劲敌争夺秦羡,她才不会这么好心帮她。 总的来说,万俟枭还是个自私的人。不过,如果自私会掩饰,那就是传说中的“双赢”。所以在万俟枭的甜言蜜语下,杨贵妃对万俟枭的“支持”是非常高兴的。 “娘娘请坐,呃……咳,莫公子请坐。”杨贵妃说着,噗的一下笑了出来。笑万俟枭这个假公子。 万俟枭从鼻子里不满的哼了哼,坐下后朝杨贵妃勾了勾手指,顺势痞笑道:“妞,给爷笑个!” “……”杨贵妃无语了片刻,好气又好笑的坐下,伸出尖尖食指狠狠戳了万俟枭的脑门一下。 “哎哟!……好啊,才出来几天就会欺负人了!”万俟枭作出恶狠狠的表情扑上去。 两个女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黄芪站在一边缩着脖子偷笑。 这是在宫中永远也不会有的景象,皇后和贵妃小孩子一般滚作一团互相哈痒痒。 春日明媚,天蓝云白。 万俟枭回到中宫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刚回到宫中换了衣裳,云霞就神秘兮兮的摸出来一份东西送到万俟枭手上。 万俟枭摆弄着瞄了瞄,是封信。一边拆信,一边顺口取笑道:“这么神神秘秘,难道是你看上本宫了,给本宫的情书啊?” “才不是呢!这是司马公子从东晋秘密递送进来的!至于是不是情书么……奴婢没看过,也真不知道呢 ̄ ̄”云霞甩着帕子望天,最后那个呢字的波浪音发挥了十足。 “……”万俟枭没好气的一推她,笑骂,“你个小蹄子,讨打!” 云霞嗖的蹿得远远的,回头一阵鬼脸。 万俟枭啐了她一口,低头打开信,看着熟悉的俊逸字迹,心里多少也有些沉重了起来。 好在信的内容并不沉重,甚至是轻快的。司马策对往事一句未提,只写了一些日常问候的话,和一些他最近的生活,读了哪些书,东晋的一些特产云云。末了,含糊的提了句颇为挂念,并表示另外派人送了些东西给她,希望她喜欢。 万俟枭读完信,心里有愧疚,又有那么一些些故友来信的快活。从前她生活的世界里,跟她自称朋友的挺多,但能说得上生活话儿的一个都没有,所以这种纯粹的朋友拉家常的来信,她两生两世还是第一次收到,故而又是惊喜又是兴奋。 她拿着信,很想跟别人分享一下这种快活的心情,可是一想到这宫里头没几个人待见司马策之后,又有些泄气。司马策能把信寄到她手上,也必然是费了很大一番力气的。 至于信中提及的礼物,估计还得另寻方法送达。以秦羡对皇宫的严密控制程度,大件点的的东西是绝对送不进来的。看来这两日要特别留意新出现的人事物。 万俟枭将信就着烛火烧毁,心中收到来信的那份雀跃却怎么也没法平息。拿了本诗书看了半天,却一页都没翻动。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看着马上就要入夜了,秦羡居然还没来,这让万俟枭有些意外,便拾掇了一下,亲自到门口迎接。 然而出了门,万俟枭就立刻意识到不对。 今夜的天空,居然没有月亮! 是朔月! 万俟枭顿了顿,飞快的嘱咐了云霞照应中宫,自己则向着龙翔宫而去。 她本是想到了龙翔宫以夜宿帝寝为由打发掉随从,掩人耳目,再偷偷溜去东宫查看情况,却不想,一到龙翔宫,就遇上一件让她憋气的事情。 急急进了龙翔宫,万俟枭没心思听完门口路公公的话就推门进入了,一进门就听到内寝一阵慌乱,连带的还有碰倒东西的声音,而后出来的居然是衣衫微乱香汗淋漓的莫倾城。 莫倾城腿上的伤还没全好,有些瘸拐的走出来,一看见闯进来的是万俟枭之后眼神闪了闪。她拄着拐杖拦在万俟枭面前,笑道:“妹妹怎的这么晚了还想起到翔龙宫来了?坐,路公公上茶。” 莫倾城在翔龙宫摆出这副主事人的姿态让万俟枭心里很不痛快。她看着有意无意拦在自己面前不让自己进内寝的莫倾城,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莫倾城敏锐的捕捉到那抹厉色,面上的笑容慢慢的深沉起来,看万俟枭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些探究。 万俟枭心中暗恼自己差点露了马脚,她弱弱的笑,有些不好意思道:“皇上今日没去中宫,我心里着急,故而急急的过来探虚实。姐姐,皇上可在里头?” “不在!”莫倾城回答得很快,一口咬定。 万俟枭眼神闪了闪,站起身点头弱弱的失望道:“既然如此,那妹妹就先拜别了。” 说罢,微微福了福,便要黯然离去。 “姐姐,谁喔?不要理他!速速进来陪本宫睡罢?”矮咚咚的小家伙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内寝出来。身上超大号的白色中衣挂在身上,露出大半个肩膀,成年人的中衣挂在他身上就一直拖到膝盖处,像条大裙子,衬得整个小人儿都憨憨的。 【101】情乱误会 因着通往内寝的堂口在厅内上首处,所以秦宝宝站在堂口,正好仰头面对着莫倾城,没看到走到堂下门口处的万俟枭。 万俟枭看到秦宝宝脸色一喜,正要喊他,莫倾城却立刻紧张的抱住秦宝宝,将他面贴着自己按住,脸上摆出一片笑意道:“这是罗侍卫长家的孩子,我看着可爱,就借来玩两天,嘿嘿。”说着,抱着秦宝宝一阵叽里咕噜糯糯的哄,睡眼朦胧的秦宝宝拍着嫩嫩的小嘴打了个哈欠,嘟哝两声,又窝在莫倾城的颈窝睡着了。 莫倾城抱着大娃娃似的秦宝宝,秦宝宝满心信赖的趴在她肩窝里呼呼,万俟枭只觉得那一幕刺眼得很。秦宝宝从前那一声声响亮又清脆的“媳妇儿”似乎还在耳边。 她深呼吸,勉强摆出笑容道:“既是如此,那绮儿就先回宫了。姐姐若是看到皇上,请代绮儿转告一声,绮儿……很想他。” “好的没问题!”莫倾城一口答应。 万俟枭转身离开。 莫倾城松了口气,抱着睡熟的秦宝宝进内寝睡了。 秦宝宝窝在莫倾城颈窝里,迷迷糊糊的嘟哝了句“媳妇儿”,声音很轻,连莫倾城都没听见。 无月之夜,寒星凄清。 万俟枭回到中宫,一夜都没睡好。莫倾城居然知道了秦羡的秘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上个月?还是这次刚刚知道?万俟枭有种只属于她和秦羡的秘密被第三个人偷去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很恼怒。 莫倾城做的一切她可以理解,因为莫倾城并不知道她也知晓秦宝宝的事,所以莫倾城会防备她,她都能理解,可是她不能理解的是秦羡,如此重要的秘密,为什么会让莫倾城知道?!明明是属于他们两个的秘密,为什么又会让莫倾城这个该死的女人来插一脚!! 万俟枭承认,她就是吃醋了,情侣之间,容不下第三个人,本该独属于她万俟枭一个人的秦宝宝,却要跟莫倾城分享,这让她心里相当的,不痛快!更让她气上加气的是,秦宝宝这死小鬼,怎么可以对莫倾城那么依赖!有了莫倾城,眼中就没她这个媳妇儿了!混蛋! 万俟枭气呼呼的在床上一夜翻来覆去。 隔天早上,当万俟枭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起床时,云霞就悄悄递上来一张小纸条,说是个面生的公公鬼鬼祟祟的送进来的。 万俟枭心中一动,眨了眨干涩的眼,慢慢展开纸条。纸条上就一句话:三月廿六,辰时朱雀枫桥故人来访。 署名是青衫客。 将纸条就着火折子点燃,万俟枭心中了然,看来是司马策的礼物到了。唔,二十六?不就是今天? 万俟枭慌忙拉了云霞一阵妆点。 虽然不是司马策亲自来,但送东西的人必定是其心腹,她的模样她的举动她的话语必定都会被源源本本告诉于司马策。出于一个朋友的心思,她还真不想让司马策知道自己面容憔悴心情欠佳。所以,她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算不能给司马策看,但好歹也要通过那青衫客的传达,让司马策知道自己过得很好。 收拾一新后,万俟枭溜出了宫。 帝都四方皆有戍卫小镇分别以四大神兽命名,朱雀镇位于南边。因为与帝都隔着南麓河,所以朱雀小镇的警卫布防并不是很严密,这也是对方会约在这里会面的原因。 万俟枭身穿素色长裙,站在枫桥上悠然远眺,一点也看不出在等人的样子。倒是边上是一个等情郎的女子,左顾右盼,不时跺脚娇嗔,与万俟枭淡然自若的沉静有着天壤之别。 天家的女子,到底比普通人家多出一份尊贵。 天地,流水,春柳,行人。仿佛那石拱桥之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成了背景,独有她一身素色长裙微微拂动,青丝在风中划过脸庞,拂过娇艳的唇。 日上三竿,行人渐少。万俟枭扫了眼天上的太阳,辰时已过,为何独独还不见那青衫客? 边上等情郎的女子也跟着情郎欢天喜地的走了,先前行色匆匆的行人也渐渐稀少,融融春日下,似乎古道枫桥都成了金色阳光下一幅空旷的画。 万俟枭轻抚着石栏杆,颇为无趣的望着碧绿的河水脉脉流动,垂在水中的柳梢随风微动,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身后传来四轮马车的奔驰颠簸声,万俟枭下意识的往桥边栏杆靠了靠,继续无趣的看河中垂柳。不知她等的人到底何时才会到来? 马车从身后驶过,就在它与万俟枭擦身而过的时候,突然马车侧门打开,一双手臂毫无预警的伸出来,从背后扣住万俟枭脖子将她猛的挟持进马车,而后马车速度不减的飞速下桥离去。 万俟枭只觉脖子被人勒得一窒,而后天旋地转中就被人按在身下,随即温热的唇吻下。 车厢门砰的一下关上,乍入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万俟枭大惊失色,慌忙伸手去推那人,却被他准准的扣住了手腕。他用力撬开她的牙关,略有些生疏的侵略扫荡。 他力气很大,一手抓着万俟枭的手腕,一手死死扣着她的后脑勺,强吻她。 因为身体毫无间隙的贴在一起的缘故,万俟枭能清楚的感觉到他身上的微微温热的热量,以及他稍显瘦削的身体。 万俟枭脑袋嗡的一下糨糊了。她、她、她,居然被人强吻了! 而强吻她的人显然还不满足,他以吻箴封她的惊叫,手上快速的用力扯掉她的腰带,强势的捉住万俟枭的手,用腰带反绑在身后,而后他的双手就在万俟枭身上游移,迅速解掉她的里衣,隔着最后的肚兜搓揉她的身体。 万俟枭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奋力的扭动着,用力去咬那人滑溜的舌头,却被那人更早一步了解她想法的避开了。万俟枭刚得了自由想说话,又被他吻住。于是万俟枭只能唔唔咿咿的怒叫。 踢他,却被他借机挤进腿间,他火热的下身在她腿间蓄势待发的蹭动,万俟枭只觉得头发都竖起来了。狭小的空间内,男人与女人的优势差距就显得特别突出。 他制着她,用力吻封着她,他的气息就喷在她脸上,万俟枭战栗慌张起来。她一直不肯给秦羡的身体难道今天却要葬送在这里?毁在一个莫名其妙的神经病手里? 万俟枭急红了眼,顿时胡乱的扭动挣扎,猛烈的乱踢乱咬,誓死挣扎,虽然偶尔也打到对方几下,但更多的却是都落在了马车厢壁上,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对方不知道是不是被刺激了,他放开扣住她的手,两手拉住她的大腿用力一拽,他的下体紧紧贴在万俟枭腿间。 他冷笑:“莫倾城,你以为,逃到大秦就能躲开我了?” 挣扎的万俟枭顿时如遭雷击。 原本因为他火热坚硬的下身的贴近而害怕扭动的万俟枭,此刻身子一下子全部都僵硬了。 这声音,并不魅惑,也不特别好听,却让她一辈子都如此难以忘记。 壑、兼、郡、王! 竟然是他!他认识莫倾城?!他和莫倾城之间又是怎么回事?莫倾城到大秦投靠她是为了逃避他?万俟枭被这个惊爆的消息震到了,居然忘了当下的处境,脑中飞速转起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而万俟枭的无作为显然让顾青城不快了。他强势的压在万俟枭身上,一手扣住她的下巴,冷冷的不悦道:“愿赌服输,你既然斗不过我,就该认命实践赌约为我生个孩子。可你居然食言逃跑!我说过,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居然还妄图秦羡的包庇!” 他低下头,几乎压在她脸上。他的气息喷洒在万俟枭脸上,与她眼对眼。 幽深璀璨的眼对着明亮清澈的眼。 他的拇指微微拂过万俟枭柔软的唇,声音寒凉若水:“若不是顾念你是我看好的女人,真想杀了你。” 万俟枭一颤。作为一个经常杀人或被人追杀的人,她能清楚的感觉到顾青城那一刻身上传来的杀意,那样的清晰明确。 饶是经历无数生死血腥的万俟枭都有些心惊。顾青城显然对莫倾城并没有感情,他需要的,不过是莫倾城当世最出色女人的身份,需要她为他生个可以延续血脉的完美孩子。 “呃……你,是谁?”万俟枭弱弱的出声问。因为顾青城方才侵略性的举动,所以就放开了对她红唇的封箴,此刻万俟枭若是再不出声,估计就真要被霸王硬上弓了。 她可不想给个快死的人生孩子! 万俟枭心中暗嗤。面上却楚楚可怜的睁大眼,惊恐无比的往后缩:“你,你到底是谁?抓我到这里来做什么?呜呜……” “你不是莫倾城?”顾青城显然也诧异了。下一刻,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用力推开万俟枭,而后噼里啪啦掸着衣衫,相当鲜明的嫌弃之举。 感谢qflmjlyq滴1朵小红花 ̄ ̄ 【102】再次过招 万俟枭看得心里头暗暗生气,却摆出一副惊惶小鹿的样子瑟缩在车厢一角,害怕道:“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她的一位故人。”顾青城顿了顿,很快恢复了一贯的淡定自若。心思一转,他就理清了其中关节,也大致猜出了万俟枭的身份。 事情很简单,那日他的计划被秦国监军打乱而不得不归国重整棋局,结果却得知莫倾城那疯女人又捅了篓子,这次居然逃到了秦国,于是一怒之下写了那张纸条,当时摔给属下的时候他因为气愤没说清楚,只道“给那个姓莫的女人!”于是纸条传到秦国,中途几经周折,传递到秦国皇宫时必定是个新人接的手,故而才会传错了人。而眼前这女人,显然是秦宫中另一位莫姓女子——莫倾城的妹妹莫绮潇。只是不知这个女人为什么会贸然去赴一个陌生男人的邀约——看来也是个不安于室的女人。 顾青城狭长的眼因为幽深的浅笑微微弯起,他转身从马车壁柜中取出保温水壶和一套价值不菲的玉杯,神色自若的开始沏茶,一点也不见尴尬,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万俟枭心知他这是给她时间穿衣裳,当下三两下的拉拢了衣裳,扣上腰带。 腰带刚刚系好,一杯清茶就送到万俟枭手上。顾青城举杯相敬,轻浅的笑道:“方才唐突了佳人,现在给姑娘敬茶赔罪了。” 万俟枭杯子送到嘴边,在唇碰到温热的茶水的那一刹那,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这茶有毒! 她对顾青城知之甚少,但从他们仅见过的一面,遥遥过的一招来看,顾青城可不是什么善人。这杯茶,可没那么好喝。她百分百的确定,这杯顾青城亲手沏的茶,里面有毒。 就凭他先前说的话无意暴露了他的底细!这样爱布局能成大事的人,绝对会杀人灭口以绝后患。所以,这杯茶绝对没那么好喝。 “恩?茶水不合姑娘的喜好?”顾青城见万俟枭放下茶杯,苍白的脸微微挑眉。 万俟枭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副可爱又委屈的模样:“娘亲说,在外面不可以喝陌生人家的茶水,……怕有毒。” 这么直白的话,就是成心要堵他一堵。 “呃……”顾青城果然噎了一下,然后失笑。不知是觉得万俟枭有意思还是察觉到了什么,顾青城幽深的黑眸闪了闪,有了那么一抹抹的兴味。而后他淡笑着将手中未动的茶杯与万俟枭手中的杯子换了一下,而后捧着万俟枭的那杯茶浅抿了一口,谈笑自若。 若不是万俟枭曾从秦羡那里无意中得知壑兼郡王精通医理毒术,只怕她也要以为自己多心了,人家郡王大人为了证明自己清白,好端端的喝下那杯“疑似有毒”的茶,真叫人问心何安呐。 万俟枭傻傻一笑,捧着茶杯装模作样似乎浅抿了一口。当然,只是似乎。她又不傻,顾青城作为一个宗师级别的药师,百毒不侵是很正常的。以己度人,若易身而处,换做她来下药,那么这两杯,都会有毒。 幽暗的车厢内,杯中茶水水面映出万俟枭冷冷勾起的嘴角,却很快破碎在车子的颠簸中。 顾青城微微皱眉。 若说万俟枭第一次是心无城府对别人心不设防什么话都直白说出来,那么第二次明明亲眼看见她喝下剧毒的茶水却有一点事都没有就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他看着万俟枭一副好得不能再好的样子,紧蹙的眉头慢慢松开,幽深璀璨的眼划过一抹了然。 ……真是个聪颖的女子。或许,她也不错。 顾青城嘴角微微一翘。 于是马车一路飞速南下,片刻不曾在途中停留。堪堪两个时辰,就赶出了一般马车四个时辰的路途。 等万俟枭看出端倪顾青城不是想绑架也不打算再灭口,而极可能是想要换换孩子他妈时,脸色顿时绿得那叫一个青翠欲滴。知道壑兼郡王行事缜密大胆,却没想到胆子大到连大秦皇后都敢明目张胆的诱拐!这叫什么?拐个皇后生娃去?长歌,乃老实交代,是不是想开新文了?(长歌:这个真没有 ̄) “顾公子,现在既然误会澄清,是错抓了奴家来,现在是否可以放奴家回家了?家里人一定等急啦。”万俟枭故作天真的站起身欲开门。 “不急。”顾青城按住万俟枭开门的手,淡笑着解释道:“现在在荒郊的官道上,少有车辆经过,莫姑娘现在下了车,怕一时也找不到能搭的便车,下午尚好,入夜了容易遭豺狼,不如随我一同到下个驿站,再放姑娘下车也不迟。” 万俟枭被拒,眼中不悦闪过,手下意识的按住了腰间隐匿的长鞭,却思量了几秒放弃了。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跟顾青城动手,她武力逃脱的胜算也不是没有,只是比较小而已。而且吃力不讨好。现下,她又有了更好的盘算。嘿嘿万俟枭撇撇小嘴,乖巧的坐回顾青城身边,心中却是另一番思量。 一开始她能以为顾青城是想绑架她找莫倾城,难道别人就不会如此做想?宫里的莫倾城若是知道她因为她的连累被人阴差阳错的绑架了,必定会正义冲脑不计后果的追过来救她的。当然,若是别人,万俟枭还不敢确定会不会,但知道莫倾城就是方芳,万俟枭是一万个确定她一定会追来救人。所以,与其动武力争取那只有一半不到的胜算,不如舒舒服服的等某个正气过头的女警来救驾,最好顾青城虎躯一震,王八之气散发,然后将莫倾城乖乖的栓回去,省得老在她家秦羡的面前转来转去。 ̄\(≧▽≦)/ ̄唔……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万俟枭只差没鼓掌了。 “什么事这么开心?”顾青城好奇万俟枭怎的一下子脸色放晴。 “你猜 ̄”万俟枭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差点晃花了顾青城的眼。 当皇宫中得到消息已经是傍晚晚膳时分了。当时云霞在中宫左等右等不见主子回来,也一直没见个消息传回,到了钟鸣鼎食之时她就是再放心主子也觉着有些不对劲了。 到底是在皇宫中长大的人,云霞清楚的明白主动出去玩夜不归宿和被人纸条约出夜不归宿的差距,很快便意识到了事态的大条。 她几乎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不顾门口侍卫阻拦,一口气冲进龙翔宫找秦羡。 龙翔宫的侍卫哪个没吃过皇后娘娘的亏,于是谁也没胆子真敢拦着皇后的红人儿云霞姑姑,都只是意思意思而已,因此云霞才得以冲进守备森严的龙翔宫。 然而冲进了寝殿,进了外殿,再内殿就进不去了。 ——路公公死死揽着她。 “让奴婢进去!路公公!让奴婢进去!奴婢有重要事情禀报皇上!”云霞左冲右突,脸都急得涨红了。 路公公死死拦着云霞。万俟枭知道秦宝宝的事,但云霞却不知道。此刻更是不可能让她知道。 “皇上!皇上求您救救娘娘!皇后娘娘出事了!”云霞被拦在外寝,扯着嗓子朝里面喊。 路公公眉一皱,真要怒斥“大胆”,就听里面一声“怎么回事?” 而后莫倾城身穿中衣,外面披了件大敞就冲了出来。 云霞红了眼,也顾不上出来的人为什么不是秦羡而是莫倾城了,现在她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只要是个人肯帮她,她就死死抓住那根稻草了。 云霞抽噎着将事情经过大致讲清楚,最后总结她的猜测:“娘娘迟迟不归,奴婢甚怕,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呜呜呜……都是奴婢的错,不该相信那面生的小太监,不该相信什么娘娘的娘家人,呜呜呜,娘家人哪有要见面还要递纸条的!呜呜呜……”云霞不断自责。在她的故事里,七分真,三分假,司马策的存在被抹消,被描述成“失去联系多年的云国乳娘家人”。至于那张纸条,云霞是看过的,所以上面的字倒是一个不少的复述了一遍。 莫倾城却是闻言大惊失色,她狠狠震了一下,才面色红白不定的握紧拳。青衫客,只有顾青城才独爱一身青衫来去江湖;至于约在朱雀镇,则是为了进一步告诉她,客从南方来。这分明是顾青城要约她的帖子! 这么说来,莫绮潇是顶的她的罪了?本该被绑架被掳走的是她!却阴差阳错的祸害了无辜的莫绮潇!莫倾城全身一震,顿时正义的王八之气散发,她大喊道:“备马!”人已飞快的系着衣裳往外跑去。 “夫人!”云霞站起身,莫倾城却已经跑远。 就在此时,内寝房间里传来“砰”的一声玉枕落地声。 莫倾城拉紧鹤敞,伏在马背上策马狂奔。一路顺着官道飞快的追去。渐黑的夜色描摹了苍穹的轮廓,官道上,一骑飞尘直奔南下。 马车在万俟枭一会要上厕所一会要吃热乎的晚餐中被拖缓了速度,顾青城也知道万俟枭的意图,却显然另有自己的打算,故而也没有阻拦她。于是等莫倾城追上他们并拦住路时,也不过就是晚夜申时。 “顾青城!你出来!”莫倾城拉住马横拦在马车前,骏马不羁的打着响鼻喷着热气。 【103】双王交锋 马车被车夫拉住,车夫嘶哑的声音冷冷道:“让开。” 莫倾城根本不理他的威胁,朝着冰冷的车厢喊道:“顾青城,我知道你在里面!放我妹妹出来!不关她的事!”她一人过错一人当,倒也硬气。 车厢里,万俟枭假装睡熟,心中却暗乐:好戏开始了! 果然,车厢里的顾青城冷冷哼了一个单音,清冷的声音道:“虢国夫人。” 没有多余话语,就是一个称呼,却让人清楚的感觉到了他的不悦。 莫倾城怔了怔,而后挺起胸下巴一抬,大义凛然道:“不关我妹妹的事!你放她走吧!大不了我跟你回去就是!” “哦?”车厢里的顾青城始终没路面,但是他拉长的声音却清楚清晰的传进了莫倾城的耳里。 莫倾城咬牙一闭眼,挺胸一副任君宰割的样子,恨声道:“我……跟你走。你放了她!” 车厢里,顾青城扫了眼枕在他腿上装睡的狡猾女人,幽深的眼眸闪了闪,没有立即作答。 顿了好一会,他的声音一扫沉重,带出一丝极轻浅的笑意道:“好罢。你进来。” 莫倾城握紧拳,迟疑了一阵,最终还是认命的下了马,爬上马车进了车厢。 一进车厢,眼睛还没适应车厢里的黑暗,莫倾城就觉得脖子后颈一痛,已经被人一手刀劈晕了过去。她翻起白眼软软倒下,一个“你……”字都没说完。 顾青城将莫倾城扔到另一边,便不再理会。 车厢里,三个人挤在一起,静得都只剩下细细的呼吸声。一个昏过去,一个装睡,一个懒懒的靠在垫子上享受安静。 顾青城轻轻抚摸着万俟枭柔软的鬓发,像在抚弄自家的猫儿一般。有些懒洋洋的慵懒道:“人人都道莫倾城是这世上最出色的女人,唯一配得上我的女人,可是你看,她多会惹事。我需要一个子嗣,显然,你比她更合适。”他的拇指在万俟枭的红唇上停顿了一会。 被顾青城按在腿上装睡的万俟枭颤了颤。 顾青城是说给她听的。顾青城知道她醒着。万俟枭也知道顾青城知道她醒着。只是,她就是装睡。两个人,在寂静中心照不宣。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顾青城不紧不慢的把玩着她的发丝。 万俟枭有点懊恼。到底该说顾青城太厉害了,还是莫倾城太没用,前世被她阴死就算了,怎么现在穿越了,还是被人阴。当然,顾青城显然是极其了解莫倾城的,知道怎么对付这个女人最见效。先让她卸下防备提出条件,而后他故意迟疑一番显示自己在衡量筹码划不划算,就是这番衡量让莫倾城下意识的相信他是在考虑答应她的条件。最后顾青城答应,在交易最后出结果的那一刹那莫倾城自然而然松了防备,于是顾青城突然出手阴了她。 真是个容易相信别人的笨女人啊! 万俟枭心中感慨。鼓吹团结、信任与正义的人,永远都有弱点。只要别人想害你,你就防无所防。 感慨之余,心中暗暗恼恨,现在还有谁能来救下她?狐清影?叉掉。狐清影现在对她敬而远之,不闻不问,现在见了面连话都不说的,总是一撇开脸,而后走掉。云裳?叉掉。现在她失踪的消息范围应该还局限在宫里的几个人之间,云霞发现问题只可能跟秦羡求救,宫外的云裳跟秦君任根本得不到消息。至于秦羡,这才是最不靠谱的一只,一枚七岁大的娃娃,还能指望什么! 万俟枭没想到的是,往往最不靠谱的才是最靠谱的。 翔龙宫中,云霞听见内寝声响,下意识的就往里面看去。路公公正要阻拦,内寝忽然传出一声锦帛撕破的声音,随之是一道诡异的低吼。 说它诡异,是因为明明是一道声音,却好像是两个人吼出的,稚嫩的童音与成年男人低哑的痛苦吼声交织在一起,变幻不定,相当恐怖而狰狞。 又是“砰”的一声,是人摔在地上的声音。 “皇上!”云霞趁着路公公一呆的空挡,推开他就冲进内寝。 路公公马上反应过来,快步追上拉住云霞,却迟了一步,云霞已经“砰”的一下推开门。 路公公紧张的往里面望去。 帝寝相当奢华,秦羡一丝不挂半摔在地上,他的上半身摔伏在地上,下半身还挂在龙床上。杯撕破的薄毯半盖住他的臀股,从身侧滑落地上。秦羡两手撑在地上,抓撕着地毯,手背青筋浮起,挣扎着要爬起来。他面色绯红,全身犹如婴儿般呈现粉红色。他吃力的抬起头,黑色的长发从颈侧垂到地上,水草般铺散了一地。 华美的金玉内室,他半挂在床与地上,虚弱的微微张开失色的唇,水妖一般的美丽,摄人心魂。 他睫毛很长,妖异而华美。 “皇、皇上!”路公公傻眼了,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皇上!求您救救娘娘!”云霞赶紧一敛心神,扑通一下跪下,磕头。 秦羡用胳膊肘支撑着爬起,失了血色的唇翕动了两下,吐出四个字:“封城、备马。” 黑色的马车车轮滚滚,一路南下。未过多时,到了下一个城池时发现居然大黑夜的封城了。 连顾青城都有些意外。 他掀起帘子,遥看城池楼上的灯火,沉吟了一会,道:“走山路绕过去。天亮之前一定要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天亮时,帝都雄狮就会醒来。现在的每一刻,都是多一分的胜算。 “是。” 马车在官道通往下一个城池的方向右拐脱离了官道。 “主子,前方有人拦道。”不多时,车夫嘶哑的声音响起。 “哦?来得真快。”车厢里顾青城轻笑一声。 外面,秦羡身披黑色大敞,勒马堵在还算宽敞的小道岔路上。他的身后,是一队数百人的精兵弓箭手满弓以待。夜风微冷,点燃的火把在黑夜下跳动燃烧,一触即发。 黑夜中,秦羡的眼有如璀璨的宝石,散发出幽冷的光芒。 车夫勒马欲退,后面突然又来了数辆马车堵住退路。马车上跳下一队队宫廷禁卫军。 于是南楚的马车就被堵在不算宽阔的山道上。 “原来是大秦皇帝亲自驾临,青城失敬,失敬。”顾青城大方的出了马车,车夫马上给他披上一件白色狐裘大敞,扶着他下了车。 黑夜中,马上的秦羡一身漆黑,戎装凌厉,眼睛清冷若墨;马下,顾青城一身白裘负手而立,扬眉浅笑,眸若灿星。 秦羡不动,顾青城也不动。 秦羡冷冷的看着顾青城,良久,薄唇翕动:“朕日前丢了一样东西,亟欲寻回,故而封城拦路,仔细查找。一路找来,恐要叨扰壑兼郡王了,望郡王勿怪。” “皇上说笑了。青城一介郡王,如何能劳动皇上大驾。请。”顾青城并不让开,只是比了个手势。秦羡的突然长大出乎他的意料,但这并不表示他就这么容易扳倒。 身后的禁卫军立刻上前在马车上搜查起来。 顾青城微笑着看着他们搜查,突然眼侧瞄到黑夜中白影一闪,立刻消失在夜色中。顾青城眼神一紧,立刻提起十二万分的戒备盯着秦羡身后白影消失的老榆树后。那样快的伸手,似乎是云裳? 难怪秦羡身体虚弱成这样还敢跟他正面叫板。有云裳在,胜负在五五之间,他的车夫是他的贴身侍卫,功夫也不弱,但要对上这么多精兵禁卫军,再加上一个恢复程度未知的秦羡,总的说起来未必占优势。 顾青城袖下的手时刻戒备着云裳的突袭,淡笑若水的眼神却是对着秦羡的。一眼望去,看起来是如此温文尔雅,如水清澈。 他很镇定,很戒备。十二万分的戒备都盯在秦羡身后的老榆树后。 “还没搜完?”秦羡冷厉的声音带着不悦。 马车里,黑暗中的万俟枭被捆得结结实实,嘴巴也被堵住,藏在车座下的暗箱里。她听得到秦羡的声音,急切的想要发出声响让对方发现自己。可是暗箱里棉层垫得很厚,不论她怎么扭动,撞头,都没法撞出声响来。她甚至能听到禁卫军搜查时在座位上敲敲座位木板的声音,可是她没办法发出声音让对方知道。 急切的万俟枭拱莫倾城,莫倾城显然昏得很彻底,跟死人一般,完全指望不上。 眼看着敲击声慢慢远离,改成对着车厢壁的拍击,最后出了车厢,万俟枭扭动得愈加疯狂,可是外面却传来禁卫军瓮声瓮气的汇报声:“启禀皇上,没有。” 万俟枭失望的闭上眼,整个人无力的翻倒在暗箱里。 “……既然如此,郡王请行。羡冒犯了,抱歉。”秦羡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听得出他话里的失望。 万俟枭在那一瞬间似乎心里酸了一下,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不知道秦羡为什么明明还该是秦宝宝的,怎的突然就长大了,她不知道秦羡是怎么一路追上这里来准确的找到他们的,她也不知道秦羡是如何面对顾青城的,在她印象中秦羡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壑兼郡王。那是他最耻辱的记忆。这些都无所谓,她现在只在意的是,明明长大了,找到了,面对了,却只隔了那么一层木板和棉层,让他们生生听着彼此的声音错过。 双方告辞之后,马车缓缓驶动。 万俟枭心中说不出堵在鼻子处的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很,闷,很失意。 感谢brice滴三朵小红花 ̄ ̄感谢ai30cy滴1朵小红花 ̄ ̄么么! 【104】互诉衷情 顾青城的马车很稳,万俟枭躺在暗箱里几乎感觉不到马车的行走。一直到听到外面一声“到了”,万俟枭才勉强打起精神,从昏昏欲睡中睁开眼,等着暗箱盖子的打开。 到哪了?以这个路程来看,绝对还不到南楚吧? 难道是要换车走水路了? 顾青城,果然是个思谋缜密的人啊。 只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回到大秦这片土地了? 正感伤间,车厢外面忽然响起的声音却狠狠震撼了万俟枭一把。 车厢外,听得分明是秦羡的声音,他冷声道:“把它一寸一寸劈开。” 万俟枭心头狂跳,是秦羡!真的是秦羡! 斧头劈车的声音响起,劈车的人很多,但都很小心翼翼,谨遵圣旨真的是一寸一寸的在劈,生怕伤到藏在哪个角落里的人。 听着斧头声越来越近,当最后一下砸上来,火把的第一线光亮刺痛了万俟枭的眼睛。随之秦羡激动的声音突然响起:“停!……你们退下!” 而后顿了顿,一头雾水的禁卫军一阵整齐的列队声,齐刷刷行礼退下。 待人全部离开后,秦羡示意路公公劈开剩下的暗箱。 斧头劈木的声音一声一声响起,在天色泛白的寂静黎明中格外清晰。每一声劈木声响起,就飞起一块木屑。木屑的飞溅中,暗箱里的两人渐渐露出踪迹。 若论玩布局手段,秦羡还差了顾青城一截,想要从顾青城车上正大光明的搜出万俟枭姐妹的可能性为零,所以他干脆玩了一手偷梁换柱的把戏,让路公公扮演云裳吸引顾青城全副的戒备注意力,而后面搜查的禁卫军则趁机迅速而巧妙的换了马车。虽然正面搜不出人,但他知道,万俟枭姐妹必定就在马车上。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万俟枭终于被解救出来,松了绑,拿掉堵在嘴里的破布,她吸了吸鼻子,朝不远处挺拔而立的秦羡笑了一下,然后猛的扑上去一把抱住他。什么勾心斗角,什么争权夺势,什么拈酸吃醋,什么天下一统都统统抛开,此时此刻,她就想单纯的,狠狠的,抱住他! 秦羡喉结上下一滑动,也发了狠的回抱她。 边上的路公公一阵感动。扔了斧头,扛起莫倾城走开。 黎明的皇宫静悄悄。只有树梢沙沙的风动声。 秦羡紧紧抱住万俟枭大约十秒,然后慢慢退开她,脸色阴沉。他扣起她的下巴,阴森的贴近她的脸质问:“为什么要跟顾青城私奔?” 万俟枭愣了愣,而后愤愤的推开他:“你胡说什么!我没有!” “没有?没有他一张纸条就能叫走你?”秦羡冷笑,“莫绮潇,不要以为事情过去了就可以掩盖不提!朕向来秋后算账!” “不要说什么认错人的混账话!就算顾青城是认错了人,难道你也同时巧合的认错人,就这么相信那不着调的娘家人?不要跟朕扯谎子!朕不要听!朕要的是你的实话!实话!你必定是瞒着朕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背着朕去办,却意外接错了头,将顾青城的纸条当成对方的邀约,所以才会出现后面的事,是不是!你说!朕今日一定要问个明白!” 万俟枭一见秦羡越猜越接近真相,有心隐瞒司马策之下,不禁有些急切。而秦羡阴沉狠厉的神色也让她心慌。她被秦羡摇着肩膀逼问,脑中混沌愤怒之下甩开他:“说了是意外就是意外,你脑子有病!” 秦羡一顿,脸上神色简直可以用狰狞来形容。他愤怒的一把扣住万俟枭肩膀,抬起手狠狠给了万俟枭一巴掌,将她的脸打偏过去。继而按住她的双肩气急败坏的大吼:“对!朕就他妈脑子有病,才会爱上你这样朝三暮四的贱人!” 而后,他狠狠扣住万俟枭后脑勺,吻住她。 他疯狂的攫取,扫荡,一点也不管万俟枭,仿佛在无尽的吮咬中就可以发泄他的怒火,填补心中被挖空的地方。 万俟枭被他的一巴掌打傻了眼,又被他疯狂的表白弄懵了,呆呆的站着任他强吻。 不可否认,那一巴掌脸颊很疼,却也不可否认,被他说爱心里跳得厉害,嘭嘭的节奏仿佛要跳出胸腔。爱与恨,疼与甜交织,这就是秦羡火辣辣的爱意。极度卑微,又极度骄傲。 秦羡发泄完爱恨交织的怒意,猛的退开,细细的银丝乍然拖在两人唇畔,暧昧又狂肆。秦羡胸脯起伏,气喘得厉害,他拎着万俟枭的领子,红了眼大声质问:“爱,还是不爱,你今日就给朕一句话!” 在秦羡火辣辣的目光中,万俟枭始终没动作。 秦羡潮红的面色慢慢冷却,揪着她领子的手一点一点的松开。 万俟枭慢慢推开他揪着她衣领的手。 秦羡瞳孔颤了一下,却没说话。 “啪!”的一下,万俟枭狠狠甩了秦羡一巴掌,将他打得一个踉跄,长发飞起。 “本宫瞎了眼,才会爱上你个拈酸吃醋,心狠手辣的人渣!” 万俟枭搁下狠话转身就走。 秦羡捂着被打的脸,眼瞳突然大张。仿佛惊喜之下的不知所措,眼泪都快掉下来。 他猛地放下捂住脸的手,一把抓住转身欲走的万俟枭。“你爱朕,你还爱朕,是不是?!” 万俟枭用力甩开他的手:“关你屁事!” 她转身没走两步,秦羡突然扑上去一下把万俟枭扑倒在草地上。 “你跑不掉了!”秦羡如是说。 万俟枭脸色大红,耳垂都染上了粉色。她锤了秦羡几下,低声叫道:“快放我起来!不然本宫要治你罪了!” “不放!放了你就跑了!”秦羡难得的孩子气。他鼓起两颊,果然跟秦宝宝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蜻蜓点水的在万俟枭红唇上点了两下,他耍赖的把脸埋进万俟枭颈窝里,身子压在万俟枭身上撒娇的直扭。 万俟枭无语了。推了他两下,秦羡就是装死人不肯起来,万俟枭恨恨的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气呼呼的任他为所欲为。罚,一定要狠狠罚,回去就罚这东西跪搓衣板去! 秦羡撒娇够了,他伸手抱住万俟枭的脖子,脸颊蹭在万俟枭颈窝上,亲亲吻了吻万俟枭的锁骨,声音很轻很轻的说:“不要离开朕。好不容易得到你,朕会害怕失去。朕已经一无所有,只想抓住最后一丝温暖,却抓得越紧,你逃得越远。不许了,以后都不许离开朕了。” “你还有江山。” “……不要在这个时候试探朕。” “……那你也不要一边说这么煽情的话一边狼爪摸我的胸。” 秦羡:“……” 万俟枭拍掉秦羡伸进她衣襟里不安分的爪子,哼哼道:“米有江山不许乱摸!” 秦羡想了想,附在万俟枭耳边轻声道:“一个城池一次?” 万俟枭眼皮跳了一下,转头看秦羡。 秦羡连耳根子都泛起了浅浅的红晕。 “你在撒谎。”万俟枭毫不留情的戳穿。 秦羡无语。好一会之后,他才委委屈屈的抽抽鼻子,讪讪道:“没有。朕只是打算把所有村镇都改成城池,这样朕的江山够咱恩爱一辈子了 ̄ ̄” 万俟枭:“……”坏人 ̄ ̄o(╮v╭)o ̄ ̄ 秦羡忽然翻身将万俟枭压在身下,居高临下看着她,忧心忡忡正色道:“绮儿,朕想,朕的帝都要保不住了。” “噎?”万俟枭一愣。帝都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等万俟枭从军国大事梳理到政坛变动,秦羡挪了挪身子,万俟枭就知道怎么“保不住”了。 “下来!本宫才不要跟你野合!”万俟枭嫩脸大红,用力的推秦羡。这个王八蛋,色狼,居然调戏人!他,他他,居然硬了!啊呜,现在可是在外面啊!鬼才会跟你OOXX! 万俟枭脸红得要滴出血来。这个色狼!淫魔!昏君! 她乃大秦良家小皇后一枚,怎么可以光天化日之下跟他在草坪上OOXX!尤其太阳出来,马上就会有宫人出来活动了!o(>﹏<)o秦羡显然具有一个昏君刚愎自用的美德,他才不理万俟枭的反对,坚定的拨开万俟枭推他的小手,大掌就撩起万俟枭的长裙摸上她的俏臀。 长裙被撩到大腿,万俟枭腿上被晨露一碰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愤愤踢他,秦羡却邪恶一笑,在她臀上捏了一把。 万俟枭差点叫出声来。这人,怎么可以连捏都那么情色! 秦羡在万俟枭红唇上亲了一下,奸笑着拨开万俟枭的衣襟,啧啧有声的挑开万俟枭的肚兜,一头扎进万俟枭盈盈的胸前。趁着万俟枭脸红心跳得不知所措的空挡,张口咬了一口。 万俟枭终于痛呼出声。 “咦?这里有人?”一个声音往这边过来了! 万俟枭大窘的推秦羡,要拉上衣裳。 “小麻子你往哪跑呢?还不速速跟咋家去中和室给各位美人们请早安!去迟了美人们生气你担待得起吗你!”另一道声音传来,拉走了刚才那个人。 万俟枭大大的松了口气,却发现不知何时秦羡已经按住她摆好姿势准备“奉上帝都”了。 万俟枭慌了,心里不知怎么的紧张得厉害,恨不能一脚踢开他转身就逃。她用力的拍他:“不,不要!” 秦羡吻住她。他动身蹭了蹭,正要有所动作,忽然闷哼了一声,整个人伏在她身上,全身微微抽蓄。 “你……你怎么了?”万俟枭坐起身,迅速拉拢衣裳,抱住他。 秦羡痛苦的抬起头,脸色发青咬牙切齿道:“朕恨顾青城!” “怎么?”万俟枭抱住他。 秦羡痛苦的“啊”了一声,整个人滚倒在万俟枭腿上,痛苦的扭动,脸庞也扭曲起来,随即他以万俟枭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缩水。 不出半分钟,刚才箭在弦上蓄势待发的秦大帅哥变成了身高不足一米的小萝卜头。至于他的帝都么,就算他想奉献也有心无力了。╮(╯▽╰)╭ 感谢qflmjlyq滴1朵小红花 ̄ ̄感谢榮華滴1朵小红花 ̄ ̄【105】寳寳表白 秦宝宝张开迷蒙的眸子,伸出小手打了个哈欠,嘀嘀咕咕的吐了几个口水泡泡,而后一脸迷蒙道:“媳妇儿,怎么还不睡啊?” 没等万俟枭回答,秦宝宝突然睫毛一抖,圆溜溜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小脸变成(⊙o⊙)模样,拱在万俟枭怀里东闻闻西嗅嗅,吃惊道:“真是媳妇儿!” 万俟枭额角抽了一下,没好气的戳了他脑门一下:“难道还有假的不成!” 秦宝宝被戳脑门也不恼,乐呵呵的扑上来一把抱住万俟枭的脖子,树袋熊一般挂在她脖子上不肯下来:“本宫还以为是姐姐呢,原来真是媳妇儿!” 万俟枭一听姐姐就来火,她一把把某只小树袋熊拽下来,阴着脸问:“什么姐姐?你哪来的姐姐!你这么喜欢她,你要跟她睡便睡去!反正本宫也不想再看见你!”说着她把秦宝宝往外一推。 想起秦宝宝的“姐姐”就想起莫倾城陪着秦宝宝的事。莫倾城怎么知道秦羡就是秦宝宝的也就算了,毕竟有可能意外撞见也有可能是顾青城告诉她的,但是,让她不能容忍的是秦宝宝对莫倾城的依赖。什么姐姐不姐姐的,居然跟着莫倾城就不记得她这个媳妇儿了,还跟莫倾城一起睡!太不像话了! 这厢万俟枭气得不行,那厢秦宝宝眨眨眼,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想到媳妇儿居然说“再也不想看见他”,秦宝宝就觉得很委屈,很难受,很想哭。 于是,秦宝宝往地上一坐,“哇”的嚎啕大哭。 秦羡的衣衫挂在他身上,空荡荡的露出半个小香肩,胖胖的小手擦着眼泪,秦宝宝嚎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的委屈! 万俟枭被他这一嚎,也察觉自己是吃醋过头了,跟这么大丁点个小萝卜头说什么酸话。说了他也不懂。她脸红了红,干咳一声清了清喉咙,推推他:“呐,别哭了。” 秦宝宝嚎得更伤心了。 “咳,本宫没说不想看见你,本宫只是,气糊涂了。”万俟枭忸怩道。哄小孩,她真不擅长啊。 秦宝宝却显然很好哄。他的心,很小。小得就只容下万俟枭一个人。他的世界似乎都是绕着她转的。他闻言很快就止了嚎哭,呜咽声音也小了一些。他抽噎道:“那……那你是不是……呜呜呜,是不是不要本宫了?” 万俟枭黑线。她想了想,拍拍他的背:“要的,一辈子都要的。” “真的?”秦宝宝忽然就破涕为笑了。只是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脸颊上两行湿意还在。抽抽噎噎的又哭又笑。 “真的。”万俟枭爱怜的擦掉他的眼泪,半真半假道:“那以后可不许老黏着你那什么姐姐了。我看着可是要吃醋的。” “不黏,不黏了!保证不黏了!”秦宝宝两只手臂死死勾住万俟枭的脖子。而后吧唧一口亲在万俟枭脸上。“媳妇儿也要保证不许跟别的男人跑掉!” 原来这小子还记着先前听到的消息呢。之前,他就是听到这消息慌了,才会变成秦羡的吧。 万俟枭揉揉他柔软的发。 “媳妇儿,你有没发现,那姐姐和你好像,尤其笑起来的时候,神采飞扬,真是一模一样呢。╭(╯^╰)╮你很久都没那么对我笑了,我黏她只是……想看看你对我笑的模样。”秦宝宝说这话的表情特幽怨。 万俟枭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原来秦宝宝就是为了想看看自己对他笑的模样,才黏着莫倾城的么?就因为她们有几分相似? 孩子的心是脆弱的,上次因为烦了狠了,就拿了个爆竹骗他,把他炸哭了之后,好像自己就没怎么见过他,因着司马策的事,怨恨秦羡也牵累到他,见到他没给他过好脸色。所以,孩子敏感的心就受伤了,只能从与她有几分相似的莫倾城身上找到安慰。 万俟枭抱住秦宝宝。“以后不会了。” “那要天天笑给本宫看!”秦宝宝得寸进尺,“还要天天陪本宫玩,陪本宫睡,给本宫生小娃娃!” 万俟枭:“……”最后一条就省了吧。你小P孩生得出来么! 人家秦宝宝可不管,一把抱住万俟枭,小手一挥大气凛然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媳妇儿,咱们回宫生孩子去!” 万俟枭脚下一踉跄。 因着秦羡的“例假”被强行打断,于是秦宝宝的变身期也出现了混乱,原本两天的“例假”拖到现在第三天都未结束,一度让万俟枭以为秦羡就要一辈子当秦宝宝从七岁长起了。 还好朝中有狐清影撑着,只对外宣称皇上龙体违和,需要调养数日。只是宫中若从此多出一只一天到晚自称“本宫”行事嚣张得瑟的小鬼,难免会引人乱想。尤其眼下不知道秦宝宝到底会蹦跶多久,总不能秦宝宝一天不变回去,秦羡就“龙体违和”一天,一直到哪天突然变回去了,秦羡好了,秦宝宝又不见了吧。这样的话,任谁都能看出其中的问题了。 万俟枭寻思了一整天,决定将秦宝宝带出宫安置。 不管怎么说,先掩盖掉秦宝宝的存在再说。 于是当晚,一道黑影就披着斗篷抱着一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连夜翻墙出宫。 而翔龙宫中,却是灯火一片通明。 宫人进出,端茶送药,御医进出,诊脉定方。 莫倾城到了翔龙宫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她对自己怎么回来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她知道秦羡此刻应该再生病再虚弱都不会宣御医。 于是她进去了。 一进了内寝,莫倾城就眼尖的发现大床纱帐里躺的绝对不是秦羡! 这是直觉,属于刑警特有的辨认人的直觉。即使那金丝纱帐里的人身形跟秦羡有七成相像,但那绝对不是秦羡! 莫倾城没有声张。待到皇上摆手要休息了,御医和宫侍都行礼退下了,她才严肃的转向路公公:“皇上呢?” 路公公赔笑:“皇上就在龙床上歇着呢,夫人可是有事?要是不急的话,就请过两日皇上病好了……” “我很急!”莫倾城冷冷的打断他,再次加强语气冷声道:“皇上呢?” 路公公低着头顿了顿,才平淡得没有语调道:“虢国夫人是不是管太多了。” 路公公跟着秦羡这么久,这点冷漠的高高在上的气势还真不是盖的。 莫倾城闻言也确实愣了一下,而后转身离去。 走出内寝的门时,她忽然回头问道:“莫绮潇她根本就知道秦宝宝的,是吧?” 路公公敛手拱腰垂头,一副恭送的姿态,静静的室内没有答话。 “哼,果然如此。”莫倾城就离开了。 这种被人潜伏在身边把自己当傻子耍的感觉糟糕透了!就像蜷缩在你身边的一条毒蛇,平时装疯卖傻温和无害,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蹿起来咬你一口,一击毙命。这种行径,像极了某个让她恨之入骨的女人。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她还是一名刚出道的特警。有一次出任务,是缉拿流窜欧美的毒枭老大。那时她扮作艳舞女郎打入敌人内部,被名为留宿实则圈禁的关在一间套房里。那里,她遇到了一个同样被关着的女人。一个很艳丽很高傲的女人。出于同样被圈禁的同伴心理,她救了她。没想到这女人也是个好手,几经联手,两人合作无间。对方告诉她,她是M国刑警大队的高级警官,官阶挺高。她们合作相当默契,与外面攻进来的战友里应外合,破纪录的用了六分零四秒就雷霆拿下了犯罪分子。然而在最后一刻,让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事情发生了,她的同伴,那个女人,突然从身后用胳膊肘勒住她的脖子,匕首就抹了过来!若不是她冲进来的同事眼神快枪开得及时,她就被那女人杀死夺枪了。同事一枪开出,伤了那女人的手,那女人一拳将她打开,手中匕首同时掷出,那位救下她的同事就应声倒在血泊中再也没醒来。那女人对路线很熟悉,很快就逃得没影了。大约半年之后,她升官调任,有机会接触到更高层的黑暗犯罪内幕,才在资料中看到了那个女人:黑暗世家之首——万俟家的家主,万俟枭。 莫倾城捏紧手中的杨柳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手中使了多大的劲,只听“咔嚓”一声,断了。 万俟枭打了个喷嚏,下意识的拢了拢斗篷,戒备的四处扫了一圈,确定没人跟踪后,抱着呼呼大睡的秦宝宝从后门拐进了船坞。 虽然是晚上,但船坞是家族聚居,所以一路过去,家家户户都在吃晚餐,灯火通明。偶尔有几户人家从窗户看到外面的万俟枭,还很热情的开门打招呼,喊万俟枭一起吃晚饭。都被万俟枭笑笑婉拒了。 一路过去,最里面的一片严谨规矩的四合院就是秦君任的地盘了。听里面传出的“哦呵呵”的尖笑就知道某只老鸨兼花魁的妖男又来蹭饭了。 果然,万俟枭一进院子,房门就“砰”的打开,大红色人影一闪,随之一具温热的身体就扑上来一个熊抱扒拉住万俟枭,两腿盘在万俟枭腰上,他嘟起粉唇就亲去。“潇潇美人儿 ̄ ̄亲一个,姆 ̄ ̄嘛!” 吧唧一下,云裳的狼吻落在了某个夹在他和万俟枭中间的小人儿脸上。 在云裳瞪得圆圆的美目下,被撞醒的秦宝宝很镇定的擦擦脸上的口水,灰常乖巧的跟云裳打招呼:“好久不见了,辣椒粉大叔!” 辣椒粉大叔,辣椒粉大叔,辣椒粉大叔…… 云裳风中凌乱,泪流满面的默默爬下来,独自蹲到院角种蘑菇去了。原来,他已经是大叔了么…… 最最可恨的是,当初秦宝宝请他喝辣椒粉汤,害他顶了好几天的香肠嘴,丑得不敢见人,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呜呜呜呜蹲在角落的云裳无比怨念。 【106】疑窦开始 刚进了屋坐下,凳子还没坐热,秦君任就急匆匆的一边系着衣服的带子一边快步从内堂出来了。显然是刚刚睡下,却得知她来,于是又起来了。 他似乎极其兴奋,一绕过屏风,就一把抓住万俟枭的手,不顾男女之别。他的公鸭嗓说话真不好听,可是他开口的话却让万俟枭跳了起来。 他说:“我们的超大型轮船已经基本完工了!” “这么快?”万俟枭都觉得不可思议。司马策的设计图拿过来的时间距离现在并没多久,居然现在就造得差不多了?那该花费了多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啊。这孩子,图纸拿给他的时候瘫着脸,没想到动起手来做事还挺上心的嘛。 万俟枭也被秦君任的兴奋感染到了。她一把抓住秦君任的手:“走,带我去看看!” 于这个时代的船而言,船身越大,就意味着航渡能力越大,越安全。现在超大型船只出世,意味的可不仅仅是财富的飞速积累,更是国家战斗力一个质的飞跃。此船在手,别说现在的南麓河,就是往南与楚国天堑的淮江,也不在话下! 虽说现在楚国有顾青城坐镇,秦羡虎视眈眈却不敢越雷池一步;但是迟早有一天,顾青城会输给天命倒下,大秦迟早是要挥师南下的,那么,届时这种超大型轮船就会在江上派上用场,造成压倒性的水战优势。只要打开淮江的天堑大门,大秦要攻占楚国胜利在望! 在秦君任的带领下,万俟枭见到了这艘未来大秦攻楚的秘密王牌。原本以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是不该造出这样大型的铁皮船的,毕竟,船身越大,航行所需动力就越大,这样近两百米的超大型船根本不可能靠人力划动的,但是,有了司马策的那些蒸汽动力设计图纸,一切都不再是梦想。 “哇哦 ̄”秦宝宝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滚圆的。“好大的船!……媳妇儿,将来你老了走不动了,宝宝就带着你坐这船游历四方,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秦宝宝兴奋的回头邀功,结果却被一根修长的指头给顶开。 云裳食指顶着秦宝宝脑门将他推开,强行挤进秦宝宝和万俟枭中间,朝万俟枭例行的抛了个媚眼,而后转向秦宝宝童鞋,煞有其事的对他摇食指:“小家伙,女人啊,最经不起的就是等待。等你长大了,你姐姐就芳华不再咯。所以了,你不觉得哥哥我跟你姐姐更般配一些吗?嗯 ̄?”妩媚的一挑眉,他摆了个POSE靠在万俟枭肩头,朝小小的秦宝宝示威。 万俟枭黑线了个。这一大一小居然斗鸡样的争起来了。云裳同志,秦宝宝的年纪不过你一个零头,你跟个小毛头斗个什么东西! 秦宝宝显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大怒的冲上来对着云裳漂亮的脸蛋就啐了一口:“不男不女的东西,连本宫……公子的媳妇儿都敢觊觎,踩死你!”说着,虎皮小蛮靴一脚跺在云裳的绣花鞋上。 “啊 ̄ ̄ ̄哎哟 ̄ ̄”云裳马上“重伤”的倒下,不偏不倚倒在万俟枭胸前,身子泥鳅般快速扭了两下就钻进了万俟枭怀中。而后他一抬小脸,竟已是泪眼盈盈了:“人家伤了脚,潇潇美人儿可要怜香惜玉啊 ̄ ̄”云裳不去表演话剧真是太浪费他的天赋了。 万俟枭面部抽紧了两下:“你想咋的?” “要背 ̄ ̄人家伤了脚,可走不了路了 ̄ ̄”云裳两臂很自觉的环住万俟枭的脖子,嘟起粉唇撒娇。 万俟枭只觉得全身都蹿起了鸡皮疙瘩:“你是个男人!”一个大男人别这样撒娇好不好……万俟枭无力。 云裳显然“会错了意”,他马上蹬鼻子上脸的自动爬到万俟枭背上,两臂搂着她的脖子,靠在她而后轻声呵着热气道:“你是人家的心上人嘛,所以人家才愿意把男人脆弱的一面展现在你面前嘛 ̄ ̄” 这回连秦君任都吃不消了,干咳了数声。 秦宝宝对云裳死皮赖脸的行为相当生气,他腮帮子一鼓,一个青蛙跳狠狠扑上云裳的背,小胳膊小腿的扒拉在云裳背上,气呼呼的说:“本公子也要!” 于是万俟枭杯具了。她不得不背着云裳一步一个台阶的上船,而云裳的背上,又扒拉着个小虾子一般的秦宝宝,三个人摞成一打,像极了了大乌龟背中乌龟,中乌龟背小乌龟的场景。 四人一路巡查下来,各个间室造得有模有样,有的即使不明白干什么用的东西也按照图纸造上了,居然还有接收控制台的信号接收架!万俟枭无语。这些东西,乃们这辈子别指望用上了。 走到底舱时,秦君任和万俟枭一边四处查看,一边讨论交流。云裳在看到船舱边侧的火炮筒时来了精神,纤纤细指一指火炮筒,好奇道:“潇潇美人儿,这个是做什么的?” “这是……”万俟枭一顿,立刻把差点脱口而出的答案咽下肚子,干笑道:“这个么……是装载武器用的。” 火炮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她总不能说过不了多少年这里就可以装上一门威力超大的武器叫做火炮了吧?这几个空位是她当时描摹设计图纸时特意留下的。因为算算时间,火药差不多也就在这段历史时期出现的,所以留着这个位置,就是为了将来火药造出来,方便后人直接安装土炮,船只战斗力将会大大提升。 “装载武器?”云裳狐疑的对着那空出的一个圆圈研究了半天,怎么也想不通一个洞能装载什么武器。 “笨死了,当然就是站在里面用长矛朝外面捅啦!安全又有效!”秦宝宝对自己的聪明洋洋自得,小手叉腰,一副“快来夸奖我吧快来夸奖我吧”的样子。 万俟枭噗嗤一笑,忍俊不禁道:“对,这是……咳咳,用武器打仗的地方。” 殊不知,这开玩笑的一句话,直接导致了未来这个世上所有的战船都有在底舱挖上两排洞的习惯。于是只要开水战,就会看到两队轮船相向航行,轮船底舱两边无数长矛大刀互相捅来捅去…… 所以说,有的话,是不能乱说的。 看完了大轮船,秦宝宝嚷着肚肚饿,要吃夜宵。 万俟枭正想训他几句,然后自己的肚子也不识相的叫了起来。于是,四个人面面相觑,最后秦君任大款点头:“去贵宾楼吃夜宵。” “好也!”秦宝宝一听有得吃就兴奋无比。 贵宾楼是云裳美人结合食疗开设的一家花草美食楼,对以瘦为美的时代而言,减肥是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多的是小姐贵妇们为了减少脂肪摄取而天天吃贵宾楼的外卖。更有许多爱好口腹之欲或杯中之物的达官贵人迷恋上这里独一无二的花草药膳美味,健康养生又美味独特,让人欲罢不能。据传,贵宾楼楼如其名,往来进出的非富即贵,甚至街坊传言连当今皇上都曾私服微访来此用膳,并赞誉有加。 万俟枭对此一笑置之。虽然她没问过秦羡,但她知道这仅止于传言。秦羡是个狡猾而多疑的人,一般情况下不熟悉的人提供的食物他绝对不会轻易进口,更别提专程来此吃饭了。不过是云裳同志挂着秦羡的名头打广告罢了。 万俟枭笑笑的跨过门槛进门。 一进门,万俟枭就看到大堂那头狐清影一身布衣直直的走过来。 即使一身布衣,他走在这样奢华气派的场所却一点都不会失色,反而更衬他一身白衣清流脱俗,干净如莲。他布衣微动,就这么大步朝她走来。 万俟枭看着狐清影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眼神闪了闪,丰满的唇微微动了一下,似是有什么话想说。她下意识的迎了上去。 狐清影很快走到她面前,与她面对面,两人距离越来越近。 万俟枭眉毛微挑等着他的下文,他却走到万俟枭面前脚步略顿,而后身子一偏,让开她径自出门离开了。 万俟枭回头追望他,狐清影的身影却很快消失在街道夜色中。 万俟枭还想做什么,脚步一动,一边的云裳立刻哥俩好的一把揽住万俟枭的肩,将她的脸扳回朝着自己,笑眯眯道:“别看了,又没我帅!要看帅哥在这里,今天免费哦 ̄ ̄”说着,嘟起粉唇,又是一个媚眼。 万俟枭一阵鸡皮疙瘩,立刻把刚才的事抛到吧爪国去了。 底下手指被人拉了拉,低头一看,是秦宝宝。秦宝宝见万俟枭看他,立刻理直气壮起来,粉可爱粉无辜的挤进万俟枭和云裳中间,还不忘“一不小心”踩了云裳一脚,疼得某人抱脚跳开。 秦宝宝却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朝万俟枭一张双臂:“媳妇儿,抱!” 万俟枭抱起秦宝宝,彼时秦君任也与店小二交涉完毕,领着他们上了三楼。 秦宝宝趴在万俟枭肩头,朝着后面跟上的云裳扮鬼脸。 云裳气得只咬手帕。亚咩爹,不带酱紫的 ̄ ̄  ̄ ̄o(╮v╭)o ̄ ̄ 灯影重重千万盏,夜色澜澜沉尽香。 幽暗的华室内,一灯如豆,余香袅袅,偶有一两粒余烬轻轻飘落在华丽繁复的地毯上。 顾青城长发散乱侧卧在床,面朝床里躺着。 此时此刻,他才脆弱得像个十八岁的少年。 “主子,该吃药了。”侍卫青箬将药碗放在床头柜上。 “……吃了又如何,早一天晚一天,总是要死的。”顾青城声音很淡,极难得的陷入了消极。 “多活着一天,就多一天的希望。”青箬扶起顾青城。他知道他的主子不会就这样轻易被命运打倒。顽强的主子在所有人心中已经是一个不朽的神话。自从他十三岁学成归来之后,就再没有人看过他除了镇定的微笑之外的神情,他就像一潭水,无波无澜,永远沉稳自信。 众生,都在他的局中。他才是那个下棋的人。 这样的强大让很多人都忽略了他的年纪。他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无数的敌人盟友心中衡量他的时候,都将他勾勒成不可超越的神祇,却很少有人会想起,这一个十八岁少年苍白的人生。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微寒的风吹进,余香的灰烬飞扬,拂动。 顾青城并没有像个十八岁的少年那样任性的反驳或是挣扎,他沉静的端起药碗,将苦涩的汤药一点一点喝下。 药碗放下的那一刻,他轻轻咳了数声,而后长长出了口气,对着外室道:“去秦国给我查两个人。” 东海明珠串成的珠帘微微晃动,隐约可见一抹黑色的人影不知何时进来,跪在外面候命。 “秦国监军,……和大秦皇后。” 【107】自愿入局 因着某宝宝的耍赖和某妖男的纠缠,万俟枭不得不传了个口讯给云霞照应中宫,自己又在船坞逗留了两日。这两日,没了宫中的规矩束缚,又有秦宝宝和云裳这对开心果,自由自在的日子实在逍遥快活。 第三日一早,万俟枭就将秦宝宝扔在船坞寄养,自己回了宫。一想到她离开时秦宝宝和云裳蹲门口一大一小俩可怜兮兮的脸,万俟枭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秦宝宝是舍不得她离开,小脸苦得跟苦瓜似的;云裳则是因为秦宝宝小恶魔要留下,可怜兮兮的望着她两泡眼泪直打转。 ╮(╯▽╰)╭ 万俟枭一回到宫中,云霞就迎了上来:“娘娘您可回来了!出大事了!” “怎的?”万俟枭解下斗篷的手一顿。这日子怎么就没个安稳的时候? 从云霞巴拉巴拉的叙述中,万俟枭总算听出了事情的大致经过。说起来也不是什么顶大的事儿:因为柔然的那次骚扰导致秦国大规模调兵,现在运河来不及开凿,马上入夏就要发洪水了! 对万俟枭来说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啥大事儿,但是,这只是个引子,它最后引起的朝堂争执结果却对万俟枭暗暗不利。究其根底,却是与某人的插手有着大大的干系的。事情是这样的:当时,狐清影代君摄政,夏汛事宜一提上朝堂,一向纷争不断的朝堂这次却对夏汛众口一致的推举帝王暗影南下处理。而狐清影因为知晓万俟枭帝王暗影的身份,所以一口咬死不肯答应。于是朝堂掀起争执,不少大臣居然怒斥狐清影欺上瞒下,隔绝君臣,想趁机夺权改朝换代,几个忠直的花甲老臣居然当场一头就撞在金銮殿盘龙柱上,血流如注的被抬出去。当天下午,一些一二品大员抬棺进谏,堵在御书房门口磕头不止,死活要见皇上一面,口口声声哀求道:哪怕是病着,也请皇上给个话,成还是不成。这个举动“惹恼”了狐清影,勒令他们回家反思,而后就动用禁卫军武力将人轰了出去。 原本这样也就罢了,好歹是朝堂对峙持衡的,但坏就坏在群臣抬棺进谏一事惊动了后宫,近日一直缩在后宫不知琢磨什么的莫倾城得知了此事,居然高调复出,隔日早朝时戎装上殿,疾声厉色摆出二十条理由一一陈列,强烈支持百官,要求请帝王暗影南下处理洪水事宜。 说到这里时,云霞咬牙恨声道:“她一个女人插足朝堂之事作甚!偏偏还如此行事,看着怎么看怎么像是在针对帝王暗影!难道咱们跟她有仇?真是的,狗拿耗子!” 万俟枭被“有仇”两个字说得心念一动。莫倾城出手了!她已经怀疑起了自己和帝王暗影的关系。怂恿让帝王暗影南下,不过是为了验证她的这个疑惑罢了! 万俟枭眯起眼。 云霞没发觉,依旧絮絮叨叨的说后面的事。当时朝堂之上狐清影没给莫倾城答案,脸色却不甚好。一下早朝,狐清影刚出金銮殿就被莫倾城拦住,拽到一边争论,最后不欢而散。晚上,莫倾城再次秘密拜访狐清影,不知道到底密谈了什么,反正今天的早朝似乎是敲定了帝王暗影南下应付夏汛事宜。 “摆驾,本宫去见左相大人。”万俟枭传令下去。 狐清影下了早朝,在御书房前殿刚刚坐下沏了杯茶,就闻得门外传报,皇后娘娘驾到。 狐清影心神一晃,而后长叹了一声,摒退环伺宫人,独自站在殿前等候。 颀长的身影芝兰玉树,秀丽挺拔,紫衫华服,独自负手伫立在大殿上。 万俟枭一进大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微微愣了一下,这样紫衫俊挺的男子,似乎和那夜在老槐树下等她而来的身影重合。于是她轻轻吁了口气,声音也柔缓了不少:“听闻大人欲遣暗影南下处理夏汛事宜,可有此事?” “……是。”狐清影沉默了一会,还是答了。 大殿中沉寂了一会,而后万俟枭嗤笑的声音响起:“大人应该心知肚明,本宫不可能离宫那么久的。”要南下处理夏汛事宜,加上来回路程,起码得有五个月了,现在是春季,马车到了那边就要入夏,再处理了事情回来,起码要是秋天了。而这整整大半年,大秦皇后不可能连个影子都没有吧?这不是分分明明的招人怀疑吗? “暗影大人不去,本相该派谁去?”狐清影反问了一句。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两人眼神交战,针锋相对。 “本宫怎么知道?本宫只是一介妇人,这天下大事自然是男人们做主,关本宫何事?”万俟枭耍赖,铁了心不去。笑话,莫倾城就挖了这坑等着捉她呢,她怎么可能自投罗网! “娘娘总不会以为本相该亲自前去吧?”狐清影站在上首,看起来有些遥远,有些,高高在上。 “有何不可?”万俟枭挑眉冷嘲。这一去要那么久,谁知道莫倾城在宫里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到时候她远在南方,想哭都来不及! 狐清影忽然笑了,在光线略暗的大殿上堂,光阴打在他脸上,有几分冷血的妖魅:“于本相而言,比起帝都破灭大秦动荡,南方四十万人的性命算什么!当今天下看似平和友善,实则暗潮汹涌,皇上这身子你我心里有数,本相现在必须坐镇帝都居中策应,绝对不可能离开帝都!” 万俟枭从鼻子里哼了个音,道:“那本宫可管不着。反正本宫不可能离宫。” “本相可以不怜惜那四十万生命,可是,娘娘你不可以无视那四十万子民生灵涂炭!” “为什么不可以?生灵涂炭,关我何事!”万俟枭张狂冷笑道。人命这玩意,真要说起来她还真从没当回事过。 “你——”狐清影显然没想到万俟枭居然有如此张狂的一面,他怔了半晌才微微软声道:“你就算自己不在乎,也该为他多考虑考虑。” 万俟枭的张扬一下子沉默了。她就算不在乎,也该为秦羡考虑考虑。秦羡是大秦帝王,四十万子民在这个时代不是个小数字,这是国家生命力的折损。尤其南方富庶,四十万百姓的生死决定的不仅仅是国家人口数量,还包括赋税,粮食,徭役,兵役,乃至民心倾向。君舟民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万俟枭银牙暗咬。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莫倾城挖了坑等她跳,她却还不得不往下跳。只是为了那么一个人。心甘情愿。 不过,如果心中有他,那么即使跳下去,心中还是温暖的。 她想了想,放缓了语气道:“要本宫答应可以,左相大人你也得答应本宫一个条件。” “准予考虑。”狐清影眸中清光闪了闪。 “请尽大人一切所能,掩饰本宫不在宫中之事,尤其对莫倾城。必要的话,可以诈死。不要问为什么。” “……好。”狐清影应下。 “如此,本宫便告退了。”万俟枭转身离开。 狐清影站在大殿上方,远远的看着她转身,形态优雅的慢慢离去。 一步,一步……她头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 那样璀璨的金色,成全了谁的梦,迷离了谁的眼。 在万俟枭打开门出门的那一刹那,身后狐清影突然失声喊了一句:“不要去!” “嗯?”万俟枭转头疑惑的回望他。 午后的阳光从打开的门中照进来,给她美丽的脸庞镀上柔和的光影。 狐清影站在原地,高高在上的站着,仿若天人之姿。 他的眼瞳微微动荡着,仿佛体内两个人两种意志在交战。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抓皱了衣衫的一角。他张了张嘴,最后在万俟枭的疑惑中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天衡星变,切忌出行。……不要去。”他撇过头。他没办法面对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 万俟枭闻言微愕,而后眼神柔和起来,浅笑道:“谢谢。”而后坚定的离开。 这就是几日前狐清影在贵宾楼想对她说的话。天象有变,命数天定,不宜出行。此次南下,前途未知。于私心,他不愿让她去冒险;可是于天下,他必须让她去南方! 即使知道这于她而言不公平,即使知道她这一去,怕是遥无归期! 可天下大义、命伦天理在身,他必须公私分明! 当日莫倾城连夜找到他府上,说是密谈,其实只问了他一句话。她说:到底你的私心重要还是天下重要? 所以他屈服了。屈服给天下,屈服给命运。 看着万俟枭离开,一步一步走出这所大殿,他忍不住朝着她的背影伸出手欲挽留,却蠕动了几下嘴唇,始终没能发出一个字的声音。 他的牙齿,正死死咬住舌尖,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说出挽留的话来。 口中血腥的味道慢慢染开,他就这样看着万俟枭离去。一直远远的,消失。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当时看到星象有变,他实在忍不住自折阳寿卜了一卦,卦象结果是 前途多舛,有去无回。 【108】离别斗法 万俟枭回到中宫,一番收拾打点之后,中宫依旧留给云霞照应,她自己则收拾了一些常用的衣裳饰物,又准备了一些细软、起居用品,之后便倚着贵妃榻坐在床边独思。 初春温暖的阳光照进来,打在她的侧脸上,在她卷翘的睫毛上描摹出细密的金色的光晕。她白皙的脸颊透着健康的红晕,红润的嘴唇像世上最甜美的玫瑰花瓣。黑色亮泽的长发从肩头滑下,柔顺轻滑。白色暗纹的素衣并不华丽,却出奇的衬她此刻的气质,如此的清澈、脱俗,远离尘嚣。 云霞端着银盆进来,看见这幅美丽的场景,不自觉的放轻了动作,将水盆搁到架子上,而后自己悄悄带上门出去了。 待万俟枭整理清楚思路,定下离开的计议之后,才发现不知何时天色竟已经渐黑了。宫廷深深,夜宴笙箫,相逢缭绕,靡丽纵歌,不知举国患难之下,还有多少人依旧纸醉金迷,恣意逍遥。 万俟枭突然觉得,没有那个人的地方真的很无趣。这偌大的皇宫,没了他,竟没有半点家的温暖,再热闹的舞宴笙箫,也不过是冷清的遮羞布罢了。 如此想着,万俟枭坐不住了。 简单交代一番,她又趁夜摸出了宫。 宫外,夜幕繁星,帝都已是万家灯火,家家户户合乐一堂。 万俟枭到了南市,此刻家家户户正在吃晚饭,一进船坞就透过纸窗看到各户人家老少一堂,吃饭聊天,偶尔举杯,竟是别有一番快乐。谈笑的声音从屋中传来,让万俟枭也不觉跟着轻快起来,微微弯起嘴角。 突然一道惨绝人寰的尖叫嚎起,吓了万俟枭一跳,三步并两步冲到最里面的四合院,一进院子就看到秦宝宝哇哇大叫着往外跑,一头跟万俟枭撞了个满怀。 万俟枭一把扶稳他,还没来得及询问怎么回事,秦宝宝就看都没看一下来人,哧溜一下钻走了,噔噔噔小胳膊小腿的跑得还挺快。 万俟枭正望着他的小背影好笑间,突然身后劲风一起,万俟枭赶紧往边上让开,就看到衣衫不整的云裳正铁青着脸在追。衣衫不整不出奇,铁青着脸也不出奇,出奇的是,云裳的头发居然全部高高的竖着!那一头及腰的长发啊,居然毛笔头一般全部直直的竖在头上!(⊙o⊙)? 万俟枭震惊了。原来这年头就流行行为艺术了啊? 不得不说,秦宝宝当年第一次见面就能把万俟枭骗得关在密室里,这家伙绝对是有小恶魔的狡猾天赋的。此刻,这个小鬼正叫得凄惨无比的四处逃窜,一直往刺藤堆里钻。他个头小,在刺藤中钻来钻去,小心一些就刺不着,可怜云裳个子高挑,每次眼看要追上就忽然被斜里冒出的一根刺藤扎得哇哇大叫,所以别看秦宝宝叫得凄惨,其实他小子根本一根毛都没伤着。天知道他到底是害怕叫的还是因为兴奋才哇哇大叫的。 万俟枭看得好气又好笑。云裳顾念秦宝宝是她家的宝贝,不看僧面看佛面,所以不动真格的,就由着秦宝宝了,结果养成了某小鬼无法无天的性子,老是专门针对云裳捻虎须,真让人哭笑不得。╮(╯▽╰)╭那头云裳追了半天小兔崽子没逮着,却扎了一身的刺,只能恨恨的朝秦宝宝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搁下句“别让我再看见你”的狠话,跺脚往回走。 “怒发冲冠”的云裳气呼呼的往回走,在经过万俟枭之后又退了回来,看清楚边上的人真的是万俟枭之后,马上眼睛“叮”的亮成了星星眼:“亲爱的潇潇 ̄ ̄你怎么来了? ̄ ̄”甜得腻死人的声音。 云裳一抛媚眼,万俟枭抽筋一般颤了颤,而后抬起手颤巍巍的指着他头顶竖起来的头发:“来看你的新造型……” “……啊——”云裳像是这才突然想起自己的发型,顿时捂住脸惨叫,他立刻转身“嗖”的一下飞走,没脸见万俟枭了。夜色中传来他恨恨的大骂:“秦宝宝!别让我逮着你!不然要你好看!呜呜呜……” 万俟枭终于忍不住喷了,看来云裳的新发型是秦宝宝童鞋一手“设计”的,很前卫啊。 刚笑完,秦宝宝小同志就人小鬼大的背着手从刺藤林里晃悠出来了。在看清前面站的人是万俟枭之后,他顿了顿,继而揉揉眼,瞪得圆圆的眼睛大亮:“媳妇儿!” 又响亮又甜脆的一声。 而后秦宝宝就咚咚咚一阵跑,一头扑进万俟枭怀里,很响亮的“啵”了一个,然后搂着万俟枭的脖子乐呵呵的笑。 万俟枭抱起他,也不在意脸上沾的一滩口水,顺口在他红扑扑粉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下:“今天又不乖了?” “没有的事!”秦宝宝立刻睁大眼睛否认。大约是万俟枭的眼神戳穿得太直接,他耳根子红红的,干咳一声一本正经道,“本宫是看他昨日嫌头发太软,就好心的在他洗头发时往水盆里倒了一瓶浆糊而已。” “……”万俟枭无语。 “怎么样?有这么善解人意的夫君,骄傲吧?”秦宝宝很得意。 万俟枭很无语。 她干咳一声,抱着秦宝宝找了一处没人的地方坐下,两个人一起坐在石墩上看星星。有些事,现在必须跟秦宝宝知会清楚,打好预防针。此次南下唯一遗憾的是估计她走之前秦羡都没法恢复正常,所以希望他届时还能记着今天她跟秦宝宝说的这番话。 这世上,再好的关系都经不起时间的消磨,经不起距离的拉远。届时她只身在外,与秦羡相隔天涯,这其中会发生多少变故谁也说不清楚。她身不在朝,就怕有心人趁机进谗言,挑拨离间。要知道,再好的感情都经不起离间。感情越好,被离间就伤的越深,恨得越沉。届时她远在南方,连个解释的接回都没有。 这世上,想她死的人太多了! “媳妇儿,你怎么了?有心事喔?”秦宝宝似乎也看出了万俟枭的心不在焉。 “没……没。”万俟枭干干的笑了数声。突然她转头往天上一看,手指着星空某处大叫:“呀!你看,天上有猪在飞!” “哪呢?骗小孩的吧?猪怎么可能在天上飞呢?”秦宝宝嘟起小嘴抗议。 “你不就是小孩么!”万俟枭好笑的揉揉他的头。“你父皇母后没告诉过你,猪其实确实可以在天上飞的吗?” 秦宝宝摇摇头,黯然:“父皇母后好像不要宝宝了,宝宝好久都没见到他们了哎。嗳……猪真的可以在天上飞喔?”秦宝宝狐疑的抓着万俟枭的袖子,歪着头想了半晌,还是摇摇头,“它又没有翅膀,该怎么飞喔?” “这个啊,最详细的要问左相大人呢。他可博学了,什么都懂。上次他明明给我解释过猪怎么飞的来着,哎呀,我一时想不清楚了。简单说,就是猪吃了很多很多黄豆,然后酝酿一个绝世大屁,最后这屁一放出来,就嗖的一下把猪自己冲天上去了!”万俟枭煞有其事的讲天方夜谭。“刚才就有一只飞过去,可惜你没看着。” “原来是这样。”秦宝宝若有所思。继而他举一反三道,“那我们人吃多了黄豆岂不也会飞上天?” “呃,这个……”万俟枭囧。 秦宝宝却显然不在意万俟枭的答案。他苦恼的皱着小眉头自言自语:“这样的话,本宫以后还是不要吃黄豆了……唔,真可怕。” 万俟枭正无语中,秦宝宝不忘又加了句:“都给辣椒粉大叔吃吧!” “……”万俟枭这回真的言语无能了。 这孩子长的个什么脑袋啊!她不过是想教育秦宝宝三人成虎的故事,也是想间接的知会秦羡勿要相信别人的挑拨,如此而已。为毛这死孩子会想到恶整云裳身上去?这也差太多了吧?…… 万俟枭泪眼望天。 万俟枭确实没能等到秦宝宝恢复秦羡的时候。大约三日后,就不得不在狐清影和莫倾城的催促下出发了。那一日,狐清影破格的率着送别队伍一直送到城外八十里,送了又送。 比起狐清影的专注沉静,莫倾城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她面上一直保持着微笑,眼神却不断的逡巡在帝王暗影黑色的斗篷帽檐和腰间长鞭盘旋处,带着三分打量,七分猜疑。不是她疑神疑鬼,实在是莫绮潇给她带来的震撼感与那个女人太像了,尤其眼下又出现一个神秘的、擅使长鞭的高手,这让她不得不做出一个大胆的推测……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左相大人请止步。就此别过。”斗篷下的人声音沙哑,这是一个沧桑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不过这显然不能轻易让莫倾城打消疑虑,因为她知道万俟枭的能耐。变声而已,会点口技技巧的都能做到。 莫倾城摆出虢国夫人的架势,与狐清影共同执起酒樽敬了饯行酒之后,双方行礼互道“珍重”,然后帝王暗影飞身上马,姿势帅气流畅,黑色斗篷飞扬,隐隐露出他腰上盘绕的长鞭。 莫倾城心念一紧,看着那人打马离去,心中竟有那么一丝丝的紧张。对于即将到手的真相,她实在平静不下来。 直到南下赈灾的车队消失在视线里,送行的文武百官都长长出了口气,不只是感叹还是忧心。莫倾城当下拨马跟狐清影打了个假,自称身体不适,想提前回去休息。 狐清影率领文武百官送走帝王暗影,心下已是黯然,此刻也不愿多话,便草草点头算是应允。 莫倾城嘴角一勾,立刻扬鞭打马,意气风发:“驾!” 骏马撒开四蹄飞奔,一骑烟尘奔往皇宫。 莫倾城策马进宫,亮出金牌呵退一路上的拦路士兵,直奔后宫。 冲进敬德门,通过广义大道,策马从石拱桥上奔过时,差点冲撞了往各宫送点心的宫侍队伍,引起一片尖叫与混乱,鸡飞蛋打。 莫倾城鸟都不鸟她们,她目标明确,一路打马直奔中宫。 到了中宫门口下了马,侍卫欲拦,却被她亮出金牌挡回。 莫倾城大步走向中宫内殿,大老远的就朗声笑道:“妹妹,姐姐今日来看望你了!” 是与不是,今日一看便知!若莫绮潇真是万俟枭来的,那么帝王暗影九成九的可能就是她。若真是如此,那么此刻,莫绮潇一定不在中宫! 莫倾城见殿内不见反应,心下突突的心跳更加剧烈。隐隐中,似乎有一丝兴奋,又有一丝惘然,以及很多的紧张。 “妹妹,你在吗?”莫倾城在内殿门口停住了脚,却提高了声音。 “何人在外如此喧哗?”不高的声音异常清冷,内殿里堂东海明珠串成的珠帘被掀起,哗哗的珠帘声中,万俟枭在云霞的搀扶下盛装走出! 【109】三擒三纵 “原来是姐姐啊!”万俟枭一脸的意外,脸上刚才的紧绷不悦也变得柔和起来。她上前亲热的揽住莫倾城的胳膊,笑盈盈拉着她坐下:“刚才以为是哪家无知的下人扰人清静,故而声色严厉了些,姐姐勿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呵呵”莫倾城连忙摆手示好,心里也知道自己刚才确实是冒失了,莫绮潇别说疾声厉色了,刚才就是乱棒把她打出去都是站得住理的。在心理预期和现实的强烈落差之下莫倾城不禁也觉得这一出挺没意思的。 “姐姐今日怎的有空来看绮儿了?”万俟枭假装不经意的问。 “呃……”莫倾城被问得噎住了。她摸了摸鼻子,讪讪的笑,“突然想妹妹了,咳。”后面的一声假咳可见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理由说不过去。顿时老脸大红。 “原来姐姐如此关心绮儿,绮儿真是……感激不尽。”万俟枭柔弱的拈起衣袖拭了拭眼角,而后感动不已的微笑着说,“要不,姐姐你干脆搬到中宫来跟绮儿一起住吧?咱们姐妹同吃同睡,好好聊聊,既可以一解绮儿孤单,又好让姐姐放心。” “这……”若说刚才见到莫绮潇还没让她完全相信,此刻莫绮潇主动提出要跟她一起吃住,实在让她不得不动摇了。难道她的推论真的一开始就错了? 莫倾城迟疑间,就半推半就的被万俟枭拽住一起住了。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住在一起看着她不就知道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她在宫中看着万俟枭,同时留意着外面那帝王暗影的消息,不管怎么说,一个人再神通广大也终究是分身乏术的。所以不需多久,一定可以得到她想要的结果。是与不是,届时自见分晓。 不得不说莫绮潇的生活极其规律,每天寅时三刻准点起床,在后园稍微走路锻炼一会,吃早餐,佛堂做早课,一直到午餐吃素斋,下午午睡一阵,起来之后看书,一直到晚上掌灯用晚膳。整个一天里偶尔才出中宫走一趟。这样闭门不出安静得要死的日子,对“大家闺秀”又在“养胎中”的莫绮潇是再舒适不过的,可是对莫倾城这样安分不下来的人来说就是上刑,痛苦极了。 莫倾城跟着万俟枭过了两天清修的日子,觉得嘴里淡得都几百年没尝过盐味儿了,精神世界也一片荒芜,除了吃睡敲木鱼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不禁心中暗骂自己傻X,没事找事给自己找苦头吃。这下好了,每天不但要苦修,还要不时强颜欢笑陪着莫绮潇,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好在万俟枭同志到底是个识趣的人,这样过了两天,看莫倾城脸色不好,便提出想去皇恩寺礼佛,保佑皇上龙体早日康复。至于问到莫倾城要不要一道,莫倾城当然很很很快的婉拒了,心中暗道老天有眼,终于可以放一天假了。 万俟枭看着莫倾城大大喘了口气的样子,心头冷笑。这出抓包与反抓包,玩的就是耐力。很显然,她比莫倾城更沉得住气。 不过,她的时间也不多了,跟莫倾城耗不起。所以必须速战速决抹掉莫倾城的怀疑。 万俟枭眼中闪过凌厉。 隔日,皇后娘娘一早就乘凤撵去了皇恩寺礼佛。 因为皇上病着,所以皇后娘娘不宜大张旗鼓,便只乘着皇家马车,带了三百名禁卫军和一百名宫侍,带着祭品就去了皇恩山。 结果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回来的路上遇到惊马冲撞,据说那疯马横冲直撞,当街差点就撞到了皇后娘娘的马车上,所幸及时被肖侍卫长拉住,没酿成大祸。只是车里的皇后娘娘被吓坏了身子,肚子里的龙嗣不稳当了! 于是那一夜,中宫鸡飞狗跳。 最后一切混乱总算在御医的一句“没有大碍,只需多静养”之下落了定音,不过也着实吓坏了不少人。起码皇上就连夜带病拟旨,要皇后安心呆在中宫,好生休养。然后,大量的药材赏进中宫。 莫倾城当时正在女扮男装逛花楼,听闻此言顿时心念一动,立刻抛下身边的美人跑回了宫,在库房里找了几支南楚特产的名贵药材,带到了中宫。 “妹妹,你怎的能如此不小心,姐姐一没跟着去就……哎,幸好肖侍卫长武艺高强,不然你可得怎么面对皇上呀!也是姐姐不好,一时懒散就没跟着去,哎……姐姐特意回去拿了些南楚的特产药材来,对进补身子有好处,妹妹你莫要嫌弃。” “谢谢姐姐。”万俟枭示意边侧喂药的云霞退下。云霞放下药碗敛手退到一边。 “傻绮儿,你我可是嫡亲的姐妹啊,说什么见外的话呢……”莫倾城拉着万俟枭的手就着床边坐在,开始跟万俟枭叨磕。 于是,莫倾城自然而然的赖在了万俟枭的中宫。两人又跟前两天一样同吃同睡了。 可惜莫倾城如意算盘又打错了。莫绮潇还是之前一样过的清修的日子,做事慢慢吞吞磨磨蹭蹭,一点也没有急着要离开皇宫出去哪里的意思,甚至在她表示出要离开中宫搬出去住时还再三挽留,一点都没有被监视的感到不便的意思。 这让莫倾城终于失望了。看来自己兜兜转转了半天,不过是自己个自己挖了坑,还傻乎乎的自己跳下去,差点自己埋了自己呢。 莫倾城哀怨了。 更哀怨的是,现在自己跳下这个坑了,却发现跳不出来了。不论她怎么明示暗示不想继续蹲在中宫了,莫绮潇这一根筋的女人就始终认定她是在说客气话一样,每次都小女人蛮横的硬留下她,不让她出去……呜呜呜呜她要出去!她要出去!! 莫倾城挠墙。 不过不得不说,莫倾城还是幸运的,第三日,在刑部任职的尉迟贵妃,咳,现在人家有了代表重生的新起的名字,叫尉迟瑛。尉迟瑛递来消息,说是帝都附近最近出了治安状况,连续三天城里不断有小孩丢失,事情蹊跷却没有半点头绪,故而请求虢国夫人施以援手。 莫倾城一看,真是天大的救星呀!尉迟亲爱的伦家真素爱死你了!呜呜呜呜,终于可以救姐姐我出去了! 当即莫倾城就拿着这“赦免证”跟万俟枭请假告辞,急匆匆的赶去了刑部,忙起她的大本行去了。 一看到案子,她两眼都冒光。忙起来就是不眠不休,哪还有心思管其他的。 所以莫倾城自然不会晓得,她前脚刚走,后脚万俟枭就小包袱一背,离开了中宫。 万俟枭这一招三擒三纵玩得相当巧妙,一连三遍的反复,让莫倾城从信心十足的怀疑到迟疑监视再到最后哭着求着要出去,三遍的反复把莫倾城的那点怀疑和小耐性都给磨光了。最后再送给她一份大礼,让她有事做,就不会再来管她这个嫌疑被打消的妹妹了。 不错,那案子,正是她留给莫倾城的大礼。不但会有这个案子,接下来会有一连串的麻烦等着莫倾城女超人来解决呢,嘿。 她当日去拜佛,拜的可不是死佛,人家拜的是活滴!去皇恩寺的只是个替身,她自己悄悄去找了杨贵妃,现在改名易姓叫柳青宛。她没有解释缘由,只让柳青宛帮她在京中不断制造出些不大不小的麻烦吸引莫倾城的注意力即可,一直到秋天重阳节之后,她的恩情就算还尽了,日后柳青宛要去要留皆请随意。 当时柳青宛答应的很爽快,一点也不像从前瞻前顾后小心翼翼的杨贵妃,看得出来她真的打算重新活出一个新的自我。这点让万俟枭有一些佩服。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这样狠得下心割舍掉从前的。 所以,现在京中内有云霞策应,外有柳青宛放烟雾弹,还有船坞的秦君任罩着,这铁三角一搁,万俟枭真是一万个放心。 接下来,就是她南下的事了。 万俟枭因为耽误的时间太多,不得不日夜兼程的策马追赶赈灾队伍。 离开帝都一连赶路五天,万俟枭铁打的身子终于也吃不消了。在第五日夜色降临时,她找到驿站稍作整顿,休息了一夜,次日继续赶路。 在隔日清早她策马踏着晨曦上路的时候,驿站的信鸽也开始一窝子放飞。朦胧亮起的橘红色天际,晨曦的光芒照出官道上黑色奔驰的骏马,勾勒了马上清秀少年俊挺的身姿。天上,是一片展翅飞翔的白鸽。 信鸽扑腾着飞向四面八方。万俟枭放慢马速,仰首去看。她知道,其中就有那么一只,载着她的心情,飞往帝都的方向。 她在离开帝都五日后,第一次给秦羡写了信。信写得不长,多是关照他要注意的一些事情,尤其是再次提点了她那晚给秦宝宝讲的故事,三人成虎的影射版。秦宝宝听不懂没关系,秦羡一定懂。信的最后,她还涂了改,改了涂的别别扭扭加了句:春寒,记得添衣。 万俟枭红了脸,甩鞭一声“驾”,策马离开。 感谢冰蓝水色的1颗钻钻~感谢qflmjlyq的1颗钻钻~感谢brice的3朵小红花~感谢断头绳的1朵小红花~感谢季修樱的1朵小红花~感谢qflmjlyq的1朵小红花~感谢寥西西的1朵小红花~感谢蒙蒙2011的2朵小红花~感谢brice的3朵小红花~~因为家里这阵子电脑不是很好,许多页面打不开,所以咱滴感谢榜都被积压了这么久了~~嘿嘿。么么大家补偿个~~【110】无字之信 因为时间耽搁太久,万俟枭要追上赈灾车队颇为吃力,所以她赶路非常快,经常一天只睡两个时辰,偶尔困倦了,才在马上打个小瞌睡。可是饶是如此,她也从来没错过任何一个驿站。 每到一个驿站,她都会下马作短暂的休息。然后,进去打探一下有没有她的来信。 每次她想他,都会将思念写成信,虽然那些柔情缱绻的思念落在纸上都千篇一律的变成毫无味道的注意事项,可是她就是忍不住的想去写。同样的,在她万分思念的同时,也迫切的渴望他的回信,想知道他的想法,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想知道他没有她在身边,习不习惯。 一次次的询问,一次次的失望,终于在第二十天的时候变成了惊喜。彼时万俟枭几乎是激动万分的接过信,好几次想打开,都舍不得就这么结束这份美妙的心情。 于是一直揣在怀里窝着,直到晚上那份激动消退下去,她才出了屋子,就着月光拆开信件。 信是秦宝宝写的,看来秦羡那次破坏药理强行长大还是有相当严重的后遗症的,居然变身期推延了这么久还没变回来。 万俟枭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往下看。 这么一瞧,万俟枭乐了。 秦宝宝的信不长,写得却很有特色。 媳妇儿: 听●(一个墨团)辣JIAO粉大叔说,你要出远门,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是直(错别字)的吗?(╰_╯)(一个生气的表情)▇▇▇▇▇(被删了一段)居然都不●SHI先告知本宫。本宫现在告诉你,本宫很生气,后果很严ZHONG。不过,这些都●●DENG你回来再说。 本宫现在有SHI要交代,你要好好的将本宫的天(错别字)训放在心上。 ▇▇▇▇▇▇▇▇▇ ▇▇▇▇▇▇ 总之,不许在外面黏(别错字)花●RE草,看到好看的男人不要急着改女家(字的比例出了点问题),你DENG本宫几年,本宫长大了肯定比他们都好看,到时候你再HUO比三家不吃KUI●亏。 一定要记住无数个超大的感叹号) 恩,就写到这里吧,船坞要开饭了。想你!(想个屁,都比不上一顿饭) (字突然变得极小)还有很多很多的想你!(后面还加了个破折号)——这句是辣JIAO粉大叔和TAN脸哥的意思,字写小点希望你看不见。(自欺欺人) 最后的署名是秦宝宝。 万俟枭看了这信好气又好笑,若不是秦宝宝远在帝都,真想把他捉起来打一顿,都七岁了写个信怎么还这么东倒西歪的,不是说秦羡从小就是才子么!真是的! 虽然哭笑不得,不过万俟枭还是将这封信很宝贝的贴身存放,就捂在胸口,时刻感受着那歪歪倒倒字迹之间带来的温暖。 万俟枭一夜好梦,次日一早继续策马南下,一路奋起直追赈灾车队。 终于在继续赶路一个月零九天的时候,万俟枭追到了赈灾车队,并收到了第二封信。 彼时万俟枭刚刚跟假的暗影青瓷姑姑对换好身份,才将斗篷整理好,就有人叩门,并交给了万俟枭一卷来自宫里头的信。 一句“宫里头”,送信的人是按照原话传,但听在明白人耳朵里自然知道其背后的意思。 秦羡回宫了! 万俟枭和青瓷一阵欣慰。老宫女青瓷姑姑就是一直照顾在秦宝宝身边的得力宫女,秦羡变声的口技就是跟她学的,这青瓷姑姑平日里虽然沉默,却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平素低调得很,若不是这次路公公帮忙说情,青瓷是决计不肯离开秦宝宝出宫的。 万俟枭打开信,信是飞鸽传书捎来的,所以是一张纸折成卷状。万俟枭展开,白色的宣纸上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干干净净,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墨点。 因为万俟枭没有刻意避开青瓷,青瓷一抬眼就瞄到了那张无字书信,不由愣了一下,口中疑惑道:“莫不是主子寄错了信纸?怎么一个字都没有?” 万俟枭恍若未闻,只是伸手细细抚摸着那张没有一个字的信纸,脸上却慢慢露出甜蜜的笑意。 “暗影大人?”青瓷狐疑的看着万俟枭。 万俟枭微笑着将信纸折好,贴心窝的收起来,而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将信的意思翻译出来:“千言万语难下笔,留个墨点与卿,卿心知我意。” 青瓷姑姑顿时被这两人的文艺腔调酸到了,干咳了一声说去看看饭有没好,便借故出去了。 嘿,这么大年纪了,还看少男少女谈恋爱,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万俟枭与赈灾车队又往南顺着官道走了不过两日,便到达了灾区边沿。 看情形显然第一季洪水刚过,荒芜的官道上一眼望去,一片土黄色,到处都弥漫着土腥和水息,道边四处处处可见提着包袱、扶持着亲人的背井离乡之人,显然都在逃难。道路上只要地势略低一些的地方全部淹了水,深深浅浅的十分难走。在水洼最深的地方,简直可以称为湖泊,连马匹都过不去,最后是请了官船摆渡过去的。 不过这里还不是他们要赈灾的地方,再往南边的汉水、盈江、鄱阳湖一带才是此次淮江泛滥的重灾区,估计现在都淹得不成样子了。万俟枭下令今夜不息,连夜赶往水道最重要也是此次受灾最严重的地区——北江府。 北江府听起来不大,仿佛只是一个城池或县镇,其实不然。它是这一带江河交汇地段数个富庶城池的总称,掌控着南米北铁的往来交易,乃是水道交通枢纽,十分重要。 然而让万俟枭越走越起疑心的是,似乎越往南边北江府走,逃难的人就越少,这不合理。第一季的洪水刚过,此时应该各个城池的人都在逃难,此时应该是越往南走,逃难的人越多才对。这是怎么回事? 万俟枭蹙眉,下令全速疾行军。 一路跋山涉水,泥淖行军,万俟枭率领赈灾车队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了北江府。 远远的,就看到北江府壮阔大气的城楼。北江府三个隶书大字连远在数百米外的万俟枭都能看到,气势非凡。 万俟枭让副将打先锋去通知北江府知府开城门迎接,而后自己整军,放缓了速度却军容整齐肃穆的走向北江府。 可是一直都快走到城楼下了,都不见副将的回报,城门也没打开。万俟枭不悦的打马上前,召回副将。副将停止跟城楼上的人交涉,汗颜的策马来回报:北江府居然拒绝开城门! 万俟枭顿了顿,没想到居然是这样。难怪路上逃难的人越来越少,原来这里的百姓都被北江府扣押在城里不让出来了。 可是,这是为甚?论理,遭遇了特大洪涝,此刻北江府应该开放城门,让百姓逃难才是,怎的这里居然不但不让百姓逃命,甚至连官家的赈灾都拒之门外了?难道还想反了不成? 万俟枭眯起眼。 旁边的青瓷即使看不到斗篷下万俟枭的神色,却也知道她绝对不会高兴。青瓷抢在万俟枭发飙之前冷冷呵斥道:“立即叫北江府知府宁硕云出来接见!” 副将看了万俟枭一眼,见暗影大人没反对,就拨马转回去继续跟城楼上的小兵交涉。 不知是不是万俟枭的赈灾队伍做后盾气势不凡,那小兵没再为难,一阵犹豫后回去通报了。 不多时,城楼上放下扶梯,两个手脚麻利的带刀侍卫下爬下来守住,而后一个身着红蟒袍的中年官员顺着扶梯爬下来,远远的趋步走到万俟枭面前,左右掸袖,跪地行大礼:“下臣北江府知府宁硕云,拜见京都各位大人!” 万俟枭冷冷的看着他,突然出手,一鞭子就甩向宁硕云! 两个侍卫要救也来不及,宁硕云被“啪”的一鞭子抽得翻飞出去,摔在地上,帽子骨碌碌滚出数步远。 “大人!”不但宁硕云的两个侍卫拔刀相向,连万俟枭一路随行的赈灾侍卫都吃惊的看向万俟枭,心中暗暗心惊暗影大人的专制霸道。 “放肆!王安、晋飞,不得对大人无礼!”宁硕云支撑着坐起,他大红的蟒袍下,白色的衬衣很快染出一片渍渍红色血迹,在黄黑色的泥淖地里汩汩淌开。 万俟枭扫了他一眼,被人见面就抽一鞭子还能理智制止手下犯上,一如狐清影所说的,这人是个明理的颇有担当的人。只是这样的人,为何会做出封城这样罔顾百姓生死的事情? “为何拒开城门?”万俟枭冷冷的开口。她想听听这个解释。 宁硕云重新回到原处跪好,闻言朝万俟枭拜了一拜,道:“城内饥民甚多,下臣怕乍开城门会有人哄抢闹事。” 他在避重就轻!绝对隐瞒了什么! 万俟枭不悦的握紧长鞭。“哼,本大人是皇上派下的赈灾特使,任务就是将银两物资送到,现在到了北江府却进不了城,怎能就此罢休!速速开城门!你且调集士兵,全部维持秩序!本大人带来的侍卫也不是软脚虾,拦一拦灾民还是没问题的!” 万俟枭摆出一副专制又武断的蛮横样子。她倒要看看,这知府到底隐瞒了什么! 再说了,快饿死的人她又不是没见过,一个个的面黄肌瘦饿得走路的力气都没有,还能如何哄抢! 宁硕云张口还欲言,却被万俟枭一个拉长音的“嗯?”给噎回去了。他犹豫了一下,无奈的叩首领命:“遵大人命。” 不好意思,今天更晚了……嘿嘿嘿 补在后面: 不好意思,忘记补上了,古代是没有拼音的,一般是用切韵标注法,大约就是拼音的文字版,比如说,等,德红切,即取德字的声母,红字的韵母(大致是酱紫)。歌自己怕麻烦,就直接拼音上了……嘿嘿。刚才看评论时突然留意到的,忘记跟大家说一声了。嘿嘿【111】英雄救美 万俟枭在宁硕云的再三恳求下调兵布置了一个防守阵型,而后城门缓缓打开。 万俟枭领兵进城。 结果赈灾车队在刚刚进了城门,还未完全走出城楼下的过道阴影处,就突然被人袭击了! 一切仿佛只是短短三五秒内的事情,原本安静肃穆的街道突然发生剧变!万俟枭本是打马走在最前面,两边都是城内的守卫兵,可是仿佛一瞬之间,守卫兵全部倒下!万俟枭只觉边侧黑影一闪,就被一面铁锅“哐”的狠狠砸到了脑袋!万俟枭在马上一晃,而后世界一片混乱,钉耙,锅铲,锅碗瓢盆满世界飞,潮水般的灾民从两边民宅胡同各个角落涌了出来,蜂拥而上直抢马车上的物资! “我的!我的!我的!!”无数个黑黄的脏兮兮的手从四面八方伸出来拼命的抓。 “停手!快停手!”双方守卫士兵的呼声微弱,被淹没在无数的灾民抢夺中。许多士兵还没来得及拔刀,就被蜂拥而上的灾民淹没,踩踏在脚底下。 万俟枭长鞭才出手,就被不要命冲上来的灾民撞翻了马,整个人失去平衡倒进了人群里,被积压得贴在物资车上! “撕拉”一声,万俟枭的长裤被物资车车辙划拉开一道口子。 随即就有无数的黑手朝她大腿摸来! “白面馒头!玉米面!我的!我的!” “啊”万俟枭惊叫。单薄的女音却立马被淹没在无数的男男女女抢夺声中。 万俟枭被积压在人堆里站都站不起来,只觉得无数的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更有可恨的,握住她胸部的某只手还以为自己抓着一个馒头,拼命的往外拽,痛得万俟枭眼泪都出来了。 可是她的痛呼声也被淹没在人山人海中再也听不见。 颠来覆去的挤压中,万俟枭只觉得面前的人越来越多,空气越来越稀薄,遥遥的夕阳余晖也越来越远,那无数的脏兮兮的手就好像噩梦一般盖住了她的世界。 在那人潮涌动慢慢被挤压推搡得沉下去的时候,万俟枭仿佛溺在了水中,求救无门。 就在她拼死作最后挣扎的那一刻,突然一声清啸从很远很远的天际传来,而后在那一瞬间贯穿长空而来——来势之疾,比奔雷有过之而无不及,瞬间就到了这边。 下一刻,万俟枭只觉得身体一冲,而后一阵天旋地转,自己竟然被人从人群里拎起,踏着众生的头顶飞了出去! 世界一瞬间清明起来。 万俟枭大大的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才转头去看救她的人。 暧昧的横抱着她,来人漂亮得不像话的脸上却是一脸的轻佻:“潇潇美人儿,你好狠的心,居然就这么抛夫弃子的来江南玩儿了! ̄丢下相公我和咱们家可爱的宝宝,你于心何忍呐你!” “……”万俟枭无语,默默的转过头去。这厮不是云裳,这厮不是云裳…… 云裳脑子筋显然跟万俟枭不在一条线上,他美滋滋的继续着他的娇妻稚儿梦:“咱家宝宝可想你了,有给你写信,我也有发言哦,你可有收到?”注:他的发言就是秦宝宝信里的那行小字。 这家伙,现实中吃尽了秦宝宝的亏,就开始占嘴上便宜,把秦宝宝YY成他家不肖子了……万俟枭对这种强大的阿Q精神表示无语。 云裳找了处人少的地方落脚,一着地,万俟枭就挣开他自己站好,并迅速整好斗篷,拉好帽檐。好在前面还是一片哄抢状态,也没人有那功夫去注意他们。 此时赈灾车队最前面进了城的三辆车已经被一抢而光,拥堵的人群使得后面的车没办法进来,也因此得以保全。 万俟枭想到自己刚才差点那样不明不白的被人挤死了,不禁恼羞成怒,心头火起,一鞭子就抽出去,将物资车周围的人不断削飞,口中厉声喝道:“抢夺物资者,视为暴民,一律杀无赦!” 云裳也飞身加入战圈,不断将挤在物资车周围的暴民扔出去。万俟枭远攻,长鞭一扫一片;云裳近身作战,将长鞭不能所及之处的人扔出去。此时一直被挤压得东倒西歪倒在地上的卫兵也终于得以喘息,站了起来,纷纷拔出大刀维护秩序。 灾民被赶到路的两边,卫兵组织成两股人墙,在路的左右两边将他们全部挡在路边。 万俟枭一声令下,后面的物资车缓缓进城。 总算恢复了井然有序。 万俟枭微微松了口气。她翻身骑回马上,高高在上的朝着周围眼巴巴望着他们的灾民朗声道:“刚才的事情,本大人可以既往不咎,但是接下来,谁要是胆敢再哄抢物资,一律杀无赦!” 杀无赦三个字在风中回荡。 人群微微沉寂,众灾民都被万俟枭刚才那一瞬间的狠厉之气给震慑到了。 就在此时,第四辆车因为先前三辆的哄抢堵路,也被波及,车厢有些不严实,一个白面馒头“啪嗒”掉到了地上。 一个瘦弱的第一排男人马上咬了卫兵手臂一口,扑上去抱住那个馒头,猫着腰往人群里跑。 因着是馒头自己掉出来的,说抢又不能算抢,且都是灾民,饿得在生死线上,所以卫兵也迟疑了一下,不知该不该拦住。就在这一犹豫间,让这男人跑出了好几步,眼看就要钻回人群。 万俟枭眼角瞥到此景,顿时眼神一凛,手中长鞭狂甩而出,“啪”的一鞭子,将那个男人抽得当即飞出四五米远,灾民的人群中一阵惊呼,下意识的让出一大片空地来,那男人便直直摔在那空地上,呕出血来。 他弹腿挣扎了两下,爬不起来。 看来是没用了。众灾民心中暗道,终于害怕起来,知道这大人说的是真的。刚刚因为那人抢捡馒头而涌起的抢夺心思全部熄灭下去。 万俟枭冷冷看着面前的一切,手中长鞭始终不曾收起,示威性的空甩了几鞭子。长鞭所到之处,人群纷纷退让。 万俟枭其实也心知那个男人是无辜的,馒头掉到地上他才捡起来的,算不得抢夺。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双方对峙,民心不稳,必须有个人给她杀鸡儆猴,以一儆百。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不会看时机,找了这么个找死的档子出来!她若不杀他,下一刻灾民就会立刻涌上来哄抢,届时就谁都拦不住了。 为了稳定大局,少数的牺牲是必要的! “相、相公……相公……”人群中挤出一个妇人,妇人脸色青黄,唇色发白,一副久病衰弱之相。她跌跌撞撞的冲出来。在她身后,跟着摇晃着走出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娃。显然女娃娃已经饿得不行了,小腿步伐直打晃,面黄肌瘦,头大身子小。 此刻男人在地上已经血流如注,垂死挣扎着往前爬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色血河。他右手死死抓着馒头,以肘为支撑,左手辅助用力,两腿屈膝拱地,一点一点的往前爬。 “囡……囡,……囡囡……吃……”男人爬到女娃娃面前,用尽最后的力气高高举起那个馒头,送到小姑娘面前。固执的,高高的,举着。 这个父亲为了一个馒头送了性命,只为了给他快饿死的女儿一顿饱餐。 女娃娃抖抖索索的接过馒头,五六秒就狼吞虎咽把馒头塞进嘴里囫囵吞下,然后“哇”的一声哭了。 “爹——” “相公!”妇人昏了过去。 众人唏嘘。不少人悲愤的蠢蠢欲动。 万俟枭盯着那个死去的男人少晌,润了润干涩的嗓子,道:“现在开始从这里排队,当场发放救急馒头,一人一个,要的立刻排队!先排先得!抢夺者杀!重复领取者杀!” 时间对这些灾民而言就是生命,晚一分钟发放物资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可对有些饿到临界点的灾民,那就是生命的延续。 在她所指的方向,人群先是一两秒的呆滞,随即反应过来,疯了般的往那边涌,争抢着排队。 “抢位置者不发!本大人说到做到!”万俟枭一声吼,顿时抢位置的全安静了,哗啦一下子一队人站得笔直的,一条长龙般的队伍从万俟枭面前一直排到道路的那头看不见的地方,天知道有多少人! 温暖的手拍了拍万俟枭的肩背,给她力量与支持。云裳从后面走过来,浅笑着分担了万俟枭发放的工作。两个人一起,一黑一白,不断的从物资车上拿下白面馒头,送到灾民枯瘦黑黄的手上…… 晚上,月朗星稀,万俟枭躺在宁硕云的府邸客房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就爬起来给秦羡写信。 “……谁知道那个父亲竟然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才冒险去捡那个馒头的……不过我不后悔……”万俟枭将写好的信念了一遍,又觉得不妥,“唰啦”团起来扔掉。地上,已经扔了四五个纸团了。 万俟枭单手支额靠在案边,思量了半天又开始重写:……我到了灾区了,这里情况比想象的严重,物资车进城时,灾民几乎酿成暴动,暴民横行,我差点死在这里…… 万俟枭手上一顿,立刻将纸团掉再次重写。 ……这里很好,一切按照赈灾计划井然有序的进行,知府宁硕云也非常配合,灾民很温驯…… 撒谎欺君是可耻的!万俟枭又团掉。 …… 万俟枭一直写到深夜,都没写出她满意的信来。实话实说怕让秦羡担心,现在的受灾情况显然比想象里的要糟糕得多。她进城时差点死在这群灾民手上的事更是不能让秦羡知道,不然还不知道要横生出多少枝节来。可是,编谎话瞒骗秦羡更是不应该,尤其队里肯定还有其他人给秦羡汇报情况,到时两者不一致,八成又要让秦羡生出乱七八糟的想法来。 万俟枭抚额想了大半夜,直到最后天蒙蒙亮时,她才忽然精神一振,灵感忽至,挥笔而就。一口气写完吹干,就折好封信,终于倒头睡去。 信里避重就轻,灾民暴动的事轻描淡写带过,着重写了云裳的英勇表现,从天而降一下子震慑了灾民,在他的帮助下灾民俯首帖耳,秩序井然的领取物资。虽然情况比想象中要严重一些,但现在有云裳和青瓷姑姑帮忙打点,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她在这边一切都好,请秦羡在远在帝都要自己注意日常,保重身体云云。 【112】灾上加灾 第二天,万俟枭早上一起来,想去处理昨日赈灾的后续事宜,却被告知知府宁硕云已经更快一步,大老早的就将任务分配布置下去了,各州各县一一按数额和受灾轻重分配掉物资赈灾。这让万俟枭满意的连连点头,看来这宁硕云相当知趣啊。 于是万俟枭就顺从的跟着负责招待他们的官员,与云裳青瓷姑姑他们以及各个副将偏将他们一起,快快活活的游玩了一天。今天逛窑子,明天吃特产,几乎日日都有新花样,玩得几个侍卫将军乐不思蜀。 可是一连数日下来,日日都是如此玩乐,终于让万俟枭觉着有些不对劲了。 招待他们这些京官可以理解,可是,如此没有节制的日夜笙歌,还是在这种灾后余生的城市,怎么也说不过去吧?宁硕云看着是个好官,怎的还会做这样不分轻重的事? 再者,也是最奇怪的,就是人手问题。北江府所在的这个城地势最好,所以受到的水患最轻,但饶是如此,也已经人人救灾忙得脚不沾地了,更何况其他的县城都淹得一塌糊涂?人再多都不嫌多!万俟枭在一次游览乘船路过时瞥见,那些灾民都睡在房顶和树丫上,出行全靠洗澡盆,听说再往南一些的地方还要忍受淮江不时的回灌,就是淹了一次又一次,不断的小规模发洪水……如此的情况,别说发放赈灾物资了,就是救灾尚且人手不足,怎的宁硕云还抢了她的活儿却一个她的兵都不用?京都里来的卫兵都好好的养在客栈里,日日管吃管住,当大爷养,却从来没让他们做过事。这里本土的县衙侍卫却一个个忙得跟旋风似的脚不沾地,东奔西跑。这样的任务分配实在不是一个明理的人应该做的。 万俟枭回去后就招宁硕云提出要协助赈灾,却被宁硕云婉言谢绝了。宁硕云说得也在理,本土的官衙侍卫对这里更熟悉些,发放物资,找人办事什么的也更容易些。万俟枭一行都是生人,对这里不熟,出行不易,很容易办事不成反弄成一团糟。 万俟枭碰了个软钉子,撇撇嘴面上没说什么就离开了,心里却对宁硕云的行止愈发的怀疑了。宁硕云这样隔绝他们京都的来人和这里本土的实际受灾情况,肯定是掩藏了什么重大秘密! 万俟枭回到安排给她的客房。 在推开门的那一刻,她通过屋子对面的窗户看到了围墙外小山坡的一棵高过围墙的大树上,一个大脑袋的女娃娃拼命朝她挥手的动作。 万俟枭盯着她看,那小女娃娃似乎也发现万俟枭看到她了,细细的小胳膊挥舞得越发的用力了。 万俟枭微微歪过头,指了指自己,以动作示意:叫我? 女娃娃顿时激动了,两手直舞,拼命的点头。 万俟枭整了整身上的斗篷,不露痕迹的理顺了一下腰上的长鞭,反手带上门,伪造自己独自关在房中的迹象,然后她完全打开窗户,“嗖”的一下跳了出去。 没几下,万俟枭就翻出围墙,站在大树底下。 女娃娃也噌噌噌从树上爬下来,万俟枭这才看清,居然是几日前被她一鞭子抽死的那个父亲的女儿,好像叫……囡囡。囡囡爬下树,一骨碌扑到万俟枭面前跪下,小小的身子直磕头:“大人,救救囡囡奶奶,求求你了!救救奶奶吧!” 万俟枭顿了顿,居高临下看着她:“怎么?发放的物资不够?” “不是,奶奶她,她被坏人抓走了!大人,娘说你是最大的官儿,你说了算,是真的吗?你能救囡囡奶奶的,是吧?囡囡奶奶是好人,囡囡奶奶没有病,奶奶只是咳嗽了,没有得吃饿得走不动了而已,没有病!”囡囡抓着万俟枭斗篷的一脚,急急忙忙的辩解。 “病?被坏人抓走了?”万俟枭心头一颤,起了个不好的猜想。 几日前,她第一次被招待的官员带到百花楼玩乐时,她进门时脚下没看清,一脚踢翻了个小香薰碟,她还纳闷了一下怎的这里的熏香是酸的,当时随口问了一下,百花楼的嬷嬷还笑着解释是百花楼这种地方香粉凝脂的气味太重了,容易刺鼻胸闷,故而调和了一些微酸熏香来中和。当时她被同行官员催着走,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那所谓的熏香,岂不正是熏醋! 万俟枭立刻拉起囡囡:“奶奶在哪?带我去看看!” 囡囡一听有救,马上一骨碌爬起来,拉着万俟枭的手就往山下跑。 万俟枭被小小的囡囡拉着,一路从胡同巷子里穿城而过,跑往城西的一片山坡郊林。 “这里?”万俟枭疑惑。 “在山上,好多庙,大家生病了都抓到庙里拜菩萨,菩萨保佑,就能病好下山,不保佑,就烧死。”囡囡气喘吁吁的拉着万俟枭顺着小道往山上跑。 “拜菩萨?荒谬!”万俟枭自然是不信这些东西的。 就在此时,忽然山顶升起袅袅黑烟,人的惨叫声不断响起,吹过来的山风带来浓烈的火熏气息,显然山顶正在点火焚烧!万俟枭一震,立刻抱起囡囡就撒腿往山上跑。囡囡也嗅到了烈火的气息,“哇”的一下嚎啕大哭,抱住万俟枭的脖子不断的恳求着她再快些。 万俟枭飞快的往山上跑,大汗淋漓,可是终究迟了一步。等她跑上山顶时,一座庙宇已经化为火海,熊熊的大火映红了一排官差的面庞。火海中,最后的挣扎声都消失了,不断的有庙宇柱子倒下,砸起一片萤火,飞旋着升天。 “奶奶!”囡囡眼中涌出泪水,她挣开万俟枭跳到地上,尖叫着朝着火海扑去。 冲过外围的卫兵时,卫兵马上察觉并拉住她,死死摁着不让她再往里跑。滔天的烈火熏红了囡囡的小脸,她哭得稀里哗啦,扯着嗓子哭叫。边上零零落落的其他庙宇里探出的脑袋也缩了回去,呜咽声不断从四周抽抽噎噎响起。兔死狐悲,等待他们的,是不是也是同样的命运? 万俟枭走上前。 前面领头的红袍官员回过头,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正是宁硕云! 万俟枭在发现真相又惊又怒下,一肚子火气没处撒,此刻看到宁硕云更是没有好脸色。她冷冷的上前,逼近宁硕云道:“宁大人是不是欠我个解释!” 宁硕云那张沧桑的脸看不出所想。他麻木的看看万俟枭,指着边上的开垦树桩道:“坐。” 万俟枭强压下怒火,冷着脸坐下,等着他的解释。 宁硕云走到旁边一个树桩上坐下,声音听不出悲喜道:“如大人所见,这里不但发生了洪灾,还引发了瘟疫。” 瘟疫!! 瘟疫!! 瘟疫! 万俟枭瞳孔瞬间放大了一下,波光动荡着。即使早已隐隐猜到,可是在此刻听他亲口承认,还是震惊并有一瞬间的惊慌。 由不得她不惊慌。瘟疫,这在现代都是无法轻易克服的灾害,更何况在医疗卫生条件都极差的古代!在这种时代,瘟疫就意味着一片地区乃至一个国家的颠覆和灭亡!历史上这种因为瘟疫而灭国的事情不知凡几。在这个时空的历史上,在大秦一统天下四百年后出现的项羽立楚,就是因为南秦爆发了瘟疫,引起江南动荡,项羽才得了机会揭竿而起,趁乱立国,于是南秦变成了大楚。 而现在,在这里,北江府,大秦南端最繁华富庶的地方,爆发了瘟疫!! “立刻上报朝廷!”万俟枭霍地站起。 “不行!”宁硕云大声喝止,也激动的站了起来。“一旦此事上报朝廷,必然引起全国恐慌动荡,届时我大秦都将波及遭难。本府已经决定压下此事,要死我北江府一片死绝,宁某愿背这万世骂名,也万不能引起全国恐慌!” 万俟枭震了震,万没想到宁硕云原来一直隐瞒是为了成全大秦的安定。要死北江府一片死绝,自愿背负万世骂名,诛灭九族之罪,这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万俟枭指着宁硕云只说了一个“你——”字之后,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宁硕云苦笑了一声后又无奈的坐回去,叹息道:“不这样也没办法。就是上报朝廷又能怎样?除了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动乱,根本于事无补。对于瘟疫,就是朝廷,也一样束手无策啊。” 万俟枭沉默着坐下。在这个时代,面对瘟疫,人的性命太渺茫了。扩大事件只会引发大规模恐慌造成人口背井离乡逃难,可是人口越流动,瘟疫散播就越活络,届时就不是这一片,而是整个大秦都要遭受灭顶之灾。所以宁硕云选择了封城自灭,也不肯让瘟疫人群外流。 可是这样,就真的能有效地遏制住吗?再者,就算能赔上一个北江府将瘟疫困住,可难道就真的要让这么多无辜的生命赔在这片土地上吗?这可是大秦最繁华富庶的城池之一啊!怎能轻易屈服就此堕入毁灭! 万俟枭不甘心。 “难道就没有什么医治的法子吗?大夫呢?怎么说?需要什么草药之类的?就算不能彻底根治总该有缓解的法子吧?”万俟枭不是轻易就肯服输的人。瘟疫虽然厉害,却也不是无解的。易学有云,阴阳八卦,万物相生相克,既然这里因为水患掀起河底淤毒造成了瘟疫,那么就在这淮江两岸附近就一定有东西可以克制治疗这瘟疫。 一定有! “其实……也有的。”宁硕云的话让万俟枭眼睛一亮。他正色敛容,万分严肃道:“拜菩萨!” 万俟枭差点跳起来一巴掌呼死他! 感谢两棵树滴3朵小红花 ̄ ̄感谢蒙蒙2011滴2朵小红花 ̄ ̄感谢1709146滴1朵小红花 ̄ ̄感谢断头绳滴1朵小红花 ̄ ̄感谢宿天照滴1颗大钻钻 ̄ ̄ 么么!最近花花钻钻和票票都好多哟 ̄ ̄嘿嘿嘿嘿(乃们家歌儿美滋滋滴 ̄) ̄\(≧▽≦)/ ̄【113】不如拜我 “不行,此事还是得上报朝廷。起码朝廷可以派下大量救济药材,抑制瘟疫蔓延。”万俟枭思量片刻,还是站起身往山下走。 “没有用的!药材,朝廷的药材要运到这里起码要两个月后了!两个月,足够这一个北江府死绝,也足够这偌大一个大秦被颠覆动荡了!” 万俟枭停下脚步回身嘲讽:“难道拜菩萨就有用?自己不努力,光靠求神求佛,谁都帮不了你!” 说完这话,万俟枭头也不回的下了山。 山顶,宁硕云的大红蟒袍在风中飞扬。身后,是一片散发着微热的焦炭余烬。 府邸里,万俟枭写好折子,就找来紧急通讯用的各地州府独有一只的山鹰,将纸条绑在鹰脚下,在院子里放飞了山鹰。 山鹰扑扇着翅膀飞上高空,啸叫了数声盘旋了两圈。 正要展翅飞走时,突然一支利箭射出,山鹰呱鸣一声就被贯穿落下! 万俟枭大惊,转头去看,就见不远处宁硕云手持弓箭走了过来。“大人!” “你!这是何意?宁大人是活腻了?”万俟枭杀机大起。这山鹰整个北江府就这一只,用于紧急报讯,居然被宁硕云给射了下来。他竟然还如此执迷不悟! “大人!”宁硕云快步走上来,朝万俟枭郑重行了个拜礼,正色道:“大人可曾想过,就算朝廷派了草药来,这些草药能不能医治这场瘟疫也是个未知数?这期间的动荡危险太大,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与其冒这么大的险去争取这么小的赢面,倒不如抓牢现有的求生机遇,虔诚拜菩萨!” “拜你个头!”万俟枭没好气的破口大骂,“有本事你病得快死了拜菩萨拜活给本官看看!” “正有此例。” 万俟枭噎了一下:“……真有?” “有。这已经是北江府第七个拜菩萨退烧的人了。”宁硕云解释,“这次疫病的病症主要是高烧不退,全身虚软出冷汗,至后期四肢抽蓄全身忽冷忽热,直至死亡。这其间,高烧就一直伴随着病症发作,可以视作此疫标志。故而北江府只要发现有高烧的人,立刻抓来送到山顶庙中拜菩萨。虽然大部分人依旧是死去,但确有零星数人奇迹般的退了高烧,疫病症状全部消失。” “真有此事?那个人在哪?带我去看看!”万俟枭迫不及待的想见见那个死里逃生的人了。这几个人,一定是无意中触发了什么解决条件。她不是这古代人,不会这般好糊弄,第一反应就是去相信那什么神佛。在她看来,明显就是治疗这次疫病的解药被这几个幸存者无意中触发了。 万俟枭被带到大堂见到了那个死里逃生的幸运儿。是个年迈的婆婆。 老婆婆拄着拐杖颤巍巍走到万俟枭面前,佝偻着身子下意识的一看到上首有人就要跪下行礼。 万俟枭见她那么大把年纪了,枯瘦得不成样子,行动也相当吃力,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良心,头脑一热,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箭步上前拦住她:“老人家,坐。” 老婆婆显然是没想到这么个大官儿会这么客气,这让她不适应之下拘谨得不得了,傻乎乎的被万俟枭摆布着坐下,手脚都不知摆哪好。 万俟枭清了清喉咙,道:“老人家,你莫要拘谨,我请你来,只是想了解一下你在山顶拜菩萨的那些日子做过些什么。别害怕,本官只是想或许可以从中找出治疗这次疫病的方法。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我……我也没做什么啊……就……拜菩萨……喝水,睡觉,拜菩萨……”老婆婆满是皱纹的脸一脸迷茫。 万俟枭看她神色不似作假,只好尽量提示道:“此外在,在山顶有没有做过其他的事情?比如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啦,水喝的哪里的水?有没有做过什么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事?” 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想了很久,摇摇头:“不太记得了……就拜菩萨,诚心诚意的拜菩萨……我一直信菩萨信了几十年,终于老天有眼,这回全靠菩萨保佑我……” 万俟枭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换汤不换药的继续问:“老人家你再仔细想想,去山顶之前和之后有没有吃过或喝过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 老婆婆想了想,还是摇头:“灾年……东西都淹光了,我们那……连块树皮都吃不着了,还能吃啥子哟……哎?大官人问的可是水花生?……” “水花生?”万俟枭愣了一下,“水里还长花生?” 老婆婆咧开没牙的嘴笑了:“大官人说的哪里话哟……这水花生啊,是平日里依附着死水水面长的水草,平素都是给驴马当草料的,这灾年……也就抢来分着吃了……我儿大牛争气,抢到了几根,我走前确实喝了小半碗水花生汤……” 万俟枭心中一喜。难道是这个? 就在此时,其他几个死里逃生的幸存者也被宁硕云带到了,刚好听到了老婆婆的这番话,顿时一个个眼睛一亮,纷纷抢言道:“巧了,我也前后吃了些水花生!” “我也是!” “我在山上媳妇怕饿着,夜里偷偷送了两碗水花生粥汤!……” 难道真是……万俟枭与宁硕云惊喜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宁硕云让人带这几个人下去休息,他立刻让人送来一锅煮好的水花生。 两人极有默契的提起大锅就往山上跑去。 到了山顶,将水花生汤一一发放,人手一碗看着他们喝下,万俟枭和宁硕云没说太多,就收拾了东西回去了。 强自按捺着性子等了几天,万俟枭有些度日如年的感觉。青瓷姑姑那边日前就被万俟枭打发着带了所有的京都侍卫去了下边的几个重灾县城去救灾了,云裳这几日都神神鬼鬼的不知鼓捣什么去了,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在半夜午夜梦回之际,似乎迷糊着总会瞧见这厮蹲在床头笑眯眯的看她……(无语) 到了第五日,宁硕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就是,水花生确实有效,一下子又有九个人好了起来。坏消息是,水花生不是全然有效,五六所庙里共计四十多号人,其他人都没好转的迹象。 “难道说还有其他的什么并发条件?”万俟枭只能作出这么个推断。很可能水花生只是解药中的一味成分。而这九个人幸运的得到了其他的成分。 宁硕云很严肃的点头接口:“另一个条件就是要认真拜菩萨。吃了解药,也要菩萨保佑,就可以绝处逢生。” 万俟枭手一抖,差点拿手上的茶杯砸他。 扔下茶杯,万俟枭又去找那十六个幸存者,将他们聚集到一处讨论。但是这次显然没什么进展,这些人竭尽所想,也只得出一个结论:喝了水花生汤,然后全心全意拜菩萨。 万俟枭差点暴走。拜你妈啊拜,执迷不悟,不可救药! 万俟枭干脆又去了山顶庙宇里查看。不管怎么说,相信答案肯定就在庙里。 山顶的庙宇不断焚烧掉快死和已死的病人,并飞速在烧毁的地方砌起新的庙宇,上次烧掉的地方,此时已经一座新的简陋的庙宇已经伫立在原地了。 大约是一下子九个病愈的人的病愈刺激到了这些等死的人,五六所庙宇里,香烟鼎盛,山顶一片几乎缭绕在香烟之中。 万俟枭刚上了山,就见到有一个退烧的人在衙役的带领下乐颠颠的下山。 就是说,剩下的治愈成分一定就出在这里的哪个环节上。 万俟枭先找了水源。这里病人喝的水都是衙役官差从山下挑上来的,万俟枭检查了一下,正常用水,没有什么特别的。至于吃食,之前是根本没有的,偶尔啃两块树皮就算大餐了,现在有了万俟枭的赈灾物资,总算可以时不时喝上小米粥了。显然,也不会是在吃食的方面。 那么,八成就在庙宇里面了。 万俟枭正要进去,却被衙役拦住了。“大人,您不能进去!” “为什么?”万俟枭不悦。斗篷下,她冷冷的眼神睥睨着他们。就是皇宫侍卫,都没胆子敢轻易拦她,这几个衙役胆子倒大。 “大人,里面都是重症病人,空气又不流通,一进去,极有可能被传染上的!最近的相对安全距离就在这里了,我们回去以后还得日日洗澡,夜夜熏醋才有较大的几率没事,可就这样,还是有好几个兄弟都……进去了。”衙役后面的声音很轻,眼圈微红。 万俟枭有些微怔,没想到人家拦她是好意。她有些尴尬,微微咳了一下,放缓声音道:“没事的,本大人受皇命赈灾,自然有上天龙气保佑,不会有事的。” 说罢,就侧身绕过他们,进了最近的一所庙宇。 庙宇都是很新的,显然老的都被烧掉了,这些都是新起的。里面的陈设也很简单,就几尊大泥菩萨,一桌歪瓜裂枣的贡品,香火不断。底下善堂里跪了一地的求生若渴的人,拼命的磕头,唧唧歪歪的念大悲咒金刚经,含糊不清,就跟牙痛似的。 因着一切从简,周围也并无其他什么多余的东西,一些病得已经不行的人就倒在墙角,半死半睡的昏迷着。也许在梦中,就会了无痛痕的离去。 万俟枭四处打量了一刻钟,还是没看出什么。想起衙役的关心,她立刻转身离开。毕竟是病症集中地,还是不要多待的好。 万俟枭出了这所庙宇,长长出了口气。过了片刻,她又进了第二所庙宇。 还是和之前差不多的布置装束,一善堂人跪着哼哼唧唧念经的场面也跟前一所庙里一样。墙角都是半死的人,庙里香烟缭绕,呛死个人。于是万俟枭又出去了。 一连把所有的庙宇都看完,万俟枭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情况。而那些好起来的人们也不是仅仅出于一座庙里,而是各座庙里都有幸存者。 难道真是拜菩萨的诚心问题? 万俟枭囧了。 就在这时,万俟枭眼尖的看到旁边一所庙里的人都陆陆续续出来了。他们不敢离开庙宇太远,就在门口晒晒太阳,懒散的说些消极的话儿,看起来就像一群失去了信念看不到未来的迷惘的人。 在庙里,依旧有执着的人在跪地膜拜,不眠不休的祷告。 就在那一瞬间,万俟枭突然就灵光一闪明白了。 所谓的心诚则灵,原来是这么回事! 拜菩萨,不过如此! 不过是接受香火熏呛的时间长短而已!细想起来,那些个最先痊愈的人,不都是超级信菩萨,常年烧香的?! 万俟枭嘴角一翘,大步冲进庙里,在一众信徒目瞪口呆之下,一把撸下香炉里的香,折了一段碾碎了置于鼻下细细的闻了闻,又拿出去用水泡开了细细的看,最后突然大笑三声。 果然——有药草成分! “大、大人?”几个衙役见万俟枭这样狂笑,都纷纷吓傻了,以为这位京都来的大官人疯掉了。 万俟枭突然间就一扫几日的郁结,瞬间意气风发起来。她冲衙役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继而剑指一指各处庙宇,朝着庙里出来的众人朗声道:“还拜什么拜!你们若想活命,拜菩萨,不如拜我!” 感谢lianhuashang滴1颗大钻钻 ̄ ̄感谢705148650滴1颗大钻钻和3朵花花 ̄ ̄感谢julianzhang滴1颗大钻钻 ̄ ̄么么! ̄【114】横渡淮江 在万俟枭的指点和提示下,宁硕云终于弄明白了这次疫病的解方是怎么回事。 原来,北江府这个地方南来北往中转繁华,且靠近临江渡水码头,所以这里拜佛求平安之风盛行,寺庙佛院相当繁盛,自然而然的,带动了本地的香烛业发展,创出了闻名全国的天香。这天香乃是就近取材,用当地随处可见的新鲜芳草碾磨压碎加入香土中烧制出来的,因着点燃时的香火烟气不似平常香火的青灰色,而是纯正的白色,有如天上雾气袅袅,故名为天香。 而万俟枭在这天香里所找到的,正是以艾草为主的多种香草的成分! “原来如此。”宁硕云恍然大悟,他兴奋的立刻找到衙役传令下去,“快,快让王捕快他们立刻去采摘艾草,芳子等天香材料!有多少要多少!” 万俟枭心头微微宽松。总算解决了。 她长长的出了口气。 晚上,万俟枭回到客房时,意外的看到了一只海东青在她窗沿上不耐的扑扇着翅膀跳动。海东青,世上最善于飞行的猛禽,乃是万中出一的神鹰之王,久居东海,相当珍贵。饲养的话,相当傲娇,一般只有王室贵胄才会养得起。 万俟枭眼尖的看到那只海东青脚上的纸卷。 她心中一喜。 是秦羡! 打开纸条,果然是秦羡的字。不过只有刚毅强势的两个字:立回! 霸道又专制的语气,果然是秦羡这厮的习惯! 万俟枭虽然有些小小的不满,心里却还是觉得甜蜜的。立即回来!这么强势又蛮横不讲理的字眼,只是因为她那封信里轻描淡写提及的灾民暴动。因为担心她的安慰,所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让她扔下这烂摊子就直接回去,一切有他来收拾。 万俟枭相信,如果她两个月后没有出现在秦羡面前,秦羡一定会不管不顾的立刻抛下手头事务,亲自杀过来揪她回去的。 想象着那样滑稽的场景,万俟枭就觉得有些莞尔,心里又甜丝丝的。 收起纸条,她也不急着回信,眼看疫病解方有了门路,一切也上了轨道,赈灾大业即将圆满完成,她可不想半途而废。喝了一杯茶水,万俟枭就躺下睡了。这几天一直为了寻求解方劳心劳力,她实在累得够呛。 躺下的万俟枭很快陷入了昏昏沉睡。窗口的海东青一声长唳,展翅箭一般飞入夜空消失不见。 夜风微微吹进,拂动白色的帐纱。 月移影斜。 不知是不是心头那根弦绷紧了之后突然放松下来的缘故,万俟枭当夜就病倒了。 一夜翻覆,她高烧不止,冷汗连连。 倒在床上,万俟枭一场噩梦醒来竟连爬起来喝口水的力气都没有。 这一病来得凶猛,竟让她毫无抵抗之力。喉咙干渴得几乎冒烟,连发出声音求救似乎都是妄想。在昏沉的火热中,万俟枭仿佛置身火炉,一身的水分都被蒸发烤干,好几次她甚至一度以为今天真要渴死在这里。 幸而这么多天一直神出鬼没的云裳回来第一个发现了情况,他发觉了万俟枭的异常之后,从她发白的嘴唇猜想她需要一些水,于是倒了一杯水给她润润唇,却不想水杯一靠近她的唇,她马上本能的拼命吮吸起来,贪婪的汲取被子里的茶水。 一杯水马上就见了底。 万俟枭显然还不满足,喉咙里哼出了两个不满的单音,不安的扭动了几下身子,面色潮红。 于是云裳也察觉到了不对,他立刻叫来了宁硕云。 宁硕云睡得正酣被人拎起来扛到客房里,好不容易吓醒了,问清楚是暗影大人出事了,想上前查看,却又被云裳给不着痕迹的挡在了床头外沿,只能隔着床边的云裳踮着脚往里面看。 宁硕云心中嘀咕着,却也到底不放心暗影大人。他踮着脚,隔着云裳以及外面那层纱帐,就只能勉强看到里面暗影大人铺散枕头上的长发而已。 “大人他到底怎么样了?”宁硕云对这个没大没小,老是挡着自己关切视线的家伙有些不满,有些急切的追问里头情况。 “高烧骇人,全身盗汗,嘴唇发白,虚弱无力。”云裳伸手覆在万俟枭额上,看着她烧得通红的面颊,有些心疼。 “糟了!不会是被传染了吧?!”宁硕云一下子脸色就变了。他赶紧上前就拉住云裳就往后跑得远远的,一直退到门口才停住,拽住云裳的手正色告诫道:“暗影大人恐怕是追查解方时感染了疫病,你我不可靠近,否则也会被感染!你且先随我去隔壁房中休息等候,我下午已遣出属下去寻找解药,相信不用多时就可以有结果了。” “可是这期间怎么办?就这样任她一个人自生自灭?”云裳不高兴了,一把甩开他的手,“她生病了!她会渴,她会饿,她会孤单,她会害怕,她现在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 宁硕云一噎:“这……可是你要知道,这时候谁靠近他都很可能会被传染上的!我是为你好!我也关心他,担忧他!但是你要明白,短时间之内暗影大人是绝对不会出事的!渴一点饿一点熬过来就好了!明日天一亮,我这边下属那肯定就能带来结果了!暗影大人乃是帝王暗影,没那么娇气!你何必堵上一条性命去换大人这一夜安逸!”宁硕云对云裳不爱护自己性命的做法相当生气。 “要死那也是我的事,不劳大人您费心!”云裳当着宁硕云的面,“砰”的一下把门甩上,把宁硕云关在外面吃了个闭门羹。 “你——好心当成驴肝肺!竖子不可语之云!”宁硕云气得甩袖就走。 走了没多少步,他想想又不放心,于是又回了头,走到紧闭的门口,伸手敲敲门,假装无所谓的吊着嗓子道:“咳,今天夜宵吃团子,那个……你们要不要来一份?” 屋里正给万俟枭擦汗的云裳手上顿了顿,勾了勾嘴角无声的笑了:“随便你!” 这个官儿挺有意思昂,自己板着脸装严肃,想道歉又拉不下脸,干脆拿夜宵来讨好他们。云裳给万俟枭擦干净脸上的汗,捏了捏她的脸,笑骂:“怎么你认识的,都是这么些奇奇怪怪的家伙!” 烧得昏迷的万俟枭当然不知道这么多,她只知道,在无尽的火海热浪中,一直有那么一双手,在她渴时给她水,在她热时给她敷冷毛巾,一直一直,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叽叽咕咕念叨什么东西,叨扰得她无法安宁,不能放下一切走入真正的沉睡。 离那片黑暗的沉睡,一直,就差那么一步。在热浪与黑暗沉睡间,她不断被那只手拖拽着徘徊,苦苦煎熬,不得安宁。好几次,她明明已经走进黑暗,得到永恒的宁静,却又突然被那只手狠狠拽了出去,继续承受业火灼烧之苦。他说:我还在,你就得在。活着是苦,你就得一辈子和我苦下去。 或者,这世道本无常,倘若你我红尘缘浅,便索性剜出这颗跳动的心,敲开这身硬骨头,抽出骨髓与你同冢而居,让我们骨血纠缠,生生世世,死亦不休。 次日,宁硕云一脸沉重的敲开客房的门。 看着面色一夜间憔悴的云裳,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面对这个漂亮得过分的男人,面对那双会说话的期待的眼睛,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能让他不失望。 “到底怎么了?”云裳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嗓子都沙哑起来。 宁硕云握紧拳,艰难道:“大水将整个北江府的芳草都淹了……” 云裳漂亮的眼睛瞬间睁大:“你的意思是,治疗疫病的药材,没了?” “……正是。” 下一刻,宁硕云头皮一凉,“轰”的一声,门框上的两扇纸门飞了出去。云裳狂躁收回拳头,朝宁硕云大吼:“没有就跟秦羡要啊!北江府没有,难道整个大秦都没有?!” 宁硕云顿了顿,而后无奈的摇头:“来不及……全大秦只有北江府八种香草都有生长,其他城池或一或二,等一一收集再送到这里,大人他恐怕……” “最快的!最快要几天?去哪些地方?”云裳拎住宁硕云的衣领。 “最快也要十二天!千里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日夜不息的赶路采摘,将淮江沿岸的城池跑遍,采集到这八种香草最快也得十二天!” 云裳一震:“她还等得起多久?” “八天!用水花生汤和大量焚香吊着,最多可以磨八天!已经是极限了。当然,如果运气好,期间也可能就此痊愈也不定。所以,还是拜菩萨吧!至少是条有希望的路。” “不,双管齐下,必须万无一失!你这边用汤药和焚香吊着,我去各个城池一一去寻药!八天,八天我一定赶回来!” “没有用的!十二天还是其他城池都没遭水一切顺利的情况。可是,现在淮江泛滥,你认为其他城池芳草还得以保全的几率有多大?” “总要试一试!” “好!如果你真有这个本事,或者还有个办法。”宁硕云咬牙道,“横渡淮江!我们正对岸就是南楚虢国封地,那里曾有虢国夫人当家改革,据说发明了许多闻所未闻的神迹,造出了一片天堂般的梦想国度。听说那里防洪有专门的分流排水系统,所以这次洪水一定无法伤其根本,那里的香草一定都有!” “所需的八种药材都有?” “对!传闻那里可以种出违背时节和地域的药材植物,不要说区区八种芳草,就是十种二十种怕也拿得出来。所以,若真要赌一把,便横渡淮江吧!快去快回,兴许赶得上。只是现在初洪刚过,江水泛滥,水流湍急,怕是没那么好过。” “无妨!只要有希望,总要一试!我尽量在八天内赶回来。暗影大人就暂先托付你了。立刻将救灾的青瓷侍卫召回,照顾大人日常起居。事不宜迟,我马上动身启程。” “恩。只是洪水刚过,现在这时候,船家必定不肯轻易出船,你一个人……” “无妨。我自有办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一路保重。” “保重。”云裳拱手告辞。 【115】两只鸟儿 高烧得重度昏迷的万俟枭对此一无所知。她只隐约知道,身边似乎换了个人,换了双手在照顾她。虽然这双手同样无微不至,却似乎没了第一双手那般的温暖。 让人眷恋的温暖。 昏迷中的万俟枭低呜一声,挤紧了眉头。 她的头上,已经是冷汗涔涔。 这次高烧来势凶险,她必须挺过去! 她不能死,她还要回去见秦羡的。 秦羡说要与卿共享江山,她的半壁江山还等着她回去! 她不能就这么倒在这个地方! 万俟枭挣扎着,在黑暗的世界中努力的向着唯一的那点光明奔跑。不论多累,都不能停下,一直奔,一直奔…… 浑浑噩噩中,万俟枭在黑暗中生死挣扎,也有时偶尔好转能有些不甚清醒意识。在时断时续的迷蒙清醒中,她隐隐约约听得一些的细碎谈话声,也大约知道了一些情况:解方出来了,可是药材却全被水淹了,现在没有药材,只能干执着方子,谁都救不了!而云裳,为了救她,似乎去了很危险的地方求药…… 就这样在浑浑噩噩中时昏时醒,挨过了七天,在第八天黄昏降临的时候,万俟枭在一片悲恸哀泣中挣扎着醒来。 眼一睁,万俟枭只觉得世界都在旋转。周围香火的烟雾弄得呛人,好像什么都扭曲了看不清,边上似乎有人在低低的呜咽,又好像有个人近在眼前惊喜的说“醒了,醒了!”之类的云云,总之,很混乱。 “醒了,大人,您终于醒了!”青瓷姑姑一见万俟枭动了,眼疾手快的拿起旁边的斗篷给她披上,又哭又笑的拉住她,并对帐子外的宁硕云等人道,“大人醒了!” “醒了?”宁硕云一震,踉跄了一步,自言自语喃喃道,“难道真是回光返照了?到底挨不过这一步吗……”他心中升起无限悲凉。 “大人!”王安、晋飞两个侍卫扶住他。 宁硕云突然觉得无限疲惫。他对他们摆摆手,而后长叹一声,对着帐子里头道:“大人,您……您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都尽管交代了吧。宁某能做得到的,一定尽力!” 宁硕云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居然哭了。 万俟枭被青瓷姑姑扶着坐起,头脑昏昏沉沉什么也听不真切,却隐约的明白了宁硕云话里的哀戚。原来,她已经到了交代遗言的时候了吗? 万俟枭蠕动着发白干裂的嘴唇,眼睛白多黑少,几次差点又翻上去。她身子摇摇欲坠,口中却坚定的一个字一个字尽量发出完全的音节,道:“第一,立刻……写奏折上报,请求皇上……支援药材……” “好,下官,这就去做!”不知是不是万俟枭这第一遗言触发了他,宁硕云顿时“哇”的一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平日里那股天塌下来亦敢担当的铁面豪情没了,他此刻也不怕丢丑,抱住身边的王安,哭得一塌糊涂。 “第二,不得……向皇上透露……本官此次遇险……的消息。” 正尴尬擦眼泪的宁硕云愣住:“……为什么?” “他老人家……会……担心。咳咳咳……”万俟枭开始猛咳,青瓷姑姑忙细细给她拍背顺气。 “是。下官明白。”宁硕云嘴上这么答应,心里却毫不犹豫的无视了。暗影大人临死还挂念着皇上,怕他远在帝都为他担心分神,耽误政事,可是,这么重要的事情,皇上怎么可以不知道!再者,暗影大人若就此逝去,偌大一个人没了,日后赈灾队伍回京,明眼人都看得见暗影大人没了,想瞒也瞒不住呀。 宁硕云几乎是立刻的,就心中做出决定:立刻上报此事,就算圣旨和药材来迟,可是,至少可以让暗影大人在皇恩浩荡中骨灰风光回京,不至于为国尽心尽力后落得凄凄惨惨,一路孤寂上路了。 心中一决定,宁硕云立刻站不住了,他见万俟枭直喘气似乎也没下文了,便马上关照门口丫鬟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就尽管按大人说的做,听到没!” “大人,下官先告退了。”宁硕云行了礼,就匆匆离开。 王安、晋飞一行也立刻退出屋子。刚才还满当的屋子一下子空荡起来。 万俟枭咳得直翻白眼,好几次差点昏过去。她面色潮红,烧得昏头昏脑,喘着气吩咐道:“让外面,给提一桶冷水来。” “冷水?”青瓷姑姑不解,却还是照样吩咐下去了。 满满一大桶冷水打来,万俟枭示意青瓷姑姑将她泡在水中。 青瓷当场呆愣了,而后慌忙阻止:“使不得!大人您高烧未退,这样强制降温只会让你的身体更加虚弱!虽能一时降温,却会让病情恶化翻倍,无异于饮鸩止渴啊!” 万俟枭惨白惨白的脸朝她冷冷一笑:“如果现在再不……降温,我……还有……病情恶化的机会吗?” “大人!”青瓷立刻噤了声。 “放心吧……我,没那么容易死的!还有云裳呢……我一定能,撑到他回来!”万俟枭给她一个虚弱却坚定的笑容。 坚定的相信她会活着,一如坚定的相信云裳一定能回来。 于是,从这夜开始,知府府邸里,冷水一桶一桶的往客房里送,抬出来的水都是微微温热的。青瓷更加用心的照顾万俟枭,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折损了她。 而万俟枭也确实比任何人想象中得都要坚强,好几次都趴在桶沿昏过去生死一线了,却每每都被青瓷及时发现并次次都顽强的挺了过来。 一直到第十一天的时候,那天下起了细细的雨,万俟枭刚刚昏过去被青瓷从浴桶里抱出来给她按揉穴位熟络经脉,门突然被人撞开了。 浑浑噩噩睁开眼的万俟枭和青瓷同时朝门口望去,一个头戴斗笠浑身湿嗒嗒滴水的人闯进了视线。 “你……终于回来了。”万俟枭再次昏过去前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只有自己努力永不放弃的人,奇迹才会眷顾她。 万俟枭从小就是在腥风血雨中长大的,她深刻的知道,奇迹不是总在最后的时刻就会突然出现神仙来相救的,奇迹永远只属于坚强的人。 有了云裳带回来的药草,万俟枭终于在第十五天的时候活蹦乱跳的下床了。 当得知宁硕云自作聪明的将她感染瘟疫差点死去的消息上报给了秦羡时,万俟枭脸简直可以用黑绿来形容。她第一反应是,“你想死也不该拖这么多人下水啊!”第二反应是“快,立刻找只更快的鸟来汇报我没事!” 宁硕云不知道秦羡的德行,万俟枭可知道。要是让秦羡知道她病死在这里,还不直接一把火把整个北江府给烧了啊!这男人心性无常,痛心之下,天知道会做出什么神经病的事! 可是北江府里最快的鸟已经被宁硕云用来汇报了,再找出快鸟也不会有先前那只快了,这让万俟枭气急败坏,坐立难安。 “青瓷姑姑,你那有传讯用的快鸟吗?”万俟枭找不到更好的信鸟,只好求青瓷。青瓷是秦羡的心腹,路公公让她来一方面是帮她,另一方面也是方便秦羡知道她的动向,所以青瓷手上一定有高品质的信鸽和京都保持联络。 青瓷点点头,又摇摇头:“有,却没那么快的。” 万俟枭终于失望了。 现在全北江府,居然找不到一只快鸟来回报她还活着的讯息!该死的古代通讯!明明两地相思,却因为通讯时差硬是变成“两地生死”,天知道秦羡会不会暴走!最要命的是,时间拖得越久,就越不利。再迟的话,就算找到快鸟,可要想追上前一只鸟的希望也不大了! 就在全府忙得鸡飞狗跳四处找鸟的时候,云裳再次华丽丽的出现了。他自从几天前带回了草药之后,就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连数日不见踪影,现在,终于又出现了。而这次再出现,他的肩上,栖息着一只玉爪海东青。 ——仿佛只要万俟枭需要,他就永远在最关键的时刻出场。 万俟枭喜出望外。 找了笔墨快速的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一再表明云裳横渡淮江及时找回了药草,现在自己已经完全没事了之后,万俟枭吹干墨迹就将纸条系在海东青玉爪上,放飞出去。 玉爪海东青相当骄傲的凌空而去,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就振翅箭一般划破长空,飞向北方。鹰击长空三千里,势如破竹。 不愧是海东青中的极品玉爪! 其速恐当世再无鸟能及。 万俟枭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放心吧,肯定能追上的。”云裳揽住万俟枭的肩,在她身边轻声安抚。 “恩。” “所以……潇潇美人儿,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 ̄”云裳下一刻马上一个媚眼飞过去,电傻了周围一大圈。刚刚好MAN的气质一下变得好娘好媚,生生刺激掉了周围人一大圈的鸡皮疙瘩。 “那是你的鸟?”万俟枭微微推开云裳,不由开始重新打量他。养得起海东青的,即使不是王室贵胄,起码也要有个富可敌国的财团势力在背后支撑。就是说,云裳肯定不止一个江湖浪子那么简单,他的背后,还有一整块的不明势力! 可使万俟枭的阴晴不定显然没能影响到云裳同志的献媚。他兰花指一翘,小手帕一甩,声音嗲得可以挤出水来:“讨厌 ̄ ̄人家的鸟儿不明明还在这的嘛 ̄ ̄哦呵呵,人家不但鸟儿是你的,心也是你的 ̄ ̄哦呵呵呵” 万俟枭在云裳的暧昧眼神示意下视线下移,大概,可能,隐约,貌似,MAYBE,定格在某人胯下的某“养鸟处”。万俟枭顿时泪流满面。 谁跟你说这个鸟儿! 感谢蒙蒙2011滴1朵小红花 ̄ ̄ 【116】你个流氓 云裳一番耍宝后,万俟枭被逗得好气又好笑,之前的忧虑心思一扫而空。与之笑骂了一番,万俟枭便回了自己的客房。 回到屋里时,万俟枭眼尖的看到门廊两个伺候的丫鬟换了不认识的人,就顺口问了句:“原来的两个人呢?” 两个眼生的丫鬟盈盈一福,微微有些敬畏的回道:“回大人的话,那两位姐姐送到山顶去了。” 万俟枭迈进屋的脚步顿了顿,而后什么也没说,就点了点头进去了。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摸不准这个大人的心思。 万俟枭回了屋,面上神色淡淡的,心中却有些细细的似乎是愧疚的东西。原先的那两个丫鬟,就因为一直守在门口,看护她,于是就被传染了。现在,她们正在山顶上香烟缭绕的破庙里躺着发高烧等死吧。 万俟枭借着云裳的福分逃过这一劫,却不代表其他人也能有这个福分和运气。云裳横渡淮江去求草药,弄来的也就那么一把,根本无力再多加顾及山顶上的那些人。更何况,这偌大的北江府里,还不断的有更多的人倒下。 瘟疫,在扩大;药材,却告罄。 有救命的方子却没有药材,这就是当下最残酷最讽刺的现实。 她让宁硕云写了折子上报秦羡,也不过是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这些入药的芳草只有淮江沿岸生产,现在都遭了水,一时之间人心涣散根本凑不齐,上报秦羡也不过是借着帝王的圣旨希望能发动尽量多的人来收集而已。 只是,这世间效率上,怕是不知要猴年马月才能把八种芳草都凑齐了。 尤其,眼下洪峰马上就快来了。算算时间,也就这阵子了。待暴雨一下,洪峰就会立刻冲过来淹没这里。这个时候找药材急,筑堤磊坝更急!必须尽快的在淮江两岸垒砌土墙挡住洪水两周肆虐,工程浩大。这时候就是赶工期,能垒多少垒多少。多垒一寸,届时洪峰来袭时就安全一分。 宁硕云那边已经发动了全部能用的人手去垒砌筑堤了,留下的都是妇孺老人在城里,四处寻找还没被淹没的芳草药材。可惜所得者寥寥。 次日一早,万俟枭就踏着晨曦的露光往涝灾堤岸赶了。斗篷一披,她从来没把自己当女人看,能尽力的她自然也要尽那一份力。 走在宽阔的青石板街道上,两边飘飘的酒旗店帜,错落排列的店铺匾额,都见证着这里曾经的繁华富庶。只可惜现在,这里两边店铺家家关门打烊,铁将军把门,更有地势略微低点的都着了水。空旷的街道上,一路过来就没见着几个人,还都是行色匆匆低头快步走远的。 万俟枭顺着青石板街道往前走。慢慢的,她的步伐慢了下来。 视线,投远。街道的尽头,是日出的方向。 薄薄的晨曦中,黑色骏马打着响鼻桀骜不驯的慢慢走出曦光。骏马上的人,眉目含笑,淡若止水,清澈剔透,发丝飞扬。白色的底衣风中飞扬,青色的对襟儒衫顺势垂下,半透明的青色丝质将他的明澈衬托得愈发的剔透。 即使病得不成样子,他依然有一双很漂亮,很幽深的眼睛。 传说,他的母亲,是南楚第一美人。 顾青城。 顾青城打马踏碎晨曦而来,一直慢慢的走到万俟枭面前勒马停下。青石板的街道上,两人狭路相逢,对视而立。 万俟枭不说话,他也骑在高头大马上静静的含笑看着万俟枭,不说话。 许久,万俟枭“恩?”了一个单音,算是对他的理会。 虽然只有一个语气音节,顾青城却很明了万俟枭的意思,于是也淡淡笑着开口了:“听说,北江府患了瘟疫,缺乏一些药材。” “唔……你消息挺灵啊。”万俟枭一副无所谓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心里却重重的惊了一下。云裳就前几日去取了点药材,他马上就知道了,现在这还特意来不知道要鼓捣什么了。 “嗯,知道你们缺这些玩意,所以送些过来。”顾青城语毕,后面的街道上慢慢赶出来数辆牛车,都是拉的一整车一整车的芳草。 万俟枭顿了顿,而后笑容在唇畔展开:“郡王可真是个机敏的生意人。说吧,这次想要什么?” “只要你陪我喝杯茶……”顾青城幽深若水的眼慢慢扫过万俟枭诧异又狐疑的眼神,然后悠悠的继续把话说完,“我的大秦皇后。” 万俟枭在听到前半句时诧异到了极点,顾青城脑子有病,请她喝个茶就帮她解决这么大麻烦?直到听到后半句“大秦皇后”四个字时,她终于明白顾青城是什么意思了。她脸色一变,右手微微一动,长鞭就瞬间毒蛇般甩了出去,直袭顾青城。 红色长鞭带起呼啸的劲风,招式简洁,却力挟雷霆之钧,闪电般甩去。速度之快,眨眼即至! 顾青城有一瞬间的惊讶,而后迅速的身子一偏,让开长鞭主势,右手一个太极生两仪化解了长鞭的力道,手顺势抓住鞭梢,与万俟枭一人拽住长鞭一头对峙。 微冷的晨风吹过街道,掀起两人的衣袍。 看情形,似乎是顾青城更胜一筹。 “……哼,竟敢调戏本宫,胆子倒不小!既然你不给,那本宫只好硬抢了!”斗篷下,万俟枭阴冷的笑容加深了许多,显出几分狰狞。她可从来不是好人,这么多药材,都送到嘴的肥肉了,她焉有不抢之理? 对面,马上的顾青城身子微偏,右手拽住长鞭的尾梢,长鞭上明亮叮当的坠饰倒刺进手掌中,手上慢慢渗出血来。一滴,两滴,落到他青色白色的儒衫上,开出血红的梅花。 顾青城却毫不在意,眼神紧紧盯着万俟枭,唇畔一直淡淡的笑容愈发加深的笑开了。他白紫色的唇微微张合,轻描淡写的吐出控诉:“你个流氓。” “……(⊙v⊙)”万俟枭顿时就傻眼了。 你个流氓……你个流氓……你个流氓……你个流氓……你个流氓……你个流氓…… 万俟枭差点泪奔。到底谁流氓啊!你小子这么大手笔的用几大车药材装X调戏美眉,咱都没说你啥;咱不就打你个小劫么,你就说咱流氓!你才流氓!你全家都流氓! 万俟枭气呼呼的一用力,猛甩长鞭,长鞭力道十足的波动过去。 顾青城眼疾手快的放开长鞭,仰身避开这一鞭,而后才坐正身子平淡若水的笑道:“既然娘娘执意劫取,那么青城也只能从了您了。” 一句“从了您”再次雷倒了万俟枭,雷得她连鞭子都忘了收了。 顾青城悠悠的拨马转头离开,淡淡的一句话飘下:“他日若娘娘来大楚,青城必扫榻相迎。” 几个赶药材车的车夫也动作迅速的下了车,跟上顾青城的马,相继消失在晨曦的光芒中。 万俟枭看着他们离开,正一头雾水的纳闷顾青城怎么这么好说话就离开时,身后肩膀被人一拍。 “潇潇美人儿 ̄ ̄你在这做什么呢?难道,在看日出?哦呵呵呵,我们真有默契呢,心有灵犀一点通啊一点通 ̄ ̄人家也是来看日出的哟 ̄ ̄哦呵呵呵” 万俟枭一身鸡皮疙瘩在云裳高分贝的尖笑中掉了满地。“我……咳咳咳,弄到了几车治疗瘟疫的药材。你快叫人来拉吧。” “喔。”云裳一个字都没多问是怎么“弄”来的,甚至一点都不好奇他当初那么辛苦才弄来的药材怎的万俟枭这么轻易就“弄”来了。就只淡淡的喔了一声,云裳就转身去找人来拉车了。 看云裳的背影踩着莲花步娉婷离开,万俟枭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微妙的直觉,似乎云裳是知道顾青城刚才来过的。而他这么突然又及时的出现,也是因为发觉了顾青城的来到,特意赶过来保护她,怕她出事的。 至于顾青城,显然是因为发觉了云裳的到来,自估不能以一敌二,所以才这么好说话的说走就走的吧。 有了顾青城送来的解药,宁硕云喜出望外,当即就抛下手里的工作,和万俟枭一起,组织了城里剩下的老弱妇孺将药材煎熬成汤,送到山顶给众人一一服下。 一切忙完就到了晚上,月朗星稀。十多个官差衙役收拾了东西,擦擦汗,相视一笑。 压在心头甚久的大石终于卸下了,蒙了数个月的阴影终于晴朗了! 接下来,只要全心全意的应付洪峰就可以了! 所有人都长长出了口气。 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出了! 当晚,万俟枭一回到屋里,第一件事就是兴高采烈的给秦羡写信。她终于克服了这个时代最可怕的灾难——瘟疫! 再也不用担心大秦动荡不安,再也不用忧虑瘟疫扩大,一切都在起源状态就被遏止了! 万俟枭万分欢喜的给秦羡写信,下笔如有神,一口气写了数张都意犹未尽。 不过,写到解药来源的时候,万俟枭执笔的手顿住了。 直接说是顾青城送来的药材? 秦羡会怎么想?最起码,会不高兴的吧?秦羡最不希望见到的人就是顾青城,如若告诉他,他的大秦就是靠了顾青城才获救,免了一场浩劫,他心里多少会不舒服的吧?况且,她见到顾青城,还有那段有些暧昧似的对话,写了只怕会被有心人借题发挥,诬陷她跟顾青城勾结。届时她人又不在帝都,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来。 干脆,不如不写! 于是万俟枭迟疑了一阵,最后笔锋一转,顾青城的存在就被抹消了,解药成了云裳千辛万苦一一寻来的!这次南下,云裳劳苦功高,无数次的挺身挡在她前面,无数次的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站在她身边,无数次的救她于水火之中…… 总之,怎么好怎么夸,只要掩掉顾青城的存在就行! 万俟枭本心是为着秦羡着想,担心秦羡面对那些事实的感受,可是,她却忘了一个男人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不断的夸赞别的男人时的感受。 所以,万俟枭就是个情商低下的女人! 月朗星稀,明月皎皎。 顾青城站在院子里,槐花洁白,青衫月下,遗世独立。 “主子,喝药了。”青箬无声的出现,捧着药碗。 “唔。”顾青城接过,品茶一般慢慢的喝药,小口小口的抿着。 喝了一半,他忽然抬起头问身边的青箬道:“我是不是还不够好?” “呃?”青箬呆了呆,显然没想到主子怎么会没头没脑的问这个。不过他还是马上老实的回答最真心的话:“主子惊鸿绝艳,才华盖世,天下无人能及。” “唔……那为什么她不喜欢呢?”顾青城将汤药喝完,空碗放到旁边石桌上,自言自语的对月喃喃,“真是奇怪啊……” “主、主子?”向来冷面的青箬有些结巴了。主子这是什么意思?她?她是谁?主子居然会觉得自己还不够好?!难道是……恋、爱、了? 青箬眼睛瞪得老圆老圆的。 顾青城摩挲着下巴,遥望冷月。 夜风飒飒,顾青城发丝拂过脸庞,青衫飞扬,若遗世谪仙,随时欲乘风而去。 琢磨了许久,他才微微叹息,继而平淡如水道:“天意奈何,便纵有心,命途无力。既然心不我与,便除去也罢。” “主子?”青箬不知道顾青城说的什么意思,但话里的杀心他是听明白了。 “你且附耳过来。”顾青城贴近青箬,一番秘密交代。 “如此?”青箬有些惊讶。从没看过主子哪次如此重视过一个人,尤其还是个女人。更何况,在前一刻,主子似乎还挺欣赏她。 “此女太过聪明,不杀她迟早是个祸患。当初答应雷金三年之约,若要保天下不乱,这个女人必须远离朝堂。……同样是聪明,杀莫倾城就容易,杀她却难。机会,只有这一次。” “是。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办。”青箬领命离开。 “等等。” “主子?” “如果有朝一日她来到大楚,那么她就是我的王妃,大楚未来的皇后。” 青箬心头一凛,果断的跪下俯首应命:“是!” 感谢宿天照滴三颗大钻钻! ̄ ̄ ̄么么! 【117】身份爆露 一连数日的暴雨,洪峰眼看就要来了。万俟枭众人都忙着指挥筑堤搬迁,几乎腾不出闲暇来休息半刻。就连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云裳都被万俟枭挖出来当苦力给逃难搬迁的妇孺搬东西去了。 “事不宜迟,越快疏散越好。一定要抢在洪峰之前!” 此时,万俟枭正争分夺秒的将下午的具体任务布置下去,刚结束短会,就看到门口本该在邯县抢灾救险的青瓷姑姑来了。 “青瓷姑姑?你怎么来了?”万俟枭有些意外的迎上去。 “京都来信了,是皇……” “大人不好啦!洪峰来啦!”门外卫兵跌跌爬爬冲进来大喊。 “什么?!”万俟枭大惊失色,“怎么这么快!走!宁大人,王安,立刻遣派所有剩余人手协助灾民迁移!晋飞,麻烦你戴上府里所有壮实的兄弟随我上河岸救灾挡上一挡,给灾民争取时间逃生!” “是!”晋飞转身就跑。 “不,北江府的兄弟们都在前线抢险呢,我不能逃走。我要留下!王安,协助迁移的事就交给你了!不许抗令,这是命令!”宁硕云立刻表态。 “大人!”王安咬牙握拳,“……是!”他转头跑进暴雨中。 万俟枭和宁硕云撑起油纸伞就往雨中奔去。 “大人……”屋里青瓷姑姑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突然降临的一个黑影出手打晕。 青瓷身子一僵,而后软软晕倒。 黑衣人顺势接住她,挟起她就纵身从窗口飞走。 谁都没留意到,青瓷原先捏在手上的一张小纸条慢慢飘下,随风飞落到案几底下。纸条上,只有一行刚毅的小字:速归,朕已南下。 万俟枭和宁硕云奔赴最前线,就看到筑起的河堤已经被冲垮了七八米,大片的洪水冲过来,一下子就冲翻了数座生活帐篷,十多个人就呼号着在洪水中浮沉。跑得快的爬上了树,跑得慢的就在众人眼睁睁的看着中被洪水卷走,除了回荡在暴雨中的哭喊之外再无声息。天地间,都只剩下暴雨的哗哗声和洪水冲来的轰轰声。 河堤的缺口不断扩大,铺天盖地的洪水变成数米高的水墙,“轰隆”一下就扑出老远,瞬间淹没一大片,水位在节节升高,骑在栅栏上的人已经在尖叫着呼救了。 万俟枭指着缺口处大吼:“快!堵住那缺口!死也要拦住洪峰!” 晋飞和三十多名衙役扛着数张方桌冲上去,顶着洪水的冲力一步一步挪到缺口处,推着桌子抵挡住洪水。抵挡物不够的地方,人和人手挽手拉起人墙挡住! 暴雨如注,打得人眼睛生疼,根本看不清前方。或许也正是如此,给了人无尽的勇气。挡住一刻是一刻!因为看不见洪峰,所以无惧! 滔天的洪峰巨浪冲来,人墙不断有人撑不住了被冲走,很快又有人顶上。所有衙役都闭上眼睛,手挽手,感受着同伴生死与共的力量。不去看,不去想,即使面前涛洪涛哗哗,也有你我的兄弟在我身旁。 因为有他们的抵挡,冲下来的洪水变小了,但不断升高的水位还是让许多爬得不高的人尖叫着跌入水中,在水中打转沉浮。 宁硕云手上的雨伞早就被暴雨狂风刮走了,水位已经很快到了他的膝盖,并飞快的飙升。看着那么多自己的百姓在水中呼救,他心急如焚,却使不上力。 就在这时,突然身后的南城门“轰”的打开了。一队足有四五十人的救生队冲了出来,两三个人扛着一艘小船迅速上船下水,向着一个个水中呼救的灾民划去。原来是万俟枭从京都带来的禁卫队。 为首的王安一把将宁硕云和万俟枭拉上船,挠头傻笑:“大人,我还是抗令了。” “你个笨蛋!”宁硕云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大骂了一声,然后重重的吸了一下鼻子,“所以不许死,回头还要重罚你呢!” “得令!”王安喊得格外有力,马上划船往前面驶去。 洪水蔓延,黄色的洪水淹没一片,水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飙升,幸运的是,获救的人也越来越多,救生的小船一艘艘在水面上划得飞快。 与此同时,淮江的水位也以翻倍的速度在抬高。 ——真正的洪峰,来了! 人墙很快支撑不住,一点一点往后被冲开。 黄色的淮江水位以每秒翻倍的速度往上涨起,终于,“轰”的一下,缺口的人墙被冲破,所有的衙役弟兄被冲散,不少人都被那一波洪水的冲击力撞得内伤吐血。 缺口一破,滔天的洪水在暴雨中天水相接,铺天盖地的卷起巨浪。 小船倾覆,树木拔根而起,房屋倒塌,水浪滔天。 “撤!”万俟枭在暴雨中喊了一声。 哗哗的雨声掩盖了她的声音。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此时再不撤,就再也没有撤的机会了。 于是所有没有倾覆的小船,都尽量的救起附近的兄弟,而后扁舟在暴风雨中飘摇,在黄色的巨浪中拼搏,小小一船的兄弟们齐心协力,用尽所有的力气拼命划船,与大自然的死神搏命。 有的船死里逃生,有的船半路倾覆。 哗哗的暴雨还在下,水位已经淹没了河堤,淮江已经泛滥一片,到处都是土黄色的江水。水中,船只的碎片,房屋的零件,被拔起的参天巨树,都在江浪中沉浮。 有的小船被江水颠覆,一船的衙役兄弟惨烈落水。王安几次停下划船的手,想去救人,却都被宁硕云制止。 宁硕云永远是个理智的人。他摇桨划船,红着眼圈一次次的咬着牙齿摇头:“理智点!感情用事只会赔上自己的性命外一无是处!” 王安哽咽着,低头甩了自己两巴掌,涕泪齐下,继续划船。身后,兄弟们的呼号声被洪水淹没。 暴雨笼罩的世界,洪水淹没了一切。 船上,万俟枭的斗篷全都湿嗒嗒的挂在身上。她笔直的站着,有如一杆标枪。 周遭的一切,洪水声,暴雨生,求救声,倾塌声,似乎都不在她耳边。仿佛天地之间,独剩她一人。 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有多害怕。 她怕水。 可是却该死的情急之下忘记了此事,居然让自己身陷洪水泛滥之中。万俟枭此刻浑身湿透的不仅仅是雨水和洪水,还有涔涔的汗水。她此刻紧张得,面无人色,指尖都捏得发白。 她甚至不敢动弹半下。 她很怕船会倾覆。她怕水,这是她这辈子都摆脱不了的弱点。简直就是噩梦! 当初在帝都港湾她都能怕得面无人色,更何况现在这里暴雨如注,洪水泛滥! 万俟枭觉得自己哪怕呼吸重一点,自己都会晕过去。 突然,眼角边沿似乎看到一抹亮色。 远处土黄色的浑浊洪水中,漂浮着一个素白色的人影! 万俟枭万分僵硬的一点点扭转过头,在暴雨中眯起眼睛细看。那洪水泛滥的江水中,上游快速漂浮下来的,不正是先前来找她的青瓷姑姑?! “青、青瓷姑姑?”万俟枭的声音很轻,连呼吸都是屏住的,微弱的。 青瓷白色的衣衫在黄色的洪水中尤其的显眼。她双目紧闭,唇色发白,似乎没了知觉,在水中快速漂浮而下。万俟枭却眼尖的看到她的唇微微颤了一下。 她还没死! 万俟枭随即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与犹豫中。 她怕水,她很恐慌。可是,现在青瓷姑姑就在水中,她该不该去救? 若不是这场洪水,她救下青瓷姑姑是很容易的。可是,现在这么可怕的水,到处泛滥蔓延……她无法克服对水的恐惧! 可是不救,她更难受。 她对青瓷姑姑并没什么所谓,可是,青瓷是秦羡的半个养母!秦宝宝的贴身宫女!如果青瓷就这么在她眼睁睁中丧命,她以后该怎么面对秦羡? 再者,青瓷若出了事,秦羡多少也会难受的吧? 她不想看到秦羡难受! 也许她是傻,但,就这么傻一次吧。 万俟枭咬咬牙,假装自己看不到那泛滥的汹涌滚动的洪水,假装自己还在地面上,假装自己乘的是马车。她转头果断大喊:“停车!” “大人?”宁硕云愣了一愣。 “我救人!”万俟枭管不上那么多,纵身就要跳上旁边的屋顶。这里地势高,这座两层楼的屋子房顶在水中刚好露出一个顶尖屋脊。 “什么?不可!”宁硕云大声阻止。他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放手!”万俟枭推开他就跳上屋顶。 “不行!”宁硕云一把去拽,却没拽住万俟枭,只抓住了她斗篷的一边。 万俟枭顿时只觉得喉咙前狠狠一勒,斗篷在脖子处的系带被扯断了! 湿嗒嗒的斗篷一离开身子,万俟枭一下子身上重量轻了许多。她吃惊的转身,就看到宁硕云手提着黑色斗篷,惊讶无比,而后看清她的模样之后,惊讶变成震惊,嘴巴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你你……”宁硕云和王安都呆掉了。他们怎么想不到,一直被他们当救世主看待的暗影大人,居然是个女人! “皇后娘娘?”旁边不远处一艘小船划过,眼尖的京都侍卫队副将失声叫了出来。他是见过万俟枭的,此刻即使隔着暴雨,却还是一眼就把那个夜华宴剑舞风华的自负女子认了出来。当初夜华宴,万俟枭一曲剑舞,不知惊艳了多少人的眼。那样绝世的风姿,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被他这一声“皇后娘娘”惊到,周围远近几乎所有的小船都停下了划动,下意识的往这边看来。 宁硕云更是震惊到了摇摇欲坠的程度。打死他也想不到,原来京都派来赈灾的暗影大人,居然是大秦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宁硕云第一个甩袖跪下。 小小的船上,他跪得笔直。 宁硕云身后,其他小船上的人面面相觑,而后也跟着齐齐在小船上跪下:“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暴雨倾瀑,雨幕交织,哗哗的雨声中,十数艘小船在洪水动荡中飘摇,船上的人,全部跪了一片。 万俟枭恨恨的一甩袖:“免礼平身,全部给本宫立即逃生回城!” 此话一出,等于承认了她皇后的身份。 众人得了懿旨,迟疑了一下,还是立即划船往回逃命。 宁硕云还要说话,万俟枭却理都不理他,纵身一跃,在洪水中的浮木上脚一点借力,弹跳到远处一棵大树上。如此几次,总算找到了一棵靠近江边,在洪水冲击中摇摇欲坠的千年老榆树。 青瓷运气也挺好,没有顺水流下,而是衣服一角被勾在了某个树梗上,大树树干横在一堆江中杂物间,所以一时也没被冲下去。 万俟枭所在的老榆树算是离青瓷最近的固定物了,却还是差了近十米。 万俟枭取下腰间长鞭,估算了一下距离,仰起头不敢看底下急湍流过的洪水,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挪爬到树枝的最前梢。 她在心中一遍遍催眠其实是在陆地上呢,青瓷蹲在路边等她救呢。如此鼓励了自己许久之后,万俟枭长鞭一甩,就准确的卷住青瓷,拉向自己! 就在此时,后面小船上的宁硕云和王安尖叫起来。 原来老榆树终于承不住洪水的冲击,慢慢倒下了! “大人小心!……大人!!”王安和宁硕云疯了般的划起船桨往这边划来。 万俟枭眼看着自己失去了重心随着老榆树一起慢慢倾斜向水中。惶恐之下,那土黄色一片的江水在她眼中越来越大,越来越狰狞。 眼看自己就要落入水中了,她含恨却又固执的将长鞭再甩,青瓷姑姑就在长鞭的力甩下在空中划过一抹弧度,准备的落到了宁硕云的船上! “砰”的一下,船身剧烈晃了晃,到底还是稳住了。 而不远处“轰隆”一声,万俟枭随着老榆树倒入水中。 宁硕云还想往前划船救人,却被巨大的老榆树倒下的漩涡弄得差点翻船。王安想救人,却听见不远处“轰隆隆”的大水冲击声传来! “洪峰!”宁硕云声音尖锐无比。 “你们快走!我救她——”身后的远处传来一声长啸,红衣的云裳踏浪而来。 宁硕云是知道云裳的武功的,他当机立断,一拍呆掉的王安,大声道:“走!!” 小船没命的往城池划。 万俟枭被老榆树枝枝桠桠的扣着,沉入水中。她想挣扎,却被那无数的枝桠死死压在水中,连浮出水面呼救都做不到,只能口耳直冒泡泡沉入水中。铺天盖地的溺水感让她一下子就浑身发软,战栗起来。 她怕水,她痛恨水,却怎么也无法克服对水的恐惧。强大的水压挤得她不得不随着水波动荡。动荡越来越剧烈,即使满世界都是咕嘟咕嘟的冒水声,都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巨大的轰响声。又是一波洪峰来了! 万俟枭的意识在水中渐渐恍惚,真是天绝吾命了吗? “砰”的一声,正上方什么东西扎入水中。 随即万俟枭就觉得腰上被人扣住,继而水流在身上飞快摩擦,然后“哗”的一声破水而出! 突然离开水接触空气,万俟枭被人拍了拍背部,继而缓过气呛咳起来。 她口耳鼻都呛出水,迷蒙的睁了睁眼,似乎看清了抱着她的,是红衣黑发的云裳。 她朝云裳笑了笑,执着的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而后昏了过去。 抱着云裳,她知道她会很安全。 云裳对她全心的信任抱以苦笑。因为,洪峰就在眼前了! “轰隆”一声,洪峰在这段水域的杂物阻挡下被撞起了水墙,巨大的滔天洪水转眼间就冲破了一切束缚,四下翻滚汹涌,十几米高的水墙犹如巨兽,一口吞噬了两人。 红黑交织的身影,被卷入滔滔洪水中,再也消失不见。 当洪水过去,一切归以平静时,这里留下的,只有传说。 当所谓的帝王暗影真身被拆穿,竟是大秦皇后假冒,并遭天谴死于淮江洪水的事传到各处时,各人表现不一。 顾青城当时正在喝药,他轻轻的“唔”了一声,便继续喝完碗中的药。而后,他弹了一夜的琴。 远在北方的雷金忙于收复柔然,焦头烂额,听闻这个消息只是怔忡了片刻,而后长长叹了口气,登高负手遥望北棣城的方向,没再多言。 南楚的四皇子项草葆抱着书房的大秦皇后画像哭了一夜,抽噎着对身边的侍卫说:“如果本皇子能逃过顾青城的迫害登基,定要娶这样的女子为后。” 狐清影知道这个消息时是夜晚。当时他正在挑灯夜读,伸手拨灯花。当属下报上这个消息时,他面上神色不变,拨弄的灯芯却手一抖整个拨断了。 于是室内一片黑暗。 他挥退属下,就这么坐在黑暗的书房内独自静坐了一夜。 秦颂知道这个消息后,静默了片刻,而后突然放声大笑。一夜笙歌。 大秦朝廷中左迁鸿余党刘长孙等与万俟枭有仇的一干余党听闻此事,纷纷去祠堂烧了柱香,而后一夜好眠,心思飞扬,走亲戚串门子的活动起来。 中宫坐镇的云霞知道此事,次日就投湖自尽,诈死离宫。天大地大,她相信自己的主子没那么容易就死去。她自愿放弃锦衣融化,追随主子而去。 秦君任得到万俟枭的消息,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一切都回到了正常。只是,自那以后,谁都不许在他面前提起老板,违者严惩不贷。船坞的众人不解,却也不敢多言。 而藏身南市的杨贵妃柳青宛得到这消息,立刻叫住欲出门买菜的黄芪,回到佛堂朝观音大士磕了几个响头,为万俟枭许了个平安愿,之后便当即收拾了东西远远离开秦都,远走他乡。 而万俟枭的消息一路传来,最受震动的人却是莫倾城。消息传到了莫倾城这里,她立刻扔了手中的案牍,面色阴霾的一拳砸在案桌上,咬牙切齿:“果、然、是、她!” “夫人?”尉迟瑛小心的看着她,不明白为何她居然如此的脸色大变。若说是莫绮潇就是暗影大人的消息,她也不觉得有如此震撼。她从来都知道莫绮潇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只是没想到她竟厉害到如此程度就是了。或许,这是她一辈子都无法追上的高度吧。尉迟瑛有些庆幸自己从宫中脱身了。至少不需要与莫绮潇这样的人为敌。 莫倾城抿唇许久,转身对尉迟瑛正色道:“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恩?”尉迟瑛不解。 莫倾城冷笑:“很久很久以前,有那么一个人,她心狠手辣,权欲熏心,为了利益不折手段,就因为我数次破坏了她的阴谋,她就视我为眼中钉,一次一次坑得我一无所有,就像剥洋葱一般,一层层的剥毁我的人生。工作,名誉,尊严,收入,家庭,亲情,友情,爱情,她夺走我的一切将我逼上绝路!今生今世,人人都说我没心没肺,可是我知道,那是因为他们不配!这世上,我不爱任何人,也不恨任何人。可是,就她一个,就只有她!我倾尽一生,都一定要她死!不,比死亡更痛苦,我要她也……一、无、所、有!” 标题有个错别字。长歌也没办法,现在标题的要求多了去了,暴露的暴是禁词……内牛满面…… 感谢红妆为你穿滴1朵小红花 ̄ ̄么么! 【118】自废武功 山谷里,河水清清,鸟鸣啾啾,巨大的九天悬瀑冲击而下,冲击起白色的水花。底下一条河流急急的流淌下来,清澈的河水在灿烂的阳光下粼粼的折射出绚烂的光影。 不远处的河岸边,云裳费力的动弹了一下手指,渐渐的恢复了稍许知觉。 温暖的阳光晒在背上,将潮湿的衣物晒得黏在身上暖融融的。 他的全身有如散了架一般的痛,一身内力被洪水冲撞得散成一片,五脏六腑都受到重创,全身骨骼也断了几处。让他觉得无比庆幸的是,幸好他在最后一刻背过去以身护住了万俟枭,代她承受了伤害,否则,真不敢想象这样强大的水流冲击到她身上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云裳顿时觉得受这点伤也值得。 他休息了片刻,积蓄起力量支撑着爬起,四下里寻找万俟枭的身影。 因着落入时万俟枭一直和他死死抱在一起,所以两人幸运的没有摔太远,一身黑衣的万俟枭就躺在他右手不远处。 云裳爬过去推推她,却不见万俟枭有反应。 咯噔一下,云裳心下一紧,立刻伸手去探鼻息,却发现万俟枭的呼吸异常微弱! 怎么会这样?! 云裳坐在地上半抱起她,这才发现,万俟枭身上,全是血! 她的一身黑衣,已经被血染得湿透了! 原来,两人被洪水卷走后,一直顺着某条支流冲到了这瀑布之下。而万俟枭,则在两人落下万丈瀑布时,背部着水,狠狠承受了两个人万丈落水的冲击力! 云裳慌张了,他抱着万俟枭,拼命的拍打她的脸颊:“醒醒,你醒醒!不许死,你给我醒来!” 万俟枭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却任云裳怎么拍打也不见醒来。 云裳的心越来越慌。直到最后脑中的某根弦终于崩断了之后,云裳猛的抱住万俟枭,将脸贴在她微冷的脸上。 热热的泪水在他们脸颊贴合的地方顺着缝隙往下滑去。 阳光普照,却暖不了他寒冷的心。 后面不远处的林子里,忽然传来了人声: “海子他娘啊,你们家海子……咦,那里有人!” “说什么呢!……啊?有人?” “哎呀,真的有人也!” “不得了了,有外面的人进来了!快去告诉长老!” 一连串妇女的尖叫声响起,鸡飞狗跳的混乱声终于惊动了云裳。 他抱着万俟枭,缓缓转过头,发呆的眼神在看清不远处的是人类之后一下子闪亮起来,腾起希望的曙光。 他突然爆发出极限的潜力,跌跌撞撞爬起来三两步飞扑到一个妇人脚下,抱住妇人的脚哀求:“救救她——” “啊啊啊啊啊啊——非礼啊——”那个腰围裤长比例为1:1的大婶惨叫起来,肥硕的身躯直扭,声音强大的杀伤力差点震破了云裳的耳膜,连不远处昏迷中的万俟枭都闷哼了一声,而后嘴角缓缓流出血来。 “天哪!不得了咯,这外面来的人还非礼如花!打死他!打死他!”数个大妈惊呼起来,提起裙子抬脚就在云裳背上狠踩。 “救救……她……”云裳昏迷前苦苦哀求。 等云裳再醒来时已经是在屋里头了。 他坐起身,身下是一张门板床,床头燃着一盏小小的油碟灯,蓝紫色火焰看着有些飘忽。若不是周围没有一片素白和哭丧声,云裳真要以为自己死了。 他下了床,正要推门,就看到外面门被打开了。 显然,那个开门的人比云裳更吓了一跳。她吓得一下没拿稳手上的面碗,整个面碗就带着一碗的汤油翻了下去。 云裳眼疾手快的伸手接住,不断接住了碗,还巧巧的碗一移,稳当当盛住翻下的汤油。 “啊,谢谢你!”中年妇人终于回过神来,马上感谢云裳。一面心下为他这样神奇的伸手暗暗赞叹不已。 “没事,是我要感谢你们才是。呃,我想请问一下,那个和我一起的姑娘呢?不知现在在何处?”云裳可不敢忘之前某第一高手是怎么被人踩昏的。现在他说什么都不敢忘记男女礼仪这玩意了。 “她在隔壁,不过似乎伤得挺重,大夫说情况不太乐观。”妇人刚说完,只觉得面前一阵风吹过,而后面前的云裳就没了踪影。 妇人微微咋舌。 云裳冲到隔壁房间,就看到万俟枭被安置在一张同样的木板床上,床头也是一盏油碟灯静静的燃着。 他扑上去查探她的鼻息,发现还活着,顿时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可是一想到刚才妇人说情形似乎不太乐观,心里不禁又揪了起来。 “要不,你去求求长老吧?他是我们村最有见识最厉害的人。村里有什么大夫治不了的病,都是去求长老帮忙医治的。”身后一个中年男人跟了进来。 “你是?”云裳戒备的打量了他一遍,看起来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肤色微黑,面方口阔,相术上来说是个有福之人。 男人呵呵一笑,憨厚道:“我是这里的村长。我们村子与世隔绝数百年,可能和你们的生活习惯有些不太一样,公子还请入乡随俗,将就着过吧。……不知公子贵姓?” “我姓云,云裳,谢谢二位收留!云裳感激不尽!”云裳朝他和他身后的妇人拱手长拜了一礼。这一礼,就凭他们夫妇救下并收留他和万俟枭,他们就受得起。“不知村中长老在哪?可否带我去一趟?” “好的,我带你去。孩子他娘,这个姑娘你小心照顾着,我跟云公子去去就回。” 于是云裳跟着村长方大全一起到了村中长老的住处。 经过一路上的聊天,云裳对这个村子大约有了一些了解。这个村落乃是数百年前大秦一统时的他国遗民,因为不愿顺从暴秦,于是举村搬迁,最后落户到了这里,一个世外桃源的小山谷。之后随着百年地势变迁,山谷越来越深,最后后山那座瀑布从最初的几十丈生生拔高成数百丈,仰头都一眼望不到顶。最糟糕的是,这座山谷,居然没有出口! 转眼间,两人就到了长老的住处。村长方大全道:“我就在这里等你吧,你进去吧。长老不喜欢人多打扰。” “好,谢谢你。”云裳推门跨进那幢幽深黑暗的屋子。 在偏屋找到了长老,长老正在挑灯看书。他眯着老花眼拨弄着灯花,看都不看云裳淡淡道:“你是个武者?” 云裳顿了顿,没想到这长老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会武功的人。可见这长老也会武功,而且功夫恐怕还不弱。云裳抱拳作揖道:“是的。请长老大人成全。” “那女子是你什么人?”长老忽然问了这么句。 云裳愣住。刚想作答,他立刻想到这里民风保守,这长老也是怕他们男女关系不清不楚,妨害民风,故而才有此一问。于是他立刻改口道:“她乃云裳的未婚妻。因为家中遭变背井离乡,又遇上淮江洪水,没想到竟被冲到了这里来了。这场洪灾百年难遇,我未婚妻她身受重创,还请长老施以援手。云裳感激不尽!” 说到最后,云裳恭恭敬敬的对着长老磕了一个头。 长老点点头,花白的头发胡须微微颤动了一下。他慢慢转过苍老的脸,从云裳进屋以来第一次正视云裳,锐利的鹰隼盯着云裳,不紧不慢道:“那你自废武功吧。” “什么?”云裳失声惊呼。 长老没看他,又去拨弄那微弱的灯芯。他口中淡淡的说:“你自废武功,老朽就去渡她此厄。”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 云裳抬头直视长老,手攥成拳,面色变幻不定。 就在他慢慢升起杀意时,长老不紧不慢的说了句:“或者,你想看着她死?”立刻打消了云裳的杀气。 云裳咬牙冷声道:“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屠了全村?”他一千万个没想到,这个老头居然会提出这样的难题!居然要他自废武功!那等于和要他的命有什么差别!一个武者,自破丹田气海,那是多么可悲多么绝望的事情! “当然怕。不过,那样的话,那女子就真没救啦。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条件不变,你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来。……唔,从她的受伤的情况看,你最好在明天日出前答复我,不然你想答复也来不及了。” “你……”云裳气结。他一直武功高绝,江湖武林,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敢威胁他的人,都早已死得渣都不剩了。可今日,就这么一个老得几乎动不了的人,居然就这么老神在在的威胁他! 更可恨的是,他居然还不得不接受他的威胁! 云裳恨恨的站起来,咬牙道:“好!算你狠!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那是一定。”灯花剥下,灯光陡亮。老人转过头,干枯的老脸朝云裳一笑,那挤满皱纹的老脸看起来有几分骇人。 云裳咬牙,剑指微微颤抖。他狠狠心,咬牙一闭眼,剑指点破气海穴。 一声闷哼,他嘴角溢出血来。 长老快速的往他嘴里塞了颗丹药,淡淡道:“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村中的一员了。” 丹药入口,立刻融化入腹,身体各处升起微微的温暖和刺痛感。云裳常年行走江湖,明白这不是毒药,是修补他受到创伤的五脏六腑。看来这老头的医术确实不是盖的,万俟枭到底有救了。云裳忍着气海穴破的痛楚,朝老头微微点点头。 在他们走出门的那一刻,云裳实在忍不住问他:“这个山谷,就真的没有出去的路吗?” 长老看看他,而后干枯的嘴唇勾了起来:“原本是有的。怎么下来,就怎么回去。可是,你现在武功全废,根本上不了那百丈悬崖,所以还是好好的安生过日子吧。” 云裳气得差点一拳撂翻他!这个老头!原来之所以刁难他自废武功,根本就是为了不让他们离开,断掉他们出谷的退路! 云裳恨得牙齿磨得咯咯作响,却无奈不能动他分毫。 因为万俟枭的命,还掌握在他手上。 老头不愠不喜的对他平淡解释道:“我们既然避世入了这里,就是不想让外界得到我们的消息。谁知道暴秦会不会派兵来剿杀。所以,把你们留下,是最好的选择。佛曰,相逢即是缘分,所以,你们既然来到这里,就索性安安分分的在这里过日子吧。你们既是未婚夫妻,便可早日成亲,组织一个美满的家庭,繁衍后代,也是人生一大圆满。” 云裳原本怨恨的心思却因为长老一句“早日成亲,组织家庭”被打动了,心思也有些恍惚起来。离开这里,万俟枭终究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而留下,他和她弄假成真,也可以做一世夫妻。有一生一世的时间,只要她的心不是铁打的,他总有一天能打动她。若能组成一个美满的家庭,一生一世在一起,那么,即使一辈子生活在这与世隔绝的山谷中,似乎也是幸福的。 尤其,他们现在也没有离开的可能了,他自废武功断了退路换取她一条性命,而今他们也只有相依相偎,在这谷中度过此生了。 这样想来,他怨恨的心思也淡了许多。又似乎有那么一丝丝浅浅的庆幸。 如果,废去这一身武功能换来和她相守偕老,似乎也不错。 长老的医术果然不是吹吹的。在他的调理下,万俟枭没过四五日,就能摇晃着下床走动了。 而对于他们这对外乡人的加入,村子里的人显然并不是很排斥,相反还很热情。在村长方大全的做主下,村子西边的一处空屋子就赠给他们居住。 因着未成亲男女住在一起不合礼教,可是万俟枭的伤又确实需要个得力的人随时在身侧照顾,于是,在村长方大全和长老的再三催促乃至逼迫下,云裳和万俟枭不得不定了个日子,成亲了。 感谢brice滴3朵小红花 ̄ ̄寥西西滴1朵小红花 ̄ ̄感谢mei761230滴1+1朵小红花 ̄ ̄感谢蒙蒙2011滴1朵小红花 ̄ ̄感谢lifengfei441滴1朵小红花 ̄ ̄么么!介两天花花好多 ̄ ̄ ̄\(≧▽≦)/ ̄【119】成亲嫁人 挑了个黄道吉日,万俟枭和云裳的婚礼被举行得热热闹闹,喜庆的唢呐声吹得村前村后都听得见,几乎全村的人都来贺喜,小孩子满地乱跑,办的酒席都有附近的热心邻居帮忙,一切都很顺利美满。而这对新人只要出来拜个堂,获得大家的见证与祝福便算礼成。 在新郎花轿迎娶新娘绕村三匝,吸引了全村的大人小孩后,迎亲队伍后很快跟上了这一大群看热闹的村人,一路迎到了村西的住处。家里,早有大票的邻居守着了,完全替代了婚礼的家族人丁,热闹异常。 在如花媒婆的指示下,云裳踢开轿帘,红花球牵着新娘,跨过火盆,入了客厅。客厅里,早已挤得满满当当的几乎站不下人了。还是如花媒婆强势的轰出去两个人,才算让新郎新娘顺利的挤进大厅里拜堂的。 大厅上首,高堂处坐着的,是长老戚史任和方大全夫妇,代表婚礼地位最高的见证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司仪吊着嗓子喊完后,周围响起村民的鼓掌声。 在胖女如花媒婆的驱赶下,众村人兴高采烈的入席吃酒了。几个闹喜的童子还嘻嘻哈哈拉住新郎官的衣角追问什么时候可以添个胖娃娃,闹得云裳手忙脚乱的用糖果打发,着实笑坏了周围来吃酒的一干乡里乡亲。 而万俟枭,则顶着大红盖头,在两个未婚少女的扶持下跟着媒婆进了新房等候。 被媒婆安置在新床床沿坐着,万俟枭有些不知所措的拽着衣角。她脑中一片混乱,自己都说不清怎么会弄成这样。好像莫名其妙的,又好像一切因果承接的,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当时她刚幽幽转醒,就被人告知:掉入了这个山谷,就再也出不去了。 她当场就懵了。而后红了眼见着人就拽着问能不能出去的话,直到最后问遍了所有的人,都告诉她,再也出不去了,就安心留下好好过日子的时候,她终于气馁了。 她一连几天不吃不喝,窝在床上哪都不肯去,心如死灰,一片沉寂。 之所以肯答应跟云裳成亲,是因为最后云裳对她说了一句话点醒了她:不管以后出不出得去,且先度过当下再说。 于是有了现在假凤虚凰的一出。 现在她这一副半死不活的身体,只能靠着那长老的医治恢复,如若拗着性子跟他们对着干,没了医治死在这里就再没有机会谈以后了。她向来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人,如此一思量,也明白了轻重缓急。于是与云裳约法三章,先做假夫妻熬过当下再说。 不管如何,且先度过当下再说。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至于出路,慢慢找,总会有的。 万俟枭如是在心中鼓励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闹喜的人渐渐散去,似乎有人进了喜房,给媒婆和丫头发了喜钱,得了媒婆乐呵呵的一大串好话,而后打发了她们出去。 透过红色的流苏盖头,万俟枭可以瞄见一双大红的金线靴子走到她面前站定。 不知为何,万俟枭居然有些紧张。一个向来杀人都不曾手软的黑帮大家主,此刻居然因为假结婚有点紧张,说出去真不要让多少人笑话了。 盖头被人揭开,万俟枭抬起头,在视线接触到云裳点漆黑眸时,有刹那的微微失神。虽然一直都知道云裳很漂亮,可是第一次看见这样金红色新郎衣装的模样,确实还是大大惊艳了一把。 云裳拎着喜帕,静静的在万俟枭面前站着,眼神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万俟枭。今天的万俟枭,在他眼中,格外的美丽。虽然一直都和她在一起,可是,这样近在咫尺的拥有,还是第一次。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属于他的了。至少名义上是。 她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只属于他的,新娘! 他的黑眸很深,很炽热,被他这样很专注、很深情的注视着,万俟枭不禁撇过脸,微微赧然。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因为对方的开口而立刻停下。 这样突然默契的闭嘴带来的安静,迎合着周围喜艳艳的大红色喜气场景,在空气中渐渐勾勒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在这安静得暧昧的气氛中,万俟枭的心一刹那的有些慌张。她很害怕云裳会说出什么让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话。她怕他万一对她说:不早了,咱们就寝吧。那她该怎么办?怎么回答? 虽然他们是约法三章做假夫妻并分房住,可是,要是现在云裳这样说,她该怎么回答呢?义正言辞的拒绝?骂他?还是半推半就的顺从?不,虽然云裳三番四次救了她,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但,那要怎么回答呢? 幸而让万俟枭纠结的问题没有出现。云裳干咳了一声,忽然变得有些小孩子般的忸怩。他几乎是有些小心翼翼的期盼的问万俟枭:“我们……咳,可以喝合衾酒了吗?” 那样紧张又小心的眼神,像个乞求糖果的孩子,让万俟枭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一头雾水的与云裳喝下合衾酒。 一杯酒下肚,云裳白玉般的脸颊因为兴奋染上了浅浅的红晕。也许对万俟枭来说一杯酒不算什么,可是于他而言,那是夫妻关系正式成立的最终步骤。喝下这杯酒,他们的婚礼算是正式的,圆满的完成了。她就是他的妻! 云裳漆黑的眸子盈满笑意,他将铺在喜床上的花生红枣莲子桂圆的都给掸下来,小心的扶着万俟枭躺下,放下帐子,靠在床头朝她浅笑道:“你身体还没好,早些歇下吧。我今天在这里过夜,成亲当晚分房睡难免惹人话题。” 然后,他放下纱帐,边搬了几张椅子,拼凑着躺上去睡了。 在这个新婚的夜晚,万俟枭隔着纱帐,几乎看了一夜对面椅子上躺着的人。 月朦胧,鸟朦胧。 不知是不是长老故意为之,万俟枭和云裳成亲之后没几天,就被宣布治愈了。万俟枭又卧床养了两日,就真的可以不用靠别人搀扶,自由的下床走动了! 这下,她想去哪都可以不用依靠别人了!她想去哪,再没有人可以阻止了! 可以下床自由活动的第一天,万俟枭就兴奋的绕着村子走了一圈,将这个山谷村落的地形看了个清楚。这一天晚上,她吃的特别多。吃饭都带了劲儿。 云裳看着他,只是宠溺的笑,而后摇摇头,伸手从她脸颊上拈开一颗米粒。 万俟枭则回以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几日,云裳与村里的男人一样,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早晚耕地种田,面朝黄土背朝天,挥汗如土。因为万俟枭不怎么会做家务活,所以家里的事也都是云裳一手操持,家里家外一把好手,不知羡煞了多少人。现在两人的生活全靠着他一个人操劳忙碌。 万俟枭感激他,却没想过就这样和他在这个山谷如此生活一辈子。 第二天,万俟枭照样早早的爬起来又出去四处勘察地形。山谷很大,村子边侧一片林子,一条河流直贯东西,如同所有的山谷桃源一般的平和、安宁。 万俟枭走遍了山谷周围,却发现真的没有一条可以出去的路。这座山谷,真的是个绝谷!就像一只竹筒似的地形,根本没有出路可言! 万俟枭意识到这点时,慌了。 她四处的奔跑,寻找一切有可能的出路,连每一个山洞都不放过,好几次差点遇上猛兽。所幸她逃生手法了得,倒也没遇上什么危险。 第二天回家时,万俟枭一直无言,默默的吃了晚饭,就默默的去睡了。 云裳看着奇怪,却没有追问。 第三天,万俟枭破天荒的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昨天的失望给她的打击太大了,就是一向坚强不屈百折不挠的黑道大家长都有些绝望了,她现在一时间都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好。现在出不去了,她的日子似乎一下子没了目标,那样漫长的一生,她找不到自我的方向了。难道就真要如此空虚而不知所谓的度过此生了吗? 万俟枭不甘心。 可是找不到出路!她纵有再多的才华,纵有再多的不甘心,却都不得不无奈的屈服。 她在灶锅里找到云裳热在锅里的早饭,坐在门口望着远远的天际味同嚼蜡的咽下。这个可恨的时代,没有飞机,没有火箭,没有电梯,落到这该死的山谷居然出不去了!着实可恨! 万俟枭心里恶狠狠的诅咒着。 吃了早饭,她想来想去还是不甘心,于是又换了鞋子,出门去找出路了。她的秦羡,她的江山,她的繁华梦,都还在外面等着她!她不能就这么轻言放弃! 皇天不负有心人,万俟枭在绕过前山千顷桃林后,居然让她找到一处可能作为出路的地方!这是竹筒般的山谷高度最低的一处峭壁,而且比起其他地方的悬崖峭壁而言,这面峭壁有一点坡度,大约在70度左右。比起其他向内凹切的峭壁,这面算是唯一有希望可以攀爬的了! 尤其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云裳这个武林高手!有了这70度的峭壁,再有云裳的轻功,只要带好足够的登山装备,他们还是有很大的胜算爬出去的! 万俟枭兴奋的转头就跑。她要去找云裳!她要告诉云裳这个重大发现! 闷头没跑多远,她一头撞到一个人怀里。 “啊!抱歉……抱歉……咦?云裳?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万俟枭诧异的看着面前的人,可不正是云裳! 感谢s600a77777滴1朵小红花 ̄ ̄感谢水悦洞天滴1朵小红花 ̄ ̄感谢夏日哈滴2朵小红花 ̄ ̄感谢ai30cy滴2+1朵小红花 ̄ ̄感谢蒙蒙2011滴1朵小红花 ̄ ̄么么! 【120】动摇的心 云裳此刻已是一身农家男子打扮,他白皙的皮肤这些日子晒黑了不少,不过却更添加了几分成熟的男人味道。他给万俟枭拍拍她身上的灰土,笑笑道:“找你回家吃饭。这时候了还在外面乱跑!走吧,我们回家。” 他自然的牵起万俟枭的手往回走。 万俟枭怔怔的被他牵着手,好一会才想起刚才的出谷想法。她拉住云裳,兴奋的像个孩子,抓着他的手臂亢奋的又跳又叫:“云裳,云裳,我找到出谷的路了!” 云裳的身子明显一僵。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沉寂下来。他嘴角勉强牵起一个笑容,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轻声说道:“是吗?” 仿佛只要万俟枭一点头,他就会落下泪来似的。 万俟枭诧异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反应这么大。不过相出谷的强烈愿望还是让她点了点头:“我找到一处峭壁,是唯一可以攀爬的地方。你轻功那么好,一段一段的爬上去,然后用绳子拉我上来就可以了……你怎么哭了?” “没,风沙吹进眼睛里了。”云裳笑笑,擦掉眼泪,而后深呼吸,没心没肺的笑道:“这个法子恐怕不行了。” “为什么?” “我武功没了,恐怕没法带你上这么高的峭壁了。”云裳仰望那样高的峭壁,轻描淡写的说。仿佛是在说件和他不相干的事情似的。 之前他是不想让万俟枭做无所谓的担忧,所以一直隐瞒着没告诉她武功被废的事情。 万俟枭闻言惊讶得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难道是那场洪水……” “不,是自己废的。那老头说,你的命和自废武功,我只能选一样。他赢了。你的命比较重要。” “你!”万俟枭惊呆了。许久之后,她才找回思绪,一把拎起他的衣领:“你这个笨蛋!!武功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以说废就废!武者的第二生命啊!你完全可以不用管我,有那一身功夫,一个人出去肯定没问题!你在谷外还有那么多的事情……” “那些都不重要。……如果,自废武功换回你一条性命是傻,那我情愿傻这一辈子。”云裳说这话时,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直视着万俟枭的眼睛。他鼓起勇气这样肉麻的表白,只想要她一个答案,一个承诺。 “你……”万俟枭的心一下子乱了。她慌乱中忙放开云裳,逃避的低下头直往后退,心乱如麻。她不敢想象,云裳竟然为了她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 炎夏的太阳火辣辣的照在他们身上,带来无情的,火热的刺痛。 “……呵,好了,不早了。先回去吃饭吧。”云裳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能强笑着转过身率先回家,努力保护着自己最后一点点的尊严。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假装自己不曾卸下所有去表白,假装走在她前面在带路,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脆弱,自己的失望。 嘴角似乎尝到那么一丝眼泪,涩涩的,咸咸的。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是这么脆弱的人。即使自废了武功,他也不曾这么绝望过。 “笨蛋!你个笨蛋!”万俟枭猛的从后面抱住他,将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背上,似乎有热热的眼泪涌了出来。 云裳呆了呆,而后眉眼缓和下来。他颤抖着抬起手,迟疑了一下,还是搭在了万俟枭抱在他腰间的柔荑上,嘴角微微勾起:“我笨蛋我高兴,你管的着吗?” “就管!就管!”万俟枭用力捶他。 “好 ̄ ̄你个管家婆!回家吃饭了! ̄”云裳猛的横抱起万俟枭,将她一路抱回了家。又不知羡煞了多少村妇村姑。 回去之后,两人吃完了午饭,万俟枭第一次主动的承担了刷碗的任务。 这让云裳吃惊之余又有些受宠若惊。人人都道他云裳是千面人,可是在他看来,万俟枭才是千面人,让他怎么也琢磨不透她的想法。 其实云裳不知道的是,何止他,就是万俟枭自己,也琢磨不透自己的想法。 万俟枭一边刷着碗筷,一边心思神游九天。她现在也说不清自己对云裳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她知道自己如果不爱他就不该再给他希望,不该再靠近他,可是,在看到他为了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几乎一无所有了之后,要说还没被打动除非她的心是铁打的。她也说不上那时怎么了,就仿佛心头一热,就头脑发冲的冲上去抱住他答应他了。 现在想想,是有些冲动了。 可是奇怪的是,她事后想着觉得自己莽撞了,但是,哪怕再回想起那时的情形,在那样的场景下,她似乎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再答应一次。如果那一段的历史在不断的重演,她相信,她还是会不断的重复的答应,即使知道自己事后在不断的后悔,却还是在那样的场景下满心就只剩下答应他,抱住他,温暖他的想法。 万俟枭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也有花心的天分。 “乓!”一个青花碗在脚下打碎,万俟枭“啊”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失神过头,洗碗居然打碎了碗。 赶紧蹲下拾碗,却冷不防慌里慌张的被碗的碎片划了一下。 鲜血立刻涌出,万俟枭“嘶”的倒抽了口气。 “怎么了?”云裳听见声响马上冲进来,看见地上的碎片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蹲下来,一把拉过万俟枭的手,含在嘴里,帮她将血渍舔尽。 万俟枭看着他严肃的神色,感受到他的舌头轻轻的舔弄着她的指尖,居然不争气的红了脸。 暧昧,实在太暧昧了! 万俟枭心跳如擂。 她撇过脸去,但耳根子的红云还是出卖了她。 云裳漆黑的眼眸在看到万俟枭白净的耳根子泛红之后,有些了然的笑弯了眼,狐狸一般的艳丽而狡猾。 他邪恶心起,有些坏心的在她的指尖上用力吮了一下,万俟枭“啊”的疼呼了一声,转回头,就看到云裳笑眯眯看着她的眼。 万俟枭“轰”的一下整个脸红得跟番茄似的。 “流氓!”万俟枭红着脸小声骂他。 “不流氓怎么配得上你?恩?”云裳坏心的笑着。 万俟枭顺着他的意有所指,就想起了当初顾青城说她的“你个流氓”,于是她华丽丽的囧了。流氓公配流氓婆,云裳,乃狠! 之后的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过,只是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万俟枭主动的承担起家里的活计,不过干了两天就让云裳这个独裁大家长给罢了官。没办法,谁让她洗碗能打破碗,洗衣服能把衣服捶烂,刷锅能把锅刷通,扫地能把瓦瓮给打碎,烧水能把水烧干,就连缝个衣服,都能把衣服缝成麻袋,最可怕的是,还把手指头戳成了莲蓬…… 最后云裳头大得没办法,只好明令禁止:以后不准碰家务活! 万俟枭缩着头,委屈得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这个村落里的人都保留着先秦遗民最古老的优良传统,男耕女织,勤劳淳朴。在这里入住之后,每天早上五更公鸡打鸣,云裳就跟着村里的男人一起,扛着锄头下田种地,中午回来吃饭,小歇一会避过正午的日头,再继续下地种田,伺弄蔬果。每天种地回来,云裳都累得要死,却还是摆出笑容对上来帮忙的万俟枭笑笑:“不用,我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万俟枭看着云裳家里家外的忙得团团转,对不熟悉的东西一点一点的去学习去摸索,不断努力的适应这里的生活环境,把她的那一份劳苦都抗下,力图为她创造一个舒适安逸的生活环境,万俟枭看在眼里,酸在心里。 云裳越是这样的努力,越是让她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他的好,似乎都成了一种对她的精神逼迫。 因为心中有另一个影子的存在,所以无法坦然接受他的好。即使明知道已经出不去了,可是,午夜梦回,常常让她想起那些远离的曾经,又让她一次次的迷失,一次次的怀念,一次次的想起那个甩了她一巴掌,然后凶猛的告白的男人。 可是,都远去了。 而眼下,云裳却一天天的对她好,一点点的侵蚀她,打动她。出谷没有希望,那么,是否真的要就此接受他,从此夫唱妇随,举案齐眉呢? 万俟枭的动摇踟蹰,云裳看在眼里,却知道自己使不上力气,只能更加的对她好。 七月的夏天,天热得不可思议。 万俟枭洗完了澡,就在院子里吹了会子晚风,跟隔壁的张家婶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子家长里短,待头发吹干,就准备回屋早早歇下了。 路过云裳住的西厢房的时候,她意外的发现屋里的云裳还没出来。以往这个时候,他洗澡都该洗完了才是。 万俟枭有些不放心的敲敲门。 门里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形容让万俟枭心尖陡然一颤。就在那一瞬间,心中似乎电光火石的掠过一个想法:如果云裳不在了,那她一个人该怎么办? 她不是没有独立生存能力,即使只有一个人,她也能顺利的活下去。可是,在习惯了接受云裳照顾,习惯了把自己当个一无是处的女人的时候,再失去云裳,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轻易的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万俟枭用力推开门,发现门是虚掩的。 【121】心痛旧伤 快步走进里间,万俟枭这才好气又好笑的发现,云裳这厮原来是在浴桶里睡着了。 万俟枭哭笑不得的上去,想推醒他,不能让他这么一直泡着,会受凉。 可是手指刚碰到他结实的肩背肌肉时顿住了。 透过平静的水面,万俟枭站在桶沿可以清楚的看到,云裳的背上,大大小小新旧无数的伤痕。而从左肩一直划拉到底下疑似右腰的地方,有一道最大最狰狞的伤痕,扭曲虬结的肌肉记录了他阎王殿走了一遭的痕迹! 伤口已经愈合,可是显然那道刀伤相当严重,在愈合后还是留下触目惊心的伤疤。伤口颇新,根据万俟枭的判断,这个伤口的年纪,在半年左右。 而半年前,恰是云裳被她派去刺杀柔然王的时候! 万俟枭在那一瞬间鼻子有些酸,眼睛朦胧起来。 云裳那次刺杀柔然王,暗里直接促成了秦军的胜利。他是天下第一高手,没有人会认为他的刺杀成功有什么艰难,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可是,从没有人真正的从他的角度去替他想过,柔然人凶猛好战,柔然王廷勇士云集,云裳他不是神!他不可能突然就降临在柔然王面前杀死他然后瞬间移动就消失了。他刺杀成功,一路逃亡的路上,天知道要躲避多少的追杀!他是与一个国家的高手为敌! 万俟枭抚摸着他肩背上拿到狰狞的伤疤。 想起,云裳那次刺杀回来后就大睡了数日。所有人包括她都以为他只是累了,睡一睡就好了。可是,那时候谁会想到那才是他最危险性命攸关的时候,很可能他当时就一睡不醒,死在她身边了! 滚热的眼泪啪嗒滴下,打在云裳背部的伤疤上。 “唔……”云裳被那一滴眼泪的重量打醒,有些昏头昏脑的醒来,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累得趴在浴桶里就睡着了。 “你醒了。”万俟枭赶紧擦掉眼泪。暗道自己真是越来越脆弱了,自从掉进这个山谷,就动不动的掉眼泪。 “你……”云裳迟疑的看着万俟枭,在看到她红红的眼圈时眼神一闪,忽地从浴桶中站了起来。 “啊!”万俟枭没想到云裳居然说起来就起来,有些吃惊的看着他一丝不挂的身体。 云裳没给她再说什么的机会,他单手捏住她的下颔,就低头吻住她的樱唇! 万俟枭忙想挣扎,不知为何,脑中却突然想起他背后的那道伤痕,就不自觉放轻了动作,最后明明是捶他的动作,却变成了仿佛两手附在他胸膛上的暧昧举动。 云裳受了刺激,另只手环过她的腰,按住她的背,将她用力的贴在自己胸前。 他站在浴桶中,一丝不挂,苯实的肌肉上还滴答着潮湿的水珠。她刚刚洗完澡,面色绯红,馨香柔软的身体被压在他胸前。 两个人,隔着薄薄的夏季衣衫,完全的贴合在一起。 万俟枭的衣服很快就被云裳身上的水珠打湿了。她第一次发现,一向喜欢装女人玩妩媚的云裳,也会有这么狂野的时候。 一吻毕,云裳慢慢推开万俟枭。他的眼神有些水泽迷蒙,溢满了情欲,渴望的望进万俟枭的眼,隐忍的等着她的回答。他的身体,已经在猛烈的叫嚣着渴望她。 可是,他更想尊重她的意思,等着她的回答。 万俟枭的眼神也瞟见了云裳丝毫不掩饰的下身。她脸刷的一下红了彻底,慌慌张张的一离开他的胸膛,马上慌里慌张的退开,语无伦次道:“我,我回房睡了。你,你也早点睡!”说完,就落荒而逃。 她到底逃了。 云裳迷蒙的眼渐渐染上失望。 慢慢坐回凉透的浴桶冷水里,云裳垂下眼睑。小麦色的肌肤,健康而妖冶,长长的睫毛沾着一两颗细碎的小水珠,美丽而充满诱惑。 这一夜,两人东西厢房心思各异,都没有好眠。 隔日,万俟枭起来时,云裳已经早早的就出门去下地了,两人没见着面,多少避开了一些尴尬。习惯性的洗漱后去了灶房,揭开锅盖,丝毫没有意外的看到锅里一如既往的热着菜粥,万俟枭心里又升起淡淡的温暖。 或许是这碗菜粥太神奇,万俟枭喝完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当天就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且神奇的什么都没打坏。让云裳回来后大吃了一惊。 接下来的日子,男耕女织,万俟枭和云裳夫唱妇随,似乎完全融入了这个小村庄,变得和每一户普通人家无异。万俟枭也收起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心思,把家里的每一件事情放在心上,虽然做得不是很好,却到底尽了那份心思。她也经常跟隔壁的几家婶子大妈的处在一块儿三不五时的串串门,聊聊家长里短,完全一副村妇模样。 日子如是流水般滑过。 早上,云裳依旧早早的跟男人们一起下了地,万俟枭起来喝了粥,就努力的洗了衣裳,开始趁着毒日头没完全出来时候赶紧挂起来晒上。 隔壁的张家婶子和海子他娘也在晒衣裳,于是又互相打了招呼一边晒衣服一边叨客起来。 “孩子他娘,你们家那口子听说昨儿个闪到腰啦?嘿嘿,做嘛呢能闪到腰撒?”张家婶子暧昧的笑。这些村妇也和外面的乡村妇女一般,什么话都敢放在嘴上说。夫妻间的事,最是她们喜闻乐道的。 海子他娘明显对话题落到自己身上有些不爽,利落的反击回去:“没啥,就是昨儿个吃饭搬桌子时撞到腰了撒。倒是你们家大柱,听说这两天去找村东头的王大夫开了点‘大补丸’?” 万俟枭忍住笑,觉得这些村妇斗嘴也挺有意思。虽然没有宫里的那些妃嫔说个话都要拐弯抹角的韵味,但直来直往什么都敢说也别有一番意趣。 结果万俟枭还没偷笑完,两个老妇女就把炮筒对着她开火了:“云家嫂子,你们家阿云年纪又轻,身子板一看那就一个结实,晚上一定要得很猛吧?哎,我说你这么瘦的小身板怎么吃得消哦?要多吃点百合,滋阴补肾的来着……” 万俟枭顿时眉头黑线。你才要吃百合!你全家都要吃百合! 没等万俟枭回答,张家婶子又笑开了:“云家嫂子,你跟阿云成亲也快一个月了吧?有没有什么打算?比如想要个孩子什么的?” 万俟枭还没开口,另一边海子他娘马上接过话茬:“张家婶子你别瞎问了,我前阵子就看到他们已经分房睡了,嘿嘿嘿嘿……人家年轻人,可比咱们这些老母鸡有效率多了! ̄” 两个老女人嘿嘿的坏笑起来,那眼神不断在万俟枭肚子上扫来扫去。 万俟枭差点没忍住把手上的晾衣筒扣她们头上。她干咳了一声:“这个不着急。我和阿云还年轻着嘛!” 一句年轻马上戳到张家婶子的死穴。张家婶子和他家那口子已经成亲两年有余,却愣是连个跳蚤都没蹦出来,这都成了她的心病了,大夫是看了又看,药是吃了又吃,就是没用。 张家婶子马上禁口不谈此事了。她干干的笑了几声,转了话题:“云家嫂子,我大前儿个就看到你们家阿云的衣裳破了,昨儿个见到他,偌大个洞还没补上呢。你怎么不给他补起来呀!” “咳,这个……我不精于阵线么……”万俟枭脸色有些不自然。她不是不想补,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她自己本身不会针线活,糟糕的是,只会吟诗作画琴棋书画的莫绮潇公主也不会做阵线活儿,所以,此时此刻,她一个堂堂的云国公主,大秦皇后,帝王暗影,名震军中的大秦监军,居然因为不会做针线活被个村妇取笑了……o(>﹏<)o“哎呀,云家嫂子,不是我说你呀,”海子他娘也跟着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数落起万俟枭来,“一个女人家,连针线活儿都做不好,是要遭婆家人嫌弃哒。你是运气好,阿云那小伙子能干,又不嫌弃你。可是你要想着啊,女人不可能一辈子俊俏如花的,等你老了,人老珠黄美貌不再了,手上又没个拿得出手的活计,他正值壮年,那还不出去偷腥啊?……啊哈哈哈,当然,你们家阿云看着就是个踏实人,对你死心塌地的,应该不会那么着偷腥哦?应该不会哈……”后面的话完全是看到万俟枭脸色阴下来之后补充上去的。 而另一边的张家婶子因为万俟枭是背对着她,所以她也没看到万俟枭的不悦,还在一个劲的跟上数落:“其实吧,人各有命,云家嫂子,你还真不得不说,你是嫁了个好人家。要是别的人家哟,你说,你不会缝补也就罢了,可是又不会织布,不会绣花,连下厨都要阿云自己来,要是在别的人家,怕是早就要闹起来了。我家那口子就是……哎,总之啦,阿云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小伙呀,云家嫂子,你可要好好看紧了啊……” “……恩。”万俟枭最后把那些憋屈和恼火都强自压下,挂好衣裳就黑着脸转身回屋了。留下张家婶子和海子他娘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怎么弄得云家嫂子不高兴了。 感谢共命之鸟滴1朵小红花 ̄ ̄感谢兰色鼠宝宝滴1朵小红花 ̄ ̄感谢八方六路滴1朵小红花 ̄ ̄感谢悦东牡丹鼎滴1朵小红花 ̄ ̄感谢蒙蒙2011滴1颗大钻钻 ̄ ̄么么! ̄【122】搬过来住 万俟枭回到屋里,气呼呼的往桌边一坐,想到张家婶子和海子他娘的话,心里一阵不舒服。从来,从来就没人敢这样当着她的面嫌弃她,把她贬得一文不值!万俟枭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眼睛刚好瞥到桌子里头的小竹箩里放着的纳了一半的鞋底,她想了想,不服输的拿过竹箩,将里面白色的鞋底取出来,按着原来的针脚用长针穿针纳线起来。 长针刚纳了两针,万俟枭就“啊”的一声惨叫,扎到了手。 纳鞋底的针很粗很长,纳的时候需要的力气也很大,这一针戳下去,万俟枭可怜的手指马上见了血。 将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万俟枭眼泪汪汪的不敢碰竹箩里的那些玩意儿了。 包扎了一下手指,她转头去了厨房。 谁说她不会下厨!万俟枭很快生了火,却因为不是很懂灶膛这玩意的使用方式而几次被火熏着,倒霉的一次差点被烧到头发!万俟枭百折不挠,烧了灶膛添加了柴火,然后准备做菜。 将厨房里仅有的一些青菜洗洗,扔进烧沸的水里,又打了个鸡蛋进去,万俟枭盖上锅盖美美的等着青菜蛋汤烧好。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万俟枭见差不多了,就盛了一小勺尝尝。 甫一入口,万俟枭就脸色青白不定,最后还是没忍住,“噗”的一下喷了出去。灶膛烧了一半忘记添柴了,青菜没熟,忘记放油盐了……唔,总之,一团糟。 于是万俟枭真的受打击了。 她垮了肩,极度受挫的回了房窝着。这才发现,原来脱离了别人的伺候,她居然什么都不是。她现在,连个村妇都比不上! 万俟枭无限的颓废起来。 云裳就算失去了一身的武功,还能跟着村里的男人一起下地,甚至忙里忙外,比别人干得多,还干得好;可是反观她,一直以来,除了吃喝和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外,她还有什么可取的? 简直一无是处! 万俟枭有些痛恨这样没用的自己。她一直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这世上没有可以难倒她的东西,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自己梦里的一个幻影。现在的她,是一无所长的,什么都不会的,连个村姑都比不上的废物! 云裳一回来进屋看到的就是这样颓废的万俟枭。她就像一朵娇艳的小花儿,却陡然失了水分一般的萎靡,缩在桌子角落里。 “怎么了?谁让你不快活了?”云裳过去轻轻的抱住她。 “云裳!云裳,云裳……”万俟枭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一般用力抱住他,眼巴巴的抬起头望着他:“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都不会!” “恩?怎么会这么想?”云裳失笑,“这世上还有我们潇潇大美人儿不会的东西?我们潇潇美人儿是无所不能的!”云裳看着万俟枭黑琉璃般的眸子渐染暗沉,他心头不舍,下意识的,轻轻低下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万俟枭被云裳轻柔的触碰打动了心底的柔软。她嘟了嘟嘴,小孩子一般,有些委屈的向云裳告状:“她们说我什么都不会!不会缝补,不会下厨,不会织布,不会刺绣,连纳鞋底都不会!我好没用!” 云裳这才知道原来万俟枭实在为这个纠结。他差点没忍住失笑:“你低迷颓废就是为了这个?” 云裳好气又好笑,他伸手在万俟枭脑袋上敲了一下:“人各有长,你不要拿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比呀。你去问问她们,最容易得,琴棋书画她们哪个会?带兵打仗她们哪个行?使得一手好长鞭她们又哪个有这个能耐?!傻瓜!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你若是什么都懂,什么都会,那岂不就是神了?人,都是不完整的神,都是一段不完美的缺弧。这个世上,没有人是完美的。” “真的?”万俟枭有些不信。她想了想,“壑兼郡王!人人都说他是这个世上最完美最接近神的人。” “那也是最接近。”云裳不在意的笑笑,“他不完美。甚至,他比你们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不完美。因为残缺,所以急切的想要攥紧天下来反驳这个世道,可是这份野心,却越发的讽刺了他的残缺!” 万俟枭微微有些意外:“那样的人,也会有如此深刻的残缺吗?” “是人就会有。”云裳拍拍万俟枭的肩膀,“所以,你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一些家务不会做,这很正常。” 万俟枭想想也是,点点头。可是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快:“可是,村里的妇人都会啊。这村子里,人人都会做的事,就我不会……” 云裳终于忍不住失笑:“怎么,潇潇美人儿,你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了?恩? ̄” 万俟枭哼唧了一下,没反驳。 云裳好笑的拍拍她,附在她耳边轻语:“如果我想要一个会缝补,会下厨,会织布,会刺绣,会纳鞋底的女人,我直接娶一个村妇不就得了?” 万俟枭想了想,也是哦。于是这才破涕为笑:“那你就娶个村妇呗!” “这不就娶了吗!”云裳亲昵的拧了拧万俟枭的鼻子,取笑回来。 万俟枭小鼻子一皱,哼了哼。“我饿了!” “好嘞,为夫这就去做饭!”云裳笑呵呵的出去了。 香喷喷的晚饭在云裳的巧手下很快做好。 万俟枭一语不发的吃完了晚饭,在云裳收拾碗筷的时候,她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喉咙,两颊赧然,不自然的别过头去,眼神飘忽不定道:“那个……你要是有空的话,明天把东西收拾收拾……呃,搬过来住吧。” 这句话吞吞吐吐说话,万俟枭“嗖”的一下蹿回房间窝到被窝里去了。 云裳则是收拾碗筷的手停了半晌,才消化掉万俟枭话里的信息,顿时惊喜的一把扔了手里的碗筷,亢奋的冲出门绕着村子大喊大叫的跑了好几圈。 于是,当晚,村里的几个大婶又聚一起叽歪了:阿云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出来跑步? 另一个: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三娘。我听海子他娘说啊,是云家嫂子怀上啦!都分房了好久了! 第三个:神马?都怀上了?难怪阿云这么大晚上的出来跑步哟!造孽哟,是想泻火没处发泄吧?哎哟,阿云真是个精力强壮的男人哟……哦呵呵呵呵流言就是这么传出的。 隔日一早,云裳就开始美滋滋的鼓捣搬家,心情好得只差没挨家挨户的敲锣发糖了。 而万俟枭却在外面胡乱的散步,不知所谓的乱走,就是不敢回去。她现在心里很乱,很害怕回去,因为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云裳。 她不知道让云裳搬过来一起住到底是对还是错,她的人生仿佛在这一刻就出现了一个转折点似的,仿佛从前的秦羡已经真的远离她了,且越来越远。未来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一直跟她相依相伴的云裳。 云裳为她付出了太多,已经多到她还不起,她不能再辜负他了。 再者,从现实的角度说,以后这一辈子,恐怕也只能在这里和云裳度过了,她也确实该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曾经,在这里安安分分过一生。 如果一定要说,那么这场劫难完全可以理解为,这是报应!报应她杀人无数孽债重重,所以老天也让她求而不得,一生贪恋权势,却终于沦落荒谷,永远远离权势。真是报应啊! 可是这场报应之外,更让她难受的,是咫尺天涯!明明相恋的两个人,却因为这一谷之隔,此生再也无缘执手,让她如何不恨! 万俟枭蹲在河岸,看着清清的河水在阳光下折射出迷人的碎芒,星星点点。她的心情如同此水,渐流渐远,终不可复得。 也许,此生,就这样了吧。 不论爱,还是不爱,都已随水远逝。 过去的总会过去,人活着,总要面对未来。 且将前日旧梦顺水放走,转身,去握牢他的手。至少那个男人,一直站在她身后,苦苦等待,默默付出,只为等她回首。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何命运要让她来到这个异世了,是为了还她一颗完整的心,让她学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最该有的东西,感情。除了阴谋算计杀人越货之外的东西,可以给她一份轰轰烈烈,也可以许她一世平平淡淡的,温情。 感情会让她脆弱,却也会让她更加坚强。感情,会让她看见许多从前的人生路上许多错过的风景。有如七彩的霞光,有如招摇的路花。 万俟枭站起身,对着远逝的河水,轻轻的,说了声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再见”。 没想到,因为蹲太久的关系,万俟枭一站起身就猛地头脑一黑,身子失去了平衡,“砰”的一下栽进水中! 身子一入水,巨大的恐慌立刻袭来,万俟枭手忙脚乱的挣扎扑腾,完全惊吓得没了章法。她刚一张嘴想喊救命,就马上被水淹进去,最后只发出“唔啊”之类含糊的闷声,以及不断的咕噜咕噜的倒灌水声。 因为后面是巨大的百丈瀑布,轰轰的流水冲下来,推动得河流里的水以极快的速度往前流淌。水里的万俟枭就身不由己的被河水冲走。万俟枭之前一直是蹲在岸边,所以感觉不到河水的急速流动,现在身在水中,她第一次意识到了这河水强烈的冲击推力。 她沉浮在河中,拼命的想要求救,却每冒出一次头就“啊咕噜噜”的被水倒灌进口耳,最后几乎涨鼓了肚子。 在她不知被冲了多远后,被水迷住的视线里似乎出现了几个洗衣妇人的身影,立刻挣扎着举起沉重的手臂,用尽全部的力气挣扎着招手“啊”了一声。在瞥见那几个妇女慌张的跳下来救人后,她圆满的昏了过去。 被人掐着人中,按住胸腹弄醒,万俟枭一睁眼就听见几个妇人“醒了,醒了”的声音。浑身湿淋淋的,万俟枭眼神呆滞如死水。在那急剧的湍流中,她忽然想通了这么久以来一直没能破解的难题。她没有说话,缓缓的转过头,呆滞的眼神转向边上那依旧表面平静实却暗流汹涌的河流。 她呆呆的看着那条小河,忽然就流下泪来。 百丈瀑布的豪情壮阔,怎可能一湍流水仅止于此?! 被人救起之后的当晚,万俟枭就发起了高烧。 感谢brice滴3朵小红花 ̄ ̄ ̄ 【123】恍然一梦 空旷的世界仿佛一个密闭的空间,到处都是无尽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黑暗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在没命的奔逃。 大口大口的喘气,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牛一般的喘息,可是,喉咙却被堵住了一般,怎么也喊不出声音。 不时的回头看身后,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她却知道,最可怕的东西在追赶她。 她拼命的逃,可是那片黑暗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 她越跑越无力,脚下软绵绵的越来越慢,前方的黑暗道路似乎被扭曲了一般渐渐抬起来,旋转扭曲,变成一道道圆圈的隧道。 她迟疑了。 站住脚,正犹豫要不要过那看起来比黑暗更幽深不知通往何处的隧道。 突然身后宏大的潮水冲来,“轰隆”一声,就把她冲进了黑暗的隧道! “啊!啊啊啊啊——”溺水的感觉似乎有些不太真实,万俟枭却还是惊恐的叫了起来,甚至,叫出了声音! 随即梦中的世界一变,她已被洪水冲出了隧道,世界陡然一亮,一片乾坤朗朗! 她的眼睛被陡然出现的阳光刺痛,睁不开眼。 好一会,乍然的光亮刺痛消失,面前,近在咫尺的,是一张完美的天人一般的脸。 “秦……羡……?” 抱着她的,可不正是秦羡?! 高高的樱花树下,大片大片的樱花随风飘落,秦羡坐在树根下,半抱着她。他的发丝在温暖的风里轻轻飞扬,偶尔拂过他柔软的唇。 “秦羡?秦羡!秦羡,秦羡,秦羡,秦羡……”万俟枭用力抱住他的脖子,把头埋进他肩窝,一遍一遍的叫着他的名字,感受他的存在。 “就这么想他?”秦羡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万俟枭想都不想用力抱住他,“嗯!很想很想!” 被她抱住的秦羡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伸手抱住她。 万俟枭浑浑噩噩的高烧终于退了。她潮红的面色好转了许多,呼吸也平静下来。她终于在秦羡的怀抱中平和的睡着了。 床边,云裳小心的放下死死抱着他的万俟枭,给她拉好被子,然后起身离去。 床头的柜子上,横七竖八的堆着一堆降温的湿毛巾。万俟枭已经高烧昏迷两天了。 次日,万俟枭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中天时分。 想起那个混乱的梦境,和最后那个温暖的怀抱,万俟枭下意识的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打量周围的坏境,却有些失望的发现还是处在那个村落民宅。 原来,到底只是个梦啊。 万俟枭有些失望,随后又似乎有那么一些偷偷的释然。 既然上天自有定数,万物皆有缘法,那么,她便假装不曾窥破天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现好了。 这样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万俟枭心头一阵轻松。 这时,房间的门恰巧开了。 云裳走了进来。 当他背着光一步步走近床边的时候,万俟枭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每走一步,她的心就怦怦跳两下,每一步,跳两下,一直到她心跳了十二下的时候,他站到了她的床边。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云裳见她自己坐起来了,马上放下手上的东西,扶着她,怕她摔着。 万俟枭在他的扶持下半下了床,脚踏在地上半坐在床沿,仰起头看着他。 注意到她的目光,云裳不自在的别开了脸,第一次没有大大咧咧的与她对视。 万俟枭有些意外,她顿了顿,决定自己主动一小下下。她干咳了一声,假装无比自然道:“咳……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这话一出口,万俟枭自己先紧张得攥紧了被角。只要云裳说出求婚的话,她就答应,并且从此以后永远也不再想秦羡,收起心一辈子好好跟他过日子。至于山谷出口的事,她就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随着那一场噩梦消散了吧。 梦里,秦羡再美,终究只是一场梦。她的心不是铁做的,她一次次的遇险,云裳一次次冒险搭救,说她不会感动是骗人的。这个世上,一个爱你的,时时刻刻为你付出的人;和一个你爱的,时时刻刻为他付出的人,应该选择哪个不言而喻。 她承认,她对秦羡还发自肺腑的忘不掉,可是,面对云裳,她真的不想再伤害他了。尤其,她发现自己似乎开始有了那么一小点点的,唔,那什么什么心思了。咳,反正,只要云裳开口,她立马毫不矜持的答应,将自己嫁出去! 在万俟枭有些紧张的注视中,云裳抿了抿唇,开口了:“我们回去吧。” “什么?”万俟枭笑容僵在嘴边,意外的看着云裳,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她吃惊的神色看在云裳眼里却成了不敢置信。云裳垂下眼睑,掩饰心头涌起的悲哀。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回去以至于惊喜到不敢置信吗?原来这么多日子的朝夕相处,不过是他梦里的一场镜花水月罢了!她的笑,她的嗔,她的得意,她的耍宝,她的欢喜,她的害羞,原来从来都不属于他,从来都是他痴心妄想罢了! 也是,他现在没了武功,一无所长,除了在这当农夫,根本就是废人一个,又如何配得上她!她那么想念秦羡,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云裳猛的别过头,转身离去。 万俟枭傻了似的坐在床沿,没有挽留,只呆呆的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也空荡荡的不知所措。 原本,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云裳一说出那句话,她马上就会接口“我愿意”的。可是……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他 还放不下外面的那些? 想到外面的世界,想到云裳神秘的身份,万俟枭黯然了。确实,云裳怎么可能这样一辈子跟她在这里过呢?他是天下第一,他要称霸江湖,他还有偌大的家业,还有不知有没有的亲人在外面等他! 他说过,他这一生的努力,无非就是为了天下第一这四个字。如果一辈子待在这谷里,就什么都没有了。如果出去,武功可以再练,尤其 万俟枭抚摸着大拇指上的黑玉扳指。她是见识过左迁鸿当初那诡异武功的厉害的。就这一份秘籍,足够让他独步天下横行无忌。 或者……就出去吧! 万俟枭嘴角不知上扬还是下弯得抽蓄了两下,眨了眨眼,笑得有些难看。 她站起身,推开窗户,外面一片阳光明媚。 也许,各走各路,才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就让这场无言的萌动消失在风中吧。 风从窗口吹来,夏风吹起她长长的青丝。 自从两人说了离开之后,似乎两人之间的相处就变得尴尬了。 云裳把刚搬进东厢的东西又搬回了西厢,不过这次没小心,扭到了腰。 万俟枭一边家庭主妇一般的碎碎念,一边找了药油要给他涂上,却被云裳制止了。云裳拿了药油,自己去了房里涂上,男女之别的界限一下子划拉得分分明明。 万俟枭站在大堂原地,望着对面紧闭的房门,握紧拳抿唇许久没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关系一下子生疏起来,见了面说话也多是讨论如何出去的事。 云裳也是个聪明人,从万俟枭落水差点被冲走的事里就和万俟枭一样猜出了山谷的出口。如此浩大的百丈瀑布水流,如果没有一个通向外界的水道出口,那么这个山谷早就被积蓄的水给淹没了才对。所以,在河流的尽头,一定有个暗口可以离开。 又经过三四天的实地考察,万俟枭就找到了水流的出口位置,并推断出水域大致深度广度,以及水道长度,水下生物等逃生数据,并很快拟出一份逃生物资清单。这些天里,云裳照例下地种田,以免引起别人怀疑。不过,云裳手脚相当利落,万俟枭清单出来没几天,东西就已经不着痕迹的悄悄准备好了。 预备出谷的前一天晚上,万俟枭在看着西厢云裳房间的灯烛灭了之后,便换了备好的夜行衣,出了家门。 原来万俟枭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对山谷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自己却在这里吃了个大亏。她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云裳在这里吃了这么大的苦,被那老头威胁着废了武功,怎么说也要给这老家伙一个教训才是。就算云裳为了外面的世界放弃了她,她还是想给云裳报仇出掉这口恶气,就当是还了云裳这些日子对她的照顾情谊吧。 万俟枭不知道的是,在她前脚出门的下一刻,后脚西厢的门就打开了。云裳背着两个包袱,朝着万俟枭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万俟枭飞快的趁着夜色翻墙到了长老戚史任的家里。她之所以会把日子定在今天,也是有特别的用意的。今天村长方大全的儿子满月,中午请了村里所有人大开宴席,晚上按照惯例是要请村中长老和血缘亲戚一起吃个晚饭的,所以,此时,戚史任肯定不在家。 万俟枭到了戚史任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去药房。 戚史任既是村里的长老,更是村里医术最好的大夫,而且,万俟枭也见识过,他的医术十分高明。所以,他的药房里,一定有很多好东西。不搜刮干净他,还真对不起她万俟枭睚眦必报的美名 ̄【124】我回来了 万俟枭很快找到药房,发现果然不虚此行。药房里,两只药柜上都摆满了各色药瓶。 可糟糕的是,药瓶上一个名字都没有,要一一品尝辨认她又没那么多时间,因此囫囵之下,根本无法辨认哪些是有用的,那些是有毒的。万俟枭想了想,只能凭最原始的判别方法来简单辨别。将每个药瓶凑到鼻下闻闻,基本味道馨香让人闻了就觉得舒服的一般都是补药,那些闻起来味道发臭,让人不舒服的大多是毒药。因为人本身就是高级动物,自然有动物本能的趋利避害的特性。 丹药太多,万俟枭所带的袋子根本不够装。她看了看这么一室的好东西,想着就这么留给那老头还真不甘心,于是万俟枭干脆效仿起了美猴王。丹药只要能吃的她都只管往嘴里倒,管它是治病的还是养颜的,闻着味道不好的统统扔进药炉,免得这老不死的万一哪天拿去害人。那什么儿臂粗的大人参嚼巴嚼巴直接咽下肚,那什么两尺高的大灵芝嚼不动,干脆拿来当锤子砸坚果类药材,那什么何首乌实在味道不佳,干脆咬一口扔一个……总之,能吃就吃,能拿就拿。万俟枭充分发挥吃光喝光抢光的三光政策,把整整一室的珍奇药材都糟蹋光光,小肚子鼓鼓的。 吃饱喝足,万俟枭拿丹药拿得手软。最后剩下的一骨碌全都倒进药炉,让它们回炉重造咯 ̄出门准备离开时,万俟枭一眼瞄见了药房里最高的一个空柜子顶上放着一个盒子! 万俟枭眼睛一亮:有戏! 她飞快的扑回去把盒子拿下来打开,竟然是一枚龙眼大小的乳白色的珠子!说是珠子是因为它圆得一点瑕疵都没有,光泽也极好,比最大最圆的珍珠还亮眼。明明只是一颗药丸,可是这样的手工手艺,简直比机器造出来的珠子还圆润漂亮,可见造这颗丹药的人花了多少心思在上面,看就是个稀世奇货! 万俟枭拿起来闻闻,淡淡的馨香,余韵清雅,回味无穷。 万俟枭知道碰着宝了。她笑眯眯的把东西收进怀中,心满意足的腆着小肚子离开。 打劫完药房,万俟枭本想直接离开,却一眼瞄见对面的书房门半开着。 万俟枭一边感叹民风好就是不一样,出门都不带锁门的,一边大摇大摆的进了书房,胡乱翻翻,能撕就撕,能扔就扔,糟蹋得一团乱。 不过看着看着,万俟枭倒看出几分道道儿来。 这里的书籍,有一半之多都是外面早已失传的医家书册! 万俟枭又翻了翻别的书,还特意翻看了戚史任和一些村中长老先人的手札,这才看明白,原来这个村落是几百年前秦国大一统时期逃亡的贵族后代。最最让人吃惊的是,这个村子里,几乎每一家每一户祖上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乱世名家!这些人,都是六国覆灭后不愿服从强秦被追杀,最后由村子第一任长老,诸子百家之医家的一位圣贤先人收留聚集,并带着他们逃难到此处安顿下来,从此村落繁衍,世世代代。 难怪这些人这么怕他们出去,原来是怕他们泄露了消息,导致秦国大军再来剿杀!愚蠢的村人们,以为外面还是大秦独霸天下,以为大秦还在追杀他们。真是自大得愚昧啊。 万俟枭嘿嘿一笑。若要论他们的先祖还可以说上一说,但就凭现在就这群与乡下农民一样的乌合之众,秦羡恐怕连看他们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更别提视为眼中钉了,想被秦羡追杀,想得美! 不过转念一想到云裳就因为这么无聊的一个理由被这老头威胁得废了武功,万俟枭顿时心中怒火难平,一挥手就“顺便”打翻了烛台,烛台滚落到书架脚边。烛火碰着书页纸张,又适逢干燥的夏季,马上就燃烧起来。 万俟枭嘿嘿的冷笑,转身走了出去。 刚出了戚史任的家,突然一股劲风就迎面击来! 万俟枭反应快,马上一个后仰让开了劲风,几乎同时的,脚下立刻往一边跳开,这才发现,居然是戚史任老头不知怎么的提前回来了! 万俟枭心道不好,也不恋战,闪身就跑。 村长老戚史任原本是在方大全家喝酒的,吃了一半,就想起家中书房的门还没关,就赶赶的先回来了,结果一到家门口,就看见一抹黑影从家中闪出来! 村庄虽说闭塞,村民也粗鲁野蛮,但是,村里绝对每一个人敢倒他家摸东西,还摸走了这么大一兜的东西!戚史任百分之百的确定,是那两个外来人! 戚史任愤怒的运起轻功追去。 比武功,万俟枭肯定不是戚史任的对手,戚史任心中一万个的相信,他不用一麻麻的功夫就能将这毛贼手到擒来。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万俟枭这厮很狡猾,专挑林子,树藤,荆棘多的地方钻,弄得戚史任轻功的优势一下子荡然无存,还动不动就被某个突然横出的刺藤抽上一下,疼得哇哇大叫。 万俟枭猫着腰钻出林子,立刻就顺着小道逃跑。前面再没有这样地势好的林子了,她知道,现在她要抓紧的就是时间。没料到就这么恰巧给这气死人老头发现了,所以现在要再回去拿东西逃跑恐怕不现实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从山谷出口那边逃走,或许还有那么一丝丝逃生的希望。 可是,这样的话,云裳该怎么办?她砸了气死人老头的家,云裳一个人被留下来肯定会受到村民刁难的的吧? 万俟枭就这么一秒间的犹豫,戚史任已经追了上来。 “大胆毛贼,吃我一掌!”戚史任掌风已经到。 万俟枭就地一滚让开,手下意识的按住腰间,却没摸到长鞭,一慌之下居然没来得及避开戚史任的下一掌! 就在这时,突然旁边吼出一个声音:“看我五毒绝命散!” 一把白色粉末撒了出来,借着晚风风势,呼啦一下飘散出老大远的范围。 戚史任被那五毒绝命散的阴狠名字给吓到,立刻收了攻势“嗖”的一下往后飘出十几米远,远离那片白花花的粉末白雾。 白色粉雾中,万俟枭手臂被人一拉,就被拽着就跑。 万俟枭喘了口气,回头一瞧,云裳。 万俟枭张口刚想问他怎么来了,云裳就“哼”了一声,万俟枭立刻讷讷不敢言了。毕竟,本来是想巴结他,结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捅了这么大个漏子,真够丢人的。 云裳拉着万俟枭飞快的顺着小道跑出老远。 白色粉末还未完全散去,戚史任就意识到被个后辈给骗了。那什么狗屁绝命散,居然是一把面粉!戚史任上当受了骗,气得气血横流,当场提起轻功就欲追杀这二人,结果却被后面追来的人拉住。 方大全一把拉住戚史任:“不好啦,长老!你家的屋子,走水啦!快救火要紧!” 戚史任一震,回头去看,可不是么,村里他家的方向正烈火熊熊,火光冲天呢! 戚史任气得脸上青筋都凸起来了,他咬牙切齿的看着那两个人的身影飞快的在小道上跑远,恶狠狠盯了两秒钟,最后还是恨恨的一跺脚,转身往家的方向跑。 毕竟,他家里的那些丹药书籍比较重要。那可是烧不得的绝世珍宝啊! 可怜的戚史任,他还不知道,他家里的丹药早被某人给糟蹋光光,书籍神马的,也早就变成一堆黑灰了。嘿嘿嘿嘿万俟枭笑得得意,在水潭边上跟云裳讲述了她的丰功伟绩。 云裳再大的气性都被万俟枭这样孩子气恶作剧的笑容征服了。可是,想起她要离开的理由,云裳又黯然了。他勉强的笑笑:“我们走吧。” “唔……”没看到云裳失落的模样,万俟枭眼神死死的看着淙淙的流水,咽了咽口水。 好一会,她认命的闭上眼睛,一副要从容就义的模样,等着云裳出手敲晕她。没办法,谁让她怕水呢?为了出去,只好想出敲晕自己这么个蠢到家的办法了。哎。 云裳抬起手正准备敲晕她,万俟枭却突然睁眼喊起来:“等等!” “?” 万俟枭赶紧把兜里的丹药全部给云裳,“先把这些给吃了。” “这是……!!”云裳惊呆了,没想到这么稀罕的药丸珍宝都给了他。他吃过一颗戚史任的药丸,知道这些药丸的神奇之处,绝非外面世界的那什么大补丹可以比拟,这完全不是金钱可以买得到的东西。可以这么说,每一颗,都是有价无市的珍宝。而现在,万俟枭居然给了他一大袋! “快点,快点!这些东西吃了之后身体会发热,等下下了水就不怕冷了。”万俟枭说着,抓起一把就塞进嘴里。 云裳懵了。正是因为知道这些药丸的价值,所以他才对万俟枭的吃法感到震惊。这些东西,每一颗吃下去,都是延年益寿,补气养血,提升内力的药材,吃下去当然会发自丹田的有热热的感觉。不过,竟然被万俟枭用来驱寒…… 云裳泪流满面。 一边无语,一边学着万俟枭的吃法,狠狠的抓起两把塞进嘴里,云裳有些泄愤似的嚼着。 万俟枭想了想,又献宝似的将那颗最好的丹丸塞给云裳:“这个东西,好像是那老头最好的东西,现在归你了。” 云裳捏住那颗药丸细看,眼神闪了几闪。 将药丸的盒子盖好,云裳郑重其事的揣进怀里,然后抓起一大把药丸,狠狠的嚼了咽下:“我们走吧。” “恩!” 两人装备好牛胃气囊作为水下供养瓶,万俟枭闭上眼,云裳出手敲晕她,然后接住她,就下了水。 潭中水很冷,不过好在两人刚才都吃了大量的珍奇丹药,不但不觉得冷,相反还全身热热的觉着水泡在身上真舒服。云裳抱着万俟枭,往水底游去。 水潭很深,一直往下游了将近三五分钟,云裳肺部几步有些受不住潭底的水压时,一个水下隧道的洞口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云裳抱住万俟枭,往洞口游去。潭底水压非常大,云裳有些后继无力,不过好在是顺着暗流过去,顺水而行,倒也没遇着多大的困难。 这水下隧道不知道有多深,黑漆漆的,冰冷的水阴测测的流过,非常阴森。 前面,完全看不出有光的感觉,仿佛这是一条无穷尽的隧道一般,非常的打击人的信心和希望。潭底的水压相当强大,云裳所带的牛胃氧气瓶渐渐的供给不足,他怀里的万俟枭也不同程度的出现了呼吸困难的情况。 黑黢黢的隧道里,云裳拼命的游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始终没看出前方有半点即将到出口的迹象。 云裳心跳越来越快,每往前游一分,紧张和绝望的感觉就加重一分。这样漫无尽头的隧道,似乎真的是注定了要让他们葬身水底。 一直到云裳双腿渐渐麻木,几乎完全靠顺着暗流的水势往前漂流时,云裳终于气馁绝望了。也许,就这样了吧。 其实……生不能同衾,死能同穴,又何尝不是一种圆满…… 云裳的世界越来越花白,无力的花白…… 怀里的万俟枭似乎因为缺氧难受动了一下,这一下轻微的动作惊醒了云裳的死水一般窒息等死的心境。他猛地精神一振,脑中瞬间一阵清醒,强憋着用人死前最后一口潜力蹬水划出。 他不能死!他若死了,她怎么办?她是如此的相信他,自愿被敲晕了由他抱着下水离开。所以,他一定要带着她活着走出去!他一定要对得起她的这份信任! 就在下一刻的刹那,水道转了个弯,白花花的光亮从水上投影而下,在水中被水波折射得粼粼一片! “哗啦”一声,云裳就抱着万俟枭浮出水面。 外面的世界,一片阳光灿烂,鸟语花香! 我们终于,回来了! 感谢宿天照滴2颗大钻钻 ̄ ̄ 感谢1709146滴3朵小红花 ̄ ̄感谢蒙蒙2011滴1朵小红花 ̄ ̄感谢brice滴1朵小红花 ̄ ̄么么! ̄ ̄ ̄嘿嘿,愚人节快乐! ̄ 【125】他要娶亲 万俟枭醒来时,已是身在一片鸟鸣啾啾的不知名树林中。林中光影横斜,身边野花簇簇,人迹罕至的林子里,四周似乎只有鸟儿欢快的鸣叫声。 “云……裳?”万俟枭发现身边不见了云裳,心中有一丝丝的心慌。 “来了。”云裳快步从后边一个林子走过来,手中荷叶捧着一捧水,送到万俟枭面前:“夏季天热,你晒了这么久,一定渴了吧?喝点水。” 万俟枭看看云裳,云裳将荷叶送到她唇边。 万俟枭就着荷叶边沿喝了些水,低下头声音暗哑道:“谢谢。” 阳光下,云裳灿然一笑,有那么一丝凄楚被掩在阳光的阴影中。 两人互相扶持着走出这片荒无人烟的广大林子,又翻了两座山,在一个山脚处的猎户人家借宿了一晚,并问清了地理方向,隔日一早便上了路。在一天半的赶路后,找到了最近的一处官衙。 东西都损失在洪水中,万俟枭现在手上确实没什么可以证明自己大秦皇后身份的东西,但是,她自负强势的气度让她根本不需要证明,就张扬的往那一站,那县太爷看了她五秒,立马扑通跪下了。 万俟枭和云裳被安排在县衙后院最好的两处院落居住。这县太爷还特意把全县的衙役侍卫官兵都调集过来了,将县衙围护得水泄不通。 万俟枭对此颇有微词。如果这县太爷真是想为她安全着想,根本就不该这样大张旗鼓,这样无非是更加泄露了她的身份。难道就是为了显示他对自己的重视,好邀功请赏? 万俟枭冷笑,那这个老家伙也太没脑子了!也不打听打听她是什么样的人! 晚饭后用茶时,县太爷谄媚的问万俟枭:“不知皇后娘娘打算何时启程回京?” “怎么?这么巴望本宫走?”万俟枭冷冷的一挑眉。 县太爷立刻一身冷汗,啪嗒一下就翻身在地上跪下:“不不敢,微臣是想娘娘若是回京,微臣定要加派人手护送娘娘回京!” “这样啊……那就明日吧。”万俟枭沉吟道。她也迫不及待想要见秦羡,想回到他身边了。既然云裳有他的追求他的志向,那么她也不会勉强。她向来是个骄傲的人。只当,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吧。 既然回到这纷乱的世俗,那么她自然也有她的追求她的志向。那一段山谷中的,意外的怦然心动,只当……是一场梦罢。如今梦醒了,他们各有志向,各有追求,便索性,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天涯陌路各走各的吧。 于她而言,只有秦羡身边,才是她这样的人该待的地方。 县太爷眼中急切一闪:“娘娘!您走得如此急,微臣怕赶不及调集人手,您回京上路的安全就少一分保障啊!请娘娘再多留两日,微臣一定把周围县衙的人手都调集过来,好护送您回京!” “不用了,本宫明日就动身。”万俟枭强势的拍板定案,然后就借口乏了,打发这县太爷退下了。 晚上,万俟枭房中的灯一直亮着。 直到半夜,都不曾歇下。 大约三更时分,县衙外守卫的层层官兵开始有了一阵骚动,周围不断有新的官兵涌入,原先的布局被打乱,大批的官兵将县衙包围得层层叠叠。 黑暗中,偏僻的院子侧门被打开,一边穿着衣衫扶着帽子一边走出来的,正是那八字胡的县太爷! 县太爷一看到黑压压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官兵,心中大定,说话都有气势了许多,不过,还是自觉的稍微压低了一些声音:“都准备好了吗?” “禀告大人,都已准备就绪!” “好! ̄那就立刻传令下去,现在就给本官杀进去,拿下那对贼人,死活不论!” “是!” 于是,在官兵头目一声令下,无数官兵拔出兵器,在月辉下折射出点点寒光。 “冲进去,拿下贼人!”官兵头目一发令,顿时无数的官兵瞬间点亮火把,举起大刀长矛从院子各个门口冲进县衙院子,直奔那两座最好的屋子。 万俟枭的屋子里,灯火依然亮着。一个烛下看书的人影映在窗户纸上,她的专注镇定,对外面响动的不闻不问,这样的沉稳让杀过来的官兵一下子都被震慑住,下意识的止住脚步,转头去望官兵头目,等着他的决定。 官兵头目也被震住了。他有些迟疑的转头去看县太爷。火把忽闪忽闪的火光下,县太爷抬起手比出刀状,面目狰狞,用唇语道:杀! 官兵头目一咬牙:“杀进去,拿下贼人!” “杀死贼人!”官兵一涌而入。 “轰”的一下,木头的纸门被撞开,破门而入的官兵凶狠的冲劲内室,却吃惊的看到,烛火下捧书阅读的,是被五花大绑的县太爷派去伺候加监视万俟枭的丫鬟兰花! 这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面面相觑。 县衙外五里的高坡上,万俟枭和云裳背着包袱站在坡顶上看向县衙里,一排排的火把长龙在黑夜中相当惹眼,不断涌进原先他们住的那两个屋子。 “果然如此。”万俟枭冷笑。她之所以一口咬定要明天就走,就是为了逼这县太爷出招。是不是真想对她不利,一试便知。至于会让她起疑心,实在是这县太爷做事太夸张了,就算保护,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兵围住县衙算什么事!果然,她这一试探,就让他露出了真面目。这个县太爷,显然是想杀她的人一伙的。围住县衙是怕她跑了,多留两天不过是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调集人手,好确保能将她一击剿灭。 不过,跟她比,显然这县太爷还嫩了不少。 “走吧。”万俟枭背着包袱毫无情绪起伏的转身离开。 万俟枭没有看到,她的森冷,她的强韧之后,有个男人低低垂下的眼睑。 离开了那个山谷,他果然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万俟枭为避免那些人的追杀,选择了走小路北上。一路上,茶棚野店什么的都不多,大多数时间都是两人戴着斗笠,顶着炎炎烈日骑马北上。 一路上,云裳都低着头沉默的打马跟在万俟枭身后,一言不发。 “你怎么了?有心事?”一连四五天如此,万俟枭终于忍不住问他。 云裳对上万俟枭灼灼的目光,勉强一笑:“没事,就是天热,有点闷而已。” “是吗?”万俟枭不信。 “走吧,确是如此。”云裳打马匆匆上路。 万俟枭顿了顿,也没了继续追问的心思。 问下去又怎么样,出了那山谷,他们就回不到那时候了。他有他的追求,他的抱负,她又何尝没有自己的追求与抱负!既然他选择了离开,那么他就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所有的后果!明明是他选择的! 她心里是有怨,怨他为何扰了她的宁静之后又选择放手,可是,既然已经有了结果,就再没有如果。不断的执着过去,那是最没用的人才会做的事! “前面有个茶棚,就在那歇会吧。”万俟枭指着前方山脚处的茶棚道。 这是一个处于三条路交叉点上的茶棚,从其中一条路往前走十里就是大城池通州,另一条路通往北上的小路,一条是万俟枭他们来的小路,那里的山顶上,有座非常有名的庙,所以来烧香拜佛的络绎不绝,也因此,茶棚生意极好。 万俟枭两人坐下后,就各自要了一碗面,一些点心。一边吃面,一边听着南来北往的茶客们互相传说的消息。隔世甚久,几乎都不知道外面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了。 靠得最近的一桌茶客显然是几个合伙搭生意的商人。看得出,他们认识,但不是很熟,显然是临时搭起伙来的。 其中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笑道:“南子兄,你不是一直贩丝绸的吗?怎的这次做起了布匹生意?难道是打算扩张跨行了?恭喜呀!” “跨什么行呀!小孩别乱说!再说下去你四子叔可要白眼我了。四子叔是布王,我哪敢跟他争呀!我就是跟着大伙的风插一脚,赚个小钱而已,你小子别想消遣我,挑拨我跟你四子叔的关系。哼哼。”南子兄忙跟旁边的中年虬髯商客示好。 虬髯商客听他这样说,面色才好了些:“还是南子会做生意,虽说丝绸贵,可这批红布贩到北方去,怕是价格也不比丝绸便宜。这么大的赚头,南子不来插一脚才奇怪。小强,这点见风赚钱的本事,你得跟你南子哥好好学学。” “哎,四叔,能有这么大赚头?”边上一个瘦小的年纪并不轻的中年人问虬髯商客。显然这也是一个跨行来“赚小钱”的,对贩布里面的道道不是很懂。 虬髯客哈哈一笑,压低声音道:“皇上娶亲呀,那场面小得了吗?我得到内部消息,现在京城周围百里,一律都要张灯结彩,家家红布欢庆!这红布,还不用得跟流水似的?你说,这批布过去,能不能卖出丝绸的价钱?!” 男子和瘦小的中年人眼中一喜,正要追问详情,就被隔壁“乓当”一声碗砸在地上的声音惊到,下意识的回头去看。 万俟枭手中面碗落地,面色变幻不定。她被刚才那虬髯商客的一句“皇上娶亲”给打乱了心神。 秦羡居然要娶亲了?! 娶亲是民间说法,换个正式的说法就是,秦羡要立新后了?! 这是怎么回事!! 【126】废后诏书 秦羡要立新后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万俟枭愤怒的冲过去,一把拉住那虬髯商客的衣领,红着眼吼道:“说清楚!皇上娶亲是什么意思?!” “你,你你想做什么?!我我告诉你,光天化日之下打劫要要送监的!”虬髯商客吓傻了,说话直结巴。 “快放开我四子叔!不然我就叫人了!”最小的那个少年大叫。 万俟枭用力掐住虬髯商客的脖子:“说!” “呃……呃……”虬髯商客直翻白眼。 “大、大侠,快放开四子叔,他都快不行了……”瘦小的中年人忙拉住万俟枭。 万俟枭松了些手,虬髯商客这才喘过气来。 他连忙呼吸着新鲜空气,忙不迭的一股脑儿说清楚:“皇上娶亲就是要娶虢国夫人啊全大秦人人都知道!”一说完,他连忙闪身躲得远远的,怕万俟枭再发疯。 “娶虢国夫人?全大秦人人都知道?”万俟枭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重复这句话。 “是,是啊……”边上过来劝架的店小二结结巴巴的应声,还傻不隆冬的火上加油问了句,“客官你不知道哦?” “知你妈个头!”万俟枭愤怒的掀了桌子,冲出去打马而去。 云裳飞快的上马追去。 “喂喂,饭钱!饭钱还没给啊——”店小二直跳脚。 万俟枭打马狂奔,耳边只剩呼呼的风声,头脑中却一直有那个声音在回响:皇上娶亲就是要娶虢国夫人啊全大秦人人都知道!皇上娶亲就是要娶虢国夫人啊全大秦人人都知道!!皇上娶亲就是要娶虢国夫人啊全大秦人人都知道…… ——客官,你不知道哦? 为什么全大秦都知道就剩下她一个傻瓜不知道! 万俟枭的心痛苦的扭曲起来。她从掉进山谷被云裳打动的那一刻起,她一直以为她会一点一点接受云裳,然后就会慢慢的忘记秦羡,随着时间的消磨越来越远,最后会将他永远忘记。可是,现在这一刻,当事实就这么被掀开美好的表皮,露出流着脓的血淋淋的真相时,她还是会痛!会恨!会突然发现那个人在她心里留下的无法磨灭的痕迹! 他阴狠残暴的样子,他偶尔温情的样子,他撒谎面无表情却耳根发红的样子,他有些羞涩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他变成秦宝宝一口一个媳妇儿的样子! 都是他,都是他,都是他! 万俟枭捂住头,不想去听那些在脑海中回荡的声音,不想去想起那些一幕幕的过往,不想去记起他说爱她的狂情,不想去回忆秦宝宝说媳妇儿最好时的神情…… 什么都不要想起才好! 马匹猛然剧烈的颠簸,混乱中的万俟枭一个不察,差点被颠下马! 狠狠的一震荡间,万俟枭电光火石间脑海中掠过一个想法:会不会,是秦羡不知道她还活着,以为她死了,所以,才被迫另娶? 万俟枭安静下来,细细沉思,将思路一一理清,顿时精神一振。 秦羡一定是,被人糊弄了,以为她真的死于那场洪水了! 万俟枭顿感振奋。 “驾!”她策马扬鞭直往北方而去。 她一定要找到秦羡,阻止这场婚礼! 一路北上,不分昼夜,要不是身边还有云裳与她交替驾马而行,万俟枭或许早就倒下了。毕竟,一个人身体再好,也不可能连续二十天日夜兼程赶路。 二十天之后,两人过了南麓河,进入北方地区。 “你有没有觉得刚刚渡河的船夫有些怪异?”万俟枭皱着眉问身后与她共马的云裳。 “是吗?……好像是有点。”云裳思绪、言行都迟缓了许多。他的眼睑下晕出两片青黑。连续二十多天的赶路,大多数时候都是他抢着驾马,尽量让万俟枭休息。结果就是,他铁打的身子也到了极限,整个人精神恍惚,形销骨立。小麦色的脸几乎看不出当初的圆润,下巴也长满了胡渣,一直最让他骄傲漂亮容颜变得憔悴不堪。 “等等!我们回头!” “恩?” “算了,来不及了。该来的,已经来了。”万俟枭说这话时,眼睛死死瞪着前方。 前方的小路上,迷蒙的雾影晨曦中走出一行人。 打马为首的是个身穿酱红色衣裳的太监,万俟枭看着有些眼熟,似乎是翔龙宫的某位公公。在他身后,是两行骑马的侍卫缓缓跟着。 不知为何,明明面对的是她一心想要见到的宫里人,却偏偏让她有了不安的感觉。随着他们一语不发的越来越近,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果然 那公公打马到了万俟枭面前,忽然从袖子里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民妇莫绮潇接旨——” 万俟枭一顿,什么叫做民妇?心中不安的感觉愈发的强烈,让她无意识的攥紧拳头,紧张而不安的等待下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秦皇后莫绮潇恣意妄为,冒充帝王暗影南下赈灾,借机胡作非为,导致龙嗣流产,灾区混乱,故下此诏废后,贬其为庶民,死而不得葬于皇陵。钦此——” “莫绮潇,你还不谢恩接旨?——”那公公扬声道。 万俟枭此刻终于听明白了,秦羡根本就知道她没死!他知道她还活着!却立下此诏要废后! 为什么! 明明他们感情甚笃,一直都有书信往来,为什么她被洪水卷走,死里逃生之后,拼命往帝都赶,得到的却是他的一纸废后的诏书?! 当初那日他向她表白时,目光中的爱慕与愤恨都是那么真切,他变成秦宝宝后一口一个媳妇儿叫得那般响亮,为何现在,他却突然翻脸要废后! 难道是有小人从中作梗?可是她出发前明明通过秦宝宝再三告诫过三人成虎的故事!告诉过他猪不可能在天上飞,不论是她说,还是他的父皇母后说,或是狐清影莫倾城说,猪不可能在天上飞就是不可能!为什么他还会相信那些小人的谗言?! 更可恨的是,他废后也就罢了,还一箭数雕,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她身上!难怪她会被这么多官兵追杀!要不是她一直走的小路,怕是只要一入任何一个城池,一亮出身份立马就会被围杀! 回想她在南方赈灾一路艰难险阻,她在第一线感染瘟疫命悬一线,她被洪水冲走生死未卜,而他,居然就这么废后,与莫倾城大婚了! 万俟枭越想越恨,手中马鞭一甩,马鞭灵巧的卷走那公公手上的圣旨,万俟枭拿起圣旨仔细检测许久,确认是真的圣旨无疑。不但是真的,就连那上面的字迹,都是秦羡亲手所书! 万俟枭多日以来支撑的信念终于倒塌。 她喘着气,胸脯起伏不定,眼神有些涣散,六神无主。 那公公眼尖的见状,立刻一个眼色递过去,身后的侍卫哗啦一下全部出列,“锵”的整齐一致的拔出长刀! 云裳眼快的一把揽住万俟枭,拨马转头就逃。 就在他们身后,几乎同一时刻的,“嗖”“嗖”“嗖”出现一批黑衣蒙面人,手持双手武士刀,一声不响的飞身上前狠杀过来! 骏马前蹄仰起,受惊嘶鸣。下一刻,马儿就被刺客的武士刀多处刺中,倒在血泊中。 万俟枭被骏马巅出去摔在地上,终于回了神。一看到前后都有人追杀,立刻手中马鞭狂甩,逼退杀近身的刺客和那些宫中侍卫。 她一手拉住云裳,将他护在身后,无比镇定,眼神无比清明的狂甩马鞭。一条极其普通的马鞭在她手中被耍得出神入化,让这些刀口舔血的刺客和经验丰富的侍卫一时都不能奈何她。 于是,有眼尖心毒的刺客转移了目标,改成刺杀云裳,以此分万俟枭的心。 果然,几个刺客绕过万俟枭的鞭影接近她身后的云裳,万俟枭只好分神的甩鞭逼退他们。但与此同时,其他的人就得到机会一点点逼近万俟枭。长鞭不能近战,只要他们逼近到万俟枭的面前,这场杀戮就可以终止了。而终止的代价,就是万俟枭的命。 云裳眼看着万俟枭长鞭要顾及的地方不断扩大,多处出现应接不暇的状况,而自己却除了站在她身后保护好自己之外毫无助益,心中越发的凄凉。 没有了武功,他保护不了她,现在还变成累赘,拖累了她。 他为了她失去了武功,可是她的心里终究还是没有他。现在的他,已经一无所有,就跟一个废人无异。没有武功,救不了她;没有权势,帮不了她,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此时,万俟枭突然一把拉住云裳:“走!” 她一鞭子逼退最边上一个侍卫,冲过侍卫和刺客的包围圈,跑到那公公面前,一鞭子抽他下马,而后迅速翻身上马,一鞭子抽跑其他的马。云裳与此同时也丝毫不慢的爬上另一匹马。两人几乎同时一打马:“驾!” 两匹骏马齐齐嘶鸣,撒蹄绝尘而去。 万俟枭就驾着这匹抢来的马儿,一路不眠不休的北上。 夏季将过,立秋先至,北方的大秦下起了淅沥淅沥的秋雨。 冷冷的雨,一直凉进心里。 万俟枭忍住冰凉的细雨打在身上刺骨的寒意,她浑身上下早已湿透了,却没时间,也不愿意去换。满世界的迷蒙,她什么都已不在意。她只想立刻赶到帝都,赶到秦羡面前,她要当着他的面,问个明白! 为什么她在秦羡奋战,她在南方赈灾,她在瘟疫下差点死去,她被洪水冲走九死一生,他却能如此安然的废后,然后,跟她的死敌,莫倾城结婚! 她定要见到他,问个明白! 【127】帝倾星起 可是,万俟枭甚至连帝都都没能进得去。她越往北上,追杀她的人就越来越多,一天能有七八个批次,且明显是来自许多不同的集团。她一次次的遭遇追杀,一次次的殊死搏斗死里逃生,即使身负重伤,却依旧顽强的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来到了帝都。 可是,她到底连帝都城门都没能进得去。 只要一靠近帝都,她一现身就会引来大批的追杀。不论是兵,还是匪。仿佛全天下都集成了一家,上下团结联手应敌,全力对她进行制裁,亟欲除之而后快。 进不了帝都的万俟枭,因为淋了秋雨高烧得厉害,却一直被拒城外,不愿也找不到大夫,身边又追杀不断,最后只能在大婚的那天,策马登上了高高的皇恩山。记得这是当初秦羡与她第一次出宫遇险时逃难的地方。 迎风伫立在当初那个山洞外的峭壁上,万俟枭远眺底下那片辉煌庄严的皇宫。 那个地方,是她来到这个异世后生活得最久的地方。那个地方,埋葬了她曾经一幕幕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那个地方,有她曾经最美好的记忆,也汇集了她现在最刻骨的怨愤。她想过一千次的如何面对秦羡,如何质问秦羡,却没想到,而今,她远远的站在这里,却连他的面都见不着。 站在皇恩山这个峭壁上,可以清楚的看到皇宫里的一切。 万俟枭就这么牵着马迎风而立,就像一尊木雕,静静的看着红黄城墙的宫中一片骚动,然后,大婚的队伍从正天门缓缓进入。潮水般的宫女撒着鲜花开辟前路。 继而一片红色的队伍,喜洋洋的红,出现在视野里。那般的红艳,刺得人眼睛发痛。 队伍的最前端,身着黑红色喜服打马缓缓而行的,正是秦羡。 只是那么远,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能清楚的看见,那大红的喜庆队伍,像一条红色的龙,在龙翔宫与中宫盘旋,环绕。 曾经是她的荣耀,而今,却成了别人的幸福。 万俟枭头痛欲裂,脑袋似乎要炸开一般的疼痛昏沉。她忍着身上各处传来的撕心裂肺的疼痛,静静的迎着风,看着底下大婚的队伍一路缓缓而行,最后驶向翔龙宫。 皇恩山峭壁上,两道人影孤独伫立。 万俟枭静静看着底下的红色大婚队伍,云裳静静看着前面的万俟枭。 他为了救了她武功尽失,倾尽所有,可是她依然不爱他,她的心里,永远只有另一个人。他到最后,也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废人。 “哼,果然在这里!既然让我们找到了,那就纳命来吧!”话语间,一批黑衣蒙面人突然从天而降,三菱长剑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寒芒。 万俟枭缓缓转过头,呆滞的眼闪过一抹凌厉的杀意。 云裳快速的绕到万俟枭身后站好,心中酸楚难测。如今他武功全废,保护好自己不让她分心就是对她最大的助益了。他站在她的身后,看着万俟枭鞭影漫天,敌人不断的尸首分离。他们身后,就是峭壁悬崖,底下是南麓河,没有退路。 万俟枭狂性大发,心狠手辣,鞭影所到之处无一生还。不多时,在险恶的搏杀中黑衣蒙面人全军覆没。地上满上断体残肢,形态骇人。不过万俟枭也没讨到多大好处,身上又多了十多处伤口,半跪在地上剧烈的喘息。她面色潮红,眼神晦暗,光高烧就已经要了她半条命。 如果此刻再来一批人,怕是她今日就在交代在这里了。 正这样想着,一阵尖笑声传来,周围的林荫里倏地无声闪出几十名高等侍卫来!侍卫慢慢让开一条路,中间走出一个酱紫色衣裳的人,正是上次那个送废后诏书的公公!他大笑走到侍卫前面,身后的一排侍卫呈半包围的环形展开,封死了万俟枭逃离的每一个方向。 “哈哈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莫绮潇,上次大意让你给逃咯,这次可是悬崖上,你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咱家看你今天怎么逃!你没想到还会有今天吧?哈哈哈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都是你自找的!哼,就劳烦你贡献上你的脑袋给咱家去向主子领赏吧!来啊,将她给咱家拿下!死活不论!”公公一挥手,大批的侍卫就拔刀杀了上来。 万俟枭刚才就用尽了力气,此刻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她拼劲力气哆嗦着腿站起来,胡乱的不分方向的挥舞起鞭子逼退第一波侍卫,却没几下就后继无力往后一踉跄。可是身后就是悬崖峭壁,她那一踉跄,就一脚踏在悬崖边沿,差点重心不稳就摔下悬崖!石子在她脚下哗啦啦的掉下悬崖,听声音就格外惊心动魄。底下,就是江水滔滔的南麓河。 不等万俟枭站稳,那些侍卫又纷纷虎狼一般扑来,恨不能立刻砍下万俟枭的头颅好去领赏。 万俟枭无力还手,好在心思机敏,一个闪身及时让开了那些侍卫,并不轻不重的补了一鞭,那些急功近利的侍卫都扑了个空,刹脚不及,又被万俟枭那轻轻的一鞭打破了最后的平衡,惨叫着摔下了山崖。 其他侍卫见状一顿,心下有些畏缩,却被那酱色衣裳的太监一句“谁砍了她的头来主子有重赏!”顿时一个个侍卫立马又被主子的丰厚赏赐给迷了心窍,前仆后继的冲上来。 万俟枭心下愤恨,咬破唇舌聚集涣散的神智,直到口中尝到了血腥的味道,她精神一振。眼中厉色闪过,长鞭狠狠一甩,荡开砍来的刀剑,就借着这股力道蛮狠的冲向那酱色衣裳的太监。 那太监吓得煞白了脸,赶紧往侍卫群里钻。却在下一刻就被万俟枭大力的扒开挡箭牌的侍卫,狰狞的脸猛的就突然贴到太监的眼前! 万俟枭脸上血污未擦,咬牙朝他狰狞一笑。 太监尖叫着跌坐在地上,连连往后爬。 万俟枭冲上去单手掐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拧! 咔嚓 那太监眼睛翻白,脖子无力的歪到一边,立马不动了。 与此同时,万俟枭身后空门大露,一把长剑“噗嗤”一下穿透她的腹部。 万俟枭低下头,看着那剑尖从自己前腹穿透出来,带出汩汩的血流。她咬住牙齿,猛的一旋身让开,身体就拔离了那把长剑,与之同时手中长鞭抽出,将那偷袭之人抽翻出去。 万俟枭一踉跄,再也站不稳。 暗红色的血慢慢从嘴角溢出。 她知道今日,再不拼命一搏怕是没个善终了。 万俟枭强势的长鞭狠甩,使出全力一招逼退众侍卫,将包围圈打开一个缺口,正准备从那个缺口逃生,却眼尖的看到后侧七八把刀砍向云裳!万俟枭想都没想,飞扑上去一把推开云裳!顿时,寒光闪闪的七八把刀就砍到了万俟枭身上! 万俟枭胸腹手腕大腿瞬间就中了五六刀,整个人被强大的力道砍得飞出去,也就是那点幸运让她避开了最致命的一刀,那一刀最后只有刀锋在她脸颊上划过一刀深深的伤口,带起一路血花。 万俟枭被砍得长鞭脱手而出,整个人喷血飞落悬崖。 枯瘦的手上,那枚黑玉扳指朝相反的方向脱指而出 边上的云裳在那一瞬间的推力迟疑后下意识的先接住了黑玉扳指。然后等他立刻回过神转身扑去拉万俟枭时,他的手与万俟枭的手指尖擦着指尖滑过,只差那一点点…… 在云裳睁大的眼中,倒映出万俟枭惨然的笑。 她面色苍白,脸上一道伤口飞溢着血花,模糊了她的面目,却清楚的勾勒出她惨然的,绝望的笑容。生气,在那抹苍白的笑容中一点一点流失殆尽。 她爱秦羡,秦羡背叛她娶了莫倾城;她为他动心,他却先选了那枚扳指放弃了她 云裳趴在悬崖上,目眦欲裂,他伸出的那只手格外用力,青筋浮起,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万俟枭越坠越远,在无尽的坠落中苍白而凄凉的笑着,极速下坠,那一头青丝狂舞,纷乱了世间。 百丈峭壁落下,最后了无生气的她落成一个小黑点,“砰”的一声落水,砸出巨大的浪花,而后再无踪迹。 江水滔滔。 皇宫中,骑马走在大婚队伍最前面的秦羡忽然有所感应似的一紧,下意识的朝着刚才兵器寒光反射过来的方向看去 皇恩山峭壁上,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是他多心了吗?秦羡迟疑的收回视线。 “皇上?”娇媚的声音在后面的凤撵中探询的响起。 “没事,继续。”秦羡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于是婚礼继续。 东晋皇宫,司马策一身华服,侧头爱怜的半伏在那张五弦古琴上,三千青丝流水般披泻在琴身,一直垂到地面上。他修长的手指戴着成串的指环手链,抚摸过琴身时带起叮当的脆响。在听到侍卫的回报后,他白玉般的脸庞上淡淡的看不出半点波澜。 “死了啊……”长长的睫毛眨动了两下后阖上。秦羡,你好狠的心! 他细细的摩挲着琴身,专注得仿佛对待的是多年的爱人。许久,他慢慢将脸埋进琴面里。黑色的长发遮挡了身边侍卫探询的视线。 两滴眼泪啪嗒,落到了琴弦下的琴身上。谁也看不见。 秦——羡 ! 天上,帝倾星冉冉升起起。 ——第一卷完 下一卷狂情女帝。感谢s600a77777滴1朵小红花~~感谢qflmjlyq滴1朵小红花~~么么! 【128】林家侍女 一年后。 “林景辰,你这个傻子!哈哈哈,考试都能睡着!哈哈哈,傻子,傻子!”大路上,一群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围着一个二十四五的青年嘲笑。 被围在中间戳来戳去的青年有一头黑亮的长发,脖子上纯金的长命随着他左躲右闪的动作叮当晃响,他白玉般的脸庞上因为不服气鼓起两团红晕,宝蓝色衣衫弄得脏兮兮的也不在意,他不服的大叫:“才没有!你们坏人!”说着,他大力把他们一推。 他力气出奇的大,就听“哎哟!”两声,他正面的两个小男孩被推得跌出去老远。两个小孩子立马爬起来大叫,“傻子打人了!傻子打人啦!” “林家的傻子又打人啦!”一群小男孩立马大叫着跑开。 “你们回来!我、我才没有!没有!你们回来!”青年直跺脚,黑漆漆的大眼睛浮起雾气,大喊大叫的声音随着同伴跑远的身影慢慢弱下去,他委屈的抽噎着,“回来……不要走,我没有,真的没有……” 林荫大道的那头,刚刚走近的侍女就看着一大群小孩子迎面跑过来,嬉笑着跑开,一个不察其中一个小孩撞到她身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呀!鬼啊林家的护头丑八怪又来啦!大家快跑啊!”被撞倒的小男子尖叫着跳起来就跑。 于是又是一阵尖叫,鸡飞狗跳,这群小孩子呼啦一下子全都跑了没影。 那侍女听到丑八怪三个字,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痕。那是利器砍在脸颊留下的伤痕,从前眼角一直划拉到右下巴,因为太长时间没能得到及时的诊治而耽误了愈合,留下一道十几厘米长的蜈蚣似的伤疤。而伤口两边的肉明显处于翻起状态,直接导致整个半张脸都被这伤口拉扯得变了形。 这个侍女,正是一年前掉下山崖的万俟枭。 当日她被南麓河水冲走,浑浑噩噩不知所踪。也许是她命不该绝,居然被人救了起来。救起她的,正是这济州首富林家的独子林景辰。也是全济州上上下下出了名的痴呆贵公子。可不知是这痴儿审美有问题还是痴呆之人真有一颗通天之心,林景辰从在水中救起她那一刻就一个劲的大叫仙女,非要跟她寸步不离,哭闹打滚不肯送她离开。最后林家无奈,只好答应让她留下做个侍女,陪着林景辰。 万俟枭虽然遇到林景辰侥幸活了性命,可人心已死,于是她就假装失去了记忆,便就留在了林家做了林景辰的侍女。只是从此,她不愿再开口讲半句话,人人都道她是个孤僻的哑巴,于是名字也懒得起了,就叫她哑女或者直接唤她哑巴。 “哑哑!你来了喔!”委屈抽噎的林景辰一看到老大远过来的万俟枭,马上黑溜溜的眼睛一亮,狠狠抽了抽鼻子把眼泪压下,欢快的扑上去一把熊抱住万俟枭。 “哑哑!他们,都是坏人!”林景辰委委屈屈的告状,红艳艳的小嘴还嘟得高高的,指着小孩子跑远的方向,一副小孩子向大人告状的模样。 万俟枭发自心底的笑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个世界,算得上干净的,恐怕也只有他了。 “哑哑,我们回家!爹爹大娘二娘一定等急了喔!”林景辰牵起万俟枭的手,小马驹一般欢快的玩家蹦跳,刚才的委屈似乎一扫而空都忘光光了。 江南林家。 “老爷,你看我们筑透多有本事啊,居然一考就过!呵呵呵,真给我们林家长脸了哦!”大房张氏拉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儿。她一口一个咱们,一口一个我们林家,似乎根本就不记得那张筑透到底是姓张的。 被拉着的青年张筑透也满脸喜气与骄傲。他是这大房张氏的表侄子,张氏因为续弦给林老爷之后也一直无所出,故而一直都把这个表侄子当儿子养。在林家,他虽然称呼前面缀着个表字,可规矩待遇都是和正房少爷林景辰一个级别的,故而林家也没人敢看轻他,任他在林家作威作福也没人敢抱怨半句。毕竟,上头还有个正房夫人扛着呢不是? 林家老爷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他朝张筑透笑眯眯的点点头,表示满意,继而又想到自家的孩子,有惆怅的长叹:“若是辰儿有他一半的出色,老夫也就心满意足了啊。” 大房张氏立马给了张筑透一个眼色,笑呵呵的拉住林老爷,眉飞色舞道:“老爷,筑透争气啊,这轻轻松松就过了院试,等他学成呀,再给知县老爷送点银子疏通疏通,给个举荐的名额,咱们筑透将来就是前途无量呀!要是能做个大官儿的,那更是光耀门楣啊!老爷,依我看呀,辰儿那孩子是不能指望了,不若就收了筑透做义子,将来这光耀的,就是咱们林家的门楣呀!” 张筑透也立马会意的在林老爷面前扑通跪下,一个响头磕到底:“孩儿林筑透拜见义父!” 林老爷捧着茶杯笑眯眯的,虽然他人老,可还没到老糊涂的程度。他笑眯眯的放下杯子走下位子扶起张筑透,笑呵呵拍着他的肩膀道:“这事儿不着急,这么大的事儿呢,等景辰回来再说吧。” 张筑透还想说什么,却被边上酸溜溜的二房黄氏打断了。黄氏是个眉眼微挑的美艳妇人,她酸溜溜的翘着兰花指说:“哎哟,张家的祖宗真不值钱哟,这么快就林筑透了,呵呵呵呵。哎哟我说姐姐,你这样就做主把张家的子孙给了咱们林家,那你们张家不就要断子绝孙了吗?哎,不过也是,要我说呀,张家这子孙,这样儿的,要了不如不要,真断子绝孙还好点儿呢!” 黄氏是林老爷在外做生意时从青楼赎回来的,说话做事难免带着青楼的浮夸与刻薄。她嘴巴毒,仿佛天生就跟所有人不对盘,与大房不对盘,与林景辰不对盘,与林府上下都不对盘,就尖酸刻薄又自私自利的妾室。 张筑透和大房怒目相视,三人还欲再争个高低,林老爷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算算时间辰儿也该回来了,让伙房准备准备饭菜吧。” 管家应声而去。 一转头出门,管家林福就撞到了正要进来的万俟枭和林景辰。管家马上领着他们进了屋:“老爷,少爷和哑女回来了。” “辰儿回来了?哎哟,大娘看看,都瘦了!这考试考得也太难为孩子了,这么苦!不过好歹是考完了,咱们辰儿考得怎么样啊?有没有都答出来?”大房张氏一个劲的拉着林景辰嘘寒问暖,做作得让黄氏又看不下去了。 “姐姐,您想让辰儿当着大家的面出丑比不上表少爷就明着说吧,不要弄那么多套虚的假关心嘛,瞧着多磕碜!”黄氏尖声尖气的戳破张氏的表演。 周围的丫鬟小厮面上一阵抽蓄,想笑又不敢笑。 万俟枭站在林景辰后面,垂首敛目,不发一言。这林家,就是一滩浑水。大房张氏是续弦,并非林景辰的生母,所以一心想着要让自己娘家上场,好压住林景辰多捞点家产,张筑透就是她的帮手。二房跟管家关系不清不楚,也明里暗里不停的捞钱,巴着林老爷早死早好。林老爷看着性子绵软,其实是个老滑头,方方面面不得罪人,利用各方利益矛盾让他们互相牵制,企图以此保住林景辰安稳一声。这个家庭,其实就一本小宫斗。 不过,她并不打算淌入其中。浑水,有他们自己演绎就够了。她这一生,已经心死如灰,也没什么念想了。 “是啊,辰儿,考得怎么样?你要向大娘家的表兄学习啊。”林老爷子一句话立刻让张氏和张筑透脸色变了变。大娘家的表兄,等于是不承认张筑透在林家的地位了。 林景辰哪想得到这么多,马上有些心虚的小声道:“爹爹,孩儿……恩,一般般。”说完,已经红到了脖子根,低着头都不敢看上面的林老爷。 “表弟,我听说隔壁你们班有人考试考得睡着了,真的假的啊?”张筑透一句话就像一根针,一下把林景辰涨红的大皮球给戳破了。 林景辰立马泄了气一般软下去:“那个……貌似……好像……可能……大概……就是……区区不才我。” “噗!”喝茶的林老爷一口茶全喷了。睡就睡了吧,还“区区不才我”……辰儿呀,你真是太有才了! 周围的丫鬟小厮又是一阵忍笑得面孔扭曲的模样。 “咳咳,”二房黄氏清了清喉咙,微挑的桃花眼不怀好意的扫过林景辰,最后扫到万俟枭身上,声音尖细尖细的拿乔道:“哎哟,少爷在书院考试时睡着了呀?可不,我昨儿晚好像听到少爷园子里头有浪笑声呢,是不是有只扰人的骚狐狸迷了少爷去,折腾了一晚上少爷才没睡好,才在书院考试睡着了呀?” 众人立刻扫向万俟枭,各有所思的蹙起眉。也难怪,二房黄氏意有所指,骚狐狸的指向十分明确。大户人家少爷身边的侍女和丫鬟身份是有些微差别的,侍女更接近于通房丫鬟,简单说,就是照顾少爷生活起居外带侍寝功能的丫鬟。所以要说有不正当关系,万俟枭首当其冲。最重要的,一句迷了去,立刻让人想到林景辰对万俟枭近乎执着的维护,难免不让人想歪。 “竟有此等败坏家风的事?来人啊,把这狐媚子,我呸,这么丑的狐媚子,竟敢迷惑少爷,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张氏又惊又怒,马上大发雷霆。 边上两个小厮上前去拉万俟枭。 “不许碰她!”林景辰突然发疯一样冲上去就一把推开那两个小厮,眉眼间都是凌厉的怒意。两个小厮被他推倒在地上,吓得也不敢上来了,爬起来躲到边上去了。 “你——反了反了,大娘的话也不听了?”张氏又气又怒,指着林景辰要骂。 “辰儿,这到底怎么回事?”林家老爷开口,周围慢慢安静下来。张氏见发威没人理,也识趣的闭了嘴。 林景辰嘟着嘴:“不许你们欺负哑哑!……爹爹,是辰儿自己睡着的,不关哑哑的事!辰儿……唔,辰儿不喜欢念书!辰儿喜欢习武!” “少爷果然是被迷住了,这样还要维护那狐媚子……”黄氏继续煽风点火。突然一直冷眼看戏的万俟枭猛然抬头瞪了她一眼,目光如电。于是黄氏的后文突然戛然而止没了下文。 黄氏仿佛腊月寒冬被冷水浇了一般的闭嘴颤栗起来。万俟枭那一个眼神太冷了,比寒冰更冷,比雷霆更凶。明明只是一个哑女的眼神,却一下子让她全身的血液都结了冰似的寒冷,仿佛空气都在那一瞬被抽光了般的窒息。 黄氏闭了嘴,低下头心中回荡着那个眼神,心头莫名的觉得四周发汗,恐惧战栗。以前青楼的嬷嬷总说强势的人有刀子一样的眼神,她当初还不明白,今日这一眼,却让她立刻知道了什么叫做刀子一样的眼神。 太可怕了!仿佛那一眼就能将她开膛剖肚! 黄氏战战兢兢连再抬头看一眼万俟枭的勇气都没了,更别提煽风点火了。 众人不明就里,只是奇怪怎么一向张扬唯恐天下不乱的黄氏突然闭了嘴,不过也没看出个端倪来,在三秒没等到下文之后,很快又被当前的父子对话吸引了注意去。 “辰儿!”林家老爷听闻儿子要习武,顿时有些不高兴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们林家早先百年也是济州出名的书香世家,后来家道中落才渐渐的不得不得从商营生,而今有这条件供你读书入仕,你怎可轻言放弃!只有好好读书,将来有县令举荐入仕,你才能光宗耀祖。光是舞枪弄棒的有什么用!” “读书不是有表哥吗?表哥读书,辰儿习武!”林景辰很固执。 他孩子气的幼稚话却让张氏和张筑透眼睛一亮。对视一眼,张氏马上接口:“是啊老爷……” “胡闹!”林老爷相当不悦,一甩袖子“我林家的孩儿,怎可弃文学武!你表哥再好终究姓张,我林家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不出息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你当然得好好念书,争取早日出仕做官,好光耀我林家门楣!” 张氏和张筑透闻言顿时有如被浇了一盆凉水,满心欢喜都成了空。原来林老爷心里,从来就没把他们当成林家人!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怨毒横生。 万俟枭冷冷的看着,将一切尽收眼底。 感谢bingjue滴1颗大钻钻 ̄ ̄ 感谢夕遥滴1+2朵花花 ̄ ̄感谢八方六路滴1朵花花 ̄ ̄感谢昨日的回忆滴1朵花花 ̄ ̄么么! ̄【129】我相好的 隔日,万俟枭照例一早去了西边小厨房端了给林景辰熬好的药,往林景辰的满园走。林景辰是林家老爷老来得子,先天智商有些不足,这个遗憾在林家是个忌讳,所以在大房夫人张氏的示意下,全府上下一直都把它当成病来看待,每天熬上一帖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痊愈。 万俟枭左手提着药盅,低着头匆匆走过长廊,进了满园。她的右手在皇恩山时手腕被砍了一刀,右手手筋断了,连筷子都拿不好,更别提拿重物了。 进了满园,万俟枭站住脚,伸出食指在药盅里沾取了些药汁,送到口中浅尝了一点,继而冷笑一声。 果然是沉不住气了,以往都用慢性毒药一点一点侵蚀,而这次却直接换了烈性的砒霜,妄图毒死林景辰一了百了。 万俟枭一如往常的将药盅里黑漆漆的汤药全数倒进了花丛。一年前她见到的林景辰可没这么健康。当时的林景辰瘦削如柴,唇色紫红,眼白处泛着淡淡的蓝。万俟枭只消一眼就看出这个少年是慢性中毒。若不是她暗中动了手脚力挽狂澜,现在林景辰坟头的草该有半尺高了。 “大胆丫头!你在做什么!”一声怒喝传来,万俟枭转头就看到大房张氏怒气冲冲的扑上来,一把掐住万俟枭的手臂,一巴掌就要甩上来。 万俟枭往后一仰避开。张氏一个重心不稳差点一跟头往前栽上去。 “大娘!你做什么!”林景辰跟在后面跑过来,一把抢过张氏手上的万俟枭,把她死死护在怀里,怒视张氏。 张氏气得脸都绿了:“辰儿!这贱蹄子倒了你的药,害了你的前程,毁了我林家的希望啊!你居然还这样维护这狐狸精!” “你才狐狸精!”没想到林景辰说翻脸就翻脸。 张氏被林景辰这话一顶居然噎住了。其实她原本是林老爷的一门妾室,就是借着林景辰他娘病重的空挡勾引了老爷才顺利爬上正位的,所以林景辰这无意的一句回嘴一下子让张氏噎住,竟然一时找不到话来回。 “又出什么事了?”一早出来散步的林老爷刚走到满园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吵架声。 “老爷 ̄ ̄”张氏立刻看到救星一般扑上去,开始控诉,“我本是一片好意来看望辰儿,结果出来时就看到,看到这狐媚子居然倒掉了我们宝贝辰儿的救命药材,这存了心是要毁了我们林家的希望啊!我看不过,训了她两句,结果就被辰儿,被辰儿骂了!呜呜呜……我这是做的个什么好心哦,尽给当成驴肝肺了哦!还不如自己在院子里绣绣花呢!呜呜呜” 张氏声泪俱下。 万俟枭被林景辰护在怀里,静静看着他们。 林老爷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安慰了张氏两句,然后打圆场说:“倒了么就再盛一碗好了,惠玲啊,别太跟孩子计较了,啊?” 林老爷怀里的张氏对万俟枭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阴笑。 她料定万俟枭是个哑巴,即使知道什么也说不出来,而万俟枭如果再盛了一碗毒药给林景辰送过去,有了这一出戏做铺垫,林景辰被毒死谁都会第一个想到端药的万俟枭。到时候她只消跳出来说是这哑巴一直对少爷心怀恶念,见倒药的事被发现,就干脆下毒毒死少爷。呵呵,贱蹄子,跟老娘斗,你还嫩着了! 张氏满足的攀着老爷的手臂走了。 万俟枭微微皱起眉。 又去厨房盛了一碗药,万俟枭发现周围走廊上多了不少人。细细一看,都是张氏在林府的爪牙,看来都是来监视她的。她想故技重施倒掉药材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这个张氏,还真是坏心眼呀。 若是她此刻找别人送药进满园,固然自己可以逃脱一劫,可是林景辰就完蛋了。若是大声说出真相吧,万俟枭心下迅速一估量,张氏固然玩完了,可是以林家这样的家世,只怕会为了遮丑而选择牺牲她。所以这样也是不明智的。 万俟枭继续往满园走,走下青石小阶时嘴角忽然一勾。 只见她下台阶时左脚勾了右脚,一声“啊”的粗嘎的哑巴惊呼,整个人就失去重心飞扑出去,“乓”的一下手里的药碗砸的粉碎,黑漆漆的药汁流了一地。 周围的家丁丫鬟都傻了眼。夫人只说她倒掉或者找人帮忙该怎么办,却没说一不小心摔了跟头砸碎了该怎么办呀! 此时,正好林福管家路过,看见此景不禁破口大骂:“败家的哑巴东西!林家待你不薄啊,居然这么回报老爷,非要把家里的东西都砸光了才高兴是吧?非要让老爷子治你个罪不可!走!跟我见老爷去!”林福昨晚被黄氏一说那一眼的阴森,心里对这个哑女可不感冒着呢,现在的了机会,自然恨不得赶她走人。 万俟枭被林福拖着去了客厅,彼时正好林老爷和两位夫人都在,于是客厅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什么?打碎了?”张氏一听说来龙去脉,顿时脸都绿了。眼角一瞥,正看到万俟枭一闪而过的得意眼神,顿时怒气冲心,“哎哟”一声往后仰倒,跌进椅子里直喘气,话是一时说不出来了。张筑透赶紧给他姨妈顺气。 可是张氏说不出话来了,不代表事情就安逸了。挑拨的大有人在。二房黄氏吹着新涂的凤仙花指甲油,在林老爷边上吹起耳边风:“老爷,我就说吧,这个哑巴啊,心眼儿可坏着呢!勾引少爷不说,现在看着没希望上位了,居然还想害了我林家唯一的骨肉独苗,其心可诛!” 若不是条件不允许,万俟枭真相上去抽她两耳光。这个女人,一天到晚无事生非,挑唆事端,昨天被她瞪了一眼还不安分,学不乖,现在逮着机会就又要踩人,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老爷,这个哑巴看着可怜,其实心地坏着呢。一心想蒙骗单纯的少爷好爬上少奶奶的位置,勾引少爷,害得少爷考试睡着不说,现在看着东窗事发,当少夫人是买希望了,居然还想彻底害死少爷!简直就是罪大恶极呀!这种东西,就应该赶出林府!”管家林福跟黄氏换了个眼神。 “对!败坏家风的东西,就该赶出去!不行,赶是一定要赶的,老爷,还要重重的罚!不然这么大的罪就只赶出家门太便宜她了!有了这个坏榜样,家里的丫鬟小厮的,要是不想干了就随便害主子了,那还不反了天了?”黄氏马上接口挑唆。 “带下去,打三十板子再赶出家门!”林老爷严肃道。 马上就有几个家丁恶狠狠的笑着走上来一把拉住瘦弱的万俟枭。 “不许动我的哑哑!”一声怒喝,林景辰突然莽撞的冲进来,蛮力推开几个小厮,冲上去一阵拳打脚踢。他力气出奇的大,野蛮攻势之下打得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居然毫无还手之力。“坏人!坏人!欺负哑哑!坏人!打死你!” “辰儿!”林老爷怒喝。 “少爷!你怎么能这样不分黑白轻重了!你一定是给那狐狸精迷昏了头了!她是你什么人,老爷是你什么人,你居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踩了老爷的面子,当着老爷的面不分青红皂白打自家人?!”黄氏马上尖叫起来。说起来好像是在劝架,可听在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像是挑拨。至少林老爷的老脸完全黑了。 她是你什么人,老爷是你什么人,你居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踩了老爷的面子,当着老爷的面不分青红皂白打自家人?! 林景辰气呼呼的踹开几个小厮,回去抱住万俟枭,怒视横视黄氏和张氏:“你们是,坏人!哑哑是……唔,是……是我心肝宝贝相好的!” 林景辰一句“心肝宝贝相好的”顿时雷到的无数人。客厅里的人全都傻了眼,呆呆的看着林景辰理直气壮的脸。 还是林老爷最先反应过来,他气得白胡须直抖:“胡闹,胡闹!什么相好的!这样的艳情俚语是你,一个专心读书的大家少爷该说的话吗?!” 林景辰一头雾水,眨巴着黑亮的眼睛,傻乎乎的看看林老爷,又看看万俟枭,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万俟枭无力的翻翻白眼,这个傻子什么时候还知道相好的这么个词?谁教的! “太不像话了!老爷!你看看,少爷这么一棵纯洁的苗子,被这淫贱的狐媚子带坏成什么样子了!”黄氏更加找到了充足的理由,越发的得意起来,指着万俟枭破口大骂。 林老爷也气得不轻,他一心希望林景辰能专心读书,争取考个功名回家光宗耀祖,现在却发现好好一个孩子被带坏成这样,他能不失望,能不愤怒么!他气得手直抖:“说,说!谁教你这么下流的淫词艳语的!” 所有人指责的目光都聚焦在万俟枭身上。 张氏终于喘过了气来,恶狠狠的盯着万俟枭冷笑。这下,你终于死到临头了吧!她心中顿时出了一口恶气般的畅快。 大厅里,林景辰扁扁嘴,委屈的指着林福和黄氏道:“林管家大前儿个去二娘房里时不是这么喊的吗?” …… 事情出乎意料的突然转折让故事绝处逢生,二房黄氏和管家林福的不正当关系被揭发,墙倒众人推,一大堆徇私舞弊,克扣钱财,明捞暗取的事都被兜了出来。林老爷气得心脏病发,将这对狗男女各打五十板子转卖给了牙婆,带去边远地区卖掉,男奴女娼。原本是要送官的,但是林家丢不起那个人,所以硬是改成了卖出济州。 这么大个事情闹出来之后,林老爷心烦意乱,自觉家族门面被抹黑,也不想看见林景辰这个始作俑者之一了,索性将他扔到济州城十几里外的一个小镇庄子里去,美其名曰“静心学习”。 面对这个结果,张氏和张筑立刻透交换了个眼神。 机会来了。远离了林老爷的庇护,林景辰这呆子还不是个去壳软蚌,只有任人搓圆捏扁的份儿? 【130】极品小姐 到了庄子的第一天,万俟枭就一下子喜欢上了这里。五月的天气气温舒适,到处都是成片是林木、荷塘。荷塘里有荷花、菱角,荷塘边的小径上,一群群的鸡鸭嬉戏追逐,毛头大的孩子扎着羊角满庄子乱跑,大路上不时走过一头头水牛、耕牛和毛驴,牧童的竹笛其实吹得不是很好,但到底吹出了乡村曲调的悠扬与闲适。 五月的天,村庄郊外,空气清新,阳光明媚,一片农家惬意,果然是个清净的好地方。 “少爷,哑姑娘,以后你们就住在这里,行吗?”接待他们的是这个庄子的总管,林城。这是一个老实敦厚的乡下人,即使知道林景辰是个呆子的情况下也没半分不敬的意思,事事都不忘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 林景辰傻乎乎的四周看起来,仿佛根本就没在听林城的话。 林城只好看向万俟枭。万俟枭朝着林城点点头,露出一个表达善意的笑容,林城这才吁了口气,原来小主子真没两个表主子那么难伺候,看来一直战战兢兢的真是他多虑了。 林城松了口气,行动说话也自若起来,向他们介绍这个院子:“因为主屋那边正在休整,所以只能委屈少爷只能先在这边住几天了。这院子原本是小奴和拙荆居住的,方位风水什么的还算可以,这间是主屋,平素我们夫妻日常居住,隔壁是侧屋,再往边上两间是客房,厨房在西北头,院子那边儿篱笆墙圈起的是鸡舍,因为鸡这东西容易丢,所以家家户户都把鸡舍砌在院子里靠近主屋的地方,可能有点味道,少爷和哑姑娘不要介意。” 万俟枭顺着林城的介绍将院子里看了个遍,一眼扫过去之后又下意识的回头多瞄了对面的鸡舍一眼,最后点头表示明白了。 “那,少爷,哑姑娘,我们进屋去看看环境吧?”林城带路上去推开屋子的门。 万俟枭去拉林景辰,却发现林景辰站在原地回头往鸡舍的方向看去,俊眉微皱,一点走的意思都没。 “怎么了,少爷?”屋里的林城见二人还不进来,回过来疑惑的问。 “喔,没事。”林景辰这才回过神,似乎有点心神不定的跟进了屋里。 万俟枭淡淡勾唇一笑,跟着进屋。林景辰虽然傻,感觉却相当敏锐。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不过是那鸡舍里来了一位跟踪技术极差的不速之客而已。会做出这么二百五事的人,不用说,八成又是那位。 林城将屋里的日用器具陈列介绍了一番,便识趣的退下。 将屋里屋外收拾完,又吃了晚饭芋头粥,两人洗漱一番,竟已到了掌灯时分。彼时万家灯火,狗吠蝉鸣,倒也别有一番乡村野趣。 月上柳梢,万俟枭端着洗澡水出来,正要倒在院子里,忽然眼睛一瞟,看到对面的鸡舍。眼尖的瞄到那个鹅黄色的身影还窝在那,她坏坏一笑,端着那盆洗澡水就大步走过去,“哗啦”一大盆洗澡水就这么泼到鸡舍的瓦棚顶上! “啊!啊呀!啊啊啊啊——” 随着一阵“砰叮乓当”的坍塌声响起,某个黄色身影尖叫着掉进了鸡舍,激起鸡舍里母鸡咯咯哒直叫,一片鸡飞狗跳,鸡毛乱飞。 而那位出了名的二百五小姐大约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凶猛可怕”的母鸡满世界乱飞扑腾,吓得“哇”的一下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一时之间,鸡叫人哭,鸡舍坍塌,乱七八糟的声音牵起周围人家的狗叫,顿时村前村后一片热闹,不少人家刚刚灭下的灯又亮了起来,一些住得近的直接打了灯笼来看情况。 当看到鸡舍里坐着的,正是那位骄纵的二百五表小姐之后,不少庄子里的佃户直接假装啥都没看到,转身就走。还是林城抹不开面前,上前扶了张玉茹起来。 谁知张玉茹一站起来就一把推开林城朝万俟枭走去,用力的推她:“你!!就是你!我知道是你!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太过分了!竟敢这样对我!贱人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一个下人居然敢……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你看不起我!……我,我告诉姨妈和哥哥去,你个丑八怪妄图勾引我表哥!!” 万俟枭无力。面对这个不讲理脑子有病的表小姐,是个人都会无力。此极品是万俟枭刚被救起那会子张氏弄进林家的,因为眼瞧着林景辰一天天好转,中毒迹象越来越浅,于是张氏只好另寻他法,弄来这么个大小姐,希望用联姻来捏住林景辰谋夺林家。结果此极品不争气,在顶着林景辰“准未婚妻”的头衔时又嫌弃林景辰傻,看上了林府的一个长工,还勾引人家,被人发现后居然还超有脸面的抱住林老爷大腿狂哭诉什么“林景辰他是个傻子啊,全济州都没人肯嫁给他,我嫁给他吃了这么大的亏,找个别人疼我爱我弥补你们家给我的亏欠有什么错!”之类的话,差点把张氏气个半身不遂。林老爷自觉家风败坏,张氏又恨铁不成钢之下,把她赶到这个庄子里住,说白了就是软禁。偏偏此极品还丝毫不引以为耻,还理直气壮的觉得林景辰就一傻子,肯定娶不到别人,迟早还会回来娶她的,所以在庄子里依旧一副大小姐做派,以林景辰未婚妻的名号自居…… 当然,虽然她对林景辰没什么太大的感情,但是对于准少夫人这个头衔还是相当执着了,因此她对万俟枭向来都很敌视,仿佛万俟枭会抢了她这个头衔似的。也不想想,兜了那么大的丑事,林家还要她才怪。 张玉茹显然就是不识相中的极品,她一看见万俟枭一副吓呆了没反应的样子,不禁更加的理直气壮起来,她抬手就要甩万俟枭巴掌:“看见你就来气,长得这么丑也好意思勾引我表哥,贱人!” 结果这一巴掌刚抬起手就马上放下了。张玉茹眼神一变,马上忸怩起来春情荡漾,满脸春意的往外面奔去:“表锅 ̄ ̄” 万俟枭回头一瞧,可不,迷迷糊糊刚入睡的林景辰正揉着眼往这边走呢。 眼看张玉茹就电视剧女主慢镜头一般扭着小腰无限美感的往林景辰跑去,身上沾了鸡屎的飘带风情万种的随风飘扬,万俟枭面色不改的出脚 “砰!” 张玉茹一个大马趴摔在地上,正巧一个狗吃屎扑在林景辰面前。 更糟糕的是,林景辰正睡眼朦胧,没看清脚下,一脚正好踩在那风情万种的后脑勺上…… “咦,这地板怎么这么奇怪?”说着,还用力踩了两下,把某人脸都踩进烂泥地里去了。 烂泥地里张玉茹幽怨的声音传出:“表锅,地板素我呃……” “啊?地板还会变人喔?……”林景辰连忙跳开,吃惊的捂住嘴巴。“表妹好厉害,会变成地板喔?” 张玉茹昏头昏脑一爬起来,立马扑上来拉住万俟枭的领子就尖叫:“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绊我的!你个贱人!贱人!贱人!” “你才贱人!”林景辰不干了,冲上来挤进两人中间一把推倒张玉茹,“坏人!讨厌你!” 于是可怜的张玉茹又变成地板被某人狂踩。 “我的卢花花啊不活啦……我的芦花花啊……你死得好惨啊……”边上林城他媳妇的嚎哭引起几人注意。 万俟枭这才看到,鸡舍窟窿的正下方,一直鸡窝被毁了大半,一只估计是正在孵蛋的芦花大母鸡被砸成了鸡肉饼…… 视线移到张玉茹裙子上,正在她屁股的地方,一大块血迹——杀鸡凶手的命案的罪证啊。 “表妹你杀鸡了!”林景辰大呼小叫。 “……啊?啊”张玉茹高分贝尖叫起来。众人正心中暗道总算她还有点良心的时候,她马上哭叫起来:“我的明绸新裙子啊买了好几两银子呢!呜呜呜,你们赔,你们赔我的裙子!” 万俟枭抚额,再次无力。极品就是极品啊,永远搞不清楚状况。 张玉茹还在那大呼小叫到处抓着人要赔她裙子,众人集体无力,又害怕被她缠上,纷纷退避。于是就看到一群村人有如老鹰捉小鸡一般,张玉茹一往哪边撞,哪边人立刻疏散开……如此反复。 最后林景辰不知怎的,一个傻子忽然无比认真,在明灭的火把下看起来无比诡异的对张玉茹幽幽的说:“表妹,你害死鸡命了!小心它晚上来找你!它会站在你床头,咯咯哒,咯咯哒,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张玉茹吓得脸色惨白尖叫连连,夺门而出。 张玉茹走了之后,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万俟枭揉揉发疼的耳根子,从荷包里摸出一粒银子,送到林城他老婆手上,用手语示意她收好,是赔偿金。 林城他老婆抹抹眼泪,想收下又觉得有些对不住万俟枭,有些迟疑。明明是表小姐坐死的,凭什么要少爷赔?可是表小姐是肯定不会赔的,总不能就这么算了白死一只母鸡吧?她家也只是小康,一只鸡,还是颇有分量的家资。再者,表小姐毕竟也是林家人,这林家的钱,按理确实可以收。 可是想着又觉得心里替这哑姑娘不平,最后心里内疚之下,她摸出鸡窝里还算没受损的几个鸡蛋,塞到万俟枭手上:“哑姑娘,那这几个鸡蛋就一并给你吧。已经孵了十几天了,现在吃的话,那可是大补!” 万俟枭微微皱眉,坊间确实有这个吃法,就是想着有些恶心。 “啊?小鸡怎么可以吃呢?不许!我要小鸡!我要小鸡!”林景辰大呼小叫的抢过鸡蛋,一副老母鸡的小气样儿,死死抱在怀里生怕别人抢了去。 林城他老婆有些好笑的说:“那也可以,找只别的在孵蛋的老母鸡一并儿给孵了就是。少爷喜欢,便养着玩儿罢。” 林景辰期冀的看万俟枭。他这一年来已经养成习惯,遇到什么自己一时无法决定对错的事,就会转向万俟枭,等着万俟枭给他拿主意。 最后他终于看到万俟枭微微一点头,顿时欢呼得跳起来:“喔 ̄ ̄喔 ̄ ̄有小鸡了 ̄ ̄有小鸡陪我玩儿了! ̄ ̄有小鸡陪我玩儿了 ̄ ̄” 【131】盗鸡蛋贼 “不好了不好了,哑哑!蛋蛋又、又少了一个!”林景辰慌慌张张跑进厨房大喊大叫。 万俟枭停下手里的活计,歪着头看他。 林景辰上来拉住万俟枭就往隔壁的鸡舍走:“哑哑,蛋蛋又少了一个!”他的力气出奇的大,拉住万俟枭几乎是拖着她往外走。 万俟枭只好放下手里洗菜的活儿,跟着林景辰去了隔壁的鸡舍。 鸡舍里,母鸡们不知是被林景辰赶走了还是刚巧都出去觅食了,窝里正好露出光溜溜的鸡蛋。 “看!看!我们的蛋蛋,又少了一个!”林景辰吸了吸鼻子,指着某个窝里的蛋,急得眼里水光潋滟,浮起两泡泪。 万俟枭一扫,原先的五个鸡蛋,现在居然只剩下一个了。一连四天,居然少了四个鸡蛋。鸡蛋送过来之前就跟屋主打过招呼,所以屋主是不可能拿的,孵蛋的母鸡一般也不会吃蛋,那么,到底是哪个偷儿干的好事呢? “哑哑,我们的蛋蛋……”林景辰扁扁嘴,眼泪直打转,似乎随时都要放声大哭。要知道,林景辰对这几个鸡蛋可是相当好奇相当宝贝的,连让别人摸一下都不肯,一直死死护在怀里的,要不是农户们告诫他再不送到母鸡那这鸡蛋就孵不出鸡宝宝了,他才舍不得放手呢。鸡蛋送过来之后,他每天都要来看上好几遍,每次都撅着屁股蹲在鸡窝边上,双手撑着下巴一蹲就是好几个时辰,比母鸡还敬业。现在他的宝贝鸡蛋一下少了四个,他能不急么! 万俟枭拉拉他的手安慰他,眼神一一扫过鸡舍的每一个角落。那极品表小姐虽然每天都来骚扰,但她还不至于做偷鸡蛋这码子事,所以偷儿肯定另有他人。 万俟枭的眼神在扫到鸡舍角落的一个小洞时顿了一下,而后心里有了数。她拍拍林景辰,示意他看角落的那个洞。 “嗯?老鼠洞?”林景辰一头雾水。在万俟枭的手势比划下,他终于脑子慢一拍的明白过来:“喔 ̄ ̄哑哑是说,偷蛋贼是老鼠!” 万俟枭点头。 “太坏了!老鼠好可恶!我要把它抓起来!”林景辰义愤填膺,气得两颊红红的。万俟枭看着他,心中惋惜。明明一个容颜俊逸的倾城美男,却一脸的幼稚孩子气,实在让人于心不忍,暗叹造化弄人。上天空给了他一副绝世容貌,却没收了他成熟的灵魂。 林景辰对这几个鸡蛋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他说干就干,当晚就死活不肯睡觉,非要拉着万俟枭去监视最后一个鸡蛋,以抓住偷鸡贼。 万俟枭无奈,实在拗不过林景辰的闹腾,只好吃了晚饭就跟着他去了鸡舍蹲点监视。 时分一分一秒过去,鸡舍里不断有初夏的蚊虫开始叮人,弄得万俟枭烦不胜烦,却不得不耐着性子等着,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之后,家家户户都进入了熟睡的梦乡,就连鸡舍里的母鸡们也阖眼入睡了。林景辰傍晚时的那股子精神劲儿早没了,一直在那点着头打瞌睡。 突然,老鼠洞门口有了一点动静,万俟枭一直闭着的眼倏然睁开。 黑暗中,她清冷的黑眸有如猎豹一般,静静注视着敌人的一点一滴的动静。 “吱。”洞中,探出一个小小的黑影。 万俟枭轻轻推了推林景辰。 林景辰一个激灵,马上醒来,正要嘟囔,就看见洞口的那个小脑袋,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神灼灼的盯着洞口。 洞里的小家伙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蛋爸蛋妈的监视下了,它探了探头,发现毫无危险,于是滴溜溜的蹿出来,钻进母鸡肚子底下。 也不知这小东西哪来的本事,居然在母鸡屁股下拱出一个蛋硬是没让母鸡察觉半点!这才叫技术流啊。 这小老鼠一把鸡蛋拱出窝,接下来就方便多了。它欢快的“吱”了一声,扑在圆滚滚的鸡蛋上,骨碌转了个圈儿,鸡蛋往前滚动,它就抱着鸡蛋控制着方向往老鼠洞滚。 于是借着月光,就可以看到,一只全身白色背上有不规则灰色花斑的小老鼠抱着一只比它还大的鸡蛋在地上欢快的一路滚过去。在月光下可以看清楚,这只小家伙根本就没有老鼠的猥琐样子和长尾巴,这分明是一只仓鼠! 小仓鼠抱着鸡蛋滚得那个欢快,好不时得意洋洋的“吱”两声,看得万俟枭好气又好笑。她邪恶心起,在看到这花仓得意的不行时,恶质的伸出食指戳戳它毛茸茸的身子。 小花仓先是一惊,“吱”的一声尖叫,炸毛着跳起来对着万俟枭的食指俩小爪一阵猛挠,万俟枭和林景辰都清楚的看到它的毛都竖起来了,然后,就看到此英勇反抗无效的小家伙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嗖”的转身,飞扑在地俩爪抱头,鼠屁股撅得高高的,一副抱头趴地的怕死样儿。还抖得跟个什么似的。 万俟枭终于没忍住,“噗”的笑了出来。 这小东西,太可爱了! 居然做坏事被逮到不知道逃跑!见反抗无效居然怕死的抱头扑地。真让人无语了。 林景辰重重的“哼”了声,赶紧拿过鸡蛋塞到母鸡屁股底下。可是他的举动到底惊醒了母鸡,一时之间,母鸡咯咯大叫起来,惊醒了鸡舍里其他的鸡,很快就鸡舍里鸡毛乱飞,到处都是鸡扑腾着翅膀咯咯大叫的场面。 万俟枭和林景辰吃不消十几只鸡一只叫跳得场面,只得退了出来,赶紧溜之大吉。那小花仓命大的逃过此劫。不过,相信那只小仓鼠今晚吓破了胆,一时也没胆子再去偷那枚鸡蛋了。大不了明晚再会会此鼠将之绳之以法罢了。 隔日,林景辰一大早就屁颠屁颠的去查看那枚宝贝蛋,结果发现还真的好好的在窝里。于是,这枚命大的蛋蛋更加坚定了林景辰誓死保护它到底的决心。 转眼又到了晚上,这次万俟枭学聪明了,准备了不少的驱蚊用品,倒也奏效。 入夜之后,那只顽强又傻气的花仓果然又探头探脑的出来了。 万俟枭拍拍林景辰,林景辰立马眼睛瞪得圆圆的,戒备的注视着那只花仓。 小花仓故技重施,又从母鸡屁股底下拱出了鸡蛋,再次抱着蛋滚向洞口。 不得不说,这只花仓好像就跟林景辰杠上了似的,这次偷的,还是那枚林景辰的那枚宝蛋。 于是林景辰怒了。在小花仓滚了一半路程的时候,林景辰突然出手,一把捏住了那只花仓! “吱吱”花仓吓得尖叫不已,四只小爪拼命挣扎。 林景辰却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将花仓高高举起:“摔死你!偷蛋蛋的坏贼!” “呀!”林景辰突然惊呼一声就扔了花仓直甩手。“它便便了!它在我手上便便了!呜呜呜……好恶心……呜呜呜,它在我手上便便了……”林景辰委屈的哭了起来。 小花仓被林景辰扔开,轻巧的落地,乌溜溜的眼睛看了林景辰一眼,似乎是在嘲笑,而后飞快的蹿进老鼠洞里,再没了声息。 万俟枭看看哭得稀里哗啦的林景辰,再看看被吵醒的母鸡,立刻将鸡蛋塞回去,拉着林景辰就溜回家去也。当然,那可怜的鸡舍里又是一片混乱鸡飞蛋打。 之后一连又过了三天,林景辰和那只花仓一人一鼠依旧处在胶着对峙状态。那只花仓傻乎乎的却出奇的顽强,似乎跟林景辰杠上了一般每晚必来,每偷必是林景辰那枚鸡蛋。而林景辰也傻乎乎的跟这花仓杠上了,每晚必定不睡,一直守着那花仓,每次都能靠他强大的力气和速度抓住它,却次次被它不是挠到就是被它恶心到,总之每次都不能得手。于是,这两个同样智商不足的傻家伙,还就是跟对方杠上了,每天都要“交战”一下才肯罢休。 一直到了第六天,万俟枭终于受不了决定出手帮忙了。没办法,照林景辰这么夜夜不睡的情况,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呀。 晚上,照例在昏昏欲睡时分等到了花仓出洞。 万俟枭没有急着去抓它。她观察过,这只花仓虽然有些呆头呆脑,但速度和反应奇快,这时候去抓,她的胜算只在五五之间。但是,等它偷了鸡蛋抱着鸡蛋滚一段路之后,就会因为滚动太多而出现短暂的晕头晕脑现象,这个时候抓最容易得手。 在林景辰眼巴巴的注视中,万俟枭耐心等着小花仓拱出鸡蛋,往回滚了好一段之后。她左手蓦地探出,出手如电,一把就把小花仓按在地上。 就在此时,就听轻微的“咔嚓”一声,旁边的鸡蛋破了! “哑哑你拍破了鸡蛋!”林景辰惊呼起来,慌了神。这可是他最后的一枚鸡蛋了!他花了那么多的心思才保住它,怎么可以在最后时刻被弄坏了呢? 林景辰着急,万俟枭心里也惊疑不定。她刚才好像没有碰到那鸡蛋吧?没有吧?应该没有吧…… 就在两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之中,蛋壳上的裂纹越来越大,最后咔嚓一下破了一个缺口。无色的蛋清流出来,接着,一个黏糊糊的黄色团子,爬,或者说是滚了出来。 “喔? ̄ ̄”林景辰吃惊的睁大眼趴在地上,屁股撅得高高的,跟那只小小的黄团子对视。 黄团子抖了抖身上的蛋清,朝着林景辰走了两步,突然一骨碌又滚了好几圈,反复了几次,总算能站稳了。 它嫩嫩的小嘴一张:“叽!”对着林景辰叫了一声。 “呀!鸡宝宝出壳了!”林景辰欢喜的咋呼一声,捧起小鸡就乐颠颠的给万俟枭献宝,“看,哑哑看,鸡宝宝出壳了!我们的鸡宝宝喔!” 万俟枭看看那只憨态可掬的小黄团子,又看看欢喜得又蹦又跳的林景辰,心头浮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按照小鸡认雏的习性,对于第一眼看到的生物,都会将其自动视为妈妈的吧…… 呃,林鸡妈妈? 感谢haruharucn滴1颗大钻钻 ̄ ̄ 感谢brice滴3朵小红花 ̄ ̄感谢yxiaoqian滴3朵小红花 ̄ ̄感谢断头绳滴2朵小红花 ̄ ̄感谢眼媚儿滴1朵小红花 ̄ ̄感谢gzd8899滴1朵小红花 ̄ ̄关于这几章有些平淡的日子……咳,其实……俺是想给你们缓一缓……怕乃们精神压力太大了……囧【132】财运小鸡 接下来林景辰果然成了鸡妈妈一般的存在。小鸡林团团——此名乃鸡妈妈林景辰亲取——回去之后就一直叽叽叫着跟着林景辰,林景辰走,它也走;林景辰坐,它也坐;林景辰吃饭,它急得在桌子下绕着林景辰团团转。林景辰这傻子觉得有趣,居然毫不抵触的就认了这么个“女儿”,还因此沾沾自喜,到处献宝样的把林团团到处秀给别人看。 为了教会林团团啄米粒,林景辰特意在地上撒了一把米,自己一次次嘟起嘴巴去撞大地,差点撞成大饼脸;为了教林团团喝水,林景辰趴在地上硬是学母鸡喝水把脖子给拧了;为了教林团团吃虫子,林景辰傻乎乎的抓了个毛辣子示范,结果被毛辣子毒毛毛碰到,晚上成了名副其实的香肠嘴……唯一值得庆幸的,林团团小鸡终于在林景辰妈妈的献身带领下学会了作为一名小鸡该学会的所有技能。 于是,在农庄里就可以经常看到这么一幅景象:林景辰鸡妈妈在明媚的阳光下慢悠悠的院子里散步,后面嫩黄色的小团子林团团跟在他后面扭着小屁股跟着,不时叽叽叫上两声。而在他们“母女”俩后面,一直白色灰纹的花仓亦步亦趋的跟着,也学着他们母女俩的样子后脚着地走动,俩小爪抬着,屁股扭啊扭…… 说到这只花仓,那得从那天林团团破壳说起。那天林团团被林景辰带走了,万俟枭也就没再管这只花仓的死活,就放了它。结果它还跟林景辰打出革命情谊来了,隔了一天没等到林景辰准时出现来跟它斗法,于是干脆就找到隔壁林景辰的家里来了,并很自觉的时刻跟随在林景辰母女俩身后,相当快速的发展出JQ,成为林团团姑娘的忠实保护者之一。 这天,林景辰照例又带着团团花花在庄子里散步,却撞上了一个不让人愉快的人。 张筑透:“表弟,好久不见了!在庄子里生活可还习惯?住在这么简陋又差劲的地方,还真是委屈你了 ̄ ̄” 张筑透的油腔滑调让林景辰很不喜欢,他大声强调:“我喜欢这里!” 张筑透毫不在意的大步走近,笑道:“表弟不用打肿脸充胖子嘴硬嘛,谁会喜欢这么清苦无趣的地方呀!走,表哥带你去镇子上快活……啊” 原来张筑透光看着林景辰没看到林景辰后面的小鸡和仓鼠,差点一脚就踩到了小鸡林团团身上,仓鼠花花愤怒的扑上去“吱”了两声,吓到了娇生惯养的张筑透。 “老老老、老鼠!”张筑透尖叫着躲得远远的。 “这是我们家团团,这是花花!”林景辰很得意的介绍。 张筑透的脸都绿了。他眼珠子瞪得圆圆的,最后绿着脸咬牙:“那么招人厌的东西,还不快扔掉……哎,表弟,我带你去镇上玩,放下他们吧,啊?镇上可好玩了,吹糖的,捏小面人的,卖叫叫的……” “……唔,那么好玩喔?”林景辰露出向往之色。 “所以,扔了它们,表哥带你去镇上玩好不好?今天赶集哦!”张筑透诱惑。他今天可是领了任务来了,一定要把林景辰搞玩完! “不要!”林景辰一口拒绝,差点把张筑透脸都给气歪了。 张筑透想了想,最后绿着脸咬牙:“好了,准许你带它们!” “还有哑哑。”林景辰讨价还价。 “行!”张筑透怄得要死。 一行人很快到了镇子的集上。镇子不大,但方圆四五里也就这么一个镇子,因此还算热闹,做买卖的,算卦的,写字的,跑堂的,杂耍的,街头卖艺的,层出不穷。 万俟枭一行人在街上四处闲散逛着,不时买点儿零嘴,小鸡林团团和仓鼠花花窝在林景辰身上的布袋里,黑溜溜的眼睛好奇的四处张望。 “那是什么?”林景辰好奇的指着边上不停有人进出的门口。店旗帜上画着两个大大的骰子,门上的布帘写着一个圈起来的“赌”字。 “表弟,那是赌坊,可好玩了,银子生银子的好地方呀!”张筑透嘿嘿的笑。这林景辰真上道,都不用他想法子点拨,自己就问起赌坊来了。嘿嘿嘿嘿“银子还会生银子?”林景辰好奇了。“怎么生?大银子生小银子像母鸡生蛋那样么?” 万俟枭皱眉,张筑透又来玩花样了。 “嘿嘿,不仅大银子可以生小银子,小银子还可以生大银子哦!”张筑透见万俟枭脸色不好,怕她阻挠,一把拉住林景辰就钻进赌坊,“来来,表弟你见识一下就懂了!” 林景辰一进去就被里面呛人的味道给熏到了,想往外走却被张筑透死死抓住不放:“这边这边!表弟,来,我们玩大小!” 在张筑透示范了好几把之后,林景辰总算明白了赌大小是怎么回事。 在张筑透的怂恿下,林景辰迟疑的拿出一粒碎银放到大字上。 而后庄家开摇,边上围得满满得赌徒红着脸一个劲的喊着“大”“大”“小”“小”,一个个眼神发绿。 林景辰看得有些害怕,想走,却被张筑透一把拦住:“表弟,还没等出结果呢。”说罢,给了庄家一个眼色。 庄家“砰”的摇宝结束,拍在赌桌上,慢慢解开宝盅,“大!” “好!生了生了!表弟看,我们的银子生了这么多银子哟!”张筑透忙将一大把银子堆到林景辰面前,脸色兴奋的涨红,跟身边的赌徒一个样。 万俟枭此时也挤到了他们身边,就看到林景辰在张筑透的指示下又迟疑的把银子推向大…… 在一连三把的大赢之后,有的赌徒大叫起来:“快跟这小子,运气真好!快跟着沾点赌运啊!”于是下一把,林景辰把银子放哪,赌徒们就跟着把银子放哪。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庄家摇完后一吆喝,赌桌上无数的手立刻收了回去,大堆的银子堆在了大字上。 庄家揭开宝盅:“小!不好意思,通吃!” “切 ̄ ̄”周围赌徒一哄而散。还有几个火气大的立马冲着林景辰怒吼:“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专门骗老子钱的啊!怎么你自己就赢,老子一跟就输啊!” 别的赌桌的人都看了过来。 万俟枭拉拉林景辰,示意他走人。 林景辰觉得委屈,咬咬唇,把手上赢来的银子全推到大字上。 “摇定开盅,大家都发财!大!”庄家开盅,周围又是一片哄声,几家欢喜几家忧。 看着林景辰面前堆起高高的一堆,众人又恢复了信心,再跟。 结果庄家一揭盅:“小!” 众人怒,却又不好说什么。只是不再跟他了。 结果,他自己一个人买,又赢了! 如此反复几次,终于以最先叫骂的大汉不干了:“那个小子,你是不是赌坊的媒子啊!每次只要跟你的人一多,就输;没人跟你,就大赢特赢,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啊?哥几个被你坑的上上下下一个子儿都没有了!你把哥当娃子耍着玩呢?”口沫四溅的说着,他海碗大的手一把拎住林景辰的衣领,举得高高的,铜铃大眼怒瞪林景辰,凶神恶煞。 众人一见闹事了,赶紧让出地方来,站在边上看戏。 林景辰吓坏了:“没,没有!” “还说没有!今天就打死你个媒子!老子最看不起出千的人了!”大汉“轰”的一拳打碎了旁边一个椅子。 林景辰脸色发白:“没有,没有……” “表弟!表弟!我早就劝告过你,不要跟那些人勾结……唔唔……”张筑透正要扑出去栽赃陷害给林景辰最后一击,却突然被人捂住了嘴巴往后一拽。 万俟枭飞快的往张筑透嘴里丢了几个朝天椒,然后扑上去从凶恶大汉手上拽下林景辰,“啊”“啊”的朝大汉比划手势:输不起就别欺负赢的人! 大汉怒了:“一个哑巴还敢这样看不起大爷!大爷赢给你看!”话说得其怒冲冲,但手上却放下了林景辰,冲到桌边又去下注了。激将法一击奏效。 而边上,本想火上加油落定林景辰窜同庄家罪名的张筑透同志,正口耳喷火,被那几个朝天椒辣得直吐气,嗓子哑掉,此刻去后院拼命地找冷水去了,更别提说什么话了。 回到赌桌,林景辰本来捧了银子想走,万俟枭却不大乐意。张筑透这王八蛋撺掇赌坊想坑人,几个朝天椒就算打发了?太便宜他们了吧? 万俟枭向来睚眦必报,哪能这么便宜那张猪头。于是她不着痕迹的赶出林景辰包里的小鸡林团团,一颗米粒探到赌桌上。 林景辰刚想走,却发现林团团跳出袋子在赌桌上跑,于是只好放下银子却抓林团团:“团团,我们回家了!” “买定离手!开了!咦?大?”庄家脸上狠狠抽了一下。 于是林景辰刚才随意丢在赌桌上的银子小山又变成大山,高高的一堆。 小鸡团团嫩黄色的身影在赌桌上跑了一圈,这回站到了另一边停下,在赌桌上啄食。赌桌周围人太多,林景辰挤不过去,林团团的位置又太远,林景辰这边够不着,于是心急之下干脆拿起银子丢过去,意图吓开团团。 谁知宝盅一开:“小!” 众人惊呼。 “神鸡!财运小鸡!”先前的那个大汉第一个大叫起来,顿时周围一片恍然声。 于是众人死活不肯让林景辰抱走林团团,非要再来一把,就是输了也甘愿。林景辰被一大群人虎视眈眈的拦着,只好放下林团团,撅着嘴巴不情不愿的继续赌。 下一把,林团团同学在赌桌上跑了小半圈,停在小上面,昂头叽叽叫了两声,像极了骄傲的挑衅。 大家呵呵一乐,不约而同的都买小。 庄家一连输了几把,已是满头大汗,揭开盅:“小……”他都快哭了。 “再来!再来!不许走!财运小鸡!再来一个!”众人欢呼。整个赌坊都沸腾了。 赌坊换了庄家。结果三五把下来,还是老样子。最后其他桌上赌客稀稀拉拉,都来看这边,里三层外三层。凡是只要有一个铜板的,都扔上赌桌追随财运小鸡赚大钱去了。庄家的脸是越来越白,汗是瀑布般的往下淌。坐庄的换了一个又一个,整个赌坊都卯上劲了,还是没用。 七八把下来,财运小鸡的呼声越喊越高,赌坊数个月的收入全赔进去了。庄家腿直抖,连宝盅都拿不好了。 十几把下来,终于在又开出一个满堂彩之后,最后一个庄家心力不及,哐当倒下了。 众赌徒抢了钱,一哄而散。 等赌坊老板听说赌坊来了高“鸡”,匆匆赶来之后,只看到赌坊被激情的众人破坏得一塌糊涂,桌子椅子缺胳膊少腿,茶壶水杯砸得满地,赌桌上一个子儿都没有,连抽屉的储备款也赔光了,整个赌坊就跟台风过境后似的,破破烂烂。而庄家一个个精神失常,神态萎靡蜷缩在角落,万万不敢相信自己输给了一只鸡,更有一个昏在地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赌坊老板呕出一口鲜血,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而始作俑者万俟枭两人,早跟着人群抱着银子溜之大吉…… 唔,银子生银子,挺好! 当张氏得到这个消息时,气得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本想借赌徒恶客之手除去林景辰,结果这个傻子运气居然好得离谱,竟然把一个赌坊都赢空了,害得她私房钱都赔了那赌坊老板去。这个林景辰,非除掉不可! 看着嘴巴肿成香肠,嗓子辣成破锣的表侄子,张氏恨恨的一拍桌子:“看来,只有请宫里的姨表妹妹帮忙了!” “姨妈的意思是……”张筑透眼睛一亮,透着一股子狠劲。他被那个哑巴弄成这个样子,偏偏那哑巴当时做得隐秘,还没有证据能证明是她做的,他只能吃这哑巴亏。这次,他非得连本带利讨回这笔账不可! 张氏深深呼出一口气,恶狠狠的阴笑:“在宫里头,要什么毒药没有?嗯?” 【133】当爱已成空 秦羡捏着手上的书信,力气大得手背青筋浮起,他静静的坐在昏暗的御书房中,眼睛死死盯着那黑白分明的字迹,几乎瞪出血来。 她说天意怜悯,她说造化弄人,她说远离宫中是非才看清人生几何,究竟意在何方。她说几经思量终于还是决定,跟那个人走。借洪水远遁他乡。 她说望君成全。 她说对不起。她说爱上了别人。她说蓦然回首,才发现原来云裳才是她真正想共度一生的良人。她说…… 说…… 说…… 说!! 骗人的!不是真的!这封信一定不是真的! 秦羡将信纸拍在御案上,面色沉静却脚步慌张的去寻找证据,慌乱中带倒了桌上的笔架,顿时呯叮乓当东西连带的摔到地上砸碎。 秦羡怔怔的看了看地上的残片一眼,呆了呆,却马上转向了书架。 他管不上这么多,他此刻有如瘾君子发作,急切的要寻求安慰之物。他需要立刻找出证据证明这封信是假的,这不是绮儿的意思。他慌乱而颤抖的从书架盒子里找出其他的数张信纸往桌上一铺。急切的在前面几封书信中寻求反驳的证据。假的吧?假的吧?这封信不可能是真的,对吧? 可是一封一封看下去,他的心一点一点变凉。 跌坐回椅子,他心里一点一点浮起凄楚。 原来,她早就在暗示他该放手了。她的信里,从头到尾,每一封都在说云裳。北江府灾民暴动,是云裳从天而降救了她。路上淹了水,是云裳背着她渡过去。灾区瘟疫流行,是云裳费心千辛万苦找到大批的药材拯救了灾区…… 云裳,云裳,都是云裳! 每一封信,字里行间,都是云裳的影子! 原来,她走前说的那个故事不是要规劝君王三人成虎的典故,而是要告诉他不要太过相信自己主观认定的判断。事实有时候出乎人的意料,但是所有人都接受了,你也必须得学会接受。 原来,竟是这样的意思啊…… 原来,距离真的可以隔开一切。怪就怪他太自负,太自以为是,太相信自己主观认定的爱情,却不想原来感情真的是这么脆弱的东西,几天不见,就可以划断一份感情,隔开一段人生。 从此两不相见,天涯永隔。 秦羡颓然的倒在椅子里,了无生气的坐在御书房中。 黑暗中,他独自静默的坐着。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感觉不到身体的疲惫。 只有心,痛得无以复加。眼中泪腺涩涩的疼,却是浮不起消失多年的盈润泪意。他的眼泪,早在当初秦衍死时就哭尽了。现在他想哭,却哭不出来。想笑,却发现嘴角扯动一下都是那么费力,那么的疼。 疼进了心尖里。 不只是肉体的疼,更是灵魂被抽走一块似的刺心,一想起白纸上那几个字,那些个陌生的字眼组成的意思,他的心就一下一下的刺痛。比针扎还疼。比当初被人在南楚国宴上迎头讽刺踩践颜面还疼。比秦衍的尸体捧在他怀中的时候还疼。 每一个陌生的字眼,就像一把刀,泛着寒冷的光,冷冷的剜掉他一块肉。一刀又一刀。每看一遍,他就被剜得骨肉分离,鲜血淋漓一遍。麻木的神经就狠狠的,再痛上一次。 一年了,到现在已经一年过去了。 浑浑噩噩,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年到底做了什么。就记得,好像因为想念却不可得,只能娶了她的姐姐莫倾城以慰相思。她一直都不喜欢莫倾城他知道,可是,可是看不到她,听不到她的声音,闻不到她的气息,她已经抛弃他了,难道连他想念的资格也要剥夺吗?他只是想,只是想借着莫倾城与她那三分相似的面孔,可以透过莫倾城,看看她的模样而已。 他只想看看她而已!哪怕远远的,看上那么相似的身影一眼,他也好满足。 她不要他了,他要为自己争取最后的一点权利,一份想念的资格而已! 这是他最后的私心。 所以他娶了莫倾城,娶了那么个模样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只为了在深夜疯狂思念夜不能寐的时候,可以穿着中衣一路跑到中宫,在那张圆榻上,透过纱帐看到那么个熟悉的身影。 至少,可以让他午夜疯狂的心安定下来。然后骗自己说,还好,她还在。一切只是他的一个噩梦,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一年了,这样不知所以的日子过去一年了。 事隔这么久,他依旧会在浑浑噩噩的余闲中翻出这封信,一遍又一遍的看,一遍又一遍的疼。像把自己一刀一刀剖开,历历细数每一样脏器,然后咬牙刮掉脏器上附着的每一寸思念,一点,一点。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忘掉疼痛,忘掉往事,然后没心没肺的活着,骗自己说日子还是很满足的。没有她,他也可以过得很好。 可是每一次翻开,一个字一个字念下去,都跟第一眼看到这封信时一样的痛,不,甚至更痛。 痛到骨髓里,痛到烂在骨头里却偏偏还舍不得放弃。 痛到他此生最恨背叛的人,却偏偏被这么薄薄的一张纸伤得无以复加却依然舍不得去伤害她。 所以他只能选择伤害自己。把所有痛苦都一力承担,把所有孤单也掩藏在那张明黄的卷轴之后。 他永远记得那夜他是怎样用颤抖的手,写下了废后的诏书。没有人明白为何皇后死于洪水,立新后还要特意写废后诏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为了给她一个安心。 她的那封信说得很清楚,她没有死,她只是,借洪水诈死远遁,从此离开他的触手范围,消失在众人视线中,也许做个撑船的婆婆,也许做个卖茶叶蛋的嫂娘,总之,过一份独属于她和云裳、从此再也不会带上他的影子的生活。 既然她想和云裳逍遥天下,那他便放她去飞。狠心斩断自己缠绕她的触手,断掉自己与她一切的牵连,让她挣脱束缚,向蓝天飞翔。因为爱,所以再痛也舍得放手。只要她幸福。 从前的缠绵变成她如今飞翔的牵累,他舍得挥剑斩断自己的触手。放她走。 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废后。 她想走,她想跟云裳过她要的生活,顶着皇后的名头只会给她造成无端困扰。即使她在青史上已经“死”了,可是一日没有废后的诏书,她就一日是他名正言顺的妻,不论活着还是死亡。 所以,他放她走,给她自由,他的废后诏书,是写给她一个人看的。只为了告诉远在他乡不知哪个角落里的她:朕已经放手了,你且安心幸福吧。 …… “启禀皇上,门外左相大人求见。”御书房外传来路公公的传报声。 秦羡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又陷入了悲恸不能自拔,他现在经常这样一走神就是数个时辰不知外界人事。若不是身边的人时不时来打扰提醒一下,他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天就会在那一遍遍的回忆中因为心力交瘁而死去。 将御案上的东西草草收拾了一下,地上的残片到边上,他略略一整衣袍,对外道:“宣。” 狐清影进来,显然他心绪不好,甚至是紊乱。他的身上,还带着香烛和纸钱的味道。这次他没有像平日一样多说什么教条的礼仪话,只是从袖子里摸出一枚簪子,按在秦羡手心。 秦羡这才注意到,他脸色差得很。刚想问他怎么回事,视线却在接触到那枚木簪时一僵。 凤头簪! 他当年亲手雕给万俟枭的凤头簪! “这是……”秦羡睁大眼,耳中轰鸣阵阵。清影这是什么意思?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来给他这个?他又是如何得到这枚簪子的?真相眼看就在眼前,秦羡却突然害怕起来。 狐清影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痛楚的神色。他阖眼定了定神,下定决心似的咬牙道:“皇上可知,这世上,除了清影和未下山的桀龙,还有一人能完全的模仿他人笔迹?” “什么意思!”秦羡忽然仿佛明白了,倒退了一步,身子一震。 “壑兼郡王。……因为临摹得太像,完全真假难辨,所以他有一个习惯,凡是出自他手的仿写笔迹,一定会在纸页后面点上一个朱砂点。” 秦羡面上瞬间血色尽褪。 他颤抖着扑到书架边,疯了般的拿出最后的那封书信,翻开。 背面,右下角一个朱砂红点就像一滴血泪,刺痛了秦羡的眼部神经。干涸多年的泪腺,就在那一刻,眼泪汹涌而下。 秦羡不知道狐清影是何时离开的,那一夜,他就站在窗边,捏着那张书信,呆呆的看着背面那个刺目的朱砂红点,一整夜…… 当皇宫的晨钟响起时,薄雾渐散,秦羡才缓缓转过头。 窗外,黎明的晨曦透过花枝照了进来,描摹出他的侧颊,勾勒出他一头青丝雪华。白发三千,青丝成雪。 那张带着朱砂点的书信缓缓飘落。 当爱已成空。 感谢yxiaoqian滴3朵小红花 ̄ ̄感谢木乃伊不哭滴1朵小红花 ̄ ̄感谢凉子冰凉滴1朵小红花 ̄ ̄感谢cuimoxuanwu滴1朵小红花 ̄ ̄么么! 【134】当年真相 狐清影跌跌撞撞回了相府,“砰”的推开书房的门,踉跄着扑到书桌上,支撑起喘息的身子。 强烈的哀伤让他痛苦得心都扭曲起来。 一年了,一年了…… 这一年里他埋首公文堆,榨尽自己最后一点闲暇。因为只要一闲下来,他就会不断想起过往的种种,想起那个嚣张又自负的女人,想起那枚悬崖边的凤头簪。于是,他甘愿为秦羡揽下一切公务,一点一点透支生命,就是想为自己赎罪。 万俟枭的死他是知道的。他甚至知道更多更深的详情。他知道是顾青城利用了她信件的弱点,掐住了云裳这个突破点,一封信就将未来拧向了偏轨。他知道是莫倾城派出了皇宫里的某位颇有地位的公公给她致命一击,从精神上打垮了她。他还知道那么多的黑衣杀手分别来自朝廷乃至柔然的各方势力……可是他不能说。 他只能看着。身居高位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毁灭,然后,拦截下一切她与秦羡的牵连信息。 她,必须死。 要她死的人太多,他根本不需要下手。也下不了手。可是,他能为她做到的,也仅仅止于此。不陷害,不伤害。 她必须死。 当初在她从柔然战场回来的那日他便提醒过她:帝倾星,他不惜一切代价必定要毁之。 只是他当时没有告诉她,他怀疑顾青城是帝倾不错,但是,她也在他的嫌疑名单内。且,与顾青城一样是高危险人物。 那日,他明言告诉她:帝倾星,他必不择手段杀之。 他是提醒她,也是试探她。 可是,她并没有给出太大的反应,既没有急着去消灭顾青城洗脱嫌疑,也没有知道收敛光华养精蓄锐。这让他,不得不布下一个更大的局。 一个,用四十万大秦百姓来做筹码的局。 他赢了。 他提供了一个开头,接下来的一切,都任其发展。果然,一旦和秦羡南北分立,就多的是各方牛鬼蛇神来破坏她和秦羡的感情,多方狙击。 他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一直处在矛盾之中。从布下这个局,送她出行起,他就在反复的矛盾中纠结挣扎,却不得解脱。他甚至在最后时刻突然脱口而出“不要去”的话,幸运的是,她说“谢谢”,然后毅然离去。那夜,他罚自己在幽暗的密闭禁堂面壁了一夜。 而后,她赈灾南下。她力压宁硕云。她发现瘟疫,她感染疫病,她险险获救。她指挥抗洪。她被洪峰冲走。她重现江南。她被各方追杀。她单骑北上……她一次次的被追杀,一次次的倒下,又爬起来。 他一张一张的读着南方传来的讯息,心头一次次的纠结,一次次的咬牙承受命运。 可是他也是人。他也会心软,会心疼。他放过她两次。一次派人搅了宫里的追杀,一次让大秦心脏防御重城的天都城给她放水混了过去。 所以她才能一身伤病的只身来到帝都。否则,一个遍体鳞伤高烧不退的女人,一个身体疲乏到头的男人,怎么可能真的逃得过重重追杀来到帝都! 可是那两次之后,他都会后悔,然后狠狠给自己一掌,罚自己违背职责,徇私纵情,妨害天下大业。 最后那次在皇恩山,他得到消息匆匆赶过去时,只看到她落崖的那一幕,他甚至来不及救她。 他救下了云裳,并在山崖上,捡到了那枚凤头簪。 簪子入手,他心里说不上来的抽蓄。 心,钝钝的生疼。 在那一刻,他终于承认了,他承认他心里有她,有那么一抹挥之不去的倩影。她张狂,她自负,她骄傲,她神采飞扬。 可是,可是若跟天下大业比起来,个人私情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成全了自己的私情,那么这天下,又要有多少像她一样的如花女子,像他一样的青年男子毁于兵乱!又有多少个比他们还美满幸福的家庭毁于战火!帝倾出,天下大乱,他担不起这个风险! 爱,是私情;毁,是天道! 为了天下大义,为了这与身俱来的责任,他必须选择毁之灭之!世上的家庭千千万,不差他这一个! 他不后悔! 他不许后悔! 不许!! 从下山那一刻,他就没有退路了,只能一条路走到头,或者死,或者成就君王霸业!安邦定国辅天下! 狐清影的手握紧手边的砚台,似乎手上痛了,就能减轻心头的扭曲痛楚。 他没有出手杀莫绮潇,可是莫绮潇的死,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今天是她的忌日,他难抑痛楚特意去烧了黄纸香烛,怕她黄泉孤单。可是越是吊念,越是想念,最后心痛得无法呼吸,压抑得他几乎崩溃。于是再也忍不住,冲动的去告知了秦羡当初被瞒下的秘密。 一切既然已成定案,那么,秦羡就算知道前因后果,也无可奈何,只会让他有了仇恨目标,重新振作起来对付顾青城。不然,就他现在这样的身子,又能为他分担多久? “咳咳咳……”狐清影心下抽痛至极,一下子引发了肺虚,猛烈的咳嗽起来。因为这一年的积劳过损,狐清影身子虚弱得很,精力都被榨干了。他撑着桌子咳嗽不止,喘息越发的沉重。 “爷?……爷!”小厮童儿推门进来,一看见狐清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慌忙放下手中的托盘,过去扶住他,慢慢坐下。 狐清影咳了很久都不见停,“不……不碍事。药,端过来……咳咳……” 童儿忙端了药碗给狐清影看着他服下。 见主子气色极差,身子虚疲过度,却还强撑着要每天阅览这如山的奏折,处理政事,童儿再大的心胸也忍不住含泪哭道:“皇上不管事,爷您尽给他擦屁股,忙政务做什么!是他秦家的江山又不是你的江山!” “咳咳……咳……”狐清影咳得厉害,脸色虚白,似乎要把肺咳出来一般。 他这次没有沉下脸训斥,也没有说任何大道理教导童儿,只是在咳得快虚脱停下时气若游丝的笑笑,摆摆手道:“皇上他到底年少,不更事,总要有人担待。” 说罢,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 童儿站在边上忙给他顺气,心里确实一阵一阵的发酸。皇上还小,您就比他大了多少?两岁还是三岁? 童儿到底没说出口。他跟了爷这么多年,还是知道爷的性子的。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更别提死亡了。在他的责任,他的天下大义面前,阎王爷算什么!给他一千只眼睛他恐怕都懒得多看上一眼! “咳咳……咳……今日……咳咳……又有什么大事吗?……”狐清影理顺了气,问童儿。自从掌权帮秦羡批阅奏折,代为处理政事以来,狐清影就开始派出童儿在帝都各处游走,收集各种情报八卦,以便及时掌握帝都内各方动向。 童儿给狐清影披了件外衣,想了想开口道:“大事倒是没有。……唔,如果皇后娘娘生病倒下也算的话。” “哦?皇后娘娘……生病了?”狐清影手上的毛笔停了下来,面色严肃起来。后宫之中,争斗不断,莫倾城到底没有莫绮潇心狠手辣,镇不住那些妃子们,表现在最面上的就是不断“生病”。 “尉迟瑛大人已经去查了。说来也简单,去太医院严刑一问,马上查出是有一位姓张的才人日前去取过几味剧毒的药材。虽然那才人说冤枉,但是刑狱司可不是造着玩的,估计没几天就会招了。”童儿不在意道。 狐清影却执笔未动,细细寻思了一阵。最后,他搁下笔,对童儿吩咐道:“去给尉迟瑛大人递个信儿,重查。凶手……不是那张姓才人。……但是这张姓才人会去配……咳咳咳……剧毒药材,也要列入重点……咳……监视对象。” “是。”童儿领命离去。 尉迟瑛接到这个指示时就不解了,为何左相大人的指示和皇后娘娘中毒榻上给出的指示一样,都是否定张才人,一口咬定凶手另有他人。 尉迟瑛结合自己在后宫生活的经验仔细梳理了一下,也立刻发现了问题。宫斗代表的是朝廷各方势力的斗争,要死就是死一窝的事,所以相当谨慎,没有人会傻到去太医院拿毒药,一般都是由宫外的家族势力搜罗奇药送进来,以求神不知鬼不觉。所以,这个张才人,显然是拿药材被人看到了,才被故意嫁祸了这一出。 这样一梳理通了,尉迟瑛也找到了破案的线索,顿时眉头舒展开了。 不过,让她踟蹰放不下心的是,这个张才人要那些稀有的剧毒药材做什么?配药吗?说出去谁信啊! 尉迟瑛留了个心眼,叫来心腹:“阿达,去查查那张才人在太医院取走的药材作何用处了?仔细监视了,不得有误!” “是!” 未出两日,插手这个案子的狐清影就得到明确结果:那些剧毒药材确实被制成毒药,而且已经送往了江南济州。 狐清影唤来武功最好的侍卫:“冷一,你去一趟济州林家,找回一瓶宫中流出去的毒药,大约是蓝色的瓶子,灰白色粉末,入汤后难以辨别。所以你一定要在那些人下毒之前将毒药夺回,否则后果不可估量。” “属下明白!” 【135】她还活着 “林、景、辰!你做的好事!哎哟喂哦我的腰……”张筑透揉着后腰大骂着走进林景辰的满园,气势汹汹的来兴师问罪。扶着他的是极品小姐张玉茹。 话说在庄子里呆了几个月过了夏天,林老爷又要出去做生意了,临行前到底不放心宝贝儿子,于是又打发了新管家接了林景辰回来。张玉茹便借着机会死赖着非要一道儿回来,新管家到底才上任,还缺历练威信,说话也没什么底气,只能忍气吞声的在张筑透的呼呼喝喝中带了张玉茹一道回来。 园子里,林景辰正抓着一把香蕉,腋下挟着一把香蕉,手里还拿着一根香蕉在吃。听见园子外的喝骂声,他傻乎乎的转过头,黑溜溜的大眼睛懵懂的望着进来的两人。 “表锅 ̄ ̄”张玉茹一看见林景辰马上风情万种的飞扑过去。结果脚下一滑,“砰”的又一头栽在大地上。世界狠狠震了两震。 “林景辰!你做的好事!”张筑透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到处乱丢香蕉皮屡教不改,前几天摔了姨妈,今天又摔了我和表妹,你是不是跟我们有仇啊?非要跟我们过不去!你是不是要把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给摔死你好一个人独吞了那份家产啊是吧?!” “表锅 ̄ ̄”地上的张玉茹一抬头,泪眼盈盈鼻青眼肿,两管鼻血风情万种的顺流而下。 林景辰咬着香蕉,呆呆的回了一个字:“……啊?” 然后世界顿时安静了。继而张筑透的破口大骂和张玉茹的委屈痛哭声交织在一起,吵得整个满园都不得安宁。 林景辰看看他们,依然决定出去清净。 “你,你别走!”张筑透激动的上前去抓他,结果脚下又一滑,“砰!!”狠狠砸在张玉茹身上,摔成一堆。于是世界彻底安静了。 林景辰看看地上的一双人,歪着头想了想,决定去告诉大娘表哥表妹在他园子里“睡着了”。 到了张氏的金玉园,林景辰刚进了主寝小院落,就眼尖的在花丛里看到一只蓝釉的小瓶子,这样剔透的蓝釉真不多见,比市面上能见到的所有的蓝釉都要纯净晶莹,看着就赏心悦目。林景辰一眼就喜欢上这只小瓶子。 于是他顿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马上一骨碌爬在地上,小孩子摸床底一般伸手去挠那只花树底下的小瓶子。 刚刚抓到那只瓶子,突然身后传来张氏的声音:“辰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林景辰一吓,赶紧将瓶子塞进袖子里,然后爬起来面对严肃的张氏,一下子脑袋空白忘了自己要来做什么。 “你做什么呢?”张氏拔高了声音,不悦。 林景辰想了又想,最后终于想起来了:“啊……大娘,表哥,和表妹都在我园子里,睡着了。唔,快让红儿姑姑把他们搬走吧?不然地上睡睡会着凉喔!” 张氏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们昏在你园子里了?这么重要的事你不立刻来报,还在这里玩什么玩!浪费时间!” 张氏气得要死,林景辰则乘着她转头对红儿吩咐搬人的时候溜了。等张氏发觉,自然又是一通气骂。 林景辰出了张氏的园子,笑眯眯的摸出那个小瓶子,捧在手里爱不释手的往回走。 真好看,蓝蓝的小瓶瓶,装粉粉哑哑一定也会喜欢的! 林景辰欢呼一声,快活的往满园跑。 冷一翻墙进来一眼就看到的是这幅景象。 本是不屑嗤之的,可是在眼睛扫到林景辰手中那只瓶子时,立刻眼神一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样高技艺的蓝釉瓶子,也只有宫中能出。就是这只了! 冷一立刻无声无息的隐匿身形追了上去。 他就看着林景辰跑回满园,然后进了主屋。看看天色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了,冷一知道林景辰恐怕一时半会是不会出来的了,他便找了个角落隐匿起来,无声的盯梢。 晚饭后不多时,两个小厮送了洗澡水进去。在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目标林景辰再次出现。 让冷一欢喜的是,林景辰非但没有把蓝瓶子珍藏起来,反而是拿在手上抛接着走了出来。这就意味着他不需要冲进屋里慢慢找,而是只要一鼓作气冲上去抢了就走便能完成任务。实在是……太简单了! 冷一很想大笑。 眼看林景辰那傻子倒出瓶子里的粉末要往脖子身上涂抹,冷一大惊,忙再也顾不得隐匿,迅若闪电般的扑上去一把就夺了林景辰手中的小瓶,往怀里一揣。 “……啊?啊!”林景辰先是发现黑影一闪,手上瓶子没了,然后才发现面前居然夺了一个黑衣蒙面的不认识的人。 “瓶瓶!你抢我瓶瓶!”林景辰跺脚大叫。“坏人!还给我!”说着,扑上去就要抢。 冷一后退两步,一把推开他,转身就弹跳飞走。 结果一转身,右脚下一滑,“砰!”的一头栽到了地上! “团团!花花!咬他!” 冷一刚刚爬起来,还没站稳,突然一团不明物体飞来,扑愣愣撞上他的脸,大钢针一般的尖喙专挑他的眼窝直啄。冷一被啄得睁不开眼,拼命的用手挥它。 团团此刻已经长成一只半成年小母鸡,绝对有野蛮女友的凶悍,咯咯的大叫着,俩爪子抓住冷一的头发,尖嘴啄得他睁不开眼。 冷一被啄得恼火,拔出匕首就朝团团刺去,一刺得中,受伤的团团速度慢了一拍,立刻被他一把拍了出去。 “团团!”林景辰尖叫着扑过去接住手上的小母鸡。 冷一并不恋战,转身就跑。 院墙里面有一棵老槐树,借着这棵树可以跃出墙外,冷一飞快的掠到槐树下,提起跃起,突然皎月下就看见一道白光朝自己扑来! 冷一已经跃起,避之不及,被白光撞了个正着!提起的气一松,他一跟头摔了下去。 刚落地站起,冷一来不及反应,马上白光又撞上来,紧接着两只小爪飞快的“PIA”“PIA”在他脸上挠了个十字爪痕后跳开。 冷一慌忙退开,捂住脸,这才看清,地上的白色团子是只小仓鼠。此刻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显然处在极度愤怒之中。 冷一捂住脸,脸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若不是亲身体验,他绝对不敢相信,一只仓鼠居然有如此惊人的跳跃爆发力和闪电般的速度。 “坏人!抢我瓶瓶,还打团团,我跟你拼了!”后面的林景辰也扑了上来,他蛮力大,一拳头打得冷一差点摔倒。同时仓鼠花花也扑上来,小爪子狂挠,顿时冷一脸上没被蒙面的地方就开了花。 冷一被这一大一小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因为他来就是要挽救伤亡避免人命的,所以更不可能出手杀人,于是他只能点到即止的推,踹,却哪里是这对野蛮爷俩的对手,被摁在地上往死里打。 “在哪?匪贼在哪?”满园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原来刚才林景辰的喊叫惊到了家丁,于是组织了大批的护院小厮前来抓贼。 冷一一下子急了,潜力爆发出来,慌忙震开林景辰和花花,抱头鼠窜。 “在那!在那!抓贼了!抓贼了!”铜锣敲得哐哐响,冷一心中忍不住的破口大骂他这样的身份居然被当成贼追着满院子跑,心中暗恨,却只能更快的扑向院墙,急着飞出去。没办法,不然被抓住了送官,那就更丢人了! 结果心里越急,越来不及看脚下,越靠近院墙的地方香蕉皮越多,最后家丁们就点着灯笼看着那个贼子往院墙跑,跑两步一个跟头,“砰!”顽强的爬起来,跑两步,又一个跟头“砰!”最后家丁们都不忍心上去抓他了,实在太可怜了。还有好事的家丁在后面大数:“……五、六!哟,七个了!八、九、十!……” 冷一听得心头恼,可是越恼越不济事,最后脚下跌的更重。终于在那些家丁数到十五的时候,他半飞半爬的上了院墙,含恨的朝院子里瞪了一眼,跃下墙去。 在他跃下的那一瞬间,屋子的门开了,万俟枭推门而出走了出来。 冷一在那一眼无意中瞄见那身影和半边没有伤到的容颜时眼睛倏地睁大。 大秦皇后,他是见过的! 冷一顿时冷汗涔涔,心惊肉跳。事关重大,不管怎么说,先立刻飞书回报! 狐清影接到飞鸽传书时正好碰上秦羡私访到他家。看了信纸后他的脸色忽青忽白,有心掩饰却被眼尖的秦羡看了个正着。 “清影脸色不好?”秦羡自从得知是顾青城捣的鬼之后,开始有了仇恨,有了动力,又开始逐渐的主动承担起政务,故而这些日子经常出现在狐清影府上,与他商议交接政事。 “没。没事……”狐清影笑笑,将纸条撕碎扔了。 秦羡眼尖的在某一片没能撕更碎的纸片上看到两个蝇头小楷“绮氵”。他心头一动,但面上却没有什么表露,而是继续缓缓一字一字笑道:“这一年着实辛苦清影了,忙里忙外,替朕打理这么多的事……” 狐清影心头一震,皇上他,是不是看出什么了?不过他嘴上只能敷衍道:“为君分忧,为臣自当竭力而为之。” 秦羡点点头,拿过手上的折子,道:“刚才所议,清影这个见地甚好,朕觉得……” 两人继续讨论起来。仿佛刚才的小插曲并没有什么意义。两人皆各怀心思,都有默契的不再提及。只是各自的心里,都各有一番计较。 感谢bingjue滴1颗大钻钻 ̄ ̄ 感谢黄沙弥漫叻等待滴3朵小红花 ̄ ̄感谢brice滴2+1朵小红花 ̄ ̄感谢季修樱滴1朵小红花 ̄ ̄么么! 【136】狂心重起 “表弟,怎么不喝?这可是姨娘特意亲手为你炖的鸡汤哦!看姨娘多疼你!表哥都羡慕死了!……你不喝,表哥可要喝了啊?”张筑透坏心的拿起碗盅放到唇边,做出要抢他鸡汤喝的样子。这是很多大人逗小孩子吃饭的常用手段,意在激起小孩子的抢夺心理。 谁知林景辰是个好宝宝,他把最后半根香蕉塞进嘴里,摇头:“辰辰不喜欢鸡汤。表哥喝好了。” “……”张筑透顿时手僵在那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表锅 ̄ ̄这么香香的鸡汤,你怎马可以辜负姨娘的一片心意喃?来,表妹我喂你 ̄ ̄”张玉茹嗲声嗲气的挤到林景辰身边,抢过哥哥手上的碗,舀了一勺野蛮的送到林景辰嘴边。原本她是不同意姨妈和哥哥的计划的,但是姨妈答应她,等林景辰一死,就给她大笔的今生都挥霍不完的银子,她爱找几次真爱就找几次真爱。所以她变节了。林景辰这张脸确实俊美无暇,可是,跟白花花的银子比起来,到底还是银子可亲呐。 “噗!”林景辰把硬送到嘴边的鸡汤噗了出去,溅了张玉茹一脸。 “啊!要死了要死了,我的脸!”张玉茹慌忙放下碗,拿了帕子拼命的擦脸。 “你们是不是,想害死辰辰?”林景辰突然推开他俩站了起来,突兀的冒了这么句出来。 张筑透和张玉茹一惊。张筑透反应快,马上干笑道:“怎么可能!辰辰表弟你想到哪里去了啊!表哥怎么会害你呢?表哥那可是一心为你好啊……” “可是,辰辰不要喝汤!辰辰要去跟哑哑玩,哑哑约了辰辰的!看,哑哑都等急了回来找了!哑哑生气了!你们害死辰辰了!坏!”林景辰一跺脚,就要往外跑。 果然,门外可以看到,万俟枭正抱着一束红枫一脸不耐的往这边过来。 “别走!喝了汤,已经不烫了,喝了它就许你去!”张筑透突然来了蛮力,一把拉住林景辰就死活不放。 “是啊表哥,不就一碗汤嘛 ̄ ̄”张玉茹捧着鸡汤娉婷送上。 眼看万俟枭往这边越走越近,林景辰大急,赶紧接过张玉茹送上的鸡汤就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光光:“我去跟哑哑玩了!”然后扔了碗就跑了。 屋里,张筑透和张玉茹对视一眼,阴冷的笑。 万俟枭是先前取早晨点心时被丫鬟告知林景辰约她辰时一刻到后花园九曲廊桥等他,有好东西要给她看,于是回了院子没看到林景辰,以为他先去了,就搁了东西直接去了后花园。结果到了才发现林景辰根本不在那里,她左等右等也不见他来,最后觉着事情奇怪才回满园来看看。 一看到林景辰从屋里扑出来,万俟枭这才松了紧绷的脸,顺手给了他一个毛栗子,比划手势责备他:约人不准时,羞羞脸! 林景辰本相反驳明明是她约他的,可是想想谁约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没能守时,于是沮丧的耷拉下脑袋瓜子,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万俟枭看着林景辰真像只小猫子,于是忍不住莞尔浅笑,林景辰一见万俟枭笑了,马上觉得她不生气了,于是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绕着她左蹦右跳。 两人去后花园带着林团团和花花溜了一会,走过九曲廊桥时,林景辰突然被高高的青天白日晕得眩了一下,继而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 “!”万俟枭赶紧伸手扶住他。 可是林景辰虽然心智小,但到底是个成年男人,体重不是万俟枭一个右手残废的女人扶得住的,顿时就在下坠中就带着万俟枭一起“砰”的摔在地上,摔作一团。 摔倒之后,万俟枭始发觉事情不对劲,今天这几件事都透着古怪,她慌忙坐起来推摇林景辰:“啊!……啊!” 林景辰脸色有些不正常失了血色的惨白,岑岑的汗珠从额头上滑下。他慢慢睁开眼,眼神却没了焦距。他有些懵懂的“啊”了一声,迷迷糊糊道:“天……黑了喔?……肚肚……疼……” 天黑?万俟枭抬起头,看看天上明晃晃的青天白日。 林景辰突然用力握住万俟枭的手,额头上汗珠越滚越急,在地上打滚:“疼……疼……哑哑,辰辰好疼……” “呜呜呜……辰辰要爹爹……辰辰要娘娘……呜呜呜” “辰辰肚肚疼……哑哑,哑哑!辰辰疼……” “呜……哑哑不要……走……” “辰辰……疼……” 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浅。他握住万俟枭的手也慢慢的松了下来。大睁的眼神涣散,眼白上一条条血丝涨了起来。嘴角慢慢溢出一点暗红色的鲜血,触目惊心。 万俟枭眼睛大睁,心一下抽蓄起来。没想到在眼皮子底下让林景辰被人下了毒! 她此刻也顾不得最初不趟林家浑水的原则了,一把扛起林景辰,飞快的往满园跑去。 一路上丫鬟小厮都被她用力撞开,站在路边用疑惑的眼神目送她。 万俟枭冲回满园,立刻将他斜放在软榻上,找了根筷子抵住他喉咙深处,催他呕吐。好在东西似乎刚下肚不是很久,没多时林景辰就开始有那么一丝丝要呕的样子。万俟枭见他都没办法自主吐出来了,赶紧扶起他,站在他背后,双手抵在他肚子上,用力向胸腹部挤压,借助肺部产生的气流冲击将异物排出。这样子几下之后,林景辰头一冲,“哇”的开始排山倒海吐了出来。 万俟枭稍稍松了口气。 可是没等着口气吐完,万俟枭就发现这毒没这么简单!这根本不像这古代民间随便能弄到的品种,毒性烈得厉害,这才多长的时间,毒性居然已经开始渗透,并发作蔓延。林景辰唇色出现了淡淡的冷紫,四肢有轻微抽蓄迹象。 万俟枭赶紧给他灌了点盐水洗胃,然后背着他就冲出林家,往济州城里最好的医馆跑去。她不敢丢下他去请大夫来,因为她现在甚至不能保证林景辰是否还等得及她这一来一去的时间。 一直送到杏林医馆的陈大夫那,陈大夫一看事情严重,立刻先回了一干排队待诊的人,先带了万俟枭去内室给林景辰治疗。 陈大夫一搭脉,顿时眉头皱得跟小山一般的高。万俟枭看得心惊,有心想问,又怕打扰了他诊脉,只能着急的等着,良久,陈大夫站起身,无奈摇头道:“林少爷中毒至深,老夫恐怕也……” “大夫!”万俟枭突然开口了。她的嗓子一年未言,声音沙哑艰涩。可是此刻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她一把拉住大夫的袖子,眼圈有些红了:“救,救,他!” 哑女说话显然震到了陈大夫,他瞠目结舌好一会,才算稍稍回了神,大约也明白这年轻的哑女自然有她自己不想说话的原因。他看看万俟枭,又看看躺着的林景辰,最后长长叹了口气,有些感叹万分道:“也罢……难为你一片痴心……” 不知是不是想起自己年少痴心的时候,他的眼神比先前纯大夫的眼神还要柔和了许多。他掀起正上堂一副八仙图,打开后面墙上的一个暗格,然后取出一方红木匣子。 打开匣子,是三枚青绿色散发着香草气息的丹丸。他取出一颗,有些恋恋不舍的放到万俟枭手上,说:“这是老夫数年前偶然救下的一名江湖人士所赠,据说是天下第一药谷百草谷谷主顺手所制的解毒丹,可解许多常见的毒药。虽然未必就能解此剧毒,但起码缓和一下,拖上一两月还是没问题的。哑姑娘你一片痴心,要相信林少爷吉人自有天相,林老爷人脉过人,一定能找到百草谷,求得解毒的方法的。至于你会说话的事……咳,你且放心就是,老夫相信你不愿说话自有你的理由,老夫是不会对别人说此事的。” “谢,谢。”万俟枭毕竟太久没说话,此时说话还是很不连贯。 “无妨。医者父母心嘛。”陈大夫黏着胡子微微一笑,多了有几分慈祥。“此毒甚是剧烈,送来前幸好已经有人及时催吐救治了一把,不然林少爷恐怕在路上就已经凶多吉少了。可见林少爷是个福气大的,遇到苦难总能碰上转机。哑姑娘,你们一定能找到百草谷的。一定要相信自己。” 万俟枭点头。顿了顿,她转身对陈大夫道:“陈大夫,少爷他这毒实在厉害,我实在不放心就这么带他回林家,万一夜里有个紧急情况简直求救无门……不知我可否和少爷在医馆留宿一晚,有您照应着,我心里也踏实一些。” “这样啊……那好吧。”陈大夫点头应允。 万俟枭低头拜谢,嘴角冷冷勾起。 医馆傍晚时分就打烊了,伙计药童们也纷纷回家。陈大夫给万俟枭安置了一处客房后,就给他瘫痪数年的老伴做饭去,并让万俟枭晚上过去吃饭,万俟枭连忙推辞了,假说自己白拿了人家一颗丹药,万万不能再蹭饭了,自己去外头吃就行。于是不顾陈大夫阻拦,万俟枭出了医馆。 走出杏林医馆,万俟枭嘴角勾起一个阴森的冷笑。林家张氏一族,都该死! 一阵初秋的风吹来,带起落叶,竟比幽冥鬼刹更加寒冷。 【137】血溅林家 万俟枭快步回了林家,林家此刻还处在一头雾水状态,谁都不明白哑女好好的怎么就背着少爷冲出去了。只有三个心头阴谋设计者心里清楚那是怎么回事,但当着别人的面却假装得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还故作惊讶了一番。张氏更是一脸急切的命家丁去追回少爷,免得哑女对少爷心怀恶念。这一记栽赃连她自己都觉得真是太妙了。到时候林景辰死了,就可以推给那哑巴,现在谁都知道是哑巴把林景辰带走的。要是死在外面,那哑巴肯定脱不了关系! 万俟枭回到林家时,林家翠烟袅袅,正在准备晚饭。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走大门进入,而是翻墙进去了。 对于张氏此时的心里小算盘,万俟枭是揣测得清清楚楚,她现在玩明的是绝对不可能扳得过张氏的。不过她万俟枭从来就不是拘泥形式的人,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什么栽赃陷害,入室抢劫,杀人放火,毁尸灭迹的,她向来擅长。 愚蠢的张氏,要怪就怪她低估了万俟枭心狠手辣的阴毒程度。在她眼中,一直以为万俟枭是个柔弱的顶多有那么一麻麻小聪明的哑巴丫头,从来没想过万俟枭根本就一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晚上,众家吃了晚饭,当济州万家灯火渐灭时,林府也早早的陷入了熟睡中。黑夜下的安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抚摸着众人,让所有人都陷入深深的沉睡。 张氏是被一盆冷水给泼醒的。 张氏一被泼醒马上就条件反射的要尖叫,却被人更快一步用抹布堵住嘴。 万俟枭伸出食指比在唇边,朝她“嘘——”她笑得弯弯的眉眼看在张氏眼里却觉得阴森可怖。 她拿着刀子,在张氏皮肤皱起的脸上比划了几下,刀刃贴着她的脸颊慢慢滑过,张氏吓得直抖,脸上的粉就被刀子一点点刮下,簌簌的落在身上。 万俟枭似乎是觉得没意思了,挪开刀子,眼看着张氏松了口气的时候又突然一刀扎到了张氏肩膀上! 张氏顿时疼得大叫起来。可是嘴巴被堵住,她只能“唔唔”的闷叫,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的身子直扭动。她越扭,肩膀上的伤口越发的血流如注。 万俟枭朝她嘿嘿一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她比划着刀子在她胸口心脏的地方画圈,似乎在考虑要怎样将她的心脏挖出来。 张氏吓得面无人色,在万俟枭突然刀子一抖的时候吓得眼睛一步,惨嚎一声,然后屎尿齐下,自己头一歪就昏了过去。 万俟枭捏住鼻子冷笑一声,收了刀子不跟她玩了。她顺手在桌上的罐子里抓了把盐洒在张氏的肩膀伤口上,然后看着张氏昏过去又疼得醒过来,然后疼得尖叫不已,疯狂的扭动,老脸跟抽蓄一般的扭曲着。 万俟枭不跟她玩了,转向张氏边上的椅子那,“啪啪”两巴掌打醒了张筑透。张筑透一个激灵醒来,一看见眼前的女人是万俟枭之后,顿时来了底气“死哑巴你做什么!还不快放了大爷!大爷到时候心情好饶你不死,说不定收你做个小妾……脸虽然坏了,但身材倒也不错,关了灯到底还是不错的……嘿嘿嘿嘿” “啪啪”左右开弓,万俟枭抽得张筑透脸颊肿得老高,倒成了名副其实的张猪头。 清脆的声音惊醒了另一边的张玉茹,她“啊”了一声,有些莫不清楚状况的傻傻看着眼前,不明白自己怎么到了姨妈的卧室了。 万俟枭指指边上疼得死去活来的张氏,张筑透和张玉茹呆了呆,然后立马蔫了,知道这次事情大条了,没那么容易善了了。两人都吓得禁了声,好一会,张筑透换了副谦卑的口气跟万俟枭说话:“你……你想怎么样?”他咽咽口水。 “你猜 ̄” “你不是哑巴!你会说话!”张玉茹第一个尖叫起来。 “笃!”万俟枭手上刀子飞出,擦着张玉茹的脸险险飞过去,扎在后面的墙上。 张玉茹脸颊慢慢出现一道伤口,血液慢慢流下。 “啊!啊啊!毁容了,毁容了!”张玉茹尖叫起来,拼命扭动。 万俟枭本想狠狠虐一下张筑透的,毕竟这个男人比张玉茹惹人厌得多。可是张玉茹实在太吵了,万俟枭被她尖叫得火大,拔出刀子,狠狠在她脸上划了几刀。 然后世界安静了。 张玉茹受刺激太大,昏死过去。 那边张氏的哭嚎申吟也渐渐弱下去。万俟枭转身面对张筑透。 她阴森森的笑,张筑透欲哭无泪:“哑巴姑娘,我,我没有得罪你吧?我,我向来只针对林景辰那个傻子的……啊不不,你别,别,我不欺负林景辰了,不欺负他了还不行吗?你别杀我啊” “不欺负了?”万俟枭因为太久没说话,声音有点沙哑,在黑暗与恐惧的空间中听起来更像是来自地狱的声音。阴冷,无情。 “他都被你毒死了,自然不用你再欺负他了……”万俟枭说这话时,手上的刀子在张筑透身上扎出一个血洞,她很恶毒的扎在动脉上,然后退开两步看着血液喷溅,欣赏自己的杰作。 “没有!我没有!”张筑透知道自己再承认下毒的事就死定了,咬死否认也许还有所转机。 “分明是你主谋!你放心,她们可以不死;但你下毒,你该死!”万俟枭又是几刀扎在他身上。 张筑透疼得嗷嗷直叫。奇怪的是,不论他叫得多大声,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来救他。 万俟枭冷笑:“奇怪没有人来救你们?林府晚膳里都被我下了药,现在连只狗都在睡呢,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还是想想选择怎么死吧!” “不是我!不是我!是姨妈!是姨妈主谋的!我根本什么都没做!”张筑透眼尖求救无望,慌忙把责任推给张氏。 边上的张氏疼得只剩一口气了,听得张筑透这么说,硬是气得昏了过去。 万俟枭大笑:“果然是你们!” “你!”张筑透又惊又怒,“你没证据就这样对我们!” 万俟枭嘿嘿一笑:“兵不厌诈嘛!再说了,死了你们,也跟死了几只蝼蚁没多大差别。别真太把自己当回事,恩?” 说完,她一刀利落的划破张筑透的喉管,并迅速后退,险险避开那喷出的鲜血。 杀了张筑透,接下来万俟枭也没了玩的兴致,她走到张氏面前,一盆辣椒水将她浇醒,居高临下淡淡道:“你一生算计,不过就是图的林家家产,可是你不该如此过分,连一个痴傻的单纯少年都不放过!既然你心狠手辣,那也别怪我以牙还牙。我原本不欲趟林家这趟子浑水,可是林景辰到底于我有恩,我不忍看他消逝,所以再次执刀,灭了你。你也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不义之事做得太多。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到阴间且好自为之吧。” “你!你就不怕……”张氏嘴里的抹布一被拿掉,马上开口威胁,想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线生机。 “恩?怕?怕什么?关我什么事?我只是一介哑女!下午背着身子不适的少爷去医馆求医还没回来呢!”万俟枭嘿嘿一笑,指着已经死透的张筑透说,“分明是你表侄子张筑透欠了赌坊太多钱,跟姨妈借钱不得起了杀心,却被表妹撞见,于是将表妹也杀害了。为了掩饰痕迹,他点燃了林家大院纵火,自己连夜逃跑了……” “你!你这个恶魔,恶魔!!”张氏终于明白万俟枭的毒辣根本就远非她所能仰望,自己跟她根本不是一个段数的。人家随手一个阴谋就可以痛快淋漓的报仇,还连屁股都擦得干干净净,张氏心里那个悔恨啊,恨自己不开眼,怎么就惹了这么个杀星。 可是也已经太迟了。 下一刻万俟枭就耐心用尽的解决了她,然后用烛台点燃了张氏的卧室,将现场伪造修改了一番,拿走银钱,弄成卧室抢劫的样子,张氏和张玉茹一个横死室内,一个倒在门外。 然后万俟枭便扛着张筑透的尸体离开林家,找了个人迹罕至的郊外荒林,将他刮花脸后埋了。 万俟枭处理完这一切后回到医馆,不露声息的翻墙回去,在林景辰床边歇下了。 次日一早,整个济州城最火热的事就是济州首富的林家被人纵火烧了大半!官衙的捕快门观察鉴定之后,发现这不是一起意外案件,而是一出用心险恶的他杀案件。于是从林家的几个主子开始查起,万俟枭和林景辰有陈大夫和林家所有家仆的证词,证明他们昨天确实不在林家,于是顺利洗清嫌疑。很快官差就查到林家少了一个人,表少爷张筑透。然后顺藤摸瓜的查出张筑透交往过密的一般都是市井混混,赌坊酒鬼,还查出他暗里确实欠了各家赌坊不少的银钱…… 后面的事情万俟枭就没去管了。因为她已经“含泪”离乡,一介忠仆哑女,为了救治少爷,仅带着一鸡一鼠,千里迢迢去一个叫做江州的地方寻找在外做生意的老爷去了。 当然,到底是找老爷还是“半路走失到了百草谷”,那就难说了。嘿嘿。 与此同时。 帝都皇宫也连夜赶出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马车飞快的出了皇宫,顺着街道直出东门,而后一路南下。 秦羡坐在马车里,心情随着马车的颠簸而起伏跌宕,说不清的激动。 绮儿,绮儿,你没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济州林家…… 等我,一定要等我! 他握紧手上的碧泽玉佩。那是一只云霄之中的九尾凤凰。 九凤佩。 【138】百草谷主 离开了济州,万俟枭带着活死人林景辰雇了辆马车往西南边走。因为孤身在外,为了交际方便,万俟枭也不再掩饰会说话的事情了。 她指示车夫只管一路向西南,遇到城镇就下车补充粮水的同时也不忘打探一番,看看有没有那个机缘能够得到百草谷的消息。之所以一路向西南边走,乃是因为大秦西南边一带盛产各种稀有药材,所以万俟枭揣测,百草谷很可能就在那一带。 在赶往西南的路上,林景辰毒发得比想象的要快得多,眼看着就唇色一天天黑紫下去,指甲也渐渐出现青灰色,万俟枭沉静的眉头渐渐也蹙了起来。一路上,她尽可能多的往城镇里跑,与人交流打探,却始终毫无头绪。 到了西南大城纳川时,林景辰已经就剩下一口气了,还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万俟枭下了车,跟车夫结清了车资,便带着林景辰投宿进了一家客栈。 安顿好林景辰,她让花花和林团团在客栈守着,自己则出了客栈,打听了此地船坞的位置,一路往西南集市过去。她虽然不会再回皇宫了,可是船坞说到底还是她的产业。纳川是淮江大城,很久以前船坞的扩展第一选择就定在了这里。所以她现在要做的,是借助船坞的人脉力量,来寻找百草谷。 穿过西南集市,万俟枭找到船坞的方向正想进去,却发现船坞门口数百米的范围被一大群人黑压压围得严严实实,人群喁喁的冗动着,不知道在议论什么。这场面,比起任何一场大型集会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万俟枭卯足了劲也没能挤进去,没到中间便又被人群挤了出来。 气喘吁吁的退到边上望“人”兴叹,万俟枭大约是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是船坞在招人。不过此次招的可不是一般人,是闻所未闻的航海士!所以引发了轰动,几乎整个纳川来了一半的人,都在竞相争取这个职位,据说佣金高得吓死人!只消一年薪金就可以登上纳川的十大富豪榜!想让人不心动都难呀!所以全纳川,只要拄个拐还能动的,都跑来应征了! 万俟枭听到这个结果,心里说没点震惊是骗人的。没想到秦君任那小子居然把船坞发展得如此好。她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找船坞向船坞寻求帮助就是因为一方面怕他们工作繁重忙得焦头烂额顾不过来,另一方面她也只知道两个船坞的位置,一个总部在帝都,根本来不及赶过去,另一个新建的在淮江上游纳川大城。考虑到百草谷很可能在这一带,所以她才决定到这里来求援。没想到现在看来,秦君任这小子不但把船坞在大秦开得有声有色,还开始了她当初的第二部规划,瞄准海外贸易,准备开启大航海时代了。 万俟枭颇感欣慰,正想先暂时离去换个法子进船坞时,耳朵却突然灵敏的捕捉到了不远处两个少年的谈话。 “甘草师兄,什么是航海士啊?居然让这么多人抢破头的应征也!” “附子师弟,谷外之事,非我分内,当不闻、不看、勿想、勿念。谷主交代我们出来采办,至于这些谷外事,非我分内之事,勿要挂念。金银不过身外物,你哪日看穿了哪日就可以升为门内子弟了。” “是,甘草师兄教训得是。”矮胖的师弟给师兄行了个礼。 万俟枭在听到“谷外”“谷主”几个词时一阵激动。甘草、附子皆是药材,且两个少年身上都有一股常年沉浸草药之中的药香,所提到的谷,定是百草谷无疑! 万俟枭不着痕迹的一路尾随两个少年。 两个少年采办了一些生活用度,又买了两只鸡,一箩筐的蔬菜,还称了两斤肉,一篮子鸡蛋,就匆匆回去了。一路走偏僻的羊肠小道翻山越岭,荒无人烟的路上两个少年只能互相聊天解闷。 聊着聊着,显然那个小点的附子师弟还不能完全抵抗世俗诱惑,又几次问起了船坞和航海士的事,最后甘草师兄无奈,拿了沿海杀人成性的倭寇来唬他,附子师弟才闭了嘴乖乖的不再乱想了。 大概走了两三个时辰的光景,两人才到了一处仿佛与世隔绝的山谷外。山谷入口,“百草谷”三个红色大字大大振奋了一下万俟枭的心。 万俟枭待那师兄弟进去了,慌忙跟上,却不想刚走过去便被一人拦下:“你是何人?为何偷偷摸摸跟着我百草谷弟子?到底有何不轨之心?说!” 拦下万俟枭的是个胖乎乎的十一二岁的小黑鬼。 万俟枭一惊,马上摆出善意的笑容道:“小奴哑哑,是想给我家少爷求医,因为实在找不到贵谷,故而冒犯贵舍门下,不得已悄悄尾随,请小公子见谅。” 黑脸小胖子雄纠纠气昂昂的叫道:“我不管你是谁,现在立刻从小爷面前消失,小爷就不计较你乱闯之罪,不然别怪小爷不客气!”说着,就一摆招式要打万俟枭。 万俟枭慌忙躲开,可怜巴巴的笑道:“我走,我走,小公子您别生气。下次来给你带些好吃的棉花糖赔罪,棉花糖啊又香又软,还有冰糖葫芦,酸酸甜甜,可好吃了。”万俟枭这一招以退为进用得精准,一方面说自己走了,降低人家戒心,另一方面却又马上抛出个诱惑给人家,说是赔罪,实际是暗示下次再来。一心小心就会上了她的当。 “真的吗?……”小鬼头果然被万俟枭腐蚀了,胖嘟嘟的脸上露出些许向往之色。没几秒,他突然惊醒似的大喝一声:“呔!大胆妖孽,竟敢贿赂小爷!小爷才不吃你这一套!还不快快滚开!” “是是,我这就走,这就走。”万俟枭笑眯眯的离开。有弱点,就好敲开。 现在找到了百草谷的位置,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天天来骚扰,精诚所至还金石为开呢,她就不信撬不开百草谷这颗大石头! 一路回到客栈,万俟枭惊慌的发现林景辰的毒居然突破了药力压制,疯狂的蔓延开来!林景辰的手上,脖子上,裸露在外目所能及的地方,都呈现出红紫色的花斑,手上的几处更是出现了溃烂的情况! 怎的才一天就突然急转直下了! 万俟枭震惊之余,赶紧找条薄毯,裹了林景辰就招呼了林团团和花花,一路往百草谷奔去。 在路上买了大把的糖葫芦,棉花糖,小面人,吹糖之类的小孩子热衷物品,万俟枭背着林景辰急急的往百草谷奔去。 到了百草谷地盘,已经是次日的正午时分了,连续一天一夜的不曾好好休息,万俟枭眼圈都浮起青黑的一片,眼球血丝分明。一路跟着她的林团团和花花也好不到哪去,林团团是半飞行动物,还好,花花则是累得不行,最后索性钻进了她怀里睡大觉不愿下来走动。 万俟枭依旧在谷口被那个黑脸小胖子拦下。不等小胖子说话,万俟枭连忙将糖葫芦和棉花糖奉上。 黑脸小胖子迟疑了一下。万俟枭赶紧将东西硬塞到他手里,笑道:“这个是孝敬小爷的,是昨天的赔罪礼物,跟今天的求医不搭界。小爷您无需介怀。昨天冒犯了小爷和贵谷门下,我心里过意不去,特意带了些小礼物给诸位,希望小爷能帮忙送达,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万俟枭说着,打开小包袱。里面都是些小孩子热衷的玩意儿,从吃的到玩的,一应俱全。 黑脸小胖子马上嘴巴咧开了:“算你识相!”他一把夺过东西,然后大摇大摆的走了。 万俟枭打开毯子一看,林景辰身上的红斑都长到了脸上,姣好的容颜就被破了相,看起来异常恐怖。 万俟枭急得团团转,可是又不能来硬的,只能动之以诚。她将毯子铺在地上,安置了林景辰躺在毯子上,自己跪坐在边上,让自己看起来求医诚意十足。 从中午时分一直跪了两个时辰,太阳渐渐落山了,万俟枭虽然是跪坐,但到底腿也麻了,她有些无奈,终于知道这百草谷的架子大了。百草谷在民间有很多传说,传得最多的是谷里的药万金难求,传得最奇的是一旦出手药到病除,传得最神的是百草谷谷主脾气古怪,怪得毫无道理可循,可以说,他看谁都不顺眼。 万俟枭苦笑,现在只能等了。杀进去且不说她没这个实力,就说能拿下这谷主,人家看她不顺眼,不肯给她医治也是白搭。 太阳下山,夜色渐冷,启明星遥遥亮起。万俟枭有些沮丧的吹了口热气搓了搓手,继续跪坐。 大约在掌灯时分,小胖子出现了。 他叹了口气,有些人小鬼大的叹道:“你做什么就这么死心眼呢?谷主最近心情不好,不会医治你家少爷的啦!你还是走吧!别浪费力气了!” “不,我千里迢迢赶来,总要一试的!全天下现在只有谷主能救我家少爷了,我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跪死在这里,也要争取一下机会啊!”万俟枭说得声泪俱下,连她自己都要被自己打动了。 “你……哎!算我多事,我去给谷主禀报一下吧。能不能成不关我的事,我就是吃人的嘴软,尽个我的心意罢了。” 万俟枭马上一喜:“多谢小公子,多谢小爷!有劳您了!” 小胖子干咳了两声,正色道:“我先事先给你说清楚,我家谷主走丢了爱宠,已经连续数个月都心情很坏了,连南楚有个皇子在外面跪了七八天都不肯医治,最后看着人家活活死在门口,喏,就你跪的这块地方。所以,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就是尽个心意去禀报,但你也别报太大希望。” “恩!我明白!有劳您了!”万俟枭欣喜道。 小胖子进去了,万俟枭紧张的在外面等候。 大约一刻钟之后,小胖子脸色不好的回来了。他看了看万俟枭,长叹一声:“你走吧,谷主说了,不医。” 万俟枭一阵失望,继而咬牙恨声道:“不走,大不了就跪死在这!” “你跪死在这里,顶多也就是劳累我要收拾一下尸体罢了,谷主那根本半个字都不晓得的,你跪着有什么用啊。不如回去赶紧找找,看看有什么民间神医可以治得好他的。别耽误了时间反而得不偿失。”小胖子人虽然小,话却说得合情合理。 万俟枭最后那口憋着的气一下子也泄了。她有些茫然的爬起来,因为血液不流通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她慢慢包裹起林景辰,扛着他准备离开。 “且慢!”突然一道清越的男声叫住了万俟枭。 万俟枭回过头,就看到白影连闪,数百米开外一道人影以瞬间移动般的速度左右变幻上前,一眨眼间就到了面前。他在万俟枭四五米处站定,白皙的脸上面无表情,一头银灰色长发,一身翩跹白衣。他就这么挺拔俊逸的站在万俟枭侧前方。 他朝着万俟枭的方向一招手,万俟枭眼前一花,就看到身边一道白影“嗖”的蹿到那男人手上。 “花花!”万俟枭吃惊的看着仓鼠花花在那个男人手上亲昵的蹭动,滚来滚去。刚才她的那一踉跄把怀里睡觉的花花摔了出来,没想到转眼就被这个男人招了去。可是,看它那亲昵样儿,似乎他们是认识的? “叫你跑,不乖!叫你离家出走!”男人恨恨的发言,手一抬转眼间七八枚银针就扎在了花花身上。花花一下子被扎住了穴道,动弹不得,只能可怜巴巴的小黑豆眼睛看着主人。 男人这才解恨一笑,收起花花,转向万俟枭清傲道:“这位姑娘,谢谢你收留了小宠并送了回来。百草谷上下感激不尽。” 感谢宿天照的一颗钻钻 ̄ ̄ 感谢唯我独艳滴2+2朵花花 ̄ ̄感谢偶是安然滴1+1朵花花 ̄ ̄么么! 【139】无语亲家 一听他这么说,万俟枭顿时明白正主儿就在眼前了,顿时心中大喜过望,正要说点什么“略尽绵薄之力”“举手之劳”“万分荣幸”“求救有望”“有劳大神”之类的客气话,然后就见谷主大人伸手拍拍花花,以一个家长身份对万俟枭谦虚道:“貂儿顽劣,给姑娘添麻烦了!” 貂、貂儿? 万俟枭目瞪口呆,嘴角狠狠抽了抽,所有到嘴的话都被噎住了。她无比震惊的看着谷主手上的花花,真不知道这小家伙从哪根毛上可以看出这是一只貂? 她僵硬的转头看小胖子,小胖子给了她一个耸耸肩的鬼脸表情。 万俟枭顿时无语了。介个……谷主大人真的是神医吗?为毛连仓鼠和貂都分不清?/(ㄒoㄒ)/ ̄万俟枭泪流满面。 谷主大人顿了顿,道:“姑娘既然救了貂儿,若是不嫌弃,可到百草谷略住,柳某自当招待姑娘聊表谢意。” 万俟枭大喜:“柳谷主,我家少爷中了剧毒,可否请您……” “不医。”冷冷的打断。 “为、为什么?”万俟枭吃惊,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顿时激动得脸都红了,“我们好歹也是帮你找回了花花,为什么你明明能救治他却不医?他就快死了!” 柳无歌俊眉微皱,他伸手抚弄了两下花花,道:“这么大喜的日子,不要提这么丧气的事。” 万俟枭顿时一口气梗在喉咙口进不得出不得。什么叫‘这么大喜的日子,不要提这么丧气的事?’他的意思是,他现在心情很好,所以不救?这……心情不好不救可以理解,怎么心情好也不救?!这男人到底脑袋怎么长的?大脑思维也太……让人无语了吧? 万俟枭顿时觉得这男人根本是个外星人,地球人完全无法与之沟通。 “你到底要不要来?”往谷里走了好几步的柳无歌停下,蹙眉不悦的回头瞪万俟枭。 万俟枭一顿,马上回应:“来!这就来!”好歹现在也是能混进门了,比堵在门外进了一步了不是吗?只要在一块儿,就多的是机会,她总有办法磨得这外星人点头的。 万俟枭扛起林景辰,就迈着小跑步跟着柳无歌入了百草谷。 然后入了百草谷之后,万俟枭才发现她的小算盘打得有多天真。 除了第一天柳无歌“聊表谢意”请她吃了顿没有肉的饭之外,她就根本再没见过他!她被安排在谷中西南边的角落客房里,柳无歌谷主大人独霸东北边一大块的地头大院子,相隔甚远不说,途中还有无数稀奇古怪的动植物,比如开得好看却会在你大意的时候突然咬掉你一口肉的食肉花,比如你看到漂亮的蝴蝶最好滚得远远的因为那些蝴蝶会蜂拥而上二十秒把你啃得只剩骨架子…… 总之,这一路要是能顺利到达柳无歌住的地方,万俟枭完全可以进化为超人,恩,超女了。 这些日子柳无歌大谷主是连个泡儿都没冒过,仿佛完全忘了她的存在似的。倒是仓鼠花花还算有良心,三不五时的溜过来陪陪万俟枭和林团团。当然,貌似后者才是主要的。这不,俩小家伙又在园子里散步谈起跨种族恋爱了! 林团团早已长成一只初具模样的美女小母鸡了,而花花则还是老样子,拳头大小的一个白毛团儿,所以当他们在一起亲亲我我时万俟枭总是最吃不消的时候,太悲摧了,就好像一个一米八的女郎找了个一米二的男友,亲个小嘴儿都得弯腰,还是女的弯…… 突然一声惊雷暴喝:“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万俟枭一惊,抬头就看到柳无歌大步冲进园子。他眼睛眯起,表情竟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他冲上去一把捏住花花,就把他拎起来,花花要挣扎,顿时七八根银针扎上去,花花就变成一只毛茸茸的小木雕了。 林团团急得绕着柳无歌直转,咯咯叫着羽毛倒竖几次扑腾却毫无威慑力。 柳无歌气呼呼的将花花扔进袖子里就走,连个招呼都没打,就一阵风似的从万俟枭面前闪过。 等万俟枭看着他走得没影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错失良机,顿时欲哭无泪。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当时咋就没想到,柳无歌不会莫名其妙没事跑过来呢?肯定是心情平静下来了打算看看林景辰了才到这里来的呀!结果这么好的天大机遇就被这对异族恋给搅了! 万俟枭心里那个懊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看柳无歌那样样儿,显然是极度反对垮族恋的,作为男方家长的柳无歌反对林团团,棒打鸳鸯,这下子恐怕对他们女方家长也被牵累憎恨了,这下完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转机,结果又被这对小两口给搅了,万俟枭有些埋怨的瞪了林团团一眼。林团团似乎也知道自己做了让主人不高兴的事,有些可怜兮兮的缩着头,钻到角落里咯咯呜咽去了。也是,还没过门就被未来公公讨厌了,她能不伤心垂泪吗! 万俟枭去屋里看林景辰。林景辰还是老样子,一点反应都没有的活死人状态。不过说来也怪,自从进了这个百草谷之后,林景辰体内的毒似乎就停止了进一步蔓延,始终保持在最后那个状态,不好也不坏。也就是这个原因,万俟枭才没急着真的冒险杀过去立刻找柳无歌医治,而是静静在这等待他主动来。 结果现在没戏了。 柳无歌一怒之下也不知会不会明日就赶他们走人……这可如何是好? 万俟枭苦恼了一整夜。 结果第二天天一亮,万俟枭的苦恼就被某人的惊慌失措打断。 “喂,喂!你起来!你醒醒!”万俟枭被人用力摇醒。一睁开眼就发现摇醒她的人是柳无歌。柳无歌根本没有男女大防的观念,拎着万俟枭的衣领一阵猛摇,气急败坏的大叫:“貂儿呢?看见我的貂儿了没有?” 万俟枭呆呆的摇摇头,不着痕迹的推开他的手,起身把衣服整理好。“花花丢了?” “这个小东西!又离家出走!”柳无歌气急败坏,一掌拍在梳妆台上,顿时木质的梳妆台碎了一地。 万俟枭心里默默为梳妆台默哀,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于是她假意安抚实则别有用心的提示道:“会不会是您昨儿个做了什么让它不乐意的事?” “没有啊……”柳无歌突然眼睛一眯,看到角落的鸡窝时突然一震,怒气道,“难道是因为我反对它和这只杂毛鸡一块儿?” 你才杂毛鸡!你全家都杂毛鸡!万俟枭脸颊狠狠一抽,心中暗暗腹诽。不过面上,万俟枭却摆出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样假笑道:“柳谷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跨种族恋爱,年轻人需要多大的勇气啊,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给予精神和物力的支持也就罢了,还这样张扬严厉的反对,这多伤孩子们的心呀!您这样棒打鸳鸯,自然不怪乎你们家貂儿要跟您反目了!你随便去找本市井小说儿看看,哪个不是老丈人棒打鸳鸯结果造就苦命小情人逃亡天涯,死的死,伤的伤,天人两隔,多可怜那!”万俟枭假意的流了两滴眼泪。 “……一派胡言!”柳无歌突然愤怒的转身离去。 万俟枭被他的怒火吓了一跳,顿时心头有些拿捏不定。这外星人脑子构造跟平常人不一样,还真不能用平常人的心态来揣度他。也不知这番话能起到多大的效用,最起码,希望不要起反效果才是。哎。 结果万俟枭明显是多虑了,第三天一早,万俟枭还没起,就突然被卧室的门“砰”的一下踹开的声音惊醒。 万俟枭惊吓的坐起来,头发还乱糟糟的来不及打理,鸡窝般团在头顶,睡眼惺忪的看向门口,那边柳无歌已经扑了上来,一把握住万俟枭的手,深情无比的一声:“亲 ̄ ̄家!!” 万俟枭狠狠抖了抖。“撒,撒……啥?” “亲家!”柳无歌又重复了一遍,握住万俟枭的手深情道,“我想了一整夜,到底不该棒打鸳鸯刁难孩子们……貂儿他们是无辜的!所以,我来给你认错了!” 万俟枭嘴巴张了张,顿时再次风化无语了。这个火星人,果然不能以人类思维衡量……他可以对人命生死眉毛都不挑一下,却对他一只仓鼠的小脾气闹得都来郑重的“认错”来了!这神马世道啊! 万俟枭无语问苍天。 柳无歌显然对此很重视,他握着万俟枭的手不放,一个劲的噼里啪啦在说他们貂儿要娶林团团同学的事,连拜堂都给想到了,并坚决表示,要大办酒宴,要办流水席,起码请上全谷弟子,由他和万俟枭来证婚…… 万俟枭傻眼了。 这到底是只仓鼠,还是您亲生儿子呐? 万俟枭完全有理由相信,就是他亲生儿子,都绝对没有这么亲!柳无歌这完全是把花花当成了心肝宝贝儿爱护着呢! 万俟枭真是泪流满面。 “百草谷地方大,估计这会子貂儿还没走远,现在去追还来得及,你且与我一道去,去给我向貂儿做个证明,让貂儿只管放心回来,我保证不再干预他们的亲事!” 万俟枭黑线了个。不过她却马上吸取之前的教训,抓牢机会拿腔拿调道:“这个么……咳,柳谷主要娶走我们家团团,总要有点聘礼吧?这个,我家少爷的事么……” “好说!”柳无歌摸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扔进林景辰嘴里:“这是辟毒丹,可解万毒。服下后四个时辰定排出毒素,而后洗浴干净即可。” “恩……恩?” “?”柳无歌不解万俟枭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然后呢?就没了?”万俟枭大感意外。这么简单? “唔……你喜欢的话,洗完后也可以擦点香香。”柳无歌皱眉想了很久才郑重的说。 “……”万俟枭无语了。 跟着柳无歌,发动全谷弟子在百草谷一阵鸡飞狗跳的地毯式搜索之后,居然真的找回了花花。彼时那只小家伙正窝在一只白鹭的窝里睡得正香呢!完全不知全谷人被它搞得人仰马翻。找到花花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继而欢呼起来。 当花花得知柳无歌再也不蛮横干预他的自由恋爱,又有万俟枭点头作证之后,它顿时欢喜的扑到柳无歌肩上,亲昵的在他脸颊上蹭了蹭表示友好,激动得柳无歌一下午心情都很High。 万俟枭再次对外星人表示很无语。 感谢唯我独艳滴3朵花花 ̄ ̄感谢gzd8899滴1朵花花 ̄ ̄么么! 【140】特殊聘礼 但是外星人还是很讲究地球传统的,比如说这家伙翻遍古书研究结婚流程,特意从谷外请了个媒婆,风风火火从提亲纳采,问名合八字,一个步骤都没见他马虎过,十足一个给儿子娶亲的考究员外郎。整个百草谷上上下下也因为谷主大人的娶“儿媳妇”忙得人仰马翻。 似乎只有等着“嫁女”的万俟枭,是忙里偷闲。 万俟枭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林景辰。 林景辰前两日便已经排出毒素,面色也红润了起来,再不似之前的灰紫,现在的他,静静躺在板床上呼吸均匀,正陷入深度睡眠中,以修复身体之前受到的创伤。万俟枭握住林景辰的手,仅以此给两人之间彼此鼓励。 因为太纯净一直很天真的关系,林景辰的睡颜有点孩子气。他的睫毛长长的,又卷又翘,细密细密的,粉色的嘴唇微微嘟起,看起来娇憨又天真。这样干净的人,在这样肮脏的世界,恐怕已经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如果……有机会让他变得聪明,你要是不要?”柳无歌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开始就是让万俟枭大吃一惊的话。 万俟枭站起身,微微有些激动的正色道:“谷主大人此话怎讲?” “就是,亲家公的痴呆我可以顺手治好。你爱要不要。”柳无歌对他家貂儿以外的一切生物都看不顺眼,对万俟枭这么说话已经算客气的了。 “那当然是——”万俟枭话到嘴边却突然顿住了,心下不禁有些惘然。要治好林景辰吗?治好他以后会怎样?他之前一直是个傻子,所以一直很天真很纯净,在他身上,有她渴望的浊世清流的安宁,所以她愿为哑仆,守着他。可是,如果治好了他,那么,他还会是那样一个天真又纯净的林景辰吗? 人越聪明,欲望就越深,因为他们知道人上人的好,所以时刻渴望着站在更高的地方,俯瞰众生。一如秦羡。一如最初的她。 “想好了没有!”柳无歌仅有的少得可怜的那么点耐性终于消磨殆尽。 “咳,我想……暂时……还是不要了吧。”万俟枭捏紧拳头,踟蹰着说出这句话。而后她松了口气。说她自私也好,说她冷血也好,反正她就喜欢这样唯一的干净的纯洁的林景辰。 “恩,随便你。”柳无歌耐心尽失,转身就想离开。走了两步,他突然又觉得不妥,“霍”的转身一把推倒万俟枭,将她按得背贴在墙上,双臂箍住她,几乎压在她身上。他的下巴,就与她的额头相距不超过五公分。他的手捏住万俟枭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她仰起脸面对他。 万俟枭被那一下撞得眼冒金星,而后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被这个玉面禽兽给制住,只能涨红了脸瞪他。由于他们俩贴得实在太紧,万俟枭几乎能感触到他前胸贲实的肌肉。这让她的脸不禁更加红了。这个外星人,又要做什么! 柳无歌果然无愧于外星人的称号,他一点都没意识到这个姿势有多尴尬多暧昧,他眯着眼凑着脸盯着万俟枭脸上的伤疤凝视半晌,最后正色结论道:“这个,也可以治好。” 此话一出,他也不管别人怎么想的,就松开万俟枭退开。 万俟枭被他一惊一乍弄傻了眼,他这一松开顿时顺着墙根滑了下去,半坐在地上,心里真是破口大骂扑上去掐架的心思都有了。这家伙到底是不懂还是太懂?居然这样调戏女人!啊啊啊啊啊“你到底要不要?!”柳无歌等了五秒等不到答案,不禁又没耐心了。 “……要!”万俟枭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之后,立刻大声的应答。废话,哪个女人不爱美!她脸上这个伤疤几乎毁了她半边脸,让她连镜子都不敢照。现在有这个机会能治好,不要的是呆子! “恩。我没看错的话,你右手手筋也断了?一并治了吧。”柳无歌淡淡的说。 万俟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把拉住柳无歌的袖子:“真的?!真的可以治好我的手?” 柳无歌盯着他被万俟枭拉住的白色水袖,有些不高兴的眯了眯眼,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点头应道:“恩。算是聘礼。” “啊?……哦!”万俟枭明白过来柳无歌是说他家花花迎娶林团团聘礼。 原来柳无歌会出现在这里,就是下聘来了。大约是觉得治好林景辰实在太简单了,毫无技术含量可言,觉得掉了他家貂儿的价,所以特意来追加聘礼,以示男方长辈对林团团同志的重视来着。 现在得到亲家母惊喜的回应,柳无歌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万俟枭就处于生不如死的手术之中。 之所以说生不如死,不是因为柳无歌医术不行瞎折腾,相反,柳无歌医术绝对没话说,只是——他技术不行!比如说此刻 密闭的地下室内,一粒夜明珠暗光幽然,室内四方神兽香炉皆徐徐吐出袅袅药烟,各不相同。整个室内,到处都充斥着袅袅腾腾的香烟味道。一种严肃的古朴的庄重的气氛在密室中弥漫。 万俟枭按照柳无歌的指示从药桶里爬出来,被室内的寒气冻得瑟缩了一下,却还是拉了拉肚兜,瞄了同样就穿了一条长裤的柳无歌一眼,乖乖爬上了寒冰床上,将光裸的脊背对着他。昨日,她已经接上了手筋,现在,柳无歌正在帮她疏通经脉,让那只手血液经脉流畅,恢复活络灵巧。 柳无歌正盘腿坐在寒冰床上,万俟枭一上去,柳无歌手直闪,瞬间十多枚银针就扎到了万俟枭背上。而后他手一招,桌上的一碗汤药就凌空摄物到了他手上,一滴不洒。他捏着万俟枭的下巴,几乎蛮横的就灌了下去。 灌完药之后,他扔开药碗,再次凌空摄物将桌上的一只桶罐儿招了过来,在它飞到面前时手指一弹,顿时竹筒爆开,柳无歌双手结印飞速闪动,顿时满眼虚影,下一刻,柳无歌就已将竹筒里爆出散开的针同时推入万俟枭身上的几大重穴。而后运足了力气在她背上和右臂一阵推拿,促进气血循环。 “好了。”他睁开眼下床,肃色关照道,“一个时辰后我来取针……咦?” 与柳无歌一声“咦”同时响起的,还有万俟枭的哭腔“疼……” 柳无歌吃惊的指着万俟枭身上如同刺猬似的牙签:“谁把你变成这个样子了?我的银针呢?” 只见万俟枭白皙光滑的身子上,刺猬一般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牙签,伤口还沁出血迹。难怪她抽蓄着喊疼了。是个人都受不了哇。 柳无歌狐疑的看看万俟枭,然后捡起递上爆碎的竹筒定睛一看,脸色大变。他快步走到桌边拿起桌上另一只镂金罐子,打开,里面全是细密如发的银针。呃…… 其实吧……就是因为某人的眼神不好,拿错了手术用具。于是,绚烂华丽的治疗过程以万俟枭变成刺猬结束。 好在柳无歌医术高明,立刻补救之下也没把万俟枭弄出人命什么的,也就一两个月不能干重活或与人交手罢了。╮(╯▽╰)╭于是万俟枭倒是见证了百草谷谷主大人的缺陷——此人乃是个大近视!根据万俟枭粗略估算,起码五百度,近在眼前的看得清,远些儿的就别指望了。之前一直看他耍帅眯眼看人,现在才知道原来不过是看不清才眯眼的…… 也难怪他能把花仓看成貂……真难为他了。 原来如此。泪流满面。 总之,这一段日子万俟枭被折腾得很惨,柳无歌不是取错了医疗器械就是拿错了药,把万俟枭折腾得哭爹喊娘,伤痕累累,上吐下泻,要不是他每次都是一脸诧异的模样外加微微的不好意思的致歉,万俟枭真要以为这厮是故意整他的了。好在最后终于在花花大婚的前一天,柳无歌宣布搞定完工。 于是万俟枭大大松了口气。地狱折磨总算结束了,光明的人生终于就要来了! 花花娶亲拜堂的日子是柳无歌跟媒婆翻了三四本不同版本的黄历定下的。这一天,全谷上下喜气洋洋,热闹的程度不下集市庙会,所有内门外门看门的弟子一律到齐,眼巴巴的等着吉时拜堂,准备一睹新郎新娘风采。 好在花花和林团团也不怕人,吉时一到,一鸡一鼠就在万众瞩目中喜气洋洋的披红挂绿出现了。这个婚礼很隆重,吹拉弹唱一样不少,更有谷中除了柳无歌外声望最高的大弟子当归做司仪,身上挂个小花球站在上堂吊着嗓子唱仪。 一拜天地——花花和林团团在主人指示下原地转了个圈,引起一阵善意的哄笑,算是过关。 二拜高堂——行这个礼时万俟枭泪流满面。她好好的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女子,咋就成仓鼠和小鸡的高堂了捏?她悄悄瞧了眼身边的林景辰,这家伙刚好没几天就活蹦乱跳,正傻乎乎的咧着嘴笑呢。而另一边,柳无歌则是笑得嘴都要歪了,眼睛完全眯成两道缝儿,还乐颠颠发了两个大红包,万俟枭真想自抽俩嘴巴假装不认识他。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周围顿时掌声响起,花花和林团团似乎也懂什么似的朝着周围叽叽吱吱的二重唱叫了几声,然后被林景辰抱起来,带到他们的新窝里去洞房花烛了。 而柳无歌,则宣布宴席开始。顿时所有人纷纷入座。百草谷有史以来最特别最盛大的婚礼,正式开席。 这一场婚礼热闹的超乎想象,初期众人因为柳无歌在,还有些拘束,但很快,当看到一向很冷淡很有威严的谷主大人居然破例喝酒,并豪迈的代替新郎挨桌敬酒时,气氛顿时就热闹起来,很快被炒到高潮,人人举杯欢庆,气氛极度HIGH到顶点。 到最后,这一场酒席下来,几乎人人酩酊大醉。大堂里躺的横七竖八,哼哼唧唧。柳无歌第一次喝酒,酒量很浅,只靠着高深的内力将酒精蒸发逼出体外,却还是被酒雾醉得玉颊飞红,发酒疯乐颠颠的四处拼酒海喝,连万俟枭都看不下去了。这火星人,真是没的救了! 一直喝酒闹腾到四更天,大堂里醉倒一片,没一个是竖着的了,柳无歌独自眯着眼睛站在桌上唱歌时,万俟枭再也忍不住一酒瓶掷过去,某人哐啷应声而倒,四脚朝天,万俟枭将他打包送回了卧室。 结果刚把他放下来,万俟枭转身离开,就听见身后劲风袭来,而后下一刻,世界天旋地转中,她就被柳无歌扑倒了。 【141】你出谷吧 万俟枭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下一刻就已经被柳无歌扑倒在地,两人滚作一团。柳无歌一反平日看谁都不惯的清傲德行,此刻满身酒气压在万俟枭身上,呼吸沉重,呼噜呼噜的,像只银毛大狗。此狗银灰色的脑袋还毛茸茸的伏在万俟枭胸前蹭来蹭去,不时嘟哝两声。 万俟枭嫩脸涨红,用力欲推他起来,却发现柳无歌看起来精瘦实际却比想像的要沉得多。万俟枭推了数下无果,不由有些泄气。心肺里的空气几乎被这厮挤光,渐渐的脸涨得更红,呼吸有些困难。 上面的某狗一点都没察觉到美人的薄怒与挣扎,自觉蹭够了,自己半撑着身子爬起来,歪着脑袋眯眼俯视万俟枭,想要把她看清楚似的。 万俟枭这才喘过一口气来,赶紧忙不迭的要爬起来。结果某大狗爪子更快,“啪”的一爪子按在了万俟枭左胸上,将她又按倒下去! 万俟枭后脑勺撞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疼得龇牙咧嘴。意识到这男人居然在吃豆腐,万俟枭怒视之。 可是某只银毛大狗毫无自觉,根本无视万俟枭灼人的视线,搭在她胸部上的爪子还不自觉的捏了两把试试手感。 万俟枭眼睛喷火。 柳大狗不鸟她,喝太多傻乎乎的,只觉得软软的很有趣,歪着脑袋,好奇的又揉了几下,还拍拍…… “你找死!”万俟枭盛怒爆发,彻底变身大怪兽,狂打奥特曼! 只见她一个连环腿踹出,毫无防备的奥特曼就飞了出去,砸碎了一张茶几。而后暴走母怪兽跳起来,左勾拳,右勾拳,天马流星拳,庐山升龙霸,佛山无影脚,断子绝孙腿,秋风扫落叶……扑上去骑在被打趴的奥特曼身上脱了绣鞋左右开刷:“叫你喝这么多,叫你装醉,叫你吃豆腐,叫你扑老娘……” 万俟枭右手好了并没有多久,正想找个东西来试试恢复程度呢,现在有个现成的人肉沙包,哪能轻易放过! 她骑在柳无歌身上,按着他拳打脚踢,越打越尽兴,把柳无歌往死里一顿狠揍。 一直打了足有半刻钟,万俟枭才意犹未尽的下来,活动着右手手腕,笑眯眯的点头:“OK,恢复程度十级,柔韧度十级,灵敏度十级,唯有力度稍有下降,不过稍加锻炼可以重新拿起鞭子了,嘿。”万俟枭吹了吹拳头,说不出的得意。 此时身后传来某人的申吟,万俟枭转头看了看被打得连他亲妈都认不出来的柳无歌,心虚的干咳了两下,左右一瞄发现没人,立马上前扛起他安置到床上,然后把砸碎的茶几收拾了扔掉,屋里一通收拾毁灭证据,最后自己偷偷的溜掉了。 反正到时候就打死不承认呗 ̄ ̄谁会相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把武功一流的谷主大人打成猪头捏?哦? ̄ ̄╮(╯▽╰)╭次日一早,心中有鬼的万俟枭拍开缠闹的林景辰,把他骗到一边去花花夫妻玩,然后自己蹑手蹑脚的去了柳无歌的房间,查探敌情。 刚到柳无歌屋子窗外,就听见里面的声音。 “嘶!”里面柳无歌的疼得抽气声传来,万俟枭赶紧躲在窗子底下,而后慢慢的爬起来扒拉着窗子往里看。 只见柳无歌大谷主,面对着铜镜上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满头包跟释迦摩尼似的,模样真不比猪头好到哪里去。万俟枭忍不住捂住嘴偷笑出来。 “谁!”柳无歌立刻就察觉了动静,随即一面小铜镜就流星般破空掷来,速度奇快。 万俟枭立刻蹲下,那面镜子险险贴着万俟枭头皮飞过,“当”的砸进后面的树干上,没入一寸有余,卡在上面掉不下来了。万俟枭一阵咋舌,赶紧出声表明身份:“哎呀呀,亲家!是我是我啊!柳谷主,柳亲家,我今日来找你……咳,是想问问我脸上的伤已经基本好了,还需要继续抹那个药吗,亲家?”万俟枭一口一个亲家,就是怕某人一个迁怒,把她大卸八块喂狗。 “哦?自己看着办!”柳无歌没好气的手一招,凌空摄物,那面飞出去卡在树干上的铜镜又“嗖”的被他抓回手中。而他自始至终,都一直背对着窗口,不让万俟枭看见他的脸。他一身白衣,翩跹出尘,一道背影如同水墨画里的清俊才子佳人一般,即使只有一个背影,却清傲出尘,引人遐思。徐徐的风拂起他的青丝,唯美清逸,不染尘埃,有如水墨青莲,有如出水芙蓉…… 咳,其实他的这点小心思白费了。即使他不转过脸来,万俟枭也知道他的脸此刻青紫红肿得跟猪头样的。因为嘛 第一,万俟枭自己下手打的,还不知道战况么;第二,昨天她其实就看过那张惨不忍睹的车祸现场脸了;这第三么,咳咳,他右斜方的那面梳妆台大镜子刚好映照出了他此刻的模样,嘿嘿嘿嘿 ̄\(≧▽≦)/ ̄总之,柳无歌同学悲摧的白装了! “哦,原来如此。谢谢亲家,那我先回去了啊。”看柳无歌的反应,万俟枭知道他还没怀疑到自己身上来,顿时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窃笑着准备离开。 “等等!”没想到柳无歌却主动叫住万俟枭。 万俟枭一惊,娇笑着转身:“怎么啦,亲家?还有事啊?” “昨天谁送我回房的?”如果不去看铜镜里柳无歌那张猪头脸的话,此刻他声音里的杀意还是很冷冽很骇人的。 万俟枭心虚的望天:“这个么……唔,记不太清楚啊,昨天我也喝了不少,早早的回去睡了。嗯……谷主你怎么问这个?难道你不是自己回来的吗?昨天大家都喝高了,都是自己摸着墙回去的啊。哎,说起这个我想起个好笑的事儿,谷主你不知道,我过来的路上听说啊,昨天有个叫附子的外室弟子,喝高了,一路回去的路上跌了三四十个跟头,最后是爬回去的!还跌昏了头不认路,爬进了的猪圈,早上被人发现的时候正抱着一头小猪罗睡得正香那!哈哈哈哈” “哦?还有这事?”柳无歌心中一动,下意识的回头去看万俟枭。 “哎呀!谷主,你的脸!”万俟枭假装大吃一惊的上前扶他,心里却笑翻了,真的跟猪头很像啊!哈哈哈。叫你吃老娘豆腐,活该! 柳无歌俊脸一红,推开万俟枭的手,有些尴尬的摸摸脸道:“咳,喝高了,回来的路上摔的。” 万俟枭一个没忍住:“噗!”她赶紧捂住嘴,将接下来的爆笑扼杀在喉咙里,于是就变成一连串相当怪里怪气的咳嗽。 咳完了,万俟枭平了一下气息,状似无比担忧道:“怎么会摔成这样呢!哎,都快赶上那附子了!” 柳无歌顿时无言以对了。一个人再怎么摔也不可能摔成这个样子吧?鼻青眼肿满头包?又不是跳悬崖一路摔下来! 万俟枭看柳无歌的神色,就知道这厮心里起疑,赶紧补救道:“啊!难道是您从台阶上摔的?这里台阶又长又陡,一摔下来……”说着,万俟枭以万分怜悯的眼神看柳无歌。 柳无歌尴尬了一下,不过眼神终于释然下来。他点头:“想是如此了。……唔,可能是伤到了头,记忆有些混乱,总是混混沌沌的觉得是被人打的……咳,那个,谢谢你!”柳无歌第一次跟个外人说这么多,意识到这点他立刻禁了口。他难得的对人的关心开口言谢,神色间颇有些不自在的生涩。 “那更要多休息了!谷主,您赶快歇着去,有事我来!你歇着,歇着哈!”万俟枭赶紧把柳无歌按到床上,然后溜之大吉。一出去,万俟枭哈哈大笑。真痛快啊!把他揍得他妈都不认识,他还把自己当好人! ̄但是接下来的一阵子万俟枭才知道医生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柳无歌给她配的后期恢复药剂三天两头抓错药,于是她就跟一只小白鼠一样不停尝试各种有毒没毒的药,经常上吐下泻面无人色,脸色绿油油的跟那个黄花菜似的。偏偏柳无歌还错得有理——人家眼神不好使么!弄得万俟枭每次都气得咬牙切齿,生生咬碎了一个碗! 这日,林景辰被打发了去陪花花玩,万俟枭刚刚喝下萝卜冬瓜汤,柳无歌就进来了。一进来,他就笑眯眯的看着万俟枭:“怎么样?我做的萝卜汤还可以吧?你最近补得太多,虚不受补,需要中和调理……” 万俟枭一抬头,两管鼻血飞流直下三千尺。她无语凝噎:“你确定你拿的是萝卜?……” “!”柳无歌吃惊的睁大眼,凑上前盯着万俟枭的鼻血研究了好半晌,狐疑的夺过万俟枭手中的碗,将剩下的汤都喝了,然后无辜的眨眨眼:“抱歉,我好像错拿了千年人参。” 千年……人参…… 万俟枭泪流满面的倒下。 我勒个去!你想害死老娘就直接放砒霜啊! 万俟枭严重怀疑这厮其实是知道了之前她痛殴他的真相了,所以才故意这样折腾她报仇的!绝对是!她承认,打人是她不对,可是,你也没必要把人这样往死里狠整吧! 万俟枭心中飙泪控诉。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里可是人家的地盘,胳膊扭不过大腿,她还是识相点的好。于是她只能眼泪汪汪的趴在床上哀怨的望着他。 “咳,”柳无歌摸摸鼻子,似乎也觉得这样欺负一个小姑娘挺没意思的,他干咳了两声道:“好了,别看了,补偿你一下便是!”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条长鞭来。长鞭一出手,柳无歌之前的闲适神色也立刻改观,面容渐渐平淡,无喜无悲,肃穆恬静。 长鞭柄有一尺,不知是用哪种动物的角制成,鞭身九尺,应该是用长虫动物的筋编绞而成,这根长鞭看着是黑漆漆的貌不惊人的样子,但是使鞭也懂鞭的万俟枭自是知道其中珍贵。 万俟枭下意识的伸手想接,却突然脑中一个激灵:自己根本从来就不曾告诉这里的任何人她使鞭!那么,柳无歌是从何处得知她用的是长鞭的?还是凑巧? 万俟枭心念一转,笑道:“谷主这是何意?”将鞭子退回。 柳无歌看了她一眼,平静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仿佛跟先前欺负她的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淡淡道:“仅此此物为赠,望君珍重。” “?”万俟枭一惊。 细长的眼睛眯起:“雄鹰不适合山谷,蛟龙不留恋浅滩。你逗留在百草谷的时日也不短了,该回去了。回属于你的世界。称王称霸,纵横天下,那都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至于为何赠鞭,乃是根据你手上茧子分布看出来的,你无需多疑。你且收拾收拾,明日出谷吧。”说完,柳无歌就背手离开了。 万俟枭有些呆滞,还没从他突然判若两人的态度里回复过来。这柳无歌,说变脸就变脸,根本说不清他到底赠鞭赶人是一个顺便结果,还是这才是目的,他的人参大补只是一个铺垫。这变化前后毫无因果头绪,真让人看不懂。 果然是外星人,不是地球人可以理解的。 【142】围剿魔教 次日一早,百草谷上上下下全部齐聚在谷口处给亲家大人送行。 万俟枭眼泪汪汪的提着小包袱,被柳无歌丢到出谷小路上,在万众瞩目中上路。她可怜巴巴的回头看柳无歌:“谷主亲家,我这次真的走啦。” “走吧走吧。”柳无歌显然很没耐心,直接赶人。 “……,这种场合,你不觉得应该表示一下吗?就算不挽留起码也要送点贵重物品鼓励一下吧?哪有你这样送人的?”万俟枭终于露出真面目,原来惜别是假,想临走凹点东西才是真的。 柳无歌转向百草谷众:“是这样的?” 百草谷众齐齐点头:“嗯! ̄ ̄” “哦……那你看着喜欢什么自己挑吧。百草谷内随君奉选,我就不奉陪了。”说完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他的手就被万俟枭拉住。 万俟枭冲上去死死拽住柳无歌的手,一脸得逞的奸笑道:“选好了。跟我上路吧,谷主大人! ̄” 万俟枭一脸得色,柳无歌呆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万俟枭是选了“他”。不知怎的,柳无歌面上一红,继而甩开万俟枭的手:“休得胡言!我身为一谷之主,怎能视为物品!” “可是你就忍心让花花团团新婚分离吗?还是说让我们团团从此再不见亲爹?多残忍啊!”万俟枭手一抬,仓鼠花花跳到万俟枭手背上,亲昵的蹭她。 柳无歌迟疑了一下。 没等他再开口拒绝,一直蹲在路边跟林团团玩闹的林景辰抬起头:“亲家喔,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喔!有吹糖的,还有捏面人的哟!我最喜欢吹糖人了!带你去看看?不过我的糖人不能给你舔喔!你只能看看!哑哑每天只给买一个!” “吹糖人?”柳无歌不解。 “就是彩糖吹出来的各种人物,花鸟,小兽,很有意思。上次还给吹了个花花和团团呢,那呆子三天没舍得吃,结果化了!”万俟枭想起林景辰当初满地乱滚不肯吃非要收藏着的事情,就觉得好笑。 柳无歌一脸神往。 万俟枭一看那个眼神顿时知道有戏。林景辰这呆子乱打乱撞,还误打正着打动了柳无歌。她赶紧打铁趁热道:“而且外面也有很多谷内没有的好东西哦。金钱、玉佩、美人、佳酿、歌舞、美食、佳节……” 柳无歌却对这些并不很感兴趣,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花花像是知道柳无歌内心的挣扎,“嗖”的扑回去,两小爪抱住柳无歌的一缕银发在他鬓侧荡起了秋千,小脚在柳无歌脸上“噔噔噔”直踢,还“吱吱”的叫个不停,像在怒斥主人不懂世间繁华。 柳无歌迟疑了许久,点头:“好,且出谷走走。三个月后回来。” 周围顿时一片欢呼。 于是在全谷弟子的欢送下,万俟枭领着柳无歌和林景辰两个不懂世事的家伙上路了。 林景辰乐颠颠的跟在万俟枭身侧蹦蹦跳跳,一个劲的问这问那。他对哑哑突然会说话的事居然一点疑惑都没有,只是觉得他的哑哑似乎变得好像好看了一些。 当他大眼睛闪亮闪亮的这么说的时候,万俟枭忍不住摸上光洁的脸颊。她的脸已经被治好,现在只留下一道细细的白色线状痕迹,像一道从眼角滑下面颊的泪痕。这是她制止了柳无歌的进一步治疗,特意留下的。她不是自虐的人,但是她用这种方式时刻提醒自己人心是最不可信的。他日若再重逢,她一定,不再信他。 “还要走多久?”柳无歌不悦的绷紧面部线条。他跟在万俟枭和林景辰身后,一身白衣,头戴着一顶白色纱帽遮住他一头银灰色的发,花花和团团坐在纱帽的顶端看风景。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他渐渐失去了耐心。 “前面就是了。”万俟枭手一指,繁华就在眼前。 为了带他们见识时间繁华,也有将林景辰送还林家的想法,万俟枭带着这两人租了辆马车,一路顺着淮江东南而下。 马车行行走走了一个多月,最后到了江都城就不肯再往东走了,说是东南边恶鬼出没,现在车行路线改了,终点站只到这个地方,希望客人见谅。于是万俟枭无奈的带着两个好奇宝宝下了马车,在江都城准备寻个地方投宿几日,再往东走路过去,将林景辰先送回去。她已经打算好了,先将林景辰送回济州,再带着参观世俗的柳无歌回纳川城,然后自己去船坞找秦君任汇合。 领着两个好奇宝宝,万俟枭在熙熙攘攘的集市里开路,后面两个东张西望的土包子不时惊叹连连的跟在后面。林景辰是呆瓜,看到什么都惊奇;柳无歌则是从没出过谷,见到这些从未见过的东西自然好奇。 “这里人多,你们可要跟紧了。”万俟枭再三关照。 “嗯! ̄”两个宝宝同时点头,很乖。 此时冬日已过,春阳正好,万俟枭满头大汗的在前面开路,后面两个好奇宝宝居然相当有共同语言,东张西望。 大约是所有车行都只到这里就停下的关系,不算很大的城池江都居然挤满了人,比大型集市有过之而无不及。也因此,各色商路都到这里遍地开花,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路边利郎满目的摊点,各色小吃玩意排满了路边。 “看,看!吹糖的!吹糖的也!”林景辰兴奋的指着路边。 “哦?”柳无歌睁大眼睛,拉着林景辰偏离轨道挤到路边,两个呆瓜就傻乎乎的半蹲在摊子边上,托腮看着吹糖的老爷爷拉开木柜小屉,挑出绿、黄、红三色彩糖按在一根竹管上一搓几捏,轻轻的吹起来,就见一条长形绿底,上有黄红花纹的小蛇慢慢鼓了起来,有了圆圆长长的身子。老爷爷再一番加工,小蛇尖尖的三角头就做了出来。老爷爷再用挑针挑了红色的彩糖点上眼睛,按上蛇信,于是一条游动的小蛇就做好了。 “好棒!”林景辰欢呼着拍手。 老爷爷将小蛇按在竹签棍子上,然后将竹签插在前面的草把子上,笑眯眯的问两人:“下一个做什么?” “做貂儿!”柳无歌也兴奋得眼睛闪亮亮的。他指指头上的花花和林团团,他们,他们! “好嘞!”老爷爷哈哈一笑,再次拉开小屉摸出一团白色彩糖…… 等万俟枭挤出人最多的闹市,长长出了口气,再回头看时,那还找得到林景辰和柳无歌的影子! 万俟枭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赶紧回头按着原路再去找,结果找了整整一下午都没有找到他们!他们也不知哪去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太阳慢慢下山了,万俟枭一直不停地问路人,问街边准备收摊子的小贩。终于有一个吹糖的老爷爷说是之前看过他们。他们起先蹲在边上看吹糖,后来跟着两个带刀的人走了。 万俟枭听得此言,慌了。被人带走了?难道是拐卖人口的?如果是这样倒还好,柳无歌武功好得很,根本一点都不用担心。但怕就怕遇到真正的顶级高手抓去,那可如何是好?万俟枭见过当年左迁鸿、秦羡和云裳的武功,也听过顾青城的剑走偏锋无活口,柳无歌虽然也厉害,但如果不用毒药,跟他们一比还是有差距的。 万俟枭心急如燎,恨不能见人就问。正好看到边上一队拎着大刀长剑的武林人士走过,万俟枭下意识的扑上去拉住一个人就问:“请问有没有看到两位……” “美人?”那位被拉住的大叔一震,立刻快嘴接过话头。 “对!对!一位穿的白衣,戴纱帽,一位穿的蓝衣,有点痴傻。”万俟枭一看对方有数,赶紧一口气把星目标识讲清楚。 大叔跟最前面领头的一个中年一对眼,中年人虎躯一震,声若洪钟怒道:“妈了个巴子,又给魔教那群杂碎得了手!这位姑娘若是有心,可随我们一道南下去曜城,我们武林正道集结于此,就是打算去捅了魔教的大本营,你的朋友出事时间不长,或许来得及救出你的两位朋友。” 万俟枭一震,看来事情大条了,还牵扯上了江湖恩怨。希望他们不要有事才好。 万俟枭心中焦急,面上却摆出柔弱的姿态福了一礼:“如此多谢诸位大侠了。”有刀子不使是傻瓜,有这么多的热血武林人士给她去救人,她才不会傻到自己扛刀子冲锋陷阵呢。总之,她的方针就是,流别人的血,救自己的人。 一路走向客栈汇合投宿,万俟枭和几个人攀谈了才知道,原来这是泰山派的人,前去悦来客栈跟其江湖他门派的侠士们汇合,一起攻打魔教老巢。这次的武林盛事乃是由武林盟主亲自统领,全江湖一起行动的盛事,还特意请了盟主的次子关翎名誉坐镇。至于为什么特别提上关翎,此人乃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二,年纪轻轻武功独步江湖,人人说其他都要竖起大拇指夸一个。神马年少有为,神马卓尔不凡,神马武功高绝,神马平易近人,神马怜香惜玉,神马英雄出少年,神马慧根灵性……总之,他就一江湖五好模范青年。 万俟枭撇撇嘴,不就是武林第一太子吗,只要长得略微对得起观众一点,那就是英俊潇洒;只要武功略微超过三脚猫,打得过流氓,那就是武功高绝;只要嬉皮笑脸游手好闲,那就是平易近人,只要色迷迷的对每一个女人抛媚眼处处留情,那就是怜香惜玉……总之都是给这些马屁精吹出来的。这样华而不实的家伙,她见多了。 不过,万俟枭面上还是摆出神往的钦慕的笑意。 感谢喵了个咪滴滴3+2朵小红花 ̄ ̄感谢白话文滴3朵小红花 ̄ ̄感谢chenliwen滴1+1朵小红花 ̄ ̄感谢zeroly滴1朵小红花 ̄ ̄么么! ̄【143】娘子饶命 进了悦来客栈,人出乎意料的多,几乎人手一把武器,豪侠云集,呼喝之声不断。 泰山派的那些人一进去就立马跟周边的人融为一体,互相寒暄攀谈起来。万俟枭静静的走到相对人少的一侧,看着客栈大堂里络绎不绝的各色人群。泰山的掌门大叔说要给她引见关翎,说是年轻人一起比较有话说,同时也是寻个庇护;而她自己倒更希望认识一下武林盟主他老人家,所以她一退至一边,就立刻察言观色琢磨盟主大叔是哪位。 就在她看了半天不得要领的时候,突然肩上被人一拍。“美人儿 ̄ ̄” 万俟枭一惊,下意识的扣住那只手就想将身后之人过肩摔扔出去,那人却借力按着万俟枭的肩膀凌空翻过,落地时顺势单膝跪下,变魔术般一朵小红花“咻”的出现在他手上,献给万俟枭:“美人儿 ̄嫁给我吧 ̄ ̄” 万俟枭:“……” 面前半跪的这个阳光小帅哥笑眯眯的,模样十分明朗。他一张娃娃脸看着年纪不大,小麦肤色,右脸颊有一道三厘米长的小伤疤,却并不狰狞,相反的,配上他笑得跟猫猫似的娃娃脸,竟显得有些可爱。 小帅哥见万俟枭不答,像是呆在那,立马跳起来吹了声口哨,两手捧住万俟枭的脸,用力吧唧一口亲在万俟枭额头上:“先盖个章!好了,美人儿,你是我的了 ̄” 万俟枭手痒想拍人。 “那就这么说定了 ̄ ̄娘子 ̄ ̄”小帅哥美滋滋的挽起万俟枭的手臂。 万俟枭这才触了电一般的甩开他,一脚踹在他下档:“你有病!”说完转身就走。 娃娃脸痛苦的憋红脸捂住下档。突然他见万俟枭真的要走,赶紧一把抱住万俟枭的腿,声泪俱下悲情痛哭:“不要哇 ̄ ̄我知错啦 ̄ ̄娘子! ̄ ̄” 万俟枭眉头狠狠抽了一下。用力踢他,却被这家伙死死抱住无果。于是她走一步,这家伙就被在地上拖一步。 “你不要抛弃我啊……我英俊潇洒男女咸宜美丽无双可爱单纯,这么纯洁的我落单会被坏人拐走的 ̄ ̄呜呜呜……像我这么好这么英俊这么帅气这么潇洒这么杰出的大好青年已经所剩无几啦,娘子你要珍惜啊……” 万俟枭面容抽蓄扭曲,差点没一脚把这家伙踩死。周围已经有几个人注意到这里,还有不少人吃吃的笑了起来。 万俟枭窘得厉害,只好放柔了声音道:“你就这么随便认娘子的?” “当然不是随便!你不知道 我远远的看见你, 迎面走来, 就像看见了, 一个世界。 鸟语花香。”这家伙散文诗一般抒发完他的一见钟情论之后,圆滚滚的猫眼可怜巴巴的望着万俟枭,“娘子! ̄ ̄人家对你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件非卿不娶,你怎么可以如此怀疑善良的诚实的忠诚的纯洁的直白的坚贞不渝的我的心意呢?” 万俟枭手往外一指:“有美女!” “啊?在哪,在哪?”地上的某个“善良的诚实的忠诚的纯洁的直白的坚贞不渝的”的人立刻跳起来窜出门左看右看。 万俟枭立刻借机闪进人群中。 “娘 ̄ ̄子!!”后面传出某个人悲怆的哭喊。 万俟枭在人群中才走了数步就被人拉过去:“哎呀,万俟姑娘,原来你在这里!找你好久了,快来随我们去拜会武林盟主他老人家!呆会给你引见关少!你一个姑娘家的最好别呆在大堂了,全是男人,说出去到底是对你名节是不好的。他们有点身份地位的,都在楼上有包厢。这边走。”原来是泰山派的掌门大叔。这大叔看着面相凶恶,其实倒是个细心的好人呢。 万俟枭跟着泰山大叔上了二楼。 正要往武林盟主的那个最里面的包厢过去,突然二楼走廊栏杆迎面走过来一群头戴斗笠的扶桑武士,在这个时代叫做倭人。领头的是一个没有戴斗笠的武士打扮的,长相猥琐却偏偏骄傲到天上去的矮子。 泰山大叔迟疑了一下,拉住万俟枭往边上站了站,给那一群倭人让开路。万俟枭也明白,对方人多势众,且此次武林围剿是针对魔教的,途中还是不应惹是非的好。所以万俟枭也略略低下头,等那群盛气凌人的倭人先过去。 却不想他们不想找麻烦,麻烦却自己找上门来。 “&…,¥…@(*&…,¥@…”领头的矮子挑起万俟枭的下巴,色迷迷的看着万俟枭。 泰山大叔虽然听不懂倭语,但是看这行为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他愤怒的涨红了老脸,握住后腰铜锤。 谁知他铜锤还没拿出来,十数把武士刀“锵”的亮了出来,横指在他颈侧。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一触即发。 “小娘皮,陪哥几个回府邸快活快活吧?这么多猛哥哥一起陪你玩哟!嘿嘿,捅不死你! ̄保证你爽得销魂,欲死欲仙 ̄ ̄嗨,别怕,哥哥们可是很懂你们中原礼仪滴,绝对不会随意委屈花姑娘,哥哥们都是有素质的倭国人,现在正式邀请你跟哥哥们回家快活去,你要不愿意你就跟哥哥们说,你若不说话,便是默认了啊。到时候别怪哥哥禽兽啊?嘿嘿”那领头的倭人吃准万俟枭不懂倭语,说了一大堆叽里呱啦的鸟语下圈套坑万俟枭。 他一说完,后面的一群倭人嘿嘿淫笑起来。 万俟枭睁大眼看看他们,目不转睛,然后就在他们准备动手捞人的时候,突然张口来了句纯正的日语:“去你妈。” “嗄?”几个倭人都没想到俏生生的中原小娘皮居然会说倭语,一下子都傻在那。 他们这一愣,就给了万俟枭空隙。她用力撞开他们,朝着走廊那头扑去:“相公 ̄ ̄这群倭仔调戏妾身 ̄ ̄” 抽泣着,一头扑进阴影中出来的人怀里。 这里的厢房是越往里面越好,所以万俟枭也就赌一把,把这个人拉进来再说。她刚才就看见这个人影从包厢里出来了。能歇在那么里面的包厢,必定是相当有地位的人,如果把这个人卷进来,那么就多了一个强有力的盟友,这群倭人绝对讨不了好处去。 那人迟迟没有说话。 万俟枭有些紧张,如果这个人推开她说:“姑娘,你认错人了。”那么,她的算盘就落空了。 忐忑中,那人抱着万俟枭的纤腰许久没动,好一会才轻轻的笑出声,愉悦道:“娘子 ̄ ̄你终于承认为夫了 ̄ ̄” 光影投下,竟然正是先前的娃娃脸帅哥无疑。 万俟枭心尖儿一颤,顿时有种欲哭无泪的冲动。她真想给自己一嘴巴。她这做的个什么孽啊,居然还自投罗网,投怀送抱!呜呜呜呜…… “八嘎!”矮子头领一招手,一群倭人就立刻扔开泰山大叔,气势汹汹的挥刀朝万俟枭和娃娃脸帅哥刺来。 帅哥一把将万俟枭护在身后,然后飞快的迎上去,带起一阵劲风。缕缕的风吹起万俟枭鬓角的发丝。 倭人共有十四五个,这帅哥手脚利落,有如切割机一般迎上敌阵,虎入羊群,利落的拳脚之下,不断有黑衣斗笠的倭人飞出去,从二楼走廊上摔下去,“啪”的砸坏底下的桌椅,惊起一片尖叫。而上面只听一连串的“啪啪”之声不绝于耳,最后“砰”的一记旋风腿,那个领头倭人就吐着牙齿从楼上翻下去了。似乎下一刻,世界就清净了。 最后他收势的那一刻,回首灿烂一笑,而万俟枭耳边那绺飘起的鬓角发丝也正好刚刚落回,平稳的垂下。解决这一切,就只用了这样一绺发丝飘动的时间。 底下的各大门派众侠士都被惊到,纷纷站起身探头望去,在看到男子收势灿烂一笑时,纷纷拍手鼓掌:“好!打得好!” “是二少!关二少!” “这群倭寇竟然惹关二少!跟我们中原武林过不去呢?敢捋虎须,打死他们!” “打死他们!” 顿时底下义愤填膺的大喊声一片,众人群起而攻之。不得不说,所谓的武林侠客,其实也就是高级流氓地痞,打起架来都是桌子板凳的砸,把那群倭人打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二楼走廊上,泰山大叔嘴巴张得圆圆的,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充满笑意的责备万俟枭道:“原来你早认识二少,居然不说!害我白热乎劲儿拉红线了。哈哈,难怪你对他的事一直不甚感兴趣呢,我还以为你是无心此事,没想到原来是知根知底才不感兴趣。早知道你们关系匪浅,嘿嘿,我老头子就不做这个闲事人了嘛!哎,万俟姑娘,成亲时喜酒可得喊我喝上一杯啊,不带不请的啊!”大叔哈哈大笑。 “不,挺好的,多谢闵叔做媒了!关翎感激不尽!”关翎笑眯眯的一拱手,然后坏笑着勾起万俟枭的小腰,“万俟娘子 ̄ ̄且随为夫去见过公公哉 ̄ ̄” 楼底下顿时起哄声一片。 万俟枭不好当着众人驳了他的面子,尤其这人刚刚救过她。于是她伸手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一把。 “嘶——娘子饶命 ̄ ̄ ̄!!” 感谢蒙蒙2011滴1朵小红花 ̄ ̄么么! 【144】魔教妖女 刚刚拜见了武林盟主出来,万俟枭还沉浸在武林盟主老人家强势的威严中,突然听得楼下一阵骚动。 万俟枭狐疑的看去。手上却被人用力拉了一把。关翎给了使了个眼色,拉着她抬起脚就开溜。 “二少!关二少!原来你在这里!你一定要为武林主持公道啊!魔教这些妖孽实在欺人太甚!”刚溜了几步就被人眼尖的发现了。噔噔噔追上楼的是个手持长剑,捋须怒言的道人,他是武当的伍德道长。因为愤怒,他本就紫色的老脸一气之下胡须张扬,更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紫毛老虎了。 “关二少,你一定要为武林同道伸张正义啊!”底下一片呼吁。 万俟枭在听到魔教两个字时心中一咯噔,生怕柳无歌和林景辰出事。于是她忍不住拽着欲溜关翎停了下来。 “呵呵,到底出什么事了?”关翎只好站住脚,转过身面对伍德道长,已是一副嬉皮笑脸之色了。 “二少!魔教的那些妖孽又生事了!城外又一个无辜少女被杀害,死状凄惨,是魔教妖孽的一贯手法!” “哦?”关翎脸色严肃起来。“带我去看看!” 万俟枭听得不是那两个人,不由松了口气。心中却越发急切的想要杀进魔教大本营救人了。 在一众武林侠客的带领下,关翎牵着万俟枭一路到了城外郊区树林。在树林里某棵古树下,一个年约十五六岁得少女衣衫裸露的倒在树根下,她喉咙被利器割断,面容上一片惊恐,瞳孔紧缩,嘴巴微张。她的衣服被剥在地上,露出赤果的胸腹,肚子被人剖开,里面五脏肺腑都被掏空了,纳罕的是,周围居然没有大片喷溅的鲜血,只有零星的一些血迹。 “又是魔教吸血所为!”以伍德道长为首的一群人义愤填膺的怒骂。 万俟枭在听到吸血时瞳孔收缩了一下,没想到这个时代居然还有这么阴邪的东西。不过这也难说,毕竟按照历史发展,到了元朝时期,蒙古骑兵入华,基本这些武功奇医什么的都被战火消磨干净,所以也不能用后现代的经验猜想来看这个世界。 关翎盯着那具尸体看了一会,脱下外衣罩在那具尸体上,然后对旁边的人说:“先找到她的家人,将她送回去吧。至于魔教,没想到他们胆大到这个程度,居然在诸位侠士的眼皮底下作案,请诸位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出发,全力歼灭魔教!” “好!”众人举剑响应。 回到客栈,万俟枭忍不住向关翎打探这魔教的情况。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尤其这魔教行事诡异,居然跟欧洲古老的黑魔法一般吸血噬脏,这让她不得不防。好在关翎也没把她当外人,七啰八嗦的侃了一大堆,从这个魔教数百年前创立到五十年前隐没,近十多年又重新出现,以及现任教主据说是个阴晴不定的千面人,笑取人首是家常便饭。魔教如此大量采集鲜血有人怀疑是这个变态教主在练什么邪功。如果等他一旦功成血洗武林,再反抗就来不及了。所以这次武林正道倾巢而出,就是为了趁着敌人还没大成之际将之扼杀。正道人士已经通过间谍术盗取了魔教的总部地图,于是有了现在这次剿魔运动。 万俟枭点点头表示明了。 次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已知的魔教老巢杀去。一路走了四个时辰,众人到了一处三面环山的山谷。 伍德道长站在山谷入口指着里面道:“按照地图所示,魔教老巢就在山谷里面!进去后会有三个岔路口,分别通往大殿,刑堂,库房。盟主,我们是不是先分配一下每条岔路由哪些门派走?” 伍德道长这话一出,底下的人纷纷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伍德道长这一番话,私心太明显了。论理,是该大家一起冲进去杀进大殿,剿灭魔教妖孽,然后再去刑堂解救同道,最后才去库房分赃;可是伍德道长一句话,就把这个程序打乱了。谁分到库房就是说不用拼死打架就可以去抢宝贝,谁分到刑堂还好一些,分到大殿的就是去送死的。这样一来,谁乐意啊! 还好,武林盟主老人家思量了一番,摇头:“还是一道先取大殿,再入刑堂,最后库房的好。” 伍德道长讪讪的笑了一下,旁边的清心道长急道:“盟主,你就没想过我们这么多人杀进来,魔教就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吗?肯定都在大殿路上设好了伏击,我们一起杀过去,恐怕还没到大殿就损失惨重了!依贫道之见,不如分散开来的好。” “那我们去库房,你们武当去大殿!”底下马上有个马仔叫了出来。 顿时场面一片乱哄哄。 万俟枭下了马,站在盟主后面一块地方,手搭凉棚往前面山谷上下左右一番打量之后,叹了口气。这山谷三面环山,一面出口,哪是易守难攻的天然堡垒,分明是瓮中捉鳖的好地势。如果魔教会选址在这个地方,她只能说这魔教教主脑壳子坏掉了。 可是,她看了眼底下为了利益吵得不可开交几乎刀剑相向的人,此刻阻止他们无异螳臂当车,说不定还要被扣个妨碍大家夺宝、阻止大家伸张正义的大帽子,吃力不讨好。所以,还是闭嘴得了。等他们吃了亏,自然知道自己SB,目光短浅。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拉住靠边上的泰山派的大叔:“闵掌门,诸位武林同道为进山谷一事争执不休,不如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了吧。省得多争一份,反而跟大家反目成仇。” 泰山大叔大摇其头,声若洪钟道:“这个不行!我怎可弃义逃避!我闵远山宁愿冲锋陷阵杀往大殿,也不乐意站在外面看同道置身险地!万俟姑娘,你不要说了,我是不会改变心意的!我不要什么好处,我只要杀魔教那些狗贼!” 万俟枭叹息离去。她知道,闵远山的女儿就是死在魔教手上,所以他跟魔教的仇深得很。闵远山从认识起就一直待她很好,其实又部分原因就是万俟枭和闵远山女儿年纪相近,他把万俟枭当女儿看待了。 万俟枭看看吵成一锅沸粥的人,心下冷嗤,愈发的看不起这些伪君子。来的路上一个个多正义,多意气风发,结果还没看见宝物呢,就开始为分赃吵得面红耳赤。 她抬手按住额头,软声道:“我有些不适,就不跟进去给大家添累赘了,还是在这谷外静候诸位佳音吧。相公 ̄ ̄你可不可以留下来陪人家,保护人家安全 ̄ ̄”这两日,她跟关翎一直相公娘子互称,但两人并无什么逾矩之处,纯粹就是闹着玩。认识了两天,万俟枭对关翎这人也有了些了解。简单说,这就是个偶尔装B的闲云野鹤。 关翎无比深情的拍拍万俟枭的手,道:“既然娘子这么恳求了,那么为夫是一定要肝脑涂地奉陪到底的 ̄ ̄” “二少!”旁边有人忍不住急声提醒,“您不进去万一我们遇到魔教教主怎么办?挡不住啊!” 关翎背手望天:“反正我就听我家娘子的 ̄ ̄我不去!不去!不去!不去!”屁股左右扭,一副耍赖到底的样子。 底下千把号的人望着这样扭屁股耍赖的天下第二,集体无语。 终南山的仙鹤道人还想劝点什么,万俟枭冷冷一笑:“不会遇到魔教教主的,妾身愿以人头担保!” 仙鹤道人被噎住,顿时气得面色不善,甩袖而去:“好!万俟姑娘且记着你的话!” 于是千把号武林人士就浩浩荡荡有如汹涌潮水一般往山谷里涌去。 山谷外面,万俟枭和关翎并肩而立,看守者众人的物资和马匹。万俟枭笑道:“我以为你会进去的。” 关翎往地上一坐,嘴里叼根茅草:“去个屁!我还年轻,还没找个美人成亲呢,那么急着去送死干嘛!他们爱谁谁送死去!”原来他也看出这个地图完全是个圈套了。魔教的大本营肯定不在这里,这是魔教故意给那个间谍下的套,将武林人士一网打尽。 “你倒舍得!”万俟枭大笑。没想到关翎这家伙看着阳光,其实也挺冷血的。这么多人在他面前送死,他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关翎嘿嘿一笑:“你知道武林里一天要死多少人吗?因为吃炸酱面还是肉丝面这样鸡毛蒜皮的事决斗的,每天都要有四五十起。所以了,如果这次能损失点人,让他们团结起来一致对外,也未尝不是好事。”这家伙躺在草地上,吹起了口哨,不知道什么调子。 蓝的天,白的云,天空明澈得似乎就在头上,周围山峦起伏,身下青山绿草,春天的暖阳照得整个世界都暖风徐徐的。青草茵茵的山谷外,马匹成群吃草,芳香的春草气息里,一对年轻的男女坐在山谷高地,晒着太阳吹着口哨。 总体场景还是很美的,除了 “啪”万俟枭跳起来一脚踩在关翎脸上,“说多少遍了,不要摸我屁股!” 脚一挪开,关翎脸上一个火辣辣的鞋印子。他摸摸淌出的鼻血,委屈的嘟囔:“果然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你说什么?”万俟枭一挑眉。 “没,没!我是在忏悔呢,娘子大人! ̄ ̄” “算你识相!”万俟枭傲娇的一扬下巴。 这时,里面忽然传来巨大的响声。像是石头砸到地上的响声,还有机关箭射出的嗖嗖声,以及轰隆隆的洪水出闸声,更夹杂着武林高手们哭爹喊娘的尖叫声。 “有够凄惨的。”万俟枭话音刚落,以武林盟主带领的一群高手冲出山谷,迅速的招呼关翎二人,策马远奔。 山谷里,不断有武林人士先后冲出,跳上马逃命。后面的山谷中,随着大水轰隆一声,淹没一片。 大约一刻钟后,武林高手们摊在青草地上,哀鸿遍野。原先进去的千把号人,现在只剩下八百不到。众人纷纷寻找师门同伴,而后互相上药疗伤,心有余悸。 万俟枭摇摇头。关翎说的没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一场陷阱,虽然死伤无数,却好歹是将众人的关系都拉近了。 “魔教妖女,纳命来!”突然一声怒喝,紧接着一把寒光凛冽的宝剑就朝万俟枭刺来! 感谢凉子冰凉滴1朵小红花 ̄ ̄么么! 【145】大笑江湖 万俟枭大惊失色,赶紧仰身让过宝剑剑锋,顺势一脚借着巧劲踢伍德道长手上的剑。 “妖女果然会功夫!盟主,我说了你老人家还不信,现在您可相信了吧!这个妖女,果然就是魔教的奸细!”仙鹤道人立马对武林盟主说。 万俟枭一震:“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堂堂正正,行得直坐得正,又怎么是奸细了?” “你不是奸细?你若不是奸细又为何不肯随我等一起进去?因为你明知里面有陷阱,所以才不肯进去!” 万俟枭愤怒,这就是武林人士的嘴脸!她冷笑:“不错,我确实知道里面有陷阱。你们自己看看这地形,这像是一个百年教派的山门地势吗?这分明是瓮中捉鳖的地形!可是呢?你们当时一个个利欲熏心,满心想的全是分赃夺宝,又有谁仔细看过这地形地势?……呵,我当时就算说出来,你们会信我吗?依两位道长当时眼睛充血的程度,怕是会直接给我定罪为妖言惑众,妨害正义吧!我又何必吃力不讨好!……而你们,出来之后害怕众人找你们这个领头羊算账,就赶紧转移目标,先诬陷我一笔,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从而对你们的罪责降轻,你们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妙啊!” “你!”伍德道长和仙鹤道人的小算盘被当众点出,顿时恼羞成怒。 周围众人脸色也青红不定。武林盟主老脸微红,他当时也确实是被巨大的胜利给冲昏了头脑,才会全部听信那两人所言,自己没去仔细思量。想到这个,又忍不住狠狠瞪了那两人一眼。 “妖女!你休得妖言惑众!你若不是对魔教知情甚深,你又怎知魔教教主一定不在山谷中!你分明就是魔教派来的奸细!况且你半路出现,无门无派,也没有任何身份可查,凭空冒出来,一心攀附二少,获取情报信息,不是魔教妖孽又是什么!” 万俟枭怒极反笑:“你用点脑子想想好不好!人家魔教都要关门打狗了,还让教主老人家守在里面被狗咬?没脑子!你自己被利益冲昏了头,不去动脑子想清楚,还一个劲的指责我个不相干的人?要说我的身份,也不是没有。只是,你查得起吗!”万俟枭冷笑的一眼,一下子有如冰锥般刺进伍德道长心里。他瑟缩了一下,不说话了。 仙鹤道人愤言道:“妖女你伶牙俐齿,老道确实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正邪不两立,我终南一派坚决不跟魔教妖孽一道!” 武当派的清心道长也愤愤的表示不跟魔教之中同流合污。 万俟枭气得不行,这些正道人士,居然诡计都被抖出来了,阴谋大白天下了,还这样蛮不讲理的以门派势力压人!这算什么东西! 武林盟主也踟蹰了。因为武当和终南山都是武林泰斗,武林盟主各出过几十位,整个武林行事都要看他们脸色的。他们有正道号召力啊。可是这出闹事明显是他们不对,这姑娘看着八成是受冤枉的,尤其其中还牵扯到关翎,他自然不可能一面倒支持两个泰斗门派。所以他很犹豫。 “我相信我娘子不是魔教妖女。”关翎难得的一改嘻哈之色,拦在万俟枭面前,对着所有人一字一句正色道。 武林盟主叹了口气。 周围幸存的人也心中唏嘘。 武当和终南山的人态度坚决的表示不愿跟妖女一道,严厉要求关二少悬崖勒马,及时醒悟,不得再跟魔教妖女夫妻互称,否则,将其逐出正道武林,视为背叛者,受到武林同道的共同追杀! 武当和终南山这样的威胁不可谓之不很。本身出身名门正派,自然是受魔教敌视的,如果连正派也追杀,那么整个武林都再无他容身之处。 没想到关翎只是笑笑,拉着万俟枭就上了他的马,自己也飞身上去,拱手对众人笑道:“娘子是关某的,武林又不是关某的,按大秦律法,关某要对娘子负责,却不需要对武林负责。所以了,不好意思拉诸位,关某就此拜别。他日相见,诸位无需手下留情。哈哈,那么关某就带着媳妇去游山玩水去了,后会有期哟 ̄ ̄” 然后他就真的打马离开了。 武林盟主脸色阴晴不定。而周围的众武林人士也慌了神面面相觑。关翎天下第二的名声可不是靠着众人给吹捧出来的,人家是实实在在有这个本事。如果没有关翎坐镇,那么攻打魔教,碰上那天下第一的教主,这大几百号武林人士,没一个能与之周旋的。 就在众人大多数蠢蠢欲动要挽留时,盟主老人家怒道:“站住!” 众人面色一喜。 “你带着万俟姑娘,走小道至东城与我们汇合。根老夫之前和丐帮崆峒以及少林长老们的分析,魔教老巢很可能在东城。后来是因为武当得了地图老夫几个才一直不曾多言。如今看来,还是直接杀去东城,速战速决。”武林盟主这话说得有技术含量了,一方面给了万俟枭关翎台阶下,另一方面也暗暗的贬压武当和终南山,暗示是他们的错才导致大局方针出错,一下子就把他们的嚣张气焰给压下去了。 众人忙不迭的点头:“盟主英明!” “二少路上保重!” “我等且随盟主老人家先去东城,静候关二少!” 关翎耸耸肩,不置可否,扬起马鞭:“驾!” 两人策马绝尘而去。 接下来的日子,万俟枭和关翎不理那些人走大路到了哪,反正他满俩是散散漫漫的骑着马到处瞎晃,今儿去看看闻名天下的泉眼,明儿去看看大明湖里的夏雨荷……总之,怎么随性怎么来。 关翎带着万俟枭,一会特意绕了五百里的远路去吃江南特产,一会又拐着万俟枭去装道士坑大户人家的银子,还时不时的编个谣言神马的娱乐大众……万俟枭跟了这厮一路,好事坏事做了一路,第一次知道了逍遥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两人一路或骑马,或坐船,或雇马车,或搭牛车,还有一次杀气腾腾的跟了一队迎亲的花轿十多里路,弄得人心惶惶以为是抢亲的,最后新郎都快哭出来了,两个人才突然发难,抢了媒婆手上的糖袋子转头就牵着手就大笑着跑掉了。弄得所有人望着两个疯子跑远无语凝噎。 两人骑着小毛驴,一路乐滋滋的唱着小曲儿往东城走。 我手拿流星弯月刀喊着响亮的口号 前方何人报上名儿有能耐你别跑 我一生戎马刀上飘见过英雄弯下小蛮腰 飞檐走壁能飞多高我坐船练习水上漂 啊 ̄ ̄ ̄ ̄ ̄林子大有好多的鸟 啊 ̄ ̄ ̄ ̄ ̄做好事不让人知道 啊 ̄ ̄ ̄ ̄ ̄是是非非惹人恼 啊 ̄ ̄ ̄ ̄ ̄啊 ̄ ̄ ̄ ̄ ̄ ̄ 江和湖波浪滔滔看我浪迹多逍遥 谁最难受谁知道天下第二也挺好 风和雨来的刚好谁比我的武功高 大笑一声地动山摇江湖危险快点跑 我骑着小毛驴身后背着弯月刀 降龙十八掌只练会了第一招 打的过就打打不过我就跑 武林争斗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怨何时了 咱辈分比较小昨天刚报名上道 各路英雄豪杰没事别和我瞎闹 如果你认输我就回家睡大觉 俺娘说输赢不重要开心才重要 我手拿流星弯月刀喊着响亮的口号 前方何人报上名儿有能耐你别跑 我一生戎马刀上飘见过英雄弯下小蛮腰 飞檐走壁能飞多高我坐船练习水上漂 啊 ̄ ̄ ̄ ̄ ̄林子大有好多的鸟 啊 ̄ ̄ ̄ ̄ ̄做好事不让人知道 啊 ̄ ̄ ̄ ̄ ̄是是非非惹人恼 啊 ̄ ̄ ̄ ̄ ̄啊 ̄ ̄ ̄ ̄ ̄ ̄ 江和湖波浪滔滔看我浪迹多逍遥 谁最难受谁知道天下第二也挺好 风和雨来的刚好谁比我的武功高 大笑一声地动山摇江湖危险快点跑 江和湖波浪滔滔看我浪迹多逍遥 谁最难受谁知道天下第二也挺好 风和雨来的刚好谁比我的武功高 大笑一声地动山摇江湖危险快点跑 到了东城,各路豪杰已经在此等候了。魔教老巢也被摸得七七八八,就等着他们一到就动手了。而武当和终南山那两群人虽然对万俟枭相当有意见,可是孤掌难鸣,没有响应者他们再号召有个屁用,所以除了怒视万俟枭之外,也没有什么再大的动作了。 在他们到达的当天下午武林盟主就部署了战略行动,在当晚,一行武林高手们就齐齐杀向魔教老巢。埋伏的埋伏,探路的探路,先锋,斥候,左中右翼主力,后方援军,全部布置得好好的,稳妥的很。 谋而后动,众人早已预算好各种情况,而魔教又被打得个措手不及,于是这次攻打相当顺利,很快就杀进魔教腹地。 真正的魔教老巢是建在一处悬崖山壁里的,一直挖空了大半座山,这个地方,水火不进,风雨不侵,除非大型地震灾害,否则根本不会遭到自然界的破坏。而这里的地势易守难攻,固若金汤,若不是这次众豪杰调查详细,攻其不备,根本打不进山中的腹地。 老巢入口很多,众豪杰一鼓作气,喊杀声震天,一口气杀进里面大殿。沿路不断有魔教小喽啰杀出来,众人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一时之间,整个昏暗的山腹空间里到处都是浓郁的血腥气味。各路豪杰从各个入口杀进,把各个出口欲逃的魔教余孽都杀退回去,各路人马豪气冲天的杀往中心大殿。 魔教老巢一片混乱中,两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混了进去。一路打酱油,看见各路豪杰多,就跟着豪杰打魔教弟子,看见魔教弟子多,就跟着魔教打豪杰,然后打啊打就打离了队,再慢慢往里深入。两个人偷偷摸摸混进了魔教老巢。 “花花他爹,哑哑真的在里面吗?”林景辰咬着手指,眼巴巴的问柳无歌。 柳无歌面无表情,无比严肃道:“嗯,不是包子,就是哑哑。” 林景辰抽抽鼻子,委屈跺脚道:“可是花花都带路找了四五个臭包子了……辰辰要哑哑!哑哑!不是包子!包子神马的最讨厌了!” 带路的花花显然不满了,转头挥挥小爪,示威性的吱吱叫了两声。两个爹顿时安静了,可怜巴巴的耷拉下脑袋,继续跟着花花同志走。这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两个人是那天集市上突然发现自己跟万俟枭走丢之后,想起万俟枭所谓的有事找民警,于是便跟着便装的官差走了。结果好心的官差也只查到万俟枭跟着一群武林人士离开,问店小二,说是去找魔教寻仇来着。于是两人带着花花探路,一路找了过来。 【146】魔教教主 老巢里,魔教弟子出乎意料的多,众人杀得手软,却始终杀不完一般。魔教弟子起初虽然混乱一团,但显然其中有小头目,很快就组织起来,有规律有步骤的且战且退,一直退到大殿门前。也不知按了什么机关,突然那扇三丈高的巨门一百八十度一转,贴着门口的魔教余孽就全部被扫进了大殿。而那扇巨大的石门“轰”的一下背面朝着外面的众豪杰。 众豪杰有些傻眼。这扇门,刚才转的时候厚度众人也看到了,足有两米厚,想凭人力强行打开无异痴人说梦。可是,要找开门机关的话,谁知道机关在哪呢? 众人面面相觑。 要说机关什么的,万俟枭自然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懂。她随便扫了一圈,一眼就看出石门右侧的火把手柄跟左侧高低不一样。想必是因为刚才开机关的魔教弟子扳动机关逃得太急,以至于没来得及将右侧的火把手柄恢复原位。不过嘛……哼哼,她不想说。免得某些泰斗门派又拿她说事。 关翎趁着众人不注意拱拱万俟枭。 万俟枭眼神朝右侧火把一瞟。 关翎会意,拨开众人独自上前,将左右火把一阵对比之后,很快找出了关键所在。他徐徐将火把手柄往上推,恢复原状,然后再往下拉。果然,石门轰隆隆的又是一百八十度转过。 众人大喜,自然少不了又是一片恭维。 进了大殿,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大厅,干干净净的。仿佛那些魔教余孽逃进去就人间蒸发了一样。然而,有经验的高手却越发的谨慎起来。这样的的地方,越是安宁,就越是喻示了危险。几大门派的掌门都拔出了武器,谨慎的扫视大殿。 大殿宽敞明亮,入门迎面是一方超级巨大的水池,正中乃是一道直桥。水池里面,种植的是娇艳的荷花,池中有手指头大小的一条条小鱼儿游得正欢。万俟枭扫了一眼,变种的食人鱼。 众人谨慎的一步步过了桥,进入大殿厅堂。厅堂里面,两边都是三人合抱粗的柱子,墙上雕刻的不知是哪个朝代的神兽妖物,大殿顶上,数条盘龙从殿顶盘旋而下,张口怒视,栩栩如生。龙口中巨大的夜明珠照亮了整个大殿。 众人正迟疑着四处打量时,突然大殿四周杀声四起,无数的魔教弟子从各个角落倾巢而出,举刀杀来。有如洪水侵袭一般汹涌扑来,黑压压的看不到尽头。 众豪杰一惊,继而迅速结成圆形阵法,背靠背彼此保护,各自面敌挥刀,杀成一片。一时之间,腥风弥漫,鲜血四溅。就见拿着鬼头刀的魔教弟子不断倒下,武林豪杰们也不断负伤。 魔教弟子都是小喽啰,而来的众豪杰都是各派高手,势力悬殊,所以魔教很快就出现不敌的场景。人海战术也渐渐颓靡下来,后援将尽。 只是不知为何,魔教中始终未见一个高级的头目,都是一些小队长之类在控盘。这让万俟枭觉得很不可思议。这魔教,也太托大了吧?居然把中高层全部调出去了,就留了一群歪瓜裂枣的看家? 活该被灭门! 万俟枭正冷笑,突然一声爆响,整个大殿都晃了晃。继而齐齐一滞的众豪杰都像上堂望去。只见大殿上首的圆形龙凤图腾爆破开来,巨石滚裂中,一道血红色人影破墙而出。 而魔教众喽啰大喜,个个精神一振。 “是魔教……教主!”伍德道人话刚说完,人头就飞了出去。一直飞了数十米,扑通落尽了门口的水池中。水池中马上激荡起一片欢腾,一阵噼里啪啦的鱼儿争食拍水声之后,白色骷髅头沉了下去。 众豪杰面色大变,惊惧的看着飞落战场中间的红色妖孽。 红衣的教主姿态华美矜贵的转身,伍德道人的尸体这才倒下。一切,又只是电光火石一瞬间的事。 红色的曳地裙纱慢慢的飘下,露出他覆了半张面具的容颜。大半张脸被银质的面具覆盖,只露出一段光洁微尖的下巴。他嘴唇的颜色有轻微的不正常,比平常人粉红或玫瑰红的色泽还要艳丽一些,像只惑人的恶毒妖孽。 众武林正道都被他这样妖艳阴毒的气势给震住了,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咽了咽口水。 “魔,魔教教主就在眼前了,杀了他魔教就灭了!杀!”不知谁喊了声,顿时喊杀声四起,众人皆不要命的举着武器朝那个精致的妖孽砍去! 万俟枭也不禁拿出腰间的长鞭严阵以待。 这时候,那群武林同道眼见就杀到那教主面前了,可是那妖孽却一动不动。就在众人嘴角露出狰笑以为即将结束时,他动了。 他突然一个孔雀手开合,随着他双臂一展,就见以他为圆心,三百六十度周围炸出一圈血红的光芒,离他三米之内的所有人都惨叫来不及发出一声就在红光中瞬间焦黑,兹兹的腐烂成黑色腐尸。而外圈一层五米之内,所有人都受到重击一般被强势的气流“砰”的一下撞飞出去,砸在两边的柱子上。 魔教教主邪功大成! “是蚀骨血刃!”众人见了鬼一般心跳骤停,腿也抖了起来。一些武林正道甚至被吓得尿了裤子。 那教主冷冷哼了一声,双手结印,飞快的出招,虎入羊群一般扑入人群中。然后他所到之处,三米之内人全部腐烂焦黑,五米之内的都被强大的气流震得飞了出去,根本就没人能靠近他! “该死!”后面的关翎一声低咒,他把万俟枭往大门那边一推:“你快走!”然后他就持剑扑入战圈。而关翎冲入红色光圈则可以看到,在他周身也有一圈看不见的透明气罩挡住了红光的腐蚀。 众人惊呼,继而大喜,纷纷拿起武器不要命的扑上去。 关翎一剑刺到魔教教主面前,凌厉的剑势直扑他的面门。 但是因为突破红光阻缓了他的剑速,他那一剑被魔教教主两指轻易的接下。不过虽然只是一两秒的打断,对武林高手而言却足够了。红光一断,众豪杰一拥而上,齐齐围攻魔教教主,迫使他无暇再发出那样恐怖的大招。 众人也是堵了,就堵这个妖孽还没强横到可以以一敌百的地步,赌他在近百人的围攻下无暇发出大招。否则,所有人,都要死。 万俟枭站在边上,就看着正邪混战中,武林人士上下翻飞武器层出不穷的劈向中间的红色身影。她眯着眼看着,心中想着刚才众武林人士说的蚀骨血刃,好像在哪听过?她凝视着战圈里,不得不说,这个教主够强悍,居然面对近百人的围殴面不改色,用快过平常人一倍的速度攻守兼备,滴水不漏。不过,奇怪的是,他的速度怎么越打越慢……? 边上两个小喽啰打得你来我往,万俟枭不耐烦他们挡了视线,一脚把他们踹开,然后视线一清楚就看到那教主突然舍弃防御,空门大露。 就在所有人大喜攻之的时候,万俟枭尖叫:“快逃!” 与此同时,她手上长鞭也甩了出去,带起破空之势雷电般射出,下一刻就缠住了魔教教主的手臂,用力一拉,迫使他发大招的速度慢了一拍,众侠士此刻已经反映过来,慌忙撤退,于是他那一记大招也就只将众人弹开,没杀到一个人。他的阴谋被万俟枭戳破了! 那魔教教主拽住万俟枭的长鞭,顺着鞭子朝万俟枭瞪去。 在他的看清了万俟枭的模样之后出现了一瞬间的怔愣。 万俟枭等的就是这一瞬间的凝视,在他那一眼看来时,她一拉长鞭,身体借势飞起,脚尖挑起地上某具尸体上插的长剑,就朝着那魔头踢飞过去! 万俟枭长裙飞起,翩跹落地。一落地,身侧的关翎就惊叫着扑过来推开她:“娘子!小心他的蚀骨血刃!” 蚀骨血刃! 蚀骨血刃!! 万俟枭突然瞳孔大张,转头就朝那教主看去。 却只来得及看到,那把长剑带着破空之势,“噗”的一下刺入他左腹,溅起一片血花。那双眼睛,那双妖魅的璀璨的清纯的无辜的耍赖的调戏的漂亮眼睛,此刻闪动着惊喜的意外的震惊的绝望的怨恨的委屈的以及狼狈的眼神看她。 他哭了。即使隔着面具,但万俟枭知道他落泪了。 他终于仰头发出无声的哭嚎,一扬手甩开长鞭,往后踉跄了数步。他咬牙拔出长剑,鲜血喷洒中,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捂住手上的腹部,转身忍痛掠向大殿上首的爆破洞口消失。 万俟枭嘴巴张了张,却僵在那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裳! 云裳!! 原来他就是魔教教主! 万俟枭一震,然后甩开上来扶住她的关翎,朝着那大殿上首的洞口就追了进去。 “娘子!” “万俟姑娘!”底下的人一片惊呼。 魔教弟子一看教主撤了,立刻也潮水般迅速消失在大殿的各个角落。群雄追击。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大殿角落里一白一蓝两道身影飞快的蹿进洞口追赶进去。 感谢唯我独艳滴1颗钻钻 ̄ ̄ 感谢gzd8899滴1朵小红花 ̄ ̄ 【147】甚久不见 万俟枭乍入黑暗的通道,眼睛有些无法适应倏来的黑暗,不由微微眯起。她循着宽敞的通道往里快走,急急想要追上云裳。可是云裳不但速度快,而且对通道很熟,已经消失得毫无踪影,万俟枭一番急切的追赶后,发觉自己似乎找不清楚方向了。 此刻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对通道内的情况大概能看出一个轮廓。追丢了人的万俟枭靠着墙壁在黑暗的通道里一阵摸索,最后选择了一个方向,顺着通道追过去。 万俟枭往里面没跑多久,又看见一个岔口,正缓下脚步查看时,突然身侧扑出一个人,一把就将她按在边侧的墙壁上,然后居然迫不及待的低头吻住了她! 他银质的面具硌痛了她的脸,他冰凉的嘴唇微微颤抖,因为某种过分动荡的激动或是紧张之类的情绪,使这个重逢的本该显得甜蜜的吻变成了失控的啃咬。 他像个毒瘾发作的瘾君子一般,意识清楚却身体不受控制的按紧她的肩,嘴唇哆嗦着强吻她。 他颤抖得连牙齿都在打颤。 他抓着她肩膀的手指几乎掐进她肉里。 他闭着眼睛吻她,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却因为心头激烈动荡的情绪在颤栗,好几次都咬到了她的牙齿,发出磕磕的生硬磕撞声。 两个人不像在接吻,倒像在互相咬牙齿。 混乱中不知谁的嘴唇被咬破了,腥甜的血腥味道刺激了两个人的味蕾,他按着她,愈发疯狂的吻她,霸占她,在她的嘴唇上烙印他的痕迹、他的气息,占领这一切的美好。 最后,两人力气用尽,云裳俯撑在墙上喘息,万俟枭顺着墙壁瘫软的跌坐下去,两人才分开的。 黑暗中看不见云裳红衣上的血迹,但是地上却滴答了一片腥热的血河。云裳支撑不住,反身背抵着墙,按住受伤的腹部,慢慢顺墙跌坐滑下,紧紧挨着万俟枭,感受着她的气息。 万俟枭假装没注意到旁边云裳灼灼的眼眸视线,她微微撇过头去。她的心中有些烦乱,又似乎有些堵得慌。一时也理不清楚这份心思,她只好干咳一声清了清喉咙,转移话题道:“你,咳,你那个,不是武功尽失了么,现在怎的恢复了?不,是更加厉害了?” 说到这个话题,万俟枭不觉想起之前跟着武林正道们在城郊树林里看到的那具被吸血剖腹的尸体。那个少女,死时面上的惊恐之色现在犹在眼前。 云裳原本激动高昂的情绪似乎因为万俟枭这句问话而渐渐冷凝下来。他盯着万俟枭,抿了抿泛白的唇,往口中送入一粒丹药,渐渐不带感情道:“崖下山谷里,你给我的那枚偷自戚史任的白色丹药,修补了我的气海穴。我又得了……你那枚戒指,重新修炼……” “蚀骨血刃?”万俟枭迫不及待的问。 云裳沉默。 万俟枭心中一沉。现在事实就在面前,只差捅破最后一层薄纸,可是,她又出于私心的,一点都不希望是云裳所为。她无法相信,那样臭美爱漂亮的云裳,会做出这样掏心挖肺的残忍事。 完全无法相信! 可是……关翎也说了,云裳为求速成在练邪功,大量残害生灵…… 万俟枭握紧拳。她能理解云裳急切的想要恢复武功的心情,她也大约知道这类阴毒的功夫自然需要大量的血腥牺牲,可是,当这样一个曾经俏生生的,笑靥如花的绝色美男,如今变成一个血手屠夫,她还是会觉得无法接受。尤其这个人,曾经还和她那么亲密。 不,她不信! 她不信曾经一起哭过一起笑过一起创业一起出征一起赈灾一起做家务的云裳,会变成这样一个血腥凶残的屠夫!她相信他不是! “那些无辜的百姓,是你杀的?”万俟枭问这话时,她伸出手慢慢剥下云裳脸上的面具,眼睛一眨不眨的顶着云裳,想从他的眼神看出痕迹。 即使已经隔了一年未见,即使他们之间波折误会重重,可是她仍是相信他的,相信他不会做出这样惨无人道的事情。 “……不是。”云裳在万俟枭问出那句话时,松了一口气。至少问出来了,就表示她还是愿意相信他的。云裳忽然觉得阴了一年多的天,似乎晴朗了。刚才吃了疗伤的药,他腹部的伤好了一些,面上也带出那么一丝笑意,道:“蚀骨血刃,只需九十九个处子的血,一碗即可,并不需要杀死她们。至于那么无辜的少女,是沿海倭寇所杀。似乎与某种阴毒的忍术有关。” “那你怎么不早说!”万俟枭惊呼责备。原来真的不是他……她一下子似乎感觉心头的担子松了不少。 没想到云裳闻言却冷笑一声道:“那些武林正道的德行想必你也见识到了。你觉得我说了不是我魔教做的,那些正道走狗就会放过我们吗?打着正邪不两立的旗号,武林正道们已经不知道对我魔教兴起了几次征讨了!个个都想着剿灭我魔教,又有几个会相信我们是被冤枉的!只有拳头,才能让他们识相一点!这次他们既敢杀过来,我定要叫他们有来无回,这样武林至少能平静三十年!” “愚蠢!那就正好着了那些倭人的道了!”万俟枭倏地站起,甩袖怒斥道。 云裳有些愕然万俟枭的嫉恶如仇。 这也难怪,对于倭人的仇恨云裳这个时代远不如穿越过来的万俟枭。云裳对于他们顶多就是对离间小人的鄙视与不屑罢了,在他看来对那些武林正道的仇恨远大于倭人这点小角色;而万俟枭则带着深刻的国仇家恨,再加上之前被调戏的那么一出,实在难以对这些倭人友善起来。 “我要去揭穿他们!”万俟枭阴狠狠的磨牙冷笑。因为她想起来,毕竟时代不同了,这个时代,倭人还是被中原按着打的程度,所以,只要她动员得到位,一举杀过去灭了岛国也不是难事。 云裳有些纵容的笑道:“好,随你喜欢。” 万俟枭因为这句话里宠溺的味道而不觉多看了云裳一眼。 不过仅此一眼。一眼扫完之后,她清咳一声忽略心里的异样,正色对云裳道:“我有两个朋友丢了,听路人描述似乎是被魔教教众带走了,你能不能帮我找找?” 云裳一挑眉:“哦? ̄ ̄” 他本就是个绝色的男人,这样一个微微带着挑逗的表情在他做起来看着就有那么一些妖魅,说不出的诱惑。 他弯下腰慢慢靠近万俟枭的脸,柔软的嘴唇一张一合,声线平滑,诱惑道:“男的女的?”说完,还在万俟枭耳边吹了口气,坏心的看着万俟枭颤了一下。 “男的。”万俟枭话一出口,就见云裳脸色一变,立马干笑数声,不多言了。 云裳脸色阴沉得可以挤出水来。他恶狠狠的伸出一个指头:“还两个?”然后他意识到自己竖的是一根手指,于是又气急败坏的又竖一根,比着两根手指在万俟枭眼前晃来晃去,气得一手叉腰胸脯直起伏。 “找到了!”林景辰的欢呼声突然从通道那头传来。既而两道脚步声奔过来。 “嗖”的一下柳无歌蹿到了他们面前。他眯起眼盯着万俟枭看了半天,才确认确实是他亲家,于是扑上去就要抱万俟枭。“亲家! ̄ ̄” 没想到中间还有个云裳挡着,柳无歌毫不客气的一把就将云裳推到边上:“让让!” 柳无歌抱住万俟枭,还没两秒,林景辰也扑了上来,“辰辰也抱!辰辰也抱!”然后不由分说的抱住柳无歌和万俟枭。 万俟枭差点没给他们闷死,赶紧大叫道:“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来!” 此话一出,柳无歌和林景辰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还乖巧的放手排队,而边上“被让开”的云裳,一下子周身气温猛降十度,阴测测的眼神在那两个男人身上游移。 万俟枭哆嗦了一下,赶紧拉过那两个人给他们介绍道:“跟你们介绍个人,这个是我……咳,我朋友,叫……” 万俟枭话还没说完,柳无歌突然眯起眼睛,指着云裳叫道:“吕……” “云裳。”云裳立刻按下柳无歌的手笑道,“甚久不见,师兄,别来无恙?” 柳无歌脸色一阴,单手拂开他的手,冷声道:“我柳无歌没有欺师灭祖的师弟!” 万俟枭被这突然来的惊变震撼到了。她一千个一万个没想到,原来云裳居然还是柳无歌的师弟!世界,还真是小啊! 而云裳似乎一点都没受到打击或者是觉得面子上难堪或是其他什么,他仿佛习以为常一般,依旧笑嘻嘻的一招手:“貂儿,来 ̄!” 花花“吱吱”叫了两声,轻巧的掠到云裳头上,在他头发上一顿猛挠。没一会,云裳柔顺的头发变成了鸡窝头。云裳却也笑眯眯的任由它胡作非为。 过了大约一分钟,柳无歌云裳没反应,而自家心肝宝贝儿还跟某个欺师灭祖的混蛋打闹,顿时心头一口气憋着,又觉得不甘心,从鼻子里哼了个声音道:“不许跟他玩!被带坏了怎么办!”说完又是七八根银针扎在花花身上,花花顿时又眼泪汪汪的变成小木雕了。 云裳受到求救的眼神,手指一弹,众人只觉一阵清风拂过,下一刻,僵硬的花花又到了云裳手上。他笑眯眯的拔下银针,花花咕咚一下瘫软倒在云裳掌心,四仰八叉的一副“我死了我死了”的耍赖样子。 云裳轻笑出声。 柳无歌看着又气又怒,气的是云裳这厮欺师灭祖罪不可恕,怒自家心肝不争气被敌人腐化。 云裳伸出食指揉揉花花的脑袋:“可怜的小东西,还晕不?” 花花委委屈屈的爬起来,冲着柳无歌尖锐的“叽!”了一声,然后飞速的山道云裳袖子里躲起来,过了两秒,又悄悄露出半张小脸偷看柳无歌的反应。 柳无歌对爱宠的叛变气得直跺脚,最后重重“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看云裳,不过周身之前那种势不两立的气势已经弱了下去。看来,他跟云裳关系其实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坏。 感谢喵了个咪滴滴1颗钻钻 ̄ ̄感谢bingjue滴1颗钻钻 ̄ ̄感谢白话文滴1朵小红花 ̄ ̄感谢gzd8899滴1朵小红花 ̄ ̄么么! ̄ 【148】美人心计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万不能再自相残杀让那些倭人阴谋得逞!走,我们去外面大殿跟他们说清楚情况,联手应敌。”万俟枭恨声道。她非把那些兔崽子给宰了不可。 云裳迟疑了一下,还在为武林正道杀进来不死不休的事情耿耿于怀。后面的林景辰欢呼一声拱开云裳,伸手就去拉万俟枭的手:“哑哑,我们回家!”柳无歌无所谓的转身就走。 “啪”的一下,林景辰去牵万俟枭的手被云裳拍开。云裳顿时也不想什么武林黑白道了,他恶狠狠的拽开林景辰,美目怒瞪了他一眼,自己上前挽住万俟枭的手臂,得意的扫了他一眼。 林景辰被拉开,顿时气得脸颊都鼓鼓的,小嘴一瘪,黑溜溜的大眼睛怒视云裳。然后,他突然猛地推了云裳一把,然后快速的挤进万俟枭和云裳之间,整个人扒拉在万俟枭身上。 云裳冷不防被他推得一踉跄,忍不住“咦”了一声,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有点呆的家伙居然有这么大力气。他看起来不像是个有武功底子的人,难道是天生神力? 云裳素惊疑不定的看着林景辰,万没想到传说中的先天武学奇才居然还真的有,自然忍不住上上下下将林景辰一番仔细打量。 林景辰不知道云裳在看什么,只当他是嫉妒自己占领哑哑了,马上贴在万俟枭身上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 云裳这才回过神,“哼”了一声,伸手就去挠林景辰。“你给我下来!”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占他娘子的便宜,不想活了! 于是两个男人各霸占万俟枭一侧,彼此猴子一般,互相掐架对挠。“你下去!”“你下去!” 在他们互相踹对方的时候,柳无歌突然来了句:“打什么打,亲家是我的。” 万俟枭顿时无语凝噎。不带这样坑人的啊,亲 ̄ ̄家!! “娘子 ̄ ̄娘子 ̄ ̄ ̄”没等两个美男翻脸,通道那头传来关翎的声音让万俟枭脸色一变,微微抽蓄了一下。三个男人一台戏,现在再来一个……万俟枭脑中浮现出原子弹爆炸后的蘑菇云景象。 三个美男闻声同时转头怒视,眼看着有微光的通道那头一个人影飞快的跑了过来,火箭一般的窜过来,扑跪在地,带起一溜儿烟尘。他手上“咻”的变出一朵小花:“嫁给我吧,亲爱的娘子! ̄ ̄” 万俟枭泪流满面。 三美男一阵肃杀的沉默。 继而万俟枭定睛一看,瞄清楚关翎这厮的献花方向后,泪流满面变成满面泪流。 不带酱紫的…… 只见关翎同志手握小黄花,满眼冒心的高高举起,献给云裳美人:“美人儿,嫁给我吧 ̄ ̄娘 ̄ ̄子!!” 动情的一声呼唤下,除了关翎,其他所有人都面部肌肉狠狠抽蓄了一下。 万俟枭一脚把他踩在地上,咬牙道:“他、是、男、的!” “啊?”关翎吃惊的抬起头看了云裳一眼,然后义正词严义无反顾大义凛然道:“男的就男的!若是这么个大美人儿,我认了!”说完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 众人面面相觑,无语。 万俟枭差点吐血。敢情这厮一路跟她过来从没变过心就是因为没遇到比她漂亮的人?万俟枭恶狠狠的踩住脚下的人,用力蹂躏。枉她还一直在位他当初的一句“娘子是关某的,武林又不是关某的,按大秦律法,关某要对娘子负责,却不需要对武林负责。所以了,不好意思拉诸位,关某就此拜别。”感动,搞了半天,这厮就一美色主义!难怪这厮二十五六了还没老婆,敢情就是见一个爱一个,最后啥都没捡着。哼! 万俟枭恶狠狠的踩关翎这厮没有注意到,但云裳却扫见了关翎眼下一闪而逝的受伤。他视线在万俟枭和关翎之间逡巡了数遍,看着万俟枭有些不甘有些微恼的神色,心下有了计较。他咯咯一笑,风情万种的娇笑着上前推开万俟枭,扶起关翎,擦着他脸上的黑灰,无比深情道:“原来你是这么的爱人家 ̄ ̄人家好感动 ̄ ̄好!人家决定排议世俗眼光,接受你!相公 ̄ ̄” “娘子 ̄ ̄ ̄”两个男人抱在一起。 万俟枭和另外两只完全呆掉了,就看着剧情急转直下,突然由言情戏变成耽美戏。长歌,乃真是耽美文看多了么…… 最后的结果,就是雷人的夫妻双双把家还,而万俟枭和林景辰、柳无歌走在后面,满头黑线的看着那两个人浓情蜜意,走不多时还互相擦擦汗,嗲不拉几的恶心一把。 又走了一段路,云裳忽然娇嗔了一个“你好坏 ̄ ̄不跟你玩了 ̄ ̄呵呵呵”然后就娇笑着一个蝴蝶转身,翩跹到了万俟枭身边,抱住万俟枭的手臂,抛给她一个媚眼:“潇潇美人儿 ̄ ̄” 万俟枭抖了一抖,没等她抚平鸡皮疙瘩,关翎马上过来搂走云裳:“娘子 ̄ ̄为夫才跟你好上,现在还是甜蜜期呢,你怎忍心抛弃为夫独守空闺! ̄ ̄”关翎话说得笑眯眯的,像只乖巧的猫儿,手上却暗暗用力的箍着云裳走开。 他可不是傻子,刚才过来老大远就看见万俟枭和云裳这厮关系匪浅了。从衣着来看,一眼可以辨出一白一蓝是万俟枭的朋友,那么这红衣教主,前一刻还跟他们是死仇,下一刻就到了抱着手臂吃醋的程度了?分明是有旧情!所以了,为了防止他的娘子被抢走,他干脆先把情敌抢走,扣着他远离娘子,看他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云裳绝色的脸上也是巧笑倩兮,心里却恶狠狠的把他祖宗骂了个遍。他又不傻,这关翎明显是在觊觎他家潇潇美人儿,更气人的是,莫绮潇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眷恋,这种现象非常的不好,所以他干脆以身诱狼,顺势答应了关翎的求婚,务必将这厮远远踢出莫绮潇的世界。 他双手抵着关翎的胸口,娇笑道:“人家跟潇潇姐妹儿玩呢,你吃醋个什么劲!”他把吃醋两个字着重咬了一下。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云裳眼神透着一股子凶狠瞪了眼关翎。 关翎哈哈一笑,脸上的小伤口都飞扬起来了。他重重在云裳脸上“啵”了一下,笑道:“就是吃醋了,娘子怎么补偿为夫呀 ̄ ̄?”他色迷迷亲了云裳一脸口水的同时,在云裳腰部疼肉上狠狠拧了一把。 云裳疼得“嘶”的倒抽口气,他美目瞪了关翎一眼。然后他酝酿了一下,忽而俏脸飞红,突然就抱住关翎的背,在他脸上狠狠回亲了一个。 “嗯嘛! ̄”云裳亲亲的声音大得盖过了关翎的痛呼。在他抱住关翎的同时,飞快的在关翎背后扎了数根银针,根根没底,疼得关翎龇牙咧嘴。 云裳侧头靠在关翎肩膀上,在万俟枭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朝关翎得意的挑挑眉挑衅。银针是先前顺手从貂儿身上拔下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用武之地。 关翎疼得脸都绿了,他运起内力逼出银针,身上跟长了虱子一般蹭痒似的扭动着,一点点把银针逼出来。 就在他好不容易把银针逼出了大半时,后面的万俟枭突然上前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你没事吧?怎么扭来扭去的,长虱子了?” 银针“PIA”的被拍回去,关翎惨叫一声,转过头,无比幽怨的看万俟枭。疼啊,钻心的疼!娘子,乃真的不是故意的么? 万俟枭没看他,纳闷的看着自己的掌心:“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关翎,你仙人掌啊,还长刺?” 云裳忍笑得都快内伤了,俊脸都扭曲起来了。 “云裳,你怎么了?莫不是羊癫疯?”万俟枭一句话让云裳破了功,脸上肌肉狠狠一抽,结果本就忍笑得扭曲的面部肌肉真的抽筋了…… 万俟枭一头雾水,丝毫不知自己的杀伤力已经让天下第一第二的两位高手双双受伤了。 她看看龇牙咧嘴脸色发青的关翎,再看看面部抽筋的云裳,以为是自己的出现破坏了人家好事,引起人家不高兴了。她黯然道:“如此,就不打扰你们浓情蜜意了。”然后默默的退回,林景辰立刻欢喜的牵起万俟枭的手:“哑哑,我们回家,回家!” 云裳和关翎对看一眼,无语泪流满面。这才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他们堂堂天下第一第二两个高手,居然被一个傻子抢了先! 柳无歌默默站出来为他们下定义:“两个傻X!” 云裳:“……” 关翎:“……” “前面就是大殿了。”万俟枭一句话打破几个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云裳和关翎立马活了。 云裳正色道:“莫……” “万俟。”万俟枭打断他。 云裳狐疑的看她。 她指指自己,镇定而霸气的一笑,道:“万俟,枭。” 云裳看她。打量了许久,确认至少还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女人之后,便也对名字不再计较了。他正色阴狠道:“话先说在前头,如果他们不答应和谈,那也别怪我心狠手辣。到时候,谁都别想活着走出魔教。”说这话时,他眼睛微微眯起,脸上一片阴霾,诡异而凶残。 众人心中一凛。 关翎脸色未变,不过握剑的手紧了许多。 【149】正邪同盟 几人一进大殿,发现里面的众武林豪杰们还没离开,一个个盘腿坐地,互相疗伤。他们一看到红衣的云裳出现,顿时惊慌的站起来,举剑相向。不少年轻的弟子眼底惊慌,手上拿着剑,拦在师尊前面,脚底下却直抖,剑穗晃得跟个什么似的。 察觉众人敌意高涨,万俟枭上前一步,挡在云裳面前对众人道:“今天不打架。诸位请先把剑放下,听我说。” 结果话说了两遍,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些武林正道们一个个吓傻了一般死死握着武器,眼神眨也不眨的盯着云裳,就怕他动一下冲到自己面前。全身心都极度紧张中,哪还听得见万俟枭的话。 没等万俟枭说第三遍,云裳眼神一戾,突然暴喝一声:“把剑放下!” “叮当”“当”“当当叮叮”被云裳那一吓,居然所有拿剑的人都一哆嗦,下意识的扔了手里的剑。可见云裳之前蚀骨血刃的积威有多恐怖了。 眼瞧着拿剑的全扔了,拿刀的还没反应,万俟枭失笑:“不止剑,所有放下手中的武器。”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扔剑的人尴尬不已,有心想去捡起来又不好意思弄出这么大的动作反而更引人注意。彼此悄悄左右一看,发现所有拿剑的同道们都扔了剑,于是心里这才好受一些,暗道大家扔才是真的扔,扔扔更健康!于是一个个心里又颇感安慰。 那些用其他武器的人这下犯难了。扔还是不扔,这是个问题。有心扔了吧,好像武林正道太没威严了,不扔吧,这红衣魔头不知道会做什么恐怖的事呢! “叫你们扔就扔了!”关翎不耐烦道。 关二少一出口,顿时所有人都仿佛给自己找到非仍不可的理由一般,全部叮叮当当武器扔了满地,心神紧张的等着万俟枭的下文。 万俟枭满意的点点头,道:“我本是追魔教教主而去,结果质问之下,却发现一个惊天的秘密。” 众人皆下意识的竖起耳朵去听。 “原来那些无辜的少女根本不是魔教所杀。魔教所取,不过是一小碗鲜血,并且都给予了银两补偿,买卖自愿,实属商贸范畴。但是!却有小人从中作梗,肆虐各地,大量剖杀无辜少女,掏心挖肺练其邪功,却嫁祸魔教!这种嫁祸挑唆的小人,比魔教更可恨!他们从中作梗,企图引起我们中原武林正邪两道杀戮,以从中取利,侵入我中原。诸位说,这种小人,是不是才是最该杀的?我们再拼杀下去不过是给人赚了渔翁之利罢了!中原武林应该团结起来,联手制敌!狠狠打垮这些野心家!” 众人面面相觑,想响应万俟枭的话又不敢表态。 顿了好一会,才有个江湖游侠没有师门尊长顾忌,大声问道:“那些到底是什么人?” “倭寇!”万俟枭咬牙厉声道。 “什么?是那些人!”顿时底下沸腾了,人群中开始纷纷交头接耳,热烈相议。对倭人他们也没什么好感,但是因为对方想来武艺并不见高超便也一直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居然埋藏了这般歹毒的祸心! 底下的小门派顿时一个个动摇了,面露义愤填膺之色。当然,这份动摇里,应该说云裳的变态威压起了不小的作用。一只豺狼如果被挑唆了去斗老虎,最后发现是狐狸搞的鬼,那么他一定是最恨狐狸,却不敢去恨老虎。所以这些熬不起云裳破坏的小门派最先易帜,力挺斩妖除魔赶走倭寇。 继而一些讲道理的门派也迟疑了。比如武林盟主和泰山大叔他们,两边犹豫了一番,还是选择相信关二少,相信这万俟小姑娘。 但是,也有一些大门派却不乐意。终南山的牛鼻子老道冒出来道:“你算什么东西?你说查出来了就查出来了?我们武林同道轰轰烈烈一场除魔盛事眼看就要胜利,你居然跳出来颠倒是非,蒙蔽武林同道视线说凶手不是魔教?你意图遮掩魔教劣行,转嫁危机,就将矛头指向个不相干的外域小辈?” “小辈?他们是谁的小辈?”万俟枭冷笑一声,“怕不是你们有勾结狼狈为奸吧?!” “你!你血口喷人!”终南山的老道长气得直抖,几乎吐血。 “师尊,不要跟这妖女一般见识!魔教妖女果然神通广大,几句话就可以让广大同道散了心思,忘了来的目的,只想着去消灭不相干的外域小子,又岂是我等耿直道人辩驳得过的!”仙鹤道人悲愤的扶住老道长。 他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番动摇。如果万俟枭真的跟魔教是一伙的呢?他们勾结狼狈为奸转嫁危机给倭人,让他们一场轰轰烈烈的剿魔盛事变成砍几个倭人就草草了结,那岂不是更怄人? 众人犹豫不定间,仙鹤道人又道:“我中原武林乃天下之甲,那些倭人小子武功低微,根本不值一提,如何能有胆与我们敌对!魔教妖女你不要信口雌黄转移各位同道的注意力,你已经被我们看穿了!我们这一次是来剿灭魔教的,到这个份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休想再提什么联手应敌的鬼话!” “说得有理!那些倭人根本不足一提,如何有这个野心!”底下有人应声道。顿时武林豪杰一阵讨论,又有大半的人站了起来,拿起武器相向,欲拼杀到底。 “这么说来,都是决定了想死咯?”云裳阴测测笑道,眼神沉了下来。 前排的人一阵瑟缩,不自觉的退了几步。 关翎看看他们,耸肩摊手:“这次我两不相帮啊。”狗屁的两步相帮!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正道武林缠住云裳,现在他说两不相帮其实就是背叛了正道,支持云裳去了。 众人心中一阵暗骂。却又惊恐于云裳的变态势力,根本不敢与之正面交锋。 “再给你们一个机会,想清楚了。点头,咱们就联手抵制外敌;摇头,就死在这里。我数三声,一……二……” 众人的信心开始一点一点垮掉,他们惊惶的看着云裳的嘴唇张合变动着,纷纷提着剑往后退去。心中后悔,却又碍于武林正道那点面子放不下腰来,只能惶恐的看着云裳一步步逼近。 “三”字刚要出口,突然边上一个小门派洒出一大把药粉往云裳没头没脸的扔来。 云裳飞速往后退开。 他刚一站定,身侧一片白袖信手一挥,五彩的药粉一下子变魔术一般消失无踪。 “什么人?!”唐门门主惊疑不定的看着白衣银发的柳无歌,面色变幻不定。 柳无歌扫了他一眼,鸟都不鸟他。手掌摊开,露出一大把五彩的粉末。他眯了眯眼睛仔细看了看,然后笑了。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小瓶不知什么水,将这些彩色的毒粉和水揉成一团彩色面粉团儿,然后“啪”的一下拍扁捏在一根签子上,欢喜的舔了舔:“棒棒糖。” “花花他爹,我也要,我也要!”林景辰睁大眼眼巴巴的看着柳无歌手上五彩棒棒糖。 柳无歌看看他,然后一指唐门门主:“没了。问他要!” 唐门门主都傻掉了。他万万没想到新研制出来的全江湖公认的史上最强毒粉,居然被人家倒了一点水就中和了毒性,还做成了棒棒糖吃…… 唐门门主大人只觉得世界黑暗了,人生荒芜了,整个人摇摇欲坠。 “门主!”顿时底下一片弟子惊呼着扶住他。 底下不止唐门门主傻眼了,其他武林人士也傻眼了。有魔教教主那么个天下第一的大变态已经很惊恐了,现在居然还来了个不畏惧毒药的人,天知道这厮会不会突然洒出一大把天下绝毒! 刚刚还离柳无歌距离很近的一些武林高手立马“嗖”的撤离了十几米,戒备的看着他。可惜柳无歌根本鸟都不鸟他们,这让他们有了安全感之余,又觉得自尊很受打击。 唐门门主气得口吐鲜血,抖抖索索指着柳无歌,不甘心的问:“你,你到底是谁……” 柳无歌鸟都不鸟他,只把棒棒糖借给闹得不行的林景辰舔了几下,然后一把抢回来自己吃。被人目光焦点凝视着,他很不悦:“你好丑,不许你问我名字。” 众人默。 唐门门主“噗”的吐血三升倒下。丑是罪吗?丑就没资格问你名字了?我很丑但是我很温柔!呜呜呜边上的林景辰立刻抓住机会,欢喜道:“你给我那个棒棒糖粉,我就告诉你花花他爹是百草谷的谷主!” 此话一出,周围抽气一片。 就连关翎也震惊的看向淡然舔棒棒糖的柳无歌。 只可惜人家鸟都不鸟他们,兀自平静的舔棒棒糖。柳无歌这厮,看谁都不顺眼,在场的除了万俟枭、云裳和林景辰知道他的弱点是花花之外,再没一个人有本事能打动他,让他多看一眼。 面对柳无歌的傲气,众人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武林中人终日拼杀,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受个小伤中个小毒什么的都在所难免,所以对于医者,尤其是只属于传说中的出神入化的医者,那完全是巴结还来不及的。 于是,只见场面行事一百八十度逆转,立马所有人众口一致拜大神:“既然有柳大谷主愿为魔教担保,我等自然一百二十分相信魔教此次是无辜被嫁祸的!我中原武林独步天下,怎能让倭人小子阴谋得逞!请柳大谷主见证,我们武林正道愿意与魔教结成临时联盟,共同斩杀包藏祸心的倭人外敌!在此期间,绝不生二心!若有自相残杀,天打雷劈!” 这誓发得可毒了,万俟枭也满意的点点头。 感谢linli2525滴1朵小红花 ̄ ̄么么! 话说,昨天那章其实叫美男心计,但素,美男介个词传说中是禁词,于是改成了美人心计……美男也算是美人吧…… ╮(╯▽╰)╭ 【150】情路漫漫 于是在云裳的死亡威胁,关翎的“不管事”下,柳无歌大神神光压垮众人,万俟枭顺利在众美男力推下爬上临时盟主的宝座,带领众武林高手抗击倭寇。而武林盟主老人家只好退居二线,担任临时副盟主后勤工作。虽然也有些武林老古董对女子掌权有所异议,但云裳一个斜眼过去,立马所有的反对全部变成鲜花与马屁。 万俟枭在大殿宣布就任大盟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点兵。 各门各派歃血为盟,所有掌门门主的全部架空全力,一律以联盟长老尊称,有监督权却没有执行权。而各派门下弟子全部打乱重新排列,按照武功高低互补配制,十个人为一班,设班长;四个班为一排,设排长;四个排为一连,设连长;四个连为一营,设营长。加上魔教的弟子,一共排出了两个营。 虽然有不少联盟长老们反对,但是万俟枭力排众议一意孤行。她也知道陌生人突然分配到一起极可能出现配合不习惯的情况导致作战力下降,但是,这种困难磨合一下就好了,反而是如果不打乱,门派之间就会为了保存实力而尽量躲避任务,让别的门派送死,从而引起内部权力之争。谁都想保存自己门派,那么,借用手中的权利不断派出别的门派执行危险人物,就会引起底下人的怨念,有私心就不可能做到公平公正,而被派出去送死的门派也会因为心有所怨而不尽力完成任务,极有可能敷衍或者当逃兵,这不是她要的结果。 所以,打乱重排是必要的。每一个排十个人里几乎都来自十个不同的门派,一个连队里各门派占多少人都有严格的比例。如此一来,就算领队有私心也没用,怎么点兵出使任务都一定会有自家门派里几个人的,一旦折损,所有门派的折损比例都一样。所以,要想办法用最少的人做最有效率的事才是根本。让这些领队们把心思全部放到指挥,而不是投机取巧上。 不过,在分配各级领队的时候,万俟枭又再次想起了刚来时的疑惑。分配结束之后,她私下里将云裳拉到边上:“你们魔教编排似乎中高层全部消失了?”不然那些正道人士也不可能那么轻易的打进来。 云裳抛了个媚眼,道:“被我派出去执行任务了。” “哦?”万俟枭拉长音,斜睨着云裳。虽然知道云裳不会做不利于她的事,但是眼下这种情况,还真有不得她不多想。而云裳明知道武林正道要攻打魔教,却还将魔教所有中高层全部支出去,到底用意为何?是否还组织了人在魔教老巢外设置了伏击?又或者还有其他用意?有什么任务值得派出这么多高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云裳没道理置自身于险地不顾,一口气派出所有高层! 云裳清楚的看到了万俟枭眼底的怀疑。他苦笑了一下,有些酸涩的垂下眼睑不看万俟枭道:“我把他们派到船坞应聘去了。秦君任要出海拓展贸易,没有高手护航怎么行?我虽然已经不在船坞了,但是,暗中派去一些高手护航多少也是能尽之义,顺手为之罢了。” 云裳说完低头就走,在万俟枭的怀疑面前他的心很疼,一秒都不想多待。 他一转身,万俟枭却突然从后面抱住他,哽咽:“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 她一万个没想到,原来能让云裳置自身于不顾的,竟然是她的船坞!那个他们曾经一起奋斗的地方!为了船坞,他连自己的魔教大本营都不顾了!即使知道武林正道要来围剿,可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支空了魔教大本营,就为了护送船坞迈向航海的第一步,值得吗? 万俟枭从背后抱住云裳,靠着他的脊背心。说不清楚心里面堵堵的到底是什么感情。 云裳按住万俟枭的手,仰头不让眼泪掉下来,闪着泪花笑着轻叹:“那到底是我们的家啊。怎么能说舍得就舍得。” “为什么舍不得?为什么舍不得!又不是你家的!你凭什么舍不得!”万俟枭泄愤般的捶打他的脊背,眼圈发红。 云裳忽然转过身抱住她,不说话。 万俟枭也不动了,就靠在他怀里,任心脏闷闷的扭曲着,疼痛着。 “你们在玩什么?抱抱吗?我也要!辰辰也抱抱!”林景辰不知打哪来,突然看到万俟枭和云裳抱在一起,马上欢呼一声扑过来抱住他们。 云裳和万俟枭各自汗了个,然后干咳一声,配合林景辰摆出一样儿的傻笑来,上演三人一家亲。 “娘子 ̄ ̄ ̄你果然要抛弃我了吗 ̄ ̄”无比幽怨的声音自然是出自关翎之口。之间这厮突然从花丛里冒出来,头上还顶着两朵花。 他的出现吓了三人一跳。然后他飘到云裳身边,阴测测的从万俟枭身上拽下他,就拖着他往外面走。 “不要! ̄ ̄人家要跟潇潇美人儿玩抱抱!”云裳情急之下大喊大叫,一把抱住万俟枭的手臂,撒娇死死不肯松开。于是就形成了他整个人悬空,两腿被关翎拖着拽开,两手却死死扒拉着万俟枭的胳膊不肯放手:“不要 ̄ ̄亚麻爹 ̄ ̄”o ̄ ̄(>﹏<) ̄ ̄o“哑哑是我的!”林景辰怒瞪云裳,抱住万俟枭另一只手臂,并伸手去推云裳,挠他。 云裳怒,他的腿还被关翎拽着,只好两手一只手抱着万俟枭的胳膊,一只手也还击林景辰,两个人互相挠。“我的!”“是我的!” 三个男人一台戏,乱糟糟得一塌糊涂。 万俟枭泪流满面:咱真的是女主角吗?为毛感觉像是被丢进了乞丐窝的包子喃? 第四个男人很快出现。他咬着手里的彩色棒棒糖,正好从院子那头过来。一直眯着眼走到很很很近处,才算看清这里有两个人在为万俟枭打架,一个人拽着云裳大概是在劝架。于是他想都不想,手一挥,三个男人应声而倒。 他很平静的拉过万俟枭:“亲家,我们吃饭去。” …… 整编好所有武林弟子之后,万俟枭兵分三路往江都城的方向过去。综合各家门派一路过来所见,在江都城似乎倭人比其他城池要多,极有可能那一块有驻地。万俟枭决定先去挑了那里再说。 万俟枭因为是大盟主,所以分配到的座驾是一匹白色神骏。弟子大军出发,她刚上了马,就看到底下林景辰对着手指头眼巴巴的望着她。 万俟枭迟疑了一下,还是对他道:“我们一起吧,上来。” 林景辰虽然是傻子,可是骑马还是会的。他飞快的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干脆,衣衫飞扬,下一刻就稳稳坐在了万俟枭身后,抱住万俟枭的腰。把脸埋在万俟枭背心后面偷偷的抿嘴笑,为自己小小的阴谋得逞而坏笑。 万俟枭假装不知道,拉缰打马前行。 后面一道柔嫩的嗓音大叫追来:“亲爱的潇潇美人儿姐妹 ̄ ̄等等我 ̄ ̄” 继而万俟枭只觉得一阵大风刮过,紧接着一个东西从天而降,怀里一紧,就多了个温暖的大家伙。 云裳这厮又缩骨神功变成了十五六岁少年的身量,刚好弓着腰就够窝进万俟枭怀里,美滋滋的眯着妙目得意的笑。 万俟枭叹息,只好继续假装神马都不知道,打着马缰继续向前。 可是没走多远,又被人拦住了。 “亲家,”柳无歌手上拿着一根两尺长的青草杆子拦住万俟枭几人的去路,“我今天心情很好。” “?”万俟枭疑惑的看他。他心情好关她什么事? 柳无歌对万俟枭的不解风情有些不悦,蹙眉道:“特许你带我一程。” 万俟枭:“……” “坐不下了!辰辰都坐到马屁股上了!”林景辰从万俟枭身后探出身子大叫。 柳无歌翻脸:“恩?” 他手中青草杆子一挥,白色骏马“昂”嘶鸣一声,突然一头倒地! “啊!哇呀呀!”马上的三个人乒里乓当摔成一团,哇哇大叫。 柳无歌看看他们,又摇了摇手里的草杆子,白马突然说起来就起来了,原地踏动着四蹄打着响鼻,有些不好意思的在万俟枭脸上蹭蹭。 万俟枭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无奈的垂头妥协。 于是,在武林弟子大军后面,一匹白色神骏吃力的走着,它的背上,居然驼了四个人!可怜的西域神骏,马腰都被压弯了,哼哧哼哧的一步一步在小道上走着。 不少路上经过的路人看到,都忍不住愤愤的骂道:“靠,虐待动物啊!” 万俟枭:“……” 不是她想虐待动物,真的是,这几个人她都赶不走啊…… 于是,这几个人就这么虐待着动物到了江都城。 一进江都城,人多了,指指点点的也多了。“虐待动物”的议论声连绵不绝,更有一个卖花的小姑娘扑上来哭着塞了一把钱到万俟枭手上:“姐姐求求您,不要再虐待马儿了……呜呜呜,它是无辜的!”说完就转头捂着脸哭跑了。 万俟枭捏着铜板:“……” 到了江都城悦来客栈,万俟枭在此安顿下来。她大略统计了一下,各派弟子几乎都已到齐,还有少部分因为种种原因在路上耽误了,不过也不消多久就会赶到,于是万俟枭传下令去:三班斥候探路,务必查清倭人营地,明日午时攻打,不得耽误。 早在来时众武林弟子就已换了百姓着装,三三两两分散开来,装作商队或走镖或大家子弟出行的样子,分开投宿客栈。现在敌明我暗,要查找倭人自然轻而易举,不在话下。 【151】拔除倭寇 只是万俟枭晚上睡觉时又是少不了一番纠缠。 万俟枭走在客房走廊上,突然门被朝里打开,云裳靠在门口抛媚眼:“潇潇美人儿,咱姐妹俩一起睡,好好叙叙旧情啊 ̄ ̄”啊,啊,还没啊完,他就被关翎拖走了。 关翎拖着云裳,笑眯眯道:“娘子 ̄ ̄相公陪你睡 ̄ ̄ ̄” 云裳泪流满面的被拖走。 万俟枭继续走。没几步,边上房门再被打开,林景辰咬着下唇,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哑哑,我一个人睡不惯 ̄ ̄” “吱吱! ̄”花花不知从哪蹿出来,跳到万俟枭肩上,林团团也飞到了万俟枭另一边肩头。万俟枭转头,就看到对面房门无声打开,柳无歌站在门口端着水果盘子看她。“亲家,我们一起睡吧。” 万俟枭黑线了个。指指自己,又指指林景辰,眼神询问柳无歌:我们? 柳无歌点头:“一起啊 ̄” 万俟枭赶紧抱头泪奔。靠,这什么世道!这外星人思想也太开放了吧 ̄3P啊3P! 她一头奔回自己房间,赶紧反插了门栓,梳洗了一番睡下了。 可是没多久,就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了。 万俟枭开始不想理这人,可是门外这家伙耐性好得很,一直敲,做贼一般轻轻的一直敲,努力不懈,最终万俟枭崩溃了,不情不愿的爬起来开门。 发现门外站着的,居然是抱着薄被的林景辰。 他长长地头发柔顺的滑下,滑过肩膀,一直垂到腰际。他看万俟枭脸色不好,有些害怕的咽咽口水:“哑哑,我,我害怕一个人睡……可以,跟你一起,么?像以前那样?”最后一句话说得比较急切,他说这句话时黑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泛起水雾。他小心翼翼的看万俟枭的脸色,害怕她生气。从前那样轻松快乐名正言顺的一起吃喝睡觉,现在对他而言却遥不可及。 从前他可以抱着哑哑一起睡,从来不会有人阻挠,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自从哑哑会说话,好像一切都变了。哑哑不是他一个人的了。大家都来跟他抢哑哑,哑哑也对他们好,他很担心。 万俟枭在林景辰小狗般期冀的眼神下实在不忍心拒绝他。于是她只好长叹一口,让开路给他进来。 林景辰顿时脸上就明亮了。他欢呼一声扑到万俟枭身上,抱住她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哑哑最好了!” 没等万俟枭反应过来,林景辰突然又赶紧捂住嘴巴,然后小老鼠般的探出脑袋在外面走道上两边看了看,确定没人听见之后,赶紧关上门,欢呼着扑到万俟枭床上,铺好自己的被子钻进被窝睡下。他快活的样子让万俟枭莞尔。 万俟枭心下一阵叹息,对于林景辰心中一阵说不清的愧疚,而后也钻回被窝睡下。 两人虽然是男女有违大防同榻而眠,可是林景辰是个痴儿,并不懂这方面情事,在他看来一起睡在正常不过,故而也没有别的什么动作,两个人很快就睡着了。 万俟枭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只觉得被窝里一热,似乎林景辰钻过被窝拱到她这边来了。万俟枭警觉性高,立刻就被惊醒。她伸出手,本想将林景辰的被子拉过来给他盖好的,却听见林景辰小狗般呜咽了起来,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她胸前,委委屈屈含糊的问:“哑哑,你是不是要出墙了?呜呜呜” 万俟枭一顿,却没再去拉林景辰的被子。 假借着睡熟的名义,她翻了个身,伸手搭在林景辰抽噎的背上,似是安慰。 月斜影疏难眠夜。 次日下午,万俟枭带着千余名武林正邪两道人士直捣倭寇老巢。 让万俟枭暗暗惊疑的是,这些倭人明显有所防备。武林大联盟刚冲到老巢外边就被拦截下来,大批的倭人死士奋不顾身的大叫着举刀扑了过来。 万俟枭自然在一票子高手的围护下退到大后方,站在远处观战。她细细打量了周边环境,发现倭人居然还在一路上山关卡上设有埋伏,从草影树动的情况看来,这些倭人不但没有提前撤离,似乎还比侦查到的人数更多一倍的聚集在这里,来迎战他们。 万俟枭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些倭人,果然就是不怕死的武士精神么?明知道不是他们的对手还大量聚集飞蛾来扑火,真不知道到底该说他们是凶残还是脑残了。 正感叹着,万俟枭突然发现场中形势逆转! 那些原本不敌的倭人突然抛出一个弹丸,落地就炸出一股子白烟,阻挡住所有武林人士的视线,等白烟散去,众武林人士就再也找不到那批倭人了。然而待他们提剑往前走,不多步数却突然被旁边会移动的树刺中,或者地上突然泥土炸开飞出来一个倭人杀手,又或者大片的树叶飞旋而起,继而狂风四起,在狂风树叶满天飞中,武林弟子们不断发出“呃”“啊”的惨呼,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鲜血,渐渐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万俟枭面色凝重起来。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就出现东瀛忍术了。之前云裳虽然有提及,但她没放心上,因为这个时代离忍者盛行还早了些。现在看来,是她大意了。这个世界,早就被无数的穿越先人改造过,有很多本该提早或者推后出现的东西都在这个时代出现了。甚至是发生了逆转,走向无法预知的未来! 万俟枭立刻传令鸣锣退兵。 得到撤兵号令的武林弟子围成一个圈,背靠背慢慢的往大后方退去。 突然! 就在他们以为最安全的包围圈中从地下炸开,飞出数个忍者,武士刀“嗖嗖嗖”几下就收割了数条人命! 不察之下,十多个武林弟子就被人一刀从背后捅死!待他们慌忙回过头,再反过来形成包围圈拔剑对付那几个忍者时,外围的隐匿在周围环境中的忍者又冒了出来,内外夹击。 万俟枭眉头一跳:“云裳,交给你了!片甲不留!” 云裳得令,清啸一声,化成红色流线朝前方战圈掠去。 而前面奋战的武林弟子一看红衣魔头来了,精神大振是有,不过不是站在原地杀敌的精神大振,而是拼了命的要逃跑的精神大振。他们疯狂的使出看家本事赶紧逼退忍者,就往回跑,神马身份地位,神马矜持高贵,神马华丽招式,神马逃兵面子都统统扔了,所有弟子全部扔了剑死命的往回跑,唯恐跑慢了就被大魔头给化成腐尸了。 云裳也诚然如他们所想,直接掠进战圈敌人最多的地方,一个华丽大招使出,红光漫天,周围枯焦一片,腐尸兹兹的冒着白烟倒下。周围忍者大惊,再次扔出烟雾弹隐匿,云裳却哪在乎这个,直接穿过烟雾一片掠过去,蚀骨血刃不断的发出,所有人只觉得世界白烟缈缈,漫天红光,目所触及,全部都是白色烟尘之中红艳艳的一片闪光,那些忍者连惨叫都没有就随着周围的草木花丛全部化成腐物,烂成黑黏的一堆。不知是血还是肉沫,在残破的花叶上滴答着淌下。 众武林豪杰见状纷纷咋舌,心中暗暗庆幸幸好没有跟魔教真的火拼起来。看那魔头的样子,发蚀骨血刃的招式根本一点都不耗力气,如果真跟他干上,他要随便飞几个来回就可以灭掉几个山门,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万俟枭也心中暗暗惊叹古代武功的神器。这哪叫人啊,简直就一小型激光武器啊!所到之处,生灵灭绝。太他妈变态了! “有教主大人开路,我们也跟着杀上去!鸡犬不留!”万俟枭下令。 “好!”顿时武林豪杰们也来了激情。妈了个巴子,除此一役之外,此生哪还能再有机会让最牛逼的魔教教主给咱当开路兵!说什么都要狠狠的借着这个机会在这些倭寇面前抖抖威风! 一行武林豪杰举着刀垂落打鼓的喊杀着冲上山,声势做足了,却一个人都没杀到,一路上到处都是黑腐一片,哪还有半点生命迹象。等他们“杀”上山头时,云裳已经活捉了倭人头目坐在那喝茶了。 众豪杰面面相觑,而后自然少不了一阵吹捧。欢天喜地的一番收缴物资之后,众人得令大胜下山休息庆祝去。 云裳得空给万俟枭抛了个媚眼,可是还没扑上去就又被关翎拉开了。 于是万俟枭就只能一个人下山。在她身后,那两个各怀鬼胎牵制对方的家伙心中一阵惋惜,却又不甘心就此放过对方,让对方有接近万俟枭的机会。 于是鹬蚌相争渔翁再次得利,万俟枭一回到客栈就被林景辰抱住,拽着去吃下午茶了。 云裳和关翎这才推开彼此,然后恶狠狠的互相瞪了一眼,“哼”的各不理睬,气呼呼的各走一边上楼去了。 万俟枭这次打击倭寇获得大捷,活捉倭人此地驻地首领,与众武林人士大宴一番之后,稍作休整,便决议一鼓作气摆平倭寇。众人纷纷响应。 可是接下来,众豪杰才发现,倭人像是变狡猾了,他们自从那一战之后,知道了不可正面对抗武林豪杰,便开始化整为零,打游击战,不时的用忍术骚扰一下豪杰们,又不断刺杀落单的武林子弟,然后在援救大部队赶来之前撤离。于是,各派武林侠士们不断被刺杀,却始终抓不到人。这种夏天不断被蚊子骚扰的状态让人很烦躁。没多久,武林联盟内部开始争议纷纷,有的门派开始趁机闹分权了。 泰山大叔忧心忡忡的跟万俟枭说起这个情况的时候,万俟枭只冷冷一笑:“闵大叔且放宽心,我自有计较!” 【152】捉拿内鬼 又隔了两日,万俟枭再次安排除倭行动。这次是得了消息说沿海的海川城有大批倭寇横行肆虐,酿出血案十余件,于是万俟枭连夜安排,当晚就亲自点名,带上了大半的赫赫有名的门派武林高手快马前去海川城围剿倭寇。 这次几乎所有大联盟高层全部出动了,万俟枭意气风发的带着云裳,快马轻骑连夜奔赴海川城准备一举端下倭寇驻地。 然而到了海川城,所有兴致勃勃前去剿匪的武林人士却发现这里只剩下一片狼藉,城内人人自危,害怕陌生来客,天黑无人夜行,一派戒备景象。可是,整个城内却再也搜索不到倭寇的踪迹——倭人再次得了消息提前撤离了! “该死!竟然又让那些倭人跑掉了!”泰山大叔愤愤的一拳头砸在老槐树干上,震下一片片槐花。 “必定是我们其中有了奸细。”一直闭目养神的衡山派掌门睁开眼睛缓缓道。说这话时,她的眼神在周围一圈所有高层面上扫过。 终南山掌教老道长恨恨的一拍桌子:“竟敢出卖我们中原武林,实在可恶!若找出此人,贫道必将之碎尸万段!” 武林盟主重重的放下茶杯,沉痛道:“这几次剿匪任务,虽然派出的都是不同的小队,但却依然次次落空,说明此内奸次次都知道,那么,老朽认为完全可以认定,此人在大联盟的级别非常不低。”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众掌门高层皆惊疑不定的看向周围的人,像在猜忌内奸人选。 万俟枭端着茶杯坐在上首不说话。她的视线,着重注意了那几个活跃夺权的门派高层。尤其是山门背景雄厚的门派。因为黑道生活阅历丰富,万俟枭比谁都明白越白就越黑的道理。越是高门大派,越是有可能出这个内奸。因为一旦多次剿杀倭寇不成,最后闹分权的话,最容易得益的就是高门大派。所以这些家伙,才最该重点注意。 “大盟主怎么看?”大约是万俟枭之前那句你且宽心给了他安定丸,泰山大叔对万俟枭相当看好。 众人视线立刻唰的全部集中到万俟枭身上。到底如何,还是该看最大掌权者的想法裁决才对。当然,其中也不免有些幸灾乐祸的眼神。毕竟,找出内奸,这可是关系到武林各家门派声誉的事情,不可妄断,一旦胡乱指认后果极其严重,但是,找不出来就说明她没本事,没资格担任大盟主一职,正好可以赶她下台。 万俟枭顺着那些视线一一扫过,冰冷的眼神唬得那些弟子立刻低头收回视线,心脏害怕的砰砰直跳。好凌厉的眼神! 万俟枭这才放下茶杯,缓缓一笑,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内奸既然能悄无声息的通知倭人提前逃离,那么,我也能悄无声息的派人两手准备生擒流寇。我想,关二少和柳谷主此刻应该已经捉到一批倭人在等我们回去了。我们即刻赶回江都城,只要严加审讯,还怕问不出内奸的身份?” “什么?大盟主你……”底下立刻有人惊呼。 “大盟主,你计谋确实更胜一筹,但是,你不跟我们商量就行事,故意瞒着我们,是不是也在怀疑我们门派信誉?”马上有个老古板掌门忿忿不平拍案而起,觉得自己没被提前告知是受了侮辱。 万俟枭冷冷扫了他一眼,那掌门立刻识相的闭了嘴。万俟枭淡淡站起身道:“剔除内奸乃当务之急,在真相未明前,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内奸,包括你们,也包括我。我只是秉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将所有高层都一视同仁划入嫌疑圈而已。崆峒掌门,如果您坚持,那我现在把贵派排出嫌疑圈,贵派敢应否?” 那位崆峒派的掌门立刻蔫了。万俟枭这话看着是退了一步,实际上是狠狠顶了他一步,让他退无可退。一方面先说明她是公平公正的,大家都在嫌疑圈内,另一方面再来问他要不要出圈,一旦自己坚持要求免除嫌疑,怕是绝对要被众人群起而攻之,认定为心虚不敢接受检查了。 “我崆峒派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事实验证!随时等候大盟主赐教!”他恨恨的瞪了万俟枭一眼,自己坐下了。 万俟枭点头,扫过周围众人一圈,问道:“还有哪位想挑战公正,不受检查验证的?” 这话一出,就把所有异议全部封死,谁敢有异议,就是挑战公平公正,挑战武林正义,谁敢啊! 万俟枭满意的带着众人班师回朝,次日下晚就赶回了江都城。 一回到江都城,果然关翎已经在等候他们多时了。众人风尘仆仆回来时,他正搬了个竹藤椅,翘着二郎腿坐在客栈门口拎着酒壶喝小酒,还哼着不知哪个地方的小调儿。林团团和花花在他脚便扑腾嬉闹,林景辰正在边上玩泥巴。见到万俟枭回来了,他马上欢呼一声扑上去,给了万俟枭一个大亲亲,而后树袋熊般的扒拉在她身上不肯下来。 柳无歌据说正在从事伟大的科学研究事业,研究课题是怎么可以让人痛到极点而不至于死去。众人还没进后院就听见客栈后院里面传来比杀猪叫得还惨的声音。众人面面相觑。 万俟枭摆手道:“还能叫,说明还没伤到头,等明天再问吧,诸位早点休息。”而后就上楼睡了。 众人听着后院传来的撕心裂肺的惨嚎,心里头抖了几抖,匆匆上楼了。果然最毒妇人心那,对这么凄厉的嚎叫居然无动于衷……以后万不能得罪这个女人! 次日,对于各路人马有意无意的问起后院倭人的事,试探倭人审讯得怎么样了的话题,万俟枭一律含糊应答,回以微笑,保持神秘,就连武林盟主他老人亲自问起,也不过是回以“嘴巴很硬,撬不开,正在严加审讯”敷衍过去。 可是她对众人微笑得越是自信张扬,众人就越是百爪挠心,迫不及待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问出什么了,内奸到底是哪个王八种。 可是万俟枭嘴巴很紧,一点风声都不透露,众人只好转移目标,去问别的有可能的知情人。林景辰是个呆子,可是呆子有呆子的固执,所有问话到他面前都变成:“林公子,特意给你买的吹糖人儿,可好吃了! ̄” “喔。” “呃……你没什么其他要说的了吗?” “……谢谢。” “……咳咳,那个……大盟主有没有跟你说起过后院的那些天天叫得好可怜的人啊?” 林景辰一歪脑袋:“说了!” “啊?说什么了?说什么了?” “唔,两个糖人才说。” 第二个糖人到手,众人催问:“说什么了,说什么了?” “三个糖人才说。” …… 总之,就是N+1无限循环。众人在一口气买了十七八个糖人之后才发现,这个林景辰,根本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于是只能悻悻的转向柳无歌。 可是还没走近柳无歌呢,柳无歌就拉下脸:“滚。你挡住貂儿的路了。”然后拎着花花,冷着脸在吓傻的众人面前大步走开。 最后不知道哪个厉害人物,从“最帅最阳光最英俊潇洒最不贪杯最英明神武最少年英雄最怜香惜玉”的关二少那得到一丝丝的消息:大盟主开始一连去了三天,都黑着脸出来的。第三天她似乎被唾了一口,出来时一直在擦脸,并恶狠狠的下令不许给他们送饭菜,哪怕是水都不给喝!招了才有饭吃。若有人敢私下送饭,一律内奸处置!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六天,大盟主出来时面带微微笑意,据说有一碗香喷喷的大米饭送了进去。而且几个倭人立刻被分开隔离了。 第七天,送进去三碗。 第八天,有一具尸体被抬出去,其他倭人都吃上了大白米饭。 第九天…… 众人心下暗惊,原来如此。大盟主果然够狠。不说审讯时的皮肉之苦,光柳无歌那些乱七八糟的药就够那些倭人要死要活了,大盟主还施以绝粮的处罚,难怪那些倭人扛不住招了。 结合大盟主近两日似乎都在找懂倭语的译者来,估计就是想捏住证据指认内奸了。众武林弟子心中一阵激荡。 第十一天下午,万俟枭笑容满面的召集众人宣布道:“懂倭语可以作证的数名翻译已经在路上,明天辰时后院集合,当场指认内奸!所有人不得缺席!” 众人一阵欢呼,不少人赶紧去跟万俟枭打探内幕消息,却被万俟枭给了个软钉子,守口如瓶。这次,就连最好说话的关翎都禁口不言了,只是似乎大联盟对部分门派的防范更加严密了一些。众人大约也看出个苗头来。看来确实是问出东西来了。只等明天,人证齐全,便可真相大白于天下了。 当天晚上,一道黑色的夜行人影偷偷摸摸的靠近客栈后院。 是夜,月黑风高,鸡犬安宁。昏暗的月光下,后院围墙一道黑影“嗖”的飞快翻进去,落地。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而后快速的蹿到囚禁倭人的刑房。他侧身靠着门,慢慢的从腰间拔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来。 他用头上的玉簪子对着门锁一阵鼓捣,很快就打开了门锁,而后刀子一挑,门里面的栓子被拨开。他飞快的闪身进门,把门关上抵住门。他四下一打量,室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雪白的墙上挂着各种带着血迹的刑具。一个头发蓬松奄奄一息的人被锁链拴在墙上,不知是死了还是睡着了。 黑衣人眼神一紧,反握住刀子一个飞身上前,快刀一对着那倭人的脖子一抹而过。 “当”的一声,匕首被长剑格开了! 黑衣人一惊,飞快的后撤,意识到不妙,立刻从窗口翻了出去。 结果一落地,原本黑暗的周围突然火光大量,几十个火把把他周围一圈照得亮堂堂的。武林盟主,各派掌门,无数中高层弟子全部围了过来,冷冷的看着他。他惊得不自觉往后退,背贴在墙上,握紧匕首面对众人。 万俟枭从众人环卫中走了出来,嘿嘿一笑:“仙鹤道长,夜半三更,来刑房看风景啊?” 感谢brice滴3朵小红花 ̄ ̄感谢linli2525滴1朵小红花 ̄ ̄么么! 【153】全是假的 黑衣人一惊,下意识的去摸脸上的蒙面巾。发现还在之后,顿时恼羞成怒,匕首一亮,就朝万俟枭刺来! “找死!”云裳飞快闪身而出,一巴掌就把黑衣人打得凌空翻了数圈,“砰”的砸在地上,扬起一片浮尘。 终南山掌门师尊吃惊又心痛的看着他:“孽畜……孽畜……竟然真是你!你!你这个不肖的东西!……”老掌门气得口吐鲜血。而后大呼三声“师门不幸啊……”后仰直直倒下。后面的人赶紧借助他。 “师尊!”仙鹤道人忍不住喊道。这一喊,无疑暴露了他的身份。 他恶狠狠的拽下蒙面巾,红了眼道:“不是我!我终南一脉个个耿直正义,江湖同道,谁人不知我终南山仗义正值!我就是看不过你如此好待那些无恶不作的倭人,所以才来斩杀他们!他们做了那么多坏事,凭什么还可以吃上白米饭,还活得恁自在!这群猪狗不如的侩子手,就该早死早好!我为民除害,你凭什么抓我!” 这个时候,仙鹤道人再傻都意识到,早从海川城抓倭寇开始,万俟枭就布下这么个圈套等他来跳了。从柳无歌的审讯,到关翎的故意漏底,都是计划严密的诱捕,就是为了骗他沉不住气今晚下手。 但是他也不笨,能在终南山这样的大门派混到高层位置,他还不至于万俟枭一惊一乍就立刻认罪。翻译没来,无法当场翻译倭人指证,那就只能先将他收监,而后到天亮起码还有三个时辰的时间,他还是有希望逃走的,从此远遁中原,渡往倭国。所以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反驳。 他深呼吸,万分痛悔道:“看来是我一时心急,也不知是不是误了大盟主捉拿真正内奸的事,就怕打草惊蛇,反而吓跑了真正的内奸,我……我……哎,我心里愧疚啊……是我太心急了,我对不起各位同道!”转头一拳头砸在墙上,都砸出血来。 看他说得诚恳,也不见什么被抓到现行的惊慌之色,众豪杰一时也吃不定了,纷纷街头接耳议论起来。 见众人动摇了,仙鹤道人加了把火道:“是我对不起诸位同道,耽误了大家的正事。我不知道为何大盟主明知内奸身份却还怀疑到我头上,或许是我当初怀疑您是魔教妖女得罪过您,但是,现在当着天地祖先的面我只想再说一次,真的不是我!……不过,为了大盟主的公平公正,而我也确实做了错事,耽误了大家的事,请先将我收监吧,待明日翻译来了,有倭人指证内奸,自然能还我清白!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动情说罢,胸膛一挺,无比正气。 众武林豪杰议论声更大了。 这时有人不禁站出来道:“大盟主,仙鹤道人他一向满腔正义气血,应该不会通敌出卖我中原武林。况且,他出卖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是啊,大盟主,依老夫看,不妨就依他所言,先将他软禁在客房,明日待翻译一来,不就真相大白了?” “我们相信仙鹤师叔不是内奸!大盟主你不要心胸狭隘血口喷人!” 万俟枭冷冷一笑,突然甩出两只死去的信鸽,阴沉道:“何需等待明日!今夜我就人赃俱获,人证物证都在!扒开你这奸人的伪善皮囊!” 仙鹤道人惊疑不定的看了眼万俟枭,捡起递上被一箭穿心的鸽子看了一眼,随即吃惊:“你怎么……” 万俟枭阴测测的上前冷笑,妖艳阴狠:“你很狡猾,我设了个圈套,人人都信了,你却还小心翼翼的先去求证。可惜,你会传书去问情况,我就不会拦截了并假传信件了吗?不然你以为是谁叫你来杀这些倭人的?……嘿嘿,我倭文写得不错吧?”万俟枭咧嘴一笑,恶毒阴沉。 仙鹤道人脸色大变。他恨恨的看着万俟枭,一撇头赖到底:“不是我!” “信鸽上都有你的标记,你还想赖?”万俟枭对这人的厚脸皮实在无语。 “这鸽子我见过!确实是仙鹤道人养的!”底下有人弱弱的冒了句。 “鸽子是我的不错,但这书信我确实不知怎么回事!分明是有人偷猎了我的鸽子嫁祸于我!”仙鹤道人死不承认,他愤恨的看着万俟枭。一副被冤枉的愤恨模样。 “来了来了!有翻译赶到了!比想象的要快多了啊。”人群后面一阵骚动,顿时人人转头朝后面看去,就看到关翎被着一个中年商人样的胖胖的带着布帽的人跑来,一路跑一路乐呵呵的邀功请赏。 “好!来得正及时!提那几个倭人出来!”万俟枭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心中一凛,下意识的看向那扇刑房大门打开,云裳一手一个拎了两个萎靡的蓬头垢面的人出来。 万俟枭对关翎笑道:“辛苦你了!”伸手去扶关翎背上的胖翻译下来。 就在这时,仙鹤道人突然握住匕首就朝人最少的地方冲去! “他要跑了!”最先看到的人大喊一声。 仙鹤道人眼看就蹿到了人群薄弱处的尽头,神色一喜,砍翻最后一个人翻墙逃走就安全了。就在这时,突然最后一个人倒下,一抹白影瞬间移动般左右交替幻影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柳无歌一扬手,仙鹤道人倒飞出去,正好摔到万俟枭脚下。 众人一阵唏嘘。没想到真的是他。刚才还为仙鹤道人说话的一些人立刻或者涨红了脸或者低下了头。 “现在还需要指证吗?呵,说!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坏武林行动!你出卖中原武林,勾结倭寇,到底意图为何?!”万俟枭厉声喝道。 仙鹤道人嘴角挂血,见大势已去,他恶狠狠的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愤恨道:“我没有出卖中原武林!我看不顺眼的,自始至终就你这个妖女而已!我一心为武林正义,全心追杀魔教有什么不对?就因为被魔教算计,弄错了地方,你这个魔教妖女,就当着所有武林正道的面颠倒黑白,指责我居心不良贪婪愚蠢!你还指使魔教教主击杀伍德道长,你就是个妖女、贱货!你勾引关二少为你说话,又勾引魔教教主滥杀无辜,连百草谷谷主都被你勾引了去,对你言听计从!你这样妇德败坏的妖女,人人得而诛之!就你这样人尽可夫的女人,居然还有脸做我们武林联盟的大盟主!呸!你算什么东西!就是个靠男人爬上来的贱货!我们武林正道原本是要剿灭魔教,共攘除魔大业的盛事,可是你,你一出现,居然巧舌如簧,扭曲是非,将矛头转嫁给倭人!那些不成气候的下三滥倭人有什么好对付的!到现在,诸位同道这么多人,还有几个是记得我们最初的目的?我们是为了剿灭魔教啊!就是她,就是她三言两语就骗得大伙团团转,不但没有让我们剿魔大业完成,还让我们武林正道跟邪魔外道结盟,这简直就是我们的耻辱!你们忍受得了,我仙鹤道人忍受不了!” 万俟枭牙齿磨得咯咯响,“啪”的一巴掌把他打翻在地,站起来对议论纷纷的众武林人士朗声道:“我不服!诸位自己评理,与魔教的矛盾,是我中原武林内部矛盾;与外来居心叵测的倭人矛盾,乃是民族矛盾,我且问诸位,内部矛盾和外部民族矛盾,到底该何者为重?难道非要等我们中了敌人的圈套,自己内部斗得两败俱伤,最后被外来的这些下三滥的倭人给占领打垮,我们就英雄了?就正义了?就不耻辱了?狗屁!我一介女子都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你们这些自诩清高匡扶正义的人反而不懂?勾结倭人挑拨武林,还有脸说正义,说这样的话?我都替你脸红!你就一卖国贼!历史都不会原谅你!” 关翎点头:“不能原谅。” 武林盟主狠狠瞪了他一眼,清了清喉咙,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他有话说。周围争议声渐小,武林盟主捋了捋白须,声若洪钟道:“我虽然老了,但还没到老眼昏花不辨是非的地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中原武林如果不在了,我们的正义大旗会落到哪里,我们的剿魔大业还会在吗?倭人的厉害诸位也看到了,并不像他们起初表现出来的小角色,分明是故意隐瞒了势力降低我们的戒心,好挑拨离间以取渔翁之利,我等身为武林正道正义传承支柱,万万不能上了倭人的当!” 云裳哼声傲气道:“要打先灭了觊觎我们中原的小人再打,我云某人随时奉陪!” 这话一出,众人议论声渐止,众人的关注点又回到了仙鹤道人身上。 仙鹤道人见无人响应他,恨得眼睛都瞪得凸起来了,血丝鲜明。他恨声道:“既然落到你们这些颠倒黑白、贪生怕死的人手上,我仙鹤道人无话可说,要杀要刮随君所便!” “还嘴硬!”火爆的泰山大叔气得一锤子就扬起才砸他个不分黑白的东西。 “慢着!”万俟枭阻止了泰山大叔。她眼神朝终南山众人那边一扫,示意他不要冲动。虽然此刻泰山大叔杀了仙鹤道人无可厚非,乃众心所向,但是终南山丢不起这个大脸。他们虽然对这事不会再说什么,但是谁要是下了手杀了仙鹤道人,日后肯定会被这个超级大派记恨上。 大约也是想通了这个关系,周围的几个原本刀剑出鞘的人也纷纷悄悄收了武器。 万俟枭看着没人敢动手,再看看面露得意之色的仙鹤道人,她嘿嘿一笑,蹲下身跟仙鹤道人平视道:“没人敢杀你,得意吧?” “哼”仙鹤道人冷哼一声,别过头不理她。不过要说心中没点微微的期盼是不可能的。谁不想活着! 万俟枭却微微一笑:“他们不敢杀你,那你就自杀呗。” 说完,她站起身,在仙鹤道人看二百五的眼神下拽过一个蓬头垢面的“倭人”。她在那人背上狠狠踹了一脚把人体醒。那人一阵颤抖,马上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求饶:“大人,饶了我吧!我下辈子都感激你!呜呜呜呜……我就算是个死囚也不该受这样的虐待吧!给我个痛快吧大人!” 众人全部傻眼,怎么这个倭人一出口就是纯正的中原语言? 万俟枭朝仙鹤道人龇牙一笑,阴险道:“其实,这从头到尾都是个局。这几个所谓的“倭人”,都是从死牢里抓出来的纯种大秦人。只要你坚持不承认,谁都拿捏不住你!要怪,就怪你心理素质不够,一看到翻译腿就软了!哈哈哈哈” 万俟枭大笑着站起身离开。 衣裙飞扬。 仙鹤道人再也受不了刺激,一掌劈了自己的天灵盖。居然输给了这么个奸诈的女人,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在设局骗他!什么都是假的,却让他亲口当众承认了罪过! 感谢水菱月纱滴1颗钻钻 ̄ ̄ 【154】故人重逢 没有了仙鹤道人的通风报信,武林大联盟斩除倭寇的行动就顺利多了,几乎每天都有一两批倭人流寇被剿灭,武林联盟众人一时心得志满,意气风发。可是,好日子并不长久,在长时间的敌对中,棋差一着的倭人被肃清,剩下的自然就都是更狡猾,更奸险,更狠毒的倭人。这些倭人,非常难对付。尤其他们分散开来,东一枪子西一棒的骚扰,实在让人防无可防。 万俟枭想过围剿,诱杀,挑唆,卧底,却都收效甚微。首先,这些凶狠的倭人分布范围很大,想要地毯式搜索进行大规模围剿基本毫无实现可能性。其次,诱杀的话,这些倭人似乎只需要年轻的处女的血液和内脏来修炼其忍术,其他金银财物书画奇珍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再者,挑唆难度也很大,这些能在腥风血雨中生存下来的倭人,哪个不是狡猾到极点的家伙,哪能这么容易被挑唆?卧底更是不可能了。在这个时代,倭语属于山旮旯似的小语言,根本就没有几个人懂得,想要混入敌人内部,难。 万俟枭苦恼了数日,依旧无果,只能更多的集中力量进行追踪捕杀。虽然耗费力气是大了一些,但苍蝇再小好歹是块肉,百多号人追踪数日也许绞杀的只有那么三五个倭人,但好歹也算是成果了吧。一个个灭,总有灭尽的时候。万俟枭只能如是安慰自己。 “大盟主,就在这上面了。”一个崆峒派的弟子带着大批人马道。“那些倭人就潜藏在山腰上的一处道观里。这处道观并未荒废,平日也确有一些道士出入,逢年过节也常有山下村人过来参拜。根据山下村民所说,这座道观大概十数年前就存在了,应该不是倭人所设。” 万俟枭点点头,盯着半山腰翠绿的丛荫树影中露出的道观一阵打量。根据这次的信报,这批倭人大概是这连续半个月来最大的窝点了,估计在十个以上。所以这次万俟枭亲自带队出马,擒拿倭人。 万俟枭信心十足的带着同样摩拳擦掌的弟子杀上山。这次她并没有带云裳,通过这些日子的剿杀,众人已经发现了破除倭人隐匿的方法,除了云裳的蚀骨血刃,其他武功高深的可以用凝气成形的外门功夫将倭人打出来,而功力不足的弟子则有柳无歌发放的臭气弹,一扔一个准,保准儿把这些打不死的蟑螂全部熏出来 ̄ ̄就是那味道……咳咳,俘虏抓回去之后牢房都没人敢进的,臭味绕梁三日而不绝…… 万俟枭和众人警惕着快速上山,一路上并没有遇到阻碍,看来这些倭人还不知道自己被瞄上了。万俟枭和众人隐蔽在道观外的密林里,透过重重的绿叶看那处道观,观察了一刻钟后,万俟枭一个眼色下令,众人“锵”的拔出武器,叫嚣着杀了进去。 万俟枭将披风往后一顺,快步跟着众人进去。 众人一杀进道观,几个正要出门的道士被冲撞到一边,一个个贴在侧墙上,吓得面如土色,手中的拂尘都掉到了地上,眼睛瞪得老大的,抖抖索索的看着突然杀进来的凶神恶煞的一群江湖人士。 “搜!”万俟枭一声令下,众江湖侠士冲进去四处翻找,搜寻藏人之处。 万俟枭则拎住那个衣着最不同的应该是观主类的人物,冷笑道:“那批倭人藏在哪里?” “这个……什……什么倭人?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那观主眼珠子骨碌骨碌直转,看着就是个不成器的孬货。 “不知道?那就杀了!”万俟枭一摆手。马上有个脸上有刀疤的狰狞江湖客挥起九环金刀砍下。 “别别别!我知道!我知道啊!”那观主一下子就杀猪般的尖叫起来,他脸色发白,汗珠子一个一个直往下掉。他抖抖索索指着道观里三清老祖像前面的功德箱:“那个那个那个箱子……挪挪挪开……有入口……哎哟!”他被万俟枭一棒槌打晕。 众豪杰一阵振奋,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声唿哨集合起来,一个个跟着万俟枭杀进地下密室。 密室刚进去是一段下去的阶梯,阶梯很窄,仅容一人走,于是众人排起长龙队一个个的扶着侧墙下阶梯。 下去以后,因为没有光,密室里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万俟枭身边的那个刀疤脸汉子点亮火折子,密室顿时亮了起来。 众人忍不住一阵打量,立马就有人倒抽一口气。这哪是地下密室啊!分明是个藏宝窟! 这地下藏宝窟足有两百多平米的样子,室内的地上到处都是金银珠宝,堆成一座座金色璀璨的小山,一面七彩琉璃屏风后面,是一屉一屉的画卷,打开,都是名家珍品。每一样都是价值不菲的宝物! 众人一拥而上,捧起大堆的金银珠宝挥洒,兴奋得眼睛发红。一个个激动不已,状若癫狂的抓起大把的平生难见的宝物就往怀里揣。饶是见多识广的万俟枭一时也被这么多的极品晃花了眼,不由怔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就清醒过来,眼见周围的人都疯了似的抢夺珠宝名画,她想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蹙起眉,提高了警惕四处打量。突然出现大批的唾手可得的珠宝,恐怕不是好事。 她站在疯狂的众人中间,冷静得有些格格不入。她猛地一转身,终于发现让她汗毛倒数心里发虚的来源了。周围的墙壁上绘的都是些看不懂的倭国妖神,那些妖神的眼睛处不知用的何种化学处理,在黑暗中散发出莹莹的光,瞧着有些诡异,又有些神秘莫测,瞧得人心里毛毛的。 万俟枭心中越发的觉得不对劲,正要招呼众人速速离开,突然有人惊喜的大叫起来。 “哎呀!还有武功秘籍!”不知道谁叫了一声,顿时后面的队伍全乱了套了,众人拼命的往里面挤,好几个人都被人推得滚下来,外面的人还不断往里面挤,脚下慢一点的直接被踩死在众人脚下。这些人发了疯般的拼命往里面挤,急切的想要分一杯秘籍或珠宝的羹。密室一下子被挤得满满的,几乎透不过起来。 “出去!先全部出去!”万俟枭越发的觉得情形不对,转身就往外挤。众人都往里面挤,万俟枭却往外挤,她好几次被人潮推动着往里面涌动,万俟枭惊怒交加:“还抢什么!我们入了敌人的圈套了!” 话音一落,密室的入口突然轰隆隆关了起来! 继而四周倭国妖神的眼睛皆被打通成孔,四面八方喷出腐蚀性的液体来! 众人这才发觉上当,一个个惊慌起来。却奈何此刻百多号人全部挤在一个地下室内,连想避开毒水都做不到,人太多了!于是很快就在第一波惨叫中有十数名弟子阵亡,伤着无数。 “快!内力深厚的,能开碑裂石的都跟我上来,打开密道出口!”万俟枭解下披风,挡住喷过来的腐蚀性毒水,掩护出一条上去的路来。马上就有数个高手窜上去,运足了功夫捶打出口的石门。这些人武功也不是盖的,每一拳每一脚,那石门都狠狠震上一下。 “淹起来了!淹起来了!”有人尖叫起来,顿时人人慌忙找高的地方站去,地上已经出现了薄薄一层的积水,很多人鞋底都兹兹的在冒泡沫。 万俟枭手中的披风很快也腐烂得一塌糊涂,她立刻撕下腐烂的布条,搓成一团,快速的堵住喷毒水的妖神眼睛!“堵住喷水孔!” 万俟枭一语点醒梦中人,众武林高手这才醒悟过来,纷纷撕下衣袖,堵住喷毒水的空洞。很快,喷溅的毒水就被渐渐遏制住了。众人微微松了口气。 “轰”的一声,石门被生生砸开了! 阳光一照进来,众人尖叫着就往外涌。 “不准挤!一个一个来!快!”万俟枭立刻疏散众人撤退。好在众人因为生命威胁已经从先前的疯狂执着中回过神来,此刻一个个都很听话,所以众人也很顺利的出了地下密室。 万俟枭刚一出来,与一众武林高手刚站稳,眼睛才适应外面的阳光,突然就听一阵暗器破空的声音,倭人忍着出现了!他们快速的在道观里面各个角落移动,抓住一切时机射出暗器,暗器上都闪着莹莹的蓝光。 众人刚刚逃离死亡威胁,正松了口气,哪来得及防范,顿时“噗”“噗”“噗”数声暗器入肉声,那些高手都没来得及惨叫,就翻眼倒下。 万俟枭众人大惊,臭气弹,毒粉,凝气化形各种看家本领都使了出来,却收效甚微。一方面这些忍着极其熟悉地形,并显然研究过他们的招数,有了相应的应对方法;另一方面,这些忍者得数目,远远超过万俟枭他们最初的预计。远不止十几个人!起码有四五十之众!他们密切配合,游走骚扰,不断饶人心神,趁人不注意时突然身侧就冒出一个杀手刺杀!一旦成功,立刻好不恋战的撤退,继续游走作战。 于是很快,武林豪杰们的队伍不断的被削弱,不断有人倒下,血溅道观土墙。 万俟枭看得心凉,这根本就是一出有预谋的诱杀! 这些倭人,竟然有样学样,反击得如此之快,如此张扬!正是用的她当初对付他们的诱敌深入一举剿杀的局来对付她!利用人性贪心的弱点最大化的聚集敌人,然后杀伤性武器剿灭,大规模收割人命的同时也大大降低敌人作战能力;最后在外围布下天罗地网,对残存逃出来的人也一个都不放过! 万俟枭立刻下令吼道:“撤退!先撤!” 众武林高手正苦苦支撑,一听撤退令,立刻使出看家大招逼退忍者,拉住万俟枭,飞快的顺着来路逃窜下山。这些倭人,够阴险,够大胆,显然是故意引诱他们深入,并召集了大量人手来剿杀他们的! 众人慌张逃窜下山,不远的小路上还有一小队的留守人马眼看大部队没命的往回奔,小队长不明就里,却来不及问。万俟枭一句:“中埋伏了!先撤再说!”就将小队长所有的疑惑都压回了肚里。 众武林豪杰翻身上马一路狂奔,但身后那些倭人忍者却显然并不打算放过他们,不断的在后面极速追踪,不断狙杀落后的弟子。众人只在狂奔中听得后面不断传来“呃”“啊”的惨叫声和坠马声。人头骨碌碌的在滚到草丛中。鲜血,不断喷溅到两边路侧的绿叶丛上。 一路快马冲下山,万俟枭一行人刚策马冲出山路小道,突然急急勒马站住了。 万俟枭强拽住缰绳勒住狂奔的骏马,骏马嘶鸣着扬起前蹄,扭腰站稳。众人也慌忙跟着勒马停下,万分张惶的顺着万俟枭的目光望去,又是一片抽气声! 只见山野之中,丛丛绿意之间,旌旗猎猎,随风招展。晴阳朗日,周围三里范围内全部是黑色铁甲森寒刺眼,黄色旌旗遮天蔽日,气势惊心动魄。 蔚蓝的天空下,数万名的驻地士兵齐齐整整,居高临下,隐蔽在周围山野丛中,将这座山头重重包围!黑漆漆的森冷铠甲,数万的精锐士兵,统一的神机弩,齐齐对准了山头上下来的他们。神机弩箭矢三角形的箭头,在阳光下折射出锐利的冷光。 风似乎有点冷,吹起她的发丝,万俟枭眯起眼看向前方的人,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干涩。 在她前方,路口正当中,黄旗招展,在士兵们的重重围护簇拥之下,一把太师大椅大马金刀横拦前路,椅上阴沉端坐着一玄衣人,正眯着凤目,目光有些贪婪的紧紧攫视马上的万俟枭。 【155】美人环绕 他瘦了。 这是万俟枭看到秦羡的第一反应。但很快,她就抛开这些想法,目光也变得冷冽起来。秦羡确实比一年之前要清癯了不少,也黑了一些,不再是从前肌肤如雪的贵公子模样,也不是阴鸷算计的帝王模样,而是健康的,沉稳的小麦色,龙眉凤目,英姿勃勃。 “呼——咿——”身后倭人忍者的笛哨声追来,万俟枭一回头,就看到树影草丛在不停的非自然摇动。她眼神一紧,马儿不安的走了两步,万俟枭一咬牙,一夹马腹就朝秦羡冲去,对身后的武林人士们吼道:“冲过去!” 随着她这一声吼,秦羡身边的众士兵将帅脸色大变,纷纷紧张的站起来,握紧手中的神机弩。 秦羡目光一寒,也倏地站了起来,张扬的风吹起他玄色衣衫的边角,猎猎飞扬。 他看着万俟枭,眼神闪了闪,目光凛冽。手一伸,一把长弓送到手上。 万俟枭打马带头朝秦羡冲去。后面,是越来越刺耳的忍者笛哨声。 秦羡对着直冲过来的万俟枭,慢慢举起手中的牛角大弓。 就在万俟枭狂冲近百米,眼看离秦羡保护圈不足二十米时,秦羡眼睛一眯,羽箭倏地脱手,“嗖”的化作流星赶月而去。在弓弦那“绷”的一声震荡中,羽箭朝着万俟枭的额头直直射去! 万俟枭握紧手上马鞭,视野中箭矢从一个黑色小圆点迅速变成一支羽箭直直射来,眼看到了面前,万俟枭一仰身,箭矢从她脸上方飞过,“噗”的射入一个高高跃起扔出套马绳的忍者身上,强大的箭矢冲击力,将这个忍者贯穿着钉到后面一棵大树上。 万俟枭后仰中顺势一瞥,那忍者被钉在树干上,四肢一挣扎,然后挺尸不动。 鲜血滴下。 大批的武林人士策马跟着万俟枭一起往前方官兵汇集处冲去。 “跳过去!”万俟枭突然一声吼,拉马从正中间秦羡正上方纵马跃了过去! 就在骏马前蹄屈起,后蹄力蹬,跃过秦羡上方时,秦羡突然出手,也不知他怎么办到的,居然一伸手就拉住了马背上的万俟枭,将她狠狠揪下马,然后猿臂揽住她的背,抱着她旋身飞到路侧的树枝上。 而底下,大批的武林人士策马冲撞而过,挞伐过围护秦羡的官兵,带起轰隆隆的声音和腾腾的烟尘。 大约五秒,眼见大批武林人士策马逃开,后面笛哨声追近,秦羡厉声喝道:“射!” 顿时让开缺口的官兵重新不怕死的再度拦住去路,神机弩齐齐瞄准而发,重围一圈的所有官兵手中神机弩齐发,无数的神机箭矢飞蝗一般漫天射来,眼尖的武林人士就地一滚落马滚到边上逃开,而后面视线被武林人士挡住的倭人忍者一个停之不及,顿时被射成刺猬。还有大半的忍者受了重伤隐匿。 “防火烧山!”秦羡一声令下,顿时官兵一阵整齐移动,后排点了火把提着火油的官兵跟前排弓箭手替换,火油,火把,还有大量火箭都扔向山头。没半分钟,熊熊大火就燃烧起来。张扬的火苗中,可以清楚的看见一两个撤退慢了的忍者被烧得跳了起来。没等他们跳出火海,就被飞蝗般的神机箭矢射成刺猬落尽火海中。 秦羡面无表情,目光锐利的扫视火海包围的山头。在火海前方,不停的树叶草丛抖动着,大批的忍者隐匿其中潜逃。可是,能逃多远呢?很快,这个山头就会化成火海。而只要他们一停止隐匿想逃出火海圈子,就会被立刻射杀成刺猬。 万俟枭被秦羡抱在怀中,她有一瞬间的心神紊乱,但很快,她就被刻骨的心痛刺醒,用力的推他要自己下来。 秦羡察觉到她的挣扎,眉头微微一簇,却并没有低头去看她,依旧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看着场中火海,只是手上却加大了力气,紧紧抱住万俟枭,将她贴在自己胸膛。 他的心,跳得很快、很有力。他相信,她懂他的心意。懂他再见重逢的喜悦,和近五百个日子里刻骨铭心的思念。 可是他错了。万俟枭不懂,也不会懂。女人的原谅,和理智无关。过于委婉过于理性的表达,她不懂!绝对不会懂!究极此生,也不打算懂! 万俟枭一指按在他手臂的麻筋上,然后在秦羡手臂麻痹的一瞬间挣脱他跳下他的怀抱,迅速远离他,轻盈的跳到邻近的一棵大树枝桠上。 “绮儿!”秦羡急切唤道。 万俟枭扫了他一眼,仿佛风情万种,又仿佛感情淡得疏远。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对秦羡娇笑着自我介绍:“我姓万俟,名枭。” “绮儿!”秦羡脸色一变,终于打破了那张冷漠沉静的面具,急切的想要飞到万俟枭所在的那棵树上。 万俟枭听他一遍一遍绮儿,心中突然无端生出恼怒,厉声道:“不要绮儿绮儿,你们家绮儿早死了!” 秦羡听她这么一说,不知为何心中陡然一慌,急忙道:“不是的,绮儿……” 万俟枭不想听他罗嗦,手中长鞭一甩,随着“啪”的一声,秦羡脚下的树枝被生生打折,秦羡不得不跃身飞到边上,与此同时,万俟枭飞身下落,刚好落在树下拴着的骏马上,取了缰绳,“驾!”打马就奔。 等秦羡站稳了她已经策马跑成一个小黑点了。 秦羡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起来。他按住胸口仰靠在树干上,被心头那一阵莫名的抽蓄压得喘不过起来。 死了……死了……死了…… 这两个字一直在他脑海中涨涨的晃荡。 “怎么可能……不会的,不会的!”秦羡抓紧衣袖,脸上肌肉扭曲起来。想起刚才万俟枭看他的眼神,那分明是看陌生人的眼神,除了初见他时的波动外,根本无毫无波澜,完全对他没有一丝情感。难道真的像她说的…… 不,不是的!明明还是他的绮儿!即使没有证据,即使她不承认,可是他确定,那个确实就是他的绮儿!凭他的直觉!凭他和绮儿相爱那些日子里的点点滴滴! 不管绮儿因为什么原因不愿认他,他还是爱她!还是想见她!还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抱着她,给她这个世上最好的一切! “皇上?”底下的官兵军官小心翼翼的问。 “无事。这里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朕要微服私访,巡查各地业绩。尔等无需跟随。”秦羡说完,就名正言顺的抢了这个军官的马,策马追着万俟枭离开的方向而去。 这军官一头雾水的领旨,而后恶狠狠的转头,把皇上抛弃他的怒火都发在山头上的倭人忍者身上:“辣块妈妈的,给本大人加火!把这些东西全部烧成烤乳猪!” 万俟枭回到悦来客栈,将马匹交给店小二,阴沉着脸一头扎进进出人流中要进去,突然被人拉住手腕。 秦羡追着万俟枭来到悦来客栈,见她要进去了,急忙跳下马一把拽住万俟枭,大声道:“绮儿!……绮儿!我们当初都被骗了!那封信……” “信?”万俟枭耳朵一动,站住脚转身面对秦羡。 秦羡抓住万俟枭的双手:“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我从来没有……” “哎 ̄ ̄呀! ̄ ̄甚久不见呀,皇 ̄ ̄上 ̄ ̄”从客栈走出来的云裳一眼就看见了门口双手相执的一对璧人,顿时觉得眼睛被刺得生疼,忍不住酸溜溜的拉着调子扭着水蛇腰出场,在拉长调的“皇上”两个字大大吸引了左右经过的路人的注意,导致秦羡不得不松开万俟枭的手,恶狠狠的瞪他时,云裳心下一阵快意,然后挤进万俟枭和秦羡中间,小帕子一扬,继续那个调子往下,“酥 ̄ ̄的老板 ̄ ̄” 行路停下的众人一阵恍然,而后又翻了个白眼走开。他娘的,说话不要这么拉腔拉调的好不好,差点以为出大条了尿都吓出来了。众人心中大骂云裳,很快散开,各行各路。 在这个近闽地区,皇和王字音近,王上酥是当地一个著名的连锁饼子铺,传说是一个王爷路过此地,尝了此饼之后赞叹不已,而后便名气大噪,得了此名。云裳故意用了音差来坑人,顺利达到拆散两人的目的,于是他精致的柳叶眉一扬,红唇一嘟,给秦羡抛了个得意洋洋的媚眼。 秦羡眼看就要和万俟枭尽释前嫌,重修旧好,却被云裳这横插一杠子打断了,万俟枭的注意又被云裳给吸引走了,能不急吗。他恶狠狠的瞪着云裳,恨不能把他一口吃了。他伸出手要再去捉万俟枭的手,却被云裳抢了先。 云裳一把揽住万俟枭的肩膀,揽着她往后退了一步恰好避开了秦羡的手,而后对秦羡笑道:“多谢您拨冗送她回来,云裳感激不尽。他日若有用得上云裳的地方,定不推辞。” 一向笑眯眯装女人扮娇柔的云裳突然这么强势作出男主人的占有者姿态,秦羡一时有些适应不过来,但等他下一秒反应过来这两个人的姿势,这两个人的态度和神色之后,他的心头掠起狂怒,燃烧起痛苦的火焰。他们两个,真的在一起了么?…… 果然……即使没有那封信,这也会成为一个注定的结局吗? 不……不,怎么可能! 秦羡眼中的痛楚看在万俟枭眼中,有一阵堵心的闷,又有一种报复的快意。于是在这种扭曲的快感下,她也就任云裳揽着,甚至更亲昵的靠近了他一些。即使事隔一年,从前的心思淡了许多,那么多的恩怨情仇也看开了不少,可是,当面看到秦羡因为当初、因为她而痛苦悔恨,她的心里,就升起一种夹杂着快意和心酸的感觉。这种快感,让她心中瑟瑟的痛,却也更加的快意、兴奋。 秦羡眼神阴沉下来,万俟枭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可以清楚的听见他的咯咯的咬牙声。 云裳不在乎的挺身挡在万俟枭前面,握紧她的手。秦羡打不过他,他也无心江湖,无所谓这天下生死,只要万俟枭一句话,他完全可以现在就带她走,带她远走高飞,从此不问世事,游历山川,策马天涯,快意人生。 两个男人互相对峙,空气中闪烁着兹兹的火花。 “娘子! ̄ ̄”突然一声炸雷般的喊声,而后关翎就冒了出来,一把拉过云裳,并拍开他抓着万俟枭的手,笑眯眯的一手揽着云裳的腰旋身将他拽离万俟枭一米远,另只手抓住云裳的手,深情款款,——其实就是不让云裳再去握住万俟枭的手。 秦羡一愣,显然没想到又冒出一个高手来,更没想到这神经病居然喊云裳为娘子。 “相公! ̄ ̄有人跟咱们抢潇潇美人儿妹妹 ̄ ̄”云裳告状般的嘟起粉唇道。 “哦?”关翎脸色不愉,转头打量秦羡,目光中带着男人之间的敌意。 秦羡这下脸色更不好了。这两个男人,看着有暧昧,关系非凡,可是居然又明显的对他的绮儿都表现出不寻常的占有欲,这算什么东西?三人行? 结果没等他发飙呢,客栈里又蹦跶出两个 “哑哑! ̄ ̄你终于回来了!!辰辰今天做了汤喔!好好喝!”快活的林景辰。 “吱吱!”“咯咯!”直接飞过来的花花和林团团。 一身雪衣银发的柳无歌完全无视三个男人杀人的眼光,一把抓住万俟枭的手,严肃道:“亲家!孩子们想你了!” 孩子?!秦羡摇摇欲坠。这一年半没见的时间里,他的绮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啊?这么多男人,还有了孩子?…… 【156】毒蛇盟友 为了解释清楚当初的误会,挽回心爱的女人,秦羡第一次主动放下面子,假装听不懂万俟枭和云裳逐客的明示暗示,硬是在悦来客栈赖了下来。 可饶是如此,万俟枭还是直接选择性的无视了他,将他当成隐形人。每当他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抓住万俟枭要说话时,万俟枭总会“很恰巧”的在忙什么急事,所有的千言万语都被万俟枭一句轻飘飘的“下次说”给扼杀在喉咙里。 三次五次下来,秦羡就是傻子也明白万俟枭的意思了。于是在这样“纯解释”根本无法接近她之下,秦羡只好换个法子找机会先靠近她再说。 后院大堂里,万俟枭正聚集了所有武林大联盟高层在开会。 “……按照沿海渔民的说法,当初漂流来秦的倭人总共十艘船,每艘船估算五十人左右,那么一共有五百的倭人,现在我们斩杀了大半,剩余不足两百,且此数目在不断减少,但是,能在大捕杀中存活下来的倭人,都是人精,要猎杀的难度越发的增加,所以,希望各位在坚定信心的同时也不要麻痹大意,上次的险败围剿就是最深刻的例子。” 万俟枭说到这里时,底下有人忍不住发言了,问的却是另一件事:“大盟主,上次跟你回来的那个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把崆峒派长老给挤出去,住进这悦来客栈?”现在的悦来客栈,相当于大联盟的大本营,全部被包下了,却还不够住,所以能住进来的,都是各派精英高手,现在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男人,一来就挤走崆峒的花甲长老,难怪有人不平。 万俟枭脚下顿了顿,并不想回答。秦羡能住进来,根本不是她安排的。秦羡是什么人,他要住进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尤其她现在根本就不想提秦羡,于是万俟枭岔开话题道:“各位对接下来的抓捕倭寇,有什么好的有效建议没?” “大盟主,我们在严肃请教原则问题!请如实回答,不要掩遮试图转移话题!那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一来就能挤走崆峒派的长老!如果稀里糊涂的就这样让出一个房间位置,不明不白,那是不是下次还要来一个姓张的,姓王的,姓洪的不相干的谁谁,都把我们给一一挤出客栈?”年轻人到底热血,激动得都站起来了。 万俟枭扫了他一眼,冷冷道:“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东西,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铲除倭寇。只要你功劳够大,谁都挤不走你。” 那青年显然是泡在夸赞中崛起的武林新秀,对万俟枭这样当众奚落还是头一次遇到,顿时气得涨红了脸:“我确实没有功劳,可是起码有苦劳,而那个挤进来的人,他就有功劳了?他对平倭寇做了什么了不起的贡献?” 大厅里一下子死一般的沉寂下来。向着万俟枭的人担心她该怎么回应;反对万俟枭的人幸灾乐祸的等着她出丑。 “功劳?既然你执意要见那我便展示给你看看就是!”门帘忽然被人掀起,秦羡勾起嘴角冷笑着走进来。寂静的大厅鸦雀无声,众人都意外的看着无声走进来的秦羡。一些泰斗级的武林高手不觉蹙起眉头,深感这个男人带来的压力。若不是他这样大大方方的走进来,他们根本就没察觉这个人的靠近! 万俟枭也有些意外有些不悦的看秦羡。没想到他会这样跑来插足他们的议事。 “你们的当务之急,是处理剩下的倭人吧?那么,信得过我的话,便交给我来处理,如何?”秦羡后面半段话全是对着万俟枭一个人说的。仿佛世界都不在他眼中,只等着万俟枭的一个回答,点头,接受他;或是摇头,将他推进地狱。 万俟枭本能的就想摇头:“谁需要你……” “你算什么东西!我们大盟主都没想出应对的方法,你就行了?你当你是谁?!”底下顿时热闹起来,全是滔天的反对声。 “怎么可能信得过你!突然冒出来,谁知道你是不是倭寇的探子!” “公子这话说得好笑,我们一个大联盟千把号武林高手都拿倭人没办法,你一个身量未见十丈,也没有撒豆成兵通天之能的人,就能让倭寇伏诛?岂不是笑话我武林无人!” 秦羡对这些杂论声根本置之不理,黑亮如星的眼睛直勾勾得盯着万俟枭,仿佛世界里只剩下她一个,专注的等着她的回答。云裳和关翎对视一眼,也将视线转向万俟枭,等待她的回应。 秦羡执着的眼神让万俟枭顿了顿,刚刚到喉咙眼的拒绝的话不觉咽了下去,在肚子里一阵回环消化后,最终理智占了上风,思忖了许久,她点头正色应允道:“……好。” 众人的杂声顿时消失,变成吃惊的神色和迅速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他们不能理解,一向专制刚愎的大盟主,怎的如此信任此人,居然就因为这人一句话,就不追究这人擅闯会议室的罪过,还给这人机会领军铲除倭寇?这个年纪并不大的男人,到底有何种魔力,连大盟主这样谨慎多疑的人都毫无羁绊的相信他?云裳和关翎也抿起嘴唇,沉默下来。 最后有人不确定的站起来道:“秦公子,我们可否先问问到底是何计划?也好大家届时分工明确,方便配合。”话说得婉转,其实就是变相的打探秦羡的计划,看看这人到底有没有那实力。大盟主再推崇,自己不能表现出相应的实力,也是没有人肯服他,买他的帐的。 秦羡眯眼道:“很简单,社会生存,离不开的是交换流通,没有一个人、一个民族能够独立于社会群体而存在,所以,不论这些倭寇藏匿在哪里,总要吃饭,总要穿衣,总要喝水吃药买武器买生活用品。那就不可避免的,要接触到人……” 发动百姓?万俟枭不觉高看了秦羡一眼。没想到这时候就有人提出人民力量大于一切的理论雏形了啊。 “不可能的,这个主意我们也曾讨论过,根本行不通。那些百姓我们也见过,怕倭寇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配合我们合力铲除倭寇!”底下有人提出异议。 秦羡冷冷一笑,明明是帅气的笑容,却在这阴暗的大厅显得有些阴沉。他这一笑,面容一半阴影,一半狰狞,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那就让百姓恨他们。恨到骨子里。” 他说这话时,睫毛微微垂下,看起来美丽又安详宁和。只是话里背后的意思,却让人寒意爬上脊背。 “公子的意思是——”大厅里清楚的可以听见有不少人倒抽一口冷气。 “倭寇既然收敛不敢动手,我们就帮他动手;倭寇小打小闹不想引起注意,我们就帮他把事态无限扩大,引起民愤。反正,我们披着倭寇的外衣行事,最后这笔账都是记在倭寇头上的,恩?” 夏天的大厅,隔绝了炎炎烈日,却似乎又阴凉得过了头,带起森森的寒意。在那样一个笑容的绽放下,众人似乎可以预见下一刻那堆成山的白骨,血流成河。这里能当得上武林高手的,没几个是手上干净的,人手沾着几条人命。可是,此时此刻,就连那些黑道的杀人狂都有了寒意窜上脊背的感觉,有如灵魂被黑暗中的一条毒蛇盯上般的阴冷。 众人一下子都被秦羡阴测测的眼神看得失去了对视的勇气,一个个低下了头,还有部分将视线转向万俟枭,等着大盟主的回应。 万俟枭对秦羡的主意不置可否。这确实是秦羡的作风,狠厉,阴毒,不留余地。只要能够一击必杀达到目的,即使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双刃招数也照用不误。他够狠,所以他当年能在腥风血雨中弑尽血亲,登上皇位。 “好,听你的。”万俟枭郑重道。 于是,这个夏天,所有武林人士第一次感到了从心里升起凉气是怎样的感觉。一番部署之后,众人各自领命,不敢再小看秦羡,甚至没有几个人有多余的勇气去多看秦羡这条毒蛇一眼。这个人,太狠毒。对敌人狠,对自己的人更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人,即使是他们天不怕地不怕的武林人士,也不敢轻易招惹。 “大盟主,计划最后毕竟需要有人登高振臂一呼,共同除倭,这恐怕光凭我们武林人士的威望还不足,万一出了疏漏,就功亏一篑了。我们前面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这个环节出不起差错。所以我推敲再三,还是觉得难以摆平,请盟主跟秦公子也再仔细思量推敲一番。”这些人说话都客气委婉了很多,即使有意见,也都不敢直指秦羡的提出来了。 万俟枭对此没什么话好说,秦羡这人就像一条阴沉的毒蛇,喜欢躲在黑暗里窥视,如要出手,必定一击必杀。现在他敢这样张扬的提出除倭,必定是有万无一失的把握的。再者,他身为大秦帝王,可是说是大秦这块国土的第一地头蛇,他要弄死这些外来的倭人,还不跟碾死几只蚂蚁一样的容易么。所以,根本毫无担心的必要。 果然,秦羡闻言只是嘿嘿一笑,腰间长剑亮出,剑指慢慢从剑身上慢慢抚过。 眼尖的高手已经顺着那剑指抚摸过的地方,将剑身上的主体铭文从下到上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剣——寶——雲——緃——天 天纵云宝剑? 万军之首?见此剑如见当今圣上? 众人一惊,慌忙下跪参拜。一个个心中暗道,难怪人家一来就挤走崆峒长老;难怪人家对除倭如此笃定,原来早有后手。他一定是皇上专门派出来除倭的钦差!原来皇上竟是如此的关爱沿海治安,关注武林动向,众武林高手一个个热血沸腾。 “诸位只要按照分工假扮倭人大肆虐杀不慎泄露身份便是,时候一到,我自会派人举剑登高一呼,届时上下齐心,定能斩除倭寇!扬我大秦国威!” “扬我大秦国威!”底下一片热血的呼应声。 秦羡微微侧头,斜睨着万俟枭,朝她微微一笑。 万俟枭别开头假装没看到。 感谢bingjue滴1颗大钻钻 ̄ ̄感谢唯我独艳滴1颗大钻钻 ̄ ̄感谢水悦洞天滴1朵花花 ̄ ̄么么! 【157】云霞来了 一切正如秦羡所谋,在大批的武林人士假扮倭寇四处行凶引得人心惶惶之后,不到半个月,就有许多人家破人亡再无所依,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开始拿起镰刀反抗了。勇气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一传二,二传三,很快沿海各城镇的百姓都对倭人充满了愤怒的心绪,说起倭寇,各个红了眼恨不得操起家里的镰刀锄头跟他们拼命。就在这时,一道赦令边防军官路虎为除倭大将军的皇榜一下子撩动了沿海众人的心。顿时铲除倭寇就成了沿海百姓的口号,在官府的正面行动下轰轰烈烈展开。 秦羡在幕后操纵,那位路虎大将军再则成了他台面上做代言人,多次下令各路百姓只需提供倭寇行迹信息,一两银子一条,勿要不要冒险与倭人对敌之类的云云,几个命令一下子赢得广大百姓的好感,大批的百姓喊着拥护大将军,拥护皇上圣明的口号,自发组织起来四处打探倭人行迹。有的人是真恨倭寇,有的人是为国分忧,也有人是为了银子,总之,不论为了什么,最广大的平凡百姓都被调动起来了。 于是,倭人的各种细碎行迹流水般不断飞鸽传书到武林大联盟手上。 也许一个行迹点没什么用,但是,各方不断汇报上来的的行迹点,就可以串成一道行踪线路。也许一个村民在山里看到有倭人的破碎衣服,山下城镇又有布庄老板提供消息有言行奇怪的人来买过衣裳,又有车行老板提供线索一群穿的不伦不类的倭人来买了一辆马车,连起来就可以看到那批倭人的行动线路。于是,很快万俟枭他们就整理出几个大的倭人团伙的行踪,并兵分几路,各有高层带足了人马前去围剿,成果显著。 秦羡在武林大联盟的地位获得空前提高,人人看到他现在都尊称一声秦公子或是更加恭敬的称为先生,但是这些都没能让秦羡高兴起来。原因无他,万俟枭还是不鸟他。 “绮儿!”秦羡掀起帘子走进大会议室,万俟枭正在大会议室里开会。现在这个大会议室他进出自如,再没有人会有半句异议。集体心重的武林人士都道这秦公子确实又能耐,服气;私心重的武林人士更不敢惹他,连边防大将军都当木偶摆弄着玩的人,还是尽量不要跟他过不起的好。所以秦羡现在在大联盟相当吃得开。 万俟枭正在讲述倭寇的行迹,被秦羡这一打断,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不知秦公子有何贵干?有话快说,我们正在开会议事!”万俟枭咬重了秦公子三个字,秦羡顿时脸色晴转多云起来。 他脸色不甚好看,从鼻子里哼了个音,而后退至一边道:“没事,就是来看看。”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将那束刚采的晨花扔到了大厅里不起眼的角落。 万俟枭看都不看他,对众人道:“那我们继续。” 她在墙壁上挂的大地图上画出数道红色墨线:“如诸位所见,现在可以清楚的看到,分散在各地的倭人都开始纷纷向一个位置行进,也就是,大约这个位置。”万俟枭在地图上画上一个圈。从地图上,可以清楚的看到,红色的墨线勾勒出来的倭寇的行踪从几个方向往一个位置靠近,而万俟枭的红色大圈,就在这些射线的相交核心点圈住了一个沿海重城,清河古城。 “那我们就在这里部署伏兵?”泰山大叔大声道,“把这些小兔崽子来一个宰一个,来两个宰一双!”说着,手中的大锤子挥了几下,虎虎生风。 “也不排除这只是个障眼法。”关翎咬着一根茅草,瘫在椅子里脚翘得比头还高。 万俟枭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倭人狡猾,确实有可能是障眼法。不过,从线路轨迹来看,即使不是清河古城,应该也是在这附近一带。”她的目光,就在清河古城周围扫了一圈。 “附近一带全部部署恐怕人手不够啊,大盟主。”武林盟主老人家捋着花白的胡须蹙眉道。 有人下意识的看向秦羡。这个从天而降的秦公子总能给他们惊喜,想来他是有办法的。一个能调动官兵的人,是不会出现人手不够的说法的。 秦羡却对周围的视线视若无睹,他的目光,就紧紧盯着万俟枭。只要万俟枭开口,一切都不是问题。只要她动动嘴皮子,甚至什么事都不用做,他可以全部帮她摆平。 可是万俟枭扫了他一眼,然后就假装没看见一般转了开去。 秦羡阴沉下脸。 边上的人一看他虎着脸,一个个忙低下头。 “大盟主,依我看,也不要等他们汇合了,不如我们直接就兵分几路,迎上去将这些小数量的倭寇击杀,也就不用思量他们会在哪集合的问题了。”有一个长老提议道。此话一出,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赞同。 万俟枭看看关翎和云裳,前者一副吊儿郎当没听见的样子,后者一脸无所谓的态度。万俟枭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不过,各位领队,还请小心,敌人相当狡猾。” 万俟枭自始至终都没再看秦羡一眼,秦羡抿唇哼了一声。心里的想法也按捺下去不说了。排兵布阵,判断敌踪他身为一国帝王,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精通,可是万俟枭明显不在意他的态度让他恼怒,所以干脆也就不说了,让这些人倒霉去。 秦羡沉着脸走出会议大厅。 万俟枭看着他的背影,抿住嘴唇,最后别开头。即使此时明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听听他这个专家的意见,可是,她的私心里还是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秦羡那态度表明了他只听她一个人的话,只向着她一个人,只为她而来;他越是这样表现,她就越是不接受他的感情他的帮助。上一次采纳了他的建议已经让她私心里后悔万分了,这次说什么也不再接受他半点好意。她再也不想跟他牵扯上任何关系! 时隔一年,她依旧相信他的能力,只是已经不再相信他的爱情。 万俟枭所带的武林大联盟大部分兵力都被分散开去,她手上只剩下不足亮百人的队伍在清河古城守候。 可是,前去迎战的小队伍分散开刚刚送走不到两天,万俟枭和几个大联盟高层就发现,倭人的行动方向突然改变了,生生转折了一个方向,开始直线往南而后往大秦最东南的沿海华州快马连夜赶去。万俟枭众人这才发现上当了。他们的目标,真的不在清河古城,而在清河古城的南方,大秦最东南端的华州! 好在清河古城离华州并不算太远,万俟枭盘算着等那些小队回来已经来不及了,干脆就带着剩下的两百人一起往华州赶,准备击杀倭寇。 万俟枭带着大队赶到华州的时候,正好赶上倭寇进城。 万俟枭嘴角一扬,勾起一抹冷笑,一声令下,顿时两百名武林高手齐齐上阵,将倭人正好拦下。 华州城下,城门口亮百武林人士拦住去路;对面,近百号倭人黑衣斗笠,武士刀也拔了出来。一声倭语咒骂,倭人忍者立刻左右闪开,找地方隐匿,其他的纯武士则拔刀冲了上来,一副拼命三郎的样子。 “杀了他们!片甲不留!”万俟枭长鞭一甩,一个刚刚隐入土地的忍者被抽了出来,带起碎溅的泥土渣滓。混战中一把刀子立刻砍下那名忍者的头颅,带起飞扬的鲜血。 其中一个领头的倭人一句叽里呱啦的倭语下令,万俟枭正好听得懂,立刻大吼道:“他们要撤退,杀!” 武林人士蜂拥而上切麻瓜一般挥刀乱砍,不让他们有逃离的间隙。 那个倭人小头目见命令被破译出来,狠狠瞪了万俟枭一眼,立刻隐匿,潜伏到万俟枭身边突然现身,一刀干脆利落,快很准的朝万俟枭头颅砍来! 万俟枭长鞭刚刚收割了一个忍者的脑袋,此刻突然身边多了一个敌人,想要收鞭近防已经来不及了,她慌忙侧身让开刀锋,锋利的刀刃尖险险划过她的脖子。 就在她脖子上凉意滑过的那一瞬间,后面弓弦“绷”的震动声响,羽箭从她耳侧刮过,“笃”的一声将那倭寇小头领射穿,强大的惯性力量带着倭寇头领的尸体飞出老远,扑的飞尸体在地,扬起一阵灰尘。 万俟枭直起身回头去看,只见不远处秦羡手持弓箭,看着她微笑。 万俟枭立刻收回目光,飞身马下,跃进了边上云裳的战圈,跟云裳背靠背各自应敌。 远处秦羡的脸立刻冷了下来。他磨动着牙齿,眼神阴鸷的看着万俟枭和云裳背靠背应敌,把各自的脊背毫无迟疑的完全托付给对方。 秦羡握着弓的手青筋突起。咔嚓一声,牛角大弓断裂了。 秦羡恨恨的扔了弓转身就走。 一场血腥的屠杀之后,大部分倭寇都被诛杀,还有小部分忍者隐匿逃离。华州城门下进出城门的官兵百姓全都惊呆了,亲眼见证了这场前后不超过五分钟的血腥大屠杀,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不知何为。 众武林人士收拾了战场,云裳伸懒腰抱怨道:“人好少,打得真不尽兴。” 万俟枭闻言一惊,立刻跳起来:“糟了!倭寇不止这个数!他们至少还有一队人没有出现!” 万俟枭这话刚喊完,就有人来报,说华州城外港口码头,一艘大中型船只离岸,有人看到是一批倭人的上的那船。 万俟枭立刻带着众武林豪杰冲进城追过去。 一路追到港口码头,却只看到那艘中型船只越航越远。倭人的旗帜,在船头甲板上飘扬得迎风得意。 “该死!没有船!”万俟枭气得狠狠扔掉手中的马鞭。 “谁说没有船?那不就是?”关翎笑嘻嘻的一伸手,指着前方,“还是好大一艘呐!” 万俟枭知道关翎是消遣安慰她,但她还是下意识的顺着关翎的手指方向看去,却立马瞪圆了眼睛。 只见海湾那一边,青天白日之下,碧海蓝天之间,海鸟翱翔,一艘超级巨大的轮船乘风破浪,朝这边缓缓开过来!最最重要的是,逆光站在船头的那个人,那个许久不见的女子,正手搭凉棚朝这边望着,另只手拼命的挥动:“主子 ̄ ̄主子 ̄ ̄云霞,来了!” 【158】歼灭倭寇 大船速度很快,不多时就到了港湾码头并靠岸停下,马上有熟练的水手跳下来铺搭上船阶梯。 云霞兴奋得脸都通红通红的,阶梯一搭好就小飞机一样冲了下来,一头扑进万俟枭怀里,将她撞了个趔趄。她抱住万俟枭的腰,声音都拖上了哭腔:“主子……主子……呜……主子……真的是你……秦君任说你可能没死,在南方,我,我……” 云霞语无伦次,万俟枭只好拍拍她的背安慰着接下去:“于是你就立刻赶来了?” 云霞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从万俟枭怀中退出来,擦擦眼泪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心急嘛……”她瞄了眼万俟枭身后的两百多号“凶神恶煞”的武林人士,不禁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惴惴道:“我……我没有做坏什么事吧?” 云霞看那些人一个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心中没了底。殊不知,人家是因为惊奇,第一次看到一个能领导这么大一艘船的女人,能不惊奇吗他们。 “没,你帮了我们大忙了!”说罢,万俟枭一招手,顿时大批武林人士一阵欢呼,一个个运起轻功就飞了上去。 云霞刚挽住万俟枭的手臂,亲亲热热的要上船,斜里就见一人骑着白马缓缓上来,马脖子上铃儿响叮当。云霞看清来人后,见到主子兴奋全部被堵在喉咙里。她脸色变了变,最后在秦羡阴测测深不见底的目光中败阵下来,垂下头,微微提起裙裳,给秦羡福身参拜:“奴婢参见……” “咳。叫秦公子就行了。”秦羡下马将缰绳给了身后的随行军官,而后缓步上前,走到万俟枭面前,执起万俟枭的手,低头看着她柔声道:“绮儿,若是你愿意,我可以代你领军,保证将倭寇全数歼灭。你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即可。”他犹记得万俟枭当初怕水在船上僵硬的样子。 “不劳皇上了,云裳去便可。”云裳不知从哪忽然冒了出来,并一爪子拍掉秦羡的毛手,这才觉得画面没那么刺眼了。 “云裳!”秦羡不高兴了。 云裳望天,一副我乐意你奈我何的表情。 “我去我去!去哪里?什么事?”关翎忽然也冒了出来。 顿时多角关系一下子变得一团糟。万俟枭再也忍不住,扭头就往船上走。 “绮儿!莫要胡闹!”秦羡一把拉住她,靠近了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不是畏水吗?如何能上船作战?有我去即可,你勿要操心。” 万俟枭却冷冷抽开手,立刻后退与秦羡拉开距离,半是嘲讽的笑道:“不用了,现在我已经不怕水了。跌入悬崖落水的那一刻我才明白,这个世上,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她说这话时,正好侧身站在逆光处,阳光照出她半张侧脸轮廓,在那样明暗光影中,可以清楚的看见,她的眼角下,一道像是泪痕的白色流线伤痕,一直从眼角滑落到颊侧。 万俟枭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上了船。云霞看了秦羡一眼,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秦羡在万俟枭说人心两个字时瞳孔一缩,而后视线落在万俟枭侧脸上那道白色痕迹之后顿了顿,本到了嘴边要解释的话也一下子咽了回去。最后他敛起表情,目光沉着的跟上去。他的绮儿,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只有云裳,红色衣裳伫立在原地,看着他们上船,却没有了跟上去的力气。万俟枭那一句人心,虽然是说给秦羡听的,可是听在他耳朵里,却仿佛万钧大山一般重重压在他的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抬不起头来。 关翎看看神色痛苦的云裳,又看看万俟枭他们上船远去的背影,视线来回几番巡回之后,他脸上嬉笑的神色也褪了下去。不再嬉笑的娃娃脸上,看起来有那么些严肃,还有一些微哀。抬手遮掩,他下意识的抬起头,假装去望艳阳晴天,乾坤朗朗。 过了很久,他才眨眨眼,收回视线。定睛一瞧船已经离岸了,顿时马上恢复精力,一把拉住云裳,大叫大跳着往那边跑去:“哇——等等我们啊!——别走啊——等等我——” 这艘船,说起来让人不由一阵好笑。这艘船最显眼的不仅仅是它超级巨大的船身和重重叠叠的风帆,一眼看去,最最突出的是甲板上,一共竖了八根旗杆,八面旗帜迎风飘扬,绝对壮观。这八面旗帜,分别是大秦国旗、皇家恩荣旗、祭江海水神旗、船坞标志旗、行下商旗、万俟枭的荆棘鸟私旗、秦君任的闪电私旗,以及船长云霞的锦云私旗。而这艘船因为是按照万俟枭的设计图做出的第一艘船,意义重大,所以秦君任一直坚持要由万俟枭来取名,于是万俟枭消失,名字就一直悬空,众人为了方便称呼指代,只好八旗大船,八旗大船的称呼它。 这八旗大船乃是万俟枭当初描摹司马策的设计图给船坞照搬过来的第一批机动战船。不仅仅有多重风帆,可以利用风为动力,更有超越当世科技的蒸汽动力推动,船速比普通船只不知快了多少倍。不多时,就已经追上了倭人的船只。 众武林人士一个个兴奋得眼睛都红了,嗷嗷的直叫,手都按在武器上,就等着大船一追上去,立马杀到敌人船上。 倭人此时也发现了后面紧追而来的大船,顿时慌了神,黑色船只加快了速度,顺水而下。云霞一声令下,八旗大船奋起直追。 “糟了,再前面就是楚国了,我们必须赶紧追上!”秦羡身侧的随行军官对万俟枭说道。 “楚国又如何?不就借他的道儿追个穷寇吗!还能吃了我们不成?”泰山大叔嚷嚷。 “不,到了楚国,国与国的对立就可以为他们提供安全屏障。他们逃过去就是投奔,我们过去就是入侵,关卡处一定会被当做敌国奸细拦住。”云霞因为这些日子一直在筹备出海,所以对国国壁垒了解得比较透彻。 “最怕顾青城借机生事,那才大大不妙。”那随行军官补充道,神色也严肃起来。 秦羡面色也严肃起来。 前方的倭人似乎也知道再往前就是楚国了,顿时一个个使出吃奶的力气集体划船,船速竟又快乐一倍有余。云霞不敢轻易下令全速前进追敌,只好看着万俟枭,等她的意思。 万俟枭盯着划得飞快的敌船,沉思了片刻后,沉着下令道:“追!全速追击,歼灭倭寇!” “什么?这也太……”嚣张两个字当着秦羡的面那军官没敢说出来。只是眼神里透露出的就是这个意思。万俟枭这招也太冒险太嚣张太胆大妄为了。万一顾青城要找茬,就凭这个举动就可以有充分理由扣押船只,歼灭整条船上的人,甚至兴师问罪发动战争。要知道,秦楚两国对峙已经几百年了,时刻都在找着机会互相较量吞并。这样冒进,无疑是给楚国一个发兵借口,陷秦国于不利之地,落人口实。 那军官还想阻止,秦羡却已经摆摆手道:“绮儿说如此,那便如此吧,靖国无需多言。”万俟枭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一力帮她承担。 万俟枭抿了抿嘴。她不想承秦羡这个情,却在这种情况下似乎又不得不承。顿了顿,她还是解释道:“这两年天下多灾,赤地千里,民不聊生,春有冻土干旱,夏有洪患蝗灾,秋有沙尘霜祸,冬有暴雪冰雹,大秦据北,土地贫瘠,时有灾害,人民尚能接受适应,官府也有处理经验,尚能支持;可是楚国于南,鱼米之乡,稻花田麦浪三千,享受惯了安逸富庶,任何一项灾害对他们都是极其少见的,致命的灾难。所以,现在顾青城一定在为自然灾害忙得焦头烂额。国库不足,国家危难,民不聊生之下,以顾青城那样聪敏的心思,自然不会穷兵黩武轻易发动战争。所以,我们只管前进歼敌,无需杞人忧天那不可能发生的后果。” 万俟枭解释完了之后就背着手去了船舱。她不想接受秦羡欢喜惊艳的目光。也对众人的恭维夸赞没兴趣。她会解释原因,就是不想承秦羡的情,让他自以为帮她分担了责任。 一切果然如万俟枭所预料,仿佛顾青城早就知道他们的举动并提前通知过驻海水军一般,楚国的驻守水军居然直接让开道路放行,问都没问是怎么回事。 八旗大船一路追着倭人的船只入了楚国海域,并很快追上那船,一声狠狠的碰撞之后,两船前后相接,众武林人士杀声震天的冲上倭人的船只,开始单方面屠戮。 倭人虽然邪门忍术厉害,但是比起拳脚硬家功夫实在不是各家武林人士的对手,不多时就败阵下来,被打得凄凄惨惨。倭人武士大部分伤残就毫无悬念了。至于忍者,跳水隐匿的被万俟枭一句“开船”给活活整死了——数百米的一艘巨船,船底的吸力不是人力可以抵抗的,这些倭人忍者,连出境都没有就被阴死了。而另一部分隐匿在船上各个角落寻找机会刺杀的忍者,又被秦羡给坑惨了。秦羡很恶毒的召回武林人士,然后送了这些忍者一把火。 大火将倭人船只烧得整个海面都红红火火的时候,不断有倭人忍者惨叫着跳出来,或者入水,或者扑上来要拼命。于是,云裳的坏心情就全部发泄在这些忍者身上…… 最终,倭人的船只被烧成熊熊火海,渐渐沉没。海上这一把火,烧得轰轰烈烈,染红了天地,这一副人间惨象蔚为壮观,哭喊声一片,让许多楚国的沿海渔民几十年都记得那么一幕。 【159】云裳失踪 “不好,还有一艘小船逃了!”忽然有人喊了一句,众人收了武器,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去看,只见海面上火光艳艳的烈火那头,原先视线被遮挡的地方,飞快的划出一艘不大的小船,船上正载着四五名倭人,一个个不要命的奋力划船漂远。 “想逃?”船头甲板上的秦羡阴阴一笑,手中天纵云宝剑用力掷出,“嗖”的化作一道流光,直击小船船头那个领头叽哇大叫的倭人。 那倭人正在大骂手下不得力,敌人八旗大船太变态,噼里啪啦骂得跟鞭炮似的,结果还没骂完,一柄神来宝剑“噗”的一下贯穿了他的心脏!然后他就这么直直倒下了,激起另外几个倭人的尖叫。顿时小船上一阵慌乱,而后划得更快了。 “别让他们逃了!我们快追!”一众武林高手战情高涨。 云霞并不动作,她一直守候在万俟枭身侧,等着她的命令。 万俟枭趴在甲板栏杆上,看着那艘小船拼命的在海面上划动着,朝着太阳的方向飞快逃逸,小小的船在平静灿烂的海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水痕。那个死去的倭人头目被扔进海里,船头,天纵云宝剑扎在甲板上,剑上挂着一条白色小内裤高高飘起。倭人终于剩下三个活口,举着小白旗逃回家了。 “主子?”云霞见小船越逃越远,而万俟枭却迟迟不见下令追击,而身后武林人士喁喁的义愤填膺声越来越大,不提示性的问了句。 “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古老的传说而已。”万俟枭笑笑收回视线,在云霞一头雾水的神色中笑开了怀。云霞不依的拉拉她的衣角,万俟枭笑着给她解释:“在有一个遥远的世界,有一个叫做东瀛的国家,这个国家神话传说里有一个最强大最凶悍的远古妖兽叫做八歧大蛇。相传这条蛇有八个头,八条尾巴,被认为是水害的象征。最后被勇士须佐之男斩杀,而须佐之男斩杀八歧大蛇所用之剑,叫做天纵云宝剑。” “咦?天纵云宝剑?那不是和我们那把名字一样?”云霞好奇得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再下意识的回头去看那艘倭人小船时小船已经逃得不见踪影。 万俟枭但笑不语。 八旗大船,八歧大蛇,她也是刚才秦羡掷出天纵云宝剑那一刻突发奇想联系起来的。想来那三个逃回去的倭人为了面子就胡乱吹侃、海夸一番,把他们侵略中原狼狈逃回的事迹变成了斩杀妖兽胜利回归的传奇。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八歧大蛇还真是……让人无语啊。 万俟枭抚额。 而后她转身对身后的武林人士道:“穷寇莫追,就三只投降的老鼠而已,何必赶尽杀绝。再者,没有他们回去以后的渲染,又怎会有更多的倭人知道我们中原武林的威风?相信有了这些人回去的报信,那些倭人想再来侵略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了。” “原来如此,大盟主英明!”在万俟枭解释完之后,武林盟主立刻表示附议赞同,顿时底下一个个豪杰开始相继赞同,最后变成了一整片称赞同意声。有称赞万俟枭宅心仁厚的,有赞叹万俟枭冰雪聪明的,有敬佩万俟枭领导才能的……总之,倭人危机彻底解除,所有人一片欢庆。 万俟枭对此只是报以微笑,敷衍了兴致高昂的众人几句,就寻了空子带着云霞想偷偷溜回船舱休息。一连月余的追击倭寇,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现在倭寇肃清,终于可以大大喘上一口气,给自己放个假了。许久没见到云霞,她们有好多话要说呢。 结果刚到船舱口,门一开就看到关翎冲上来扑跪在地,手上奇迹般的变出一朵花儿:“美人儿嫁给我吧! ̄ ̄” 万俟枭意外的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再看看他手中的小红花,最后自觉的往侧边让开一步,露出后面的云霞。 云霞视线一没了遮挡就看到面前跪着个男人献花求婚,还是当着主子的面,顿时傻眼了不知所措。 万俟枭看着面前一男一女一跪一站大眼瞪小眼的献花求婚场景,有点伤感的同时又有些喜感。她假装没看到自己刚才让开时关翎眼底一闪而过的受伤,她笑眯眯的站在边上摸着下巴咂嘴道:“郎才女貌,金玉良缘。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天就在这八旗大船上成亲好了!” 关翎是个好男人,武功好,家世好,性格阳光,聪明细致,还做得一手好菜,将来一定是个好丈夫。关翎的心意其实她明白,可是像她这样没心没肺又背负了太多桃花债的女人,说真的,配不上他。跟她靠得越近,就注定越是受伤的结局,就像云裳。 想起云裳,万俟枭的心又微微的酸涩起来。那感情就像一枚还没有来得及成熟的果子,就被摘下果腹,而后口齿间一直弥漫的那股酸涩的味道。 万俟枭是个行动派,她主意一定,就没再给关翎和云霞反应的时间,立刻找到武林盟主他老人家跟他提亲,又找了几个武林中相当有地位的高辈分元老来给小俩口保媒,并立刻让船靠岸,就在楚地购买红布酒宴等成亲物资,不多时就把婚礼在八旗大船上轰轰烈烈布置开来,其速度,其效率,看得众高手目瞪口呆。 等关翎和云霞反应过来他们还没发表意见时,万俟枭已经把一切布置搞定,婚礼也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因为都是武林儿女,不拘小节,故而婚礼仪式要求并不那么苛刻,布置了场景后,众元老保媒,秦羡做证婚人,武林盟主和万俟枭占据高堂的位置,新郎新娘穿着大红礼服在甲板上完成三拜仪式,就送入洞房开席了。不得不提一下的是,新郎的前娘子云裳同志,一听说关翎被万俟枭赶鸭子上架要成亲娶云霞了,顿时脸色那个多云转晴,立马就阳光灿烂起来,并主动扮女装承担起媒婆的重任,自然少不了又是一番众人的惊艳与不耻。不过云裳都无所谓,情敌出局了,他自己心里快活就成。 因为这一场既是铲除倭寇的庆功宴,又是武林第一贵公子关二少成亲,场面自然是热闹非凡,豪放的武林豪杰更是放开胸怀畅饮,大叫着不醉不归,互相拼酒。一时间,八旗大船的甲板上,阳光普照海面,众武林豪杰互相斗酒,引起边上一片鼓掌叫好声。酒香四溢人欲醉。 万俟枭身为这次除倭的带头人,大盟主,又兼这场婚姻的促成人,自然是少不了给她的敬酒的。开席不多时,万俟枭就一连被各种理由灌了七八大碗,晕乎乎的,白玉般的脸颊染上红晕。 “你喝多了。”云裳抢过万俟枭手中的碗,代她一口气全部喝掉了,并笑眯眯的打发了那个前来敬酒的什么嵩山派的年轻掌门。他用的是万俟枭的碗,并且,落唇时有意无意正好落在万俟枭之前喝的地方。这样的间接接吻,让他好心情的眯起眼,像只餍足的猫儿般舔舔红润的嘴唇。 万俟枭喝高了浑然不觉,她似乎全身每个毛孔都热气蒸腾的张开了。她手支着额头,熏熏欲醉,轻笑道:“无妨,除倭工作告一段落,也该放松放松好好休息一番了。人生得意须尽欢。” “瞧你这熊样,还得意呢。”云裳好气又好笑的伸出尖尖食指戳她的脑门,然后抢过又一个人敬过来的酒道:“我来代她喝吧,大盟主她喝太多趴了。” 周围的人一阵善意的笑。 云裳端着万俟枭的海碗将碗中酒一口饮尽。饮毕,他再次砸吧砸吧嘴唇,只觉得口角残留的酒液竟是无比的美味,比他喝过的任何一种陈年佳酿都要香醇。 斜侧一道阴毒的视线投了过来。 云裳斜眼睨去,笑眯眯的给了秦羡一个挑衅的眼神。秦羡本是要坐在万俟枭身侧的,可是万俟枭似乎并不喜欢秦羡的靠近,不多一会就借故和身边的人调动了位置,坐到了他的身边,这让他自然又是一阵得意,看向秦羡的目光不免带了几分炫耀。 “咔嚓”秦羡手中的筷子终于被捏断了。 太阳落山时,酒席以全体酩酊大醉收尾,万俟枭也终于喝趴下了。 在送她回去之后,云裳安置好她,刚走出船舱,就被秦羡截住:“你跟朕来。” 万俟枭梦里的世界,一片霞光明媚。 海与天的交接之处,深蓝的海水倒映出天上红色的彩霞,万般绚烂。美妙的海妖歌声在晚霞中响起,比天堂的神曲还要好听。真是这个时间最美妙最动听的曲子。 在温暖的阳光抚摩下,优美的曲调松弛了神经,海水温柔的颠簸,世界暖融融的,温情的,安逸的,脉脉流动的,让人仿佛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一般的舒坦。 可是下一刻,天地色变,风起云涌,黑色的乌云大片翻滚而来,遮天蔽日。前一刻还阳光灿烂的海面下一刻就阴沉起来。咆哮的海浪翻腾起来,波涛越来越大,最后巨大的八旗大船也在波涛汹涌中摇摆浮沉,周围一片“哗哗”的海浪冲击声。 随着一声“轰——嚓”的雷电声响,乌云遮住的天空闪出一道炫目的蓝色雷电,轰隆隆的雷声,刺眼的白色闪电,在天上翻滚;黑色的海水阴沉沉的,在大海上翻滚。整个世界,都在波涛中起伏,翻滚…… 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颠覆。 刺眼的银色闪电不断滑过,在哗啦啦的雷雨声中,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偶尔照亮黑暗中的雷雨世界。八旗大船的甲板上,一身红衣如血的云裳,正被一条黑色的独角巨蟒缠住,雷电闪过时,照亮阴暗的世界,就照清楚那巨蟒绿莹莹的眼睛,和长长的红色的蛇信。 就在最大最刺眼的闪电照亮了整个天空,如同白昼一般的暴雨海上时,那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咆哮着将云裳一口吞下! 闪电刚好消失,世界又陷入一片黑暗。 暴雨,雷电,翻腾的海面,汹涌的海水,黑压压的乌云,颠簸的大船……整个世界都在颠簸中翻腾涌动。万俟枭在船舱里吐得昏天暗地。 次日,暴风雨过后风平浪静阳光明媚,若不是甲板上残破得一塌糊涂的木渣和雷电焦枯痕迹,根本看不出昨夜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海上雷雨。 只是,万俟枭宿醉醒来后发现,云裳不见了。 【160】捉间在床 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万俟枭焦虑的四处寻找,昨天明明还在的!如果她没记忆混乱,应该就是云裳扶她回来的!那么现在,她一梦醒来,他人呢? 万俟枭去找关翎,他跟云裳走得最近,云裳去哪他应该知道。可是走了一半万俟枭才想起来昨天关翎被她武断的“逼婚”了,那么作为新郎官昨天自然是被灌得一塌糊涂,怎么可能还有那心思去管云裳! 那,还有谁会知晓云裳去了哪里? 或者问……秦羡? 昨天他们都在一个桌上,秦羡也算是最后见到云裳的人之一,他昨天神色一直很不好,问他很可能知道什么。甚至很有可能云裳的失踪就跟他有关。可是……真的要去找他吗? 万俟枭捏紧拳头。如果可以,她根本就不想看见秦羡,不想跟他同乘一条船!每一次看见他,就会想起他无情的背叛,想起她抛弃一切执意冒着重重狙杀策马北上,秋雨寒夜一骑萧瑟,马蹄过处泥点飞溅,她带着一身伤病固执的回去,义无反顾的回到他身边,却看到了什么?废后诏书?皇帝大婚?一纸笑话!往日的甜蜜亲昵,言笑晏晏,都成了处境落魄的莫大讽刺! 他在她脸上在她心上留下那么深一道伤痕,怎么可能还能奢求到她的原谅! 即使他后悔了,即使他再回头来找她来了,即使他改变了很多,即使他知道放低姿态卑微哀求了,可是,她的心,却已经冷了!如果可以,她一句话都不想跟秦羡多说。她不想听他所谓的解释! 万俟枭立刻转头去了大船舱,一个一个的找其他武林人士询问云裳的去向。 可是,云裳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万俟枭所问过处,无一例外都是摇头。没有一个人知道云裳去了哪里。 万俟枭有些颓丧的垮下肩。难道,真的要去问秦羡? 万俟枭迟疑了。当她从去还是不去的踟蹰中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秦羡的船舱门口。原来云裳,到底在她心中还是很重要,比她对秦羡的恨还重要一点。一点点。 她迟疑的伸出手。 这时,门开了。 万俟枭有些尴尬的抬着手,不知道该矫情的敲一下,还是直接跟开门的军官陆靖国打招呼。 陆靖国堵在门口打量着万俟枭没说话,倒是船舱里面的秦羡说话了。“进来吧。……咳咳……”秦羡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这让万俟枭心中更加笃定,秦羡一定是知道什么的。 万俟枭闪过陆靖国,快步进了里面,面对秦羡。 秦羡半躺在榻上,白玉一样的脸庞露出一丝疲态,眉宇间染上一份厌仄,这是一种病态的颓靡的神色,像一个厌倦了尘世的久病之人。 “云裳呢?”万俟枭尽量的放平了声线没有音调起伏的问他。 这样平淡得比水还无味的声音让秦羡慢慢掀起眼皮,动作缓慢的看了她一眼,而后病仄仄道:“走了。” “走了?”万俟枭脸色一沉,眼瞳也微微起了变化。她不信的盯着秦羡,想要从他的神色中看出蛛丝马迹。 秦羡没回答她,像是这一句话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一般,又闭上了眼睛,半躺在软榻上,修养心神。 “你对他做了什么!”万俟枭再也忍不住追问。以她对秦羡的了解,她百分百的肯定,秦羡必定是做了什么手脚! 秦羡的沉静终于被万俟枭这样略显激动的一句话打破。他倏地睁开眼,痛心的直视她:“在你心中就是如此看待我的?他是自己离开的!我只是没有挽留而已!” “真的?”万俟枭的眼神一遍遍在他脸上扫视。 秦羡的脸色再也无法维持平静,他像只野兽一般呜咽一声,突然就从榻上扑了下来,一把就将万俟枭按倒在圆桌上! 他沉着脸朝门口的陆靖国咆哮:“滚出去!” 陆靖国立刻消失在门里,门也随之带上。秦羡红了眼,他抓住万俟枭的双肩朝她怒吼:“在你心里到底把我当成什么?!男人?帝王?还是仅仅只是一个打发无聊的玩具?!你从来都是主观的,武断的,独裁的,你从来就没想过我的感受!得知你抛下我一个人南下赈灾,我的心情怎样你想过吗?我是皇帝!大秦的帝王!我的江山不需要靠牺牲一个女人来拯救!你不是救世主,我也从来没想过牺牲你去做那狗屁的救世主!你凭什么就自己做主的决定去赈灾,抛下我去那样遥远的地方,那么遥远的距离,隔开我,隔开我的感情!你凭什么!如果你他妈敢说就是为了狗屁的爱,我告诉你,我不需要!江山是男人的事,我会用我自己的双手去打拼,用我的血汗去努力治理好,我会将这个国家统治得繁荣兴盛,将这个富饶繁华的国度亲手送到你面前!你只需要安稳的待在我身边,陪着我,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和鼓励!不要用你自以为是的爱来判断我的需求、我的想法!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你凭什么那么武断的认为为了我好,你就可以不顾我的医院,一厢情愿的南下!你凭什么在南下的途中,我还那么爱你那么在乎你的时候,就那么快移情别恋,爱上云裳!你凭什么抛弃我!凭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让我一个人坐在皇宫呆呆的等,一直一直痴痴的等你,你想过我吗?你变了心,为什么还要我来承受爱情破碎的后果!你凭什么!你知道满心爱恋唯一的精神寄托突然就说抛弃你要跟另外一个男人成亲私奔的感觉吗?晴天霹雳!你知道我每天每天期盼你的来信,可是每次接到你的信时又有多痛苦多纠结吗?我恨!我恨自己身体不好,恨我不是云裳,恨我不能时刻陪伴在你身边!可是,还是给了你们机会,不是吗?你的每一封信里都是云裳,你的每一寸眼光都留恋在他身上,你为了他,还是毅然选择放弃我,离开我……我说过,这个世上,除了你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可是,你说,你有多残忍,连我最后唯一拥有的也剥夺而去!如你所见,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可是!你还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戒备我!凭什么看陌生人似的看我!现在,就连那云裳要走,你也要加罪到我头上!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的看轻我,怀疑我!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我一得知你的消息,我兴奋得一夜未睡,我马不停蹄的南下来找你,我好不容易找到你,触摸到你,可得到的,却是你的冷眼和戒备!” 秦羡有如一个神经失常的人一般时而喃喃诉说,时而拽着万俟枭的衣领咆哮,情绪极度不稳定。万俟枭被他强大的力道晃得头发晕,脑袋中一片浆糊,似乎在他刚才咆哮时一闪而过想起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又被他更大声的咆哮给盖住,模糊了思绪想不清楚了。 秦羡的失控让万俟枭怔愣之余更多的是混乱,脑袋里被摇得一片浆糊。似乎在大片的咆哮震得耳朵嗡嗡嗡之后,只剩下满脑子的“凭什么,你凭什么”。万俟枭脑袋生疼,最后一把推开秦羡,挣脱他自己踉跄着出门跑远。 秦羡颓然的一下跌坐在地上。他没有撒谎,云裳确实是自己离开的。但是云裳离开的原因,却与他不无关系。 八旗大船没多久就回到了大秦海岸,在东海城下了船,云霞和关翎小夫妻并不熟络还有点别扭,在万俟枭的强势命令下先去拜会当地船坞负责人,等于是见家长联络感情了。关翎确实如万俟枭所料,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即使他眼神中还是有些失意,却并没有忽视云霞,到底还是承担起了一个做丈夫的责任,对她百依百顺,温柔体贴。云霞虽然不习惯突然就嫁了,但是关翎人好条件也好,自然也没得说的。武林盟主老人家显然也对这个既有能耐又温柔孝顺的儿媳妇很满意,这几日朗声笑得周围几公里都听得见。 这边一家和和美美,那边万俟枭却烦心事甚多。她将云霞和关翎他们留下去船坞联络感情,自己则带着一批除倭成功赶着回师门的武林人士回悦来客栈大本营。当时她带着留守的两百高手追击倭人,另有兵分几路的其他近千高手没追击到倭人,自然还在悦来客栈等候。现在她急着回去交接统领大权,然后再带上林景辰和柳无歌,去找云裳。 太阳刚落山,众人一路快马回到悦来客栈,万俟枭刚进门就被冲下楼的小飞机林景辰扑个正着。 万俟枭差点被他撞翻。赶紧扶稳他,万俟枭还没开口,林景辰就给了万俟枭一个炸弹:“哑哑,花花他爹说有急事先回去了。” “什么事?” “他喔,没说。”林景辰抱住万俟枭不肯放,“哑哑,你一离开好久喔,辰辰想好你!都睡不着!哎……”这小子撅起包子脸苦大仇深的叹了口气。 万俟枭再大的急性子也被他这搞怪的模样给逗得没了脾气。她捏捏林景辰鼓鼓的包子脸:“今天回来了,那就好好休息吧。今晚养足精神,明日我们启程离开,去找云裳。” “喔。”林景辰对万俟枭的安排一点异议都没有,在他看来,能跟哑哑一直一直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事了,什么找云裳啊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万俟枭晚上召集众武林人士,开了个大联盟解散大会,在武林各家门派掌门的见证下,她进行了权利交接仪式,并宣布解散大联盟,但是形势解散,精神不散,如若将来武林中再起民族大事,大联盟必将再次重现,弘扬正义,戍卫国家,为民除害。她的一席话,获得了在座绝大多数人的支持,万俟枭顺利成为武林大联盟的名誉盟主,即手下没有一兵一将的光杆司令,但是,一旦再出现武林危机,大联盟再次成立,她就是独一无二的大盟主,一旦宣誓,谁都买她这个帐。 最后,一杯散席酒一人一口传递着喝下去,一直折腾到半夜,众人才回去。现在倭寇已除,大联盟已散,众武林人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有的当晚就离开客栈回山门,有的继续留宿一晚次日动身。各门派告了别,各自踏上各自的行程。于是,一夜之间,拥挤的悦来客栈就疏散了许多。 万俟枭回到客房,林景辰这家伙很自觉的爬到她的床上睡得呼呼的,跟只小猪似的。 万俟枭好笑的把他往里面推推,给他掖了掖被角,自己也打了个哈欠爬上床。她已经很久,没能睡个安稳觉了。这一觉睡完,等待她的,又将是长途的奔波寻找。 心神俱疲的人儿一夜无梦。 第二天,太阳似乎还没爬到老高,万俟枭是被一声巨大的踹门声惊醒的。 她倏地拥着被子坐起来,就看到门口秦羡黑着脸踹开门站在门口,眼中各种情绪变幻不定的盯着她,恶狠狠的。他的身后,是一大群面无表情的大内高手。 万俟枭正诧异间,身侧的被窝拱了拱,林景辰迷迷糊糊坐起来,揉着眼睛嘟囔:“……唔……哑哑,怎么了喔?” 万俟枭恍然大悟。他们,这算是被捉奸在床? 感谢喵了个咪滴1颗大钻 ̄ ̄感谢夜色黎心滴1颗大钻 ̄ ̄感谢唯我独艳滴3朵小红花 ̄ ̄感谢zhuqinjie滴1朵小红花 ̄ ̄感谢710056870滴1朵小红花 ̄ ̄感谢云海雾珠滴1朵小红花 ̄ ̄好吧,看在这么多花花钻钻的份上,俺宣布,俺们家青城宝宝要出场了! ̄ ̄好吧,明天不可以拍我哈…… 【161】顾家青城 “带走。”秦羡一声令下,万俟枭刚想反抗就被一大批的大内高手制住。 她手臂被扭到身后,稍显狼狈。重重压制之下,她下意识的去看秦羡,看这个昨日才对她歇斯底里吼出受伤心迹的男人。 秦羡别开脸,带头离开。 “不许你们欺负哑哑!”林景辰生气的鼓起脸颊,跳下床就去推其中一个大内高手。那人一个不察,被推了个正着,一跟头就摔在地上。边上的几个大内侍卫大吃一惊,立刻就拔出刀剑相向。 林景辰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手劲引起多大的戒备恐慌,他激动的去推那些大内侍卫,以解救他的哑哑。 “别乱来!辰辰听话!”万俟枭赶紧制止他。天知道那几个大内侍卫的刀剑已经刺到了他的后背,再用半分力就可以杀了他。 万俟枭的话很管用,比刀剑杀戮更有效的制止了林景辰的发飙。他委屈的停下手,咬住下唇看万俟枭,觉得哑哑这么大声对他说话是在训斥他。 万俟枭有些无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个大内侍卫戒备的拿出绳索,将林景辰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 “哑哑,辰辰痛。”林景辰被推搡着跟在万俟枭身边,他鼓起脸颊抱怨。在他干净的心灵里,还没有意识到接下来的路有多凶险。 万俟枭被灌了软筋药反扣住双手,在那些大内侍卫的“簇拥”下离开悦来客栈。众武林人士因为秦羡之前的积威,对他敬畏有加,在秦羡刻意的打过招呼掩饰下,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万俟枭眼中的不甘和怨愤。 出了城,秦羡就上了一顶黑色软轿,万俟枭和林景辰也被蒙上眼睛扔上了一辆马车,一路向北疾行,也不知走了多远,队伍忽然停了下来。 万俟枭几乎是被人有些粗鲁的拽下马车,一把撤开她蒙住眼睛的黑布条。 刺眼的阳光让万俟枭不由的眯起眼,并本能的抬手去挡住眼。与此同时,耳畔一阵嗡嗡的恍惚之后就清晰的听见林景辰的哭叫声。 “哑哑救我!救命!……啊呜……辰辰怕……咕噜噜……唔……哑哑……” 万俟枭立刻放下遮住阳光的手,却一下子被炽烈的阳光刺痛了眼,眼泪哗哗的流下。 炽白的恍惚中,万俟枭半眯着眼,就看到面前一片天蓝色的大湖,镜子一般的湖面一片剧烈的涟漪,一圈一圈荡开,涟漪正中间,一小片黑色的头顶咕噜噜的沉下去,发丝水草般漂起,浮起一片气泡。 当最后一个气泡炸开,万俟枭身子一震,她睚眦欲裂,扑上去要跳下湖救人。 可是身旁有人更快一步拉住她:“你疯了!” 万俟枭面容扭曲,愤怒的转头,红了眼一头就撞向拉住她的秦羡:“你杀了他!” 旁边秦羡一个不察被她撞得退开一步,他身边的侍卫立刻上前拦在秦羡身前,按住万俟枭。 秦羡面容已经恢复平静,他看着万俟枭柔声道:“绮儿,跟朕回去,朕愿用今生补偿你。” “不要你……”万俟枭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敲晕,软软倒下,被侍卫接住。 秦羡垂下眼睑转身离开,轻声对众侍卫道:“走罢。” 于是万俟枭又被扔上马车,一路前行。 倒在马车里,万俟枭浑浑噩噩不知所行。她一万个没想到,那般活泼纯净的林景辰,就这么没了,就这么,带着一身纯净来到这个世界又带着这一丝不染的纯净被沉入了湖底…… 还记得在林家时林景辰对她的百般维护,还记得林景辰傻乎乎的想了半天说“她是我相好”时的天真,还记得他领着刚出壳的林团团教它啄米粒时的笨拙,还记得他那一晚悄悄爬到她床上忧郁的问她“哑哑你要出墙了吗”时的委屈…… 现在,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一圈一圈的涟漪,在碧蓝的湖面上荡漾。 马车行行走走,也曾停下休息,也曾下车留宿,也曾过关卡检查,也曾路遇谈话。这些,万俟枭都不再关心了。她现在的心情,混乱得很,堵得慌。她并不畏惧回去,在宫廷皇城那样的地方,她比任何人都如鱼得水,可是,她不想看见秦羡,不想跟他在同一片屋檐下,甚至不想在有他的地方呼吸!因为空气里,都会带上他恶毒的,阴鸷的味道!让人恶心! 云裳失踪了,林景辰被沉湖了,柳无歌幸运的走得早,不然恐怕也凶多吉少,还有谁,还有谁!谁靠近她都会被秦羡这样凶残的暴君给迫害了! 所以,当她浑浑噩噩被带下马车,解下蒙眼的黑带,眼睛接触到第一缕刺目的光线时,她眯起眼睛冲着面前的人脱口而出:“我死也不会爱上你这样的人渣的!” 一阵死寂的沉默。 万俟枭被许久不见天日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她抬手遮着眼睛,努力的适应多日不见的光线。 对面的人这时终于说话了。他轻轻的笑,因为离万俟枭很近,以至于万俟枭能闻到他口中的薄荷味道:“呵呵……是吗?” “你?”万俟枭努力眯起眼想看清面前的人,“你不是秦羡?” 面前的人仿佛来了兴致,轻笑:“我为何要是秦羡?难道他比我还更好?” 万俟枭闭上眼睛使劲甩甩头,最后眯起眼,苍白迷蒙的视野里焦距慢慢对清楚,看清面前的苍白的面孔,平静如水的浅笑,正是他的招牌表情。 顾、青、城! 顾青城脸色比一年前更加苍白,更加削瘦,只有那双璀璨幽深的眼睛,却不曾淡弱半分,依旧那样的深邃,剔透。这次他没有正式的玉冠束发,长发只是随意披散下来,束于胸前。苍白的唇色,高高的颧骨,久病而惨白得几近透明的肌肤,实在说不上美丽。毕竟,再美的轮廓也经不起疾病的侵蚀。 万俟枭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看万俟枭。到万俟枭看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他仿佛完全掐准了万俟枭心理时间一般笑道:“看够了没有?” 万俟枭对着这样一双能看穿人心的眼睛立刻生出警惕。她眨了眨眼,收回神思,面上笑容不变道:“看够了。只是有一事不解,为何您——”万俟枭的视线往下移到顾青城所坐的轮椅上。 不错,面前的顾青城,正坐在一张轮椅上与万俟枭笑靥交锋。一向不离身的青箬有如隐形人一般杵在他轮椅的后侧。刚刚发现时,万俟枭心中也暗暗吃了一惊,终于恍然明白当初山谷里云裳为何说顾青城才是最缺陷最远离完美的人了。 万俟枭的问话很婉约,内容指向却很犀利,顾青城面上堪称完美的笑容一瞬间龟裂了一下。但只是很短的一瞬间。很快他就笑道:“我以为你应该早就知晓的。” 万俟枭之前一共与顾青城见过三次,一次在柔然城墙上方,众人站着他坐着;一次在大秦帝都朱雀小镇,他掳她进马车;最后一次在北江府他送来大车的药材,他骑在高头大马上。 “久闻郡王大名,却始终未能见君其面,又如何能知晓郡王的残疾缺陷呢!”万俟枭挑眉笑着说。顾青城的失态很短,但是还是被万俟枭敏锐的捕捉到了。顾青城他在意这个缺陷!所以她更要一遍遍的戳他的痛脚,一遍遍的在他面前刺耳的提他的残疾。 顾青城面上笑容不变,眼瞳却在万俟枭说到残疾两个字时收缩了一下,显然被万俟枭刺痛了。 顾青城的不语让万俟枭更加变本加厉起来。她掩口轻笑:“再说了,若不是亲眼所见,本宫是绝对不会相信名闻天下的壑兼郡王居然是个残废的!天妒英才啊!”后面一句话说得特矫情。 顾青城右眼角面部肌肉微微紧了一下,带起轻微的杀意,他垂下眼睑掩饰住,而后自我开解般的轻笑道:“肢体残废也比一些身全心残的人要好得多啊。”笑起来的时候,即使惨白的脸色也掩饰不住他那双眼睛折射出的神采。——如果不是因为久病,他一定是个不下秦羡云裳的绝色美男子。 万俟枭见戳他痛脚无效,还被不轻不重的反驳了一下,不由微微皱眉,知道此人油盐不进,水火不侵的难对付了。当一个没人在意的东西,那么这个人就是无敌的。她低下头停顿沉思了一下,突然抬起头故作天真的问顾青城:“郡王,本宫有一事困惑多年,一直想请郡王为本宫解惑——为何这世上有人称郡王为杂种呢?究竟有何深意?” 顾青城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他惨白的脸泛起铁青的颜色。一向清淡如水的眼睛折射出摄人的寒意。 万俟枭被他的眼神骇得心尖一跳,忍不住退开几步。早就听闻,顾青城的母亲乃是南楚长公主,南楚先帝的同胞妹妹,江南第一美人,却在下嫁驸马后不足九月就生下了顾青城,而后就传出驸马认定公主不贞,闹休妻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公主自觉无颜,上吊自尽,留下嗷嗷待哺的顾青城。最后南楚大帝为遮家丑一怒之下处死了驸马全族,独留下尚在襁褓中的顾青城,并将此事镇压下来。之后皇帝心疼外甥之下,就将这才出生刚刚满月的孩子册封郡王,赐予壑兼封号,据南田,食万户。可是,不知是不是出生时受了太多苦,小小的顾青城身子差得可怕,奄奄一息。南楚大帝怜悯其幼弱,张贴皇榜寻高人救治,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寻得一位隐士高人。那隐者发现顾青城命相独特,资质惊世,却天妒英才活不过弱冠,心中实在爱才之下,决定逆天而行,带他离开尘世回谷潜修,或许能有所助益。最后他带走了顾青城,一走就是十多年。再回来时,顾青城已经成了强大到无所不能的少年。 万俟枭眼看顾青城眼神阴翳,完美的笑容被打破,心中大致有了数。她整理了一下笑容,假笑道:“郡王,您还没告诉本宫杂种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顾青城脸色大变,他霍地站了起来,在青箬急切欲扶的动作中甩开他的手,一跛一跛朝万俟枭走来,一把掐住万俟枭的脖子,沉下脸咬牙道:“你、想、知、道?” “不,现在不想知道了。”万俟枭眼神晶亮的看着他,慢慢推开他的手笑了。原来顾青城不是双腿残废,只是一只脚跛了而已。 【162】新的希望 按着顾青城的手,万俟枭能清楚的感觉出他手上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顾青城就仿佛戾气散尽一般慢慢笑开。风儿吹得他发丝扬起,青衫飘飘,越发衬托得他苍白的面孔有如水墨画里比例失调的清风雅儒。 “走罢。”顾青城如是说。山风吹起他鬓角的发丝,掠过他灰白的唇。 青箬立刻推了轮椅上前,顾青城又在轮椅上坐下,脸上再次恢复那样淡淡的,自信的,并没有多少温度的浅笑。 在两个超级高手面前,青箬没有制住万俟枭的必要,所以他很放心的转身走向崖边的马车。 万俟枭这才发现,他们所处的位置竟然是悬崖断壁上,那辆黑色的马车就停在崖边不过数步,如若那马车再往前一点点,她就会葬身崖底。蓝的天,白的云,晴天朗日,崖风凛凛,吹起了青箬黑色的斗篷衣衫。他一扬鞭抽下,骏马就嘶鸣一声,吃痛的拉着马车冲出悬崖,而后惊慌嘶叫着带着泥土摔落悬崖。 青箬将马鞭也扔下悬崖,过来推着轮椅,对万俟枭道:“走了。”他的声音低沉粗哑,并不像他斗笠下的眼睛一般少年清亮。 万俟枭默默的跟着这两人离开。她还不至于自讨没趣,去问秦羡,不用问也知道她是被用了掉包之计给换了过来。没想到顾青城这厮还挺小气,当年秦羡一个掉包计能让他记这么久,事隔一年多原封不动的还给他。秦羡那厮该气坏了吧?想到秦羡会出现的黑锅脸,万俟枭心头一阵快意,对顾青城也没那么厌恶了。 南楚是一个民风相对大秦要开放一些的国家,比如说女人的地位要高出大秦不少,街头上随处可见带着家仆执扇逛街的大家千金,碰见俊美的男子还会很巧合的掉个丝帕什么的,并不会有人奇怪或嘲笑。这要是在大秦,在就被人骂得体无完肤了。 顾青城一将万俟枭带回南楚,就把她丢进别院安置下来,并安排了重重护卫围护。说是保护,其实不如说是监视软禁来的恰当。 顾青城回到别院后,就一头倒下了。青箬并没有慌,而是很快很利落的从袖袋里取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给顾青城吃下,再命人煎了药汤来,服侍顾青城喝下。这样的突然病倒,已经越来越频繁,青箬、顾青城包括这里的每一个仆人都知道,总有一天,主子就会这样突然栽倒,然后再也不会醒来。 顾青城晚间醒了过来,青箬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他将顾青城扶起来靠坐在床头,给他塞了个靠背,有些抱怨道:“主子何必为了一个女人费此心思,连夜奔波劳碌!冒着生命危险,就为了一个浑身带刺心不向着你的女人,值得吗!”青箬并没有表现得太明显,但是他心里确实是有怨的。他是看着主子长大的,看着他从一个幼弱的婴儿一点一点变成而今只手遮天的少年郎。可是,现在看到这个少年为了一个女人罔顾自己风中之烛的身体,他真的很难没有怨言。为了一个用来传宗接代的女人,值得吗?! 顾青城靠在床头,鼻尖上有细细的汗珠。青箬的怨他不是不明白,有时候自己也会生出这样的迷惘,用仅有的不足一年的生命去无限等待那么一个不知生死的女人,放弃自己留下顾氏血脉的重任,值得吗?可是,心里隐隐有个声音一直告诉他,值得的,会等到的。在见过这么狡黠这么聪明一个女子之后,其他的女子,似乎再也看不入眼。 他喘息着浅笑,微微扬起眉不答反问:“你觉得她是怎样一个女人?” 青箬想了想,如实回答道:“她很聪明。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聪明。”就是莫倾城,也尚且弗如。 “不,不仅仅是聪明。”顾青城说起万俟枭,似乎兴致很好,苍白的脸上竟有了一丝红润,“她还很狡猾。” “哦?”青箬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会用狡猾这么一个词来评价一个女人。 顾青城见他琢磨不解,便主动给他解惑道:“你可知,那日在山崖上为何她一直出言不逊专戳我痛脚?” 说起这个青箬就来气:“不知。莫不是要帮主子练涵养?主子当真好雅量!” 青箬不快的嘲讽让顾青城大笑起来:“不,不,非也,我说了,她是个很狡猾的女子。她是故意刺痛我,以试探我的底线,对她到底存了多少宽容或杀伐的决心,好确定她下一步的走棋动向。是逃逸,还是服从,或者阳奉阴违,虚以逶迤。” 青箬有些怔愣:“这样?” “对,我说了,她是个很狡猾的女人。不仅仅是聪明,而且聪明得让人想狠狠打她屁股一顿……咳咳……”顾青城笑得都喘咳起来了。“她虽然一直在刺我的痛脚心结,可是,你当时若有仔细听,就会记得,她自始至终都在自称本宫。她很狡猾,她既要戳得我跳脚,又要保住自己小命不死,所以她拿秦羡来威胁我。我再生气,也要考量杀死她的后果。南楚经了这一年的各种灾害,经不起大规模的战争,所以我顾忌秦羡,就一定不会杀她。因此,那一番较量,我失了心境,她赢了。” “她?”青箬下意识的往关着万俟枭的西厢房方向瞥了一眼。只用了一个字,从语调发音带出淡淡的不屑和不敢置信。一个被捉住重重关押起来的女人,可能是赢家?而且对手竟然是自家无所不能的主子? “不,青箬,我告诫过你多次了,没有人能够一直做大赢家,即使是我,也会有输的时候。且,输赢不能但看结果高低。要知道,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公平之说,永远存在势力差距,即使是下棋,也有黑白先后手之分。我们截取到她,已经占了绝对优势;而她,完全处于不知状况的被动劣势。在这种状况下,不论过程如何发展,我们一定是绝对胜方。但是,你且再想想,我们的预期目的是为了得到她的忠诚;而她的目的,是为了保命,摸清当前身处何种状况。最后的结果是,我们的目的没有达成,只得到她的人,将她软禁;而她,却已经知晓了我对她的底限——不会轻易对她下杀手,所以那一局,是她赢了。她是个狡猾的女人,会从劣势中通过这样无数个小小的不起眼的交锋中一点一点的达到目标,一点一点的扳回劣势。”顾青城显然兴致极好,说了一大通话居然一点也不觉得累。谈起那个狡猾的女人,他觉得他似乎有无数的词语可以来形容她,真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小东西。 青箬没想到那日看似市井妇人粗蛮挑衅的一段交锋里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不觉又觉得主子更加厉害,那女人也不可小觑。他低头受教:“原来如此。主子当真心如明镜,火眼金睛。” 这话再次引得顾青城一阵大笑,谁知引动了肺部气流,一边笑一边咳嗽。咳得几乎眼泪都下来了。他咳着笑骂:“输了就是输了,我又不是输不起的……咳咳咳,的人……用得着……咳咳咳,这么拍马屁来安慰我……咳,吗!”顾青城这一年里得了青箬无微不至的照顾,兼之刚才跟他分享了自己的心事,顾青城心底下意识的对青箬的态度又亲密了许多。 青箬自然也发现了这点,嘴角一翘。他服侍着顾青城躺下歇息,自己出了院子。在走出院子一眼瞄见软禁万俟枭的阁楼之后,他又退回去吩咐让厨房给万俟枭多加些菜色。 所有人都相信,是万俟枭给主子带来了好运,万俟枭来到别院后不多日,在某日晨起清歌中,顾青城炼了一辈子梦寐以求的丹药终于摸索着配出了合理的方剂,只等配全药材即可摆脱十九年来天妒英才的诅咒! 顾青城得到消息时,激动得难以自持,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站起来,一跛一跛的就快步冲进炼药的禁园找小童确认。顾青城先天不足是个跛子,他一直很在意这个,所以从不当着任何一个外人的面走路,更何况今日这样当着所有仆众的面从花厅一路冲到最后面的禁园。 所有路上的仆众看了不禁都面面相觑,不少丫鬟吃惊过度掉了手中的餐盘,侍卫们一个个以为见了鬼,主子居然当着众人的面走路了,顿时搅得院子里鸡飞狗跳。 青箬急急的追过来,忙左右安抚,一路追到禁园。 禁园乃是顾青城的私人禁地,位于别院的最后方,连接一座不大但是灵气极充沛的小山,顾青城带着四个童子就在此地炼制丹药,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可以炼出摆脱命运的奇药,而今,终于要成功了吗? 青箬想到此,也不禁一阵激动,难以自持。 跟着进了禁园,青箬就听见丹室里顾青城意气风发的清啸,直冲云霄,声若九天之凤,穿金裂帛,将这十九年的压抑苦痛全部粉碎,划破蓝天撕开新的生命序章。 青箬忽然间泪流满面,下意识的仰头望天。 天上,东方旭日正冉冉升起,绚烂如织。 恩,确认一下,辰辰宝宝没死,不要叫了……内牛满面【163】逃跑巧遇 青箬刚刚靠近丹室,就被顾青城叫了进去。 顾青城因为兴奋,脸上升起淡淡的红润,他志得意满的吩咐道:“青箬,你即刻收拾东西,随我往大秦走一趟。” “是。”青箬没有多问,他知道主子这么说,必定有其原因所在。如果所猜不错,必定是和丹药有关。 果然,顾青城道:“丹方已经确定,这枚药丹再添加两味药即可大成。其中一味,就在百草谷。” 青箬本想劝主子不要再奔波劳碌,可是看到顾青城那样欣喜的脸,不禁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作揖道:“是,属下这就去收拾启程。” 走出门口的时候,青箬似是想起什么,站住脚回头问道:“那个女人怎么办?” “她?”顾青城顿了顿,继而又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且先晾她一晾,我们不出一月即回,正好冷却一下她蠢蠢欲动的心思。不过可要加派人手,万不可让她给溜了。” 青箬低头应是,这才明白主子这些日子一直软禁万俟枭却从不理会她的原因所在。即使初次交锋失利,但主子依旧在扳回补救,绝不会轻易认输。顾青城就是一个执着又坚韧的人,这一点,他和万俟枭很像。 主仆二人离开别院去了大秦求药的消息,万俟枭是在之后的第七天才知道的,可见她被关押得有多严密。若不是她发觉情形不对劲看守更严密了才套了送饭哑丫头的话,她还真不知道顾青城已经不在别院了。这些傻瓜,以为哑巴就不会泄露消息了?哑巴有脸有表情,只要她想,她一样可以套出她想要的答案来。 不过现在,既然知晓顾青城不在家,她不趁机出逃真是太对不起这个好消息了。 十多天后,软禁万俟枭的院子突然半夜起火。 “什么?怎么会烧起来的!”管事的侍卫队长胡同被人摇醒,一听说情况立刻大叫着边套衣服边急匆匆的往外跑。还没进院子,老远的就看到黑夜中火光冲天,围护在阁楼周围的侍卫打水来往忙着救火。 胡同快步奔到阁楼前,一扇纸窗子烧得拖了窗棂,轰的掉下来,砸起一片火星,在黑夜中尤为显眼。 “笨蛋!你们他妈的都想死吗!还不快跟我进去救人!”胡同脸色大变,抢过一桶水浇湿了自己就往火海屋子里冲进去。郡王对屋子里软禁的女人有多上心别人不知道,他这个每天都得汇报情况的还不知道就脑子被猪啃了!那女人要出了事,他们都没好果子吃! 胡同带着一队精英侍卫冲进火海屋里,一边用湿巾捂着口鼻,一边大声喊着万俟姑娘,却迟迟得不到回应。胡同的脸色越发的猪肝红,既是烟火熏的,也是心里急的。 “轰隆”又是一根屋柱倒下,胡同赶紧让开,却还是被涌来的热浪熏烫了脸。不用摸也知道,耳鬓的胡须必定都卷焦称碳渣了。找遍屋子都找不到万俟枭胡同都快疯掉了时,突然一个侍卫眼睛一亮大叫起来:“不好!快来看窗边!她逃跑了!” 胡同掸开燃烧的屋顶掉下来的星火,冲到窗边一看,一条由撕碎床单扣结起来的绳子一头系在红木床脚上,另一头顺着窗口延伸下去。现在整个绳子已经着了火,若不是那侍卫眼尖,只怕这条绳子烧完灭了迹都不会有人知道。届时所有人都以为这女人死于火中,殊不知她已经逃跑了,甚至到底这蹊跷的火是怎么来的都说不准。 胡同只觉得满身的血液都朝头顶涌去,既是松了口气,又是无边的愤怒。又一片柜子木板倒下来,他一胳膊挡开,咆哮道:“跟老子出去抓那贱人!”居然拿他们的生命开玩笑!他胡同带着一队兄弟不要命的冲进来救她,却原来是被这贱人给耍了,骗了逃跑的时间。 胡同气得眼睛都充血了,一冲出火海屋子,都顾不得去扑灭身上烧起来的小火苗,就对着外面的侍卫怒吼:“那女人跑了!给老子搜!一队向东,二队向南,三队向西,四队向北,给老子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女人给我挖出来,万不能让她给逃了!不然谁都别想活命!” 这一声一下子惊醒了救火的众人,一听跑了万俟枭大家都没命,顿时慌忙整队,四面八方搜索起来,尤其是阁楼后面的花丛树林里,火把照得一片通明。 四个巡视分队分成四个方向,一一地毯式往外搜索开去。 谁都没有留意到,黑暗中,向西的一队侍卫里,一个个头不高铠甲微乱的家伙按着头顶的头盔,趋趋摸摸的,搜着搜着就翻墙消失在院子里。 几日后,万俟枭一身光鲜行色匆匆的出现在南楚东海沿岸的一个城里。那夜,她故意点燃了阁楼,引起众人恐慌。但是她并没有按照胡同所想的那样逃走,因为即使救火再混乱,但是围住阁楼的人只增不减,她又一身白衣太过显眼,根本无法顺利逃出别院。所以她一直冒险藏在屋子里等待。确实如她所料,胡同果然带了一队侍卫进来欲救她,只是没想到那胡同眼神太差,居然没看到她窗口的故意布局。眼看再烧下去就要没了,不得已,万俟枭只得扯了嗓子喊了句:“不好!快来看窗边!她逃跑了!”而后,趁着众侍卫冲到窗口的那一刻,她放倒了最后面一个侍卫,扒了他的铠甲,匆忙套在身上,头盔一扣住脑袋,就正好胡同大吼“跟老子出去抓那贱人!”然后他顺利的跟着大队侍卫分开搜索,然后把自己搜索出了别院,一路北上。 可是不得不说,顾青城养的,即使是条狗,也不是普通的狗。那胡同居然也有些神通,竟然追着她的踪迹一路北上追过来了! 万俟枭现在只能打着不断易装逃脱的主意,只要一离开南楚的土地,就安全了。 她行色匆匆的在大街上快速走动着,始终不敢回头。但是,她耳朵已经敏锐的听见了身后的嘈杂声:“快追!就在前面!”万俟枭脚下步伐更加快了。她不能跑,一跑就会暴露目标。 耳朵听着身后那小跑带起的铠甲撞击的嚓嚓声越来越近,万俟枭急匆匆的一转身拐了个弯,左右一瞄,立刻毫不犹豫的登上停在路边的马车。 车帘一晃,她的身影蹿进车里,在她的鞋子没入车帘里,帘子挡住一切时,胡同带着追兵拐过弯来。“人呢?追!”嚓嚓声渐渐跑远。 万俟枭松了口气,但是手上捏着的按在别人脖子上的刀子可不曾松懈过半分。她在黑暗中盯着车内的主人冷冷道:“北上。” 谁知车内的主人未见预料中的惊慌,而是笑眯眯的欢喜道:“北上哪有南下好?顾青城既要捉你,出境的路肯定都被封死了,还不如随我南下逍遥快活啊 ̄ ̄” “你是谁!”万俟枭眼中暗光一凛,刀子逼近那人脖子几分,顿时刀子已经感觉到碰到肉的阻力。这人如何得知刚才那是顾青城的人?又如何得知她北上想做什么! 车内主人的声音顿时委屈起来,黑暗中那双眼睛波光潋滟:“皇后娘娘,你当真不记得本皇子了?” 皇子?万俟枭凝目去看,黑暗的车厢中,只看见这厮一双桃花眼水光盈盈:“吾乃大楚四皇子项草葆。” “那个草包皇子?”万俟枭立刻接口。 “皇后娘娘果然记得本皇子!不枉本皇子一片真心付明月。”项草葆很开心。最让他开心的是,美美的皇后娘娘居然亲热的称呼他草葆皇子哦!不带姓氏只称呼名字,岂不是夫妻或关系极其亲密的人才会有的么!真开心啊,嗷 ̄ ̄项草葆自然不会明白万俟枭说的此草包非彼草葆。 不过万俟枭可不打算点破,她现在需要这个草包皇子的帮忙。如他所说,现在直接北上恐怕不但出不了境,还会再被胡同那些人给抓回去。现下唯一能靠的,只有这个当初数面之缘的草包皇子了。 “南下的话,你有何打算?如何避开顾青城的追杀,从哪上港口离开?可有暗桩?对银钱小孩提取有多少途径?可有势力安全范围?”万俟枭挨着项草葆坐下,正色道。 “什么?什么打算?逛青楼楚馆啊!哪里好玩往哪去呗!”项草葆一脸的不在意。这家伙,除了生得一副好皮囊之外,似乎真的是纨绔子弟不长进啊。 万俟枭抚额。真不知道这家伙是如何在顾青城的狙杀下活下来的。 顾青城掌控南楚后,皇子相继遭到迫害,人人皆知是他做的,却没一个人拿得出证据来。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一条不知天高地厚的漏网之鱼。真不知道到底是顾青城粗心,还是这条鱼有顾青城看中的地方。 “哪里人多热闹,就往哪里走,你难道不也是这样才来到这里的?”项草葆瞥了她一眼,笑眯眯道。 万俟枭却闻言愣了一下,不由多看了他一眼。确实,人多意喻着危险,可是反过来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顾青城不会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明目张胆的刺杀皇子,所以项草葆越是招摇恣肆,越是大摇大摆的凑热闹、逛青楼,顾青城杀他的机会就越小。同理,这也是万俟枭选择从大城池逃跑的原因。人越多,是暴露自己的阻力;但同时,却又何尝不是混乱妨碍敌人的助力? 这家伙,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164】舆论造势 百草谷外,青箬焦急的站在外面踱步等候。主子在里面与柳无歌比药术已经足足六个时辰了,却始终到现在不见出来。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百草谷里面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青草山地那头,出现一大一小两个影子。高高瘦瘦的是顾青城,他神色温和,言笑晏晏,与身边个头不高的矮胖黑脸童子一路走出来。他脊梁挺得笔直,脚步微跛却不妨碍他意气风发的神采,一看就是属于胜者独特的骄傲。 青箬喜出望外松了口气。 顾青城浅笑如水,谦和却疏离的跟守门的黑脸小童告别,而后在傍晚的夕阳中微笑着走向青箬。 “主子!”青箬惊喜的唤了一声。 顾青城朝他点点头微笑,摆摆手示意先离开再说。青箬连忙跟上,激动得不知该如何向主子道贺。 只是,一走出黑脸小童的视野范围,顾青城挺直的脊背突然一松懈,立刻喷出一口血来,扶住树干喘气,再也站立不稳。 “主子!!”青箬大惊失色,忙扶住顾青城。 顾青城再也支撑不住,脸色发青,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滑下,平素白色的嘴唇第一次有了血色,却是艳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似的。他咬牙撑着最后一份清醒道:“赤魂草……拿到了……速速回……南楚别院……” 青箬连忙一把背起顾青城,运足了轻功不要命的往回赶。 主仆俩来之前就都知道,如果中规中矩去求药,绝对无法得偿所愿。就柳无歌那看谁都不顺眼的性子,想从他那求得药材比登天还难。届时求药不成,反而落得天下人嗤笑。 不过,作为一个聪明到让对手都不得不佩服的人,顾青城来到百草谷求药并没有像众人预期的一般三跪九叩的诚恳哀求,而是第一天来就踢馆,傲娇出场,以不服气并列第一以比试医药为由故意挑衅柳无歌。柳无歌曰没心情起初根本不搭理他,顾青城却在一番侦查后找到了柳无歌的弱点花花。他三不五时的溜进百草谷,时不时的下点毒什么的,把柳无歌的心肝宝贝花花上吐下泻天天中毒整得半死,柳无歌虽然一一能解,却吃不消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游击战折腾,最终答应迎战。 于是有了今天的比试。 两人摒退弟子仆从,单独在药房比试。各自炼出一枚绝世毒药,交换吃下,然后就地取材,在药房里炼出解药解毒,如此分出胜负。解得了毒,那就胜出;如果解不了,很可能就只有死路一条。这就是顶级药师的比斗方式。骄傲而决绝。 顾青城一向是个利益最大化的人,他就“顺便”提出加码请求:如果他输了,他就立刻滚回鬼谷,从此再不出世;如果他赢了,那么柳无歌此生不得再踏出百草谷一步。 柳无歌虽然医术极高,可是玩心机城府却绝对不是老油条的顾青城的对手。所以在这个听起来相对公平的条件下点头应允。 对比试为了表示公允,柳无歌药房里的药材应有尽有,允许对方随意取用。却不知,他就在这里上了顾青城的当。 顾青城吞下柳无歌的毒药后,根本就没有去炼解毒丹药,而是吞了一把压抑毒性的药丸,之后便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偷药上。他大量的取出百草谷镇谷之宝赤魂草,将之合着药性不相克的几种稀奇古怪的药物炼成一颗大丹丸裹在蜡油中咽下。 待柳无歌制好解药解开顾青城所炼的毒之后,却发现顾青城已经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浅笑盈盈的在等他了。于是板正的柳无歌并没有多想,愿赌服输,虽然难受却也自认技不如人的痛快起誓,从此再不踏出百草谷半步,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之后就有了青箬等在门口的那一幕。 不得不说,柳无歌的毒药相当厉害,即使吞了大把的抑毒丸,却也无法止住那样剧烈凶猛的毒性。顾青城在马车中将蜡丸封住的药丸吐了出来,之后就昏厥不醒。 不过即使昏迷了,顾青城也是微笑的。一方面,他终于取得赤魂草,离摆脱命运枷锁的人生目标又进了一步;另一方面,他还顺便完成了一个小小的愿望,让柳无歌此生再没了跟万俟枭交集的机会。他既然欣赏万俟枭,就自然会下意识的杜绝其他男人靠近万俟枭的机会。和秦羡不一样的是,他欣赏却没到爱得死去活来的地步,所以他不会疯狂,不会做出秦羡那样极端的事情。 回到南楚别院,顾青城已经毒发,全身都出现了黑底的彩色斑纹,四肢上长出一个个樱桃大小的疙瘩,在调色盘一样的彩色皮肤上凹凸起伏,顶端的毛孔变粗大,淌出脓血,显得非常恐怖。青箬用尽了办法才用银针将他弄醒,却已经全身神经系统紊乱,根本无法动弹。所幸他的眼球还能动,靠着主仆二人多年相处的默契,他以目光传达意思,指挥着青箬炼制解药,总算炼出了解药,险险得以康复。 不得不说,顾青城也是个生死赌徒。如果他的抑毒药丸水准差一点的话,他很可能在百草谷就当场暴毙。如果青箬赶回来的速度慢了一两天的话,他也就死在了路上,再远的什么摆脱命运枷锁的宏愿都是扯淡。 绚烂的阳光中,当一颗熟透的桑葚落下时,一只在花园中啄食的仙鹤拍了拍翅膀,清唳一声,展翅飞上蓝天,直冲云霄。 顾青城也许命不算好,可是他的胆大心细却让他又一次从困局中闯破生死关,走了出来。 破茧成蝶,顾青城离重新获得新生又进了一步。 或许是心理暗示作用太强大,顾青城日久以来的病恹恹的样子竟然消退不少,奇迹般的出现了些许红润的光泽。 只是一恢复过来,就得知万俟枭逃走还跟某个皇子混在一起花天酒地到处招摇的消息,让顾青城刚刚有了一些血色的脸又沉了下来。 得知她纵火逃跑,他摩挲着下巴笑她机敏狡猾;得知她机缘巧合遇到了项草葆,他琢磨着是不是太松懈项草葆了;得知她居然妄想帮项草葆争取帝位,顾青城面色平静,心里却郁结不快起来。当初她帮秦羡也就罢了,谁让她先认识的秦羡;可是现在,她居然帮那个草包都不帮他!秦羡他可以容忍,因为秦羡至少是块做帝王的料,她帮秦羡可以理解;可是那草包,成日只会胡吃海喝花天酒地,若是当上帝王,大楚的万世基业迟早得被他败了。莫非这女人纯心想坑他大楚? 顾青城凝视着药碗里倒映出的自己的脸,清楚的看见倒影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气。他不会让任何人糟蹋他的大楚国家。秦羡不行,项草葆不行,万俟枭也不行!万俟枭当初执意帮秦羡,所以他思量再三还是选择了杀她,他原想如若有一天她来到大楚,一定会被他征服,从此与他执手并肩,所以他纵容她,却不想这个女人居然宁愿帮项草葆! 顾青城一口闷气梗在胸口,出不来也下不去。好像有点堵,又有点泛酸,冒泡泡。 或者,杀了项草葆,把她抢回来,占有她,看她胳膊肘还能往哪拐!女人嘛,总是向着自己男人的吧。 顾青城摩挲着下巴思量着,复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故而转头狠狠瞪了津津有味打量他的青箬一眼,一言不发的回屋去了。 呃,他大概是害羞了。 在顾青城的有意追查下,万俟枭和项草葆的消息源源不断的传入他的耳中。 市井有人贩鱼,买而剖之,见鱼腹中有书曰:天将大乱,皇四子王。 复而又有贵族游山,见曰崖壁蚂蚁成行,列云:龙主项草葆。 有樵者采薪,见老松泣泪,示曰:皇四子草葆王。 …… 如此,许许多多的天奇异相层出不穷,大楚人人危之,市井私下窃窃云:四皇子乃真命天子,神示其将继承大统! 各种闻所未闻的怪异事件不断春笋般冒出,不仅仅是市井,南楚上流社会贵族之间也口耳相传,窃窃议论,心思各异,看顾青城的眼神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事情越传越神,连青箬都受了影响,悄悄去问顾青城是不是真的属意项草葆了。 好在他还没失去理智判断力,还知道南楚实权在顾青城手上,若想登基必须获得顾青城的认可才有希望,故而有此一问。 顾青城当然不会被这些异象轻易蒙蔽,他给青箬解释:“鱼腹中书在先秦之前就有人用此传讯了,你还真相信这是天意?只要捕鱼,塞书信于鱼腹,再扔进湖里待其被人捞出便是。山崖上字可用蜜糖蘸写于崖壁,自有蚂蚁嗜甜而据之……” “……松树泣泪很简单嘛,只要用刀子不明显的割破树皮,写出那些字样,一到两日,树干伤口处溢出的松脂就会形成那些字啦。”万俟枭捧着杯子笑眯眯的解释给项草葆听。 项草葆美酒佳人随伺在侧,对这些斗志造势的东西并不多感兴趣。反正万俟枭对他说这样整日花天酒地玩下去也是死,不如趁早夺权,于是他也无所谓的点头答应了。万俟枭要求项草葆登基后保她安全无虞,项草葆一口答应下来。她是不知项草葆老早有想法,如若真侥幸得了帝位,一定册她为后,给她全天下最好的一切。 “接下来等皇宫宗庙墙上烧出这样一行字来,天上飞禽再排出一行字来,基本就够了。有了这些舆论造势,要登上帝位的阻力会小很多。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顾青城的发难了。” 万俟枭话音刚落,就有妓院的嬷嬷冲进来白着脸大叫:“四皇子,万俟公子,郡王大人派了人来接您们了!” 感谢过期毒药滴1颗大钻钻 ̄ ̄感谢宿天照滴1颗大钻钻 ̄ ̄感谢春日迟迟滴3朵小红花 ̄ ̄感谢宿天照滴1朵小红花 ̄ ̄感谢蒙蒙2011滴1朵小红花 ̄ ̄【165】接你回家 万俟枭有些意外:“来得这么快?”顾青城这么快就坐不住,迫不及待的要杀死项草葆,顺道捉她回去了吗?难道是因为他们逼得太紧了,让他感觉到了威胁? “到了哪里了?”万俟枭问李嬷嬷。 “似乎是到了城外官道,为了保护皇子安全,还带了大批的官兵。官兵进城不方便,所以正在和守城官兵交涉。”李嬷嬷如实回答道。 万俟枭闻言回头与项草葆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疑虑和慎重。竟然还带了大批的官兵? 以顾青城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让项草葆登上皇位的,所以他必定会杀之。以前他一直是暗中迫害,难道这次,是坐不住了要明目张胆的痛下杀手? “不管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万俟枭咬牙镇定拍板。她的镇定,也给了项草葆勇气,竟也没有想象中那一日来临的惊慌。 万俟枭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原地踱步几个来回,突然眼睛一亮,击掌大笑起来:“他能明目张胆,咱们也明目张胆!快,李嬷嬷,快吩咐下去,准备大量的鞭炮锣鼓仪仗,最好把舞龙舞狮红喜唢呐队伍的全部叫上,越热闹越好。把鞭炮放得震天响,一路铺开个三五里,红色绸布布个漫天,让全城人都知道,壑兼郡王听闻上苍明旨,前来迎接四皇子登基大统了!” “是!”李嬷嬷一个外人哪懂那么多行家争斗,她只知道眼前的四皇子大贵人马上很可能就要登基做皇帝了,能在这个时候有机会扶上一把的,哪能不赶紧抱大腿拍这个马屁!别人家求还求不到呢! 李嬷嬷欢欢喜喜的下去了。 项草葆虽然草包,但是自小生在皇家,对这些把戏还是一点就通的。万俟枭这一步让所有人都知道顾青城是来迎他们的,就是抢先一步在众人心中奠定下他们的心理地位优势,那么顾青城再想杀人网罗罪名就很难被人接受。如此一来,顾青城碍于广大民众声势,不但不能杀他,还得忍气吞声把他拱上王位。这一招反败为胜,真是太妙了! 项草葆也一扔酒壶,抚掌大笑。 “莫绮潇,倘若我真能有命登基大统,定不负你。”项草葆如是说。 万俟枭听着似乎有些别扭,不过在这节骨眼上却也并未有时间多想。现在要面对的大敌乃是顾青城,没那么多闲心去分析定不亏待于你和定不负你的差别。 李嬷嬷办事还是极有效率的,不多时,外面就响起了鞭炮声和锣鼓声,唢呐的喜庆乐调吹得整个城都听得见,花楼外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的人,挤得水泄不通。 而顾青城的迎接传报还没有正式到来。万俟枭松了口气,总算抢在了先头。 刚坐下喝了半杯茶,门外传报,壑兼郡王待人前来迎接四皇子,万俟姑娘。 万俟枭和项草葆闻言对视一眼:大成,YEAH! ̄ 两人各自被侍女簇拥下去,除衣沐浴熏香,一番收拾,华裳款款。告别花楼之后,两人各自拿出贵族的架子来,在一众美貌侍女簇拥下昂首挺胸款款走向街道最正中的华丽纱舆。 车舆顶上挂有重重纱帐,缀满八宝金丝璎珞,底角包裹云纹蜀锦,华贵异常。舆车上轻纱重重飞扬,从外面只能看到里面端正跪坐的一道身影,双手放在身前小几上捧着茶杯。 他长发紫金冠束起,侧面轮廓刀削般挺直,跪坐的姿势极其端正,严谨而优雅。隔着重重纱缦,从外面看不见他惨白的容颜和灰白的嘴唇,反而让人产生无数的遐想。他确实遗传了他母亲的绝世美貌,可惜久病无颜色,再好的容颜,也被那病色拖垮了去。 “上车吧。”纱缦里面,逸出顾青城一声类似叹息的声音。像夏日的泉水,清凉透彻,很好听。 两人相继拾级上了舆车。 “你来了。”车中的顾青城起身,直面先上来的万俟枭。 万俟枭被他似是宽和又疑似宠溺的眼神弄得摸不着头脑。 后面的项草葆立刻快一步窜上来挡在万俟枭前面,拦住顾青城的视线。他打了个哈哈笑着上前道:“本皇子来了。郡王久候了。” 顾青城浅浅一笑,上前一步,一手握住项草葆的手,一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从舆车纱缦外面看去,壑兼郡王久候四皇子,皇子一上车立刻亲热的上前问候 “殿下,帝位未稳,霸业未图,祖宗基业尚未明定,然,有青城在,您不要想太多。”说这话时,他拍在项草葆肩膀上的手大拇指指甲有意无意刮过项草葆的喉管处。带着药香的手,指甲上极其细微的凉意,让项草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舆车外围的人听了都是一阵激动,壑兼郡王顺应天意,承认了四皇子不可转移的地位,更是全心力挺他,要帮他抗下一切,“有青城在,您不要想太多”多感人的效忠宣言啊! 项草葆与众人一纱帐之隔,一样的话听在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意思。顾青城是在警告他皇位登基还没落实呢,叫他别想得寸进尺,有他顾青城在的一天,就别想觊觎他的任何东西,比如说,万俟枭。 那凉薄的并不多圆润的指甲刮擦在喉咙管上,带起一道细碎的痒意,让项草葆从心底的生出寒意来。 不过,也正是这样,让项草葆清楚的能感觉到,顾青城是沉不住气了。他虽然不如万俟枭敏锐,但是他却好歹是一辈子都生在南楚,长期与顾青城共处一国的人,对顾青城的习性多少也有些了解。顾青城是个聪明到无所不能的人,他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暴露他的真实想法和行事目的,他要做的事,永远不是明面上看起来的目的,总是就转十八弯却永远在最后能精准的达到目的,笑到最后。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单刀直入的在威胁警告他,不要觊觎万俟枭。可以这样说,顾青城此举是恼羞成怒,或者说,是狗急跳墙了。 项草葆如此反而冷静下来,飞快的转动脑筋应对:“多谢郡王分忧,草葆感激不尽。接下来,郡王的意思是?” “你登基,她跟我走。”舆车出了城,顾青城也不再打哑谜。 “不行,她是我——” “死,或者登基?”顾青城冷冷的打断他。 顾青城平素看起来都是翩翩君子,谦和谨让,实际上即使病弱,他骨子里的霸道从来就没减轻过。他要万俟枭,所以连选择的机会都不会给项草葆。项草葆能选择的,只有两个,要不现在就死亡,要不苟延残喘登基,不论选哪个,万俟枭是绝对不会有他的份的了。 万俟枭也意识到了顾青城语气里的强烈占有欲,这让她不觉有点疑惑。有了秦羡的前车之鉴,她现在再也不会傻到认为顾青城真是看上了她,对她产生爱慕之心才如此做的。比起这个,她更相信是顾青城想利用她,获取她的效忠才如此行事。是为了骗取她的感情?如果是,那么顾青城真是个浑天笃厚的戏子啊。表演得真像。 心态一转换,万俟枭立刻置身事外,看戏般的看这两个人,处于“被争夺之物”的那种心态也淡了,是以反而没刚才那般尴尬了。她见两人争执不休,都不肯将她让给对方,大有鱼死网破之意,万俟枭可不想她扶起来的项草葆这么快就被弄死了,于是她微微一琢磨,见缝插针,夹缝中求生存,提出相对有利于自己的条件道:“不如这样吧,殿下即将登基大统,我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子跟着也不是回事儿,殿下还是请先指派我先去郡王府协理实习一番,日后也好回宫中为殿下效力。” 此话一出,争执的两人立刻停了下来。 项草葆眼睛一亮,立刻小鸡啄米的点头:“如此甚好。且先指派莫……万俟姑娘,先前往郡王府修习协理司家,日后为我大楚效力。”在他心里,万俟枭始终是当初的皇后娘娘莫绮潇,即使万俟枭再三宣称姓万俟,名枭,但是,他还是下意识的总把她还原成当初的莫绮潇。万俟枭几次纠正无果,也就随他去了。反正没有人相信她不是莫绮潇,秦羡依旧叫她绮儿,云裳依旧叫她潇潇美人儿,云霞依旧称她主子……如此,她也死心了,没指望谁能真的相信她和从前的莫绮潇是不一样的。也许,她们早就注定被命运绑在了一起吧。 而后万俟枭和项草葆同时看向顾青城,等待他的意见。 顾青城病得惨白的脸上似乎从来就没有过好颜色,故而也看不出他的脸色好坏。他坐下淡淡的面上看不出喜怒道:“你倒是好谋划。”以准皇上指派的宫人身份来压制他,让他除了公事在私事上不得过分亲近她。这个狡猾的女人! 万俟枭看顾青城这语气就知道有门了。她心里松了口气,知道这回自己终于暂时安全了。不用担心给这两头豺狼分了吃了。她届时作为宫中派出的女官,准皇帝指派来学习的管事,顾青城再有什么好的坏的想法也不能随意指使或侵犯宫人。这样,她在郡王府就有相对的行动自由和安全保障,没人管的着她。 舆车行了数日回到皇宫将项草葆安全送回之后,车子转头往南楚帝都的郡王府驶去。 万俟枭是第一次亲临南楚帝都,竟然比大秦帝都还要繁华一些,大路两边,门面铺子都是颜色形状别致一格的建筑,并不若大多数城池那样两排边挤得满满的都是清一色模样相仿的铺子。大约是这条街超繁华的缘故,这里的每一座高档建筑,都或红砖绿瓦的富丽堂皇,或青砖白墙的雅致清新,各具特色。江南富庶果然名不虚传,往来商贾不绝,店铺栉比鳞次,南来北往贸易不断。 “好了,别看了,万俟,像个土包子似的。”耳畔响起顾青城有些好笑的声音,万俟枭吓了一跳,忙收回视线坐端正。想来自己刚才歪着头看新鲜的样子不但纱帐里顾青城看了个正着,舆车外的行人也相应的看到了这个车里的土包子了吧……咳,没事,反正没人知道是她。也许都以为是顾青城呢。 万俟枭有点心虚有点孩子气的想。 “万俟。” “啊?” “我们回家。”顾青城说这话时,给她把鬓角的碎发理了理,动作很温柔。 万俟枭看着他拨弄完她的头发缓缓收回手,眼神动了动,心底划过一道奇异的暖流。 【166】忙碌管家 郡王府是先帝当初怜爱顾青城特意下令赦造,占地百余亩,按照王府品级制造,门前石狮威猛,檐角嘲风缀铃,府中后园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分四大主园,下有三晋阁楼,每阁三进三出院落,楼阁之间廊道奇巧,缀园连池,主园之间行走一般有府内轿舆,免去长途行走之累。另赐奴仆三百,皆是手心手巧之辈,将府中收拾得内外敞亮,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万俟枭来到郡王府后次日,就得到了管家权限。不过,顾青城并没有像万俟枭所设想的那样把管家的位置给她,而是把她又提了一级,将自己的王府掌管权限分出内务部分全权交由她执掌。 这让万俟枭忍不住怀疑顾青城的用意,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之类。不过执掌了几天,却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妥,除了忙得焦头烂额之外,真没看出来顾青城还有什么特别用意。难道,这厮就是为了图个轻松,就把大包袱扔给她自己偷闲? 想来想去,唯有如是。万俟枭一方面安下心来,另一方面又被这府里琐碎的事情忙得昏天暗地,真不知道顾青城之前是怎么执掌过来的。就他那点薄弱的小病身子,能一天到晚处理得了这么多的事?万俟枭除了佩服就是大大的怀疑。 一大早,万俟枭刚起床就被膳房管事给拉过去,查看王府新购进的米粮。因为是灾年,新米不足,所以经常有黑心商人用陈米漂白了当新米卖出,所以买米也是个学问。虽然膳房管事肯定有本事识别新陈米,但是买来了总要给主子验收查检的不是?所以万俟枭一大早就得面对白花花的整整一粮仓数百石的大米。 眼花花的看完大米之后,万俟枭刚回到屋里拿个毛枝蘸了盐刷牙,就又被司衣的管事请过去。盛夏三伏天眼看就要到了,是不是给府中主子下人添加点凉快的新衣裳?用什么料子,选什么式样,相应的配什么坠饰珠花,定金几何,都有讲究。万俟枭随手胡乱点,选了几款新衣款式,打了个哈欠回屋,继续洗脸吃饭。 饭一吃完,管府中人事安排的管事也来了。他是来请示府中要不要新添奴仆?一些签终生契的年纪大的奴仆如何处理?一些签订年限的卖身契到期了,是不是拨款打发了,还是继续续签?后面园子里内院丫鬟有年纪大的了,是不是该盘算个去处了?哪些留下来,哪些换到外府?小厮亦然。万俟枭被他机枪似的一大串请示问花了眼,只好曰先请示主子一番,迟些回复。 才打发了人事主管,府中的大总管来了。大总管就是管家,管理的事情比起万俟枭手上的更加琐碎而无头绪。郡王府设有一位管家,下有数位管事,各自掌管自己的司部事宜,能处理的都全权处理,大事都要请示上报。管家除了内部管理的琐事要拍板定案为主子分忧之外,还要负责对外联络交际的一块。这不,他来就是请示,这两日收到的各种红白喜请帖该如何处置,去还是不去?即使不去,那么礼数也该做到,送多少东西?哪些东西?一听说郡王大人归来,且这次有立新帝动向,一日之内,还有各种邀请函,拜谒函,雨点般的送往郡王府,朝中各路大臣都想打探一手最新消息,所以个个都排队等着求见郡王,探个口风。另外,顾氏一族的远亲的隔壁的二姨娘的舅舅的孙子的同学某某某等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亲戚排队拜访,见是不见。还有,今年灾害严重,灾民甚多,帝都也多了许多乞丐,要不要开善堂,发放馒头等物资? 当然,这些问题是不会像那个人事主管一样毫无逻辑的一口气全请示出来的。大管家到底有总管的样子,与万俟枭坐在茶几两侧的大方椅子上谈话似的一一提及,一个一个等她指示,间或有不明的地方再问清楚。如此一番请示下来,居然续添了四五杯茶,等他请示完了,走人了,伺候的丫鬟也请示万万俟枭是否要上午膳了。 万俟枭一抬头,太阳正当中啊。只好现用午膳。午膳用毕,万俟枭刚想休息一会子,有人匆匆传报说是园子里两个丫鬟打起来了,一个丫鬟还被破了相。总管正在训斥,派人来请示是不是要卖掉她们? 万俟枭一个头两个大。 处理完了打架事件,万俟枭再也没了精神,狠狠一番休息之后,躲到地窖里乘凉偷懒。 可是,根本就没睡上一会子,就听见外面满园子都在喊:“万俟姑娘——万俟姑娘——”丫鬟喊,小厮喊,满世界都在喊。我勒个去的,都不让人休息一会的!一消失就全府总动员的找她,没个安生。 万俟枭没办法只好出去。 找到她之后吧,原来就是某个笨手笨脚的小厮不慎打碎了顾青城最爱的极品徽砚,大总管求她在顾青城面前美言几句,好生婉转细说。就为了这个事!万俟枭咬牙切齿。 这么一折腾,似乎劳筋动骨的一天就过去了。万俟枭累得两眼发黑,再没觉得自己之前这夹缝中求生存的方案有多高明了。这样的日子每天如此,还没算上顾青城时不时的骚扰消磨她时间。这让万俟枭很奇怪,因为她听大总管说,顾青城其实不但要处理内务,还要忙府中外务,以及最重要的政事,官场人际,明杀暗贬,唇枪舌剑等等,万俟枭真不明白这个病歪歪的男人到底哪来的三头六臂,竟然能每天每天的全部处理得过来。更可恨的是,这男人不论什么时候出现在万俟枭面前,永远是一副悠闲舒适的样子,不疾不徐的,相比之下万俟枭即使也能应付却显得有些狼狈,这让万俟枭对他又佩服又嫉妒。 晚上,万俟枭正在挑灯查看府中账册,并核算预计开支时,青箬推着轮椅一声不响的进来了。 顾青城坐在轮椅上,摆手示意青箬不要惊动万俟枭,然后就好整以暇的单手支腮,充满兴味的看着灯光下的万俟枭伏案疾书。牛油灯照出的晕黄色灯光朦胧的披泻在她身上,浮起一层淡淡的光晕。 万俟枭一直把这个月的账目核对完,并以此为蓝本增减开支,计划出下个月的账目预算之后,才扔笔伸展了一下腰肢。 因为夏季天气炎热,房间地理位置再好,却到底还是抵不过盛夏的炎热,万俟枭繁忙之后出了一身大汗,下意识的就动手想解下外套凉快一下。 顿时门口的青箬就急了,涨红了脸忙用他粗哑的声音低声叫道:“万俟姑娘,主子来了。” “咦?”万俟枭立刻停了手转头,就看到青箬推着轮椅进来。因为顾青城腿脚不好,故而郡王府除了大门,其他院落是不设门槛的。 万俟枭并不知自己刚才被人窥视了很久,此时见顾青城脸上似有一丝红晕,只当是他今天气色较好,便也没多想。想起今天的各种府内事务,便理了一下思路,一一给顾青城汇报了。 顾青城并未表现出不耐烦或是抵触的情绪,而是保持浅笑的将她的汇报全部听完,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在万俟枭以为他会说上几句“旺财好样的”“你做的很好”之类的嘉奖狗狗的不疼不痒的鼓励话时,顾青城招招手,让她把府中仆役花名册和笔墨拿过来。 万俟枭虽然疑惑,却没多问,将东西拿到他手上。 顾青城翻开花名册,对万俟枭笑道:“其实仆役管理没那么难的。你是刚上手,所以尚未习惯而已。你且看,名册是按各园各院排列的,很容易看出高低亲疏,除了犯下大错,一般内院丫鬟小厮不会变动。如若有要婚嫁者,可与合适部房调换增补。而王府里签卖身契皆是七年一期,通用仆以赤橙黄绿青蓝紫命名,所以无需细查,只要看名字就很容易算出这个家仆何时进府,何时到期。对到期的奴仆,让管事先将行迹不好的奴仆剔除,余者问其愿向,愿意留下的继续签订卖身契,不愿者赏了银钱送出府,再相应的如数添加新仆即可。签终生契的老仆安排到桃李园安置,为王府效力尽忠,自然也该有安稳的晚年。” 顾青城一边说,一边在宣纸上注解,很快就把没有头绪的事情理了清楚。万俟枭就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时而指点着名册,时而在宣纸上写下处理心得窍门,时而抬起头对她耐心解释。他很认真,认真传授经验的顾青城眼神没有一丝杂质,竟比任何时候都充满风情。 “喂,你脸红什么?”青箬拱拱万俟枭,自以为悄声问道。 万俟枭瞪了他一眼,也悄声回敬:“你才红,你全家都红!” 青箬摸摸鼻子,有点委屈。 轮椅上似乎从头到尾都在埋首认真写心得的顾青城突然肩膀抖了抖,落在肩上的头发滑了下来,垂在胸前随着他胸腔的震动起伏微微颤动着。他在偷笑。 顾青城写罢,招招手让万俟枭弯下腰来。“其实,如若实在忙不及,也是有节省时间的法子的。” “哦?”万俟枭杏眼大睁,还有更好的捷径? 顾青城仰起头凑到万俟枭耳边轻声传授秘诀道:“告诉管事,‘一切照旧’即可。” ……果然是省事的妙方! 万俟枭和顾青城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167】互相怄气 虽然顾青城的省事妙方没能帮到万俟枭多少忙,但却着着实实的拉近了两人的关系。从最初两人彼此说话字里行间总有隐射的意思到现在两人已经多多少少能说得上一些闲聊的话儿了。 万俟枭有了顾青城的心得指导,处理里府内的事务来也越发的得心应手。府中的事情处理得上了轨道之后,需要她特别处理的事情也越来越少。 午后,万俟枭用了午膳正准备歇会,后园的内务管事来了。这个管事专司负责顾青城的生活起居,从衣食住行到茶余饭后,无不包揽。虽然他管得与顾青城贴近,但府内事宜全部归万俟枭管理,所以他还是得向万俟枭汇报。 万俟枭只好怏怏的从榻椅上爬起来,心里就纳闷了。这管事来找她作甚? 两人都算是顾青城的身边人,自然一见面少不了一番互相寒暄,拍拍马屁什么的。一大圈子绕下来,内务管事才开口说明缘由。 原来,是朝中一品宰相次子大婚,来邀请壑兼郡王参加婚宴;二品武将某某携女邀宴壑兼郡王;三品文官某某全家拜谒郡王;四品谁谁…… 万俟枭犯嘀咕了,外务交际,这不是大总管的事儿吗?怎的内务管事还管这个?顾青城不是说了吗,一般性红白邀宴全部婉拒。二品以上有正式拜帖的可以有选择的接见。内务主管怎的还特意来征询她这个事儿? 但很快,万俟枭就明白为什么这个归内务主管打理了。 白管事交上邀约统计单子之后,又自袖中变魔术般的取出一大堆的各家千金画像,堆到万俟枭面前。 万俟枭随便抽开一轴翻看,上面画的是个拈花含羞一笑的女子,页脚注明了是某家千金,生辰八字,家中排行,以及一些特长备注。 万俟枭黑线。原来内务管事还管这个!媒公啊! 翻翻那些画卷,明显出自不同人之手,可见不是王府招徕画师统一绘制,而是各家盼望巴上顾青城的贵人们自找名师所绘,纷纷送到王府来的。由此可见,顾青城是多么炙手可热的一个山芋啊。 万俟枭虽然对府内的大小事务一应都可做主,可这个事儿……咳咳,她实在不好做主。于是她干咳一声道:“等我禀明郡王再说吧。” “是。”白管事作揖应答,却并没有退出离开的意思,而是转了个弯儿委婉的对万俟枭提到:“王府四大主园除了松鹤园郡王所居之外,其他三园皆闲置,是不是有些空寂了?” 万俟枭眉毛一挑:“白管事的意思是——?” 白管事连忙作揖行礼表示知错逾矩了,而后直起身正色忧心道:“郡王已经十九了,就算不信……唔,那个不详的说法,大楚年轻的男子十九岁也早当收几个房里人了……” 万俟枭再次黑线。简单说,就是要弄几个女人塞进园子给顾青城? “卷轴中女子皆出身名门,血统纯净,性情温和,若是郡王不喜,也可另购几个平民女子……”白管事提供建议道。 万俟枭震惊了。知道顾青城权势滔天炙手可热,却没想到热到这个程度。卷轴中的女子无一不是贵族千金,且都是嫡出,现在却愿意自降数格给顾青城做妾,不对,是房中人,就是说顾青城不点头连妾室都算不上的侍寝女人? 也太给顾青城面子了吧? 万俟枭干咳一声敛住夸张的心绪,对内务管事道:“我会向郡王汇报的,白管事请等候郡王回音便是。” 白管事感激不已:“那就有劳万俟姑娘了。请务必在郡王面前多多进言,不论是哪家千金,只要郡王点头,老奴一定不遗余力,保管让郡王如意。” 万俟枭黑线,怎么感觉好像这老头在拉皮条似的?只要顾青城这嫖客愿意点,随便想要哪个女人都能上。 “咳,我尽力而为吧。”万俟枭应得有点囧。 将白管事送走之后,万俟枭回到屋里将那些卷轴翻了翻,都是有上乘之貌,性格温和娴雅之类的云云,有的是帝都四大名花之一,有的事京都第一才女等等。 晚间,万俟枭处理完了府内当日的事务之后,就去了顾青城的松鹤园。青松仙鹤,都是长寿的象征,可见取名的人有多希望顾青城能够长寿了。 万俟枭进了园子,问了顾青城所在,就抱着一大堆的卷轴朝顾青城的书房去了。 彼时顾青城正在书房处理政务,听闻万俟枭来了,便搁下了笔让她进来。这些日子都是他抽空去看万俟枭,万俟枭主动来看望他还是第一次。 顾青城很高兴,顺手拉了拉衣角,拽平了袖口的褶皱。 万俟枭进了书房,就看到宽敞的大房间里几大架子书,顾青城坐在书桌后面,一边收拾桌面一边笑问她怎的想起来看他。 万俟枭“哗啦”将卷轴往他收拾好的桌面上一堆,故作轻松道:“自己选一个吧,几个也行。都是血统纯净的名门千金。” 顾青城的笑脸顿时沉了下来。 “嗯,白管事说,不喜欢这些的话,可以另外购买几个俊俏的平民女子……” “闭嘴!”顾青城呵斥。并不大声,却足够威压整个书房内的气氛。周遭顿时冷凝下来。 万俟枭顿了顿,还是硬着头皮劝道:“你已经十九岁了……” “我不会死!”顾青城突然大声吼道,打断了万俟枭后面的话。 万俟枭怔了一下。因为她的下文显然和顾青城的下文是不一样的。她是重复白管事的意思,十九岁年纪不小了,该娶妻生子了。但是顾青城却显然误会了她的话,以为她要说他离命运终结的弱冠之年不远了。 所以他才因此生气大为光火的吧? 万俟枭看着顾青城青白的脸色,聪明的选择禁口不谈。她将那张各家达官贵人邀宴的统计单放到桌上,然后悄声退出书房,离开松鹤园。 一走出松鹤园,她大大舒了口气。 顾青城这火气来得诡异,实在太吓人了。一定是刚才说他十九岁戳到他活不过弱冠的痛脚了,不然不会发这么大火。万俟枭如是想,觉得也可以理解了。 顾青城却似乎是真的生气了,一连数日不再去看万俟枭,即使偶尔路上碰到也黑着脸不搭理她。这充分让万俟枭再次认识到这个男人的小心眼。至于么,不就当着他的面说了句他不爱听得话么,真小心眼。 日子在万俟枭的腹诽中一晃而过,转眼就是项草葆登基的大日子。 项草葆登基不论在南楚朝廷贵族之间还是在民间都是一件意义非凡的大事。于民众而言,传说中的上苍指定人四皇子登基,神明示意,自然意义重大;于南楚宗室贵族而言,顾青城居然同意让皇子继位怎么看怎么不寻常。毕竟,顾青城明杀暗害的皇室子弟多了去了,现在整个南楚皇室凋零,三代以内的皇族血脉恐怕五个指头就数的过来。之所以用恐怕这个词,乃是因为有迹可循的都没了,那些活着的也绝对是龟缩隐匿在外,非掘地三尺无以找到的程度。而这样狠辣的顾青城,现在居然同意让项草葆登基,这情形实在诡异。而根据有消息网的一些贵族私下传闻,据说是和顾青城身边的某个女人有关。倾国帝业只为博取红颜一笑,这让无数贵族惊叹又嫉妒起来,疯狂的把女儿表亲侄女凡是未嫁的雌性生物全部画了画像往郡王府塞。 万俟枭一直蹲在郡王府,自然是丝毫不知外间事。登基大典这日,顾青城依旧不理她,自然不会提出带她去什么的,于是她就自己戴纱帽出了郡王府,混在民众中凑热闹。 登基大典由三日组成,第一日宣昭,第二日庆贺,第三日祭祖,一般而言第一日人最多,因为新鲜嘛。万俟枭刚上了街就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挤着,身不由己的往皇宫的方向涌去。 皇宫外围的正城楼封闭了底下出入口,宫门一关才发现,这正门城头其实高达百丈,上有宫殿看台,正是皇帝宣昭登基,亲民拥政,接受众民朝贺的地方。 万俟枭混在人群中,仰望着宫门上戒备森严的城楼殿宇。殿宇正中以龙凤圆形图腾背景,周边全部饰以鎏金祥云仙草纹路,金辉璀璨,层叠交映,愈发的衬托出辉煌气派。 盛夏日头很毒,但是这丝毫不能阻挡民众兴奋的情绪,宫门外的庶民已经聚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如果站在上方看,必定是黑压压的一片挤在建筑群之间的所有空隙里,把街道挤得严严实实没一点儿空地。 大约等候了将近一个多时辰,唱喏的礼官出现了。人群顿时汹涌推挤起来,兴奋的一个劲往前拱,前面好些人被撞得贴在城门上,还有些倒霉的人摔倒被众人踩在脚下,顿时世界黑压压只剩下涌动的鞋底,悲摧了。 随着礼官的唱喏,登基大业最重要的彩头宣昭开始了。在众人伸长脖子的等待中,顾青城依旧坐在轮椅上,由青箬推着,慢慢移至城楼上方,出现在众人的目光视野中。 民众眼睛一亮,更加的汹涌推攘起来。 万俟枭被人群推来挤去,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冕服肃然的顾青城。他长发冠束,鬓角垂下两绺,眉眼修长,轮廓削直,肩背挺得笔直,气势傲然。一身黑底青纹华服,斜平纹加厚面料质地看起来厚实、坚硬,让人从心底的升起肃穆庄重的敬畏心境。 他手捧黄绢卷轴,打开朗声诵读,通过内力输出,使得方圆三五里之内全部都清楚的笼罩在他的声音范围之内。每一个字,每一个停顿,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字字分明。他的声音还是一如平素的清润凉淡,只是通过内力诵读宣文,气势上要宏壮得多,连声音也渲染得似乎雄厚了许多。 宣昭无非就是一段皇室专用套话再加上宣昭内容,即由四皇子项草葆登基即位继承大统,统摄大楚定国基业。他念完宣昭后,正式宣布登基大典开始。 项草葆登基仪式很隆重,赢得了无数百姓的掌声和欢呼,项草葆桃花眼笑眯眯的四处放电,可一下子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登基仪式完成之后,项草葆就率领一众护卫和重臣,站在宫楼殿宇上接受万民朝拜。 万俟枭可不打算跪这个草包,转身隐入巷子离去。 【168】参加诗会 项草葆的登基却并没有影响到万俟枭和顾青城的冷战,顾青城见到万俟枭始终没个好脸色,不理不睬的,弄得万俟枭越发的认定这厮小心眼,自然也没好脸色给他。如此不咸不淡的过了不多几日,顾青城却突然让人传万俟枭去书房见他。 接到传令的万俟枭有些纳罕了,顾青城不是装酷不理她么?怎的现在又要见她了?还是去书房?书房这种地方一般是和公事联系在一起的,就是私人办公室,他传她去书房做什么? 万俟枭故意拉下脸跟着小厮进了书房。 书房还是上次一样的摆设,书香墨韵,清雅整洁。书房里,只有顾青城独自一人坐在方椅上品茗。见万俟枭进来了,伸手示意她坐下。待小厮退出房外之后,顾青城放下茶杯,开门见山对她说道:“我近日要出门一段时日,府中一切想劳你照应。” 万俟枭没想到这么快他又要出远门。项草葆才刚刚登基帝位,朝中开始出现两派风向,他居然在这个档口出远门?是什么比他的权势还重要?答案呼之欲出。 万俟枭抱起杯子,托在手中慢慢的转动杯沿,垂着眼睑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不咸不淡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等我回来。” “?”万俟枭快速的抬头扫了他一眼。 “现在新帝登基,大楚人心不稳,局势并不如表面随见那番平静,你我现在皆是他人弓箭所指,若想离开王府草率独行,只会让自己陷于万劫不复。所以,请你一定要在王府里等我回来。” “你是在威胁我?”万俟枭眯眼。威胁她不要妄想趁他不在时逃走? “呵,你若觉得是,那便算是吧。”顾青城也不恼,浅笑着啜了口茶。 他这看着软绵绵却实则毫无破绽让人找不到突破口的态度让万俟枭很想一巴掌抽掉他的笑容。可是她也知道现在她身陷大楚并没有太多自己选择的余地。于是她只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暗起的火,笑道:“那我有什么好处呢?” “算是合作。你留下,帮我打理王府;我帮你收集消息,你一直想要的云裳的消息。而且,如果你愿意,一直在我身边,我想我们可以合作得更久。你帮我收拾局面,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我帮你打压秦羡,为济州林家的公子报仇。或者甚至,让他鲜活的站到你面前……”顾青城幽深的眼神盯着万俟枭的眼,蛊惑一般微微道出。 “鲜活的……”万俟枭眼神微微一动,半眯了看向他,眼神中传达出想要确认心中想法的信息。顾青城话里的意思让她心头一跳。他是在暗示……林景辰没死? 狡猾的顾青城却偏偏在这档口止了话题,呵呵一笑不再言语,低头喝茶。 万俟枭心中暗恼,却也不好发作,只能抱定了林景辰没死的想法,暗道总有一日要把他找回来。 万俟枭应下顾青城的要求:“好,我答应你,也希望你能实践诺言。” “一定。”顾青城笑着放下茶杯,从两人之间间隔的茶案抽屉里取出一张红色请柬递给她:“这是端宜郡主发起的夏咏诗会,七日后举行,届时都会有各地知名的才子儒生以及官家千金才女参加,我不在,你且代我去参加吧。” 万俟枭接过帖子,看了顾青城一眼,却只得到他满目的笑意,便又低了头去看帖子。帖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邀请壑兼郡王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参加端宜郡主的夏咏诗会,地点在春秋园举行,望务赏光之类的云云。 万俟枭收了帖子,点头:“知道了。不知郡王有何吩咐?”顾青城肯定不可能无缘无故要去参加这个诗会,就算他真如外面传说的诗词歌赋样样过人,却也不是动物园的猩猩,说请就能请的去观赏的。不然之前那么多聚会,诗会,茶话会,歌酒会,他怎么一样都没有去?如果说这次是因为举办人的话,那也说不通。就算那端宜郡主是除了项草葆之外的唯一皇室血脉,顾青城也不会真给她这个皇族面子。他不杀她就不错了,还会赶赶的去巴结她?显然也不是这个原因。 “你看着办吧。”这是顾青城留给她的原话,一派的高深莫测。 之后万俟枭没再多聊,就领命退出来了。 下午,顾青城就带着青箬秘密离开了郡王府。郡王府里一切如旧,只有万俟枭知道,顾青城必是去找某一味天地奇药了。这也是她当初从别院套话知道的,顾青城身体极差,被高人断言活不过弱冠,所以他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长寿,他一生致力药术,登峰造极,能让他如此动心劳累的,必定是和他一直在炼的某种天下奇药有关。虽然并不清楚那奇药的药效,但是从别院那些人的反应来看,必定是可以让顾青城从此摆脱短命噩梦,脱胎换骨的不世神药。 万俟枭心中浮想联翩,面上却不动声色,每日继续处理那些越发得心应手的府内事务,没事了还时不时偷偷溜出去打打牙祭,尝尝南楚地方特色风情菜系,日子倒也逍遥快活。 并没多久,夏咏诗会的日子就到来了。 到了这一日,万俟枭简单收拾了一番,就乘了郡王府的舆车往春秋园去了。南楚风气较大秦开放,青年男女之间并不那么禁忌,经常会有某一个贵族发起诗会,然后由多人应和,圈子里有名气的青年男女都会受邀前去参加,因此大楚帝都文学诗情风靡。 春秋园是个名副其实的园子,进落非常深,风景别致,进去以后有花园假山,要绕过重重廊道莲台,才是最里面的后园子,众人可齐聚一桌,流觞曲水吟诗作赋。 万俟枭因为执的是壑兼郡王的帖子,因此她一出现就引起高度的关注,前院闲行的赏花的三三两两落单路边闲聊的,都不约而同的朝门口的万俟枭望去。壑兼郡王会派人来已经很让人吃惊的,更吃惊的是,壑兼郡王派来的代表竟然是个女人! 作为诗会主人的端宜郡主虽然因为自己的风头被盖过而多少有些不快,可是一想到对方是顾青城的人,就是再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怠慢,于是立刻笑脸迎了上去,拽住万俟枭的手臂姐姐长姐姐短的攀关系。 万俟枭对此一笑置之。她被端宜郡主挽着手臂亲热的拽着往后园子走去。此时诗会差不多也即将开始了,众人都开始三三两两往后园子那边过去。她们两位亮眼的美人所过之处,不断有人让路并行礼问候。 两个手挽手的女子各有特色,端宜郡主甜美可人,笑靥如花;万俟枭一身女版广袖华裳,白底黑纹,尊贵大气,脚踏黑底银纹蜀锦长靴,气度尊贵俊逸。若不是那头上明确的女装打扮,真真让人误以为是天家来的嫡脉男儿了。在南楚,民风开放,也经常有女子故意扮男装凸显英气飒爽之态,故而万俟枭这样穿男靴却画红妆的不伦不类的打扮,竟也没有任何反对之声,反而让个个都驻足惊叹这是谁家女儿,竟然比任何一个在场男儿都大气尊贵,清逸飞扬。 两人面带浅笑,一路行来一一回礼,将惊艳的目光一路带到了后园子。 抬脚跨进后园子,万俟枭和端宜郡主尚未走近流觞的大石桌,就听见两股人的争论声激烈传来:“明明是文广兄更胜一筹,如何由朱公子拔了头筹去?你们莫要欺负我们贫贱,我们贫贱却也不是胸无点墨的傻子,到底哪个更好一些大家心里都有数!”一个蓝布衣裳洗得发白的青年儒生气哼哼的将一张纸拍在石桌上。 石桌对面的贵族公子也不快了,一掌把另一张宣纸拍在桌上,倾身怒斥道:“王秀清你说的什么话!朱公子笔墨如何比不上你们刘文广了?你们这些穷酸死要面子大家都能理解,可是你们这样蛮不讲理算什么东西!评判不公平?我们帝都贵胄几位诗词大家都认为朱公子的更甚一筹,你们难道觉得自己的学问更胜过几位大家?我们贵族有长期的家族学问熏陶,诗学教养比庶民好那是毫无疑问的,你们这样输不起乱吠,倒实在让人好笑!” “你说什么!你!” “好了好了别争了,诗会主人端宜郡主来了,不如让帝都最公正最有才名的的端宜郡主来断高下吧!” 走到门口的端宜郡主顿时被众人所瞩目。端宜郡主干咳了一下,立刻快步过去,分别拿起两张笔墨研阅了一番,最后迟疑了一下,还是拿起朱公子的诗朗声宣布道:“朱公子诗骈丽工整,华美雍容,乃正体现我大楚欣欣向荣繁华盛世的景象,因此更胜一筹。” “果然,还是朱公子妙才啊!” “朱公子确实高才!咱们真没看错眼!就说吧,某些小人吃不到葡萄眼酸……”底下顿时附议声不断,那些士子看这匹庶民才子的眼神就更加明目张胆的带起了有色眼镜。 那一群衣着并不华丽的庶民才子个个气得紫了脸,拳头握得紧紧的就要爆发。这完全是贵族之间互相庇护!举凡胸前有点墨的都看得出来,那朱公子辞藻华丽却华而不实,言辞虚浮泛泛言表,毫无实际诗歌所言内容,如何能胜出!这些贵族之间互相包庇,小人互相攀捧,以至于诗会最后就是一个泛泛言表的空壳子,不过是个形式主义而已!说什么各地才子云集于此一展所长,其实不过都是沽名钓誉之辈攀龙附凤的扶梯! “……蓼虫避葵堇,习苦不言非。小人自龌龊,安知旷士怀。鸡鸣洛城里,禁门平旦开。冠盖纵横至,车骑四方来。素带曳长飙,华缨结远埃。日中安能止,钟鸣犹未归。夷世不可逢,贤君信爱才。明虑自天断,不受外嫌猜。一言分珪爵,片善辞草莱。岂伊白璧赐,将起黄金台。今君有何疾,临路独迟回?……如若贵族之间的诗会就是这样毫无意义的等级优先取胜,小人附庸风雅攀交权贵,那么我们几位庶民瞧着也没意思,不若早点回去种菜,免得丢人现眼。”庶民青年才俊中一个弱冠少年冷冷一笑,甩袖离开。 他身边的众庶民才子也一个个面露忿忿受辱之色,一个个跟着甩袖离去,不屑与之为伍。而那些攀龙附凤谋取权势的才子则尴尬的站在那不知如何辩解,于是一下子就冷场起来。 “好诗!”突如其来的鼓掌让冷场的场面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掌声虽然势单力薄,却一下一下清楚的打在人的心尖上。众人下意识的转头望去,却见门口还站着一位白衣黑纹的尊贵女子。一个作红妆却穿男靴的,气势半点不输男儿的女子。 感谢shny912滴1颗大钻钻 ̄ ̄ 感谢过期毒药滴3朵小红花 ̄ ̄感谢brice滴3朵小红花 ̄ ̄感谢夕遥滴2朵小红花 ̄ ̄么么! 【169】卖鱼买糖 “你叫何名?哪里人?刚才的诗,可有名字?”万俟枭笑盈盈的问那个青年。她是在听到这首用词尖锐的诗歌时突然恍然大悟顾青城让她来的用意——提拔庶民青年才子,拉拢他们为我所用。而眼前这个庶民青年,正是她要拉拢的首要对象。 “不敢当,东海鲍照是也。”青年一拱手,显然对贵族不感冒连带的对万俟枭也没好脸色。若不是万俟枭对他态度不错,恐怕他连答话都不愿意。 “鲍照?”万俟枭眉头一皱,这名字似乎听过。她确信她穿来之后确实不曾听闻这个鲍照的名字,看他现在的处境也知道这是一个无名小卒。那么,就极有可能是个历史中的人物。不是大名鼎鼎,不算多负有盛名的人物,应该是历史上某个颇具知名度的文人才子。那么,如果能挖到这样的人为己方效力,顾青城应该会满意,并给出合理的合作价码的吧? 万俟枭心里盘算着,眼前的一群庶民才子看在她眼里全成了金灿灿的筹码,随时可以跟顾青城换到更多更大的好处。而这群毫不知情的筹码们见万俟枭显然身份非凡,又对他们态度甚好,不禁有了一些遇到伯乐的激动感,还真以为自己遇到了知音。 万俟枭心中拿捏了主意,不禁笑眯眯的跟他们自我介绍,而后一一问了姓名打了招呼,并着重强调欢迎他们随时到壑兼郡王府来做客。这些青俊才子一听万俟枭居然来自壑兼王府,不禁一阵迟疑,面面相觑。壑兼郡王在先帝驾崩后一直把持朝政自封摄政王,暗中大肆迫害皇室血脉,这在读书人眼中无疑是大逆不道的,所以在忠于皇室正统还是效诚于知己伯乐之间不禁一阵挣扎踟蹰。 正犹豫间,有人不经意转眼瞥见不远处那些杵在石桌边的贵族和他们的走狗们,顿时又银牙暗咬输人不输阵,哪怕就是先假意攀附了壑兼郡王气气那些走狗也是好的,至于忠于皇室还是忠于伯乐,这个事可以以后再提。于是有一个带头,就有两个三个四个响应,不一会,众庶民才子顿时全围着万俟枭谈笑风生,享受着她的笼络,一个个笑得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不远处,以端宜郡主为首的一群人脸色白了又白,继而红得要滴出血来似的。万俟枭这举动,无疑是在打他们的脸子了。可是奈何对方是顾青城的人,代表的是壑兼王府,她就是把这春秋园给拆了,他们也只有跪谢郡王隆恩的份,还得巴巴的安抚人家:姑奶奶您拆得手痛不痛啊,这是小的们给您老准备的手痛补偿费,请您老务必收下啊。 于是这出夏咏诗会就变成以端宜郡主为首和以万俟枭为首的两派人物,各坐石桌一边,明面上谈笑风生、暗地里风云汹涌互相讥讽的场面。 两边人都有了后盾,你来我往各不相让,万俟枭老神在在的坐镇一方,不时妙语如珠幽默一下,明褒暗贬的踩几个落水狗,逗得自己人哈哈大笑,敌方黑着脸还得假装听不懂的陪着哈哈大笑。端宜郡主一方面要支持贵族维持贵族的面子;另一方面又不得不看万俟枭的脸色,于是夹在中间便秘般的痛苦不已,如坐针毡。终于在酒过三巡,桌上人人有了酒意之后她赶紧跳起来找了个借口退场了。 临行前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万俟枭,万俟枭手执酒樽朝她淡淡颔首致意,她松了一口气匆匆离开了。 端宜郡主一退场,夏咏诗会等于也进入了尾声。如打仗般一方一鼓作气,另一方溃不成军,而后不多时,双方斗诗比文胜负已出,庶民才子们春风得意,簇拥着万俟枭出了门一一拜别离去,其他人也互相打着哈哈散场了。 于是夏咏诗会圆满落幕。 帝都中自然少不了又多了一些关于今年新出来的青俊才子们的传说,不过都是投效壑兼郡王的。能读书到一方才子的人大多也不是僵脑子,皇室贵族们践踏他们,他们一辈子效忠皇室的结局就是一辈子成为甲乙丙丁被人践踏,根本无法靠近皇室,为国家效力。所以要想建功立业,忠国效民,投身壑兼郡王幕僚不也一样?若能得到一官半职为百姓谋福,青史留名,又何尝不是一种建树? 回去以后就张网捕鱼的万俟枭自然很愉快的一一接受了陆续来投诚的庶民才子们,并做主把他们安置在离壑兼王府并不远的东大街处。小别墅似的进落院子,两人一进,在家有鱼,出门有车,月薪丰厚,还帮忙安置远方的家人,可比春秋战国时期的幕僚门客还要优越万分,自然又获得一大片的感激涕零。收买人心的手段,万俟枭花样多的是。几次三番下来,这些人一个个热血澎湃,恨不能马上去拜谢顾青城,为他卖命效力。 接下来,万俟枭就懒洋洋的每天躺在亭子里纳凉,等顾青城回来卖鱼换糖吃。而顾青城也不负她所望的在几日后就回来了。 只是,顾青城回来的状态并不好。他是被青箬背回来的。回来时,他人已经昏迷不醒,毫无知觉的瘫在青箬背后,原本就灰白的嘴唇越发的白得跟雪缎似的,整个人气息奄奄。 青箬面色严肃的吩咐万俟枭止住府中人的口舌,并禁止仆役出入松鹤园,而后就背着顾青城进园子了。连万俟枭都被拒在园外。 万俟枭利落的处理掉这些琐事,忍不住在松鹤园外徘徊。听说,顾青城是被人打伤的。到底是谁,能有这个本事连顾青城都伤得了?万俟枭脑海中忍不住蹦出一个人来。所以,她想进去找顾青城确认一下,可是,她却也知道此刻的情形是不得宜的。 不多时,松鹤园里居然出来了一个小厮,说是郡王请万俟枭进去。 没想到顾青城这么快就醒了。万俟枭心中一喜,跟着小厮快步走了进去,到了顾青城的寝室。 万俟枭没心思打量顾青城的寝室如何,一进去就看到顾青城靠在床头坐着,正靠在床头上闭目仰头微微张嘴呼吸,嘴角隐约还有黑褐色的药汁残质。 “郡王。”小厮和青箬都退下后,万俟枭出声唤道。 顾青城慢慢回了头,瞥了她一眼,失笑:“几日不见,你倒生疏起来。” 万俟枭没回答。 顾青城沉吟了一下,像是清楚的知道万俟枭想问的事,直接就回答道:“如你所想,伤我的是云裳。” “云裳!他现在如何了?”万俟枭忍不住追问道。 顾青城扫了她一眼,垂下眼睑道:“跟我抢天山雪莲,打得两败俱伤,结果我们都被人骗了,消息是谣传的。” “两败俱伤?”万俟枭拔高了一个音调。顾青城伤成这样,那云裳他…… 顾青城却显然误会了万俟枭的意思,以为万俟枭是在质疑胜负结果。他扁扁嘴,耷拉下脑袋:“好吧,他比我好点。我确实打不过他……” 万俟枭心下稍安,转眼看到顾青城委屈的样子,不禁有点好笑。这家伙,打输了架居然还不承认。不过,这话万俟枭可万不会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谁知道这厮会不会恼羞成怒。她眼珠转了转,笑道:“没看过你们这样的,还没找到药材就打成一团了。” 顾青城当然不会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话,他避重就轻道:“就差最后一味药了,总想着尽快拿到么……” 万俟枭眯眼:“就差最后一味了啊……” 果然快要大成了吗?那么,如果找到了,顾青城是不是能够脱胎换骨,重新获得一副健康的身体?……或者,如果找不到呢?按照说法,他应该活不过明年的开春了吧?他有这个时间找得到那最后一味药材吗?更何况还有云裳这样的高手来跟他抢?如果找不到呢?那他是不是…… 万俟枭忍不住抬眼快速瞄了顾青城一眼,而后垂下眼,视线直直落在漆金的床脚上。如果顾青城找不到最后一味药,那么他就会……死。届时,南楚大权必定悉数落入项草葆手上。可是项草葆这家伙也不是一个国君的料,只会吃喝玩乐,那么秦羡和狐清影等待多时的机会就真的来了。秦国一定会来攻打南楚,届时南楚国破,版图合一,南北都会烙上大秦的印记…… 如果真是这样的繁华破灭,那还不如就由她…… “你在想什么?”顾青城突然的一句话让万俟枭回了神。 万俟枭被吓得心中震颤了一下,立刻收起了死灰复燃的权欲心思。她干笑道:“在想……呵呵呵呵,在想给你一个惊喜。” “哦?” …… 而后万俟枭把夏咏诗会的事情一说,并炫耀了一下自己的成果。顾青城闻言大笑,似乎之前被谣言蒙蔽,被云裳重伤的沮丧心情都一消而散。他抚掌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万俟也!” 万俟枭将那批“鱼”卖给顾青城后,顾青城很爽快的把近期云裳和林景辰的消息都给了万俟枭。虽然都是些细碎的,拼起来毫无头绪的琐事消息,但是好歹却证明了他们暂时都过得还不错。于是万俟枭便也放心了。只要活着,她就有信心终有一日能摆平这一切之后去找到他们,从此携手远离是非尘埃。 万俟枭得了甜头离开后,顾青城唤来青箬。 “青箬,你去帮我办件事。” 【170】爆君之症 一早,顾青城把万俟枭叫到面前,还未开口,万俟枭先开口道:“我想去看看皇上。” 顾青城一顿,原先想请万俟枭这几日顶替青箬照顾自己的事儿立刻抛到九霄云外,心头认真盘算起万俟枭这个请求的可行性。 敲着桌子沉吟了半晌,顾青城又看看万俟枭坚持的神色,终于松口道:“也好。不过,日落前一定要回来。” 万俟枭毫不犹豫点头应了。现在才卯时,她有一整天的时间去见项草葆,她只要看看他现在好不好就行了,哪会有这么多话要说到晚上! 顾青城让外面的小厮去把之前给万俟枭定做的冕服衣裳拿来,这让万俟枭又颇感意外的挑了挑眉,原来她刚来郡王府时顾青城给已经给她准备好入宫廷要穿的正式衣装了? 万俟枭拿到衣裳,是罗兰纹的黑底红文的斜条纹厚锦,和顾青城在项草葆登基大典上所穿的冕服有几分相似。万俟枭没想到顾青城居然让她这样着装去看项草葆,这不是明明白白打着他的烙印么! 万俟枭黑线了一番,还是把衣服扔到一边摇头:“不穿。”穿着这个衣服进宫,无疑就是顶着壑兼王妃的名号让宫中所有人都知道,她才不要呢。 “真不穿?” 万俟枭看看顾青城的脸色,小胸一挺:“真不穿!” 原以为他会暴吼出“不穿就裸着去”的话,没想到顾青城终是深吸一口气,无奈的摆摆手:“那就算了吧。” 于是一下子万俟枭不知道该回以什么话好。顿了好几顿,她才低声冒了两个字:“谢谢。” “恩。”顾青城想了想,解下腰间的香囊给万俟枭挂上,“带上壑兼王府的印记,人若欺负你总要掂量几分的。” 他的声音很轻,很浅,却并不绵软,有如夏泉般的清凉明澈。随着他弯腰为万俟枭系上香囊的动作,几分淡淡的,温馨的气息在那一刻间弥漫开来。他这样,算是庇护么? 万俟枭垂下眼睑,低低应了一声,见顾青城没什么再关照的话了,就告退转身离去。 万俟枭乘着壑兼王府的舆车进了宫,一路通行无阻。一般臣子求见皇帝都要提前数日上帖子拜谒,得到许可后才能进宫谒见。可是现在皇室积弱,顾青城权势滔天,故而万俟枭说要见,顾青城传个快讯过去,入宫觐见事宜就第一时间全被打点好了。皇上再有什么事都往后推,得先接见壑兼王府来的贵客。 是以万俟枭一路上畅通无阻,直达御书房。御书房外,早有一大队的公公再次迎候。一见万俟枭下车,一个个笑得老脸跟菊花似的。 万俟枭并不理会他们的故意寒暄拖时间,跟他们确认了皇上确实在里面之后,便立刻摒退随从,摆脱他们独自进了御书房。 一进御书房,就听见里面乒乒乓乓的砸东西声。万俟枭微微一惊,快步走了进去。 御书房里间,满目疮痍。 地上杂七杂八的满是碎瓷断玉,板凳茶几倒得乱七八糟,砚台砸得断成数块,墨汁撒得满地都是,书本宣纸更是呼呼啦啦扔了满地。 项草葆就喘着大气站在书架边侧,等回复了一些力气又野蛮的抱起书架用力一推——“轰隆”一声书架轰然倒地,顿时书架上的书本搁笔花瓶墨砚等等全部砸在地上,又是乒乒乓乓一阵破碎声。 “皇上。”万俟枭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唤道。 “?”项草葆转身,横眉怒目正要发火砍人,突然看清来人后眼睛瞪得滚圆:“你?你来了!——”正激动得要踉跄上前,突然又掀了旁边桌子暴躁大叫:“不对,你刚才喊什么?!你喊朕皇上!你混蛋!” “喊你草包!”万俟枭一巴掌拍上他脑勺。这小子大半月未见,怎的如此暴躁! “哎哟!”项草葆果然就一欠打的货色,被万俟枭一巴掌刷下去顿时清醒了许多,欢喜的一把抱住万俟枭,举起来转着圈又跳又叫。“你终于来看朕了啊——你怎么才想到来看朕呢——” “喂喂,你放我下来!有病啊!”万俟枭揪住项草葆的头发大叫。 话还没喊完,项草葆自己先转晕了,“咣当”一下抱着万俟枭两人齐齐摔在地上。 万俟枭正要发飙,转眼看见项草葆蚊香圈圈的眼睛,又噗嗤笑了起来。 地上的项草葆甩甩脑袋,嗅嗅鼻子,晕乎乎爬起来朝万俟枭怀里拱,一把抱住她的腰,忽然小狗一般呜咽起来。 万俟枭被这样毫无逻辑的变化弄傻了眼。这厮怎么情绪变化这么快,刚进门还暴躁得跟头斗牛似的,结果才几秒钟啊,就变成小可怜了? 项草葆死死抱住万俟枭的腰任她怎么拽都不肯松开,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万俟枭怀中,呜呜咽咽的说他这些日子不开心,这些日子每天过得跟囚犯一样,说他不自由,说他没人权,老被人欺负,说他来到这个地方之后就日复一日的感到烦躁难安,说他每天不砸点东西就难受,说他真的不想砸的,说他也不想杀人的,可是看到那些人的嘴脸,那些人不停蠕动的嘴巴,唧唧歪歪的说个不停他就心头起火,他不想当暴君的,可是真的很烦躁…… 项草葆抱着万俟枭的腰呜咽了整整一天。 万俟枭起初是安慰几句,之后听他一遍一遍的重复终于吃不消干脆也不理他了,任他抱着自己呜咽诉苦。最后一直在地板上坐了一整天,项草葆根本就不肯让她挪动一下,她一动项草葆就尖叫着摁倒她压住她抱着她不停的磨蹭获得安全感,这让万俟枭感觉很不自在。 三番五次下来,起初的不自在和拘谨过去以后,万俟枭也找到了规律。她拍着项草葆的背哄着,慢慢的思量着也觉得有些古怪。一段时间未见,这前后项草葆简直有如两个人一般。从前的风流倜傥桃花眼乱放电的桃色模样了不复存在,现在的他似乎有点神经质,一会心底难抑的暴躁,一会又忏悔,一会又可怜兮兮委屈压抑等各种情绪汹涌。他似乎,登基之后确实不太对劲。 一整天坐下来,万俟枭腿都麻了,可是项草葆就是不肯起来,非要抱着她一直哭诉他这些日子的痛苦。万俟枭眼见太阳就快落山了,她再不回去顾青城该翻脸了,于是她推开项草葆起身告辞。却没想到项草葆却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蛇一般尖叫起来,扑倒她解下腰带捆住她的手不肯让她离开。 他尖叫唤来御书房外守候的禁卫军,让他们严加把守御书房,严禁出入,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放出。 万俟枭皱眉,然后就听见外面壑兼王府送她来的管事和禁卫军近乎吵架的你来我往的厉声呵斥。听着威胁越来越多,外面双方间火药味越来越重,万俟枭怕他们真的动起手来,于是赶紧出声对外面的管事道:“王管事,我与皇上叙旧甚欢,所以想在宫中留宿一夜秉烛夜谈,明日一早即回,劳您回去跟郡王通报一声。” 王管事听得万俟枭发话了,琢磨了一下便领命而去。万俟枭和御书房外的禁卫军都松了口气。项草葆也扔了手里的佩剑。如果那王管事再执意带走万俟枭,他必定大开杀戒。 万俟枭被项草葆扣留,一遍一遍叙说他这些日子的难受苦恼,浑身上下都烦躁,每一个毛孔都透出暴躁的气息,心里就像有一口闷气堵着似的总想破坏性的发泄出来,却总是徒劳无功。他不想砸东西,可是忍不住自己的手;他不想杀人,可是忍不住自己的口,他越来越管不住自己的心,他很难受,很烦躁,很焦虑,很惶恐……可是这些负面情绪越多,他就恶性循环的越发的暴躁想破坏。 万俟枭由初时的不耐越听越凝重。这种症状,在历史上很多出名的暴君都有。野史中曾经载述,朱元璋就是这样的人。热症,心头总有一股无名火,不杀一个人不得以消缓。 想了想,她忍不住问道:“那你想不想杀我?” 项草葆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圆,跳了起来:“杀你?怎么可能?!朕想娶你都来不及呢!你待在朕的身边,朕觉得好安逸,心里的烦躁都减轻了好多。” 说着,他又跪蹲在地上,一把抱住坐于椅上的万俟枭的纤腰,圈着她的腰将头枕在她腿上,深深嗅了口气,蹭了蹭:“你真香……” 香?万俟枭心尖一颤,脑中灵光一闪而过。 正要细想,御书房外突然传来嘈杂的骚动声,紧接着一阵冷兵器拔刀声之后,就听见外面王管事扯大了嗓门的慌张喊声:“万俟姑娘,不好了!郡王,郡王他发病了!府中现在一团乱,总管请您回府主持大局!” 顾青城发病了? 万俟枭倏地推开项草葆站起身。“我有急事,先回去了,日后再来看你!” 她说罢匆匆离开。 顾青城怎会在这个时候发病?他会死吗?离弱冠天命越来越近的他,会不会就终结在这一次?他已经,只差最后一味药了!如果他的性命终结于此,那么,大楚新的局势命运又会走向何方? 万俟枭冲出御书房,就看见王管事的脖子被无数把雪亮的大刀架住。万俟枭一挥袖,冷硬强势道:“还不放开他!” 禁卫军被万俟枭这一呵斥,下意识的收了刀,放开王管事。放开人看着他们离开之后,众禁卫军这才回过神面面相觑:刚才怎么就听这个女人的话放人了? 万俟枭随着王管事驾马车离开皇宫,赶着夜色直奔壑兼王府。 【171】病发疑窦 万俟枭回到王府,进了松鹤园,就看到松鹤园里聚集了比平日多了两三倍的人,出出进进,场面混乱。万俟枭不悦的摆手将他们遣走,留下几个手脚麻利的伺候在外面,而后她就快步进了顾青城的寝居室。 寝居里面,围了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万俟枭顿时心头火起,怒斥着把他们喝退,只留下总管和几个伺候的小厮。 如果顾青城知道他发病被这么多人围着看,一定很难过。即使顾青城从来不说,可是她知道,顾青城是个骄傲的人。骄傲到容不得自己的一点缺陷暴露于人前,就如他从不肯在人前自己走路一样。即使只是跛足而已,都能让他宁愿坐在轮椅上不肯下来,可以想见,顾青城现在大发作被这么多下人看了去,该有多难受。 打发了这些人,万俟枭掀起帐子,看到床上的顾青城不由微微吃了一惊。 顾青城似是窒息一般面部青紫,身体微微蜷缩,四肢抽蓄,床榻边上吐了一地的秽物,嘴角溢出细细的血沫。他此刻已经陷入昏迷,四肢抽蓄的情况也减轻了,手指以极诡异的姿态鸡爪般扭曲僵硬,扳都扳不直。好在他呼吸微弱却渐渐平稳,好歹是熬过来了。 “万俟姑娘,郡王发病是和早上新调来伺候的小厮有关。那小厮并不知郡王身体忌讳,燃烬了焚香后没有及时清理,导致郡王突然发病。老朽已经让人将那小厮关起来了,等姑娘处置。”老管家在后面恭敬道。 万俟枭让人找回香炉,取出香灰闻了闻,并未发现什么不妥。除了有轻微的刺激性之外,这东西并不能跟什么些特殊药物混合生成神经性毒素。既然不是毒,那就只会是本身的病了。顾青城一身是病,传闻与他年幼受苦有关,可是…… 万俟枭再次看了看这症状,忍不住怀疑起来。四肢抽蓄,口吐血沫,于病症而言似乎不像是后天疾病,倒更像先天基因疾病。 难道是遗传病? 万俟枭忍不住转头问后面战战兢兢的管家:“长公主……就是郡王的娘亲,可有此样病症?” 管家下意识摇头应答:“并未听闻。当年长公主艳绝天下,能歌善舞,乃太上先皇掌上明珠,极其宠爱,从未听闻有疾之说。” 万俟枭点头,不是来自母亲,那就是父亲了。“那么驸马呢?可有此症?” 管家这才发觉万俟枭似乎此时追究这个相当不对劲。不过,他也没敢去问原因,只抬头看了万俟枭一眼又低下头愈发恭谨道:“老朽不知。只是能让太上先皇看中的爱女驸马,想是不该差到哪里才是。”这就是管家的圆滑式回答。他意识到万俟枭追问的话题恐怕背后牵连的事不是他能扛得起的,所以干脆含糊回答。一方面既是答了万俟枭的话,给出答案让她满意;另一方面又强调不确定的前提,也就是,如果真有什么问题也不能追究他的责任,他并没有万分肯定的回答。能爬上管家这个位置,确实是人精。 万俟枭却没有心思理会他的小九九,只心下沉吟起来。确实,如果真如管家所说,太上先皇最宠爱长公主的话,要给她选驸马自然是千挑万选的极品人才,绝对不可能万里挑一就选出这么个病货。那么后面的结论……可就震撼人心了啊。 万俟枭忍不住再次瞥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顾青城。他酱紫的面色渐褪,又恢复了一贯的惨白,轮廓间隐约可见当年南楚第一美人的影子,只可惜被一身病痛磨去了该有的绝色风华。 顾青城,到底不是顾驸马的孩子,所以那顾氏一族才闹休妻的吧? 顾青城这样的遗传病,确实来得蹊跷。 万俟枭拢了纱帐,带着管家出了松鹤园。松鹤园外,之前的家仆都齐聚在外面等候,万俟枭对他们一番恩威并施,再三警告封紧他们的嘴巴,然后才放了他们各自回去歇下。 夜色已经很深了,老管家见万俟枭要离开,赶紧拉住她:“万俟姑娘,青箬不在,新调去的小厮又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您看府中还有哪个伶俐点的可以调进去服侍郡王?” 面对老管家巴巴的提问,万俟枭心道这才是你急匆匆请我回来主持大局的原因吧?因为害怕再担起这个责任了,所以干脆把烫手山芋丢给她来处置,这个老滑头! 万俟枭将府中几个后园小厮挨个想了一遍,最后叹息摇头道:“还是我亲自来吧。” 老管家顿时松了口气般的笑逐颜开:“那真是麻烦万俟姑娘了。” 万俟枭摆摆手,又转头回了松鹤园。 顾青城彼时已经喝了药睡下了,床单也换了新的。万俟枭看看他半睡半昏迷间呕药汁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帕子给他擦干净,而后搬了张椅子坐在床头迷迷糊糊睡去。 睡了不多时,正迷迷糊糊间,就听见顾青城断断续续的声音“水……水……” 万俟枭揉眼睁开,就见顾青城不安的在床上扭动,额上出了冷汗。摸了摸,似是发低烧了。他一个劲的在叫水,万俟枭赶紧倒了一杯水,扶起他喝下。顾青城人是半昏迷的,可是喝水的本能还在,煞白的嘴唇一碰到杯沿,就咕咚咕咚的拼命汲取水份,不多时就把一杯水全部喝下去了。 万俟枭服侍他躺下歇息,看了眼床上低烧昏迷的顾青城,万俟枭用被子把他盖得严严实实的,才又在椅子上睡过去。真是没想到病发后还连带的引发其他的病症,顾青城这身体确实透支,早该报废了。 迷迷糊糊的抱怨着,床上的顾青城又不安分起来。 “侧……侧……” 万俟枭揉着眼睛再次起来,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家伙是故意的是故意的是故意的吧?每次一到她要睡着就把她弄醒! 万俟枭含恨的拎起顾青城,把他侧着摆放。娘的,自己病得连动弹一下的本事都没有,劳烦咱半夜不得睡给你折腾。万俟枭盯着黑眼圈无比的怨念。 谁知顾青城对万俟枭的伺候显然不满意,眉头蹙在一块,声音也越发的急了起来:“侧……侧……”他痛苦的扭转头,像是实在忍不住耐心了爆发道,“厕!” 万俟枭黑线了个。他说的,该不会是水喝多了,要如厕吧? 万俟枭看看病得毫无自理能力的顾青城,再看看床底下的夜壶,最后颤巍巍的伸出手,将夜壶提起来送到床上。她用力把顾青城掐醒,扶起来,用靠垫垫在他背后,然后把夜壶塞进被窝里,执手画手对他道:“你……唔,自己来。” 顾青城勉强睁开眼看她,额头满是汗珠。万俟枭尴尬的回视之。 两人大眼瞪小眼。 “要不……咳,你尿床吧……我明日帮你洗床单……呃,保证不让外人知晓……”万俟枭尴尬的说。 顾青城脸都绿了,惨白惨白的,白得发绿。他半瘫在床上,喘着气,满头冷汗,黑眸幽幽的盯着万俟枭。那眼神里的凶狠,万俟枭可知道。他是死活也不肯尿在床上被人耻笑的。 万俟枭头皮都快炸开了。难道还真要脱了他裤子,抓出那啥啥给他如厕? 万俟枭咽咽口水,心一横,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摸个小鸟儿吗!这厮不怕被人轻薄,她有什么好窘迫的!说起来她还占了便宜揩了油呢! 不过万俟枭到底没好意思掀了被子,只把手伸进去摸索。 在她摸到顾青城大腿根时,顾青城和他都忍不住一颤,然后两个人都诡异的红了脸,别开头。 顾青城仰靠在床头,大汗淋漓,眼睛直往上翻,几乎受不住随时要昏过去一般。最后他被万俟枭到处鼓捣折腾得憋不住了,用攒了好久的力气轻飘飘道:“外面……唤铭烟来……” 万俟枭这才一顿,顿时想起外间还有伺候的小厮,立刻烫了手一般缩回去,风风火火跑出寝居。这一天都没好意思再回来。 事后万俟枭还私下里偷偷恶趣味的想,顾青城会不会因此也有心理阴影,导致以后尿尿不畅?一想到叱咤风云的壑兼郡王会被尿憋死,万俟枭就忍不住掩住嘴角偷笑。不过似乎还挺幸运的,没有发生这样的事。之后几天顾青城的身子慢慢的好转了起来,于是两人也就不用再面对这样的尴尬了。 大约过了半个月,顾青城身体才渐渐好转了起来,万俟枭也上手了青箬的工作,不停的给顾青城进补,一天数顿营养配餐,居然把这厮养胖了一点。 当漫长的南楚夏季即将过去的时候,万俟枭遇到了甚久不见的老朋友。咳,是女儿和女婿。 那日她一早醒来,惊喜的看到床头的独立金鸡,以及在她肚子上滚来滚去的花花时,万俟枭惊喜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花花,团团!你们是来看我的吗?亲家呢?”万俟枭捧起花花,并让林团团飞到肩膀上,开心的抚摸它们油光水滑的毛皮。没想到花花和团团这么不远万里的追踪过来,来看望她?不知道是不是柳无歌带过来的,那么柳无歌人呢?还是这两个小家伙又离家出走来投靠她了? “吱吱!”花花抱住万俟枭的手指头一阵猛啃。原来是饿了,要讨吃的。 “坏东西!”万俟枭弹了它一脑门,笑骂着拉过一只果盘,找了一个黑布林丢给它。 花花和团团齐扑而上,一阵机枪似的狂啃乱啄。顿时果汁果肉满天飞。 饭后,万俟枭带着花花和团团拜谒此地主人顾青城同志,并申报留下它们的想法。让万俟枭疑惑的是,顾青城看到花花和团团居然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只是淡淡一笑,便点头应允了。 见万俟枭抱着花花团团玩得开心,顾青城心情也不错。就跟此时窗外的天气一样,万里晴空,白云悠悠。 他自然是不会告诉万俟枭,花花和林团团正是他让青箬特意去百草谷弄出来怕她寂寞陪她的。 【172】赠卿钗环 万俟枭也不是白痴大傻瓜,在花花和团团无故出现之后没两天,青箬就回来了,这其间的联系自然是很容易想通透。只是顾青城不说,她也不好硬贴上去感谢,反而落了下乘,所以只能把这份淡淡的感动埋进心里,对顾青城更好了一些而已。 晚上,她惯常的做了食补的药膳,给顾青城送过去。时将立秋,农事将迎来最关键的大忙时节,故而顾青城这几日都经常挑灯半夜,很晚才能歇下。万俟枭端着药膳进了松鹤园,顾青城的书房果然还亮着灯。 万俟枭跟门口的侍卫打了招呼,敲门入内。 顾青城正在桌前灯下蹙眉看一页折子,似乎入了神,连万俟枭进来都不曾察觉。 万俟枭在书桌上重重放下托盘,顾青城这才一惊回了神,朝万俟枭笑笑道:“辛苦你了。” 万俟枭把保温盅推到他面前,自己用巧劲夺了他手中的折子翻看。现在顾青城对她越发的纵容,宠得她没大没小的。而顾青城对此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去吃爱心夜宵,任万俟枭捣乱。 万俟枭快速阅读了奏折,是西南晋安使的折子,说是西南大旱,今年恐怕又要赤地三千,收成毁于荒岁。但是,西南晋安使又在末尾提到了一个奇异现象,在整个大西南地区,各地全都干旱,河流见地,大地龟裂,却偏偏有一个城镇降水丰沛,绿衣满眼,收成甚至比历年任何一个州府都好。 万俟枭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个城镇的名字:潞安。 顾青城见万俟枭放下折子,他也刚好吃完放下勺子。他揉着胀痛的太阳穴道:“各地干旱,却有一个地方降水丰沛,真是让人不得安生……”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万俟枭轻声接口道。 两人再次相视一笑,又想到一起去了。 当局者讲究帝王统御之术,怕的不是全体贫困,就怕大家都贫困却突然出现一个例外,这就会造成矛盾。现在西南地区全部旱灾,本可归结于天意,统治者可适当降低税收即可缓解百姓矛盾,可是现在却有一个城镇成了例外,那么,这个城镇就会成为所有灾区向往崇拜的偶像,倘若安分点还好,可若是一旦鼓捣什么妖言惑众的言论,恐怕会立马掀起一场暴乱,甚至农民起义。南楚这两年灾害连年,北有强秦虎视眈眈,已经经不起一场大型的内部起义了。 见万俟枭也跟着皱眉思索起来,顾青城轻笑一声,拽住万俟枭的衣襟,将她拽弯下腰来,抬手抹平万俟枭眉间的皱痕,笑道:“项草葆该忧心的事,你我掺和进去作甚?” 万俟枭被这家伙不负责任的言论说的噗嗤一笑。 顾青城指指外面灯火辉煌的帝都夜景道:“今夜是一年一度的祈丰节,祈祷秋收丰年,甚是隆重。一起出去看看?” “也好。”万俟枭扫了眼书桌上堆成小山的尺牍,点头应声。 祈丰节是南楚的本土节日,相当带有南楚风情。北方大秦重兵,南方大楚重农,经济民生上去了,商业自然的也相对发达。所以大楚可以说是经济当世领先。一路在夜市上行来,到处都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小铺,老人孩子,年轻男女随处可见,街头小贩们更是全体出动,摊位一个个紧挨着排得密密实实的,卖力吆喝。 夜色中,未婚的青年男男女女携手嬉笑而来,或吃了东西,或挑着首饰,款款携手依偎而去。南楚确实民风开放。 万俟枭推着顾青城的轮椅信步而走,四处张望,见到处都是张灯结彩,鼓乐铿锵,倒也觉得新奇。窄一些的巷子街铺都摆满了摊子,小吃古玩民俗套圈首饰胭脂等等的摊子,每个摊子前都聚集了不少人。而帝都主干道的大街已经被官兵正中拦开一条通道,百姓都身着彩衣站在路边观望。 万俟枭和顾青城因为前方人挤,倒也没能再靠近,只能远远的站在巷子口看着大街上一阵鼓乐铿锵,唢呐吹得滴滴哒哒,孔明灯一盏盏升起,挂着祈愿丰收的条幅,远远飘走。人潮一阵涌动,拦隔的官兵好几次被人群撞倒在地。随着鼓乐声越来越清晰,远处一队大花车在几头牛的拉动下缓缓驶来。开道的花车上,女子们头戴簪花,穿着红色银边窄袖小袄跳舞,手上绣帕随着欢快的乐曲甩得滴溜溜直转,一个个笑得人比花娇。几个戴着大头套的善财童子不断朝两边的百姓招手,手中的元宝形松子糖四处撒开,引起一串争夺。 第二辆花车是百花仙子,各色的衣裳在夜色中飘飘欲飞,她们在宽敞的花车上舞蹈,紫钗玉环,美不胜收。 紧接着第三辆是圣女,高高的花车上再搭出一个更高的三丈高台,十几米的高度,众生只有仰视的份。高台上,花车四角都竖起杆旗,都是圣慈对联,圣女一身白衣,站在高台自上,从净瓶中用杨柳枝沾圣水洒下,代表的是天赐的甘霖水。许多幼童被父母举得高高的等着迎接甘霖水赐福。 圣女花车缓缓过去之后,是一辆船型的杂耍花车。上面全是各种杂耍表演,踩高跷的媒婆,操纵六个傀儡的傀儡师,喷火的游艺师,头上顶着七八个碗、手上托着十几个竖立碟子、脚底下还踩着独轮车的杂耍师,十八罗汉重重叠起的通天塔,一个红衣小姑娘一翻身脚下几个借力,居然一跃到了塔尖处,朝众人拱手拜礼,顿时引起一片叫好声。 最后一辆花车迎来的就是丰收之神的神像。每年这个祈丰节会新制作出一尊金身像,在花车上开光,出来接受众人的祈祷,向大众赐福,然后被认为这就有了神的灵气,新建一座庙台供奉香火。 热闹的花车队伍过去,夜晚的人群亢奋起来。隔道的官兵也收工去巷子里吃馄饨了,人群欢欢喜喜的追着花车而去,也有的牵着手逛街,享受难得的一次狂欢夜。 万盏灯火照亮了这个繁华的帝都,万俟枭看着都不由有些失神。远处皇宫只是一个遥远的背影,一重一重的豪宅远景,一盏一盏的灯火,勾勒出夜晚的盛世繁华。 手被人拉了拉,万俟枭下意识的弯下腰去听顾青城的吩咐,头上却被人快速的动了一下,插上一枚钗环。 万俟枭一侧头,就看到顾青城带笑的眼眸。她脸一红,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是一枚玉质的钗环,雕的应该是单尾衔珠展翅凤凰,下面是用丝绦缀的一粒圆润的珍珠。不是什么上好的玉质,应该是临时在街边摊子上买的。送她极品的钗环她必不会要,但这样廉价的东西,若强硬退还又反而矫情。 “谢谢你的药膳。”顾青城轻声笑道,给出正当理由。 万俟枭本想拔下钗环还给他的手只好停下了。顾青城给了感谢的正当理由,让她反而却之不恭。被顾青城灼灼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万俟枭只好干咳了一声道:“我们回去吧。” 顾青城淡淡一笑应了。 两人回了壑兼王府,青箬已经在门口等候了。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红了一下脸,然后各自朝一边别开头,假装跟对方没什么,希望青箬大人不要误会。 青箬悄悄翻了个白眼,万俟枭头上那钗环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壑兼王府,这样廉价的民间物色,必定是街头情动应景买了定情的。还装!哼,装吧你们! 祈丰节过去,南楚朝堂上也把秋收的事情提上议案。自然而然的,西南广大地区的干旱事情也引起了朝堂争议。一方认为,潞安有问题,为防微杜渐,必须打压;另一方面认为,潞安这是有福神庇佑,必须供奉。双方吵得不可开交。 项草葆龇牙一笑,锐利的视线转向顾青城:“壑兼郡王,你看如何?” 顾青城胸中有乾坤,坐在椅子上镇定道:“臣认为,此事蹊跷,事关重大,当详加追查。” “好,壑兼郡王乃我大楚第一智者,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务必给朕查清楚回报!朕等你的结果哟!”项草葆朝顾青城露出得意的笑容,再次不容他拒绝,重音强调道,“一切为了大楚!就有劳你了!” 日前他跟顾青城再次提议要娶万俟枭,却又一次的被严词拒绝了。他心中烦躁愈盛,干脆就借此机会刁难他,把他踢出帝都,然后没了这厮的阻挠,万俟枭还不任他娶进宫来? 顾青城面色严肃,这让项草葆终于有了点报仇的快感了。顾青城正色接旨道:“臣遵旨。” 项草葆心中大喜。“爱卿打算何时出发?西南偏远,郡王辛劳了!” “皇上严重了,一切为了大楚!举凡危害我大楚的事,臣绝不容许!臣明日就出发离京南下!” “好,赐君西域快马一匹,御赐尚方宝剑一把,可调集驻军,允许先斩后奏,望郡王一定还朕一个平定的大西南。” “遵旨!” 早朝散下,众臣子都暗暗觉得奇怪,皇上明显是在刁难壑兼郡王了,怎的郡王这次没给他点颜色,反而这般敬重他了?壑兼郡王什么时候这么好欺负了?难道另有深意? 次日一早,皇宫御书房再次被砸得一塌糊涂。 项草葆指着探子的鼻子大骂:“你说顾青城把莫绮潇带走一道南下了?!这个混蛋!”又是乒乒乓乓的桌子被掀翻的声音。 感谢唯我独艳滴3颗大钻钻 ̄ ̄感谢夕遥滴1颗大钻钻 ̄ ̄感谢夕遥滴2朵小红花 ̄ ̄ 么么! 【173】西南神教 “我们订这么多房间做什么?”万俟枭吃惊的看着顾青城手上的一大把钥匙。 “摆脱跟踪。”顾青城随手指了一间,让万俟枭推他进去。 这次南下,顾青城破天荒的没带贴身小秘青箬,这让万俟枭疑惑了很久,一直到发现有人跟踪才明白顾青城是为了最大程度的降低被盯梢的可能性。三个人的目标到底比两个人的要好找太多了。不过顾青城自然不会跟她解释的是,他是故意的,好不容易骗得项草葆给他名正言顺出远门游山玩水的机会,他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二人世界时机呢? 客房里,顾青城在轮椅侧边抽出一个小屉来,里面都是些瓶瓶罐罐。他飞快的给万俟枭涂涂抹抹,而后丢给她一套衣衫:“换了。” 等万俟枭换好衣裳出来,已经变成一个浑身散发着脂粉香味的风流小倌。再一看顾青城,竟然也相应的变成一个三角眼满口黄牙的纨绔子弟。 “你的脚——”万俟枭还是忍不住问道。 顾青城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酒壶往身上泼了一大半,而后将重要物事都收起来包好,塞进腹部衣衫内,顿时就变成一个大腹便便的丑男了,还是醉醺醺深浅不稳的。 这时,外面走廊传来女人的惊叫和男人的怒斥声,以及一连串的道歉声。万俟枭和顾青城对视一眼,跟踪的家伙上来了。 顾青城是料准这些跟踪的人不可能立刻跟在他们后面进客栈,一定会驻足略等片刻,避免跟他们打照面,所以他就利用这个机会,订了一大把的客房钥匙,且不要店小二引路,这样随机概率的选择一间客房,等那些人得知这情况,只好上来一间一间的找。而他们就有了足够的易装时间。显然这几个跟屁虫的运气不好,碰到了入住有别的客人的房间,平白挨了一顿臭骂。 等他们被骂得祖宗十八代都抬不起头来的时候,那屋里偷情的男女终于放过他们。他们赶紧继续往别的屋子一一探看,却小心了许多。这时,走廊里走过来两个男人。 几个跟踪者下意识的扫了一眼。是个大腹便便烂醉如泥的纨绔子弟,酒气熏天,全身的重量都挨在身边一个瘦小的小倌身上,压得那小倌左摇右晃,杨柳小腰直摆。在他们的视线触及那两人时,那纨绔子弟突然朝他们一笑,露出一口烂黄牙,眼睛也亮了起来,伸手就朝他们抓去:“美……美人儿……呵呵呵” 那几个跟踪的人顿时一阵反胃,逃得比鬼还快。 万俟枭扶着顾青城出了客栈,两人租了一辆马车继续南下。如此,朝廷派来的跟踪者算是被甩掉了。终于恢复自由的两人世界了。 顾青城是个谨慎的人,沿途为了避免跟踪,还换了三次马车,易了两次妆容,扮成不同身份不同阶级的人,顺利的来到大西南。 到了潞安城附近的一个小镇,顾青城没再加把劲赶路立刻到潞安城,而是和万俟枭扮成一对逃难的老年夫妇,赶着牛车,载着所有的破旧家当在小镇居民家投宿了一晚。 万俟枭终于见识到,所谓不可仰及的神人其实并不神,只不过他想的,做的,侦查的比一般人要多得多而已。 顾青城扮成一个步履颤巍巍的古稀老头,背驼得很,耳朵也不甚好使。老年人有个特色,就是唠叨,顾青城更是把这个特色发挥到了极致。从投宿吃饭开始,就一直跟投宿的这户农家叨客,从感谢人家到他们俩老夫妻背井离乡逃难,又说到这大西南的荒年,连一路上饿得不行偷了个玉米棒子被人追赶了半天的事都说得有声有色,惊险万分。最后说得连万俟枭都以为他俩真的经历过这些似的。 户主一家是种地的,自然对此自然也深有感触,不觉也应声:“是啊,现在拿个苞米都有人计较半天,以前别说一个,就是借掉一垄地的苞米也没人说啊。” “哎……都是灾年惹的祸啊!”顾青城小老头捶胸顿足。 万俟枭有点想笑,却还是作出悲伤的表情来,用帕子捂了脸偷偷的笑,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户主一家还以为这对老夫妻真是遭了难了,这么大年岁了,还要背井离乡出来逃荒,也难怪老妇人哭成这样了。户主家的婆娘安慰道:“老姊姊,也勿伤心了罢,到了这里就好啦。再往前面一点就是潞安了!那里啊,有神灵保佑,每个月都有雨水,再也不会出现你们那半年没滴水的苦头啦!”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万俟枭哑着嗓子做出老太太的声音哽咽道。还特虚假的用帕子擦擦眼角。 顾青城连忙拉住户主的婆娘追问:“大妹子,你们这神灵真的灵验?我们那也有龙王庙,就是拜了好久都没用啊。连生祭都用了,还是没水啊。后来村里二愣子有个远房亲戚寄了信来,说是这里有个神灵,灵的不得了,下雨跟撒尿似的,唰唰的,所以我们那好多人不远千里赶了过来,就是巴望着沾点神灵的福泽呢!” 万俟枭听见顾青城居然这么粗鄙的把下雨比喻成撒尿,顿时嘴角都笑抽了。于是为了不露马脚,又把头埋进帕子里“假哭”。 “这里的神灵他不是龙王爷。”户主似乎有顾忌,本来不想说,但是顾青城那粗鄙的比喻确实让人想笑,于是倒也插话了。他朝窗户和门口看了两眼,压低声音对顾青城道:“那是一个神教。” 顾青城和万俟枭对视了一眼。 顾青城又插科打诨继续套话,可是户主却怎么也不肯再说了。说是等他们去了潞安就知道了,他此时说多了要遭天谴。最后顾青城和万俟枭只得作罢,待纳凉结束后就去了主家挪出来的客房睡下了。 次日一早,顾青城硬是塞给了主家几钱银子,赶着牛车载着满当当的家具,带着万俟枭往潞安过去。 进潞安城前,顾青城跟万俟枭再次变装。这次他们摇身一变,变成一对神仙眷属,男的俊女的俏,一个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一个是人间仙女色倾城。两人租下一辆豪华大马车进了潞安城,但是顾青城却并没有立刻去着手打探神教的事迹,而是乘着马车在城里转了一圈之后,又聘请了一个当地人作向导,带他们玩遍这个旱地绿洲的神仙城池。 万俟枭虽是不明所以,却也配合着跟他打情骂俏把潞安每一寸土地都游历了个遍。每到一处地方,顾青城总要下车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还不时破坏环境在树上刻个XX到此一游的字留念。这让万俟枭觉得很无语。 一连十几日游下来,万俟枭敏锐的发现他们被人盯梢了。她在车上拱拱顾青城,顾青城点头示意知道。万俟枭还想说话,顾青城一把揽过她,在她的惊呼声中贴在她耳侧低声道:“明日诈死换装入城。” 万俟枭小耳朵颤了颤,脸上一红立刻安静了,乖巧的点头应声。他刚才贴她那么近,还她还紧张了一下呢。 顾青城看她装乖的样子,邪恶心起。他也是个口技变声的好主,他按住喉咙一侧,模仿万俟枭所扮女子的声音娇喘吁吁道:“唔……唔唔……啊,你好坏!” 万俟枭愣了一下,然后倏地脸大红。这厮在调戏她调戏她调戏她调戏她! 不过万俟枭也是个不服输的,她两手顶住喉咙,发出顾青城所演绎的男子声音:“啊嗷!要断了要断了!娘子快松脚,不然要太监了!我知错了!啊不!——”惨叫声惊天动地,连外面的车夫和导游都忍不住问了句:“小相公你没事吧?要不要叫大夫?” 车厢里万俟枭挑眉,给了顾青城一个挑衅的眼神。 顾青城哭笑不得。怎么就惹上这么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女人呢? 果然,下马车时,车夫和导游都神色怪异的盯着顾青城下面看,仿佛看穿了他布料后面的小鸟儿被踩断了蹂躏烂了一般。 顾青城拽着万俟枭逃也似的闪了。 晚上,顾青城把导游的帐结了,表示要离开了,并给了十两银子的赏钱,大方的出手让导游惊喜交加,非要送给顾青城一副祖传的治疗那个不行的药,弄得顾青城哭笑不得。 两人在客栈宿了一夜,隔日一早就乘着马车离开。 在出了潞安不久之后,就碰到山贼打劫。山贼在外面喊打劫的时候,顾青城看了万俟枭一眼,轻声道:“来了。” 他们俩心里都有数,这伙人不是山贼,不过是借了山贼名义好办事的某神教灭口来了。他们这些日子大张旗鼓的四处巡视,无非就是为了吸引某神教的注意力,然后试探他们的根底到底有多深。如此看来,这伙神教尚在发芽阶段,所以对隐蔽性要求很高,即使知道他们根本没探到什么重要的东西,却还是为了以防万一选择灭掉他们。 如此一来,要拔除这个尚在萌芽阶段的神教,应该不算太难。顾青城等着时机,就在车夫吓得滚下车慌忙逃跑,那群山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顾青城抬手一根银针射出去扎到马屁股里。骏马吃痛,人立而起,嘶鸣一声就发狂的冲了出去,没有方向性。 失控的马车横冲直撞,“轰”的一下马车车厢甩撞在路边大石上,砸碎溅起无数的木屑。骏马被震得晕乎了一下,然后甩甩头又胡乱狂奔了起来,踏过一个山贼,马蹄得得飞快的跑远。 眼看着猎物要逃出猎杀了,领头的人不慌不忙拿出弓,点起一支松油火箭,“嗖”的一箭射到车厢上。这才看出,那马车显然昨夜被人动过了手脚,被浇过大把的燃油,这火箭一上去,立马就“轰”的一声烧成一片熊熊大火,发出了噼啪的炸裂声,变成一个马车火球被骏马拉着嘶鸣着奔远。 “走了。”领头的山贼老大阴狠一笑,带着一队山贼训练有素的打马飞骑离开。 路边的大石头后面,慢慢探出两个脑袋。 顾青城拱拱万俟枭,轻笑调侃道:“幸好我说早点跳吧?如果慢一点咱俩就变成烤乳猪了。” 万俟枭悲摧的诅咒:你才猪,你全家都猪! 【174】祭祀求雨 夕阳西下,斜晖脉脉,一个干瘪的小老头拼命的打着牛车哭着进城。守城的卫兵照例拦下检查,他们在车上检查,小老头一边哭一边大叫:“别碰着我家婆娘!她已经不行啦……呜呜呜” 旁边的卫兵看他哭得凄惨,还是好心的安慰了句:“别怕,小老儿,只要你心诚,你婆娘总会有希望的。” “心诚,心诚有什么用啊!我们老夫妻拜了三十年的菩萨啊!省吃俭用都供奉给菩萨啦!可结果呢?结果碰上三百年难遇的大旱灾,我们古稀待死的老家伙居然还要背井离乡的出来逃荒啊!……我婆娘一路上过来,眼看要进城了,还是倒下了啊……呜呜呜呜,我试了多少老法子都没用……我,我……这射娘贼的世道啊!”顾青城抹着泪眼直跺脚。小老头本来就颤颤巍巍的,这一跺脚更是脚下一歪,一跟头摔到地上。 一些没有怜悯之心的路人窃窃的笑了起来。这让小老头涨红了脸,又恼又恨,却不得发泄。 “好了,检查完了。小老儿,你若真是要救你婆娘,顺着大街往前直走右拐,有个杏仁医馆,老王大夫医术精湛,定能引你出苦难。”检查的卫兵跳下车道。 顾青城眼中精芒一闪,继而立刻一脸殷切期盼的模样:“真的吗?真的有什么神?我,我给各位磕头了,谢谢,谢谢兵爷!我,我这就找老郎中去!还是大城好啊,菩萨好,郎中好,人也好啊……”一个劲念叨着赶着往里面走。 进了杏仁医馆,王老大夫望闻问切,最后捋着胡须摇头。 “大夫!救救我家婆娘啊!求求您,求求您大发慈悲啊!”小老头扑着跪下,一把抱住老大夫的裤脚哭道,还一骨碌跪正了直磕头。 躺着装死的万俟枭瞄了一只眼,瞧见顾青城这厮唱做俱佳,真是感慨啊感慨,堂堂壑兼郡王,竟然给个名不见经传的庸医下跪,要是她可绝对做不来。 也正是顾青城这一跪起到了作用,王老大夫见他心诚,再次捋着胡须道:“老哥哥快快请起,虽然我王某医术平庸,不能救回你婆娘,可是,我杏仁医馆尚有一位神人坐镇,有他出手,定可以药到病除,起死回生!” “真,真有这么神?”顾青城老花眼眼泪汪汪,鼻涕一把。 “绝无假话。” “那,那有劳您了!我,我给您磕头!磕头!” “老哥哥快请起!”王老大夫扶起顾青城,然后拈着胡须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那神人脾气古怪,虽有神术,却一定要人家最宝贵的东西来做交换……” “这……”小老头六神无主。想了很久之后,颤巍巍的从前襟衣袋里摸出一些银钱,然后又从裤子内档里摸出一小包银子,最后把老太婆头上一根银簪也拽下来,都放到老大夫手上:“大夫,虽然……不多,但是,我,我们夫妻……神人要多少?我,我有生之年可以再做活赚钱来凑!” 老大夫还没答话,帘子后面突然传出一阵大笑。笑声震得屋顶上的灰尘簌簌直掉,顾青城小老头赶紧捂住耳朵,哎哟哎哟直叫,连“昏迷”中的老太太也不适的哼了几声。 笑声方歇,里面传出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医者,仁心也。我等自不会真见死不救,有违医道。之所以要你最珍贵的东西,不过是看你的诚心罢了。既然老先生真乃至仁至性之人,诚心一关已过,请进来就诊吧。” 顾青城面露大喜之色,忙扶了万俟枭进去。 而那神人果然也非比寻常,几针下去,半个时辰后,华发老太婆就悠悠转醒。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哭着抱住小老头:“他爹!……我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呜呜呜……” “老婆子!我们拜菩萨总算有保佑啦!呜呜呜” 老夫妻涕泪交加哭成一团。 哭了好一会,老头子赶紧按住老太婆给神人磕头:“快,给神人磕头,都是他救了你,救了我们啊!真是好人呐!神人呐!我们回去一定给神人供长生牌位,一辈子虔心供奉,没有您,就没有我们夫妻啊!” 万俟枭被顾青城强大的手劲按得一下一下的脑门撞在床板上,疼得龇牙咧嘴。她知道,顾青城这厮是在挟机报复呢。报复她刚才嘲笑他给人磕头的熊样,所以他小心眼的也摁着她磕,报复回来。这个小心眼的男人! “也罢,你等无须为我供奉牌位,如若真心向善,可入我神教,获得神教庇护,从此百病不侵,食有肉,穿有衣,老而有恃,垂拱天命。此世因果有循,万事皆有天神注定。尔等只要相信天命,真心祈祷,便可获得九世菩萨圣光佛佑,安享天命。” 老头和老太互相看看,最后老头弱弱的问了句:“大神,啥意思?” 大神装菩萨的嘴脸差点喷饭,他脸肌肉扭曲了一下,还是深呼吸尽量放平和语气道:“就是说,尔等如果想获得更好的善缘,可入我拜火教。” “拜火教?”顾青城喃喃重复。 “不行!”老太婆马上反对。 顿时神人和王大夫眼中杀气大盛。 万俟枭扮演的老太太没察觉到,还是一副倔强的样儿,揪住顾青城的耳朵训道:“你忘了我们逃难来这里的目的了吗?我们背井离乡逃难逃的是旱灾!我们是要来求拜神教的!” 而后万俟枭朝神人拜了拜,口中恭谨而固执道:“虽然神人救了我性命,可是实在对不住,我老夫妻二人是为了逃灾投靠神教而来。即使未能打探到神教消息,但我等也不能轻易背离信仰……” “无妨。”神人哈哈大笑,“我们拜火教正是神教的正名。” “啊?”老太太一脸呆滞。 “真、真哒?”老头子马上欢喜的抓住老太太的手,“老婆子听到没?听到没?是神教救了我们啊!快,快拜神教!拜神教!” 两个人念念有词的忙叩拜。 神人哈哈大笑,最后将老两口上缴的银子退还,并给了他们一本普度众生经以及两个刻着十二团火焰的小木牌牌。从现在起,他们就是拜火教的门徒了。 离开前,神人还告诉他们,拜火教每个月都有一次赐福求雨的祭祀活动,这个月的正好两天后举行,让他们也参加,早点得到火神赐福。 两日后,祭祀是在晚上对月举行。地点在潞安新休憩的广场上。 这一晚,万俟枭和顾青城看到了万人空巷的神迹场面。所有人,整个潞安城的人民,包括远近的居民,知府和官兵,全部聚集在广场上,口中念念有词的跪拜祭台上的神火。万俟枭和顾青城甚至看到了最初投宿的那户人家。果然是有意识的发展会员。可以说,他们这对老夫妻进城,从刚到外围靠近就被人发现并开始洗脑发展会员了。 广场造得够大,祭台在广场正中央,是一个凸起的舞台式模样,上面有大腿粗的铁链捆绑镇压,祭台上面,周围有十二台两人高的火炉,燃烧着熊熊烈火,中央是一个不深的凹坑,里面添加了特殊材料,火焰的颜色呈现祥瑞的紫色。于是所有人就对着那片熊熊的紫色火焰跪拜。 随着一阵鼓点慢慢响起,节奏越来越急促,突然“哐”的一声锣响,一切杂音都全部停止了,时间仿佛静止下来一般,连夜月飞鸟的声音的消逝了。 有司仪唱喏道:“请祭祀——” 然后飘渺的音乐远远而来,二十四个绝色仙姬凌空飘来,抬着一方白纱飘飘的舆轿。在快到达祭台时,舆轿白纱一动,一个全身白袍,脸也涂成白面的家伙用轻功飘了出来,一直飘上祭台。随着他落上祭台,底下一片跪拜祈愿声,众口一致,声音洪亮。 “请起——”祭祀声音很尖。 人群稀稀拉拉渐渐起来,这时边上有神教服务员开始发祭香。人手三根。祭祀手上也拈了三根巨香,对着众人举了举,而后转身对神火开始念念有词,待到所有人都拿到了香,祭祀一声大喝,三根香就在众人眼前自己凌空浮起,而后轰的一下落下,稳稳插在紫色火焰中。 底下众信徒自然又是一阵神呼。 紧接着司仪不断唱喏,所有人俺品阶,按等级一一参拜。最先参拜的是潞安的知府,而后是师爷高等捕头衙役等,再之后是官兵,卫兵,驻军,之后有一级教众,二级教众,三级教众……顾青城和万俟枭是六级教众。 全体参拜完之后,鼓声响起,一传十,十传百,广场周围的鼓架子全部开始打鼓,咚咚咚响得人心激动,而那全白的祭祀在紫色圣火前一阵狂舞,身形随着鼓声越跳越快,整个人简直就如风中明灭忽闪的烛火一般翩跹狂闪,最后随着一声齐齐的“咚”的重音鼓声结束,祭祀也在那一个音符中突然站定,有如艺术舞蹈一般美丽万分。 在众人又一番跪拜之后,祭祀才缓缓动了。他声音不复之前的尖锐,反而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以一种圣母神仙之姿声音圆润优雅道:“信徒虔心吾已收到,谨如各位所愿,三日之内,必定降雨,赐福潞安,福佑我民。” “圣母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门徒全部跪下大呼,振聋发聩,声音之强烈,比之前任何一次高呼都还要高上三分,所有人都扯着嗓子呐喊。 【175】私奔跳崖 “你觉得如何?”祭祀仪式之后,万俟枭问顾青城。 “看这天气,三日之内无雨。”顾青城摇头。身为鬼谷传人,天文地理都有涉猎,这天气艳阳高照,水汽缺乏,别说三日,三十日之内也根本不可能有雨水。除非,逆天而行。 顾青城眼神一凛,正色道:“那白面人能这么说,必定有他的依恃,我看不止寻常天地规律那么简单。” 万俟枭翻白眼:“他又不是天气预报,人工降雨他还没那个本事。” “人工降雨?”顾青城心中一动。 “就是用干冰……咳,反正是用一种化学物质,可以冷却对流层周围空气,导致水滴形成,降下雨水。” 顾青城豁然开朗:“你说得对!虽然你说的东西未必存在,但是当世,却有一种禁药是可以达到类似的目的的。” 顾青城小老头也拈自己没几根的胡须沉思:“通过掠过其他地方的雨水达到本地降雨的目的。” “掠夺水汽?”万俟枭皱眉,“现在各地都在干旱,再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 “这就是邪教的目的,让更多的人依附它生存。”顾青城脸色也严肃起来,“当务之急是破坏掉这些下雨粉。” “下雨粉?” “那种禁药的俗称。这东西一般在深山可采集,可是一座山岩上也采集不到一小碟,想要大规模降雨,没有三五车的量是根本无法做到的,就是说,邪教也为了这个阴谋花费了大量的心思和人力。相信如果将这一批下雨粉毁掉,他们十年之内都没那个能耐采集满第二批。” “就是说,我们只要毁掉这批下雨粉即可大功告成。”万俟枭眼睛一亮。打蛇打七寸,只要掐死了敌人的最薄弱处,就可以轻易的弄死他。 “如果是你,你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藏在何处?”顾青城问万俟枭。当务之急,是立刻找出下雨粉的所在。即使目标庞大,可是如果敌人有心隐藏,也并不那么容易轻而易举可以找到。 “如果是你呢?”万俟枭不答反问。 顾青城想了想:“设一个固若金汤的禁地,让闲人不得进入。而后派重兵把手,高手轮班坐镇,并设下大量机关埋伏,让居心叵测的人有来无回。同样规格的藏宝地必须多设置几个,真真假假,方可最大程度的削弱敌人力量。” 万俟枭黑线了一个,这厮果然狠毒。她清了清喉咙道:“你不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干脆把这批宝藏用麻袋装了仍在码头更安全吗?” 顾青城一愣,而后抚掌大笑。“彼时敌人都往重兵包围的禁地去了,码头的这些宝藏人人都道是待运的米粮,只要派两三个高手暗中看守一下就万无一失了。你厉害!不愧是万俟!” 笑罢,顾青城正色道:“如此一来,那下雨粉很可能就在最显眼却不容易被想到的地方——” 说到这里,两人都有了想法,互相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 “如此,我们晚上去祭台一探。” 待到夜色深沉,万家灯火渐灭,家家户户灭烛歇下,整个潞安城都笼罩在一片黑暗的沉寂中时,两个黑衣人鬼鬼祟祟的贴着街道巷子的墙壁,悄无声息的蹿到祭台广场。 此时祭台广场上没有一个人,空荡荡的广场一望无际,地面上深深浅浅的彩绘从局部根本看不出是妖兽图腾,万俟枭也是走了一大段距离才发现刚才那只是狐狸头人身的妖兽,下面一个是多头蛇面的妖物。 顾青城那边已经下了药迷倒了周围监视的明暗桩,他拉着万俟枭的手,两人鬼鬼祟祟摸到广场正中的祭台边上。 祭台这日没有点火,所以温度也并不高,两人耳朵贴在祭台边侧上,手指在上面敲了敲,声音笃厚。 “如果不是石板太厚,就是祭台真是实心的。”万俟枭论断。 “我来吧。”顾青城从小腿侧拔出一把匕首,在石板的拼合缝隙处一阵钻刨。能让顾青城随身携带的,自然都是极品中的极品,不一会,祭台的厚石板缝隙上就钻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眼来。 顾青城贴上去朝里面看了一眼,又伸进几个手指抠出一些,一番检验后点头确认道:“正是下雨粉。” “那如何处理?一把火烧了?” “不,火烧没用。下雨粉并不惧火,火烧只会发挥它掠夺雨水的功用而已。万物相生相克,下雨粉掠夺水汽,可是它最怕的也正是水,水一泼,就全部融化,消散于无形。” “那太好,我们这就去……” “什么人在那!”突然广场外围过来一火把,明亮的火光在黑夜中尤为醒目。一大队人朝这边走来。 “不好,快走!”顾青城拉住万俟枭,一个猫腰钻出老远。 “在那!有人亵渎火神了!”有人眼尖的看见了万俟枭两人,立刻大叫起来。 顿时广场就热闹了,周围的房舍一阵骚动后房间一一点燃烛火,拜火教教内信徒更是全部出动,追着顾青城和万俟枭不放,大有不剿灭他们不罢休的气势。 顾青城虽然腿跛,可是拉着万俟枭运起轻功逃跑速度也极快,飞燕一般在民宅屋檐上窜逃,或者跳下巷子胡同利用地形甩开追兵。顾青城对城中地形的熟悉让万俟枭大吃一惊,就仿佛他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一般。 城中的追兵越来越多,半夜被嘈杂声闹醒的百姓也多了起来。 这个城里的百姓全都是拜火教的信徒,故而万俟枭和顾青城原本游刃有余的逃跑一下子变得困难起来。人民的力量是强大的,一听说有人亵渎火神,顿时全民出动寻找那两个穿黑衣的蒙面人,搅得万俟枭和顾青城逃跑无门。 跟一个城的人为敌,实在太刺激了。 大约是跟无敌小强顾青城一国的缘故,万俟枭居然一点都没有从前一个人在枪林弹雨中独自逃命的镇定与紧张交杂的心跳感。她被顾青城拉着,就仿佛全身心信任他一般,跟着他一路狂奔,一边闪躲一边逃命,出了潞安城。 顾青城面色凝重,看准了方向拉着万俟枭直奔。月夜之下,年轻的男子拉着女子在树林间一路狂奔,后面是无数的火把长龙,嘈杂的声音叫骂着追赶而来。万俟枭对这一幕似乎有些恍惚,感觉就像电视上演绎的那些私奔的男女一般。 感觉……有点奇怪。 “在前面!他们往临安镇的方向逃跑了!”有人大喊起来,顿时七八条四处搜寻的火龙立刻方向一致的朝这边追过来。 身后追兵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还有得得的马蹄声。万俟枭不再被顾青城拉着跑,反而松开他的手,跟着他一道狂奔起来。可不能被这些疯子捉到,不然谁知道会不会被扔进火堆里烧死啊! 身后的小路上,马蹄声越来越近,万俟枭回眸一瞥,居然是拜火教的那些人骑了马,甩着套圈追过来了。 “呀!”万俟枭的脚下不慎被套住了!她因为冲力人就摔在地上,而后后面那个大汉就狰狞大笑着拽着套圈绳子往后拖。 跑开老远的顾青城立刻跛足回头,一跃而起,一掌就把那大汉从马上劈下,而后稳稳落身马上,一把拉住套圈绳子,把万俟枭倒提着拽上马,驾马飞奔。一切只在两三秒内的事情。等边上那几个拜火教徒反应过来,顾青城已经打马蹿出老远。 “射!弓箭射死他!”后面的拜火教徒大叫。 耳朵听着嗖嗖的箭矢声就过来了,飞蝗般的箭矢不断落在地上,马儿跑过的地方一路箭矢密集。如雨的箭矢大范围射杀下,顾青城闷哼一声,背后中了一箭。 “射中了!加油追!”后面的人精神一振大叫。 顾青城也知道在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抱住万俟枭,在胯下骏马飞快的速度中翻身一滚,顺利滚进路边的树林,而后拉着万俟枭上山,在树林中跛着步伐奔逃。 后面的追兵都是骑着马的拜火教徒,骏马一入树林顿时一个个全被树枝刮住,动弹不得。不得不抽刀砍断树枝,下马去追踪万俟枭他们。 顾青城拉着万俟枭逃得灵巧,后面追踪的拜火教众多得出奇,不多时居然火把光亮把整座小山头都给照亮了。所有人都在地毯式一一搜寻上山。 顾青城腿脚不方便,奔逃已经很吃力了,背后伤势又颇重,气喘吁吁的带着万俟枭逃命,最后一路逃到了小山顶上。眼见再也无路可逃了,要往下冲换方向,下面火把四周光亮上前,众拜火教徒狰笑着一点一点上来逼近。 顾青城和万俟枭一步一步往后退。敌人太多了!四面八方,人山人海! “哼哼哼哼,看你们还往哪逃!”领头的拜火教徒正是之前追杀他们的山贼头领! “我们誓死也不会束手就擒的!跳!”顾青城纵身跳下山崖。 万俟枭转头一望,顾青城衣袂翻飞落下。月色下看不清底下状况,只看到黑洞洞的一片,谁也不知道这山崖到底有多深。 万俟枭咽了咽口水。 “看你们插翅也难逃!”拜火教的头领恶狠狠的上前,手一挥,一声令下:“杀!”顿时后面的拜火教众就穷凶极恶的持刀飞扑上来。 万俟枭脑中一根弦突然崩断。她咬牙:也罢,就相信顾青城一次,将性命托付给他了!顾青城那么爱惜性命的人,没道理不做任何反抗就直接选择跳崖,所以……且相信他一次! 万俟枭咬牙跟着跳下。 耳边呼呼的风声下坠中,万俟枭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顾青城这厮,不会真的是要玩命跳崖吧? 心中突然有点后悔。 就在这时,突然身体一重,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脑袋一冲,一片浆糊。再抬起头,映入眼中的,就是顾青城的微笑。 原来,这山崖底下还有一个不大的凸层。 【176】蒙混过关 许久之后,万俟枭才从刚才风声呼呼的下坠中找回消失的声音:“你,你怎么知道这里会有?” 顾青城分明是第一次来这大西南这潞安城吧!怎会,如此的熟悉!熟悉到几乎跟自家后院似的! 顾青城放下万俟枭,微微一笑:“有心察之,自然知之。” 万俟枭这才明白,这厮真的就是个怪兽。居然就在那之前的游览潞安城时,就已经把潞安城的每一寸土地都观察遍了!今日之所以能虎口逃生,全靠了他左绕右拐对潞安的熟悉程度。若不是他一直带路钻胡同跳房檐逃跑,今日只怕他们就要被抓去祭火神了。尤其现在的这层崖下凸起,恐怕就算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也未必能发现的。顾青城这厮,真是小怪兽一枚。 万俟枭遇到强手忍不住心中暗暗比较了一番。如果是她,有心探查逃跑道路的情况下,也确实能做到这一点,只是要像顾青城这般一边游玩一边精细的一一记下,确实难以做到。顾青城,简直妖孽得不像人类。 万俟枭看顾青城的目光带了几分佩服,和几丝探究。 顾青城生了火,盘膝席地而坐,正脱了衣服给自己后背的伤口包扎。收到万俟枭探究的目光,他浅浅一笑:“事物反常而为妖,你无须怀疑于我,我和你一样,有鼻子有眼,也未见三头六臂。不同的,也只是我想得比较多罢了。别人想一步,我则会前后思量三步,故而凡事皆抢人先,如是而已。” 万俟枭看看他,最终僵硬迟疑的点了一下头,认可了他的说辞,走到他旁边坐下。这世上确实是有一些思想能力超过常人,大脑容量也非常人可比拟的人,这些人,被称为天才。 顾青城简单包扎好伤口,在边上那堆衣服里摸摸,奇迹般的摸出一个油纸包,是一只鸡腿。再摸,还有两个花卷。 万俟枭目瞪口呆,这厮,果然是走一步想三步的人啊,连这个都准备好了。只是不知道有没准备牙刷睡袋手电筒钢筋锅? 顾青城将鸡腿和一个花卷放到万俟枭手上道:“吃吧,吃完了上面还有人,我们等他们离开再回去。他们追我们不得,必定还会暗中检查一番。我们还得小心应付。这些人,心思多疑得很。” “哦?说得你跟他们很熟,经常打交道似的。”万俟枭嘴里鼓囊囊塞了个鸡腿,一挑眉。 鸡腿的油渍顺着嘴角滑下。 “噗”顾青城一笑,嘴里的画卷就飞了出来,掉进了火堆里。 万俟枭伸手摸摸嘴角,也发现了这么个尴尬。她有些恼羞成怒的瞪他。 顾青城笑得更欢了,白瓷一般的胸脯笑得直起伏,连素来惨白的容颜都染上一丝丝的绯色,哎哟哎哟揉着心口直叫唤。见万俟枭面色不善,他狡猾的赶紧投降转移话题道:“如何能不熟呢,老相识了!不然你道我为何亲自来这一个区区潞安小城?……这大西南的一块,本就靠近南疆,乃是吕氏一族的控地。吕氏自从灭国之后,就隐身匿迹,四处潜伏伺机作乱。这潞安的邪教,正是吕氏的又一次阴谋,妄图颠覆我大楚统治!” “吕氏?沛县吕氏?”万俟枭神色古怪。 “历史悠远,无详可考,不过也差不多便是那一带了。因其氏族被预言不忠,故被秦帝驱逐南放,落于南疆生根。后我先祖霸王创万世基业,仍是相信大秦先祖皇后预言,故而下令,吕氏一族永世不得入朝,男不能为官,女不能为妃,永世流放南疆。虽后辈不能明其意,却代代传承,人人遵守此旨。不得不承认,吕氏一族也确实真有天命所护,确如预言所向的那般生命力强韧,在这样的打压下还是百年延续,甚至在五十年前太上先帝时嚣张的立大汉国。虽然最后还是被打压下去了,但是吕氏一族并没有死绝,他们的野心始终不曾消淡过,甚至更加强烈,一直蠢蠢欲动妄图复国。这个姓氏的族群,被我们所能想象的还要坚韧。可以说,南疆吕氏一日不灭,南楚和北秦就一日不敢称高枕无忧。” 顾青城后面的评价万俟枭没怎么听,她的心思,已经被吕氏和大汉吸引过去了。这个世界里,刘邦是老早被诛杀的,那么大汉吕氏其实就就是吕雉那一脉的传承后人。如果不是大秦先祖皇后改变了历史,那么,吕氏一族才是最后一统天下的大赢家。 也难怪秦楚两国都如此忌讳他们,打压他们了。 他们忌讳的,不是吕氏,是天命。 没有人能接受自己到手的皇朝到头来却是注定要给别人的说法。所以秦朝放逐吕氏,南楚打压吕氏,只是为了消灭这个顽强的被命运之神眷顾的族群。 大约是因为知道历史本来的真面目,万俟枭此刻似乎对那些邪教又有些同情了。这个悲哀的族群,只能在无尽的防备与打压中挣扎求生,却不知明天又会如何,是否真能等到那传说中的天命。 “你在同情他们。”顾青城止住了笑意淡淡道,面上也看不出喜怒。 万俟枭默默的吃花卷,沉默。同情什么的,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这个邪教妨碍了统治者,所以注定灭亡。弱肉强食,这也没什么好说的。要怪就怪时空不争气,空降了那么个太祖皇后,把好好的历史给打乱了,本该一统天下的大汉皇朝,盛世繁华的汉室王朝,却成了一窝流寇,被人追着满世界剿杀。 当最后一块花卷下肚,万俟枭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走吧,上面的人都走光了。” 当顾青城和万俟枭换下夜行衣,又变回两个老头老太的时候,夜晚的拜火教巡查队过来了。快得让人措手不及。他们每一个信徒都登记了花名册,只要按着名册一个一个找就可以了。而万俟枭和顾青城这样新来的信徒自然是严加搜查之列。 是万俟枭开的门。 “咦?官爷?两位官爷这是……哎,两位官爷怎么进来了!”万俟枭一开了门,两个官衙打扮的不快就冲进了屋子。 “你家老头呢?”其中一个捕快踹了万俟枭一脚,万俟枭立马哎哟哎哟的抱着肚子蜷缩起来了。 两个捕快对视一眼,立刻就要再往里面屋子冲。 “我家那口子在拉屎呢!老头子吃坏肚子了,别臭着两位官爷!嘿嘿”万俟枭赶紧爬起来叫道。 两个刚要掀门帘的捕快闻言立刻烫手一般扔了门帘,手掌在鼻子前直扇:“臭死了臭死了,叫你老头快出来!上面要查人!” “是是,这就叫他。哎——老头子,你快些屙屎啊,官爷们都等不及了!” “什么等不及了!老子又不是赶着吃屎!”两个官衙顿时暴跳如雷。 万俟枭一脸说错话恍然大悟的模样,连连道歉,又对里面重新喊道:“哦哦,你快点出来,官爷说他们不要吃屎了!” “妈了个巴子,你个乡巴老太婆会不会说话!老子不吃屎!你听懂没啊!”两个官衙脸涨得通红,气得厉害,一口钢牙都快咬碎了。 “这……”万俟枭一脸老太太被弄糊涂的样子,一头雾水的一摊手:“官爷,您到底吃是不吃啊?” “吃,吃你妈个屌!”两个官衙气疯掉了,对着万俟枭一阵喷口水狂骂。 万俟枭傻乎乎的看他们,任他们骂,一脸莫宰羊。 “吵死了,王五李四,你们还没查好啊!”门被人一推,又进来一个官衙。他一看里面的情况,转头问破口大骂不想停,脸气得通红的衙役:“搞什么?这个老东西抗令妨碍执法?” 万俟枭连忙摆手辩解:“没有!老身怎么也不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啊!官爷,他二位大爷在讨论要不要吃屎……” “吃……吃什么?”新进来的官衙傻了眼。 “吃你妈逼啊!你个老东西想找死是不是!打死你!”两个官衙暴跳如雷,举起官刀就朝万俟枭打去。 万俟枭哎哟一身“被打中”跌坐在地,哎哟哎哟的哼哼着爬不起来。一边装受伤一边痛哭道:“我老夫妻大老远的跑过来投靠神教,却没想到到了这里福气没享到,还是被人欺负……不是说有神灵庇佑,此生福泽无边了吗?怎的我就这么可怜哟……我全心信仰的神教喂……” 见万俟枭抬出神教,三个官衙面面相觑,显然并不想惹事,于是最后进来的那个官衙干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这户的老头儿呢?” “来了,来了……屙个屎的功夫这么多官爷等着,真是不好意思啊……嘿嘿,屙得时间有点长,让各位官爷们久等了……”顾青城驼着背,搓着手,乐呵呵的出来了,颤巍巍的一边往外走,一边手在屁股后面抠啊抠的,粗鄙的问道:“半夜来访什么事啊,官爷?……哎哟这泡屎哦,屙得P眼都疼啊……中午不该贪嘴吃杂粮饼的……” 几个官衙被他的恶心言行搞得面容扭曲,几度欲呕。还是最后进来的那个官衙赶紧摆摆手尖声叫道:“不要过来了!不要过来了!老头子,你且脱了上衣给我们看看你的后背就行了!” 后背?万俟枭心中一震。顾青城当时带着她逃跑,后背受了伤,被箭矢射中的,肩胛有伤口! 顾青城老头子憨憨一笑,然后在万俟枭越跳越快最后几乎静止的节拍中慢慢脱下了上衣。 “咦?”三个官衙一致出声。 他干瘪皱巴巴的驼子背后,黑红青绿几种颜色交杂,似乎扭曲成一大片盘旋条状物,却又看不甚清楚了。 “这什么东西?”终于有个官衙忍不住问。 “纹身啊!”顾青城老头子瘪嘴一笑,“老了,皮肤都皱啦,就看不出来啦!想当年,我拳打村东王秀才,脚踢村西朱矮子,头顶七斤大西瓜,一屁放倒牧羊娃,我老头子当年可是咱们村第一勇士!所以就纹了这么个青龙,雄壮吧?威武吧?老子当年天下第一,为了一个被抢的胡萝卜拿着烧火棍勇追歹徒三天三夜,最后追到他家成功夺回胡萝卜的故事不知道感动了多少代英雄儿女呢!虽然事后那娃子他娘觉得我做过分了,但是吧,我的一世英名啊,我的万丈雄心啊,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爆发了……咦,人呢?” “都走啦!”万俟枭扶门大笑。 【177】破敌逃亡 接下来一段时间顾青城和万俟枭都没再有所动作,该邻里串门子的串门子,该参加拜火教众聚会的参加聚会,喊口号还喊得比谁都凶。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拜火教频繁的活动渐渐少了下来,他们俩那日夜探引起的轰动效应也一点点减淡消除,人心又安定下来。随着日子一天天溜走,那广场上十二时辰不间歇巡狩的教徒终于也渐渐疲乏,慢慢松动了戒备,终于在高层的默许下疏松了起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万俟枭和顾青城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是夜,夜黑风高,朔月无光,寒凉的秋夜,刺骨的夜风嗖嗖的吹着,吹落几片早秋枯黄的落叶。几近两更天的秋季到底是寒冷得人牙齿都在磕磕打颤的,那些巡狩的教徒们大部分都回被窝里睡下了,剩下留守的也多缩在大衣里面打瞌睡,自然没有人注意到,黑黢黢的夜色中,一辆马车悄无声息的接近。 这辆马车没有车厢四壁,形式颇有些像先秦战车,后面用一块黑布遮住,只能看出高低起伏不知是何种秘密武器的轮廓。拉车的是两匹纯黑的骏马,马蹄和车轮上都包裹了细软的棉布,使得马车一路过来居然鬼魅般的没发出半点声音。 马儿忽然打了个响鼻,不远处的哨兵张开朦胧的睡眼抬起头胡乱望了一下,又低头睡下。 顾青城和万俟枭齐齐松了口气。马车潜伏在黑夜中,一点一点的靠近大广场,在挨着广场外围第一圈岗哨时,赶车的顾青城扯掉盖住马车的黑布,露出他们的秘密武器——踏板式喷汞! 这是顾青城和万俟枭共同发明出来的,或者说是由顾青城设计,万俟枭酌情指点创造出来的。这个喷汞的好处在于,可以用脚踩踏产生动力,将水箱里的水抽到喷头处,速度越快,喷出的水压越大。因为祭台下面下雨粉太多,光用水盆泼天知道要泼多少盆水,不说被人发现,光是端着盆子避开守兵来回跑,也能累死他们了。所以顾青城就用了十多天的时间折腾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可以一边策马狂奔正面与敌人周旋,一边用喷头喷水销毁下雨粉,两不耽误! 一切准备妥当,两个人交换了个眼神,万俟枭和顾青城互相换了位置。万俟枭坐到车头,拿起长鞭。顾青城站在马车后面,脚下开始慢慢的一下一下踩水车一般踩踏水汞。水汞慢慢的转动起来,水箱里的水也在汞压下抽了上去。 两人视线交汇,顾青城一点头,万俟枭策马扬鞭:“驾!” 黑夜中这突然的一声有如天外神兵,在空寂的黑夜中响得格外突兀,一下子把那些睡得迷迷糊糊的守夜教徒都吓傻在那,不知所措。 马车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黑箭一般的蹿进广场,直直射向那广场正中心——祭台。 “不好了!那伙贼人又来了!” “快!快去通知祭祀大人!快去通报长老们!” “天啊!他们朝这边冲过了来了啊啊啊啊——” “快围住他们!千万不能让他们靠近祭台!”周围顿时慌乱成一团,乱糟糟沸腾得有如一锅粥。 万俟枭甩鞭打马狂奔,三丈长鞭左右开抽清路,把拦路的教徒全部震飞出去,于是,夜色下,神鬼莫测的大广场上,一辆黑色的马车勇往直前,冲破重重阻碍直奔广场最中心点,祭台。而那马车所到之处,所有拦路的敌人全部化成泥塑左右两边飞出。 眼见冲到了大祭台处,骏马马上就要迎头撞上那高高的祭台,万俟枭猛的一拉马缰,骏马嘶鸣着刹脚转向,马车一个飘逸刹住。车后的顾青城顺势飞出,手中一长一短乃是御赐的尚方宝剑和他防身的匕首,两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在顾青城手中被运足了内力,朝着祭台砍去。几声金铁交撞的声音和巨石炸裂声之后,顾青城蝴蝶一般轻盈的翩跹飞回马车后,踏上水汞车哗啦啦极速踩踏,先前早已被抽到喷口处的水马上在快速强大的水压下喷了出去,直接从凿开的大洞中喷进祭台底下,那一麻袋一麻袋的下雨粉,以肉眼清楚可见的速度迅速瘪下去,腾起一片白色的雾状物。 “啊啊啊啊——我的神粉!!”得到消息急急忙忙赶来的祭祀见状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得令人发指,“快拦住他们!不,杀了他们!啊啊啊啊啊——” 周围混乱的拜火教众如同大悟一般回过神来,纷纷上前来与马车交手,妄图拽下赶车的万俟枭,停止这两人的破坏。 可是万俟枭哪能这么轻易让他们得逞! 她学了顾青城那一手疾射银针,两枚银针射入马屁,那两匹骏马立刻扬蹄嘶鸣,不受控制在广场上狂奔起来,顿时威力比万俟枭初期闯入广场还要厉害数倍不止,那两匹发了疯的骏马在广场中四处突破狂奔,又或者转着圈子跑,甚至还发神经去追着踩踏手无寸铁逃跑的教众,顿时把刚刚整肃起来的场面又搅得一团糟。 而顾青城就趁着这空隙喘口气,每次待马车又奔回祭台处时,就拼命的踩踏,喷出水压朝下雨粉喷水,那祭台底下的下雨粉就飞快的消失无形。不远处,拜火教的大祭司一路提着睡袍奔过来,眼睛都红彤彤的:“混账——我杀了你!——” 可是他还没跑到顾青城面前,就被发狂的骏马迎头冲上去,八只蹄子毫不留情的胡乱从他身上踩踏过去了…… 万俟枭回头,就看到后面那白袍飘渺的大祭司同志正以大字型趴在地上,身上都是马蹄印子,脸上和脚上还有两道非常明显的车辙痕迹…… 那大祭司缓了一下,刚要爬起来,万俟枭嘿嘿一冷笑,扭住缰绳强迫骏马转头,又一次毫不留情的迎头冲撞上去! 于是,可怜的大祭司,刚坐起来就又被“轰隆隆”的碾压而过…… 顾青城全力喷水,万俟枭赶着马车,不时用长鞭掀翻几个妄图拦截的教徒,遇到上武功好手鹞子翻身想俯冲而下抢夺车夫位置的,万俟枭一摁机关,马车周身“蓬蓬蓬”360度全方位射出暴雨梨花针,乃是顾青城特别为这些高手们准备的。 于是,一番冲撞后,广场上又多了很多伤员,到处哀鸿遍野。 “好了,水箱的水用尽了。下雨粉也所剩无几,剩下的也成不了气候了。”顾青城把最后一点水喷完,吁了口气,跳到万俟枭旁边,意图接过万俟枭赶马车的活儿。 哪知万俟枭玩上瘾了,往边上一让不肯给他。骏马就在万俟枭那缰绳一抖中又拐了弯,回冲过去。 那可怜的祭祀,满脸鼻血歪牙咧嘴的爬起来,还没走两步呢,“砰”的又被撞飞,而后骏马再一次从他背后挞伐而过。马车轰隆隆在他后背留下美妙的车辙痕迹。 那祭祀心中那个恨啊,“混……账,你是不是就跟……老子……噗……玩上了……”他口中喷血,恶狠狠的抬起头怒瞪奔远的马车。“老子迟早……把你们……噗……千刀万、剐……” 马车上,顾青城总算自玩疯了的万俟枭手中抢过缰绳,眼看广场上到处东倒西歪,而广场外面,黑夜中火把明灭亮起,不断有人群朝这边涌动,前军无力,援兵未至,正是最佳的逃跑时机。再迟一秒,都是一份危险因素。成败就就在此刻了。 “驾!”顾青城拨转马头,打马狂奔。 而那恶狠狠怒视他们的祭祀同志,就悲摧的瘫在地上,看着那跑远的马车突然又回过头来,在他的瞳孔中映出的倒影越来越大,最后再次在他的世界里轰隆隆的冲过。这一次,却是永久定格的一次了。 马车过后,他头一歪,翘了。一半是被踩踏的,一半是被气的。 顾青城赶着马车,极速在广场上奔逃,冲破三三两两围聚过来看情况的百姓,飞快的往城外冲去。 “不好了!祭祀大人被害死了!这些人是渎神的贼子!千万别让他们逃了!追!杀死他们!千刀万剐!”后面有人吼了起来,顿时整个潞安城都慌乱了,在拜火教的组织下,全城出动追杀他们。 顾青城赶着马车一路狂奔,似乎再次回到私奔逃命的那一夜。 万俟枭看着旁边神色严肃,打马狂奔的顾青城,觉得这男人真神奇,以一人之力对抗全城之人,还能逍遥法外,全身而退,难怪当世所有人都敬重他为神,把他排除在人力所及的范围之外了。秦羡说:你是没见过他,你若是见过他,就不会这么说了。狐清影说:壑兼郡王还活着,我可以忍,只要忍过这两年,天下就是皇上的天下。只有云裳说:不,你错了,他才是全天下最不完美,最残缺的人。 万俟枭的视线落到他的脚踝上,又迅速收回视线,只看着自己的脚。 “他们追上来了!我们弃车走!”顾青城拽住万俟枭,拉着她一起跳下马车。马车一空,顿时速度快了许多,更加飞快的一路下山而去。 万俟枭是被顾青城拽着跳车,行动难免不便,又没来得及做好跳车的心理准备,落地时脚下一崴,“啊”的痛呼出声,她的脚崴到了。 感谢喵了个咪滴的1颗大钻钻 ̄ ̄ 感谢brice滴2朵小红花 ̄ ̄感谢喵了个咪滴1朵小红花 ̄ ̄么么! 咳咳,关于本文结局,长美人思量很久之后决定,把结局一劈为三,改成三个版本结局。第一个是秦羡和顾顾的,第二个是云裳的,第三个是NP的。因为这次不想虎头蛇尾,结局只写个前后不搭界的莫名其妙在一起了事,所以每一个结局可能都会前后铺垫,延伸比较长,大家耐心等等。 【178】束手就擒 顾青城扫了眼后面追上来的明火,那些人居然又骑马追来,浩浩荡荡的火把有如天际俯冲而下的一条火龙,朝着他们的方向张口吞噬而来。 顾青城当机立断,背起万俟枭跳上路边的山坡,一跛一跛的侧坡下山逃生。他是一个跛子,上山还略略容易些,下山却是辛苦无比,更何况还背着崴了脚的万俟枭。 万俟枭趴在他的背上,抱着他的脖子,伸手帮他擦掉脸上缓缓淌下的汗珠,难得的温柔道:“放我下来吧。摘了蒙面巾,他们未必认识我,我又是个女子,他们或许只当我是个夜路百姓,不会为难于我。” 顾青城根本就不理会万俟枭这借口,仿佛没听见似的背着她继续逃跑。山坡很陡,顾青城跛足根本不适合下山的路,走起来格外艰难,还要惦记身后的追赶,不得不脚下加快速度。 万俟枭见他脚步越走越颠,心中知道他的跛足吃不消这力道了,可是顾青城这厮却倔强起来跟头驴似的,任她怎么哄他放手他却只当自己没带耳朵。万俟枭心中又有些暖暖的又有些酸酸麻麻的,更多的却还是怒气。她用力一把揪住顾青城的耳朵,大声呵道:“你放我下来!” 顾青城终于脚下一滑,连带着万俟枭,两人骨碌碌滚下山。 两人一路滚下山,下意识的捂住对方的嘴巴,防止对方受不了疼痛发出叫声。当他们撞在一棵松树上“砰”的落定时,清楚的听到山坡另一边大批的人马打着马鞭策马而过。两人更是死死按住对方抱作一团。 待到马蹄声慢慢远去之后,两人才意识到现在他们这个姿势有多不合宜。顾青城背撞在松树树干上,万俟枭跨坐在他腿上,两腿正好夹着他的腰。两人视线一接,大窘,慌忙跳起来噼里啪啦直整衣衫,有默契的对刚才的事绝口不提。 “他们现在去追马车了,最多一刻钟必然发现我们已经弃车而逃,必定会回来追。我们必须在一刻钟里能走多远走多远。”顾青城蹲下,强硬拽过万俟枭的脚,一边搓揉一边解释道。 万俟枭点头表示明白,没等她再说什么,脚踝上一阵骨头刺痛:“啊”万俟枭猝不及防,惨叫一声,疼得泪光闪闪。这男人,给她正骨之前不会说一声么!疼死了…… 万俟枭隔着闪闪的泪光,看到顾青城有点小得意的嘴脸,顿时明白这男人就是故意的!就因为先前她刚才在车上偷偷看了他的跛脚一眼!这厮也太小心眼了吧!! “虽然正了骨,可是脚还是使不了力……”万俟枭可怜巴巴的望顾青城,还假装坚强的挣脱他的手,试图自己站起来。 女人装柔弱对男人永远是最有效的招数,顾青城看到万俟枭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一动,手已经比脑子思维更快一步的扶住她,将她的重量都揽到自己身上,柔声道:“我们走吧。正骨是怕你因为奔逃耽误了救治,也跛了就不好了。” 万俟枭嘿嘿一笑,打趣道:“那不就刚好跟你名副其实一对跛子夫妇了么!” 话一出口,万俟枭就心中一惊。刚才气氛太好了,以至于她竟然得意忘形,戳到了顾青城的忌讳!连她多看一眼他的跛脚都会记恨的顾青城,现在她当着他的面说他跛子…… 万俟枭忐忑不安的去望顾青城。顾青城面色不变,只是突然的,他手上扶持的力道一松,万俟枭就一下子失去依靠的力量,一屁股墩跌坐在地上。 万俟枭心中暗道报复果然来了,看着旁边的顾青城,以为他会就这么丢下她大步离开时,顾青城又伸手把她捞起来,神色间淡淡的看不出作伪的痕迹,温和的对她柔声解释:“抱歉,刚才手滑。” 刚才手滑…… 顾青城这是在警告她不要太过放肆呢,下一次就不会是手滑这么简单了。万俟枭心中松了口气,大呼幸运,再不敢造次。不管怎么说,面对顾青城的话,在她没有绝对的全身而退的把握前,尽量不要跟他正面翻脸的好。这男人,深不可测不说,还有一些喜怒无常,说翻脸就翻脸。 两人一路静默,互相搭扶着往山下走,下了山,面临的是两条岔路。 顾青城仰头看了看天,此时,天已经近三更了,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他指着其中一条大路说:“这条可以通往莒南城,是我们预计逃跑的路线。只是,他们现在恐怕已经在此路上拦截了。如果速度够快的话,他们只怕已经顺着这条路往这边循来。而另一条,”他指指另一条羊肠小道,“这条通往潞安边沿的一个村落。” 万俟枭立刻道:“走小路!”迂回曲折,只要不被敌人逮住,打游击战,总有机会逃掉。 顾青城和万俟枭的想法不谋而合。两人立刻互相搭扶着顺着小路往潞安走去。 只是,他们低估了那些拜火教徒对找到他们泄恨的激愤心理。那些十数年心血被毁的教徒们狂躁的策马追到那马车,却发现人去车空之后,立刻拨转马头分路往回追。顾青城扶着万俟枭眼看那村落就在视线中了,身后传来得得的马蹄声。 万俟枭回头一看,一条火龙飞速接近。那些举着火把的拜火教众骑着马狂奔追来,在马儿的颠簸中,那些火把就如一条起伏游动的火龙一般朝这边游来。 “在那里!他们在那里!追!”后面的咆哮声一声一声叠荡,激起拜火教众的士气。那些人有如打了鸡血一般振奋起来,狂汗狂叫着打马追来。一时之间,那火龙龙头就被无限拉长,激动的教众放开速度奔了过来。 顾青城眼看逃不过这些人的追捕了,干脆把万俟枭往路边的田里一推,高高的庄稼立刻就遮蔽了她的身形。他转头就朝那些人扑去,一个饿虎扑食把第一个冲上来的人给撞下马,抢夺了那匹马,而后劈手多来一把鬼头刀,勒马转圈与那些围上来的人打起马上交战。 顾青城腿脚不好,在地上交战不占优势,所以干脆骑马开战。可是,即使他武功盖世,后面源源不断奔过来的火把长龙还是看得人心惊。 万俟枭跌坐在水田里,透过密密的庄稼看着那些拜火教徒前仆后继的冲上去死在顾青城刀下,却依旧一个个飞蛾扑火一般毫不退缩,心中不禁升起了一种类似担忧的恍惚情绪。 刚才顾青城真的是过急了欠缺考虑,本能的就把万俟枭推下田中了。可这样即使她暂时隐蔽安全了,却到底是没有保障的。刚才他就应该将她一道拉上马,虽然危险,但好歹她也是个使鞭高手,自然也是一份助力。 万俟枭心中埋怨顾青城这厮不够义气,眼神却紧紧的盯着对战的场中。顾青城一刀在手,万夫莫开,谁都攻不破他的防御圈,靠近不了他。可是,这样的状况又能持续多久呢?顾青城的力气能否持续到这条火龙耗尽了的时候? 万俟枭眉心紧蹙,却不想下一刻手臂就被人捉住,整个人一个不防就被提了起来。 “捉住了!还有一个在这里!”没等万俟枭去摸长鞭,好几个拜火教众上来扭住她。 万俟枭脖子上架着无数把明晃晃的刀,被这群人从庄稼地里拉了出来。 而那个领头的拜火教头目,正是两次追杀他们的那个!他一看抓住了万俟枭,兴奋的挥刀朝战圈中的顾青城喊道:“住手!哼,你的同伙被我们捉住了!不许动!速速束手就擒,不然就杀了她!”他的刀凌空挥了挥,带起呼呼的风声。其他的刀更加逼近了万俟枭的脖子几分。 战圈中的顾青城一刀震开了围击的一圈人,然后扔了刀,利落爽快的跳下马:“你们想怎样?或许我们可以谈谈。” “谈个屁!有什么好谈的!你们毁了我教十数年的心血,你以为长老们会放归你们吗?做梦!”那头目一说起这个就双目赤红,愤怒的大声叫嚣着。他原先被派到这里从事神教求雨事业,一旦大成,那就是开国元勋,现在居然被这么个不知道哪个旮旯里出来的小子给破坏了,他能不恨吗!他的荣华富贵,他的功名利禄,现在全没了! 顾青城没反抗,任边上上来的拜火教徒用绳子将他五花大绑。他看起来并不紧张,镇定而自负道:“你们主子想要的,全天下只有我给得起。所以,你们主子一定不想杀我。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稍等一等,等至少某位做的了主的长老过来,我们再谈。” 他傲慢的样子一下子震慑了不少教徒,那些人开始犹豫不决起来。纷纷下意识的认定顾青城或许真是一个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万一他跟教中高层真有“共同话题”,那么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他们! 顾青城要的就是震慑他们,拖延时间。他早在十数日前就飞鸽给云裳穿了消息:万俟枭潞安有难。这是他的后招,就是为了眼下这最坏的情况预备的。所以他现在只要拖延时间,越久越好。云裳一定会来! 眼下,其他人不敢动了,可那头目却越发的气红了一双眼睛。眼看自己身边的人都在动摇,他愤怒的举起刀咆哮:“今天不杀你们,难消我心头之恨!” 他血红的眼瞪向顾青城,却被押着顾青城的老者一瞪,他握刀的手颤了一下,终究没胆子杀顾青城,却转头举刀就朝万俟枭砍去! “不要!”顾青城心惊大喊。 “住手!”远处,黑夜中一点红光一闪,下一刻,那点红光就如流星一般疾射而来,“叮”的一下弹断了头目手上的刀。 【179】吕氏云裳 那把明晃晃的刀,在众人的视线中断成两截,一截高高飞起,下落的过程中迅速腐烂成焦炭,而那头目握着另外半截刀,被强大的震力弹了开去,那半截也迅速枯黑,差点蔓延到他手上,他尖叫一声,眼明手快的扔了刀。两截断刀同时变成黑乎乎的一团腐物,兹兹的冒着青烟啪嗒落到地上,变成一滩黑水。 所有人心头一颤。 远处,在一大片火把灼灼照亮的夜色里,一匹白色的骏马出现在火光所能照亮的视野中。羊肠小道上,白色的骏马有如天外神将飞驰而来,黑色的斗篷迎风猎猎,斗笠下看不到来人的面孔。一行人飞速策马而来,下一刻就到了众人面前。 领头的人跳下马,冷声道:“此事到此为止,让他们走。” “什么?”不禁在场所有教徒,就连后面纷纷下马跟来的老者,都吃惊的看着那领头的年轻人。 年轻人全身都包裹在黑色的斗篷中,低声道:“让他们走。” “教主你疯了?姓顾的已经答应和谈了!至少我汉朝半壁江山……”押着顾青城的老者尖声叫道。 “不要质疑我的决定。到此为止。”年轻人说完,转身就走,斗篷被夜风扬起,在夜色中格外张扬。 “教主!”一行老者齐齐跪下拦在年轻人面前。“复国在即,怎可毫无缘由就此放弃!”他们一个个目光如电,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此刻他们所有人就这么直直的跪在年轻人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年轻人顿了顿,然后让过他们,走向自己的那匹白色骏马。 好几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居然当场流下了愤恨不甘的眼泪。 就在那年轻人就要上马离去时,万俟枭突然醒悟一般颤抖着唤了声:“云裳……” 那年轻人上马的动作顿了一顿,而后似乎是下意识的一般,按了按头上的斗笠,翻身上马,厉喝一声策马而去,迅速湮没在黑夜中。黑暗中,只看到那匹白色的骏马越去越远。 那些拜火教众,得了教主的令,也不敢再为难万俟枭和顾青城,纷纷捡起地上的刀剑,扶着跪在地上涕泪交加的老者们,渐渐远去,消失在黑夜中了。 在他们走了之后很久,一阵夜风才吹醒了万俟枭几分神智。她一把抓住顾青城的衣领,急切的问他:“你知道他会来的是不是?都是你安排好的是不是?你告诉我,他是不是云裳?到底是不是?!” 顾青城拍拍她的手背,将她的爪子从衣领上拽下:“是,也不是。” “不要说这么含糊的话!到底是,还是不是?!”如果那是云裳,为什么不理她?如果那是云裳,为了相见不相认?可若说不是云裳,那是打死她也不信的!那声音,那举止,那武功,不是云裳天下绝对没有第二个!那是云裳,她绝对不会认错了!怎么可能不是呢! 顾青城看万俟枭情绪激动,伸手劈昏了她。 在万俟枭渐渐软倒中,耳边就听见顾青城轻轻的叹息声:“是云裳,也不是云裳。裳者,布也。” 云裳他不叫云裳,叫云布? 呃,不……他是吕氏少主,那自然…… 吕布!! “噗!”万俟枭口中的茶水全部喷出,完全喷洒在满桌的酒菜上。 顾青城懒洋洋的抬起眼角扫了她一眼,淡淡吩咐小二道:“换一桌菜。……你终于回魂了?” 这一路上过来,万俟枭就一直处在浑浑噩噩的混乱状态,跟她说什么都是“嗯”“啊”含糊混过去,让顾青城不得不放缓了回府的行程。眼下,他们正宿在一家客栈里。 “你是说,云裳他,他叫吕布?”万俟枭神色古怪,有如吃了个苍蝇一般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吕布……她还貂蝉呢! 为毛云裳会是吕布?吕布不是早在两百多年前就该出现了吗?为什么会拖到这个时候才出现?而且也没有刘关张。三国公认的第一武将吕布,最出名的那一段战役自然是三英战吕布,武圣人关羽,皇叔刘备,燕人张翼德,三个人加起来堪堪和吕布打了个平手。彼时吕布不过二十多岁,少年英雄意气风发。历史上大概比他更厉害的也不超过三两个。 但是……为毛云裳会是吕布? 万俟枭纠结了。 吕布这人,万俟枭从前虽然并不厌恶这个人物却也是看不上的。看不上他一身本事纵横三国天下无敌,却偏偏无心权谋,甘愿为个女人抛弃一切,这样的人物,自然不是热衷权势的万俟枭所向往的。纵是三国第一武将又如何?纵是三国中极品美男又如何?纵是人人都想拉拢的骁勇将军又如何?纵是少年英武力抗三军天下无敌又如何?都不过是后世人人笑谈的一个贪恋美色的草包! 然而更让万俟枭纠结的是,知道云裳等于吕布之后,她似乎也连带的并不那么看不上吕布这人了。自古成王败寇,历史都是胜利者们的荣耀史,而像吕布这样为了爱情抛弃一切的人,不能为统治者所用,自然是遭人不耻的。 就像之前,云裳明明可以抓住那个机会与顾青城谈判,让汉朝名正言顺的成立,那么,在未来的总有一天,它会摆脱苟延残喘的姿态,扩张发展起来,最后一统天下。可是云裳放弃了,连个原因都没有,就这么放弃了。 不知道的天下众人,怕是都以为他是个没用的草包,扶不起的阿斗吧!可是万俟枭知道云裳根本就不在乎,他根本就无心霸业,他的梦想就是天下第一逍遥江湖,以及…… 不,也许,现在已经不在意了吧。从前的一辈子的承诺,就像幼童时办家家酒的往昔一般,转眼都成了过眼烟云。不然,他又怎么会根本不理会她的呼唤? 他,已经不在意她啦。 万俟枭轻轻叹息,埋首那碗白白的米饭。 顾青城假装没看到万俟枭掉在饭碗里的那颗眼泪,他伸手家了一些菜塞进她碗里:“不要光吃饭,要知道,菜比饭贵。” 自怨自艾的万俟枭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抬起头有些埋怨的调侃他:“你还嫌我浪费你的钱了?” 她脸上沾了几颗米粒,红着眼圈娇嗔的样子似怒非怒,顾青城心神一恍,伸手给她拈掉了嘴边饭粒,丢到自己口中咀嚼着咽下,满脸正色道:“也是钱。” 万俟枭涨红了脸,因他那轻薄行径引起的一肚子闷火一下子就憋住了,发泄不得。最后恨恨的一拍桌子,埋头苦吃。吃死你个王八蛋!吃穷你!小气鬼!葛朗台! 两人乘着马车回郡王府,还没到,远远的就看到王府门口,可怜巴巴的坐了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手捧一只小母鸡,小母鸡对着他的手咯咯的啄个不停,闹得鸡飞狗跳,羽毛乱飞,而他斗笠边沿上还有一只仓鼠两爪抱着挠啊挠的,动不动就蹬鼻子上脸……那人就可怜兮兮的歪在门口,做望夫石状。 “青……箬?”顾青城在万俟枭的扶持下下了马车,有些不敢相认道。 那坐在门口双目无神的人慢慢抬起头,一看到是顾青城和万俟枭之后,顿时泪流满面,扑上来抱住顾青城,“主子!你可回来了!” 那一鸡一鼠一看到万俟枭,顿时欢欢喜喜的扑上来一顿好蹭,乖巧得跟模范宝宝似的。 “恩?”顾青城诧异青箬这样冷性子的人也会这么热情。 青箬一指鸡鼠,虎目愤恨告状道:“他们!太坏了!”斗笠一摘,青箬清秀的脸上被抓出了许多的伤口,夹杂着一个个洞状疤痕,看着特磕碜。 万俟枭肩膀上的花花和林团团心虚的低下头。 万俟枭黑线。感情这两个乖宝宝这些日子,就以折腾青箬为乐了?可怜青箬一介武林高手,却又不敢弄死他们,只能忍受…… 悲摧的人生啊,不是你过得不如畜生,而是连畜生都敢爬到你头上欺负你啊! 总算摆脱了花花和林团团两只恶魔的青箬终于舒了口气。他被顾青城带回松鹤园一阵梳洗收拾,再出来时又是神采奕奕一条好汉了。 他青衣斗笠,站得笔直,神色严肃站在书房下堂向顾青城汇报:“根据撒网搜索的消息,甄别后有可信情报,在雪山曾有人亲眼见过天山雪莲。” 天山雪莲…… 万俟枭心头一抽,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继续逗弄花花。花花被她的食指挑逗得肚皮朝天,四爪乱挠,吱吱的叫个不停。 “雪山?” “是。吕氏云裳那边手脚也快,原本已经往那边去了,我自作主张派了重兵沿路准备伏击剿灭,却不知是不是走漏了消息,他们居然走了一半突然又原路折回了。之后就一直没看到他。我怕……” 顾青城笑笑:“不用担心,他不过是有事南下了一趟而已。”看来万俟枭这三个字还真好用啊,居然让云裳把到手的天山雪莲都先放了一边,转头去救万俟枭。 顾青城视线落到万俟枭身上,却只是略略顿了一顿,便立刻转了开去。 “既然我们回来了,不若就立刻收拾行装,明日出发上雪山!”顾青城拍板道。 青箬应声,而后又加了句:“主子,皇上在您南下之后不多日,颁了圣旨于府中,欲迎万俟姑娘为后。” 顾青城眼眸一紧,而后淡然道:“且不管他,先搁他一搁。我们先上雪山,早去一分,多一分胜算。” 万俟枭扫了顾青城一眼。这厮胆子也忒大,连下到府上的圣旨也敢不接,让它“搁上一搁”?赤果果的挑衅皇权啊!难道他就不怕项草葆因此做出什么举动来? 【180】雪地王冢 “什么?他们真的就这么走了?”项草葆一怒掀了面前的御案,愤怒的站起身,胸前的锦绣金龙起伏不已。他猛的一转身,腰间的鎏金穗子摇摇直晃:“备马,朕也要去雪山!” 待底下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劝阻无效之后再战战兢兢的备马备车之后,就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了。一大群侍卫队护送,轰轰烈烈的出了城,前后斥候探路,后有先锋开道,再有宫女净地撒花,最后皇帝龙撵摇摇行驶在通往雪山的路途上。 项草葆带了大队人马,从伺候的宫婢太监到太医院的御医,御膳房的厨子,大批的侍卫队,加起来长长的一队人马近千人浩浩荡荡往雪山而去。 雪山在大楚南方,是一座海拔几千米的高山,在神话传说中主峰通天,乃是仙凡沟通之地。因为海拔高,故而在山腰以上全数雪藏,白皑皑的积雪终年不化,覆盖了山巅。有人传闻,攀爬雪山的时候,在呼啸的风雪中会听见雪女的歌声,那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只是,听过那歌声的人都含笑死去了。故而雪山神女的故事越传越广,神乎其神。甚至在当地有个古老的传说,若人在垂死之时听见雪女歌声,以一颗坚定之心做指引,就可以打开青史之门,那当地的向导吹得神乎其神,还想再侃,却被青箬的出现给打断了。那向导一瞄青箬黑衣斗笠的冷酷扮相,立马识相的退出马车。 青箬上前在顾青城面前道:“一切如主子所料,项草葆已经率领宫中队伍离京,一路招摇追来。我们可要现在动手?” 顾青城捧着茶杯暖手,面上并没有什么波澜,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他淡淡道:“不急。再往上就是暴风雪范围区了,消失在暴风雪中可比死于盗匪要更让人听着好接受些。往上三里,有一处人间绝境叫雾凇林,青松白雪,相应清泠,想来作帝王冢也不亏待于他了。” “是,我这就去安排。” “恩。不要留下痕迹。我不想她听见半个字的风声。” “是!” 青箬要退出马车,顾青城加问了句:“那些派出去的斥候,可找到什么线索了没?” 青箬顿了顿,躬身歉然道:“一百二十一名斥候上山,现在仍然保持通讯的尚有九十七位,但传回来的消息皆无所获。天山雪莲实在太飘渺了,毫无踪迹可循。” “让他们加紧寻找。” “是!”青箬退出马车。 马车里,暖香袭人。顾青城捧着茶杯,淡淡扫了眼琉璃片隔开的车窗外。外面风雪肆虐,虽然还没到暴风雪的程度,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南方大雪了,一团一团鹅毛般的往下刮落,地上也积了一指深的积雪,马车压过去发出嘎吱嘎吱的雪声。 而越往上,大雪越深,越暴虐。再往上三里,那雪,得超过膝盖了吧?这足以湮没一切的雪啊…… 顾青城放下茶杯,拢了拢貂裘大衣的毛皮衣领,垂下眼睑不去看茶杯水面映出的自己冷漠的倒影。他原本顾念手足之情是不打算杀项草葆的,可是,这草包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三番五次干扰于他,怨不得他下狠手了! 江山帝王业可以轮流坐,可是,女人也能轮流享用的么?!见鬼! 此次他特意跟万俟枭分开乘两辆马车,就是打定了主意,要瞒着万俟枭,把项草葆埋葬在这片风雪大地上! 车队一路颠簸上山,顶着呼啸的暴风雪行了大半日,晚间太阳落山时找了一处天然洞穴进去收拾落脚。有侍卫烤火做饭,伺候周到。万俟枭对周遭动静似有所察,却并没有追问。她的心思,都被那朵引双龙争夺的天山雪莲吸引了去了。据说,这天山雪莲没有根,只随机出现在雪山任何一处地方,每次花开停留一个时辰,而后消失…… 夜晚饱餐之后,大多数人已经睡下。大约酉时,青箬带着下午离队的侍卫军归队了。 “解决了?”顾青城靠在山洞岩壁上,背后垫了个软垫,身边都铺了厚厚的干草和床单丝绸。他就一直靠在岩壁上闭目养神,等待他们归来。 “是的,都解决了。”青箬带领下,一干侍卫头领全部跪下,给顾青城行拜礼。 顾青城点点头,似乎昏昏欲睡:“好。接下来该各回各岗。” “是!” 解决了碍眼的项草葆,本应高兴的顾青城却似乎一夜之间萎靡起来,在第二日就被发现老毛病又犯了。而且比上一次还严重。青箬喂了大把的药之后,他抽蓄症状减轻,却面色煞白如纸,唇色发青,毫无生机的蜷缩在地上,长发凌乱。 于是行程又被拖了七八天。 七八天的时间不长,但在有心人手下,可以做很多的事了。比如说,私奔。 万俟枭道现在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跟项草葆不明不白的私奔的。 那日,她得知顾青城犯病了,慌忙过去照顾,摒退众人独留了青箬,两人衣不解带的服侍昏迷不醒的顾青城一天一夜。彼时顾青城气息奄奄,大把的药下去不见起色,随时都有可能死去。两人一直熬夜坚持到第三日凌晨时分,顾青城的呼吸才逐渐平稳,脉象也渐趋有力。万俟枭松了口气,几乎瘫软在稻草软榻边。而后在青箬的坚持下她出去梳洗一番,就在这时碰到了项草葆。 项草葆在角落一把将她拽进暗处,捂住她的嘴巴,在她耳畔道:“是我,莫绮潇。” “?”万俟枭意外,项草葆不是在帝都当他的皇帝吗,怎的会来到这里? 一番密谈才知道,项草葆不甘顾青城的耽搁圣旨,一路追到这里,却发现中了顾青城的圈套,顾青城根本就是故意不理会他,以诱他到这里消灭。项草葆带来的一千人的队伍,全部被歼灭在暴风雪中。那天下午,漫天飞舞的雪都被染成飞旋的血色雪花,暴风雪呼啸,惨叫声都被淹没,人影蹿动,不断有人被砍飞在地,三尺碧血溅上雪松,再滴答落下——满世界的红色,变成肃杀的怨咒。晶莹剔透的雪,浸染血红色,掩埋在暴风雪中。那一夜风雪呼号。 当然,项草葆是不会告诉万俟枭,他也是故意让顾青城杀的。因为他在顾青城的侍卫队中埋下了两个细作,足以在混乱的剿杀中偷天换日将他改装成顾青城的侍卫队一员了。雪山寒冷,所有侍卫都裹得粽子似的,只露出一双眼睛,透着口罩连说出来的话都同样瓮声瓮气的,因而这一时也没有人看破,项草葆在放松警惕的顾青城眼皮子底下接近了万俟枭。 万俟枭听得心中渐渐寒凉。她一直以为顾青城比秦羡好,比秦羡温和,比秦羡更在乎她的感受她的想法,却不想原来都是一样的血手屠夫!即使在她眼里死一千个人和死一个人没有什么差别,可是,项草葆不行!他是她一起生死患难一起花天酒地的朋友!一直以来顾青城在她心中温和浅笑的形象轰然倒塌,余震的声音震荡得她心里发慌的疼,让她不想面对,只想着逃离。 所以,当项草葆说“我们走吧,远离这个恶魔,远离这些俗世尘埃,远离这些乱七八糟的纷争!”时,万俟枭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项草葆的私奔请求。她要跟项草葆离开,离顾青城这个人前人后两面妖怪远点!明面上对她好,可以为她一同面对生死;可是背后呢?却这样肆无忌惮的杀害她身边亲近的人!天知道他对她好的背后是不是也一转身就想这样杀掉她?光是这样一想,万俟枭就觉得心寒万分,入赘冰窟。心里太凉,她需要立即离开这里好好想想清楚…… 于是,在第三天所有人都忙着照顾情况好转的顾青城时,万俟枭跟着项草葆离开了。他们走得匆忙,甚至没时间回房去收拾东西,就偷了点食物就匆匆跑了。 在他们一路跑远不知所踪之后,青箬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人。万俟枭去洗把脸怎的去了一个上午都不见回来?待午饭时还不见万俟枭踪影,青箬忍不住传令查找。在全队搜查仍不见万俟枭的痕迹之后,青箬一下子出了一身的冷汗。当得知队伍里同时还少了一个侍卫时,青箬的脸阴沉得可以挤出水来。他咬牙切齿的下令:全军搜寻挟持万俟姑娘的侍卫,见到杀无赦!务必将万俟姑娘带回! 又过了两三日,顾青城幽幽转醒,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她呢?” 青箬一震,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抱、抱歉。万俟姑娘不见了。” “不见了?”虚弱,却是上扬的音调。 青箬额头慢慢淌下汗来,只觉得虚弱得躺在地上的人眼睛光芒灼热,生生刺得他头皮麻麻的生疼。他咽了咽口水道:“根据搜查,可能是被侍卫队里的细作挟持了。” 顿了顿,像是要讨好顾青城一般,青箬赶紧补充道:“我已经下令死追了,一定把万俟姑娘完好无损的给带回来!” “愚蠢!”顾青城突然爆发出的声音把青箬下了一跳。 青箬连忙扶住硬撑着坐起来的顾青城。 顾青城脸色灰白,唇色更是青紫色,他胸口起伏气喘吁吁,立刻招来侍卫队的头领,一字一顿的下令道:“立刻,撤销一切追杀……放他们……走!” “主子?!”不但众侍卫队头领,连青箬也是诧异惊呼。 “你们……咳咳咳,愚蠢!如此追杀,只会……咳咳咳咳……把他们……逼上雪山……咳……万俟还在那人手上……咳咳,没有足够物资上雪山……只有,咳咳咳,死路一条!……咳咳咳咳”顾青城撑在地上,咳得几乎要把心肺咳出来,一串长长的带着血丝的口水在他连串的咳嗽中挂了下来,一直拖到地上。他长长的发披散在地上,双手支撑在地上,背拱得高高的,像一只瘦骨嶙峋的豹。 “主子,对不起……是我不好!您,您快躺下歇息一会吧……”青箬忍不住哭道。 顾青城俯撑在地上,调整了一番气息,一口气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传令下去放弃追击,四处丢下物资,让出下山的路!” “是!我这就去!”青箬擦掉眼泪,扶着顾青城躺下,转身跑出山洞传令下去了。 【181】掉进冰窟 白雪皑皑,寒风呼啸,项草葆拉着万俟枭的手,吃力的往漫无边际的雪山上爬。刺骨的寒风呼号着卷起大片的雪花迎面吹来,吹得他们连眼睛都睁不开。 “再,再往上去些应该就安全了。”项草葆搓着手,冻得直哆嗦,每说一个字,牙齿就咯咯的打颤一下。他身上最外面的大棉袄脱给了万俟枭,他冻得鼻涕水都结冰了。 万俟枭被裹成了一个巨大的棉球,整个人都缩在棉袄和围巾里,看起来异常笨重。寒风吹来一大捧雪花,万俟枭打了数个喷嚏,吸吸鼻子道应声:“好!” 两个人继续往陡峭的雪山上爬。 地上的雪已经积了两三尺厚,他们走过的地方,近处还有两串脚印,远些的地方,那脚印就被风雪掩埋得差不多了。 前五日他们被王府的侍卫队追得没命的逃跑,下山的路完全被封死,根本没法下山,所以项草葆只能带着万俟枭往雪山上跑。不知是他们幸运还是那些侍卫队的人太笨,那些人追了五日居然生生把他们追丢了!那些原本无处不在的侍卫队,居然跟集体迷失目标一般,再没跟上来。不过为了确保安全,项草葆还是坚持拉着万俟枭又往山上走了一夜。 “上了这个山头,他们应该是一时追不上来了。”项草葆仰望无尽的山头,呼出一口白白的热气。“然后我们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等他们过去之后,再下山。” “好。”万俟枭再次无条件点头。她太累了,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跟着一个能够相信的人,随便走到哪里。 两人又咬牙往上爬了一个时辰。说是一个时辰,但是在这样强烈的走两步退一步的漫天风雪中,一个时辰其实并没能走多远。只是,越到侧峰山岭,眼前的景色越是一步一换。两人一上了侧峰的山岭,面前豁然开朗,不再是永无止尽的往上的斜坡,也不再是无尽的冰雪白雪,而是一片平地,一片蓝天。呼啸的寒风更加凛冽,风雪也更大了。一路上前,周围有不少山石,覆着厚厚的白雪,凹眼处倒挂着冰凌,在阳光下折射出炫彩的光。这就是一个冰雪的世界。 “太好了!我们到时候就躲在——”项草葆快活的甩着鼻涕,拉着万俟枭一路在大腿深的积雪世界里乱跑,寻找一个合适的藏身处。 找了一个又一个大石和凹洞,却没有一处让项草葆满意的地方。他拉着万俟枭满世界乱跑,突然前方绕过一处五六米高的山石后“啊!”了一声,又迅速拽着万俟枭缩回那块大石后面,背贴着大石,心头怦怦的跳着。 万俟枭投以疑惑的眼神,项草葆深呼吸,以眼神回答万俟枭的疑惑:那边有追兵! 山石后面,两个影子投影在洁白的积雪上,万俟枭看着那两个影子晃动。忽然手心一热,项草葆拉住万俟枭,转头就跑。 大雪无声,项草葆拉着万俟枭往另一个方向狂奔。 呼啸的寒风中,项草葆拽着万俟枭,一路奔过山石,奔过松林,奔过雪原,奔到一处完全陌生有如童话世界的地方时,漫天的暴风雪渐渐停了下来。 这里到处都是林立的高低山石,有的十多米高,有的一米不到,高高低低疏密不一,星罗棋布。寒风在这些迷宫般布局伫立的山石间吹过,在山石的阻挡下不断改变方向,发出奇妙的唿哨声,说不上美妙,却也并不难听。 “你有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项草葆拉着万俟枭,戒备的在山石林中走着,不时转身左右警惕追兵。 “有吗?”万俟枭疑惑的看他侧耳倾听的样子。这里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啊。 “好像……是有人在唱歌。” “唱歌?”万俟枭嗤的笑了,“这地方,不会有这样闲情逸致的人。另外,这样的凛冽寒风里,人类所能发出的最高赫兹声音,一出口最多传出四米就会彻底被吹散,根本不可能在你视线之外唱歌被你听见。” “是吗……可是……真的好像有……”项草葆还想解释。 万俟枭立刻不感兴趣的打断他:“你幻听了。” 项草葆还想说什么,却清楚的听见有两个声音说着话朝这边靠近。那两人,应该就在附近的哪块大石后面朝这里过来。 两人对看一眼,项草葆立刻拉住万俟枭就在山石林中一路狂奔。 一路胡乱奔下来,绕过百十座大小山石,跑了不知多久,两人都气喘吁吁,心跳怦怦直跳,转头却发现敌人没有追来,这让他们下意识的放缓脚步吁了口气,却冷不防脚下立刻一滑,两人砰砰摔成一团,在雪地上滑出老远。 脚下滑溜着站起来,两人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两人胡乱逃命,竟然跑到了一处湖面上来。因为山顶的寒冷,湖面早已结了厚厚的冰层,走在上面和走在平地上差不多,只是冰面上的积雪并不如陆地上的雪厚,但是冰和雪在一起异常滑溜,以至于两个人要站稳走路相当吃力。 两人互相扶持着,一步一个脚印的踩着雪在冰面上一步一步的挪动。动不动就脚下一滑,生生吓出一声冷汗。 阳光冷冷的照射下来,照出他们鼻尖小心翼翼的汗珠。 寒风呼号着四面狂舞,吹得他们东倒西歪,一次一次摔得七零八落。 这片冰湖,呈狭长飘带状在山石间穿梭流淌,甚至还有些小山石就屹立在冰面上,与冰层融为一体。两人搀着手,有如初学旱冰的新手,一步一步踩踏着在冰面上小心翼翼的落脚。 阳光有点冷,照着这两个始终找不到冰湖边际的心焦如火的人。 忽然,万俟枭脚下一滑,“啊”的一声惊呼,她失重就要往后摔倒。项草葆下意识的要拉,结果被拽着一道失去了重心,项草葆慌忙补救,拽着万俟枭脚下连进了数步,想稳住重心,却冷不防前方有变,一脚踩到了一块冰薄处,两人竟然“哗啦”一下摔倒撞破薄冰,“咚”的掉进刺骨的湖水里! 一入水,那冰层下凉到血液,刺痛神经的湖水冻得万俟枭入坠冰窖,一个颤栗,口中立刻呛入了大量的寒水。可是在水中,她的挣扎呛咳除了只让她灌进了更多的水之外根本毫无助益。那水常年在冰层底下封冻,寒冷彻骨,不到三十秒,就仿佛冻住了他们的血液一般,全身寒凉僵硬,手脚不听使唤,仿佛冻木了一般。 项草葆一直抱着万俟枭,在万俟枭入水时剧烈的挣扎下不免也呛入不少寒水,两人冒出两串咕噜咕噜的水泡就直接往下沉。 他们为了御寒,身上穿的都是厚重的大棉袄,此刻一着了水,立刻吸收了大量的水分,周身膨胀得跟个球一般,沉重得如同千斤大锤,直直的往湖底沉去。所谓的浮力,在此刻根本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两人自然也察觉到了缘由,此刻也顾不上羞涩了,手忙脚乱的在水中脱掉身上厚重的棉衣,用力蹬水上浮。溺水缺氧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他们挣扎上浮的动作也无力了许多。 下沉很快,上浮却似乎很吃力。万俟枭动作反应都比项草葆快一拍,她领先一步往上努力游动了很久,似乎才感觉到头顶那么一抹白恍恍的阳光,她心中一阵欢喜,竭尽全力一蹬,上浮想冲出水面呼吸新鲜空气时,却狠狠撞到了头顶阻隔的冰层,“嘣”的一声闷响,撞得她头昏眼花,头顶似乎也破了皮流出丝丝的血流,在水中挥洒成一道红色的烟晕轨迹。阴翳中的蓝色湖水,幽深的黑暗,下沉的女子,长发浮动,带起一串红色的烟蕴。 万俟枭脱力的沉入黑暗的水中,寒凉与死亡的气息侵袭而来,她却再也无力抵抗。水泡泡咕噜噜的涌进鼻喉,她却没了再一次挣扎的力气。 眼皮越来越重,万俟枭以为自己要葬身水底时,腰间一紧,身体被人抱住。随后皮肤与寒凉的水流波动的触感让她感觉到,似乎自己正在被人抱着往上游去。 万俟枭努力睁开眼,恍惚中看到一个身影抱住自己,朝着顶上光明的地方游去。 是云裳? 不,不是……好像是,秦羡? 不对,好像又变成了顾青城那张浅笑晏晏的脸。 昏沉中的万俟枭只觉得头似乎有千斤重,任她怎么努力想看清那个人的模样,却始终只是一抹水中动荡的影子。到底会是,谁呢?…… 项草葆脸色白紫,冻得牙齿都在咯咯的打颤。他一手抱着陷入昏迷的万俟枭,脚底拼命的踩着水,另一只手顺着头顶的冰层不断摸索。整个湖面都结了厚厚的冰,只有他们掉下来的那个冰窟窿有一个缺口!那是唯一的生路! 项草葆上下牙咬住的嘴唇一丝一丝溢出血来,那一阵阵的痛感让他还能保持一点一点的清醒。他揽着万俟枭的手已经失去的知觉,冻得僵硬的手臂让他抱住万俟枭比平常要花上更多的力气,这让他愈发的心力不足。 他憋住的那一口气慢慢散去,在他嘴边冒出咕噜噜的水泡泡。这一口气,已经快到极限了。他咬咬牙,顺着冰层赌运气的朝着一个方向寻找。如果在这口气用尽之前能找到那个窟窿,就可以得救;如果找不到,就永久的葬身水底,甚至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一定要,一定要找到出口! 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莫绮潇! 命运之神终于给了坚持的人一簇希望的火苗。在游动了并不远之后,项草葆眼尖的发现前面不远处光线明显比周围亮了许多! 就是那里! 【182】生死之痛 项草葆已经渐渐消颓沉寂下去的心思又腾的燃烧起来。他抱着万俟枭,求生的潜力爆发,似乎肺叶中又凭空多出了那么一口气,让他有了无限的力量,一口气游蹿过去,“哗啦”一下冲破薄薄的新冰浮出水面! 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项草葆还没来得及兴奋,就又沉了下去。 冰窟窿的出口太小,只够他一个人上来!如果抱着万俟枭,万俟枭就会卡在冰窟窿口上让他上不去! 项草葆抱着万俟枭,看看手中生死不知的人,再看看头顶上明晃晃的一片光明。他咬咬牙,积攒起最后一份力气,竖抱住万俟枭,再次往上冲去。 “喀——啪——”两人卡在冰窟窿口上,边沿的冰层撞破了一些小裂口,可是,终究没能浮上去,两人再次沉下去。 项草葆没了力气,越沉越底,离头顶那道明光越来越远。 他仰起头,呼吸越发的急促了,咕噜噜的冒出一串水泡。力气已经用尽,四肢麻木僵硬,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象征生命的热度已经透支到了极限。 他眯着眼,身子沉入暗沉的水中。冰水刺骨,他遥看那道越来越远的光明。如果他此刻放开万俟枭,那么他或许可以再冲一次,也许就可以活着上去。如果他坚持带着万俟枭,那么他们一定会一起死…… 思量再三,最后项草葆咬咬牙。 他麻木僵硬的手,慢慢扶住万俟枭的腰,将她高高举起! 他积蓄了一下最后的力量,猛的一蹬,用力破水冲上去,哗啦一下冲出水面。借着这个力气,他将万俟枭重重扔上冰层。而后整个人就反作用力弹回,急速往水中落下。 他五指立刻抠住冰窟窿的边沿,稳住身体的落势,快速的将万俟枭沉浸在水中的小腿也一并推出水面。不然即使救下万俟枭,她的腿冻在冰面上,也会双腿坏死。 “喀——”他五指抠住的冰层裂开。裂缝中,那五根手指慢慢淌出血来,顺着冰层裂缝蔓延开,浸染了白色的冰,蓝色的水。 凄冷的风在林立的山石间呼号,带起凄凉的悲怆的歌声。 项草葆长长吐出口气。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抠住冰层的手也麻木了,再也无力支撑。他的身体在水中缓缓下沉。看着躺在冰窟窿边上的万俟枭,他舒心一笑。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顾青城。 幽暗的阴沉的寒凉刺骨的冰水,慢慢淹没了他。他浅浅的微笑着,水演过他的脖子,下巴,嘴唇,鼻,眼,眉,额,发迹,头顶…… 幽深黑暗的寒水中,项草葆沉进水底。 冰层外面,万俟枭躺在冰窟窿边上,毫无知觉。 天,又开始下起了雪。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而下。 等万俟枭渐渐醒来时,雪已经下得团团簇簇纷纷扬扬了。风雪交加,山石林立,冰冻的湖面似乎静止了,出了如泣如诉的风声,整个世界变得静谧得可怕。 “你醒了。” “?”万俟枭下意识的朝声源望去,顾青城出现在她的视野中。他一身华贵的紫貂大裘,就这么静静的跪坐在她身旁,背挺得笔直,长发束尾,优雅的安静的等待她醒来,仿佛在他的气场下,整个世界都优雅安谧起来。 万俟枭看清楚顾青城之后视线在他身上顿了一会,然后脱口而出问道:“是你救了我?” “是。” “他呢?” “恩?”顾青城不明万俟枭所问,微微一怔,耳侧的发丝动了动。风雪吹起,他长发舞动起来,身上的紫貂大裘绒毛也呼呼的朝一侧飞动。风雪呼啸中,他加重了声音:“你说谁?” 万俟枭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项草葆。” “他?”顾青城显然有些意外,脸色有些不好。 万俟枭心头一颤,刚才积蓄了半天都没有,此刻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立刻跳起来左右张望,在没看到项草葆的踪迹之后,她再也忍不住蹲下来一把揪住顾青城的紫貂裘衣领,朝他怒声责问:“他人呢?!”为何明明是她和项草葆一起逃走落水,现在却独独只有她一个人?项草葆呢?该不会是…… 加大的风雪声掩埋了她的声音,却掩盖不了顾青城面色青白的脸。 万俟枭看顾青城脸色不好,心中更加坐实了她的想法,不禁心头一口闷火冲上头顶。她抓住顾青城的肩膀使劲晃动:“是不是你杀了他?是不是?” 因为过于激动,万俟枭手上动作激烈,披在她身上的白色狐裘掉了下来,风雪袭来,一下子刮得她打了个寒颤,可是此刻即使是寒冷的风雪,也不能让她的怒火有半点减缓。 顾青城被万俟枭摇得发尾翻飞,紫貂大裘上金饰簌簌摇动。万俟枭见他死不认账,心中不知为何怒火更盛,隐隐还有失望的痛楚。她愤怒的一把将顾青城推到在雪地上,居高临下的瞪他:“之前一直觉得你温和有礼,谦恭谨让,现在才知道,不过都是掩盖你蛇蝎心肠的假象!不,你是根本就没有心肠!项草葆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以至于你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万俟枭愤恨的眼神凝视着顾青城。 雪地上的顾青城,苍白得有如一朵末路残花。紫色的貂裘铺在积雪的地上,他长发散乱,脸色惨白,发尾金穗绳松了一半,一身青衫半覆在积雪上,白雪青衣墨发,凌乱而苍白的美。 万俟枭等了一会没等到他的答案,在她耐心终于消耗殆尽之后,她转头就走。 “我没有。”身后传来顾青城微弱却有些倔强的声音。 万俟枭站住脚,转过头。 地上的顾青城正吃力的坐起来,他一身青衫紫裘沾了雪花,狂风呼啸,吹得他头发和貂裘都朝这个方向翻飞,显得非常狼狈。他想站起来,却力不从心,脚下似乎被寒冷的雪冻麻了,一下子又跌坐在雪地上。 顾青城无助的样子和清澈的眼睛,让万俟枭握紧了拳头。犹豫了两秒,万俟枭咬了咬牙,还是扭头就走。 身后的顾青城激动起来。他顾不得麻掉的腿脚,手脚并用的扑爬上来一把抱住万俟枭的腰大声喊:“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没有!” 万俟枭一点一点扳开他的手:“你自己杀了多少皇子你心里有数!不就是为了那个位置吗?有意思吗?项草葆已经不要那个位置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他!你做什么非要跟他们过不去?非要除之而后快?” “我没有!那个位置我才来没有稀罕过!” 万俟枭猛的一转身,用力推开他:“你撒谎!你阴谋那么多年就是为了篡位大楚江山!你平素温和谦恭,实则心狠手辣,你做事从来都深不可测,没人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你藏得这么深,布了一个又一个局,不是为了至高无上的那个位置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个公道!” 万俟枭嗤笑:“公道?你一个个杀了他们,就是公道?你凭着先帝庇护,一个一个迫害了他的儿子,这就是公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你就不怕多行不义必自毙?”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顾青城坐在雪地上,激动的神色慢慢平静下来,变得有些幽怨。他这样的目光,看得万俟枭心中有些寒凉,有些发毛。 顾青城垂下眼睑,轻声道:“你也在怀疑了吧?没错,我确实是先帝和他长姐乱轮的孽种!我的存在,就是南楚皇室千百年来最大的耻辱!什么爱情的结晶,都不过是个借口而已!不过是让我背负着沉重的命运和血管里洗刷不掉的耻辱不得不苟延残喘的借口!” “……小时候,我是在鬼谷长大的,随伺在身侧的,只有一位老阿公。阿公教我吃饭,阿公哄我睡觉,阿公教我男孩子不能哭。可是,每当我问起我爹爹到哪去了,我娘在哪里时,阿公就会蹲下来抱住我,默默的掉眼泪。阿公说,这些,都是命。” 顾青城说到这里时,面容有些扭曲,青白的脸狰狞起来:“可是你说,什么是命?我就该这样生来心脉不全,天生残疾吗?如果这九天之上真有神灵,我倒要追上去问问,我做错了什么?为何命运待我如此不公?……所以我不相信命,我偏要和命斗!我不信我的一生就如此注定要在一页废纸上不轻不重的勾勒一笔草草了事!我要证明,证明我即使是被命运抛弃的人,也可以活得比其他人更优秀!” “……我只是想,得到别人的肯定而已。” “你一定不知道,在南楚人人当面敬我畏我,实际上暗地里个个都嗤之以鼻,都道我是杂种,野种,是个残疾,是个活死人!” “我十四岁回来的那年,人情世故懂的不多,那些人在黑暗中窃窃议论着,我是杂种,是南楚皇室的羞辱!我的存在只是一个笑话!不论我多聪敏多优秀,那些黑暗中的影子和议论,从来就没有消失过!……四年,就让一个单纯如纸的孩子,变成我现在这个模样!” “我不服气!我做错了什么?谁都无法选择出生,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是我的错,我就该死该万劫不复该下地狱?我要改变,我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只有通过自己的努力,通过这双手,不断的扭转命运,和天斗!” 顾青城从一开始的幽怨到义愤填膺到最后再次怨愤和绝望的神色,让万俟枭心底形成雏形很久的答案终于水落石出。此刻,顾青城毫不顾忌的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却让她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是好了。 【183】成王败寇 “你……”万俟枭只说了一个你字就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了。面前的顾青城,是她第一次见到的狼狈。一身紫貂裘衣沾满了雪花,青衫衣摆潮湿了大半,长发也松散了,松松垮垮的披散在肩头。可他执着而清澈的眼睛,却让这一个世界都不再存在。 他坐在雪地上,因为刚才的愤怒和激动而酡红了灰白的脸颊,这是万俟枭第二次看到他如此失控。第一次是她被顾青城初掳到南楚故意激怒他的时候。这样愤怒,不甘,即使被命运压得举步维艰,可是,他依旧顽强,他依旧不甘,他依旧坚定,让他那张灰败的脸鲜活起来。 他的不甘他的绝望触动了万俟枭尘封已久的争荣之心,她一时间竟然消散了火气,心平气和的理解起他来。曾经,她也是这样的人,为了证明自己不逊于男孩子,所以她发奋,她努力,她杀光所有竞争对手,让自己站在世界最巅峰,去俯视所有对她有龃龉的人。用绝对的力量让那些杂碎闭嘴!用绝对的荣耀洗刷所有的耻辱,嘲笑,蔑视,和一切罪恶! 而现在,眼前这个人,不过是和她在相似的环境下选择了一样的道路而已。她有什么资格去谴责他?他们都是一样的路上走过来的!只不过,她在那个世界走得比顾青城远,因为她走到了成功,她真真实实站在世界最巅峰,把所有得嘲笑、挑衅和蔑视都狠狠踩入泥尘!顾青城,如果有足够的时间,也会踏上一样的荣光之路。 大约是那一份属于王者的,不带感情的霸道理智苏醒,以及那份同病相怜的爱恋心境,万俟枭对顾青城居然没了半个时辰前想掐死他那般的愤恨了。这个世界,胜者王败者寇,这是物竞天择的规律,谁也怨不得。撇去自己私下里对项草葆的友好感情不说,客观而言,项草葆确实斗不过顾青城,如果没有她阻挠,或许项草葆早就死去了。一切早晚都会顺着历史该走的轨迹转动,她这样的怨恨愤怒根本毫无意义。 “……对不起,我感情用事了。”万俟枭朝他伸出手。 顾青城愣了一下,而后慢慢抬起头。 万俟枭接触到他清澈无辜的眼眸,一下子居然有些鼻子发涩的感觉。这厮,是故意用这种楚楚可怜的眼神来骗她感情的么? 万俟枭心中叹了口气,再次对顾青城伸出手。 顾青城迟疑了一下,将手搭在她的手心上。他的手冰凉寒冷,像是一块寒冰。修长枯瘦的手搭在万俟枭手心里,顾青城努力了几次却使不出力气自己站起来。 万俟枭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扶着他站起来。顾青城大半个身子都斜压在万俟枭身上,万俟枭这才发现他身体冰凉,有如冰雕一般。不但身体寒冷,顾青城的身体四肢也都僵硬如铁了,根本迈不开脚步。 “你一个武林高手,都不知道运功御寒?”万俟枭忍了几次,最后还是忍不住责备。 回应她的,是小鹿斑比一般的眼神。 万俟枭无奈的投降了。眼看顾青城根本无法迈开左右腿,万俟枭只好放下他,清理出一块矮矮的凳子一般的山石,让他坐下,自己蹲下来给他搓揉腿部,让他尽量恢复一些知觉,免得还没回去,腿就先给冻坏了。 顾青城乖宝宝一般坐在雪地上,看万俟枭蹲在自己面前忙和,唇畔滑过一丝狡猾的笑意。一切如他所想,现在的万俟枭儿女情长,只是被折断了翅膀,雪藏了野心而已,迟早有一天,雄鹰还是要翱翔九天,她还是该站在属于她的光华万丈的高台上。而他……他也一定要竭尽所能的活下去,站在她的旁边。 顾青城垂下眼睑,声音很轻,睫毛扑扇扑扇的:“我……真的没有杀他。我甚至都不知道带走你的人是他。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了,只有你一个人躺在冰层上面,我把你搬到湖岸边,给你裹了狐裘等你醒来。” 万俟枭听他这么说,手上一顿,给他的搓揉活络也停了下来。想起先前顾青城听她问起项草葆时脸上的惊讶神色,心中思忖了一番后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可是没几秒,她又蹙起眉头质疑:“可是,他既然……为什么还会独自离开呢?”万俟枭含糊带过了项草葆带她逃走的事。让她不明白的是,既然项草葆是要带她逃走,为什么却在救了她之后不带她离开,而是丢下她一个人呢?这不合理。可是,要说是顾青城说谎,看他表现却也不像。 “会不会是他突然有事先离开了?”顾青城猜想道。 他给出的一个提示方向让万俟枭恍然大悟。或者项草葆是去找什么东西临时离开一会,或者,也不排除项草葆是刻意回避顾青城的可能。他们现在已经水火不两立了,项草葆自然不会傻到出现在顾青城面前。所以,项草葆自然不在。 想通了这个,万俟枭下意识的四处张望了一圈,却没看到任何项草葆藏匿的痕迹,想是已经真的离开了。 顾青城将万俟枭的心不在焉看在眼里。腿上膝关节热热的,在万俟枭的搓揉下渐渐恢复了一些知觉。顾青城按住万俟枭的手,在她疑惑的抬眼询问时,他给了她一个浅浅的微笑,不语。 万俟枭怔了怔,而后翻了个白眼给他,引来顾青城低低的轻笑。 总有一天,她会站到至高处,而他,一定会活着,与她并肩执手。一定! 大雪无声的落下,纷纷扬扬。万俟枭和顾青城两人一坐一蹲,姿势和谐异常。万俟枭蹲着为顾青城按摩腿的时间里,雪花很快在万俟枭身上堆积了一层。落在她的青丝上,黑与白夹杂,脆生生的。顾青城伸手把万俟枭头顶上的积雪掸去,坏心的故意弄乱她的头发。 他这样孩子气的调皮只换来万俟枭怒瞪的一眼,他吐了吐舌头,万俟枭翻了个白眼,低头继续给他按揉。 风雪呼啸,在林立的山石冰湖上刮擦出玄妙的声音。像有仙人吹起了箜篌,又好似玉箫,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绕耳,缠绵回荡。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顾青城忽然问万俟枭。 他竖耳聆听的样子让万俟枭一顿,脑中不知怎的就想起项草葆带她到这一片迷林一般的山石地带时的问话。他那时就问:你有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 “好像是有人在唱歌?”万俟枭心念一动,嘴巴下意识的重复出项草葆的那句话。 此时她的手按在顾青城的膝盖上,她清楚的感觉到顾青城明显身子一僵。 “怎么了?”万俟枭也意识到了不对。难道真有这个歌声? 顾青城朝她笑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强:“你听着,觉得像唱歌?” 万俟枭摇头,实话实说:“不像。是风经过不同程度的障碍,导致气流受阻发出的声音,有点玄妙,但离人类声音的距离差多了。” 顾青城明显松了口气:“我听着也不像,只是有些恍惚,确实玄妙。我来时听此地导游言,说这一带有传说,雪山有天神雪女,有人传闻,攀爬雪山的时候,在呼啸的风雪中会听见雪女的歌声,那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只是,听过那歌声的人都含笑死去了。故而雪山神女的故事越传越广,神乎其神。甚至在当地有个古老的传说,若人在垂死之时听见雪女歌声,以一颗坚定之心做指引,就可以打开青史之门。” “青史之门?”万俟枭眉头一跳。这个难道是 “无稽之谈!如若青史可以打开,时间可以跳跃,那岂不是祖不为祖,孙不为孙,天理纲常,一切都乱了套了?” 万俟枭勉强笑笑:“也是。”而后她抿紧唇,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说出来——这个时空早就乱了套了,从秦朝的太祖皇后传过来起,这个时空就被扭转了命运。而后天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穿过来过!总之,这本身就是一个被无数次改造扭曲过的历史! …… “哗啦”一阵水声,巴黎街心公园的喷水池里忽然水波涌动,一个男人穿着宽袍大袖的古装从水池里站了起来。他“噗——”的喷掉嘴里的水,甩着湿嗒嗒的长辫子,擦干净迷住眼睛的水,然后嘴巴张成O型。他不是把生存机会给了万俟枭,自己沉入冰湖死了吗?怎么这是…… 一幢幢古老华丽的欧式建筑,教堂的钟声响起,成群的白鸽飞过,还有几颗鸽屎掉下来差点落到项草葆身上,所幸他会点小武功,立刻从水池里弹跳上来避开鸟屎。 “哇!”边上马上传来一阵尖叫声,顿时有十七八个形态各异的女孩子围了上来。一大串的英文法文德文意大利语之后,总算有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妞满眼桃心的用磕巴的中文问道:“你!是在拍电影吗?……你是Z国的……明星吗?好帅!” “帅哥!帅哥!合个影吧!”不断有会说中文的挤进来。 “是不是亚洲新出来的天王巨星啊?” “帅呆了!啊主啊,哦!天呐,他在看我!我想我要恋爱了……” “美男,我能吻你吗?……” 而项草葆,一抬眼就看到那么多穿得露胳膊露大腿的女人团团把他围住,还不断有人挤进来,满世界就全是那些女人不断聒噪的嘴巴,那些白花花的大腿,挤来挤去的巨胸…… 项草葆“piu”的鼻血喷出两尺远…… 【184】双龙争花 雪静静的落在他们身上,万俟枭蹲在顾青城面前,帮他按揉脚踝。鹅毛般的大雪一枚一枚飘落,落在万俟枭头上,身上,脖领上,睫毛上,手上。在触及顾青城跛脚的脚踝时,万俟枭手上顿了一下,而后忽略过去继续往下,刻意避开了顾青城最不想被人看见的伤口。 万俟枭若无其事不代表顾青城一点也不知她所想,顾青城睫毛忽闪了一下,微微一动,一粒细碎的小雪花落下。他身子向前倾,轻轻的拥住万俟枭,两人身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为卿折腰。 万俟枭对顾青城的举动不置一词,静静的任他拥着。父母的乱轮对顾青城而言是此生最大的耻辱,永远也洗不净刮不掉的耻辱。而这只先天畸形的跛脚,就是最直观的证据,时刻提醒着他父母烙在他身上的耻辱印记。现在的顾青城,只需要一份无声的理解而已。 安静的大雪簌簌落下。呼啸的风声似乎都成了不存在的背景。蓝的天,白的雪,狭长的冰湖穿过山石迷林,延伸到谁也不知道哪里的地方。两个雪人相拥着,在漫天的风雪中静静享受这一份安宁。 在他们身后的冰湖湖面上,那残留的裂缝淡红色血迹处,一抹绿色的影子悄悄钻出厚厚的冰层,动了一下,仿佛打了个哈欠一般,而后舒展开来。冰层上的血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消失。随着残血的消失,冰层上绿色的小叶片长大起来。起初只有指甲片大小的几片小叶,随着它扭动舒展,渐渐的越张越大,最后变成三叶银盘大小的圆形莲叶。在三片“品”字形莲叶中间,一株白绿色的莲花花苞探头探脑的冒了出来。 风雪忽而大了许多,仿佛全世界都是咆哮的寒气与冰晶。万俟枭扶起顾青城,准备与他离开此地,先找到分散开来的其他人再说。 之前顾青城为了找到万俟枭,不顾青箬的劝说,硬是解散开所有人,朝四面八方每一个方向地毯式寻找,连他自己也走出了温暖的马车,和众人分散开来寻找。也该庆幸他也加入了寻找,不然或许万俟枭或许就会因为没人找到而冻死在冰湖上了。 就在他们要起身离去的时候,万俟枭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她和项草葆落水的地方。 虽然心中理智已经再三告诫自己私人情感在历史正道面前完全不值一提,但她还是下意识的带着怀念的心回顾了一眼。也许这一眼之后,她就会走上从前的那条老路,没有感情,冷血毒辣,践踏众生,然后站在世界的顶端俯瞰世界,寂寞着一个人的寂寞。可是在这一刻,她还是撇开一切,单独为这份私情友谊感念缅怀一眼。 于是这一眼望去,万俟枭站住了。 “?”顾青城不解万俟枭怎么不走了,拽都拽不走,他回头看万俟枭,去看见万俟枭嘴巴张开,朝冰湖上某个方向望去。 顾青城下意识的顺着万俟枭的视线方向看去,然后面上肌肉一颤,喜形于色:“天山雪莲?!” 那一朵在层层冰雪之上,沐浴着璀璨阳光缓缓绽放的莲花,不正是天山雪莲!雪莲绿色的花瓣已经在阳光下渐渐消退了绿色,以肉眼清晰可辨的速度在吸收阳光!金色的阳光投射到它花瓣上,花瓣的表面蕴起一层细细的银色水雾,在阳光下粼粼晃动,阳光投射下来,就被那层水雾溶解,然后化为一体。而天山雪莲的花瓣,也随着吸收的阳光越来越多,而渐渐消退了绿色,染上一抹淡淡的嫣红。 “天山雪莲!真的是天山雪莲!”顾青城放开万俟枭的手,一跛一跛的快步冲过去,跪蹲在天山雪莲旁边,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拨开雪莲边上的积雪和冰渣。 万俟枭也缓缓上前查看。 “太好了!有了它,我就可以脱胎换骨,摆脱夭折的宿命了!”顾青城欣喜的拉住万俟枭的手直摇,这一回,是真的激动得无法自持。他心心念念的愿望,终于可以一朝实现了,要他如何能够不激动?! 他的耻辱,他的噩梦,他的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现在一切的一切,都随着这支雪莲的出现而将被改写!他从此可以摆脱活不过弱冠的噩梦,可以洗刷掉那两个人留在他血液里的耻辱,可以堂堂正正的站起来,迎接所有羞辱并有力的还击回去,可以在所有人质疑的目光下挺直脊梁,问心无愧的接受一切打量的目光,可以把一切诋毁和侮辱狠狠的反击回去!现在,它就在眼前!这朵花,可以改变他宿命的花,就在眼前了! 顾青城抓住万俟枭的手,因为激动而失控了力道,让万俟枭疼得龇牙咧嘴,顾青城却毫无所觉,激动得语无伦次:“万俟……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先炼丹还是先洗漱一番呢,回去以后?太急切了会不会被人笑?” “……你不明白,我现在好快活,我自襁褓里就被断言活不过弱冠,自懂事起年少夭折的阴影就一直笼罩在我头上,我的顶头,永远悬着一把利剑,随时都会掉下来取我性命,我不得不抓紧每一刻的时间来做我要做的事,因为每过掉一个须臾,我的生命就少了一个须臾。” “这样有限的生命,我不得不把每一个须臾,每一个刹那都当做一天,一年,甚至一辈子来使用,上天给我的时间,实在太少了。我这半生,都在和时间争,争的是时间,拼的是性命。……” “可是现在,现在不一样了!有了它,我可以自己,做主来改变了!我想活多久就可以活多久!我会有好多好多的时间!你说,这么多,好多……几年,不不,十几年,几十年,这么多的的时间,我……我该怎么去花它呢?先去看看大楚的江山名川好,还是先赶紧把国库里所有的书都读完的好?《广陵散》我见过半本残谱,有这么多时间,我可以搜索民间残遗,将它补全!还有颜大人,他的书法真乃当世一绝,我定要与他彻夜探讨,秉烛夜谈……” 顾青城抓着万俟枭的手,越说越远,脸上是十九年来第一次全身心放松的舒心表情。他似乎都预见了接下来每一天闲散快活的日子。他会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可以花前月下,可以为了悠闲而悠闲,可以带着万俟枭,一起游湖,看日出,吟诗煮酒,弄墨牡丹,泛舟南下,水墨江南,灯影桨声里,挑灯夜读。烟雨重重繁华落尽处,水墨青烟,便是你我携手执伞归宿。 “万俟,你说好不好?” “什么?”万俟枭发呆时被顾青城打断。回旋的雪花,凛冽的风马上把他们的对话吹散在风雪中。 顾青城放大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喊出来:“等我们完成了大楚一统天下的万世基业,我们就携手离去,游遍名山大川,踏遍高山幽谷,画出大一统楚国地图,勾勒出我们征服的这片大地,并写下我们的游记供后世参阅,你说好不好?” 万俟枭刚想说“好”,却突然意识到这厮用的是“我们”。万俟枭微微偏头看他。他这是……在变相的求婚? 这厮求得太委婉了,万俟枭假装听不懂:“唔,很有志向啊。” 顾青城:“……o(>﹏<)o”乃是故意的! “花开了!变成粉红色的了!”万俟枭指着天山雪莲大喊。 顾青城马上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莲花上。果然,天山雪莲吸收了足够的阳光,已经完全退下了浅绿,变成了粉红色。亭亭玉立的雪莲,风雪中摇曳婷立,粉红色的花瓣,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舒展开来,美丽得仿佛陶釉上色的一般。 “盛开了!就是这个时候!”顾青城小心翼翼的拨开雪莲根部周围的冰雪,将雪莲一拔而起。“采到了!”顾青城眼中发出的欢喜的光芒绚烂得几乎可以刺瞎任何一个人的眼。对生命的期冀在这一刻绽放出最绚丽夺目的光彩来。 “嗖”的一点红光射来,准准打在顾青城捏着雪莲的手指上。兹兹的腐烂声立刻发出,顾青城吃痛松手,雪莲掉在了冰湖面上。他的拇指和食指变成了焦黑色,兹兹的冒着白烟,并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蔓延。顾青城立刻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受伤的手指按进去,绿色的冻状膏药立刻止住了伤势。 顾青城将膏药在伤口涂抹均匀,怒视红光射来的方向。 白皑皑的雪山,呼啸席卷的雪花遮天蔽日,山石迷林间奏出奇怪旋律的风声,冰湖的寒意发挥到了极致,杀气回旋。一片天地飘飞的白茫茫中,黑色的人影仿佛突然撕破白皑皑的飞雪世界一般凭空射出,而后在视野中瞬间变大,站到了眼前。 再一秒之后,顾青城已经和黑衣斗笠包裹得密不透风的云裳过了三五招了。两个人明显都是往死里斗,上手就是绝招,一点余地都不留。两人功力不分上下,但是云裳掌风手足所到之处,蚀骨血刃红光道道闪过,顾青城不得不避之又避,避不开挨上一点就得跳开擦药,失去先机。于是顾青城越打越局促,处处受节制,捉襟见肘。 万俟枭站在一边,两个都是她熟识的人,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时不知该帮谁是好。 【185】如何抉择 顾青城虽然处于下风,可是攸关性命的事,他又怎么可能轻言放弃?只要云裳一靠近地上的雪莲,他马上就不要命的扑上去与之生死缠斗。云裳虽然厉害,却也吃不消顾青城不要命的打法,尤其两人内力修为不分上下。于是战况就变成一种焦着状态,两人都想逼退对方取得天山雪莲,却也死都不肯放手让对方有机会捡起地上的雪莲。 咆哮的风雪呼呼卷起漫天的雪花飘扬洒下,一紫一黑两道人影快速的在风雪中闪动,带起一串串的残影,卷起大片飘扬的雪花飞旋,不时有鲜红的血液飞溅甩出,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异常刺目。 两个人不要命的打法下,各自受的伤都越来越多,周围地面斑斑点点的鲜血有如红梅一般绽放在雪地上,万俟枭站在边上看得心焦如焚,却无能为力,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大吼一声:“住手!” 急怒之下吼出的声音一下子盖过了风雪,仿佛这雪山也有灵性一般,呼号的风都凝固了一下,小了许多。两个男人对上一个大招,用力架住对方,彼此都让对方没有进退攻守的空间,旋绕他们周身的雪花也纷纷落下。他们彼此架着对方,一起转头看向万俟枭。 万俟枭见两个人此刻有如两头斗牛一般红了眼,如果她再不做什么,今天恐怕这两人就必定至死方休,只有一个活着离开了。思量了一下,她忍住胸口那口堵住的闷怒,冷声道:“打什么打,我是不要这雪莲,若是我是坏人,你们鹬蚌相争,斗得你死我活,岂不是让那些宵小渔人得了好处去?” 两人沉吟了一下,同时很有默契一般的说:“那你说,给谁?” 两双眼睛都期盼的盯着万俟枭。 万俟枭顿了顿:“我?我说给谁你们都没意见?” “都听你的!”两个人同时摇头。万俟枭若判给自己,说明她是偏向自己的;若是反之,只能说天命如此了。两人都相信,以万俟枭对自己的情分,一定会偏向自己,故而都很坚定,听万俟枭的。 “你们先分开!”万俟枭让他们互相让出安全距离来,然后手执雪莲站在中间,有如裁判一般的仲裁。她看看云裳,云裳全身都包裹在黑色的斗篷下,只有一双眼睛分明写着对雪莲的渴望。另一边顾青城,他的紧张写在脸上,一向自负恬静的神色也变成眉头深深蹙起的心悬之色。 万俟枭捏着手中的天山雪莲,也不禁觉得有些烫手。一边是她曾经想抛开一切与之共走天涯的云裳,一边是她敬佩万分却天妒英才的顾青城。云裳一直守在她身边,不离不弃,在她无数次遭遇最危险的时刻出现,救下她,保护她,关心她;顾青城给她尊重,毫无缘由的信任,以及临危不弃生死共赴的情谊。这样的两边,都是无法放手的人,可花却只有一朵,该如何取舍? 万俟枭低头沉思良久,抬头轻轻问:“雪莲可能一分为二?” 云裳和顾青城同时露出松了口气又有些小嫉妒的眼神,狠狠瞪了对方一眼,竟然又默契的同时开口道:“不能。半味药材,药效减弱如无。” 不能分,只能给其中一个人。万俟枭再次犯了难。她攥住雪莲的手掌心微微出了汗。左边,是一脸期冀,等待生死判决的顾青城,右边,是全身罩在斗篷下迫切渴求的云裳。到底该给谁呢?两个人,哪个都待她不薄,若论情分,真的太难决断。 山石迷林中,冰湖静静安谧,风雪也小了许多,阳光似乎越发的灿烂起来。万俟枭额头微见汗珠。那两个人却仿佛不知道累一般,始终保持最初的动作,两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万俟枭手上的雪莲。 清唳声划过雪空,白皑皑的雪山之上,一只雪鹰展翅掠过。黑色的翎毛,白色的尾羽,健硕的身姿在蓝白色天空上滑翔而过,敏捷而恣肆。就像这世上最好的鹰王海东青一般,翱翔天空俯瞰众生。 海东青?万俟枭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北江府的那段日子,因为她要送急信,云裳不知从哪给她弄来一只极品海东青。那时候就在怀疑他不简单,却不曾想,原来是大汉朝吕氏后人。汉朝的建立,刘邦有一半功劳,吕氏占了另一半的功劳。现在刘邦既灭,吕氏自然是该寻到合适历史的“刘邦”再建立一个符合历史趋势的大汉王朝。那么,云裳不该消失! 万俟枭手中的天山雪莲向云裳那边偏去。 风雪渐停中顾青城明显一窒的呼吸显得格外清晰,清晰得生生拧疼了人心。 万俟枭下意识的收了手。云裳眼神黯然下来。 天上的太阳一点一点落山,万俟枭三人的影子在石林间不断被拉长,冰湖上的寒冰越发的厚了一层。她还是没能决断出来。 眼看启明星亮起,雪山上的星空格外清晰,天都显得低了很多。顾青城终于跛脚支撑不住,腿脚一软,单膝跪在地上。夜色将至,雪山上将更加的寒冷。他的身体已经吃不住了。 万俟枭一顿,对上他执着的、渴望的、仿佛单手挂在悬崖上苦苦求生垂死挣扎的眼神,万俟枭硬起心肠。她正色对两人道:“于情,我真的无法决断。因此,于理决断。给我一个不得不把雪莲给你们的理由。我且问你们,你们要这雪莲做什么?” “救命。”顾青城的理由很简单,也很执着。他的一生,他的荣辱,他的宿命,他的感情,他的生命的延续,他的人生的轨迹,都在这个点上等待万俟枭的决判了。没有天山雪莲,他会死。 对于顾青城对天山雪莲的渴望,万俟枭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她想知道的,是云裳。“你呢?要天山雪莲做什么?” 云裳看着万俟枭探询的鼓励他说出来的眼神,他迟疑了。 当日,他被秦羡叫到甲板上 “离开绮儿,朕放你一条生路。”秦羡开口就是帝王式的决断,没有选择的余地,冷漠而强势。 云裳自然也不甘示弱,冷笑道:“您觉得可能吗?皇上?”他妩媚的眼睛一瞟,成功的让秦羡脸色转阴。乍然大起的海风吹起他的长发,四面八方胡乱飞扬。 “你想死?”秦羡阴沉的盯着云裳。 云裳被这样极具侵略性的目光盯得不舒服,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一般的感觉,阴冷的,凉飕飕的。他下意识的离秦羡退开一步,娇笑道:“那也得看皇上您杀不杀得了我是不?” 这话呛人,就是气秦羡奈何不了他。秦羡脸色发青,拂袖森冷道:“朕就不信,以朕全天下之力,欲置一只老鼠于死地还不容易!” “哼,与全天下为敌我也不怕!我这就去找她,带她走!”云裳傲娇道,转身就走。 “放肆!……你!你不许走!”秦羡慌忙扭住云裳,口不择言威胁道,“朕已经在港口布好了弓箭手埋伏,你若不从,船一靠岸,只要朕一声令下,巨船烧毁沉没,船上所有人无一生还!” 秦羡威胁的话没说完,巨船一个颠簸,海浪翻涌起来,秦羡和云裳齐齐一震不由自主的滑倒,摔在甲板上。天上一个闷雷打下,而后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阵阵,黑色的天空,黑色的大海,浪花咆哮着,巨船在海浪中被颠簸着欺负摇动。 “轰——啪”乌云密布的天空数道雷电劈下,继而豆大的暴风雨说下就下,在云裳和秦羡都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瓢泼一般轰隆哗啦漫天泼洒下来,三五秒之内,扭在一起的两人就被泼得全身上下都湿透了。长发贴在脸上,眼睛迷蒙得都睁不开。 云裳甩开脸上的雨水,眼睛眯开的缝隙中,隐约看到了一抹白色。他心中疑窦,腾出手擦了把脸上的水,这回清楚的看见,秦羡如墨的青丝在雨水的冲刷下,正以诡异的情况慢慢褪去,变成一头白色的银丝。 云裳先是惊愕了一下,继而忽然仰天大笑:“我说你怎么这么阴阳怪气急着赶我走,原来是变成老妖怪了!” “你!你闭嘴!”秦羡慌了神,在头发上一阵乱摸,看到手心染上的黑渍渍的眼色后神色更加慌乱了。他急切的脱下外袍顶在头上,力图挡住这一切。 “遮也没用!我看见了!我这就去告诉潇潇美人儿,秦羡是个老妖怪!哈哈哈哈,你配不上潇潇美人儿,还要作怪的把其他人都赶走!你不但样子变成妖怪了,心也跟妖怪一样了!你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妖怪!妖怪!”云裳心中一阵快意,有着报复的快感,言辞也越发的犀利尖锐起来。 “闭嘴闭嘴!我不是妖怪!朕不是妖怪!你给朕闭嘴!”秦羡恶狠狠的扑上去拽住云裳,将他摁倒在甲板上,要撕他的嘴,与他扭打成一团。 两个武功高手此刻也顾不得武功招式什么的了,在暴风雨中野蛮而原始的扭打在一起。 这一场暴风雨,打得天昏地暗。 又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了昏沉黑暗的海面,正劈在甲板上他们刚刚滚过的地方时,秦羡双目赤红,抓在云裳脸上的指甲铮的断裂,划破数道痕迹,顿时鲜血就流了出来。 【186】花落顾家 云裳吃痛,一掌拍去,将秦羡震得飞出去,撞在桅杆上口喷鲜血滑下来。 云裳爬起来扑上去要跟他拼命,秦羡却捂着胸口冷笑连连:“现在你也是妖怪了!我们都一样,谁也别想嘲笑谁!” “谁跟你一样!”云裳嘴上硬,心中慌了起来。脸上被秦羡抓破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疼得肌肉都在扭曲,有如被撕开面皮,泼上辣椒水一般的痛楚。秦羡的话让他意识到,这里面恐怕不是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忙拽起头发看看,还是如墨一把的黑色,只是脸上,脸上好痛…… 秦羡捂住胸口,嘴角不断溢出血珠,恶狠狠的冷笑道:“我抓破你的脸,断指甲里的天毒就会融到你血液中去。如果我是你,就会抓紧时间立刻离开,免得到时当众丢人,届时逃无可逃,生不如死。” “天毒!”云裳失声尖叫。天毒自然是天下最奇的剧毒,中了天毒,从此不见天日,终年只能活在阴暗中。一旦碰到阳光,皮肤就会起红疹,奇痒无比,一抓破就会流脓腐烂,药石罔效,最后全身腐烂流脓而死。这种毒早已经因为过于残酷而被先人灭绝了记载,怎的竟然还有秘方流传? “哈哈哈哈,现在我们一个是白发妖怪,一个是见不得光只能活在黑暗中的妖怪,我们谁都别想看不起谁!我们都一样!都一样!!哈哈哈哈……” 于是整个世界从此都陷入了阴暗中,满世界只回荡着秦羡疯狂的笑声。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场噩梦。 “恩?你要取天山雪莲做什么?”万俟枭再次问云裳。 云裳一震,迟疑道:“治……病。” “病?”万俟枭心中一动,伸手就要去摸云裳的额头,“你生病了?” 云裳忽然间退出老远,避开万俟枭的手,没说话。 万俟枭伸出的手僵在那。最后慢慢的垂下来。垂下眼睑假装不在意道:“严重吗?可有吃药?治得好吗?” “尚好。”云裳的声音很轻,淡化了他的失望。他不是不想接受万俟枭的触碰,可是,他现在肌肤不少地方溃烂流脓,他不想让万俟枭触碰这样恶心的伤口,怕她担心,也怕她厌恶这样丑陋的自己。 云裳爱美,云裳一直都很爱美,他不能接受变得丑陋不堪的自己,他经常半夜抱头哀嚎到天明。他不敢去找她,不敢多看她,怕自己忍不住想抱住她,抱住她哭泣。衣服再严密,终究挡不住光,他的身上,已经出现一点一点的腐烂脓疮。即使柳无歌在他中了天毒的第一时间就带他回谷医治,却终究只能抑制脓疮蔓延,而无法根治好这天毒。比起不能接受这一身的腐烂脓疮,他更无法接受让万俟枭亲眼看见或亲手触摸到这样腐烂不堪的他。他希望在万俟枭心中,至少自己永远是美丽无双的。 可是云裳的躲闪和迟疑却让万俟枭的心一点一点凉了下来。 他果然……从此与君是陌路了。垂头苦笑,万俟枭继续问:“你……的病,需要天山雪莲入药?治不好的话,会死吗?” 云裳顿了顿:“不会。”却也一辈子好不了。 听到云裳轻描淡写的答案,万俟枭眉头微蹙,最后一咬牙,把天山雪莲给了顾青城。“匪我偏心,顾青城需要天山雪莲救命,没有它,他会死;云裳,你没有它,也不会有事的,是吧?” 云裳眼瞳一缩,嘴唇张了张,翕动了一下,最终抬起的手还是无力的垂下,没再辩驳什么。 也许,命运就是这样的了。 你到底,还是选择放开了我。 诚然,没有天山雪莲,我不会死;可是没有它,治不好身上的天毒,从此再也不见天日,再也无法靠近你,拥住你,没有你的世界,我会,生不如死。 云裳转身离去,黑色的身影消失在落日余晖的霞色积雪上,勾勒出凄凉的霞影,将他挺直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云裳,你没有它,也不会有事的,是吧? 万俟枭伫立在原地,落日风雪中攥紧身上的狐裘大衣,心中一遍一遍重复这句话。那一声“是吧”,是给云裳听的,更是给自己听的。一遍一遍的重复,一遍一遍的说服自己相信,云裳会没事。 “走吧。”顾青城打起精神,牵起万俟枭的手。 顾青城的手不暖,很凉。 万俟枭任他拉着,被他牵着下山。傍晚的风雪不是很大,下山还算便利。可是一路走了很久,入夜之后,天气尤为寒冷,风雪也越来越大,最后两人几乎迷失了方向。 黑色的天,黑色的风,黑色的世界,阴冷的雪。呼啸的风声从耳侧刮过,大衣上的裘毛被刮得变着方向狂飞。风雪比白日里还要大了许多,整个世界仿佛都是拳头大的雪花簌簌飘下。 “万俟,你……能不能辨认出下山的方向?”在顾青城再一次确认突破失败后,终于忍不住问万俟枭。 生存的危机让万俟枭慢慢回复了理智。她抬头看天,漫天的风雪遮住了一切,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在夜风中打着旋儿飞扬落下,仿佛圣天使降临前一刻的场景,羽毛漫天飞舞。她以手遮额,眯起眼朝夜空看了许久,摇摇头。雪太大,根本看不清楚夜空。 “观星象的话,是不成的。这里根本看不清星空……”顾青城与此同时也给她解释道。不然他也不会迷失方向。 万俟枭没说话,而是径自四处寻找开来。一直找到一株树,转头对顾青城道:“拦腰砍断它。” 顾青城没问缘由,直接掏出他随身携带的匕首,微微运了内力,快速的划出三刀,雪松应声而倒。 万俟枭在树桩上一阵研究,最后指着一个方向:“这边。” “这是如何判断的?”顾青城很惊奇,也凑上来看。 “年轮。”万俟枭转身就走。 顾青城连忙跟上:“何谓年轮?年轮又如何具有指向功能?” “树每生长一年,横断面上年轮就会多一圈。因为接收阳光不均匀的关系,年轮朝南的一面会疏松一些,朝北的会密集一些。” “原来如此。”顾青城看万俟枭的眼神星光闪闪。 两人朝着下山的方向走了不多时,忽然听见雪山顶上轰隆隆的声音一声叠一声咆哮着冲下来。 万俟枭呆了呆:雪崩?这种百年难遇的事情也会被她碰上? 顾青城也面色大变,拉住万俟枭就跑:“快跑!我们采了天山雪莲,雪山没了灵物,灾崩了!” 万俟枭拽住他:“往上!找个地方躲起来!”雪崩还往山下逃是自找死路。 顾青城本来还想说什么,在看到万俟枭万分坚定的眼神后顿了顿,最后选择信任她,一咬牙:“走!” 两人手脚并用的逆行而上,四处寻找可以躲避的山洞或者山体背凹处。 可是不知是不是他们运气太背,这里积雪非常深,往上爬根本难之又难,更何况还要透过厚厚的积雪查探哪里有凹洞了。两人找了好一阵子都没找到。耳听着雪崩的声音越来越近,就像山神的咆哮,带着雷霆之势奔下来,卷起雪山上大大小小的山石,滚成雪球冲下来,大堆的海浪一般的积雪轰隆隆的碾过山石,碾过冰河,碾过树林,碾过一切,从山上奔流而下,淹没了一切。 被雪崩抖动炸开的一些碎石簌簌的先落了下来,万俟枭爬在前面,一个不察,大批的碎石哗啦啦落下,万俟枭忙伸手去挡,却还是迟了一步,万俟枭只觉得头顶上尖锐的一痛,就像一把铁锤砸在冬瓜上,咚的一下,世界全黑了,红色慢慢从黑色世界的顶端朝四面八方蔓延滑下。 再然后,在昏过去之前,最后消失的听觉中,似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道清唳的长啸。很远很远,却在雪崩轰隆隆的背景音中似乎瞬间就穿透了雪声,到了身边。再然后,世界陷入昏黑,万俟枭什么都不知道了。 所以万俟枭也不会知道,在她被石块砸破头昏过去的那一刻,云裳从天而降,一把接住了她。顾青城张开的怀抱落了空,却眼尖的拉住云裳往边上一跳,一块磨盘大的巨石轰隆隆滚下。两个男人视线一交接,噼里啪啦的锋利冷芒之后,彼此的恩怨情仇先放一边,结成暂时的同盟。 两个都是当世绝顶的武林高手,此刻又同盟并肩,自然没什么做不到的事。不多时,这两个心中暗暗竞争的男人就找到一处不算很深的洞穴,手忙脚乱的把万俟枭抬进去。之所以用抬,是因为这两个小心眼的男人都不肯让对方抱万俟枭,多占万俟枭半分便宜。为了不让对方多接触万俟枭一秒,故而两人决定各执一端,用抬的。可怜的万俟枭,没被石头砸死,差点被这两个男人给颠死。 雪崩来势汹涌,势如瀚海。他们前脚刚刚躲入洞穴,后脚海浪般的积雪就汹涌而下,轰隆隆的声音震得洞穴顶上的泥尘簌簌的往下掉,仿佛随时都会崩塌一般。洞口因为是内斜的,积雪从洞口冲过去,灌进洞里的并不多。 山洞大约六七米长,洞口灌入的积雪堵在出口,即使不多也足足占了两米多的距离,可见外面雪崩有多疯狂了。两个男人拖着万俟枭往里面躲了躲,没有风雪,还算暖和。 雪崩来势汹汹,整个雪山都在颤抖,山洞更是摇晃得泥尘簌簌,大块的土石哗啦啦掉下,落了人满头满脸。突然轰隆的一下,中间一段山洞顶上的泥土就垮塌下来,把前面通往出口的路一下子封死了。 感谢慕容如雪滴1颗大钻钻 ̄ ̄感谢唯我独艳滴1颗大钻钻 ̄ ̄感谢过期毒药滴1颗大钻钻 ̄ ̄感谢小肥嗲滴1颗大钻钻 ̄ ̄ ̄感谢brice滴5朵小红花 ̄ ̄感谢唯我独艳滴3朵小红花 ̄ ̄感谢772804822滴2朵小红花 ̄ ̄感谢莫梨子滴1朵小红花 ̄ ̄感谢蒙蒙2011滴1朵小红花 ̄ ̄感谢hmz4282滴1朵小红花 ̄ ̄感谢brice滴1朵小红花 ̄ ̄感谢772804822滴1朵小红花 ̄ ̄感谢熊猫猫宝宝滴1朵小红花 ̄ ̄好多花花和钻钻 ̄ ̄捏哈哈哈哈 童鞋们儿童节快乐哈 ̄ ̄ 呃,貌似长歌每次过节都慢一拍?咳,没办法,提前一天码存稿的人啊……就素酱紫滴╮(╯▽╰)╭【187】君子之约 “该死!”一下子没了入口的光,整个动力黑暗起来,三个人挤在不足四平米的山洞范围内,仿佛呼吸间都能接触到另一个人的气息。云裳下意识的点燃火折子想生火。 顾青城更快一把按住他的手:“生了火会软化洞顶的雪层,时间久了还会再崩。不若且先静心等待,待外面雪崩停了再说。万俟的伤也需要观察修养。” 万俟枭头顶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处理过了,被两个关心她过头的男人给包扎得跟木乃伊似的。 黑暗的密闭空间里,两个男人和一个昏迷的女人静静的坐着,听着外面轰隆隆的雪崩余震声。 大约是安静得太久,耳朵中都出现幻听,两个人还是忍不住决定说点什么打发这无聊到让人崩溃的空白精神世界。 黑暗静谧的山洞里,顾青城先开口,淡淡说道:“我是不会把TA让给你的。” 顾青城用的是TA,听不出他说的到底是它,还是她。又或者,两者都是。 云裳也是聪明人,又怎么会听不出顾青城话里的弯弯绕绕。他眼帘子一抬,冷冷哂笑:“哪个TA?” 顾青城一顿,语塞。 没想到云裳会如此不解风情的追问,顾青城有些僵硬的笑了笑,而后道:“自然是说天山雪莲。有了它,我便可以摆脱十九年注定夭折的宿命,可以改写命运,可以有很多很多时间,可以放手去做一切我想做的事!对它,我志在必得,是万万不会放手给你的。” 顾青城的心口不一让云裳不屑的冷笑数声。他嘴角一翘,伸出手轻轻在顾青城脖子上抚摸,在他耳畔轻声道:“你不觉得,此刻,我离你的这个TA,更近一些么?” 只要他手上一用力,不论顾青城说的是哪个TA,最后都是他的。 顾青城却仿佛对云裳的威胁并不在意,就好像笃定了云裳不会伤害他一般,浅笑着摇头:“你不会。” 云裳摸在顾青城脖子的手一紧,捏住顾青城的喉咙,眉毛一挑邪笑道:“你怎知我不会?” 他手上一分一分的用力起来,顾青城立刻如同脱水的鱼儿一般,呼吸在黑暗中艰难起来。 “因为你,爱她。”顾青城话音一落,掐住他脖子的力道立刻松了开来,他忙撑住洞穴岩壁,大口大口的呼吸,咳嗽。 云裳面色铁青,却在黑暗中以及斗笠下不会被人看见。他按在大腿上的手紧紧抓起,手背浮起青筋。诚然,顾青城看得很透彻,他爱万俟枭,所以他不敢背着万俟枭伤害她在意的人,即使这人是顾青城,他的死仇。顾青城自然也是吃准了这点才敢和他临时结盟逃生,真是个狡猾的人。 不过……想必狡猾也有狡猾的好吧,至少,他活得比他完满。云裳眼眸黯然。 山洞里,顾青城大口大口喘气,云裳神伤黯然,寂静的密闭山洞一下子又清冷下来。好一阵沉默之后,云裳憋不住开口,试探性的轻声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让出吕氏万世江山,跟你换一个美人,如何?” 这句话很轻,在沉寂的山洞里却清晰无比。 顾青城刚刚调整好气息,听得此言却又忍不住深呼吸,而后冷冷一笑,傲然自负道:“我既有了天山雪莲,自然会有无穷尽的时间。有了这么多时间,我要收服一个吕氏根本不在话下吧?不需要你让!” 顾青城自然不会承认,他就是舍不得割爱,就是不肯让出万俟枭。但是他嘴上是绝对不会承认的,所以他四两拨千斤,回避了云裳的问题实质。 为了不让云裳继续发难,顾青城立刻把话题转到云裳身上,冷笑道:“好你个云裳,若是让你的列祖列宗先辈们知道,他们一脉耗了多少鲜血精力保存的吕氏后代的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抛弃江山大业,放弃吕氏多少代的梦想,他们若是九泉有知,定是恨不能爬出来劈死你个忤逆子孙吧!” 顾青城的话成功刺到了云裳的痛脚。他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关你什么事!我高兴如何就如何!”祖宗的大业,和他此生的梦想,到底是冲突了的。如果他能,他多想一匹快马,载着他的爱人,远走天涯。绿草茵茵,一望无际,他坐在草地上,爱人枕在他腿上睡熟,马儿在山野间吃草,蝴蝶在花丛里穿梭忙。蓝天白云,青山绿水,从此放马山野间,遗情山水,不问世间事。 可是,现在他却夹在其间,进也不得,退也不得。云裳心中凄凉,声音也越发的尖酸冷笑道:“你还会关心我吕氏大业?我还道你是巴不得我吕氏子孙不肖,尽早灭亡的好。原来我错了?原来你希望我吕氏立国,而后以军立国,发展壮大,最后吞并天下?当然,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能完成祖宗心愿,自然也是好的。天下都是我的,届时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带她远走高飞,离你这个没心没肝的人越远越好!” “做梦!”顾青城怒不可遏的打断云裳。也不知道他说的做梦是针对云裳对吕氏立国的评价还是对云裳妄图带走万俟枭的斥责。“有我在,你这辈子,都休想!” 云裳嗤笑,依旧三句话不离开万俟枭,尖刻道:“怎么?你恼羞成怒了?难道我说错了吗?你根本就不爱她,却还要自私的把她拴在自己身边,不是没心没肝是什么!上次南下潞安,多少次差点死在那些人手上?多少次!现在上雪山这样危险的事情,你居然还让她一个女人一道!甚至还让她独自一个人在雪山乱走?这雪山上一年要不声不响埋葬多少人你知不知道!你看看这雪崩,你看看!如果不是你自私的带上她,她现在应该在王府里被人伺候得无微不至!现在呢?却昏迷在这里生死不知!你不是自私,不是没心没肝是什么?你自己也口口声声说了,你在意的只是天山雪莲,行,我给你,只要你把莫绮潇还给我!你不爱她,我爱她!” “闭嘴!你懂什么!”顾青城也翻脸了,“带上她是尊重她,信任她!你以为你把她永远保护在自己身后什么都不让她知道,就是爱护她,心疼她了?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她需要的,是一个懂她,知她,可以让她与之并肩奋战的男人!她是雄鹰,是注定要翱翔在天上的!你怜她、惜她,却无异于折断她的翅膀,把她养在笼子里!这样和喂养一只金丝雀有什么差别?这就是你说的爱?太浅薄了吧?” 顾青城继续嗤笑:“如果雄鹰不能高飞,那她和一只蝼蚁有什么差别?如果一本才华本事无从施展,那她存在与否有什么差别?我懂她,惜她,信任她,可以与她执手并肩共生死,更能给她一展所长的舞台,我比你更适合她!” 黑暗中云裳咬住下唇默默承受锥心之痛。顾青城一个字一个字印在他心尖上,烫得他的心尖锐的刺痛,兹兹的,仿佛烙铁印在心脏上的声音,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 待顾青城激动的讲完,云裳深吸一口气,强笑道:“果然,你是爱她的。” “爱?”顾青城顿时语塞,仿佛吃了个团子,喉咙卡住了一般接下去的话上不来也下不去。如果不是云裳刚才这一番激烈的言辞,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些事情说出这些话来的。他可以承认他怜惜万俟枭,关心万俟枭,但是爱,要他如何承认? “你都表述得这么清楚了,我若还看不明白岂不是呆子?别忘了,我到底痴长你几岁,这些饭可不是白吃的。”云裳故作知心兄弟一般拍拍顾青城的肩膀。 “要你多管闲事!”顾青城被云裳戳破一心遮掩的心境,顿时不自在起来,仿佛刚才的言辞犀利,字字一针见血的人仿佛不见了踪影。任他平素再厉害,再神机妙算,可是现在谈及自己私密心境的话题,到底是不自在的。 云裳扳回一成,而后笑眯眯道:“既然你如此真心爱她,那我便成全你们,将她交给你,希望你好好待她,把我那一份也爱护下去。” “什么意思?”顾青城脸色一变。 云裳垂下眼睑,声音也低了很多:“你应该很清楚。” 顾青城心思一转,也明白了云裳一直步步紧逼让他抖出心事的真实目的。云裳中了天毒,没有雪莲就没有治愈的可能了,所以他是琢磨着跟自己万俟枭没希望,便来托付给他了?步步紧逼,逼他承认对万俟枭的感情,逼他面对自己的心境,逼他给出一个承诺,照顾万俟枭一生一世,然后,这厮自己就可以放心的放手了?这个云裳,竟然痴到这个地步,即使自己得不到,也要为她铺好最后的路,托付得到的人好好照料她?他就真舍得把自己愿用江山去换的心肝宝贝拱手相让? 可是,这份好意到了这个份上,却又由不得他不接受。顾青城生硬的点头:“如你所愿。” 云裳笑了,有些无力,有些长长的出了口气。他后仰靠在山洞壁上,仿佛力气抽干了一般深呼吸,再也不说话。于是气氛就沉寂下来。 一直到雪崩过去,两人默默的挖通了坍塌的泥土和洞口的积雪,默默地走出山洞要分道扬镳,从此各奔东西的时候,顾青城叫住云裳:“日后你打算何处去?” “恩?”云裳笑笑,“也许,就在这天地为家吧。或者,这雪山之上,又有另一朵雪莲也说不定。” 顾青城知道云裳说的不过是个借口,云裳他是心灰意冷,在此画地为牢,自我囚禁罢了,从此再不下雪山半步,不问尘世恩怨。 顾青城抿住灰白的嘴唇,最后轻声道:“其实,命运从来不曾薄待于你,是你自己太懦弱,不敢面对罢了。如此,我且与你立一个君子之约。如果哪一天,你自己想通了,欢迎随时下山继续来找我斗法。又或者哪一天,她看破十丈软红富贵烟云,自愿离去,我自会让她上雪山来寻你。” 云裳一顿,最后苦笑:“你觉得我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即使我们勉强凑作一堆又如何?从前那般美好也不曾有过什么,如今这样,更不可能……” “所以我说你懦弱,都是自找的!活该你得不到她!若真是相爱,这点困难又如何能成为生死险阻?如同你之前给我挖坑设计的,爱不爱,只是一句话的事,就这么难吗?” 云裳听了顾青城的话,有如当头一棒,有些怔忡。 顾青城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如此衷心的给过想法建议,若不是云裳送的礼太大,他也不会出声提点这个总爱自我逃避的男人。至于他想不想得通,就不是他能帮得上忙的事情了。接下来,就看云裳自己了。他一个外人,能做的就这么多,当头棒喝。 顾青城背着万俟枭,一跛一跛的下了雪山。 【188】战场对决 万俟枭醒来,已经是在郡王府了。 刚刚从床上坐起来,头上就一阵晕眩。扶住头,却发现头顶已经被包扎过了。没等她站起来,已经有个丫鬟听到响动赶紧进来伺候了。“主子,您伤势还没好,大夫说要多歇着!”丫鬟急忙扶着万俟枭坐下。 “郡王呢?”万俟枭透着太阳穴,好像记忆中有点什么漏掉了,却也一时乱哄哄的想不清楚。脑袋头顶上刺刺的生疼啊。记忆似乎只到雪山雪崩她被石头砸了就戛然而止,再没了下文,故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是顾青城带她找到安全的地方避难,而后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回来的么?他有没有受伤?青箬他们呢? 万俟枭一肚子疑问,恨不得现在就去找顾青城问清楚。奈何这小丫头不知道得了哪个狗屁大夫的指示,死死拽着她不肯松手,满眼雾气直摇头,一个劲的要她再歇歇。 歇什么歇,她又不是玻璃做的! 万俟枭干脆劈手砸晕这碍事的小丫头,径自出了阁楼,直奔顾青城的松鹤园。 问了守在门口的青箬才知道,顾青城这厮居然一回来就扑进了书房,忙公务去了。想不到这家伙还挺爱岗敬业哈,万俟枭不无取笑的想。 到了书房,跟门房打了个招呼,万俟枭也不等通报,就大摇大摆的走进去。现在整个郡王府里,除了顾青城她最大,所以她根本就是横行无忌。 书房里面,顾青城正埋首折子海,堆得高高的折子,几乎把顾青城整个人都淹没在里面了。顾青城听到开门声,抬起头。他眼圈发黑,显然是一段时间都没休息好。 “哟,这么忙?我来帮你看吧?”万俟枭也就说着玩玩,奏折这东西,按照当世的儒家文化,不是妇人可以过目甚至触碰的东西。 谁想顾青城不知是太久没休息好脑子糊涂了,还是真打算颠覆传统,居然眼都不眨的分出一半推给她,笑道:“再好不过。” 万俟枭怔了怔,而后也不客气的在笔架上捏起一支毛笔,学着顾青城在朱砂砚墨中沾沾,而后快速浏览翻翻各个折子,在上面圈圈点点,加以批注。不过万俟枭批注的,大多是同一句话:废话少说,精简上报! 顾青城伸长脖子扫了一眼后,居然笑笑,也没说什么。他这样诡异的宠溺,让万俟枭有点脖子发寒。 有万俟枭的帮忙,积压的折子很快就被两人一扫而空。这些折子反映的都是些不大不小的问题,看起来似乎也没有到值得顾青城一回来就直扑工作的程度,这让万俟枭有些不解,不明白顾青城这卖的什么关子。依照顾青城之前的激动,应该一回来就洗把脸去炼丹,趁早炼出救命药来了,怎的还有这个闲工夫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东西。 果然,没沉默一会,顾青城就自动解释了他一回来就直奔书房的原因所在:秦国攻打过来了。 “怎么可能?秦军敢直跨淮江天堑攻打大楚?”涉水犯敌乃是兵家大忌,不论是秦羡还是狐清影,都不该做出这样冒险的决策吧? “你忘了?我们大楚自己内斗,摄政王、皇帝居然一夜之间都消失,帝都人去城空,国家无人掌管,正是入侵的最佳时机。现在,等我们处理完了雪山的事情回来,战报已经叠了两尺高了!因为没有玉玺国印,大楚各地的驻军都秣马厉兵,却不敢私自出动。大楚有国法,各地驻军如无军令调动是不得私自会合的。于是战事一拖再拖,到我们日前回来,秦军已经在大楚打下偌大一块地方,足以站稳根基了。” “如此神速?” “秦军兵强马壮,本就是军事大国,大楚这两年受灾严重,灾民流离失所,国库空虚,虽有一战之力,却也不到随便几个边防城池的驻军就能将四十万秦军击退的程度。现在我楚军,还在节节败退。我一回来,就得到紧急战报,于是赶着在战报上一一敲上玉玺国印,调兵前往前线支援,希望能赶得及。” “这期间项草葆他就一直都没回来过吗?”万俟枭忽然问了句。 顾青城摇头:“恐怕也未必会回来了。或许,唔,去逍遥自在了也说不定。这人也没见他多爱这帝位。”顾青城当然不会说,那场雪崩之后,活下来的就没几个人。除了青箬外,他带去的几百侍卫队,仆从,最后只回来四个,还残了两个。试想这样严酷的环境天灾,项草葆一个人怎么可能度得过去。 万俟枭假装不知道那场雪崩的后果,选择相信顾青城的安慰之语,相信项草葆是抛下帝位游山玩水去了。这样的解释可以让她心里好受些。也许,这样的消失了没有准信的结局,对他,对她,对顾青城,对全局而言,都是最好的。 万俟枭垂下眼睑,睫毛扑扇了几下,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一般,扇动间眨掉了最后的一丝抑郁,而后再抬起头时又是一副冷静沉稳的模样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顾青城眼睛直视万俟枭,说:“本来我是打算自己去的。可是看到你——我想你会比我更适合,也更想先去会上敌军一会。” “何以见得?”万俟枭对顾青城居然推他出去作战的安排不爽。虽然不是讨厌作战,但是她不喜欢被这男人指挥着先出去给他顶死。正因为对顾青城有些感情,所以这个男人在关键时刻居然推她出去让她越发的反感非常。 顾青城苦笑:“你在怀疑我的动机。我只是,听闻那敌军主帅身披斗篷,身量瘦削不高,稍显娇气,却用兵如神,每每攻城略地总是花样百出,新奇招式层出不穷……” “是她!”万俟枭眼神一凛,杀意大盛。 顾青城扁扁嘴,委屈道:“我以为你会喜欢亲自对上她的。既然你不喜欢,那我炼丹的事先搁一搁,先前线去一趟也无妨。” “不,我去。”万俟枭唇畔凝起一抹嗜血的笑意,有如血玫瑰阴冷绽放。 太久不见了,方芳。咱们终于,又要战场见,一决高下了! 在万俟枭的执意下,顾青城“被”留在郡王府,万俟枭独自一人带着一队郡王府亲兵出发,快马赶往前线。 北上前线,秦军已经打到溧阳城,淮江一片已经被占领了七七八八,在方芳,或者该称莫倾城的带领下,秦军攻下的城池不作破坏,照常安顿百姓民生,居然也赢得了不少楚地百姓的好感。这就给守城军带来的麻烦。因为不论城池失守与否,百姓都会安然无恙,该怎样还是怎样,因此百姓并不关心打仗胜败,也就不会全力配合支援,于是经常出现粮食兵器短缺的情况,官府补给又不足,越打越吃力,就越发的助长了秦军铁蹄直入的嚣张气焰。 万俟枭一路上,就亲眼见证了溧阳的失守。 第一个快马报讯是,溧阳快要受不住了!粮食,衣裳,兵器严重短缺,敌军兵临城下,强烈请求支援! 第二条快马报讯是,溧阳守军与敌军城楼攻防誓死奋战,战况惨烈,血流成河。没有武器,就只能砍树枝做武器御敌,用石头投掷伤敌。城中百姓连镰刀都不肯借助一把!只各家各户躲在家中,拍门不应。 第三条快马报讯是,溧阳被占领。敌军主帅放出狂言,下一战攻打中京! 中京乃是北方通往大楚帝都的必经战略要地。可以这样说,除却北方十二道防线之外,这中京就是大楚帝都的最后一层肋骨,一旦城破,再往南就是一派富庶繁华,锦绣河山,完全经不起秦军铁蹄践踏,秦军可以长驱直入,直取帝都。中京的位置,处于大楚北边山地丘陵带和南方稻田鱼米地区的一个分界点。中京和溧阳的中间地段,以丘陵和平原为主,接下来她和莫倾城的战场,就在这个山野战场了。 万俟枭到了中京,先是见过了几员镇守将军,亮出顾青城的令牌之后,轻而易举的取得了战略控制权。看来顾青城不但在朝野中威风八面,在军中竟也积威甚深。令牌一出,这些人立马跪伏在地,大气都没敢喘一下。 万俟枭一声令下,将左右城池的守将,以及溧阳败退的守将都召集过来,集体开会。 人多力量大,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万俟枭很快就把当前战况了解了七七八八。秦军派出的主帅乃是莫倾城,副帅居然是当初青涩的沙场小将尉迟彦!秦军这次出动了四十万大军南渡攻打楚国,楚国不防之下连失十二重城,所幸众城池将士殊死抵抗,拖延了时间,终于赶上了军马调令,全国各地的驻军都北上支援,一夜之间势单力薄的楚军就多了二十万同伴战士,后面还不断有军队行兵赶路而来。最多两个月,楚军就可以倾全国兵力,反扑回来,将秦军逐杀! 很好的后继状况。就是说,即使打不赢,只要能拖过两个月,还等于赢了。不过万俟枭相信,她要摆平莫倾城,两个月足矣! 【189】处理细作 万俟枭清了清喉咙,你你一言我一语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盯着万俟枭,等待新上任的大元帅发言。在南楚,几百年积累下来的历史渊源使得女子地位比在大秦高了许多,女子如有特殊才华,也可由当地县丞举荐入仕,在大楚的地方州志中甚至以此为荣耀争相记载。所以此刻顾青城派出一个女人来主帅大军,众人虽然诧异,但还没到不可接受的程度。 万俟枭成功吸引众人注意力,并没有立刻安排战略部署,而是摆出官腔道:“咳咳咳恩,诸位将军都是一方豪杰,智勇双全,对于现下这种情况,诸位私以为如何?”然后在众人正捏不准新元帅心思刚想交头接耳议论时,万俟枭紧接着突然暴吼一声:“一个一个说!” 这一生暴喝几乎吓破了众将军的胆,他们一个个被吓傻了,在万俟枭几千瓦灯泡般的视线下苦着脸,别来憋屈有如便秘一般一个一个无病申吟的胡乱说一番糊弄过关。 万俟枭就抱着茶杯听着,一个一个心中给他们都打了分,很快,有才华没才华的,高低立现。万俟枭想了想,手指连点:“你、你、你……为一组;你、你、你……二组;你、还有你们、你们二位……三组;剩下的都是四组,各位请记好自己的组号,一旦有错,别怪本帅翻脸无情!” 众人一开始都觉着好玩,面露嘻哈之色,结果万俟枭分配完之后突然一句狠话搁下,配合着她往桌上狠狠一拍茶杯的动作,“啪”的一声尘埃落定,仿佛也在众人心中啪的一声一锤定音,违令者严惩不贷! 众将军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万俟枭挥挥手道:“现在一组留下,其他人可以离开了。” 众将军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会议这么快就开完了?可是大元帅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布置啊?连最起码的初来乍到耍耍官威或是表示一下关怀鼓舞将士几句都没有,初次见面集合会议就算结束了?是不是太儿戏了一点? “还看什么看?散会了,还逗留于此作甚?莫不是要本帅请晚饭?”万俟枭见这些人居然畏畏缩缩不敢走,没好气的赶人。 众人这才如梦大赦,忙呼“不敢”,呼啦啦鱼贯而出。 这些人走后,万俟枭招呼留下的一组人才,让他们重新排了位置,而后才笑道:“诸位一定正在疑惑本帅为何要分组,并将诸位留下吧?” 眼见众人点头,万俟枭笑:“方才一番考察,本帅发现诸位都是军中帅才,皆是务实善谋之辈,故而将诸位集为一组,成立谋略组。日后的作战,就有劳诸位与本帅分忧,共同谋划指挥了。诸位可有意见?” 留下的七八个人听得万俟枭此言,顿时个个吃了一惊,心中惊喜交加,一个个无限欢喜得几乎开出一朵朵心花来。要知道,在军中这种地方,都是靠砍人首级取军功晋级的,除非有后门可以从谋略指挥晋级,否则就只能硬碰硬的上前线厮杀拼搏来换取军功晋级。现在他们都至少坐到了都骑校尉的位置,再想往上提一提都难如登天了。没想到现在万俟枭一下子丢出这么大个馅饼,成立作战军机谋略处,等于给他们开辟出一条新的升级绿色通道,通过谋略赢取军功晋级,不用在战场上生死堆里拼命挣军功了,众人如何能不亢奋! 万俟枭把每个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一一问明了每个人的来处和特长之后,就开始召开他们第一次作战军机谋略处的秘密会议。 “本指挥部的第一要义就是保密,希望诸位可以严格做到。”万俟枭万分严肃的说,“如果哪位自认无法做到,请立刻离开,我不会追究。但是,如果起誓了却没有做到,以叛军军法处置!” 这个惩罚严重了,厉害的要诛九族的!顿时这些军人就严肃起来了。众人皱眉思考着,一个个神色严肃。这时,坐在最尾端的一个少年皱眉挠头苦思了良久,最后眼巴巴的问万俟枭:“咱做梦会说话咋办?” 万俟枭噎了噎,瞪了眼这小鬼头。这家伙叫王明小,是一组里最年轻的,万俟枭是看中他机灵,虽然经验不足,一些想法却颇有创意,独辟蹊径,好好培养是个人才,故而起了爱才之心,将他留下,也是给他多些历练。没想到这小鬼一来就给她个难题。万俟枭黑着脸,恶狠狠道:“睡觉时把嘴堵上!” 军机大营里诡异的安静了一下,然后集体哄笑起来。 气氛一活络,起先的凝重就被打破了。由一个华发老将军带头,众将军很连贯的一个接一个起誓,愿以身家性命担保,终生效忠国家,效忠大楚,对迎敌作战事宜严守机密,一切听从大元帅指挥。 起誓结束后,大约是这一份共同的生死荣辱联系在一起的情感,让众人一下子感觉亲密了许多。他们接下来将会一起共事,共同为驱逐敌人出谋划策,一起保守秘密,对他们之外的任何人都不会说,这样的生死相依荣誉与共的情感,让他们一下子亲近起来。 过了一会,称兄道弟的众人再次聚集桌边,万俟枭摆开地图,跟他们讨论接下来的作战方针,迎敌计划,和战屡部署安排。这时,原先溧阳城的卫将发言道:“大元帅,属下有事禀报。” “说。”万俟枭虽然对他打断自己战略部署有些不悦,但是她相信这将军会在这时候禀报的,自然不会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他是溧阳守将,说不定能给她带来什么重要的消息。 “大元帅,之前属下一直不说,乃是因为此事只系属下一个人的怀疑,故而不便信口雌黄。只是现在见大元帅战略部署中本府军官指派甚多,实在怕误了大元帅的事,故而一提。” “哦?”万俟枭神色严肃起来。 那守将站起来,走到外侧单膝跪下,低头行礼,万分严肃的回报道:“报大元帅,属下怀疑,在我溧阳守军之中,有敌军安插的奸细。” “哦?李将军快快说来!”这次不止万俟枭,其他人都急了,纷纷无意识的站了起来。 李将军抱拳低头恭敬道:“属下只是怀疑,并没有明确证据。在据守溧阳时,敌军竟然可以完全窥测我军行动,一次两次如此尚可解释,可是此次如此,每战必败,这让属下不得不重新深思。当时溧阳战败,全军撤退,属下未敢打草惊蛇,故而一直暗中窥探,只看出十个人有此嫌疑,却苦于没有更进一步的蛛丝马迹,无法确定到底哪个是奸细。还请大元帅定夺。” 万俟枭点头表示了解。简单说,就是十个人里找出那个奸细。“诸位如何看待此事?” 众人义愤填膺附和:“李将军说得不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奸细一定得先揪出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们不能让千辛万苦的劳动成果被奸细破坏!一定要揪出来砍头悬尸,以儆效尤!” “报大元帅,敌军在我军有奸细,我军在敌军也安插有线人,且地位也不低。不若传递密令过去,让其打探奸细名目,相信不日即可有结果。就算失败,最多损失一名线人,但是却可以最快最直观的获得我们想要的结果。”马上有武将提供建议。智囊团就是不一样,权衡利弊都清楚得很。 “洪都督此策过于激烈,”又有人跳了出来,“既然我军也有线人,那么,不如发挥近身优势,使离间之计挑唆敌军主帅和奸细信任,能兵不血刃的锄奸,岂不是更妙?借刀杀人,敌军的人,让敌军自己处理了去!” 万俟枭满意的点头。一个比一个高杆。 大约是看到万俟枭点头,那个提议离间的儒将脸红了一下,而后恭敬的退在一侧。 场中争议还在继续: “我反对。我军在敌方的线人本就不多,能爬到敌军中高层位置的线人更少,每一个都是稀缺资源,极其宝贵,我们理当珍惜,不到万不得已,能省则省。怎能如此轻易暴露?洪都督之计刚烈却直观,效果立竿见影,可是却极有可能折损一名优秀的线人。钱少幕的离间之计确实巧妙,可是,一旦行动,以敌军主帅的精明,却也有暴露的危险。甚至一旦引起敌军怀疑,我们损失的,将会是数位高层线人!所以,我请大元帅再三思。” 万俟枭看着请命在面前的老将军,心中赞叹大楚确实人才济济。这老将军满头华发,长期的战争经验让他相当的谨慎周密,深思熟虑。各个方面都全面考虑到了。如果王明小那小鬼头有这样丰富的作战经验,相信会是一方栋梁的。她招招手:“王小明,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大元帅,咱叫王明小!”王明小不满的嘟囔。 万俟枭翻白眼:“小明,明小,不都一样?” 王明小委屈的瘪瘪嘴巴,不敢跟万俟枭争,心不甘情不愿的提出自己的看法道:“咱觉得吧,可以给这十人每人传一个不同的消息,而后战时看敌军反应,……恩最后可以由敌军的布阵对战策略看出到底何人是奸细了。唔,大概就这样。”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大赞果然妙才。给这十个人秘密传去不同的十个作战方针,而后战时看敌军列出的应对阵型就可以相应的确定出是哪个人泄密传讯出去的。 众将军看向万俟枭的眼神又变了,没了眼底最后的那一抹不信服,现在完完全全是敬佩之色,纷纷赞叹大元帅慧眼识珠。 万俟枭也对王明小赞赏有加:“不错,独辟蹊径,观念新颖,只是,以一场战争为代价,揪出一个小毛贼,是不是太轻浮了一些?” 王明小顿时缩缩脖子,俏皮的朝万俟枭吐吐舌头。 万俟枭笑道:“李将军只管将那十人分散派去十里林地做先锋探路侦查地形去便是。那些地方盗匪多,难免遇到几窝厉害的。” 众将军一个字一个字,越听越心凉:“大元帅的意思是——” “杀无赦。全部。” “大元帅!”众人惊呼。 万俟枭摆手制止他们的劝阻:“既然能让李将军疑其不忠,自然有其行事诡异出格之处,这样的人,即使不是奸细,也必然是心存二样,不会为我大楚做出多大的贡献。杀了,我不可惜。” 众人沉默。 万俟枭放下茶杯,展颜一笑:“要不,就做最忠诚的人,大楚给你们权势,给你们金钱,给你们富贵,给你们荣耀;要不,就做碌碌无为的垃圾,给那些不值钱的奸细陪葬!” 一直到万俟枭散会先离开后,众将军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内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一开始对万俟枭的蔑视,乃是以为她是攀着顾青城的关系才图新鲜当上这个大元帅作威作福胡闹来的。没想到后来发现她用人相当厉害,分组精确明细,众人转而正视。一个全部杀无赦,才发现此女根本就是嗜血毒辣的女魔头一个,顿时一个个都收敛敬畏起来,再不敢在万俟枭面前造次。 【190】长蛇变阵 奸细一除,敌军的行动立刻迟缓下来,这让一路奔波会师的楚军将士们得了个喘息的契机。万俟枭又抓紧时间召集了二组开了个调度会,对匆忙集合的各地驻军进行分类调配。 二组是万俟枭特意挑出来的武将,而且都是一根筋的骁勇战将,简单说,就是好控制,又能打的。万俟枭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这类头脑简单又实用的家伙们自然是万俟枭最需要的资源。 万俟枭将各地汇合的所有驻军按照兵种全部统计,而后拆开分配,每一个大将军麾下都平均的分配了各个兵种的人数,底下各有每个兵种的都骑校尉管理,重新打乱排序,可以避免一些人起什么歪心思。 将这些分配好之后,万俟枭又召集三组和四组开会。三组主要是一些有些小聪明,却嘴上大义,实际很会为自己考虑的家伙,简单说就是墙头草、伪君子,这样的人可以用,但不能担当重任,因为一旦落入敌手,他们必定马上就会变节求全。但是这些人又有些才华,弃之可惜,不如用在刀刃上。万俟枭召集他们主要是安抚,并适当的给予升职奖励来刺激其他人。这些人,养兵千日,总有一用的时候。不过用到的时候,一般也就是他们人生终结的时候了。 至于四组,这里面完全是一些老顽固,仗着军功在身,资历甚老,便目中无人,根本不把别人看在眼里的老头子们。万俟枭也不跟他们多说,就给了个虚衔,客客气气奉上几个大将军的名号,还每人配了一百个亲兵让他们折腾,然后便把他们好好的供奉在中京城里面去,跟军队完全隔离了。 如此一来,军中本来的潜在弊端都被万俟枭铲除了,没了阻碍的万俟枭,一下子就牢牢握住了军中大权。 在万俟枭刚刚肃清军队,掌住大权的时候,对面的莫倾城也把这边的状况摸得七七八八,知道了对手是老相好了。莫倾城显然比万俟枭要沉不住气,不出两日,秦军宣战。 万俟枭冷笑一声,迎战。 擂鼓声声,天地纵横,山高云低,黑压压的士兵站满沙场两边,几十万人的对决让空旷的战场肃杀萧瑟起来。大风起兮云飞扬,吹起士兵的战袍,撩起他们的发丝,拂过冷硬的面颊。雪亮的大刀长矛在阳光下闪着森冷的寒光。 没有将帅叫阵,双方拼的是实力、耐心和方阵。 万俟枭排的是鹤翼阵,这是兵家最常用的阵法,重在双翼包抄,攻守灵活。所谓三军,也就是鹤翼阵的左中右三路大军,主帅一般在中军指挥。此时万俟枭端坐在高头大马上,迎着阳光眯眼看着对面的秦军方阵。 莫倾城排的是方圆阵,这也是兵家常用阵法,精要在于化繁为简,此行兵阵列一动,千变万化,光看这个起势谁都说不准她接下来的动向。 午时阳光干盛,在双方静止不动时间分分秒秒流逝之后,下午的干盛的阳光稍稍弱化。一抹乌云行过,悄悄遮住了干热刺眼的太阳。视线似乎突然之间黯了下来,让眼睛有一瞬间的不适应。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秦军的鼓声响了起来,节拍迅速猛烈起来,秦军动了。 圆形阵迅速盘旋游动起来,站在沙场1千米外的万俟枭眯着眼睛也只能看到外围的士兵列队游动式的环绕小跑,在太阳折射光点处一抹抹武器闪动的寒光粼粼,让万俟枭不觉想到一种鳞甲动物。 万俟枭一抬手,楚军鼓声也擂了起来。咚咚的声音震撼人心,与千米外的秦军鼓声遥遥相对,一锤比一锤急促,一声比一声激烈。 沙场上,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中,双方将士短兵交接,叮叮当当的打了起来。楚军鹤翼灵巧,两侧包抄,围住即剿;秦军出战二十万大军圆形阵盘旋而出,一道强势劲猛的铁甲骑兵开路,圆形阵游动,一条黑鳞巨蟒由盘身游动出击,左右开弓,极速游动,势不可挡。 鹤翼刚刚包抄蛇吻尖端,就被巨蟒强势的铁骑蛮力冲破了。好在楚军出动的人数甚多,二十多万的将士,排成的鹤阵自然中军腹部深厚,岂能让巨蟒一冲就散?短暂的慌乱后,立刻又在两翼大将军的指挥下重整队形,包抄巨蟒。 万俟枭看到敌军圆形阵化作巨蟒朝己方游来时,微微一笑。莫倾城没了那些奸细,等于瞎子一抹黑,居然好死不死的出了蛇阵对她。刚巧碰上她鹤翼阵,真是自己找死了。谁都知道,仙鹤是蛇的克星。在战场上,如果主帅不叫阵对战的话,战场的胜负一般取决于天时地利人和。双方开战用什么阵型进攻防守,都是重要的决定性因素。阵法有攻守,配合主帅的意图,可以快速攻或缓兵防,都是有讲究的。看来,在这次阵型上,莫倾城输她半局。 就在万俟枭心中刚刚暗自评定完有些得意的时候,异变陡生! 刚刚还被仙鹤包抄围住的巨蟒,突然之间解体,变成十数道小一号的巨蟒,采用多路纵队并排的形势,对准一处冲击,并很快就突围成功!这是衡轭阵! 原来不仅仅是巨蟒,巨蟒内部还暗藏玄机,除了铁甲步兵之外,还夹藏有指挥军将领,这样就可分可合,分可化为数段,各有指挥;又可合为一股,一帅指挥,如此变化就又多而繁杂,不可预料了。 眼看那十数条小号巨蟒一突围成功,马上又恢复融合成一条黑鳞巨蟒,并势头更加凶猛的左右游动横扫过来时,万俟枭眼神一紧,袖中手握拳。撤,还是不撤? 原先以为是普通蛇阵,强在攻杀,只要一旦缓住它迅猛的攻势,就完全可以左右包抄控制住住,围起来慢慢吞杀了。可是现在看来,却又出了变数。这个阵法,应该是长蛇阵。长蛇阵最出名的记载在隋唐英雄传中的一字长蛇阵,凶猛,善动。如击蛇首,尾动,卷;若击蛇尾,首动,咬;中间蛇身横撞,首尾至,绞!可专攻,可围杀,也可陡然分散化作数十道小蛇,这样诡异富于变化的灵蛇,怕是今天难以捉住了。 万俟枭犹豫的时间很短,只是片刻的事情,却足够巨蟒吞噬百十性命。那铁鳞蟒头所到之处,楚军血肉横飞,尸骨分家。楚军恐慌起来,在蛇头所到之处,楚军下意识的纷纷退让。 万俟枭知道形势不妙,手一挥,大声道:“鸣锣,收兵!” 楚军锣声响起,没了胆气的楚军也纷纷逃散,慌忙丢盔弃甲的撤回中京。 秦军本是要乘胜追击的,却在冲到中京外围三里镇时遭遇弓箭伏击,不得已纷纷退回。莫倾城没占到便宜,牙齿咬得咯咯响,一剑砍断了路边一棵臂粗的小树。周围的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莫倾城含怒撤军。 万俟枭松了口气。幸好她想得远,出站时给自己留了条退路,带了二十万士兵出战,留下十万驻扎原地,弓箭手随时张弓戒备,这才在莫倾城蛇口追击下及时反击,逃得一死。 在三里镇及周围林地扎营安置了二十万大军,万俟枭对莫倾城的长蛇阵思量起来。以莫倾城的能耐,确能布出长蛇阵,但是,分合重组的变形衡轭阵绝对不是莫倾城能想得出来的。这个阵型,绝对是被高人指点过的。 至于高人,万俟枭知道的,秦羡身边只有那么一位——狐清影。这人不但精通天文地理,政治民生,社会文化,对军事竟也相当通晓。能把长蛇阵和衡轭阵合起来用,化整为零,在聚零为整,这份功力,就可见他兵家造诣深厚。 不过,却也正是因为想明白了这点,反而让万俟枭高兴起来。 因为,就她所知,狐清影并没有来参加这场战争,所以,这一定是莫倾城出征前狐清影给她指点修整过的阵法,留给她做暗藏绝招使用。而莫倾城却在对付她的第一时间便用了出来,充分说明莫倾城潜意识里对她的恐惧,以及,只要一旦破了这阵,莫倾城就没了后招,届时只能像被剪了钳子的螃蟹,只有干瞪眼的份! 万俟枭心情大好,拿了纸笔,在纸上画起了长蛇阵。 按照后世对长蛇阵的总结,其实这个阵的本身威力并不见如何,这是一个多适用于山野间追击的阵型,胜在灵活机动,行军时用这个阵型方便遇险及时反映。 对于长蛇阵,在记载中乃是要打蛇打七寸,最好的方法就是限制头尾机动能力,使其首尾不能相顾。所以,最佳的方法就是:揪其首,夹其尾,斩其腰!就是说,要限制住长蛇首尾,使其无法发挥其机动灵活的能力,再以强悍重骑兵对其蛇腹发动强悍冲击,使其阵型散乱无序,一旦击溃长蛇阵型,就可将长蛇阵切割成为三块,如此一来,长蛇阵各自为战,无法再以首尾腰腹配合作战,阵势不攻自破。 对于长蛇阵,如此便可攻破。可是,现在问题在于,对方的阵势被狐清影改动过,不仅仅有长蛇阵,还有化整为零形成衡轭阵的要义在里头,这就难办了。在一条攻势凌厉的巨蟒里头,分段截位的将领潜藏在蛇身中,灵活指挥,合一巨蟒时配合蛇头攻防,被围住时分化独立,各自指挥,集中突破,而后再合一,这种默契和本身的指挥才能都不可小觑。即使把巨蟒冲击分散开,各段里头依旧有指挥将军,他们化整为零可以一下变成十数道小蛇,还能极有默契的联手突围,再合。这就使得破长蛇阵的方法无法有效行之。 万俟枭手中的毛笔在纸上又画上一个鲜红的打叉。 如果,如果可以把这些该死的指挥将领都给弄死就好了。只要把这条巨蟒的脊椎关节骨都给打折,就不信这混账蛇还凶得起来! 打断它的脊椎骨? 万俟枭突然眼睛一亮,拍案而起。 【191】你变弱了 有了破阵的方针要领,万俟枭立刻召集智囊团一组的参谋官们连夜密议详细方案。隔日,万俟枭神清气爽的召集勇战二组,分配任务。 在一切分派妥当之后,万俟枭发动了大楚第一次对侵略秦军的主动宣战。 莫倾城很快就应战了。 当铺天盖地的黄沙被风吹起,迷了人的眼时,鼓声擂响了。有如天边最宏远最壮阔的舞曲,鼓动起人沸腾的心血。两边看不到的边的士兵铁甲铮铮,矛戟寒光森森,随着越来越急促的鼓声,最后在双方大元帅一举剑中齐齐长矛刀戈对敌,齐齐响亮的一声:“杀!” 一个人的声音是单薄的,但十个人,百个人,千个人,万个人,十万个人,百万个人的声音,却是震天洪亮的。即使是在空旷无边的沙场上,也渲染出黄沙铁血的热血豪情。 如同万俟枭所料,莫倾城这次所出的,还是长蛇阵。圆形阵有如盘起的毒蛇,在她的一声令下由蛇头开始带动,迅速的游动出击起来。蛇头出,蛇身盘绕,动。踏踏的跑动声,兵甲的金属撞击声,整齐划一,就像那巨蟒游动发出的生冷之音。 楚军这边这次换成了月牙阵,此乃杀阵,主帅位于月牙凹侧中部。月牙阵出,可前部铁骑冲击敌军,可中腹外甩抽敌,可内凹回旋围剿敌人,变化一般不是很大,但贵在杀势凶猛。 “楚军此阵贵在攻击力强,但相对的,防御和撤退都不是很方便,如果我军能够抓住这个好机会,给予其致命一击,吞掉其半数大军都不是问题,届时我军挥师南下,势如破竹再无人能挡。”尉迟彦分析道。 “话是没错……但是……那个女人……哼。”斗篷下的莫倾城冷声哼道,并没有说出心中所想。万俟枭的这个阵法对上一般的长蛇阵是没问题的,但要是对上改造过的变异一字长蛇阵结局还很悬。以她对万俟枭的了解,如果没想出对应的策略,她是不会如此主动积极的宣战的,所以,恐怕还没这么简单。“不管怎么说,尉迟将军,一切务必小心行事。本帅恐怕楚军另有阴谋。” 莫倾城猜得不错。不得不说,她对万俟枭还是很了解的。在她刚刚说完此话后,楚军的月牙阵突然阵型一变,化作雁行斜阵,原先的月牙侧翼铁骑就变成雁行斜阵的领头骑兵,有如一把把锋利的利刃。 月牙在巨蟒冲到面前的时候突然间化整为零,变成无数道铁骑领队的雁行小斜阵,冲击巨蟒的每一处关节,让巨蟒措手不及之下,被迫冲散了阵型,不得不化整为零,变成数十道小蛇各自为政,分散游击,部分冲出重围后里应外合,救出被围住的剩余部分,而后快速的再次合成一条巨蟒。 与此同时,站在五米高的特制帅车上的万俟枭指着底下疯狂游动肆虐的巨蟒对边上的人道:“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周围的十数人拢袖作揖恭敬应声。举凡巨蟒关节处,都有密集的重甲军保护,而那一段的指挥领队也就藏在重甲军保护中。刚才万俟枭连番数指,已经指出了好几个动作明显的敌军领队。 “那便去吧。”万俟枭一声令下,周围的人立刻纷纷散去,在精锐亲兵的护送下朝楚军的十数个特制高台战车过去。那些战车上,都站着两三位臂力极好的弓箭手战将,就等着这些一组的智囊团们把敌军领队的位置指给他们,便好立刻击杀于箭下。 帅车上很快只剩下万俟枭,她手一伸,马上有亲兵送上角弓。她搭弓上箭,将弓慢慢拉满,锐角箭头对准了底下黑色巨蟒的头部某一重甲密集保护位置。 沙场上,月牙阵的楚军,再一次化成了雁行斜阵,并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的落下几队保护高台战车的雁行队,其他的斜阵都如一把把钢刀般斜刺入巨蟒身体各处。 紧接着,一直栖息在楚军大后方的投石车也轰隆隆推了出来——万俟枭上次迎战留守的十万士兵此次也全部倾巢而出了。数百辆的投石车嗖嗖的投射出大石头,统一目标的朝着秦军巨蟒砸去。巨蟒突遭重袭,顿时被砸得七零八落,在雁行斜阵的刻意分割下不得不化整为零,再次分散开来。 因为阵型变化,敌军重甲保护的部位露出一些缝隙。此时可以清楚的看到,重甲护卫的中间有数个人。这些人,就是巨蟒每个段位的指挥领队。 “就是此刻!”万俟枭抓住敌军阵型变化的那一刻,嗖的一箭放出! 战场中,“呃”的一声,一个敌将应声落马。而蛇头的位置立刻一阵慌乱。但是,很快,它又重组起来,变成一条小蛇方阵,却恢复了重甲对蛇头部位的保护,并且在加固。很明显,蛇头的位置是由至少两个人指挥的。死了一个,还有指挥者。 万俟枭看看两侧周围,其他高台战车上显然也得手了不少,甚至还有一辆战车上挂起了小红旗,示意蛇段击杀完成。万俟枭嘴角一翘,这些家伙,合作起来还挺厉害啊。看来她也不能太落后了才是。 万俟枭一声令下,后方几百两投石车更加疯狂了。这次投射的可不仅仅是巨石,还有大团大团的松油火球。 一团团燃烧的火球从天而降,呼呼的带着风声砸到巨蟒身上或者周侧,黑甲的步兵秦军被这突如其来的火球攻击给吓到了,一时间出现了短暂的慌乱。楚军等的就是这个混乱的空隙。就在这短短的小混乱中,楚军又收割了几个段位的指挥官。 万俟枭更是抓住机会,一弓五箭射出了传说中的连珠箭。五箭下去,倒了三个蛇头指挥官。还有一个捂住胸口,落马后快速滚到了巨盾下。不过伤成那样,战斗力基本忽略不计。 楚军的高台战车上又挂上了几面小红旗。长蛇终于因为缺失段位太多被冲垮。 对面的莫倾城看得惊怒交加,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以为天下无敌的一字长蛇阵居然被万俟枭这么快就破掉了,这叫她怎么也无法接受。 “鸣锣,撤军!撤——”莫倾城到底还是有理智的,现在她要做的,是不让输赢的损失再扩大。 于是,刚刚被冲垮的巨蟒立刻得令退兵,马上洪水一般呼啦啦没命的往后跑。 楚军被秦军压着打了月余,现在终于能一吐胸口抑郁之气,哪能让敌军这么容易就逃?于是也不等万俟枭下令追击了,一个个打了鸡血般的自主挥刀狂追数里,杀得秦军哭爹喊娘。 万俟枭也策马追歼,一口气追了秦军十里路,一直追到溧阳城下。 她本想乘胜追击,趁着所有楚军一个个热血澎湃,士气高涨的时候强攻下溧阳城的,此时,莫倾城却搬出了一个让万俟枭投鼠忌器的人。 溧阳城楼上,莫倾城架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出来,高高的站在城楼顶上,一把钢刀架在那人脖子上,居高临下的冲着万俟枭大声喊道:“不在乎他死的话,你就下令攻城吧!” “那是?”万俟枭仰着头,因为迎着阳光故而看不太清楚那人的模样,但是,可以清楚的看清楚他身上穿的,是龙袍! 这天下,除了一些不足为惧的小国外,有资格穿龙袍且跟她熟悉的人,也就两个——秦羡,和项草葆。莫倾城不可能抓秦羡,那自然是 “项草葆?”万俟枭不觉出口惊呼。没想到雪山一别,他竟然被莫倾城捉起来了!看他那蓬头垢面身姿萎靡的样子,应该受不了不少毒打虐待吧? 万俟枭眼神凌厉起来:“你想怎样?”项草葆这人虽然好色没建树,可是他一直都没什么坏心,他对万俟枭无缘无故的好让万俟枭一直感念在心。 “很简单,你撤军!”莫倾城手上的钢刀又逼紧了几分。她边上的尉迟彦有些不赞同的皱了皱眉。 “……好!”万俟枭一番思量,点头。并传令撤军。 在大军撤离溧阳城之后,万俟枭仰望着城楼上的项草葆,最终没发一言,拨马离开。 莫倾城看着万俟枭打马离开的背景,突然仰天大笑:“万俟枭!你变弱了!” 万俟枭打马离开的身子一震,而后继续骑马离开。斜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寂寞的黄沙战场上,显得格外沉重。 万俟枭走远后,城楼上,尉迟彦再也忍不住的问边上的莫倾城:“你叫她,莫……” “是万俟!”莫倾城不客气的打断他,冷笑道,“万俟,枭!一个把我从人变成鬼的女人!” 尉迟彦失望的垂下眼睑。在他所认识的,也曾有那么一个飞扬跋扈的女人,纵横沙场,招摇狂肆,血腥狠辣,却相当精明厉害,也理智得吓人。可是那个女人,最后却死于洪水……在莫倾城喊出万俟枭的那一刹那,他承认他确实心跳漏了一拍,听成了莫绮潇。这个让他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名字。 也许,到底是天人永隔了吧。尉迟彦仰头望天。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那么招摇凌厉又精明狡黠的女子了。 【192】劫牢中计 莫倾城看了他一眼,冷笑:“你在感伤?为了那个女人?” “没有。”尉迟彦立刻否认,却心虚的别过头。 “没有最好。”莫倾城收回冷厉的视线,冷笑着告诫道,“那个女人,叫万俟枭,你最好牢牢一辈子都记住这个名字,永远离她远点!靠近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她十四岁就会勾引自己的老师,利用他的爱慕学得了所有绝技,在榨取了他所有的利用价值后亲手将之杀死!仅仅因为这是她父亲对她出师的考验!而后同样的,这个没有心没有感情的女人,在以此获得了她父亲的信任后,又故技重施的掠取了她父亲的人脉和权势,最终将之杀死!她就是个天生的冷血动物!她身边的一切,包括感情,都是她踏上权势之路的垫脚石!你看她刚才是为了一个人质可以放弃攻城的机会,我告诉你,都是假的!因为这个人质,可以带给她无上的权势!” 莫倾城的激动让尉迟彦不觉下意识的蹙眉,轻声反驳:“她刚才神色不似作假。” 闻言莫倾城放声冷笑:“连你也被迷惑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她是被权欲迷了心窍,走火入魔,现在恐怕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权欲和感情,因为权欲之心已经融入了她的骨血!她的感情,她的思想都是潜意识中走向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否则,她又如何能一步步走到今天?” 想想,万俟枭能从一个废后走到几乎与帝王并肩,参与朝政的大秦皇后,这里头的心计不言自明。之后被人陷害,被她设计,将她打回原形一无所有,可是,看看现在,她又是高高在上的数十万兵马的大元帅!整个南楚都在她的触手可及的范围!这个狡猾阴险的女人,即使嘴上挂着感情,挂着情谊,可是,事实就是,她的感情,她的情谊,让她永远是在时时刻刻的往上爬!她是天生的权欲心生在骨子里的人!所谓感情,不过是她潜意识里会偏向的一个选择台阶罢了。 莫倾城将手中人质推开,立刻有士兵将人带了下去。她不再理会面前呆滞的尉迟彦,撞开他就往城楼下走。擦肩而过时她冷笑着对他轻声说了句:“秦羡是幸运,有人插手策反了他们,否则,现在大秦早就变天了!” 直到莫倾城的背影消失在城楼上,尉迟彦终于明白过来,他转身想挽留问清楚,却发现莫倾城已经连个影子都没了。于是,记忆中的那位监军,那个剽悍的大秦皇后的影子,就和先前楚军大元帅的影子渐渐重合了。真的……是她! 莫倾城快步回了守备府。端起茶水一口气喝尽,她“乓”的砸了杯子。瓷渣碎溅在鞋面上,跳动了几下。喝退想进来查看的婢子,莫倾城愤愤的在圆凳上坐下。她恨万俟枭,恨到骨头里,所以她就越多的了解万俟枭。了解万俟枭这个冷血阴险又贪婪狡猾的女人。上一世这个女人就会利用人,利用他人的感情挑拨离间借刀杀人是她的专长,所以到了这一世,她可不会傻到像这些人一样相信万俟枭这样廉价的感情。万俟枭骨子里,就是一个不服输,渴望权欲的女人! 所以为了报复她,她当初费尽心思嫁给了秦羡,取代了万俟枭的位置,将她最热衷的权势,从她身上生生扒下来,就是为了看她痛苦扭曲的嘴脸!即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只要能伤害到万俟枭,她就痛快!即使因此牺牲了自己这一世的幸福,可是只要能报复万俟枭,她可以假装不在意!老天既然给她这一次重生的机会,她就要抓住一切契机,哪怕耗尽今生,也要让万俟枭付出代价!她不在乎生死离别,不在乎下黄泉地狱,不在乎情思煎熬仇恨刺骨之苦,她只要,死也要拉上万俟枭下地狱! 万俟枭,这一次,一定要你死! “阿嚏!”万俟枭打了个喷嚏,全身发寒,不禁拉了拉身上厚重的披风,放缓马速抬头看天,意识到冬天快来了。呼啸的风卷起最后枯黄的落叶飞走。 回到己方大营之后,万俟枭召集了一二三组,安排了一番之后,吩咐按兵不动,静观其变,而后便让亲兵假扮自己留在中军大营,自己和几个侍卫换了小兵的衣裳,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出去了。 待到万俟枭几人摸到溧阳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溧阳城内外,排了长长的一队百姓等着进出城门。因为莫倾城每攻下一个城,都坚持不打扰百姓生活,故而溧阳城也没有封城,到了这晚上归家时分,自然是大队大队的进出城人口。万俟枭跟几个侍卫很顺利的混进了城。 进城之后,几人分开查探,不多时,万俟枭就得到了项草葆被关押的方位——城外三里的大军驻军营地。 万俟枭虽然有些不解为何莫倾城不把人近身监押,却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多想,手一挥带着人就朝城郊三里的驻军营地潜伏摸过去了。 到了秦军驻军营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监察十分严密。 万俟枭勘察了一圈之后,发现除了入口没有有隙可乘的突破口,便只能从入口进去了。埋伏在草丛中,她打手势让两个侍卫蹿出去。晃动的是树枝和明显的黑影让监察的卫兵立刻戒备起来,吩咐了一下就带着人点了火把追了出去。 过了不多时,万俟枭又指正反面的方向,剩下的两个侍卫朝相反的方向蹿了出去,秦军卫兵大叫不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顿时带着剩下的人马全力朝着那两个黑影追了过去。 剩下两三个小猫小狗的守卫在营寨入口。 那两个人是一个腿脚不好,一个眼神不好,既然跟上去起不了什么作用,追歼的小队长就留下他俩看门了。他俩打了个哈欠,就有一个人看到黑黢黢的夜色草丛中滚过来一个馒头。 他赶紧拍拍边上的那个,这对患难兄弟互相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然后齐齐猥琐的笑了。搓搓手,两个人捡起馒头,嘿嘿笑道:“莫不是敌人又回来了?难道是给咱下战书?瘸子,你说,会不会就在这馒头里夹着战书?……我考 ̄ ̄还真有!” “我看看,我看看!”瘸子连忙凑上去,点了火折子眯着眼睛念出来道,“看——前——面!” 两人同时一惊,抬头,迎接他们的就是“乓乓”两声,紧接着他们脑袋巨疼,眼前一黑就软软倒下不知人事了。 万俟枭嘿嘿一笑,把这两人拖到草丛里扒了斗鸡眼的衣服套上,就顺利摸进了秦军大营。 地牢在营寨西侧,离最热闹的驻营地区还有一小段距离,走在这里,到处黑漆漆的,能听见远处那些秦军喝酒谈笑的声音远远的从篝火明灭的地方嘈杂传来。 万俟枭隐匿在黑暗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她小心避开了几重暗哨——这里的地牢没有设巡逻兵,看起来防备松懈,其实不过是个障眼法,前后左右的暗哨不下十余处,每一个都是视角极大却隐蔽位置极好的地方。 闪身进了地牢。地牢里一股发霉的腐朽味道扑面而来,万俟枭捏住鼻子,她憋住气躲在暗处等待机会,终于待那个牢头过来给犯人送饭时,跳出来从后面用鞭子勒死牢头,取了钥匙直扑第一间牢房。 那牢笼里,他蜷缩成一团,蓬头垢面满身茅草污泥,一身龙袍已经脏得几乎看不出模样,撕裂了不少,天知道一个下午而已,又遭受了怎眼过得毒打虐待。万俟枭开了牢门,粗鲁的扛起他就跑。四个侍卫能骗开敌人的时间有限,恐怕现在已经有人发现大门口没人了,接下来军营里必定一番动乱,她就要趁着这个混乱的机会逃出去。 刚出了地牢,果然军营那头就火把光影重重,嘈杂的喊声骂声传来,秦军分成多队四处查探,不少火把急匆匆朝这边过来。 万俟枭心神一紧,知道潜藏偷偷逃逸已经没希望了,恐怕只能带着项草葆硬冲出去了。 “草包,待会跟紧我,不论如何都不要松手——”万俟枭转身去看项草葆,没想到那项草葆居然一把匕首朝她刺来! 万俟枭防不胜防,大惊失色,连忙闪避,却也只堪堪避开了要害,匕首还是直直没入右胸,顿时鲜血喷溅出来。 “你——”万俟枭睁大眼,与此同时本能的一个过肩摔将人扔出去。 那人被万俟枭甩出去撞在一棵老榕树树干上,摔下来,也受了伤,嘴角溢出血来。她捂住胸口,恶狠狠的笑着站起来,喘着气,说出来的话竟然是莫倾城的声音:“本宫等你甚久了,万俟枭。匕首上有毒,你就等死吧!” “混蛋!”万俟枭一咬牙,手中长鞭狠狠甩了出去,莫倾城飞快的打滚避开,一棵几十年的老榕树就被万俟枭一鞭子抽裂开了。 “在这里!这里!”大批的秦军朝这边涌来,火把的光亮越来越多,四面八方的围过来。 万俟枭愤恨的瞪了跑开的莫倾城一眼,捂住喷血不止的胸口,本想追上去灭了她,却不想脚下一打晃,头竟然晕的厉害,果然是剧毒。万俟枭只得放弃了斩杀莫倾城,转身逃入黑暗。 【193】故人相救 黑色的夜,伸手不见五指,清冷的月辉下,万俟枭气喘吁吁,捂着血流不止的胸口,快速的在干枯的树林丛影间闪动,专门挑枯枝刺丛密集的地方钻,逃避后面不断追过来的明灭的火把大队。 后面的火把大堆也在快速四散游动,并朝着这个方向不断逼进,嘈杂的人声,叫骂声以及狗吠声交杂在一起,营造出惶惶的逃亡被追杀气氛。 万俟枭越跑越累,两眼发花,在黑夜中似乎视野里不时跳闪过几片茫茫白色。麻痹的感觉从胸腔似乎蔓延到上半身,大腿处也渐渐的麻木了,不知所动。她捂着胸口,扎在右胸的匕首还没有拔出来,伤口因为她逃亡的动作幅度不断涌出鲜血,腥臭的气味时刻提醒着她这把匕首是有剧毒的! 万俟枭脑袋一晕,脚下踉跄了好几步,撞扶在一棵树上。山腰上那些明明灭灭忽闪的火把排成长龙朝这边游动搜索过来。猎狗的凶吠让人心惊。不时夹杂着“别让她跑了”之类的训斥话语。 万俟枭给了自己两巴掌,硬是支撑起一份清醒来,一发狠,咬牙狂奔下山,却在极陡的一小段山坡上脚一滑,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骨碌碌滚了下山! 万俟枭本就中毒天昏地暗,这一滚,更是分不清天南海北,只知道世界都在旋转嗡嗡的响。所幸她还有点本能的意识,知道护住插了匕首的伤口,不然别说毒了,光是这一段滚下去的山路就够要了她的命了。 下山的路段很陡,于是万俟枭根本就没有缓冲爬起来的机会,一路混混当当的滚到山脚,并“咚”的一下掉进了小河里。 山脚的小河是郊区山岭绵延下来的,水流颇急,但很清澈。万俟枭一掉下来,立刻被急湍的小河流水冲出老远。身上粘稠的黑血被冲刷了不少,清澈的小河顿时湍红了一片。初冬小河流水有些寒冷,昏昏沉沉的万俟枭冻得恢复了一些知觉,马上一番挣扎游动,借着湍急的水力,好运的被水力冲到对岸,稀里糊涂的手脚并用爬上岸。 那头,火把大队已经爬到山头上继续搜索了。“她下山了!在底下!继续追!监军大人有令,杀死刺客赏金千两!” 顿时拴着猎狗的巡逻兵全部打了鸡血一般不要命的狂奔追了下来。 万俟枭慌忙逃跑。 小河很幸运的阻隔了她的气味,那些猎狗追到万俟枭跌落河岸的地方就再也无法往前了。那些追兵骂了句娘,弃了狗。识水性的犹豫了一下,卷起衣裤就跳下河渡水过去了。黄金千两啊!要是拿到手,也别打仗了,花点钱避了兵役,就回家做雄霸一方的土财主去了!够用几十辈子了! 瑟瑟的夜风吹在潮湿的衣裳上特别的寒冷,不断鞭策人的理性和心志。万俟枭脸色发白唇色发紫,中毒后身子寒凉麻痹,步伐越来越不听使唤。眼前的场景似乎也闪烁模糊起来,她踉踉跄跄的跑,不时抱住树干休息一下,却休息的时间越来越长,最后视线一片模糊,看不清东西,她就凭感觉朝着一个方向逃。死死咬住牙关死活不让松懈自己昏过去。 那么多年枪林弹雨都过来了,这点追歼算什么! 就是这古代层出不穷的毒让人懊恼。居然有麻痹神经的作用,在这样下去,估计是跑不到楚军大营的了。可恨,她还不想死!她还没弄死方芳那个女人,她还没报仇,她还没等到顾青城那厮炼好药,看他重生的飞扬,她还没再找云裳一叙旧情,问清楚当时不声不响离去的原因,她还没把秦羡捉到面前,狠狠报复羞辱他一番……她怎么可以死去! “有血迹!她就在前面了!”后面十步开外的惊喜呼喊声一下子把万俟枭惊得几乎跳了起来。她脚下一乱,慌不择路的往前逃去。 “啊!”额头猛的撞在一棵横栏的树枝上,万俟枭疼得脑袋嗡的一阵蜜蜂乱舞,不辨东西南北,整个人晕乎乎的摇了几圈,终于世界变成一片空白,眼看就要倒下去。 忽然侧边树上伸下一只手,抓住她将她轻轻一提,就拽了上树。 与此同时,后面的追兵也举着火把冲过来,没看到人不觉“咦”了一声,好几个人面面相觑:“刚刚明明听到声音的,是吧?” 另几个挠头,也迷惑了:“应该……是吧。” “可是人呢?” “看!这横枝上有血迹!”有个人眼尖的叫道。 “果然是从这过去的!刚才还在这,现在肯定没逃远!追!” 一行人带着后面跟上来的大部队又追了下去。 古树上面,万俟枭被人捂着嘴巴抱在怀里。漆黑的夜色下,只看到他晶亮的眼睛。枯败的树叶还没有完全落下,干枯腐朽的黏在一起,遮住了细细的月光。 直到那些人走远了,那人才微微松开手,身子往后退开了一些。没有再将她紧紧的按在自己怀中了。 万俟枭这才发现,自己还坐在人家腿上,这姿势,还真暧昧的。不过都是形势所逼,他坐在大树的树杈上,她除了坐在他腿上外实在没有一个可以支撑得住她重量的地方。于是,尴尬归尴尬,万俟枭也厚脸皮的没下来的意思。 “你……”她按住晕眩的头,正想说话,那人却立刻捂住她的嘴。 万俟枭先是不解,但很快,在寂静的夜色中听见莫倾城有些虚弱却执拗怨毒的声音:“她中了毒,肯定跑不远的!就在这个范围内,给本帅搜!” 于是又是一阵趋趋摸摸的搜索,到处都是火把明晃晃的四面发放地毯式搜索,到处都是探来探去多方张望的脑袋,连拳头大的树洞都不放过,一定到照一照才甘心。这一批追兵在莫倾城的指令下时分认真的分散开来四处搜索巡查。 只是他们运气不好的是,莫倾城正好站在万俟枭他们藏身的那株巨树下,她坐在树根上,靠着树干休息,并恶狠狠的发着指令,众追兵都是以她为圆心四散开来寻找的,自然不会有人会想到去查看那棵大树的顶上。 而树下的莫倾城被万俟枭摔得不轻,受了内伤,也没那心思东张西望查看,只闭目养神靠着树干休息。否则,她一抬头,就能看到她要追杀的人就两条腿撒丫子晃荡在她头顶上。 搜查的人一直折腾到半夜三更还在继续,万俟枭从最初的大气都不敢喘到后来毒性发作慢慢昏沉发困,眼睛再也睁不开,四肢也麻木得没有感觉,轻微抽蓄起来,脸色铁青,嘴唇抽蓄着溢出夹杂着鲜血的白沫,身上又冷又凉,让她再如何咬住牙关也实在熬不住了,一头倒在抱着她的男人胸前没了知觉。也许是困了睡了,也许是毒性发作了,也许睡醒了又是新的一天,也许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一直抱着她不让她掉下去的男人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他迟疑了好一会,最后还是闭了眼私心占了上风。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小瓶子,打开盖子,扒开万俟枭肌肉抽搐的嘴,将瓶口朝她嘴里倒进一些药液。 透明的水状药液灌进万俟枭口中,那男人似乎松了口气,又转而蹙起了眉头,闪亮的眸子因为自己的行径平添了几分懊恼。他纠结了。明明不该救的人,却始终狠不下心眼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于是还是心软救了。可是救下了,心里又被责任和大义折磨,折磨得他不得好死。 做什么要救她?刚才毒性发作他只要加装不知道,熬过一刻钟,她就回天乏术死定了,做什么要手贱救她?救了她以后还是要和她为敌,救她有什么意义?不过给自己的职责添加难度罢了!何必呢! 狐清影一边懊恼自己手贱,一边更加暗恨自己心贱。明明都不是一国的人了,各位其主了,为何还要救她?现在她于他而言是敌人,是祸害!必须除而后快! 救下她,只会为自己增添无尽的麻烦,会为皇上带来更大的威胁,他做什么如此手贱! 狐清影瞪着自己的手,恨不能把它剁了。 结果因为纠结过度,狐清影一不小心,把万俟枭从腿上推了下去。 “哎呀!”昏睡中的万俟枭被狠狠摔醒了。稀里糊涂的抬起头来。 “你没事吧?”狐清影赶紧跳下树愧疚的不敢看她。 树下搜寻的追兵不知什么时候早就离开了。静谧的树林里,皎洁的月光下,就剩下他们俩无言相对。 “你——狐清影?”万俟枭大感意外。没想到救她的人居然是狐清影。万俟枭并不知道狐清影设局害她死于洪水的事情,在她心中,对狐清影一直都是颇信任,颇敬佩的。当然,也颇看不上这人迂腐死板的规矩德行的。没想到一向坐镇大秦帝都的狐清影这次会南下渡江到大楚来。这说明什么? 万俟枭蹙起眉头。脑袋里面因为剧毒残留造成的昏沉闷痛让她再次感到不适起来。 “你走吧。”狐清影抿唇,假装没看见她的伤势,冷淡的说。 感谢淡淡茶清滴10颗大钻钻 ̄ ̄ ̄感谢宿天照滴1颗大钻钻 ̄ ̄感谢蒙蒙2011滴1颗大钻钻 ̄ ̄感谢过期毒药滴3朵小红花 ̄ ̄感谢brice滴1朵小红花 ̄ ̄我果然发财了的说 ̄ ̄么么!最近票票很多,么么大家! ̄ ̄ ̄哇咔咔【194】八卦大阵 万俟枭解了毒,包扎过伤口,走在回楚军大营的路上,狐清影的话一直回荡在她耳边。 你走吧。他说。 救你是本相欠你的,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等等。以后,我们就是敌人了,本相不会手软的。你好自为之。 狐清影其他的话都好懂,但一句“欠你的”让万俟枭有些狐疑,却吃不准他的意思。是指当初派她南下治洪却害得她葬身洪水吗?如果是这样,狐清影的这个“欠”也太不值钱了吧?那他该欠的人多了去了!可是他可不像是轻易言“欠”的人啊。 莫不是,他做了什么亏心事? 万俟枭心念一动,突然面前蹦出来一个人:“大元帅早啊!去散步啊?” 万俟枭被那黑脸白眼珠吓了一跳,差点摔倒,退了好几步才看清是一组里头最小的王明小那厮。王明小不知道做什么的,弄得全身黑乎乎的烂泥,脸上只露出两个眼珠子骨碌碌直转。朝她咧嘴一笑,脸上的烂泥还散发出河底淤泥特有的“臭香”,呕得万俟枭跳开老远直叫别过来。 王明小挠挠头:“咱刚才跟小王将军去抓河蚌去咧,摆两天可以改善伙食咧!” 万俟枭捏住鼻子转身就想走,没想到王明小那厮还不放过她,嘻嘻哈哈的来了句:“大元帅你咋穿成这样啊?莫不是去夜半偷东西去被人抓包咧?” 偷,偷你老母!万俟枭看看自己一身夜行衣东撕破一条,西刮破一道的,整个人破破烂烂有如叫花子似的,顿时想起失败的劫牢之行,泪流满面:“姐去偷人!被人坑了!” 然后万俟枭离开,留下王明小眼睛瞪得圆圆,嘴巴张成O型石化在原地。 大元帅刚才说啥,偷、偷人去了?(⊙o⊙)? 寒风吹过,王明小风化了。 事实证明,嘲笑大元帅是不对的,要遭天谴的。王明小个倒霉孩子还没能等到鲜美的河蚌改善伙食,敌人就打过来了。 万俟枭是凌晨四更时分在床上被人摇醒的。 “大元帅!请醒醒!秦军攻打过来了!”伺候的亲兵急得团团转直跺脚。很快又有一个亲兵端着一盆水冲进来,“水来了水来了,直接泼大元帅脸上吗?” 万俟枭嗖的一下坐起来:“放肆!你们做什么!” “哐当”一下铜质的脸盆落地,两个亲兵吓了一跳。那个端盆的亲兵迟钝了一拍,然后才反应过来盆子砸了脚,顿时抱着脚跳了起来,嗷嗷直叫。 万俟枭因为被人摇醒的起床气,杀气腾腾的视线转向那个一开始叫她起来的亲兵。 那亲兵瑟缩了一下,最后结结巴巴道:“大大大元帅,秦军攻打过来了!正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杀杀杀过来了!” “现在?”万俟枭有些意外,一下子人就清醒了。狐清影这厮在想什么呢?和她当初在大秦抵抗柔然时的第一招一样啊,先杀为上,抢夺士气,再寻平衡对峙,慢慢盘谋蚕食。想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吗? “立刻传令,召集诸位将军军机大营议事!”万俟枭擦了把脸,就冲出帅营。 召集了诸将,显然所有人都知道了此事,还有一些昨夜值守的知道得更多些。秦军从前天起忽然就开始士气大涨,重新排了一个八卦大阵,阵型相当宏伟,所有秦军兵马全部入阵,整一个移动兵营。这个移动兵营不但势力庞大,杀伤威力也大增,一路过关斩将杀过来,简直跟那坦克似的无坚不摧一路碾压蹂躏过来,所到之处,城破镇克。 “竟如此厉害?”万俟枭不信的问。 “大帅,算算时间,怕是天亮时分就会达到这里。三里镇再失陷,恐怕中京就危险了!” “咱们已经退伍所退了!全力一拼恐怕在所难免!” “大帅!末将请缨,带兵五万前去断其粮草!再由王将军李将军洪都督正面迎击,不信就拼不过他们了!” 军机大营里闹哄哄争论一团糟。万俟枭抬手制止了他们的争论,冷声肃色道:“先出去看看。” 一出了军机大营,就有士兵来报,敌人大军以至,兵临城下。 万俟枭带着一干将军登上城楼,居高临下遥望对面黑压压的全数秦军。铺天盖地,似乎把天都拉低了。清晨五六点钟的时间刚好是太阳升起的时刻,红色的太阳在灰黑色的夜雾晨曦里升起,红艳艳的,有如画上去的一般。 这个时间天还未亮,薄雾晨曦之中模糊了数十万大军带来的肃杀压力。沙场上还很冷,寒凉的早晨风吹起,冷到人骨头里。秦军未易主帅,只在主帅身侧多了一抹平静的布衣身影。沙场扬起的劲风吹起他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颊。站在战车上置于万军之中,狐清影端正清俊的面容多了抹肃杀的威武之气。晨曦和黄沙埋没了私心柔情,沙场上的,都是随时准备赴死的铁血男儿。 万俟枭知道这一战在所难免。三里镇相当于中京的前沿防御卫镇,因此城楼的防御能力并不算顶级,比起中京这样的大城还有距离。若要死守,面对如此多的秦军强攻,根本毫无胜算。 而三里镇一旦破了,中京就会直面暴露在敌人重兵之下。所以,这一战,必定是要双方大规模的正面的短兵交接了。 万俟枭率领大军出城迎战。 这次依旧没有双方将帅叫阵对决,依旧是双方军马肃杀的列阵相对,比拼阵型和士气。士气上,楚军因为三日前打败秦军,士气旺盛;而秦军因为狐清影的出现以及八卦阵的编排,对这次战役也充满了信心,故而双方不相上下。如此,便看双方主帅排出的兵阵孰优孰劣,胜负相克了。 万俟枭这次排的是月牙阵,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这是她对这把握不着底细的一战的战斗理念。月牙阵是杀阵,适合快速闪电作战,有强大的杀伤力。但是相对的,也因此牺牲了护卫防御能力,只能速战速决,一旦进攻节拍被拖下,就很可能陷入战争泥潭,难以全身而退。 万俟枭这也有点破釜沉舟的意思,要不给她速战速决打垮秦军,要不就死在这里埋骨沙场,别想着退缩回到乌龟壳子里去。面对不知深浅却传得沸沸扬扬众人恐慌的敌军八卦大阵,万俟枭只能这么做来稳定军心,让所有人背水一战,直面死神,让他们没有多余的心神去恐慌。 寒冷的风吹过沙场,双方士气都飙到了顶点,誓死一战。 狐清影看了看天时,太阳已经升起,圆圆的一轮红色血日挂在天际,格外触目惊心。他朗声道:“摆阵!”声音明明不浑厚,却音传数里不散,连远在五六里外的万俟枭都听得清清楚楚。 原本呈鹤翼展开阵型的秦军一阵悉悉索索的兵甲撞击声之后,鹤翼圆阵变成圆形大阵。而狐清影和莫倾城尉迟彦等一干主将则被围护在圆形大阵中间,形成战时军机大营。果然是一个移动的作战军阵! 以主帅战车为圆心,秦军中间主力形成九宫八卦似的圆形战阵,以环形为主围绕列阵。最外围却是比一般的圆形阵多出的两翼,乃是梯形翼,于是就形成推土机似的模样,左右两翼有如推土机的履带前进开路,后面九宫八卦移动跟上。阵型华丽,杀气横生。 双方阵势一动,顿时两军相撞,短兵交接。喊杀声铺天盖地,双方黑压压的士兵冲击在一起,间插冲杀,融为一股。 万俟枭坐镇月牙凹中,遥看秦军八卦大阵稳稳推进,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因为那个八卦太稳重了!在这样喊杀声震天,鼓声擂得跟雷鸣似的状况下,那巨大的八卦居然没一点走样,依旧匀速推进,保持队形朝楚军压迫过去。 万俟枭起初下的军令是“斩两翼”,就是先灭掉梯形八卦阵的左右开路的推土机履带,剪了它的钳子,然后再处理中间的光头螃蟹。但是现在看来,那光头螃蟹恐怕才是最大的杀招。 果然,两军交接后不久,秦军阵型变动了。推土机似的左右两翼忽然一个包抄,形成外围坚硬的漏斗阵型,大批的楚军冲过来一下子就失去了对手,冲着中间的九宫八卦而去。 那九宫八卦也瞬时运转起来,外三圈中三圈里三圈,士兵哗啦啦铁甲撞击着环绕跑起,以环形阵吞噬分割开冲进去的大批楚军。 在楚军意识到被分散缓冲了阵势之后,在想冲破阻碍跟同伴汇合也迟了。那些秦军突然背面一转,几万面一人高的巨型铁盾架了出来。一面两面还无所谓,但几百面几万面的铁盾,顿时仿佛贴墙一般将楚军将士们完全的隔开了。在一队队将士慌张的时候,铁盾又是一让,盾后滚出大批的长戈兵,上来就是斩马腿,大批的楚军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跌落马下,立刻被人补刀杀死。 于是,站在万俟枭的位置,就看到黑压压的楚军奔上去,却被秦军两翼诱进九宫八卦大阵里,阵型一阵转动,就分割开了几万人的大队,然后以铁盾阻隔之,分批击杀。 因着月牙阵阵型本身优劣势的关系,大批的楚军一旦交手,就不得不前仆后继的冲上去杀敌,故而就只看到黑压压的楚军朝秦军涌去,却不断的消失在转动的九宫八卦阵里,再也没出来。 万俟枭越看越心惊,终于知道此阵非同小可,一咬牙,假装不知道战场那头莫倾城得意的模样,恨声对身后亲兵交代道“传令——撤军!” 楚军锣声响起,许多冲到秦军面前的楚军立马刹住脚,回头就奔。 秦军见状大喜,立刻想乘胜追击,一雪前耻,却被狐清影喝住。 这一战万俟枭折损了数万大军,带着剩下的三十余万大军一路撤回。回头看时,只见秦军全部留在原地,没有一个人追击,她心中雪亮明白,狐清影此阵在于稳,杀伤力强大,防御力也高得惊人,可是这个阵型不能走形,必须稳当当的推进,因此不便追歼逃敌。 可是即使不便追击,万俟枭楚军还是遭遇了重大损失,并不得不退至中京,寻求更完善的城墙防御体系来抵御敌军。而更糟糕的是,楚军士气大减。秦军这个阵型太变态了,根本无法突破。只要入了那个八卦阵,再多的兵力都没有用,都会被缓冲分割,而后消化掉。现在只能靠着最后的防御重城中京的城楼来配合防御,抵御秦军那个变态移动阵营了。 难道真的没有方法可破吗? 万俟枭一脸阴郁的坐在元帅主位上,军机大营里气氛说不出的凝重。这该死的秦军八卦阵,就跟河蚌样的防御坚强,毫无缝隙,攻又攻不破;偏偏还跟巨蟒似的凶悍,吞噬一切拦住者,让人扛又扛不住,这可如何是好? 【195】锦囊妙计 万俟枭退守中京,楚军刚刚涨起的士气再次削弱下去,秦军的气焰无比嚣张,占领三里镇之后,再次整军,朝着中京的方向稳健推进。 楚军军中好事者就扒着手指头在算,算着秦军什么时候会杀上门来。当然,被长官发现少不了一顿排头,但是私下里,还不是人人都在惶恐秦军什么时候就杀上门来了,届时又该如何办是好! 这样慌张的心态在楚军中形成一股旋风,人人惶恐不得安稳。 万俟枭和一干大将军对此也有些无奈。 难道真要弄出点热武器来对抗秦军?万俟枭刚出了这个念头就立刻否决了。她和莫倾城虽然往死里斗,但是再怎么危急彼此始终都从没想过要弄出火药来。这个东西带来的历史进程太大了,她们承担不起这样的历史责任。 万俟枭继续苦恼如果没有突破性的热武器,该如何应对八卦大阵的方法时,有快马来报,壑兼郡王来消息了。 万俟枭无意识的霍的站起来。等发觉自己似乎有些显得太过迫不及待时,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老脸热了一下。在那一刻,忽然听得顾青城有消息来了,仿佛困境之中突然投下一抹明光时的激动,于是她想也不想的站起来冲出去拉着传讯官问东问西了。 那传讯官被大元帅的热情吓到,有片刻的言语不能,过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尴尬道:“郡王让小人转告大元帅,后院出了点状况,恐怕要再耽误些时日不能亲自前来了,不过有三只锦囊送上,请呈大元帅。” 万俟枭顿了顿。顾青城后院出了状况?后院是丹药房,顾青城是含蓄的告诉她炼丹出了状况。那,他的救命药……出状况了? 万俟枭的心不觉悬了起来。 “大、大元帅?”那传讯官双手托着三只锦囊献上,举得双手都酸了,却还不见万俟枭有反应,不禁唤了一声。 万俟枭回了神,赶紧接过三个锦囊。都是青色的布料袋子,很符合顾青城一贯的青衣儒雅习性。万俟枭对顾青城这厮自己都处理不好还跟她来这套玩诸葛孔明的锦囊妙计觉得很不痛快,明明他才更需要关心,却还有心思玩这个花样来管她,真是——让人心里又暖,却又气急交加,一口闷闷的气堵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明明是担心,却特别想把他抓过来一顿好打。 “大元帅,您没事吧?”传讯官见万俟枭脸色青红交错,不禁小心翼翼的问。 “没事!”万俟枭恶狠狠的回道。赏了银子打发了传讯官,万俟枭一个人回了营帐,气急败坏的扯开一个锦囊。她倒要看看,这厮写了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跟她玩花头! 打开锦囊,取出里面的纸,展开,居然是四个字:稍安勿躁。 勿躁…… 躁…… 躁你妈!不带这样耍人玩的!万俟枭怒火冲头,拽出第二个锦囊就要拆,拆了一半却停了手。顾青城如何知道她此时就一定心境烦躁火气上头呢?难道他写这四个字时就已经知道她外有秦军之忧,内有他健康烦扰的烦躁处境了?怎么可能!这里离帝都快马也要数日,就是说,他写这个锦囊的时间肯定在狐清影到来之前,在八卦大阵还没出现的时候,他就能预料到今日这般处境了?怎么可能! 万俟枭一方面心中大呼不可能,但是另一方面,心底却有个小小而坚定的声音说,是的,就是如此。因为他是顾青城。 只因他是顾青城,无所不能的顾青城。 ……可恶,这厮什么都掐那么准干嘛! 万俟枭心中娇嗔,刚才的狂躁心境居然奇迹般的平复下去,她真的被那四个字给安抚了。 重新凝视那四个字,字迹飘逸有力,力透纸背。仿佛透过那张薄薄的宣纸,可以看到顾青城那张灰白脸上露出的笑眯眯的从容神色。这个混蛋!自己都性命堪忧了,还玩这一手!是不是存心想让她想起他!哼,一定是故意的! 万俟枭气呼呼的拆开第二个锦囊。顾青城既然知道她的境况,应该也会给出一点有用的建议吧?不然他这个锦囊妙计起不到实在作用岂不是太名不副实了? 不过……呃,他在八卦大阵出现之前就给出的建议,真的有值得听取的可行性么……万俟枭不禁怀疑。 打开里面的纸页,上面居然只写了一个字:火。 火?什么意思?效仿赤壁之战用火攻?且不说这不是在水面上,就是秦军那些士兵,一身铁甲就不是吃素的,想要烧起来真没多大可能性。 不过……既然是顾青城提出的…… 万俟枭思量再三,还是召集一组将军开了一个会,就是议论对策。在一大段的互相争论无果之后,万俟枭拿出顾青城的纸条,问众人:“诸位对此可有什么见解?” “元帅,这莫不是在开玩笑吧?用火攻敌?且不说我们中京的地势并不居高,想要火攻不占地利,光是秦军那身铁甲,咱也烧不起来啊!元帅莫要寻末将们开心了。”底下立马有人摆手反对。 万俟枭拧紧眉头没表示什么。在她看来又何尝不是如此?可,如果是别人提出用火攻,万俟枭肯定嗤之以鼻,但是顾青城提出的,就让她不得不多思量几分了。没办法,实在是顾青城表现得太出神入化了,让人简直无法不相信他,无法反驳他。 “呃……那个……咳咳咳咳咳咳咳!”角落里的小鬼不停的干咳企图引起一浪高过一浪反驳众人的注意。 “王小明有话且说。”万俟枭打断众人,示意他们安静。 王明小泪流满面:“元帅,是王明小,明小!” “小明,明小,不都一样嘛 ̄ ̄”万俟枭嘿嘿的笑,继而突然脸一反,“有话快说!” “啊是!”王明小一个立正,报告道,“咱也只是一时有点想法,不知中不中!诸位大将军听着不对也莫要嘲笑明小……咳咳,那个,咱也是昨日烤河蚌吃吃出的心得……” “难怪昨日值守你又不在!原来又是去摸河蚌了!”李将军气得胡子眉毛都翘起来了。 王明小顿时脸色大变,眼睛骨碌碌的直转,心虚的不敢看李将军和万俟枭。 万俟枭黑线,但还是咬牙道:“少叽歪,直入正题!” 王明小看看万俟枭,又看看怒气横飞的李将军,最后干脆挠头装傻,道:“咳咳,那个,各位大将军都吃过河蚌吧?河蚌虽然壳子坚硬,可到底里面的肉肉是嫩嫩的,软软的咧 ̄ ̄至于吃的方法么,如果不通过武力强制撬开它的壳的话,也就只能用烤的。烤河蚌呢,就是先将河蚌架起来,然后在底下生火……” “闭嘴!”众将军今天第一次众口一致的齐齐朝他吼道。 王明小吓傻眼了,下意识的捂住嘴巴。而其他一众将军则打了鸡血般兴奋无比,一个个豁然开朗,眼睛闪亮接下去谋划道:“火字的意思是用火攻!烤熟他们!” “不错,敌军都是铁甲重兵,如此虽然他们刀枪不入,却也相对的经不起受热。” “如果用火烤,铁甲可以更好的传热,烫死他们!原先的优势荡然无存,只会变成劣势。我们可以抓住这个为突破点,一举打垮他们,抢回三里镇!” “可是火烧不了铁甲,柴火恐怕也难以送入敌营,这是最大的难题。” “这……” “别说你们真没烤过河蚌!都是驻军出生的,你们别装傻!王明小做的事你们在座的哪个以前没做过!烤河蚌没柴火时不会用松油吗?真是的!脑子怎么就不开窍呢!用火油喷过去嘛,再射火箭上去,就不信烧不起来!把他们全部烤熟咯!火油不够就让全城人省一省,把灯油什么的都给贡献出来,退敌要紧嘛。” 众人泪流满面。这话真是最沉稳最正经的李将军说出来的吗?不是吧不是吧……刚才某人明明还义正词严的怒斥王明小来着…… 王明小对着手指泪流满面:李将军,原来乃们都素不正经的人…… 万俟枭抛开河蚌问题不作争议,对智囊团想出的战略非常欣赏,立刻与众人一番密议,将细节讨论清楚。 中京上下一番紧张忙碌的准备之后,过了一日半,秦军日暮时分大军杀到。 当时正是傍晚时分,秦军八卦移动大阵兵临城下。日落的夕阳余晖给天空染得赤红一片,炫彩夺目。 万俟枭站在城楼顶上,旌旗猎猎,映衬出她俊秀的脸庞。城门底下,一字排开是李将军带领的机动战队,全是轻骑兵,每个骑兵马背两侧都挂满了鼓鼓的水囊带,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人人神色肃穆,面色镇定。 人贵不在多,而在于精。 不等秦军有所反应,万俟枭示意身后亲兵挥旗。绿旗一挥,李将军立刻下令:“上!” 一排边的精锐轻骑兵俯身贴在马背上,拔出大刀长戈朝秦军冲过去。 狐清影也是个精明到极点的人物,在莫倾城问他空气里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味道时,他就意识到了楚军的动机。可是八卦大阵功高防强,却有个致命的弱点,必须稳。一旦队形散了,此阵不攻自破。所以现在即使想要调度,也来不及了。 于是,狐清影只能传令立刻收阵撤军,却终究是赶不上楚军轻骑冲上来的速度。 楚军轻骑精锐一冲上去,并没有按照秦军士兵们想象的入阵,而是割下马背两侧的水囊朝着他们扔了出去,于是,“啪”“啪”的水囊扔击声到处都是,扔得秦军满头满脸,铁甲铁盾上都是。 等他们意识到这水的味道有古怪时已经来不及了。楚军说撤就撤,跑得比来得还快,一溜烟的就一阵风似的跑了。秦军八卦阵追击也不方便,紧接着楚军城楼上就不断射来火箭,那些火箭飞蝗般落下,一落到他们的武器盾牌铁甲上就疯狂的燃烧,瞬间烧成熊熊大火。 众秦军士兵刚反应过来就已经身处火海,只能一边扔武器一边哭爹喊娘的扒衣服,哀鸿遍野,铁甲啊兵器啊盾牌啊神马的都扔了,一个劲的在地上打滚,到处逃散。 此时秦军撤军的锣声也响起了,被火烧得惨叫不已的秦军一个个更跟被鬼追似的拼命狂奔,着火的满地滚着跳着跑,一边跑一边脱衣服脱裤子,没着火的领头狂奔,还有一些可怜的被火油淋了全身的,就只能被烧成火人烤熟了…… 这一战,秦军大败。 万俟枭率领楚军,乘胜追击,连追十多里,抢回三里镇。 火攻大胜,当众人得知此“火”字原来乃是壑兼郡王的提示之后,一个个更是嗷嗷大叫着天天对月膜拜郡王,一个个搞得跟疯子似的,让万俟枭哭笑不得。 这一战秦军失利,损失惨重,不再轻易出战,开始着手溧阳城池建设,企图在此建立秦楚新的分界线。而楚军夺回三里镇后,几次宣战不得应,强攻也没讨到便宜,于是秦楚双方陷入对峙状态。 等一天两天无所谓,可是十天半月的下来还没进展,万俟枭不急也要急了。顾青城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炼药出了问题不知道是失败了还是需要慢慢补救,他又有没有那么多时间来补救,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这个新年就是他噩梦的终点,天知道能不能赶得上这个时间…… 如此,在对峙的焦虑下,万俟枭拆开第三个锦囊。 里面却只有一个字:等。 【196】等字妙诀 等? 等什么?为什么等?顾青城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等下去秦军就会自动撤军不成?还是说要等他救命的药炼制完成亲自赶过来?那要多久?难道他不知道她现在急着想回去的心情,就是因为他如今身处宿命的险境吗?她心急火燎的急着回去,就是因为他;可他却让她在这等,不知底限的等下去,这叫她如何承受! 万俟枭气得咬牙切齿,眼圈泛红,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去把顾青城捉起来用鞭子狂抽一顿出气。她恨恨的一拍桌子,唤了伺候起居的亲兵过来,传令下去:按兵不动,就此等候。 ——气归气,顾青城的话,她还是听的。 军令传下去,所有的楚军都不禁纳闷,为何大元帅昨日还积极的召开会议商量夺取溧阳城的方案,今日却突然下令严守三里镇按兵不动? 万俟枭对此的沉默更加让各种猜测泛起喧嚣。有人说是大元帅另有妙计,只管安心等待;有人说是双方主帅各有默契,修养一番后生死一决;有人说是秦楚两国已经在书信往来议和了;还有人说是壑兼郡王不行了,楚国示弱,要割北边的偌大地方给秦国,以溧阳-三里镇为界限,重新划分秦楚两国地界。 当然,持最后一种说法的人被万俟枭严加追查逮出来亲自执鞭狠狠抽了一顿!围观的士兵人人心生敬畏,都道大元帅一心为国,全心扑在大军上,生怕士气被这种无聊的谣言减弱,亲自掌鞭责罚。于是一个个心下里佩服得很,对大元帅又敬又畏。他们哪知道,万俟枭根本就不是为的这个事儿。此际关头,她最听不得的就是顾青城不行了之类的话。 对于按兵不动静止等候的决定,楚军的一众将军也有疑惑,但是在万俟枭将顾青城的“等”字给他们展示过后,居然一个个都沉默了,个个表示无理由支持郡王妙计,大家集体去吃烤河蚌改善伙食去!万俟枭差点吐血,这都能看出是妙计?她怎么看不出来有何计策成分? 不管是不是妙计,楚军按兵不动严加镇守的决策是坐定了。一众大大小小的将军热热闹闹的把三里镇附近的沟沟都给摸遍了,河蚌不知道吃了多少斤,一个个天天吃得红光满面小肚子腆腆的,蚌壳都可以堆成一座小秦岭了。 楚军三十余万大军坐镇三里镇,期间也陆陆续续有楚国其他偏远地方的驻军来到汇合,总人数渐渐靠近五十万。如此庞大的军数,就是想要强攻下溧阳也足够了。但是万俟枭等将帅还是摇头否决了战,主张再等等。于是楚军人数在不断增加,却始终保持缄默的按兵不动,对外看来深不可测。且如此庞大的兵阵人数,对秦军本就形成一份强大的威压。 大约等了足足一个月之后,秦军的求和书居然奇迹般的送到了。 万俟枭收到求和书时眼睛瞪得跟圆溜溜的杏子似的,意识到失态后赶紧转头看看周围的一众大将军,才放下心来暗道看来咱还是比较沉稳的。那些将军们,一个个目瞪口呆,鼻涕都呆呆的挂下来了。一个个嘴巴张得大大的,也不怕下巴脱臼。 万俟枭干咳数声清了清喉咙,众将军才回过神来。回过神来第一句居然是:“妙哉!妙哉!郡王果然神机妙算,不费一兵一卒就让秦军求和了!” 万俟枭对他们这种拍马屁的行为表示相当默认欣赏,于是军机大营掀起拍马屁的热潮。听着众人夸顾青城,万俟枭就像听着别人夸自家娃儿出息似的,万俟枭心中得意的很,美滋滋的。 求和书送过来,就离双方主帅会晤,商讨签和书不远了。战争也说结束就结束了。在楚军将士们哼着回家过年把歌唱的小调中,万俟枭与秦军元帅在溧阳和三里镇之间的一个村落临时搭起的营帐里谈和。 营帐里看似平和,实则剑拔弩张,万俟枭身后一排都是楚军精锐,一张张黝黑的脸面无表情,右手按在左腰上,这是把剑的起势,一旦形势不对,他们会在最快的时间里把剑,将万俟枭护在身后。 而对面,进来的是一排秦军精锐,个个都身高近两米,往帐篷里一站就跟小巨人似的,一下子把不大的帐篷挤得满满的,帐篷里的气氛压得更加紧张了。秦军这是故意在壮自己声势,好先给楚军威压,在和书签署时可以讨些便宜,尽量的减低损失。 可惜他们碰上的万俟枭。万俟枭什么场面没见过?当年还有会晤别墅里楼上楼下四十二把冲锋枪瞄准下她面色岿然不动的跟对方谈贩卖判军火地盘划分的。那时候满世界都寂静的只有一座两米高的古老座钟滴答滴答的声音,现在这点小场面如何能跟那时候比! 营帐的帘子掀起,进来的人出乎意料,不是莫倾城也不是狐清影,居然还是万俟枭的一个大熟人! 尉迟彦上次一别后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万俟枭,心中暗叹真的是她。可是现在身处双方敌对,让他有些千言万语无从说起。 万俟枭倒是很镇定的招呼他坐下。来的不是莫倾城或狐清影更好,更方便她大宰一刀。 双方谈和过程万俟枭从头到尾就占了主导地位,于是一路谈下来都很顺畅,秦军归还楚国失地,并奉上金银马匹生铁美人多少多少。在预估狐清影的底限之内,万俟枭是能蹭到的便宜都蹭到了,连跟战争不搭界的生姜都给她蹭了二十担过来。别说尉迟彦,连万俟枭自己带来的亲兵都一头雾水不明白大元帅这是谈到哪跟哪了。他们哪能理解万俟枭的谈判精髓: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神清气爽走出谈判营帐时,身边一个亲卫忍不住问万俟枭:“大元帅,为何我们不跟他们签定结好合约,若能换得数十年安定岂不是更好,对百姓民生更加有利?” 万俟枭不答反问:“你觉得签了,秦国就真的会安分下来不再战了吗?” 周围的亲卫都沉默了。他们心里也明白,不过都是一纸合约,秦国想要进犯随时会撕破合约扯下脸皮来犯,哪是一张纸可以约束得住的!他们只是,想要一个骗自己让自己安心的小纸片片罢了。 山风起,万俟枭大笑,笑得张狂:“这乱世天下,想苟安言和,已经渺远不可及啦!所以,还是能拿到手的东西最实在呀!人心,已经不可信啦!” 尉迟彦走出帐篷,就听到万俟枭张狂大笑的最后一句,人心,已经不可信啦。尉迟彦虽然并不知道万俟枭当年“死亡”的个中原委,却也是生于高门世家的,多少也能猜出一星半点。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想问问 “那个,你——此去真的不再回来了吗?”尉迟彦一语双关,周围的人也没听出什么问题。只当是客气话。 万俟枭知道他是在问什么,她笑容慢慢敛去,摇头失效,有点悲哀,有点无奈:“回不去啦。”风吹起她的发丝,胡乱的挡在脸上。 尉迟彦心中涌起失落之情。虽然知道问出来的答案肯定如此,可是亲耳听万俟枭说出来,还是让他心里难掩失落之痛。他是喜欢她的,喜欢那个救他,骂他,张扬到跋扈专制的女人。如今听她这样的语气说回不去啦,心中竟然油然而生流出一股悲伤。 他看着万俟枭,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握紧拳,还是放弃了。还能,争取什么呢?两国对立,一切都已经被写上结局了,不是吗? 两军离别时,万俟枭和尉迟彦驾马并肩而走。她突然转头问了句:“秦军为何不派大元帅或是左相大人过来?” “他们有事先行离开了。怎么,大元帅莫不是嫌弃本将位卑言微,不足以与大元帅签和?”后一句问话尉迟彦剑眉一挑把话题丢回去,万俟枭知道这个少年已经不复是两年前沙场上意气用事的青涩毛头了,长大了,成熟了。 若不是这个少年还念着旧日战友情怀故意放水,恐怕这次谈判也未必能赚得了这么多实在的好处。万俟枭赶紧得了便宜就卖乖,一连几串的“哪里哪里,我的荣幸”之类不着边际的马屁话,而后话题一转娇笑道:“贵军元帅和左相大人何事如此急切,居然不等和万俟某人见面就急急离去,真是太不给面子了!” 尉迟彦扫了她一眼,知道她在问什么,沉吟了一会后,道:“我不告诉于你你回去也会由顾青城那里知晓。是柔然,打过来了。大秦需要调度兵力抵御柔然。” “原来如此。”万俟枭茅塞顿开。顾青城知道柔然进攻秦国的消息,故而掐准了拖字诀,只要一直按兵不动的等,拖着秦国军队,他们终究会自己按捺不住来求和。一旦他们主动求和,那么谈判的负弱方就在他们了。这场战争就不战而胜。如果那时候楚军仗着人多不停进攻,只会造成无所谓的损失而已。 万俟枭恍然大悟,顾青城真是个掌控大局的天才! 好一个“等”,好一个拖字诀! 万俟枭结束了这边的事,更加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见顾青城了。 【197】冲破宿命 秦军退得很快,说撤就撤,三日后就全部撤离了大楚。,万俟枭立刻带兵重新布置防御线,并多留了十万士兵镇守边疆,以防秦军诈变。 之后,万俟枭就班师回朝。 回到楚庭,万俟枭并没有按照惯例先上书,等朝中嘉赏下来,金銮殿觐见领赏之后再办自己的私事,而是一回到帝都就直奔壑兼王府。不过,因为她是顾青城的人,因此即使她行事出格,也没人敢多嘴什么。 万俟枭回到王府,一进门就看到进出的侍女,摇头的御医,愁眉苦脸的仆众,以及充盈鼻息的药汁苦味。她脚步虚晃了一下,头脑嗡的一下就炸开了。她抓住人就问,得到的第一个消息有如当头棒喝。 顾青城病发垂危,御医全体束手无策。已经……不行了! 万俟枭在那一刻心好像大石入水一般一下子就沉到了底。她一个激灵,人就朝松鹤园冲去。 松鹤园顾青城的寝居里,平静安详得仿佛她离开时的秋日午后一样,安稳得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初冬蔷薇枯萎的枝叶依旧伫立在墙角,享受阳光的拂照。一切都安宁得和从前美好的午后没有两样。可是,那满院子苦涩的药汁味道,和进出仆役不自觉放快的步伐,都泄露了他们的紧张和急切。 顾青城是真的 万俟枭推开碍事的仆役,撞翻了许多药盅水盘,冲了进去。 已经到年关了,这是顾青城预言中生命的终结点!可是,可是他的药,到底还是没能赶上炼制完成吗?难道,真的是天妒英才只差那最后一刻终究不能如愿? 万俟枭扑到顾青城床边,挂起两边的纱帐,看到床上面色青紫昏迷不醒的人。显然青箬已经处理过了,顾青城病发的样子才没有像之前见过的那般难看。只是即便如此,顾青城依旧好不到哪去,他胸口的起伏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连万俟枭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也一点知觉都没有。 他的手,冰凉冰凉的,接近于死人的体温。 “暖炉呢?为什么不用暖炉捂着!”万俟枭毛发倒立,像头发怒的豹子。 青箬眼睛红红的:“有的,用了两个!可是,还是抵不住主子他……日渐下去的体温……” 青箬哽咽了。 “方才御医他们说,说……郡王他、他……明天就是年三十了……我,我怕……呜……”青箬说得语无伦次,最后哭了,继而一发不可收拾的眼泪汹涌而下。青箬一贯要强,他没要人安慰,自己冲了出去,抱住院子里的梧桐树放声大哭。 万俟枭握住顾青城冰凉的没有半点只觉的手,将它贴在脸颊上。 原来,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了吗…… 生死诀别了吗…… “不会死……你一定不会死!” 万俟枭不甘心,眼泪却一串串滑了下来。 门外起了请示声,有一个御医被带了进来。因为青箬的不甘心,所以把御医全部带到王府来,一个一个为郡王看病,渴望有半分转机也要把握住。 可是,最后一个老御医进来把了顾青城的脉,最后拈着胡子摇头,长长一声叹息。 “御医——”万俟枭忍不住出声。 老御医收拾医药箱子,叹息:“恕老朽直言,郡王已经……如若再醒不过来,就——准备后事吧……” 老御医摇着头离开了。 万俟枭呆了。 一向没什么情绪起伏的青箬这次趴在梧桐树上更是悲怆得几乎昏死过去。 再醒不过来……就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万俟枭扑过去抓住床上死人般的顾青城一阵猛摇:“你起来!你起来!顾青城!你给我起来!听见没有!你给我起来!我打了打胜仗还没给你看呢!你起来!睁开眼看看我啊!” 顾青城被万俟枭摇得长发晃动,床板咯吱咯吱响,却还始终一点知觉都没有。在万俟枭惊恐的眼神中,顾青城青紫的脸色慢慢变得酱紫,牙关也咯咯的抖了起来,嘴角溢出白沫。整个人抽搐成弓形,手指如鸡爪般扭曲僵直起来。 又,又发作了! 万俟枭慌忙放开顾青城喊了青箬进来。 青箬肿着眼睛进来,也没出声怪万俟枭,赶紧给顾青城服了紧急药之后又吩咐丫鬟伺候熬汤药过来。他站在床头,低着头不敢看顾青城,一个人垂泪。在他脚下的地板上,一滴,两滴,三滴,水珠不断砸下,溅起小小的水花。 “他最近经常这样?”万俟枭木然的给昏迷安静下来的顾青城盖好被子,起身问青箬。 青箬几乎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他点头,哑声应道:“是。原先一月一次,你走后越来越频繁,现在几乎每天都……郡王不让告诉你……是不是他真的就要——”青箬泪眼婆娑的抬起头,看万俟枭。死了两个字含在嘴边抖动,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如此脆弱的顾青城,如此脆弱的青箬。 万俟枭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咬牙忍住悲痛,认真坚定道:“不会的。” 可是话一说完,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青箬和万俟枭抱头痛哭。因为没有心理准备,所以面对时更加惶恐,更加痛苦。世人恨顾青城,畏顾青城,敬顾青城,他们都等这一天很久很久了,所以并没有太大反应,可是万俟枭和青箬,算是顾青城最近身的人,因为了解他,因为在乎他,因为和他相处得太近,几乎融为一体,所以在此时才更加的放不开。 一直被人忽视的仓鼠花花吱吱叫了几声,万俟枭和青箬转头去看,就看到顾青城平躺在床上,嘴角呕吐药汁。黑色的药汁顺着嘴角呕出来,淌在床头。他已经开始哺药,药石罔效了。万俟枭赶紧过去扶起顾青城,让他侧身吐到床头的水盆里。 在不在乎脏秽伺候顾青城呕吐完,万俟枭放顾青城躺会床上歇息时,突然叫了起来。 “万俟姑娘?”青箬吓了一跳。 “他,他还有意识!”万俟枭惊喜的大叫。顾青城精神意志还没消磨殆尽,还活着!他刚才,在她伺候他呕吐药汁时,手指极轻的,在她手背上捏了一下。 动作很轻很轻,若不是因为他的手太过冰凉,一碰触就有感觉,万俟枭真的很难发觉那么一点轻微的动作。——他知道她回来了! 万俟枭又想落泪了。 “我,我去找御医!”青箬喜极而泣。 安静的寝居里,老御医诊断良久之后,针刺下去还是没有反应,掀起眼皮也不见动静,万俟枭有些急:“真的!刚才真的动了!” 老御医沉吟了半晌,才颤巍巍道:“也有可能是回光……” 反照两个字被万俟枭一巴掌抽了回去。清脆的巴掌声在安静的寝居内格外清晰,刺激得所有人心跳都颤抖了一下。万俟枭冷面表情,所有侍从都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老御医一惊,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跪下。壑兼郡王到底还没薨,壑兼王府势力还在,现在要他死也不过一句话的事,他到底怠慢了。 跪伏在地上,老御医战战兢兢的补救解说道:“大人恕罪!郡王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轻易出事。只要能让郡王转醒,那么凭老朽医术,定能让郡王平安度过此劫!” 万俟枭对此很想骂句老狐狸!话说得漂亮,可是现在人人都知道顾青城是醒不过来,只要他能醒过来,这次死劫就可以度过,这老头还拿这个做幌子,还以顾青城平安度过此劫为借口换取她的不怪罪,真是个狡猾的老东西! 不过,现在不是怪罪不怪罪的事情,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让顾青城醒过来!他的体温不断下降,他的生命力一点一点在消失,如果再不把他弄醒,就真的会死去,从此消亡了! 她——不想他死! 顾青城很好。她不想他死! 那个总是一身青衫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永远在和时间赛跑,在和命运争取公平的人,怎能如此轻易的,输给命运! 视野渐渐模糊,大串大串的眼泪无声落下。那么个总是浅笑淡然的人,总是自信精明,弹指间万军灰飞烟灭的人,总是喜欢坐在轮椅上抬头看她一眼然后低头继续看书的人,总是喜欢灯下批阅奏折的人,总是自负浅笑一身病弱掩不住自负的人,总是惨白的脸色永远掩不住眼眸里智慧光芒的人,总是那么了解她需要什么的人,总是站在她身边,告诉她两人会一直并肩同在的人…… 怎么可以就此死去! 万俟枭冲动的踹开老御医,扑到顾青城床边,抓起昏迷垂死的他就一阵死摇,眼泪甩得四处飞溅,她放声大喊:“顾青城你他娘的给我睁开眼!你的药,炼制成功了!马上就可以赢了!你不是一直想打败命运吗!醒过来,你就赢了!” 万俟枭疯狂的模样吓呆了所有人,他们一言不敢发,呆呆的屏住呼吸看着万俟枭发疯。 “万、万俟姑娘……”青箬最先反应过来,万俟枭这样猛烈的摇法,主子不死也得给她摇死了。 “啊!郡王!郡王动了!”突然有个靠得近的丫鬟尖叫起来。 “动了?”万俟枭一呆。 “动了?”青箬赶紧上前。 “动了?”老御医眯眯眼都睁得圆圆,马上扶着床凑上去。 “真的动了!”青箬的一声惊喜大喊顿时让屋里屋外的仆役喜形于色,一个个马上奔走相告,击缶相庆。 一时之间,郡王府上下全部欢喜活络起来,人人都有了力气,煎药的煎药,熬汤的熬汤,御医们又被一齐“请”回来继续一个个看诊。那老御医因是最后一个诊得郡王醒来的人,顿时身价愈发倍增,笑得脸上褶子都全皱在一起了。 壑兼郡王冲破活不过二十的命运,醒过来了,楚国反击侵略秦军又大胜而归,大楚国内顿时一片欢天喜地,锣鼓庆贺,举国欢庆。这回,大家都可以过个痛快年了! 哈、哈、哈! 【198】暧昧传言 在御医的精心治疗下,顾青城是被大年初一的鞭炮声炸醒的。 他脑袋昏昏沉沉的疼,好似年少的时候发病就用头撞墙,醒来之后的痛楚。只是似乎这次,昏沉的成分多了许多,痛似乎到更多的来自脑子太久不使用的稀涂。 睁了好几次才睁开眼,一扭头就看到床边伏着的人。 她黑了一点,瘦了几分。才两个多月未见,下巴已经可以看出尖尖的样子,两颊也不丰满红润了,微微的有些病态的白。修长的眉毛,弯弯的,一点也不像老人口中的说法——老人总说,眉毛弯弯杏眼圆圆的女子是福相,是温顺贤惠的代表,是相夫教子的一把好手。这样的女人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是这个女子,却和这些说法大相径庭。她的存在,似乎就是对这个说法的一个挑衅。不过,又何尝不是呢?她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挑衅这个世上的一切俗世陈规的。 多么美好多么有意思的女人啊,和他一样就是为了挑衅世俗挑衅命运而奋斗。 顾青城躺在床上没有多余的力气,连抬手抚摸她的脸颊也做不到,只能用目光温柔的一一流连让他爱恋让他着迷的地方。洁白的额头弯弯的眉,长长的睫毛很纤密,因为不安稳的沉睡使它轻微的抖动,像两只挥动翅膀的蝴蝶一般惹人怜爱。顾青城看那样纤密的睫毛,心里痒痒的,突然很想伸手去拽拽。原来这个凶悍又强势的女人睡着了还会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万俟枭不知是不是感受到顾青城不怀好意的视线,嘟囔了两句没有意义的声音,换了一侧方向,继续睡。 因她这一转头,露出的另一边脸颊让顾青城心头一颤,微微的有些生疼。那眼角一直划拉到颊下的白色伤痕,如此清晰,看得他心里刺刺的疼。 他知道这道伤口是怎么来的。是秦羡害的,是为了云裳挡刀留下的,归根结底,却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这个伤口,应该是太久没有医治耽误了治疗时间,导致伤口处肌理无法重新融合,才会在补救治疗后依旧留下这道白线一样的伤口。这是好不了的证据,是她曾经落到人生最低谷的痕迹,是他们每一个口口声声爱她的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抹不去的罪证伤痕。 顾青城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回过神时,已经伸手抚摸上了那道细细的白痕。 “唔……”万俟枭嘤咛一声,睫毛扑扇了几下,幽幽转醒。 杏眼睁开,有点初醒时的迷糊,又有点不解状况的呆滞,整个人看起来娇憨可爱。大约两三秒之后,万俟枭一个激灵,然后眼神立刻清醒明亮起来。她与床上挺尸的顾青城视线对接,而后欢喜的唤道:“你醒了!” “恩。”顾青城嗓子久病沙哑,不禁微微皱眉。 万俟枭体贴的立刻给他倒了杯水扶着他喝下。 “现在是什么日子了?”听着外面的鞭炮声,顾青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在病发撑不过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终于还是输给了时间,没能坚持到解药炼成,甚至都没能熬到她回来见她最后一面。 那个时候,这一生的种种就在脑中流动滑过,他仿佛又重新活了一遍似的,可是却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比留恋的。他的一生,应该算是很辉煌很成功了吧。至少在世人看来如此。除了无法长生的愿望,他的此生,最渴望的向世人证明自己也已经完成,所有人都敬他畏他仰慕他,他也为自己不公平的身世坎坷一一报复了回去,此生真的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可是,却总在每每病发到了最痛苦痛不欲生的时刻,他还是一次次不肯放弃煎熬着撑过来了。在冥冥中,他告诉自己,他还不能死,还没等到她回来。 她,她,她是谁?在痛苦到后来,他甚至想不起她是谁。只依稀记得,他在等一个人回来。至少要等到她,才能安心离去。 于是,他在生与死之间徘徊。一次次的挣扎,他甚至似乎见到了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可是都被他一次次的死乞活赖煎熬了过去。直到石破天惊的一声“你的药,炼制成功了!醒过来,你就赢了!”一下子恍如最灿烂的阳光般,把所有黑暗迷雾统统击退,求生的渴望第一次如此强烈的迸发出强大蓬勃的生命力,竟然生生把他拽离了阴暗飘渺的世界,回归人世。 如今,她回来了,而他也奇迹般的好转了,这叫他如何不恍如隔世?仿佛之前的那些痛楚,都是为了他重生而铺垫的最艰难最困苦的考验。 一切,都好起来了! 外面的世界,阳光明媚。 不知是不是熬过了命定死劫的缘故,顾青城接下来居然一天一个模样的飞速好转。大年初一还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呢,初二就能吞咽了,初三居然能被人扶着坐起来了!他以让御医都惊悚的速度好转着。原本该在大年初一就执行的弱冠之礼因为顾青城的病拖到初六。礼部确认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子。 顾青城行冠礼的那一天万俟枭没去。因为这些日子不眠不休的照料顾青城,待顾青城好起来,万俟枭累得倒下了。 自然是免不了又一阵混乱。好在万俟枭也没大病,就是累到了,休息几日便可无碍。而那些可怜的御医,差点被顾青城躁火吼死。若不是礼部再三劝诫皇榜已经公布不可更改了,万俟枭也再三劝说,顾青城真的是要坚持等万俟枭病好才肯再行冠礼的。 不过万俟枭那日没去不代表她不知道行冠礼的现场情况。根据王明小那小子的现场直播,据说顾青城一出场,神采飞扬精神奕奕,一下子就把众人心中病歪歪的郡王形象给打倒了,多少小姑娘尖叫连连,多少顾命大臣忙着盘算家里适龄女儿的生辰八字,多少刚刚婚嫁的小媳妇放心碎了一地地的……咳咳,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顾青城那厮,居然在万众瞩目下大言不惭的曰,他有心上人了! 王明小说这话时眼睛闪闪发亮,那就是一双寻找JQ的眼睛啊。他不是一个人在奋斗!他是无数军中八卦大兵小将们集体的代表!废话么,顾青城在大楚危急时刻派出这姑娘掌握军权,姑娘病了就耍赖不肯行冠礼了,这还表现得不够明显么!所以王明小这厮才被派来表面上说是给万俟枭现场直播当时行冠礼的情况,实际却是被军中的无聊大将军们派过来挖JQ底细滴! 可见即使稳重铁血的军旅中人也是很有八卦热心的啊。八卦,果然无时无刻不在! 万俟枭听得直翻白眼。 好容易打发了王明小那厮,负责照料花花和林团团的小厮明若又来了。他把王明小之前的现场直播又重复了一遍,然后一双寻找JQ的眼睛不时瞄向万俟枭,故作不知的喃喃自问:“哎,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可以让郡王这么出类拔萃的人看得上眼呢 ̄ ̄” 那寻找JQ的小眼神又直勾勾的瞄到万俟枭身上去了。他肩头的花花还很配合的做出两爪抱脸,忸怩直摇的芙蓉状,一副“人家好害羞”的样子。 万俟枭靠坐在病床上,没好气的用枕头砸他们。顿时他肩头的花花,林团团鸡飞鼠跳,明若嗷嗷惨叫着逃逸。 而后晚间回来,顾青城被观礼的人灌多了酒,来看了万俟枭一会就被扶回去休息了。万俟枭留下青箬,青箬的说辞可比那些八卦的家伙们靠谱多了。青箬一脸崇拜的对万俟枭就描述行冠礼的场景,顾青城在跪下由老人束冠行礼之后站起时,相当傲气自负的仰天大笑数声:“我命由我不由天!”那一刻晴天白日,碧空万里,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声的张扬给震慑了。 “主子真是太伟岸了!”青箬满眼冒星星的飘走。 万俟枭虽然没有亲眼见证,但是可以想见顾青城当时意气风发的样子。摆脱了弱冠噩梦的束缚,他有更广阔的空间,会有更长的生命,去做更多的事情,完成更多的梦想,这叫他如何能不痛快张扬!十九岁的少年,就该张扬狂放,鲜衣怒马,那才是人生。 顾青城的狂笑也许有很多人不懂,可是万俟枭懂。那是经历了死亡之后重生的快意,那是在结束最黑暗最苦难的日子之后得到幸福的宣誓。他顾青城,终于摆脱命运,可以自己做主选择,为自己好好的活一次了! 人生在世,最快意的,就是绝境逢生了吧。陡然多出数十年生命,让人如何能不快活!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也正是因此,自古以来才会有无数的帝王渴望活着,渴望长生。 过年顾青城没能赶上,于是顾青城宣布要好好的办个元宵节,举国欢庆。 这一次,大楚官方介入,官民共办元宵佳节,提前数日就开始布置,举国热闹庆祝,这一年的元宵佳节,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 【199】一凤二龙 顾青城这厮求婚了。 却求得让万俟枭泪流满面。在行冠礼的那一夜晚上,顾青城被灌多了早早被下人扶了回去睡了。万俟枭打发了青箬也睡下了。原本睡得好好的,半夜却突然被一种异样的仿佛被什么盯上了的不适感惊醒,结果一睁眼就看到床头站了个人! 万俟枭惊得差点跳起来,偏偏床头这厮不知是酒醉得厉害还是睡糊了脑子不清醒,一看万俟枭睁开眼开口就是:“我们成亲吧。” 轰隆!万俟枭只觉得天际闷雷滚滚,她面部龟裂呈痴呆状看着床前站着的人,黑夜在他脸上投下似真似幻的阴暗,有些阴森有些飘渺。大概是呆得太厉害了,她脑子打结,结结巴巴开口回了句:“啊,啊,哦……啊??!!” 顾青城这厮不知道到底是真的梦游还是装的糊涂,不给万俟枭反驳的机会,闷闷吞吞道:“你答应了,我们成亲……成亲……” 然后这厮就在夜色中飘然而去。 留下万俟枭两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坐在床头不知所谓。 于是第二天,万俟枭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起来。结果一出院子就看到昨夜夜半骚扰她的顾某人神清气爽的过来,看到她开口就是:“六月六,六月廿四,七夕,你觉得哪一天好?” “什么?”万俟枭一头雾水。 “我们成亲,哪个日子好?”顾青城笑眯眯不厌其烦。 “成,成亲?”万俟枭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嘴巴都不利索了。他们什么时候说要成亲了? 顾青城依旧笑眯眯:“你昨天不是答应我的么?” “我哪有?……”万俟枭话没说完,接收到顾青城笑眯眯的眼神儿就突然想起昨天夜里的诡异事件,不禁大声叫了出来,“你昨晚不是梦游?” 不是梦游你半夜起来求什么婚吓什么人啊!坑爹呀!万俟枭泪流满面。不带酱紫的! “梦游?梦游是什么?”顾青城蹙起眉,而后又好心情的笑眯眯道,“我昨天喝多了,唐突了。”说完还特小生的长长一揖到底。 唐,唐你妈!万俟枭特想挠他,挠花他那张笑眯眯的脸!如果不是他半夜惊悚出现,她会稀里糊涂的答应吗!啊啊啊太过分了! 万俟枭满心懊恼蹲在墙角画圈圈去了。不过,心底里面,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似乎是愿意的。 万俟枭踟蹰纠结,顾青城也不恼,也陪她蹲在墙角纠结。“没关系,以后,我会有大把的时间,我陪你。” 万俟枭闻言转头,清晨的阳光洒下来,照在顾青城笑眯眯的脸庞上,看着特帅气。 万俟枭不知怎么的,有点想哭。 啥时候自己这么脆弱了?万俟枭闷闷的想。等她想了很久都没想通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顾青城这厮怀里了。 这家伙什么时候抱的她?竟敢吃她豆腐! 万俟枭一脚把他踹飞,然后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巴,特傲娇的说:“等老娘想清楚再说!” 于是两个人的关系便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在周围众人的暧昧眼神中、顾青城笑眯眯的默认和万俟枭傲娇别扭不承认中被敲定下来。 元宵节也就是上元节,这一日可是壑兼郡王下令要热闹操办的国家大型庆祝节日,这一天,整个帝都街道全部插花迎彩,鞭炮声声,到处都换上了上元节特有的气氛,一些主要街道上,花灯都开始挂出来了。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儿家,大冬天拿把扇子装风雅的富家子弟,边制作花灯边卖的手艺老伯,被猴子追着打的杂耍艺人……街上到处都是满当当的生意人和他们吸引的大片路人。 万俟枭掀起帘子,颇有兴致的看街道上繁华忙碌的景象,真不愧是繁华富庶江南名都。 “看够了就把帘子放下,你在看外面的人新鲜,却不知有多少人在看你新鲜。”顾青城抱着茶杯取笑道。马车是舒适安逸的,里面从小食品点心到茶水米粮衣物一应俱全。是顾青城这厮的专用万能马车。 他们今日是要上和岐山,去菩提观求签验八字。菩提观是帝都乃至整个大楚都出了名的道观,据说求的签特别准,尤其是月老红线签,于是不信命的顾青城也跃跃欲试非要拉着万俟枭去看看。 一路上在马车的颠簸中到了菩提观,顾青城在青箬的伺候下老神在在的端坐在轮椅上,由青箬推着上了山上的道观。万俟枭跟在一侧,东张西望看路边风景和各色行人。 顾青城并没有像刚才那样取笑她,而是跟她差不多的兴致高高的东张西望,不时对路边景色或某个行人点评一番,和万俟枭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兴致高昂。 路边的行人自然也注意到这不同寻常的主仆三人。但看青箬那张面冰棒脸就知道这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人物,自然也不敢太放肆,只低下头偷偷的用眼角打量万俟枭和顾青城。 和岐山不高,但颇陡,所以一路上山挺有难度。即使凿了石台阶,却依旧让人爬山吃力,不得不一路上随时停下歇歇。于是这一路上山过去,路边就时常有香客坐在台阶边的石凳上歇脚。 万俟枭东张西望的眼神扫到前方陡阶转弯处的亭子时眼神顿了顿,在亭子里歇脚的黑色斗篷人的身上多扫了一眼,而后收回视线与顾青城双目互对。他们彼此面上作出的是东张西望看风景并偶尔调笑路边行人的放浪模样,实际上是出于习惯性的左右张望查看地形以及周围环境情况,排查预算危险。这是长期活在危机中的人的本能。 上了台阶转角,青箬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个黑斗篷的人,他推着顾青城轮椅的手换了下位置,更靠近腰间软剑了。 而那个斗篷人,也没有让万俟枭和顾青城失望,在他们主仆三人绕过转角亭子继续往上走时,那斗篷人也出了亭子跟上,一直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万俟枭和顾青城对视一眼。有情况。小心了! 但是让人疑惑的是,这一路山路上来,那黑衣斗篷人却始终没有出手,也没有露出半点异常的举动,只是规规矩矩的跟在他们后面。这让万俟枭和顾青城都摸不清楚底细。 进了菩提观,顾青城拉着万俟枭先捐了香火钱,自然换得一些世俗的敬意和礼让,以及一些不疼不痒的拍马屁的话。先拜了拜观里供奉的菩提老祖,而后顾青城拿了他和万俟枭的八字去给边上的资深道士一合,大吉! 顾青城自然又是一份大大的红包打赏,欢喜得那个算八字的道士眉开眼笑。心中直乐,看你这一身衣裳就知道,肯定吉呀,管你什么八字呢,到老子手上肯定大吉! 顾青城兴致不减,拉着万俟枭在小道士的指点下进了里面的月老祠,这就是传说中求签相当灵验的地方了。 月老祠外面有个小水潭,水潭的泉眼是一方被雕刻成乌龟模样的石头,水就从乌龟的嘴里吐出来,形成一眼活泉。而水始终保持在淹没到乌龟背壳的地方。据说用铜板扔过去,如果能丢进乌龟咧开的嘴里,就是特级大吉大利,丢在乌龟身上也算吉利,于是这个水潭里就明晃晃的扔满了铜板。 万俟枭从青箬那要了三枚铜板,一枚扔下去,落在水中乌龟的头上;第二枚下去,落在背上;第三枚下去,套在尾上。遍山围观的众人抱以掌声。 顾青城跟青箬要了一枚铜板,选择了一个角度,瞄准乌龟咧开的嘴巴掷去。 就听“当”的一声,铜板没有如预料中的投入乌龟嘴巴,而是在嘴边与另外一枚铜板相撞,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然后齐齐落下,缓缓沉入水池中。 顾青城抬起头,正看到对面包裹得十分严实的斗篷人投来的诧异的目光。原来,两个人居然同样选择了乌龟的嘴巴位置,又好巧不巧的同时掷出,结果就在乌龟嘴边撞车,齐齐沉没下去。 顾青城脸上笑容不变,牙齿却磨得咯咯响,最后还是被万俟枭好说歹说劝进去求签。而那个斗篷人在他们离开后,独自站在小水潭边怔怔的看着那枚落到潭底的铜板许久,也一咬牙跟了进去。 万俟枭已经跪在月老像前摇签筒了。 她摇摇摇,哗嗒,掉出来一支竹签。捡起来递给解签的道长,那道长一直眯眼打瞌睡的老脸顿时眼睛亮了:“好签!好签啊!此乃上上签,碧水桃花三生月,只羡鸳鸯不羡仙!整个签筒一百零四支签里,这是最好的一支!姑娘,富贵等闲皆浮云,鱼跃龙门腾空去,王侯不是尔等宿,碧空鸾霄是君卿。” 万俟枭正要再问何解,却听得边上顾青城也轻呼一声,也递上来一支同样的签。同样的竹签,上面是同样的诗句。碧水桃花三生月,只羡鸳鸯不羡仙。 “对签!”另一边一直懒洋洋的道士也凑过来惊呼,眼睛都瞪得圆溜溜的。“没想到一个签筒五十二对签里最好的一对上上签都被两位同时抽中了!两位真是天定的姻缘,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我在这解签三十余年,第一次看到上上对签同时出来!” “那我这支,又是何解?”故意压低压哑的声音,又一支竹签递上来。一看,居然也是同样的一句话:碧水桃花三生月,只羡鸳鸯不羡仙! 万俟枭和顾青城吃惊的转头去看那人,竟然正是那个一直跟着他们的黑衣斗篷人! 那两个道士都傻眼了,再没了一进来时仙风道骨的模样。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三支一模一样的签,风中凌乱了。这怎么可能!明明一个签筒里上上签是仅有的一对,怎么会出现第三支的! 这是什么情况?一凤二龙? 在两个道士傻眼中,边上一个小童怯生生的咬着手指承认错误道:“师傅,可,可能是我昨日整理签筒时把另个签筒里的一支错放进去了……” 错中错缘?几人面面相觑。 “胡闹!”这时,一直坐在最中间始终不曾有所表示的道长站了起来,拂袖离去,出门时摇头感叹,“孽缘啊!” 万俟枭和那两只龙捏着同样的签面面相觑。 【200】旧日真相 因为参拜菩萨要斋戒沐浴表示虔诚,故而来此的香客们一般都会选择在此住上一日,享用观里提供的斋菜,并接受供奉圣水沐浴净身,祈愿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菩萨保佑,愿望实现,一切安康。 万俟枭自然和顾青城在道观里最好的斋房里歇下了。虽然是斋房,却也布置得风雅精致,一点也不比外面的豪华客栈差。万俟枭和顾青城是相邻的左右两间,青箬跟着顾青城一间,万俟枭在隔壁。三人一起吃了斋饭,见天色已经不早,便分开回了房,准备沐浴净身歇息了。 没想到因为来参拜的人太多,供奉的圣水都不够了。于是万俟枭刚回了房,就被小童告知需要稍等一会。看着眼前那粉雕玉琢的小童子湿漉漉的眼睛,正是先前在大殿咬手指告知师傅自己弄错签筒的小家伙,万俟枭心里怪怪的有点不自在,但也没有怪罪什么,只打发了他下去。 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哗哗的沐浴水花声,万俟枭不禁一阵心浮气躁。 自己也不明白到底烦闷什么,万俟枭出了门在道观里随便走走。 走出香客们安排住宿的地方,前面是道观大殿,后面是一丛假山园林,再往后的远景是一片山野密林,黄昏的天色下,只看到斑驳密集的树枝影子,枝枝桠桠,偶尔有一两只飞鸟路过。 万俟枭走在假山园子中,初冬的季节并没有什么观赏植物,因此也寂寥无趣。偏偏万俟枭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于是这光秃秃毫无欣赏价值的园子里,也只有她一个人慢吞吞的闲游。 在走过一蓬绿水假山时,面传来一声绵长的叹息。他说:“我很想你。” 万俟枭转头去望,绿水小池对面,亭台廊檐下,黑衣斗篷的男人俊挺而立。他缓缓摘下遮住脸的帽檐,露出那张万俟枭一辈子都刻骨铭心的容颜,薄唇轻启轻叹道,“绮儿。” “秦……羡?!”万俟枭有一刹那的慌张,和怨愤,以及不知所措。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敛起一切过激的情绪,冷声道,“原来是你。” 秦羡看着万俟枭眼中一闪而过的那些复杂的情绪,最后定格在冷漠,心中很不是滋味。想起她上山时跟顾青城有说有笑的模样,再对比眼前看见他之后冷若冰霜的模样,秦羡千疮百孔的心再次鲜血淋漓。我说过,你是我最后仅有的唯一了,你说你不会再让我受伤了,可是我现在,还是受伤了。 万俟枭知道既然来了,就是回避不掉的,干脆踩着绿水中的石头走到秦羡面前,与他面面而立。秦羡只身独自前来大楚,是向着她来的,如此,就算今日不见,之后还是会见,倒不如一次把话说清楚,看他有什么好说的! “你一路就跟着我而来?”万俟枭高傲的扬起脸,即使身高不如秦羡,那高高在上的气势却绝对压人一筹。 大约是被万俟枭看陌生人的眼神刺痛了,秦羡一把拉住万俟枭的手臂,抿了抿唇先艰涩而后急切道:“绮儿,我很想你,我……不能没有你。跟我回大秦吧!我爱你!” “可我不爱你!”万俟枭突然爆发,用力挥开秦羡的手,将他推得一踉跄,差点撞在边上的美人靠上。 被秦羡那一句“我爱你”刺激到,万俟枭这么久以来一直积压在心头的怨恨轰然决堤,爆发出来。此刻她高高在上有如一只刺猬竖起全身的刺,居高临下的盯着秦羡,阴沉而怨愤的一字一句道:“你爱我?那才是笑话!你若爱我,我丧生洪水为何你半点动静全无?你若爱我,我死里逃生一路北上,追兵无数,险阻重重,你就半点都无动于衷?甚至!你还下旨废后!我才死了多久,你就赶不及另娶新欢!这就是你的爱!浅薄,短暂,薄情!你知不知道!那天下着雨,我一身是伤高烧不退,我一路北上去找你,却被宫里的公公阻截追杀啊!他传旨废后啊!废后啊我不信,我不信你如此薄情,我坚持北上,我要当着你的面问个清楚!可是呢?每个城池都在搜查追捕我过不了关城你知道吗?全国都在搜捕啊!我就跟过街的老鼠一样人人喊打,举步维艰啊!我每天只吃一顿,爬山过河只为绕开关城你知道吗?我好不容易奄奄一息到了京城却进不了帝都你知道吗?可眼见你大婚的日子在即,可是我进不了城啊!我最后没有办法,爬上皇恩山断崖,我站在高处看到你骑着高头大马春风得意迎亲大婚啊!我心如死灰被人追杀落崖你知道吗?……” “对不起,对不起……可是,不是这样的!……不是!!”秦羡也红了眼,嘶吼着扑上来。 可是他话没说完,万俟枭就红了眼一脚踹开他,抽出鞭子扬起来甩下去,轰的一下抽裂了美人靠的一段,开裂,石屑飞起四溅。那道裂痕,堪堪离秦羡不过十厘米。 万俟枭长鞭在手中攥着,颤抖着,却终究没抽下第二鞭,她扔了鞭子转身背对秦羡,声嘶力竭的怒吼:“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也不要听你的借口!我只知道我九死一生北上,却梦想破碎被人追杀落崖,变成一个残废,一无所有落在人家当丫鬟被人欺凌嘲笑!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林景辰我早就死了,死了!你知道吗!可是他人呢?救我命给我温暖的人呢?被你杀死了!你这个凶手,刽子手!!我恨死你了你知道吗!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你了,你滚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你走!” 万俟枭的手下留情却给了秦羡希望。他扑上去从背后抱住万俟枭,眼圈泛红道:“不是这样的!我们都被骗了!是顾青城,顾青城挑拨的我们!” 万俟枭身子一僵,秦羡趁势愈发抱紧万俟枭,将头埋进她颈窝里:“顾青城模仿你的笔记,伪造了一封信,说你在南下的日子里与云裳朝夕相处,互生爱慕,决定就此隐姓埋名隐居他乡,再不复出,在信中恳求我成全你们!你要我怎么成全?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就疯了一般扔下所有的事南下,却得到消息你与云裳落水,下落不明!我还没找到你们你们就先逃走了!我恨,恨你无情抛弃我!可是我还是爱你,很爱很爱!我说过,这世上我一无所有,就只剩下你了,可是,连你也终于弃我而去了……我有天下,却空有天下!我的心好痛,你看过离了水的鱼没有?那样的张大嘴巴,不甘的绝望的只能等待死亡!我一蹶不振,我成全你们,从此无心政事,我把国政交给狐清影,把后宫交给莫倾城,我终日呆呆的在东宫等你回来,等你那一日忽然翻墙而过出现在我面前……” 万俟枭从起初的挣扎到后面的呆滞,她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她震惊了,她慌乱了,她不知所措了。 世界太黑暗,迷惘的人生根本找不到前行的路。如何,才能突破?如何,才能挣脱?命运是神赐给的枷锁,是荣光,也是谁都逃不了的罪。谁都是罪人,谁都是黑暗中的阴影,谁都是黑暗中狰狞笑着的魔鬼!每个人都是沾着血腥来到这个世界又带着一身血腥离开的。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没有干净的人。谁都一样! “……绮儿,我虽然做不到像云裳那样不顾一切的付出,可是,我会努力。我是个君王,我需要为国家为子民负责,我肩上承担的责任让我有太多东西抛不下。可是!请你相信我,再相信我一次,在我能付出的范围内,我愿意倾尽所有,只为博卿一笑。我会给你这个世界!”秦羡在背后抱着万俟枭,认真承诺。 可是他的话却让万俟枭清醒过来一般,她冷冷一笑:“是吗?为何跟云裳比而不是跟顾青城比?我们误会发生后,在联手剿灭倭人之前你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吧?为何那时不说?因为没有机会?那些不过都是借口!因为那个时候你还没那么在意我!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秦楚交战,楚军大获全胜,你再次看到了我的价值!所以你出现了!你见不得有利用价值的我落入顾青城怀中!或者,——我是不是可以怀疑,你这一番话也是假的?不过是为了陷害顾青城,挑唆我们之间的关系罢了?” “不,不是这样的!绮儿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骗你!也不曾想过要利用你什么!我承认,我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说是因为我没有太放在心里,我一直坚信我们的感情牢不可破。云裳,关翎,柳无歌,林景辰,我都不放在眼里。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顾青城居然要娶你!你们居然要成亲了!我承认我慌了!我无法想象我们的感情真的破碎了!所以我来找你,来告诉你真相,不能让你再被蒙蔽下去,跟一个破坏我们爱情,害你颠沛流离的真凶在一起!我会带你回大秦,回到我身边!你一定要相信我!” 秦羡紧紧抱着万俟枭,万俟枭却低头沉默,一言不发。许久,她慢慢推开他。“秦羡,我很想相信你。可是,你太阴沉,你的心思太狠,我没办法信得过你。” 万俟枭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绮儿!”秦羡凄厉的呼唤万俟枭充耳未闻。 在走出秦羡的视线之后,她的镇定,她的潇洒全数不见,她拔腿狂奔,扑到一株大树上,抱住树干埋首无声。过了许久,她擦擦红红的眼圈,挺直脊梁,提起裙子一口气奔回住宿院落,一把撞开顾青城的房门。 【201】反常主动 彼时顾青城正洗完澡出浴,打发了青箬去拿熏干的衣裳,正等得不耐烦,万俟枭这一撞进来,他自然而然的以为是青箬,下意识的从浴桶里站起身唤她:“怎的这么慢?” 万俟枭循着声音扑过去,一头撞到遮挡的屏风,“咚”的扑上顾青城胸前。万俟枭强大的扑倒力量带着倒塌的屏风一起压下,把促不及防的顾青城连人带桶一起撞到,“砰咚”一下后仰摔倒在地上,洗澡水和花瓣哗啦一阵当头泼下,满地是水。 顾青城全身赤果的仰坐在地上,双手后撑支住重量,满目惊愕;万俟枭骑在他身上,一身衣裳被泼得湿淋淋的,她捋了把脸上湿嗒嗒直淌下的水,满头满身的水花,直起身子盯着顾青城看了三秒,然后一言不发的就双手把他按倒在地,俯身亲吻上去! 顾青城被万俟枭这样惊悚的推倒,有些适应不过来,眼睛发直。直到万俟枭得逞了足有三五秒,笨拙的把他嘴唇都啃破了时,他才反应过来。他用力挣扎去推万俟枭,慌乱得如同被恶霸调戏的小媳妇:“你、你做什么……” “强你!”万俟枭极度剽悍的再次摁倒顾青城,啃咬他的嘴唇,并强势的在他精瘦的身体上乱摸,伸手揉捏他胸前的茱萸。 顾青城身子一震,他伸手按住万俟枭邪恶的手,灰白的脸迅速涨红,几乎有些失控的压低声音冲她低吼:“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怒视万俟枭,眼睛的眼色渐渐黯沉。 “点火。”万俟枭平静的抽出被按住的手,继续往下探索,一把按住他最脆弱的地方。 “你!”顾青城身体一紧,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在命根子被握住血脉喷张之下死死盯了万俟枭数秒,突然反客为主扑倒她,用力吻住她,伸手扯烂万俟枭身上湿嗒嗒黏在一起的衣裳。“这是你说的!”顾青城恶狠狠的回吻她,像在惩罚似的用力吮吸,大手从衣领里伸进去搓揉她的柔软。 他的手指修长,指腹有练武留下的粗茧,刮在万俟枭娇嫩的胸脯上带起一片微麻的触电感。万俟枭颤了颤,但她很快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双腿盘上他的腰际,主动迎合他,扣住他的后脑勺与他热吻,伸出丁香小舌与他纠缠。 水湿透了他们的身体,暴露在初冬的空气里有些冷,可是内心的火热又使他们的躁动无处发泄,便燃烧成了熊熊烈火,让他们身心发热,肌肤泛起浅浅的粉红。 屋内地面上的水和着花瓣静静的满地蔓延流淌,浴桶边上湿漉漉的一片,顾青城纠缠着万俟枭滚动,他用力吮吸她嘴唇的柔软,大手在她身上游走,湿透的衣裳一件件被解开。万俟枭轻微的颤抖着,战栗着,却倔强的紧紧抱住他,迎合他。 他单膝跪支在地上,抱起万俟枭的腰,将她紧紧按在自己身上。两人湿漉漉的长发纠结在一起,分不出彼此。他的眼睛幽深黯沉,她的眼睛水泽迷蒙。他的大掌在她滑腻的后背上游走,最后按揉在她丰满的圆臀上。 却一直徘徊着揉捏着没有继续下去。 他的身体与她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他一丝不挂,她罗衫尽解。两个衣衫褪尽的人紧密贴合在一起,两颗嘭嘭狂跳的心隔着胸腔互相慰藉。他们却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再没有下一步动作,直到血液的温度渐渐回降,心跳的速度渐渐平和。 顾青城最后还是缓缓放开万俟枭。 万俟枭眼中水雾迷蒙,突然被中断让她有些娇憨有些不解的看他。他的欲望分明还高高伫立,渴望的叫嚣着最后一步的接触上垒。 顾青城伏身在她身侧,颤抖着手缓缓给她拉拢衣裳,系上衣带。然后躺在她的身旁,大口大口的喘气。 “你?”万俟枭偏头看他。她面上红潮未褪,不解的发出一个单音,却软糯得像最销魂的诱惑,勾引得顾青城在黑暗的房间里清楚的咽了咽口水,发出咕噜一声。 不是不想要。不是不在意。正因为太在意,所以不想伤害你。 顾青城将她脑袋按在自己胸前,抚摸着她的脸颊轻道:“得卿相助,青城此次大难不死,熬过天命。人生漫漫,来日方长,总有时日相合,却不是如此无名无分屈卿野欢之际。” 大约是看出万俟枭浆糊,顾青城揉揉她的头解释:“不是不想要你,只是,在没有给你名分之前,我不能动你,免得你被人背后耻笑议论抬不起头来。我会对今天的事负责,尽快娶你过门。” “喔。”万俟枭答应得很轻,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她静静的趴在顾青城赤果的胸膛上,聆听着他的心跳。 拜了月老祠之后,隔日万俟枭就和顾青城青箬离开菩提观了。一直到走的时候,万俟枭都没再看见黑衣黑斗篷的秦羡。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突然没了声息和踪迹。 回到壑兼王府,上元节各地布置完工,准备齐全,上至京城百官,下至全国百姓,个个都翘首以盼,对这次上元节万分期待,欢天喜地。顾青城开心,满朝文武都跟着开心,朝廷开心,全大楚就快活。于是,整个帝都乃至全大楚都笼罩在上元节到来的欢快气氛中。 “万俟。”顾青城推动轮椅上前,把埋在书堆里的万俟枭拎出来,并顺手给她抹掉脸蛋上沾染的灰尘。 万俟枭对顾青城的打扰有些不悦:“有事?”她丢开手上的《大楚帝业》。 顾青城灰白的脸上浮起两朵可疑的红云,他干咳了一下清清喉咙,有点不自在道:“郡王成婚按照祖制需要筹备三月,皇子大婚按照祖制要筹备半年到一年……唔,你愿意等多久?” 假装不在意的样子,眼神儿却紧紧盯着万俟枭的嘴巴,紧张的等她的答案。 万俟枭一听马上就明白这厮的变相求婚了,可是,居然这么不干不脆的,还兜个弯子来求婚,更可恨的是还给她耍小花样,不论选择哪个都是嫁给他,不过是三个月和半年的差别罢了。专制又不直白的某厮,不给点教训太不像话了!非得给他立个《妻纲》不可!她念头一转,马上娇笑不已:“人家愿意等你一辈子!感动吧?” 顾青城顿时脸就绿了。一辈子听着是美好,可是前提是没有他那个问句呀。他故意挖个坑给她,不论是选择哪个,都是嫁给他,只是等待的时间差别而已。结果这个小女人,居然回他一辈子,就是说等一辈子都不嫁给他!这个滑溜的女人! 顾青城马上翻脸,专制的拎着某女就往外走:“不行!今明天休息一日,后天上元节举行订婚典礼。半年后吾必以君礼娶之!” 于是,订婚的事情就在顾青城专制霸道,万俟枭反对无效的情况下被拍板定案。 壑兼郡王的订婚典礼在上元节那日举行,消息一出,不知打碎了多少待嫁女儿的芳心,伤了多少妄图攀龙附凤的达官贵人们的小心肝。他们一心巴望攀上的女婿妹婿侄女婿孙女婿,就这么飞掉了,被一个名不见经传却据说相当剽悍的女子霸占了去!天啊!早知道郡王竟然爱好这一类的女子完全可以娶咱们家谁谁谁谁谁嘛!怎嘛可以肥水流到外人田撒!上元节这一天,不知多少人暗自垂泪神伤。 因为顾青城位高权重,故而仪式也相当郑重繁冗,足足要折腾一整天。万俟枭从一早四更天就被拎出被窝折腾,又是搓洗又是化妆更衣的,忙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弄好。当万俟枭被打包完毕照镜子时,不禁吓了一跳。一身白色底衣,红色单衣,艳红勾金镂空华服,外罩水红纱衣,长长的衣摆子拖了四五米后去,两边周侧都是红色勾金玉珠流苏,随着她的每一点动作齐齐的摇晃。身披凤图锦绣霞帔,头戴八宝攒丝珠玉金冠,周侧九只凤凰衔珠垂丝绦,随着她的每一个小动作簌簌的颤动。虽然全是金丝雕镂攒缧构成,但缀满了名贵珠玉的家伙也轻不到哪去。 一身华服贵冠繁复琐碎,万俟枭看着镜中人比花娇的妙人儿默哀几秒,最后被急匆匆的喜娘拉了就走。走出房门又急匆匆的回来拿了红色薄纱盖上,才引着她出门上了绣凤舆车。 之后的一整天,万俟枭就饿得凄凄惨惨被这绣凤舆车拉着东奔西走像只熊猫般的四处展览,到处被人围观,一阵又一阵的赞叹和欢呼吵得她心烦,万俟枭被看得好几次心浮气躁,差点砸场子逃婚去。 仅仅是个订婚而已,就繁冗成这样,那要是结婚,还不直接烦死个人啊! 万俟枭打着哈欠,抹掉眼角挤出的泪珠,在月色阑珊下坐在大红的舆车上,从帝都最繁华的街道走过,一路丫鬟撒着花瓣开路迎回郡王府。 在经过大街上最最繁华的一段街道时,路段口的茶社上举行猜谜取灯活动,气氛热闹非凡。小楼上灯影幢幢,人影来来往往,笑闹不息。淡淡的夜色下,月光皎洁,灯火辉煌的街头上,每一家店面都挂有彩灯供游客射谜取灯,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得有如天上的街市一般。 跳动的火光下,万俟枭放下舆车帘子的那一刹那,仿佛心有所触似的无意识转眸瞥到街角方向一抹细小的身影。一处并不算太繁华热闹的拐角,一个三尺孩童静静而立,站在黑暗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的舆车走过,慢慢远去。 秦宝宝。 可是等万俟枭掀起帘子探头定睛去看时,越来越远的街角,那抹小小的身影已经不知去向。 【202】卷土重来 夜,莹莹跳动的烛火将喜房里照得温馨暧昧,万俟枭有些别扭的坐在喜床上,透过薄薄的红色头纱可以看到满屋子的大红喜色。也不知是哪个好事的人布置的,居然把订婚弄得跟成婚似的,居然连洞房都准备了。真是……多事! 不过,这样的话……也好。 屋里没有人,伺候的丫鬟站在门口守礼。不多时万俟枭就听到不稳的脚步声踉跄过来了,间杂着婆子“郡王悠着点”“郡王喝多了”之类的杂声。接着是门口的丫鬟们行礼的声音。来人赏了红包打发了下去,而后推门进屋。 隔着薄薄的红纱,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顾青城反手关上门,哪还有半点醉态的样子,他快步走到万俟枭面前,掀起她的红色头纱。漆黑幽深的眼睛透出笑意。 万俟枭圆圆的杏眼也透出笑意。 他装醉逃避酒宴急急来看她,所以他笑;而万俟枭懂他的行径,所以她也笑。一对订婚夫妻,在喜房内莹莹的烛火下含笑相视。 最后是万俟枭先伸的手。她抱住他,环住他的脖子。 顾青城也似受了蛊惑一般,闭上眼睛,缓缓弯下腰,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接受了她主动送上的一吻。她的吻很轻很轻,落在羽睫额间,仿佛轻盈的蝴蝶飞过。跳动的烛光下,顾青城抱着万俟枭缓缓朝床榻里倒去。 他吻她,小心翼翼的吻她,从她的额头到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他吻在她的脖子上,忽然变得狂野,他重重的在她脖子上留下一个个深红的印痕。 她的衣衫不知何时被解开,衣飞带散。他一路畅行无阻,在她的身上留下一个一个的烙印。她光洁的肌肤上,一枚枚红色的吻痕在烛光里点缀上暧昧的气息。肌体的交缠,发与发纠结在一起,火热的心跳,粗重的呼吸,两具身体紧紧交缠在一起,在床头同心结的轻荡下缠绵如醉。 她身体里有把火在烧,她气喘吁吁的抱住他,她在他恶质的挑逗中忍不住惊呼,她在羞涩与主动的矛盾中抱紧他,双腿环在他身上。她一遍遍难受的吟哦:“青城,青城,青城……我……” “我在……我在……”顾青城一遍遍的回应她,吻她。吻她的眉,吻她的睫。 直到最后到了临门一步的时候,顾青城顿了一下,又迟疑了。 他的踟蹰盘桓让万俟枭难受起来。她睁开水雾迷蒙的眼,不解的看他:“青城?” “……”顾青城抿住嘴角,慢慢坐起来。他轻轻的抱住她,下巴在她脸颊上蹭了许久,没有欲情,没有邪念,只是单纯的柔软的磨蹭。 “为……什么?”万俟枭不解的抓住他的手臂,“我,我想为你生个孩子……” 顾青城僵硬了一下,像是最后下了决心一般,他拉上被子盖住两人,抱着她躺下笑道:“来日方长,我们以后的时间多的是。” 万俟枭在满腹疑惑中被顾青城蒙上眼睛。他揽住她将她按在自己胸前,轻声道:“睡吧。” 仿佛喟叹一般的语调,万俟枭虽是不解,却也不再多问,靠着他胸膛,听着他尚还激烈的心跳,缓缓入睡。 顾青城苦笑一声,轻轻放下她,自己去了后园井沿冲凉水。 在他离开后,床上的万俟枭也睁开眼。看着华丽的床顶纱帐,她轻轻的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自那夜之后,顾青城像是躲着她一般,一连七八日都不见人影。每次逮住青箬,得到的答案不是去上朝了就是出去考察了。这让万俟枭心里多少有些难受。他就如此不想看见她吗?还记得当初第一次亲密接触就是他错把她当成莫倾城,急切的掳她上马车差点强迫她,不就是迫不及待的渴望一个孩子吗?如今她开口想要为他生个孩子,居然吓得他不见踪影了?这个矛盾的人! 万俟枭不甘心,一连数日侦查,终于找到一个机会,逮到了这厮。 万俟枭兴冲冲的闯进书房,拦路的侍卫都被她一鞭子PIA飞,门口的青箬更是被她制服后捆得严严实实跟个蚕茧似的挂在树上,而后她恶狠狠的踹开书房的门,发出“砰”的一声震响。 顾青城果然在里面。 只是他一点都不为所动,只在万俟枭踹门进来的时候扫了她一眼,而后继续把全副心力都放在手中的折子上。 万俟枭越看火气越大,冲过去任性的把桌上折子全部“哗啦”推到地上,然后鼓起脸颊委屈的瞪他。 顾青城这才有些无奈的看她,有些好气又好笑的温言劝道:“又是做什么呢?乖,别闹。”而后他坐在轮椅上努力的弯下腰去够地上散乱的折子。 万俟枭看他够着吃力,刚才的懊恼顿时都消散了。她连忙扶起他把他按回轮椅上,自己蹲下去一一把地上的折子捡起来放回书桌。 最后一本飞散在书架边角,整个折子都散乱开来,万俟枭整理叠回时瞄见一行字:丹炉炸,其天威无穷…… 万俟枭立刻打开折子,蹲在书架角落翻看起来。 果然是它!火药出现的引子!这是一个炼丹师上书的。炼丹在这个年代算是新兴行业,因为所需材料贵重,故而只有富贵人家才玩得起。炼丹师一般由世家贵族豢养,因此他们的地位也相对较高,有上书的权利。这个炼丹师在炼制丹药的时候配制失误导致爆炸,整整炸垮了炼丹所用的三间丹房,见其声若雷震,威力无穷,不禁想到圣祖恩德,国家祭祀时若有如此隆重的轰响来昭告天下,那是何等庄重肃穆的礼节啊!上天必定都听得到楚国的声威赫赫,从而天佑大楚。可见此方现世必是圣祖冥冥之意,特上书献宝。 “妙哉!一炉即可炸毁三间丹房,若是用于沙场作战,我大楚一统帝业即在眼下!”身后突然响起的顾青城的声音吓了万俟枭一跳。顾青城的眼睛璀璨若晶,显然对火药的出现非藏的感兴趣。 万俟枭立刻收起那本折子,神色凝重。她第一次露出如有郑重忧思的神色,握住顾青城的手,肃然道:“答应我,不要将它制造出来。” “为何?”顾青城不解。这是他第一次发自本心的质疑万俟枭的意思。如此天威神物,一旦出世,必定威力无穷,大楚帝业不在话下。如何能轻易放弃这样好的机会? 万俟枭抿起嘴唇,没有解释。要她如何解释,这火药来得不是时候。秦楚双方正在生死酣战,一旦这边火药出世,那边方芳必定以为是她做了手脚,而后事情就会向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方芳和她都来自热兵器时代,她是国际刑警,她是黑道军匪,都对火器有深刻的研究。她们插手,火药就可以被无限制改进,而后枪支炮弹都会被造出来,对这个生产力还不足够发达的世界,这是毁灭性的打击。 “反正,请你答应我,不要让它出世。哪怕缓一缓,都是好的。”万俟枭攥住顾青城的手,正色对他说。 顾青城对万俟枭毫无道理的要求迟疑了半晌,最后微微点了一下头。在巨大的利益和未知的理由面前,他选择没有理由的相信万俟枭。 在万俟枭松了口气时,他抽出手将她手上的折子放回书桌上,推着轮椅退开一些,笑吟吟看她说:“据说,前阵子秦羡来过了?” 万俟枭看他明明是笑眯眯的脸色,却周身散发着不善的气息,她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说不出的甜,知道这厮吃醋了,故意逗逗他,翻起白眼含糊应答,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恩啊……来过了。” 顾青城果然炸毛了,差点跳起来:“他找你了?做什么?那日,在菩提观,你反常……是不是也是因为他?” 万俟枭眼神一紧,这男人情报系统真严密,思维也转得很快相当缜密。他的情报加上他的思维,什么事都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难怪被称为神人了。但是,她相信秦羡也不是好惹的鸟,必定也有所防备窃听,周围肯定是被清空了人的,故而她也不怕顾青城会知道当时她跟秦羡的谈话内容。她撇撇嘴,七分真三分假的沉下脸,生气冷哼道:“那个贱人!他还有脸要我跟他回大秦,还说爱我!笑话!他若爱我我会变成如今这样?我当即一鞭抽过去,让他逃开了,我告诉他我不爱他,就走了。对一个曾经那样伤害过我的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 万俟枭说这话时,眼神灼灼凝视着顾青城。 顾青城几乎被她灼热的眼神烫到,他别开脸,心中相信了她的话。或许是因为她毫不避讳的直视,或许,是因为自己对当初旧事的心虚。 万俟枭隐瞒了一部分她和秦羡的谈话,只说了大部分那时发生的事情,她甩了一鞭子,并拒绝秦羡,这样的结果都有痕迹刻查,由不得顾青城不相信她。那个亭子里,还有她那一鞭子留下的裂痕,相信顾青城也知道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明明都是真的拼接起来,却可以造就天衣无缝的谎话。 顾青城相信了万俟枭的话。因为他那番问话的心思似乎也并不在于秦羡到底跟她说了什么,而在于另一个问题上:“秦羡这个人,占有欲太强。而且性格阴鸷,做事相当极端,恐怕他不会就此轻易放过你我。” “所以?”万俟枭挑眉。 “他很爱你。”顾青城忽然这么说了一句,让万俟枭有些惊愕,又不禁沉默下来,或许是想起曾经美好的往事。 顾青城顿了好一会,沉重道:“恐怕他很快就会卷土重来,挥军南下。这一次,必是生死对决,至死方休。秦楚之间,终有一国要亡。” 【203】遭遇埋伏 大战在即,形势严峻。 全大楚此时还是举国欢庆中。若不是顾青城敏锐,或许楚国真的会在毫无知觉中被一举攻破灭国。不难想象,秦军恐怕此时已经在集结南下了。 万俟枭拨了拨灯芯,捋起袖子,给顾青城研磨。顾青城看了她一眼,取出羊皮卷轴开始书写。红袖添香,烛光莹莹,顾青城一纸紧急调军令传下去,隔日整军出发。楚国各地兵士将全部赶赴北线战场,与秦国决一死战。 万俟枭回去收拾东西,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刻,顾青城伸手捉住她的手腕。 她顿了顿,站住脚回身。 顾青城却飞快的松开手,对她道:“早点休息。” 万俟枭眼神闪了一下,低头应了一声,离去。 隔日,驻留在帝都的楚军再次整装出发。二十万大军从东西南三门出城,顾青城与万俟枭并骑,带着主力中军由南门出。 正南门外九里处,城门口几百号匠人在“一二三”的吆喝声中,抬来一块块方石堆在道路两边,继而一片敲桶的开饭喝声,那些匠人纷纷上去排队领了饭食,坐在路边吃早茶。 而那十万大军就从路中骑马踏踏而过。 万俟枭见此,狐疑的问顾青城:“这些匠人作何的?为何于此聚石?” 顾青城眯眼一笑,在朝阳下有了几分少年人的张扬和快活:“娶你过南门,入北殿,坐镇中宫所用。” 万俟枭娇嗔:“你!……勿要乱说!” 顾青城只是嘿嘿两声不再多说。毕竟他现在身世未明,以旁脉之位登基大统到底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他眉宇飞扬,扬起马鞭指着那打好的地基,对万俟枭笑道:“正好出迎一战,此次大捷归来,三军雄狮于此门而过,便开坛祭祖宣告我脉,然后娶卿为妻,定不辱卿之盛世华彩。此门便名为凯旋门,若何?” 万俟枭心头一跳,侧首去看顾青城,心头涌起不好的感觉。她出口反驳:“这个名字不好,换个!” “为何?凯旋,不好吗?现在正值战际,这可是最好的祝福。现在出征的将士们,何人不想凯旋?现在欢送的庶民们,何人不想国家安定?它将会成为你我战绩最辉煌的纪念丰碑,你我的盛世伟业,让后世永远铭刻于青史之上。而你我的感情,也一样。”阳光下,他笑得灿烂如花。 万俟枭有些无言。要她如何对他解释凯旋门像对战争的诅咒,再华美却只是命运的玩笑?拿破仑造凯旋门,却最终没能活着从凯旋门归来,他去世20年后,穿过的是他冰冷的遗骸。 “不吉利。”万俟枭只好如此含糊否定。 “你相信那些作甚?我命由我不由天!何为天?何为命?你我皆是不信命运之人,终有与命运一战之力,为何不相信自己?人生少年,鲜衣怒马,剑指蓝天,方是热血年少时,何必为一个名字执着?也许于别人不吉利,于我们却是盛世繁华呢?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只有拼搏!天下,是用拳头打下的,就在你我手中。”顾青城青衣飞扬,神采奕奕坐于高头大马之上,指点天下。摆脱了宿命诅咒的他,鲜衣怒马少年时,快意人生笑朝阳。 万俟枭沉默了一下,点头。我命由我不由天,这个世上,也没有真正的所谓的天命。一切,都是靠人自己拼搏过来的。 两人携手并肩,策马北上。 一路北上,途中不断有各地的驻军赶来汇合,走了十多日大军由二十万变成四十万。各地还有小批量的驻军全部往北边赶来。此时顾青城也得到明确消息,秦军确实已经集合大批军士,南下扫荡而来,已经度过淮江了。 顾青城也带着大军下令加紧时日往北边赶去。秦军渡过淮江,就开始侵略楚国,他们有过上次的侵略经验,侵占速度会比之前还要快。现在能赶多少路,就是多赚几个城回来。时间紧迫,箭在弦上,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传令下去,今晚夜行不宿,让伙房多做点晚餐,莫要饿着军士。”顾青城骑在马上对青箬交代。而后他手搭凉棚看看这个山脚谷底松林,四周静谧的松林里传出一两声松涛和鸟鸣。冬季的寒风吹在毛裘大衣上,还是有些瑟瑟的冷。 “已经两日连夜赶路了,士兵们怕是吃不消了吧?”万俟枭好言在边上提醒。 顾青城颔首:“可是这里地形不妥,虽说秦军现在堪堪渡河,可是一旦有小股伏兵来袭,此地山木过多,不要说埋伏,一把火就可以毁我数十万大军。休息也必须过了此地才能稍稍放松警惕。” 万俟枭点头。这地方确实太危险,不适合宿营。 还没等她再说什么,突然密林中“嗖”的一声弦响,一支利箭朝顾青城射来! “小心!”万俟枭惊叫。 顾青城反应也快——他从入了这个山脚谷林起就没放松过警惕——他立刻往后仰身躺在马背上,短箭贴着他衣衫飞过,带起几丝划破的衣料碎布,然后“笃”的一声钉入后面的松树干上,尾翎铮然作响。 万俟枭打马和顾青城靠在一处,两边戒备。周围的亲兵也紧张的围成一圈迎敌,将万俟枭和顾青城团团围护在中间。楚军的数十万大军落后半里,根本救援不及。 那声箭响就仿佛一个信号般,顾青城周围的这些亲兵还没来得及反应,两侧的松树林里不断飞出黑衣刺客,箭矢也不断的飞射而来,蝗虫般密集,到处带起一片片“呃”“啊”的惨叫之声。 顾青城跳下马把万俟枭拉在身后,借着马匹高大身体的遮掩避过数支利箭。围护他们的亲兵一瞬间死伤过半——敌军用的不是弓箭,应该是秦军的神机弩。此器洞穿力强大,一般兵器铠甲难以抵御,很多士兵身上皮甲被射穿致死。 “该死!没想到秦军来得如此之快!”顾青城抽剑挡开一支箭矢,拉着万俟枭在亲兵的掩护下往后撤逃。青箬刚才被他派去传令了,他必须带着万俟枭尽快的逃到后面大军处,那里有数十万大军和剑盾装备在,这些小股埋伏力量根本耐何不了他们。 但是埋伏的敌军显然也是预料到了这点,居然在他们往后撤逃的地方埋伏了陷阱!那些护卫在前面的亲兵跑了没几步,就被地上忽然拔地而起的地刺戳穿,死不瞑目的挂在地刺上。高达三四米的地刺一下子拦截了顾青城的去路,此时两边的松林里不断有削尖的木柱飞出,撞伤刺死无数。后撤的道路很快被堵上。 顾青城只得将万俟枭塞在身后,横剑身前准备迎敌。他的身边,很快那些亲兵也聚集上来,将他围护在身后。两百多号的亲兵,现在只剩下不到四十人。 敌军准备充分,当然也不会给他们半点拖延时间等待援救的机会,数百的黑衣人长剑一晃,飞跃冲上。亲兵们也咬牙与敌人打斗一团。 因为人数的差距太大,很快亲兵团队就落了下风,被黑衣人围攻,不断的倒在血泊中。 可是饶是如此,顾青城依旧没有贸然冲上去帮忙,他拉着万俟枭,随时戒备着周围可能出现的更强刺客。强者的气息,就在周围,猎鹰般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随时可能出现,给以致命的一击。他不能有半点的分神或是失误。 眼看着那些黑衣此刻就将剩下的亲兵围杀殆尽,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持剑迫近,万俟枭再也忍不住,拔出腰间长鞭,一鞭子下去,顿时黑衣人的围攻队伍就出现一个缺口。那些倒下黑衣人死都没想到一个弱质女流竟然会有这么强势的鞭力,一鞭子下去就让他们尸首分家。 顾青城看准这个机会,拉着万俟枭就从缺口处冲出去逃逸。 黑衣刺客纷纷追赶围拢,再次追击他们,将他们围住进攻。 万俟枭长鞭连甩,那些黑衣人很难近她的身。与她背靠背的顾青城轻轻松了口气,全副心思用在冲上来的刺客身上。他的长剑四指宽,剑刃处有一道凹槽,那是加快放血的设计,杀人相当利落。不多时,他脚下就堆积了一堆碎体残肢,鲜血喷溅了他满身满脸,有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魔。 黑衣刺客的数目飞快减少,就在此时,一片马蹄奔腾,后面传来青箬的喊声:“主子!青箬来了!” 万俟枭长鞭荡开又冲上来的刺客,拉住顾青城,顾青城带着他朝地刺顶上飞去,与青箬汇合。 而就在这时,那个一直埋伏在黑暗中的强者出手了!一声鹰哨,那道黑影带着劲风从斜侧冲出,目标竟然不是顾青城而是万俟枭! 顾青城大惊失色,但人飞在半空中没有着力点根本无法退避,这刺客算计的或许就是这个时刻。他没有选择之下,一咬牙,抱着万俟枭换了个方向,月轮刀锋利的在他背后划出两道血光。 鲜血四溅,迷蒙了万俟枭眼睛的同时,青箬也赶到了。 他长剑一晃,一剑挡下刺客第三刀横斩,一手接过顾青城,不顾“当”声断裂的长剑,借着刺客扑跃的劲风往后退去,立刻掠身退入跟随而来的大军掩护之中。 而那个刺客,全身都包裹在黑色皮革当中,只露出一双眼睛。圆月之下,他高高的站立在一根锋利的地刺上,双臂上的月轮刀锋利如雪,射出皎洁的冰蓝寒光。 “放箭!”青箬一声令下,无数飞蝗般的箭矢朝那刺客射去,那刺客却毫不惊慌,仿佛黑夜中一阵夜风吹过一般,嗖的一下再没了踪影。 月夜天空中,只剩下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当空。那些黑衣的刺客也同时消失在两边松林中。 众军围护中,万俟枭抱住浑身是血的顾青城,大叫着喊军医。顾青城背上受了两刀,血流如注。这些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刀锋上有剧毒,引得顾青城病发了! 【204】青城之死 “可恶!那些该死的秦军怎么会来得这么快呢?还如此险恶!可恨!”青箬在病房外来来回回的走动,最后焦躁的一拳打在院落树干上。三两片滞留在树上的枯叶缓缓落下。 万俟枭蹲在病房门口,目光呆滞,抱膝坐在地上不语。其实,来的未必就是秦军。所有人都以为来袭的是秦军,可是万俟枭知道,不是秦军。那个刺客的身形,如此的眼熟。可是他跟秦羡的仇恨不共戴天,必定不会为秦羡效力。所以这其中,还有曲折。 可是,不论什么曲折,眼下的情形就是 顾青城刚刚熬过了天命,却恐怕再也熬不过这次人祸! “……等主子好了,等主子好了以后,我们一定要,把那些秦军打得落花流水,有来无回!”青箬抱着树干,絮絮叨叨流泪的说着,自己都没有信心的哽咽了。他的主子,还有好了的机会吗? 眼下别说军医,连宫里的御医都八百里加急被请来了,现在正一个个的入房看诊,可是都一个个的摇头出来,纷纷请罪。青箬和万俟枭从起初的失望慌张到不肯相信到愤怒到最后麻木,这些一个一个御医走马观灯似的来去,却没一个人带来半点救治的希望。他们每个人的说辞都差不多:此毒霸道异常,带动了郡王的病情发作,郡王身体虚弱到底线,根本经不起繁复的救治折腾。解毒只会让郡王虚弱的身体不堪重负死去;不解毒此毒很快就会发作死亡。不论如何,都再也逃不过一死。 万俟枭和青箬的心都凉到了冰点。 不论如何,都再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这就是顾青城的宿命吗?好不容易摆脱了天命,自以为活过了二十岁,可以冲破命运的束缚了,相信自己,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了,可到头来,却不过是命运对他开的一个残忍的玩笑! 如何能如此残忍?如何能这样狠毒?给了他希望,然后,再狠狠的掐灭它!苍天薄情,六道冷漠,一个天纵绝才的人就该这样被命运玩弄,终究要坠落吗? 在最后一个御医摇头请罪离开之后,万俟枭站起来,问摇摇欲坠的青箬:“顾青城不是曾经炼制过脱胎换骨的秘药吗?成功了没有?能治得好现在的情况吗?” 青箬呆呆的看万俟枭,缓缓的,摇头。 万俟枭也不懂他到底是没炼好还是治不好或者青箬是指他也不知道,反正万俟枭读懂的就是,顾青城这次,真的再也逃脱不了命运的追缉了。 她摒退了里外伺候的众人,独自进屋照料他。 将床幔放下,万俟枭坐在床沿抚摸他的脸。顾青城发作期刚刚过去了,此刻脸色发青,嘴唇白紫,趴在床上,背上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包扎得严严实实,跟木乃伊差不多。因为伤口太长太深,他身上除了绷带一丝不挂。 万俟枭眼圈微红,缓缓褪下自己的衣衫,爬到顾青城的床上。她的手顺着被褥伸下去,捉住顾青城的身体慢慢按揉。她避开顾青城的伤口,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醒着。”伸出舌头在他耳垂上舔了一下。 顾青城终于逸出一声叹息。像是满足,又像是痛楚。 他的眉毛皱起,青白的脸涨起几分红晕。他睫毛闪动了几下,最后睁开眼看万俟枭。 万俟枭也不避他,抱住他的脖子轻轻吻在他的脖颈上。 顾青城专注的看她,即使身体已经起了反应,面上却没有太多的欲望之色。他静静的看她,等着她的解释。 万俟枭垂下眼睑,抿唇。最后终于再也忍不住,扑进他颈窝里,失声痛哭,把所有压抑的痛楚和绝望都发泄出来:“御医都,都说你……呜呜……我,我要给你生个孩子……我们的孩子……呜呜呜呜……我这几日在排卵期……呜呜,会有孩子的……呜呜” 万俟枭哭得稀里哗啦,顾青城黢黑的眼睛在听见孩子两个字眼时也有了一丝光亮。他到底还是渴望一个孩子的。一个可以继承他的天资他的位置他的抱负的孩子。一个可以代替他守护大楚的孩子。一个……融合了他和她血脉的孩子。 不,不可以! 顾青城吃力的伸手去推开万俟枭,力气却大得失控的将赤果的万俟枭直接推出床下! 意识到自己失控用了内力,他心里焦急,想爬起来又无力再动,心急得喘咳连连,挣扎着却爬不起来。 “你……咳咳咳咳……”帐子里的顾青城咳嗽得几乎要把心肺咳出来似的。映在纱帐上的影子,他好不容易弓着背坐起来一点,却因为剧烈的咳嗽耗尽了力气,又“咚”的栽回去继续趴倒在床上。 万俟枭从地上爬起来,全身不着寸缕凉飕飕的。她连忙上前查看顾青城,轻轻拍着他背上尚算完好的地方给他顺气。眼圈红红的,她哽咽:“你是不是……嫌弃我不知廉耻?我……” “不……不是。”顾青城闭着眼喘息着打断她。“我是……是我,懦弱。我不能,不能……” 顾青城断断续续不着边际的话万俟枭却读懂了。她痛苦的质问起来:“为什么不能?你又不是生不出!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难道你不渴望一个像我也像你的孩子,遗传了你的资质,遗传了我的眉眼,像你一样聪明,像我一样狡黠的孩子吗?你难道不想将自己的一切传承下去吗?” “想!我想!我做梦都想!可是……不行!”顾青城哽咽了,却因为气息不继狂咳起来。万俟枭给他顺气,他避开,朝着万俟枭痛苦的喊:“我也想有个,有个像你也像我的孩子!可是,咳咳咳咳……可是,我爱他,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爱他!所以才更不能生下他!他确实会遗传我的资质你的聪敏,可是,他也会遗传我这样一身病痛先天残疾的血脉!我不能把这样的痛苦传承给他,把他带到这个世上!我一个人痛苦,活着,死了,也就罢了,孩子是无辜的,我不能让这样一个残缺的痛苦一代代传承下去!我不要他一生一世活在痛苦和绝望当中,我不要他恨我,恨我这个当爹的为何生下他,让他自怨自艾,永远活在残缺和嘲笑中!我爱他!所以我不能自私而不负责的生下他!” 顾青城哭了。一直倔强而强大无所不能的顾青城落眼泪了。他趴在棉花枕头上,两手紧紧抓着枕巾,哭得像个孩子。 万俟枭心一下子柔软下来,她跪坐在床边,也掉下大颗的眼泪。砸在顾青城背后的伤口绷带上,打湿出一片水花。 绝望感染了彼此,在房间里蔓延开来。整个府邸都渐渐被绝望晕染,所有人脸上都添上了愁容。御医来了又走,走了又被请来,顾青城却每况愈下,伤势一天比一天严重。从那次与万俟枭坦白之后,他清醒的时间就越来越少,大多数时候都在昏迷中,偶尔醒过来喝上半杯水,召来心腹将军说上几句话,经常说了一半鼻血就毫无预兆的下来了。有时他也拿着书册或折子翻看批阅,写写画画,可是往往不多时就会倒头昏迷,一点征兆迹象都没有。 终于在他昏迷越发频繁的时候,大楚帝都内部开始混乱,王权角逐越发凶猛,外部秦军也大肆侵略而来。万俟枭却握着顾青城的手死活不肯离开他的身边,顾青城强撑着把李将军为首的一干大将军召集起来秘密会议。具体谈了什么外人无从得知,只听说其间顾青城就昏过去数次,被救醒了继续开会。会议结束后,李将军任命大元帅,就率领集结的五十万大军北上迎战而去。 而楚国帝都内部,顾青城吩咐了青箬带了三万精锐骑兵火速回京镇压,一定不让动乱兴起。在这内忧外患的时刻,内讧是最糟糕的事情。 于是顾青城身边就只剩下万俟枭。 他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经常毫无征兆的流鼻血,咳嗽咳出血花来也越来越频繁。御医说毒已经蔓延到内脏,再也无法挽救了。万俟枭红着眼圈,一天天眼睛红肿,顾青城的精神却在青箬离开后好了不少。 那日风和日丽,冬天难得的太阳和煦暖融融的,顾青城精神好了许多,他示意万俟枭把他搬到轮椅上,推他出去晒晒太阳。 万俟枭推着他出了屋子,在院子里太阳最大的地方坐下。冬日的晴阳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想要把人晒得心都化成春水一般。 顾青城脸已经完全是青绿色了,嘴唇也紫黑,他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闭着眼睛,靠在轮椅上享受冬日的阳光。 或许是他睡得太久太沉,万俟枭紧张的握住他的手,手心颤抖起来。 顾青城被万俟枭惊醒,看见万俟枭紧张的神色,微微一笑,拍着她的手安抚道:“不会的。不要紧张。不要害怕。” “我,我以为你……”万俟枭捂住嘴,哽咽。 “不会。我……咳咳,没那么容易死呢。咳咳咳……”顾青城咳嗽了好一阵子,缓了口气,半是玩笑道:“我还没,咳咳,登上帝位娶你呢。” 万俟枭抽抽鼻子,忍住心酸配合的打趣他:“不要脸!你怎么不说你要登基做皇帝,还要一统天下千秋万代,征服宇宙SUPERMAN啊!” 顾青城嘿嘿一笑,忽然捉住万俟枭的手正色道:“他日……我若登基,定,册卿为后,六宫无妃……”话没说完,他突然狂咳不止,又喷出一口血来,一滴滴落在青色的衣衫上格外触目惊心。 “来人!来人!速传御医!”万俟枭慌张的扶助顾青城,推着轮椅往屋里跑。 轮椅飞快的在院子里移动,顾青城却仿佛不在意万俟枭慌张的脸和急忙奔波的步伐,他的眼前,仿佛什么都看不到了。他缓缓伸出手按在万俟枭手上,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喟叹:“我不求来世,但望今生。此生,此世,我……等你。” 然后他的手就这么直直的垂下去了。 “青城——” 万俟枭脚下一滑,摔在地上。她爬起来,怔怔跪坐在地上,呆呆看着轮椅上静静躺着的人,毫无声息。她睁大的眼中,眼泪一颗颗汹涌滚下。青城 冬日晴阳苍白的院子里,四野苍天茫茫。 【205】诈死誸敌 壑兼郡王薨的消息一传出去,举世震惊,一下子大楚的内外局势全部变了天,沸腾到顶点。内忧帝都朝廷也一夕间分裂成数派,争论不休;外敌秦军士气大振,一夜之间疾行军近百里,拔城数座,杀入大楚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皇上,我军占城太快,城中兵力布防、主权分派、百姓民生都无法同步掌握部署,臣恐根基不稳,易生反变,望皇上三思。”狐清影反对接下来长驱直入的战略计划。 秦羡坐在上首,面有振奋之色,闻言冷下脸思量了一番,压下心中的不乐意,还是点头认可狐清影的观点:“清影说得是。” 莫倾城冷哼一声,看都不看狐清影,立刻上前一步反对:“我反对。顾青城已死,楚军军心大溃,现在是犹豫后勤跟不跟得上的时候了,自当一举攻占,将南楚插上大秦的旗帜,完成天下大一统!皇上,我们放弃大后方柔然肆虐不管,一心渡江南下,不就是为了抢先攻占南楚扩大腹地在北抗柔然吗?如今若是攻城节奏迟缓,届时待南楚恢复过来,殊死抵抗,我军既没拿下南楚,又得分神北御,两面作战,迟早完蛋!” 莫倾城说完,才恨恨瞪了狐清影一眼。这个男人,前天还在战场上救她一命,可是昨天她特意做了羹汤去道谢,他居然把她推到门外,说什么于礼不合,就当着她的面“砰”的把门甩上!这算什么?甩她皇后的门就于礼合了?这个男人太可恨!明明他一次次的帮她,可是每一次拉近了他们的距离后又突然推开她!她一次次死心,又一次次的被他点燃,顶着皇后的压力鼓起勇气亲近他,却一次次被他毫不留情的推开!这算什么!玩弄她,糟蹋她的尊严?她恨死他了!如果他是顾忌君臣关系,她也跟他明说过了,她跟秦羡没有夫妻之实,秦羡不爱她,她也不在乎皇后的位置,她可以诈死,她有很多方法可以摆脱这个位置,她愿意抛下一切与他离开,退隐江湖。可是,这个男人,居然无动于衷说什么心有所属!若是心有所属,那还一次次的救她,帮她做什么!可很可恨可恨!所以只要是狐清影说的,她都反对! 狐清影自然也收到了莫倾城幽怨的瞋目。他垂下眼睑假装没看到。人生如梦爱恨情仇,于他这样的人这样的宿命职责而言,都注定无缘。他站在这个位置,就必须担起一国职责,必须担起一辈子呕心沥血辅助君王的指责,他给不了爱情。他为了天下,能狠心击杀自己心爱的女子,他知道心疼,可是他只能选择让自己疼,而不是让天下疼。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君王可以多情,他不可以多情;君王可以拿天下博美人一笑,他不能。因为君王的恣意挥霍感情,他才更需要无情,更需要成为中流砥柱为君王顶住一切压力和灾祸,为君王除去一切隐形的绊脚石。这就是他的人生他的使命。对莫倾城,他也有一份职责。这个女子,曾是他的未婚妻。不论如何,他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出事不闻不问。年少定亲时,他就被拉着在她面前发誓,此生会对她好,让她一生平稳安顺,富贵荣华。这是他的誓言,他也必须做到。可是,却似乎让莫倾城误会了。 狐清影的回避让莫倾城更加愤怒。她一脚将尉迟彦踢出去:“你说!” 尉迟彦正在发呆想晚饭吃什么,一下子被踢到正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他呆了呆,回头问:“说什么?” “……”所有人无语。 就在众人意见不一致嗡嗡讨论的时候,日前派出去的探子回来了,并带来一个消息,也是这个消息让秦羡一行决定继续吞噬侵占。——楚国已经开始抵抗了!他们的五十万大军已经开到了中京,就是上一次莫倾城和万俟枭对决的战场。 敌人的抵抗一下子刺激到他们的神经,让他们不觉想到莫倾城的两面作战论,故而众口一致全部投了赞成突进票。秦羡思量了片刻,点头。 狐清影这次没再多说什么。 秦军五十多万本土大军加上一路杀过来的降军,加起来有六十多万。他们一路疾行,攻城略地,不多日便又到了溧阳,上次他们决战的地方。这次,秦军帝王挂帅御驾亲征,副帅有莫倾城,尉迟敬德,军师狐清影,秦国的大人物全都集聚一堂。楚军,元帅李将军,副帅老王将军,底下有一二三四组的分类团队。军容气势高低一眼可见分晓。 双方将士并没有用上多少拖、磨、策反的战术计策,直接大军沙场见。楚军排的依旧是鹤翼阵,如同一只张开翅膀的仙鹤,左中右三路大军整齐列阵。他们脸色都不是很好,风吹着发丝滑过黑灰的老脸,人人面色凝重,有忧思之色。秦军还是方圆阵,九宫八卦大阵的变种,中间阵型缩小,两翼阵型扩大,多了弓箭手和轻骑兵护航,不论是追歼还是抵御都是绰绰有余。 鼓声响起,在天野间震荡。双方主帅一扬手,两军冲上去厮杀在一起。 秦军六十万人数占优势,帝王御驾亲征,国家首脑全部出现,士气大振占优势;而楚军人数人数五十万,壑兼郡王死,士气低落到谷底,两军一交战,不多时,双方胜负就看出来了。楚军落了下风。 李将军的眉头越发的皱紧了。 “元帅,可要……”边上的王明小毕竟年少,见此情况坐不住了悄声问李将军。 “不,再等等。”李将军摇手。 “喔。”王明小压下心头的躁动,耐着性子看着战场上的生死搏杀。 秦军的九宫八卦阵就像绞肉机一般只管推进,所有冲入里面或者被包围吃进里面的士兵都有去无回。他们两翼的轻骑兵也嚣张无比,纵横杀伐,鲜血溅得满身满马都是。 眼看着秦军大队跟重装坦克一般声势浩大的推进,李将军举手传令:撤军! 于是楚军铜锣狂响,几十万大军如潮水一般仓皇撤退,挤着回城。甚至因为敌人太恐怖,不少楚军被吓破了胆,胡乱奔跑被活活踩死。更糟糕的是,几十万的楚军要一口气全部进城门收兵也是难事。几十万的人马,因为仓皇一下子乱了队形,全部堵在城门口互相搡挤,导致进门速度缓慢,露出了致命的弱点。 “看住时机,杀!”秦军凶猛的追杀上去。趁他们自己堵死在门口,把这五十万大军全部消灭,楚国从此没有兵力,还不人人宰割? 秦军大部队有如脱缰的野马狰笑着虎扑上去。 这时候,谁也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顾青城!”万俟枭愤怒的踹门而入。她的脸因为愤怒头脑充血涨得通红,她漂亮的杏眼瞪得圆圆的,瞳孔因为气愤而紧缩,她旋风一般冲进书房,夺过坐在轮椅上写字的人手中的笔,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拽起来死命的摇晃,“你造出火药了?!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骗我!你明明答应我不让它出世的!为什么骗我!” “火药?真是个好名字。”顾青城轻笑若花,清润如水。如果忽视他青绿的肤色和黒紫的肿块毒纹,顾青城眼神晶亮幽深,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温和雅致,悠然自在。 万俟枭非常生气,她将他扔回轮椅里咆哮:“你不要转移话题!中京一战,我军佯败诱敌,火药出世,一下子炸了秦军三十万!你干的好事!” 顾青城被扔回轮椅,一下子气息不稳,呛咳起来。 万俟枭眼神动了一下,抬手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愤愤的一拍桌子:“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毁灭,毁灭啊!你想让这个世界都就此走向毁灭吗?” 顾青城按住胸口,伏在轮椅上咳得面无人色。他的痛苦的模样让万俟枭腾腾的怒气又散了几分,最后还是恨恨的扶起他,让他靠在轮椅背上。顾青城上次进入假死状态虽然被抢救回来,可是中了剧毒引发先天疾病的情况还是让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如今已经就剩下一口随时会断掉的气了。 顾青城喘着大气,对万俟枭微微一笑,虚弱的说:“后果……我已经,管不上啦……咳咳,我只知道,咳……我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大楚就要……咳咳咳咳,毁灭了!” “我……我不能让……大楚……在我手中毁掉……万世基业……我,咳咳咳咳,我对不起,列祖列宗……我无颜去,见……他们!……咳咳咳咳”顾青城咳出血来。血丝从他嘴角淌出,黑色的。 “顾青城!”万俟枭紧张的扶助咳嗽昏倒的顾青城。 顾青城挣扎了几次,还是没能睁开眼睛。他颤动着睫毛,摸索着抓住万俟枭的手,喘声道:“是我……对不起你,我违背了……咳咳,答应你的事……可是,我……我,咳咳……”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御医!御医在哪里?青箬!快去找御医!”万俟枭扶着顾青城尖叫。 “万俟……背负大楚江山……虽非我愿,但……咳咳,我既然在这个……位置,我就不……不能让它在我手中……走向……覆灭……我,我……咳咳咳咳……”顾青城嘴角黑色的血迹不断溢出,落在青衫上,落在脖颈上,落在他们交握的手掌上。 “青城,青城!不要说了,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只是气你背着我,并没有真的多在意用不用火药的事,那些都比不上你重要!你不要再说话了,不要动,御医马上就来了!你要撑住!” 【206】宿命来临 病房里闹哄哄的一片,不断有端着急救器皿的丫鬟进出,御医一轮轮的进去出来,一个个摇头叹息。万俟枭蹲在病房外,看着苍凉的天空渐渐落下雪花。 下雪了。 万俟枭伸手接住几片雪花,感受着它在手上从六角棱变成一点小小的水珠。湿润的,化在温热的掌心。 御医们出来的言辞还是千篇一律的请罪:郡王妃,老臣已经尽力了…… 青箬也在病房里面,不时能听到他气急败坏的咆哮和推人撞倒的声音。看来顾青城这次毒发来势汹涌,病情恶化到无法救治的地步了。 万俟枭掌心的雪花越落越多,最后都化成水湿透了手心。她的头上,身上,睫上,都落上了雪花。这一场雪,来得真快,也来得真急。 下雪了,在过了年一个多月后下雪了。大楚的第一场雪下得很大,很急。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比初春的柳絮还快,还猛。明明才开始下,不多时就变成鹅毛大雪,周围的色彩一点一点被染成白色。 当青箬最后一个退出病房时,铺天盖地的白,已经覆盖了一切。 这个悲哀的世界,这个悲痛的颜色。 青箬站在万俟枭身边,嘴唇蠕动了两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失了勇气转头奔远。他没有勇气亲口跟万俟枭说,郡王不行了。 反倒是万俟枭,却比所有的人都镇定。她轻轻“呵”了一声,抖抖身上的雪花,转身进了屋。 病房里,顾青城身上扎满了银针,银针上都攀爬了一丝丝的黑色,在针孔扎过的地方都淌出黑色腥臭的血液。他躺在床上,形销骨立,除了高瘦的颧骨和长长的睫毛,几乎看不出这个人好有一点像人的样子。 万俟枭端了矮凳,坐在床侧。 顾青城是两天后醒来的。 他醒来之后第一个看到的是万俟枭,却没有对她说任何柔情蜜意的只字片语。他只是对她笑笑,而后温和轻浅却语调坚定的说:“帮我更衣,传令下去,驻扎此地守备的所有大军整装,午时出发,北上中京。” 他青灰的容颜透着坚毅,他抿起的嘴唇严肃无比。 大军在他的执意下快速整装,中午准时出发北上。留守此地照应郡王以及全国各地不断汇合过来的军士总数有近二十万。浩浩荡荡的大军,在连下了两天的雪后第一个露出的晴阳下踏雪北上。 顾青城面上的病痛之色都抹消了很多,仿佛被掩藏起来了,让人想窥视也无从探望。他坐在车里,始终一动不动的坐着,比庙里的菩萨还端正,还安静。 万俟枭坐在他身边伺候着,颠簸的马车使她的耳坠不停晃荡,如同悬着的心。茶水点心饭食都是她亲手照脸,无微不至。青箬在马车外伺候,随时应对郡王的各种行军吩咐。 他们休息的地方离中京并不算太远,一路行军过去,走了一天一夜也就到了。彼时顾青城已经脸色更差,青中泛黑。一路下了马车他就呕吐不止,药汁,饭食,酸水都吐了出来。万俟枭强迫他在中京守备府休息,睡了一天。 次日起来,顾青城对万俟枭说的第一句话是:“有没有水粉和胭脂?” 万俟枭愣了一下,摇头。她习惯素面朝天,甚少妆扮,此时行军打仗更是血腥凶残,哪里要涂脂抹粉?更不明白,顾青城此时要这个作甚?不过万俟枭虽是不解,却还是着人买了来。 顾青城对着镜子,描眉敷粉,重重的一层下来,青黑的脸色顿时白皙如玉,人看起来也精神了很多。他又抹了一些胭脂,整个人都有气色了许多。让伺候起居的丫鬟给梳理了齐整的发型,头戴玉冠束起,两鬓垂下两绺,一身青衫绿纱飘逸卓然,气质翩翩,沉稳自若。 打扮完毕,他把用过的水粉和胭脂郑重塞到万俟枭手上,忽然黑亮的眼睛就湿润了。一个男人送女子胭脂水粉,其意自明。可惜这是他第一次送,也是最后一次了,他再也没有这个时间和机会了。这个他用过的,给她,既是留个纪念,也是最后的示爱明志,和道别。 万俟枭心头一热,烫呼呼的,也懂了他的意思,眼圈也跟着红了。 “莫哭。”顾青城拈起衣袖给万俟枭擦去泪花,勉强笑了一笑。 大概是红粉胭脂的描摹,那一笑居然让万俟枭觉得惊艳莫名,也悲怆心酸到了极点。 顾青城带着大军,向前三里镇和李将军他们汇合。 彼时秦军被火药炸得死伤三十万,一时折损太大,干脆退守溧阳,观望情况。好不容易杀到这里,且全军南下本就是放弃了后背给柔然豺狼的,因此带着一鼓作气必须吞下大楚的破釜沉舟的决心而来,现在遇到强力阻拦,前有虎后有狼,到底是一鼓作气继续咬牙啃下猛虎,再回头应对豺狼;还是直接放弃对虎,先回剿豺狼盘稳老巢,现在秦军处在犹豫迟疑期间,只看楚军的动向如何了。 顾青城与李将军汇合之后,立刻集结大军,整队点兵。在三里镇外,除去死伤,现在还有足足六十万大军,在镇子门下一字排开,沙场大阅兵。地上是厚厚的积雪,顾青城站在战车上,身侧是万俟枭,青箬,李将军和王老将军。战车顶盖上的黄绸在寒风中猎猎飞扬,满地的雪景,鲜明的黄绸,一下子就揪住了所有将士的心。 阅兵之后,顾青城依旧列出鹤翼阵,带领大军北伐。 楚军将士一见壑兼郡王没死,联想起上次大战,顿时明白原来是故意诈死诱敌,然后秘密武器一下子毁了敌军半数,顿时楚军一个个情绪激昂,亢奋不已,士气到达了巅峰。 顾青城带着大军一路向北,很快直逼溧阳城。 溧阳城上,秦羡众人得知领军的竟然是顾青城后一个个惊愕万分,纷纷上城楼观望,远远的,就看见楚军精神振奋,鹤翼阵型排开,一路张扬而来。中军战车上,那个面带微笑指点江山的人不是顾青城是谁! 秦羡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秦羡一张拍在栏杆上,砖石的栏杆裂了个大口子。他像被激怒的野兽般红了眼想要一拼厮杀,牙齿磨得咯咯响。被顾青城摆了一道诈死诱敌,害他折损半数,这厮居然没死还活得好好的! 秦羡恨不能扑上去一口吞了顾青城。 他要带兵下去迎战,狐清影却拉住他:“皇上不可!顾青城狡猾多谋,此次诈死伤我半数将士,现在敌军六十万,我军三十万,切不可正面迎敌!” 莫倾城一扬下巴,正要反对,狐清影像是预料到一般转头冲她吼:“你闭嘴!” 莫倾城一吓,居然也乖乖的闭了嘴。 “顾青城还活得好好的!” “那壑兼郡王来了!我军还是速速撤吧!”底下一众将军都纷纷议论乱作一团。 狐清影拉住秦羡,沉声中肯道:“皇上,撤军吧!” 周围军心一片动乱。秦羡被狐清影拉着,动也不动,阴沉着脸沉默良久,最后狠狠甩开他,甩袖离去。这次连天都向着顾青城,让楚军弄出那奇怪的玩意,居然顷刻间折损了他大秦一半的兵力。顾青城这人,太过精明,若能节约力量避其锋芒还是先避开的好。听说他被人伏击刺杀,中毒甚深,死亡是早晚的事。等他一死,再挥师南下要省力得多。 秦羡下令:撤军。 于是一日之间,秦军狂撤,楚军奋起直追,一撤一追,一日之间让出九十里。 一连数日的追击和撤退,秦军最后被楚军逼得退至沿江片区驻扎,靠着莫倾城当年在楚地虢治理建设的高防御城池据守于此,盘踞不动。 楚军再进无望,也在对面驻扎建设,盘踞对峙。 也就在大局稳定住的这个夜里,顾青城倒下了。 雪下得纷纷扬扬,从临时搭建的简陋的竹屋窗口飞进室内的床榻上,落在顾青城黑紫干裂起皮的嘴唇上。嘴唇一张一翕,一两个微弱的断断续续的音节飘出去,却更多的被屋外嚎啕的风雪声盖过。 室内,四五个炭盆围绕着病榻,将顾青城躺着的病榻一块烘得暖暖的。火盆里偶尔有木炭爆开的毕剥声,溅出的火星子落在边上武将的铁甲上,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热相触的兹声,在安静的室内很轻很轻,像谁的叹息。 病榻底下,室内跪满了一地的重臣,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听着郡王断断续续的遗命。许多大将军都红了眼,他们是真心爱戴文武双全天纵奇才的郡王的。 病榻床头,被紧急拉来的宦官公公正拿着手札漫不经心的记录着郡王遗言,心里却在思量这接下来的一步该如何走,谁最有可能登基大统。 床榻上,顾青城额头盖着湿毛巾降温,青黑的脸因为毒发高烧不退,呈现不正常的闷红色。他交代完毕之后,仿佛用尽了力气一般,疲惫的阖上眼睛。青箬让众人退下,看了主子一眼,最后独独唤了万俟枭一人进去。 万俟枭进屋之后,青箬退出去,并顺手带上门。 窗外的风雪更大了,顾青城盖在身上的薄被也落了不少雪花。冰凉冰凉的,都化开了潮湿了。 万俟枭忙过去将窗帘拉起来,可是薄薄的麻布窗帘却依旧挡不住风雪的侵袭,被吹得飘摇动荡,风雪依旧窜进来,将顾青城的鬓角的发丝吹得拂过脸颊。 单薄的躯体终究挡不住的,是命运。 ------题外话------ 感谢我是左眼看到爱滴2颗大钻钻 ̄ ̄感谢过期毒药滴1颗大钻钻 ̄ ̄感谢babyray821滴1颗大钻钻 ̄ ̄感谢柳依霜滴1颗大钻钻 ̄ ̄感谢夜色黎心滴1颗大钻钻 ̄ ̄感谢辰陌兮滴1颗大钻钻 ̄ ̄感谢唯我独艳滴1颗大钻钻 ̄ ̄感谢重庆小西滴3+3+3朵小红花 ̄ ̄感谢夕遥滴3朵小红花 ̄ ̄感谢寥西西滴1朵小红花 ̄ ̄感谢唯我独艳滴1朵小红花 ̄ ̄感谢872226678滴1朵小红花 ̄ ̄谢谢大家,俺发达了…… 不过,话说,为毛这两天票票少得可怜?难道是虐得不够狠吗?思索ING【207】至死不渝 我从年少懂事起就知道,我的此生,都将和时间赛跑。 两三岁懵懂时就在阿公日复一日的叹息中明白,我所拥有的时间,比别人的要有限得多。别的孩子可以玩,可以撒娇,我不可以。我的此生没有选择,唯有在自我平衡中不断进取。 我努力读书,我全心学习,我倾心炼丹之术。我从知道了时间的宝贵后更加珍惜每一个须臾的时间,把每一个刹那都用在刀刃上,做出十倍的成绩。于是所有的人都觉得我是天才,所有的人都说我是神人,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同样的时间里,他们花一份心思了解的东西,我花了十分精力来钻研。因为我知道,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慢慢消耗。我耗不起。 对于身世,在我懂事起,阿公就会抱着我叹息,我十岁那年他去世前,抓着我的手将那些往事一一告诉我,对我说,不要恨他,孩子,他只是,太爱你的母亲。我不能理解这样畸形的爱,我无法真的做到不恨他。 十四岁我出谷,回到了壑兼王府,站在了本该属于我的位置。可是,短短一年,我就知道,原来人心在阴暗中真的会被扭曲的。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生性淡泊的人,我一直以为自己此生的理想不过是生死有命,饮马江湖,可是我错了。当那些人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嘲笑我愚弄我时,当那些黑暗中的影子一个个街头接耳指着我议论纷纷时,当那些故作天真的孩子蹦跳到我面前问父这个字怎么写时,我再也忍不住崩溃了,我的自以为坚强的心灵一点一点龟裂,露出的是血肉淋淋的脆弱心脏。 我开始愤恨,我开始幽怨,我开始将书本上的权谋之策不自觉的用在生活中,用在人际中,用在朝政中。然后,一切都改观了。所有人敬我畏我,所有人都尊重我,至少明面上如此。有我在的地方,那些人甚至不敢大声说话。我再也不会像刚回来时那般做噩梦,梦里都是黑暗的背景,那些交头接耳嘲笑的影子,那些噩梦,都离我远去了。我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我以为我此生都不会原谅我的父亲——我尊贵的大楚帝王。可是,直到有一天,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 那时我已经十八岁了,我功成名就,我向所有嘲笑过我的人证明我是最出色的,向世人证明我即使身有残疾却也不是他们可以企及的。我将整个世界都与我拉开了一个距离。所有人都仰望我,尊称我为天才,为神人。我年少有为,功成名就,掌握生杀大权,迫害皇族报复父亲,我想要的都做到了,于是,我最后剩下的任务就是寻找一个当时最出色的女人,留下一个集合了所有优点于一身的孩子,传承我的资质,传承大楚皇族的血脉。我的此生,就算圆满了。我与时间赛跑的一生,也就无憾了。 我第一次认识她是因为我错将她当成莫倾城那女人掳来了。她是个狡猾的女人,我强迫她时清楚的看得到她的惊慌,却没想到一松开她,她便镇定下来了。她与我圆滑的打太极,很显然,她猜出了我的身份。她狡猾的不喝我的茶水,却还装作喝了的样子,让我好气又好笑。 不过她还是被秦羡偷梁换柱带回去了。这让我很遗憾,我甚至赌气的不肯喝药。那么有趣的女人,为何会依附了秦羡呢?难道秦羡比我好? 我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大约叫做嫉妒的心理。从此我会下意识的关注她,通过细密的情报系统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在她需要时大开方便之门帮她一把。可是,她还是向着秦羡,帮衬秦羡,跟秦羡并肩来对付我,对付一切秦羡的立场要对付的人。我不能接受。虽然我很喜爱她,可是,如果让她在大秦站牢了根基与秦羡联手站在我的对立面,我不能允许。虽然喜欢她,可是作为我的敌人,我必然要狠下心抹掉她的。 喜欢是一回事,敌我又是一回事。 我模仿她的笔迹伪造了一封信成功挑拨了她和秦羡的关系。爱得深情之切,伤得才更痛。我有种感同身受的哀伤,我对青箬说,如果她死了也就罢了,但若有朝一日她踏上我大楚,我必娶她为后。 只要你站在我的身边,和我一条战线,我必倾心相对。 大约也是那个时候起,我似乎不那么恨父皇和母亲了。我想,我大概有那么一点点能理解阿公口中的父皇和母亲所谓的爱情了。大概就是,非她不可。只有她才能填补心中的那个空缺。 阴差阳错的,她真的没死,她又出现了!得到这个消息时,我执笔的手微微颤抖。我很兴奋的用秦羡当初的掉包计把她换了过来,看到她的那一刻,我觉得,满世界的花都开了。 虽然她很多时候更让人生气,但是我却很欢喜。我用尽法子把她留在身边,一点一点融化她,让她不再对我那么防备。那时候,我们都没想到,会在越来越多的相处中融入彼此,最后就像纠缠在一起腾树,哪怕是死,也无法单独分离出来抽身而退。 在认识她,想要占有她之后,我开始失去了平衡,更加急切的渴望长生,我渴望自己活得更久一点,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争取她,与她执手并肩,看潮起潮落,云卷云舒。 因为爱,所有想要长生;可是也因为爱,所以放弃了长生。 她在我一次次病发时不止一次的问我:你提炼的那枚丹药呢?救命的丹药呢?还没有好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青箬也明里暗里多次旁敲侧击打探,那枚丹药,到底何时可以炼好? 我从来都是糊弄过去,我从来没有告诉他们,丹药早就炼好了。在去菩提道观回来的那日,便已大成。 红艳艳的,像一滴血珠子凝聚而成。没有药材该有的味道,只有放在阳光下才能看出一丝异色。在剔透晶莹的红泽里面,仿佛有一丝天地灵气在游动。很美,很妖异。 药,就攥在手心,可是,我却不愿服下。 外面雪下得很大,屋内却很暖。真正面临生死关头,其实我也并不那么害怕。 这药是年少时在鬼谷的一本孤本上看到的残方,正是那行红色的注解小字使我决心踏上炼丹之路的。在那残方的角端,有一行朱砂小字标注:有起死回生之效。——从此我专注丹道,一心炼药。丹药的摸索在秦羡身上试药时得到了质的进展。秦宝宝就是最大的成效。 这个丹药,有洗髓伐筋,脱胎换骨之能,它能将人的筋骨软化,重新退回稚婴时期。逆天而行回溯时光,让一切,都从头开始! 可是…… 要我如何忘记一切,从头开始?要我如何放手我们的爱情,从头再来?长生与爱情,要我如何只能择其一? 因为爱你,所以我更想活下去,可是也因为爱你,所以我无法接受忘却一切独自长大的孤寂。我无法接受,当我一天天茁壮成长,逐渐长成翩翩少年时,你却一日日衰老,在铜镜中变得干瘪,与我错开最美好的青春时光。 因为爱,所以无法接受。 长生,是我毕生的愿望。可是,要我放弃我们的感情从头再来,我似乎,做不到啦。我只能选择用此生来诠释我对你的爱情。 执子之手,至死不渝。 我终于,还是没能跑得过时间,没能挣得脱命运。 “青城,青城?”万俟枭坐在床沿,用背挡住寒风,轻轻拍动顾青城的脸颊。 顾青城慢慢睁开眼,眼中水光清澈明净,仿佛可以洞穿这个世界。他伸手轻轻的抚摸万俟枭脸颊轮廓,回光返照的精神让他看起来与以前平日无异。他语调平稳而坚定道:“万俟,你听我说。” “你说。你说。”万俟枭握住他的手,哽咽。知道他是要交代后事,才更加的心酸。 “你立刻,”顾青城喘了口气,“立刻快马回京,继承大统。” “什么?!”万俟枭惊叫。 “听我说。”顾青城按住她,力气大得惊人,“现在所有人都在等我死,我一死,大楚就会群龙无首,秦军就会趁乱打过来。东晋和柔然都不是好货色,必定也早就筹备着随时来分上一杯羹。万不能让他们得逞!” “可是……” “没有可是!你立刻快马回京,我上次派青箬带去的三万精锐都是我的心腹重兵,现在还压制着京都,你用好那三万军士,登上帝位不成问题。登基后,立刻开坛祭天,让那些老家伙们认同你,有了他们的支持,稳定了朝廷之后,再率兵抵御敌军。记住,一定要快!不能给敌人任何抢攻的时间!战场这边,我已经让李将军打造了我的蜡像放在战车上迷惑敌军,有上次诈死之策前鉴,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你就利用这个时间差,立刻登基,稳定朝廷政局!” “可是,我不是皇族……” 顾青城按住万俟枭的嘴唇:“不要妄自菲薄。记住,你是我的妻,你可以的。你有雄心,你有才能,你有我余下旧部的支持,以吾妻之名登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万俟枭因为不安咽了咽口水,发出咕噜一声。 顾青城一把握住万俟枭的手,仿佛用尽全部的力气,死死凝视着她:“答应我,守住大楚。” 他固执的盯着她,等着她的回答。万俟枭刹那间泪盈于睫:“不……不,我,我只要你好好的,你要好好的,我们一起守护大楚,我帮你打天下!” 顾青城却仿佛力气用尽了一般瘫软下去,倒在病榻上。他眼睛依旧明亮,却渐渐失了焦距。他声音很轻:“秦羡性格缺乏宽容,易走极端,你深思熟虑多多谋划,便可顺利诱拐。雷金善疑,可用离间之计。还有……东晋,司马策不可小觑,必须牵制,不能任其坐大。能杀,必杀之。帝倾星亮,天下吞并在即,务必保护楚国安稳过度。……王府书架上,有我的手札,记载了一些柔然和东晋的作战习惯,以及,我对各国能战之将的看法笔记,或许……对你有用。……如若……遇到合适的人,就嫁了吧……还有,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腻了这乱世纷争,就去雪山吧,去……雪山……”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呼吸渐渐浅弱。 终于,一直到他声音低得听不见之后,他嘴角渐渐溢出黑色的血,停止了呼吸。 “顾青城!”万俟枭心神一紧,她睁大眼,眼泪打转,颤抖的伸手去试他的鼻息。 没有了。 火盆里火星毕剥炸了一声轻响,刺痛的颤抖的心。 “不!——不许死,你不许死……我,我还没能给你生个孩子……像你我眉眼的孩子……你不许死!你给我醒来!你听见没有!不许死……”万俟枭疯了般的使劲摇晃顾青城。 顾青城的眼角,慢慢落下一滴泪来。 万俟,我也渴望一个孩子,一个像我眉眼,像你性格的孩子。可是我爱你,也爱那个应该属于你和我的孩子,所以我不能生下他。因为爱他,所以不能生下他,不愿把痛苦带给他。 没有能留下一个有你我眉眼的孩子,大概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吧。 万俟…… 火盆里的炭火渐渐熄灭了。 屋外,雪下得更大了。 【208】夺位之争 顾青城死了,但他必须活着,活在每一个楚军的士气中,活在所有敌人的胆魄中。因此顾青城死亡的消息被严格封锁,可是,在防备森严的楚军大营,想要运出一具棺木根本难如登天。 “那就火葬了吧。”形容呆滞的万俟枭一直坐在床沿动也不动,只头靠在床柱上,轻轻的说。 李将军等几个跟万俟枭有过战友关系的大将军都红了眼,梗着声音重重点头:“听王妃的!” 这次,是壑兼王妃。 他们,将会无条件支持万俟枭登基,认可她是壑兼郡王的妻。 “谢谢你们。” 火光中,萤火飞舞,映照着万俟枭被高温灼红的脸。周围的积雪都还没融化,一堆柴禾堆架在一起,顾青城在火海中化为萤火,冉冉飞升。 送别他的,只有几位关系很近的大将军。 堂堂壑兼郡王,权倾朝野,名动天下,死后送别却如此寂寥。 非不能也,固不愿也。为了让万俟枭可以顺利登基,他放弃皇族大张旗鼓的办丧事,选择了默默死去,一个人寂寞的升天。 萤火漫天飞舞,在黑的夜,白的雪的映衬下分外热情。万俟枭几次伸出手去,却在抓住萤火的前停了下来。 看着天上的星辰,万俟枭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有悔,有恨,也有怨。 爱已随风而过,此生唯权势相伴矣。 明明该高兴的,明明该解恨的,可是为何,这鼻子不听话的发酸,眼睛簌簌的掉眼泪呢? 隔日,万俟枭怀揣陶罐,一路策马秘密回京。 陶罐里装的,是顾青城的骨灰。 风雪很大,万俟枭跳下马,压了压斗笠,掸掉一身雪花,紧紧抱着怀里的陶罐蹲在一棵雪松下等候了一阵无果之后,最后翻身上马厉喝一声打马在雪地里疾奔而去,心里却凉透到顶。 顾青城弃她而去了,青箬居然也消失了。即使心里明明知道青箬随着主子死亡选择消失无可厚非,可是,一路回京风雪弥漫,面对不知前景的未来,万俟枭独自一人孤身上路还是会觉得茫然。风雪的寒冷仿佛冻到了心里。青箬的离开,对她的打击无疑是雪上加霜。 压下心里隐隐的酸痛,委屈,万俟枭吸吸鼻子,揉揉冻得红彤彤的鼻头,她咬住下唇一路策马狂奔赶路,朝帝都赶去。 不过数日,万俟枭一骑雪尘策马回到帝都。楚京此时还处在壑兼郡王诈死诱杀三十万秦军的捷报亢奋中,帝都里面一片宁静安详,人人脸上都挂着欢欣的笑容。 万俟枭策马直奔壑兼王府。 回到王府后,万俟枭取出顾青城的印鉴,一封封加密快报不断从王府送出,一夜之间,帝都各处都盘踞了郡王亲兵,尤其一些朝廷重臣府邸,门口来回巡视的都是带械的士兵,杀气腾腾,皇城气氛顿时紧张微妙起来。 一早上朝的时候,文武百官都发现皇宫的兵力增加了近一倍,一时之间,人人自危,个个头都垂得低低的,不敢多言。到了上朝的时辰,百官按时进了金銮殿,却迟迟不见暂时执政的三元长老出面宣布早朝议事开始,众臣子等了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终于忍不住交头接耳悄悄议论打探起来。 只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帝都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照例的三元长老会宣没有开始,倒是一声张扬的壑兼王妃驾到打破了喁喁议论的局面。文武百官一众大臣吃惊的看着万俟枭身穿顾青城改良后的冕服,披麻戴孝,从皇帝上朝的后堂龙门走了出来,一直走到龙椅的九级台阶下边,站在众臣子面前,沉痛道:“壑兼郡王,薨了。” 不等文武百官作反应,她抖开一轴黄绢,厉声宣读道:“奉天承运,帝业永昌,执政王顾青城代帝颁旨:国已不国,朝将不朝,大楚内忧外患,百年基业已临危亡之机,偏皇室后继无人,故拥壑兼王妃万俟枭继承大统,即刻开坛祭祖,钦此!” 万俟枭一念完,文武百官都变了脸色。 “你放屁!什么郡王薨了!什么国已不国朝将不朝?分明是你妖言惑众的借口!老夫已经天命之年,万不能接受一个女人为帝!还是一个跟皇室不相干的女人!” 一个老头子跳出来激进的还想怒斥什么,金銮殿外传来一道响亮清脆的女声:“不错!万不能让这妖女趁乱谋逆了皇位去!我项氏皇族还没死绝呢!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外姓的女人来说话!” 明晃晃的朱雀鎏金袍子晃过门槛。金銮殿高高的门槛上,在众人的瞩目中,一个打扮齐整,头戴金丝贵冠的女子在一个太监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赫然正是皇室三代内硕果仅存的端宜郡主。 万俟枭眼尾一扫,那扶着端宜郡主的太监,正是当时被拉去给顾青城记录遗言的宦官公公!原来是他泄的密,投靠了端宜郡主。这个老东西! 万俟枭眼神不善起来,一掀前摆上前一步堵住端宜郡主走向龙椅的通道,冷笑着拦住她道:“外姓的女人不可,您就可了?端宜郡主,如果本王妃没记错的话,你是姓萧的吧?” 端宜郡主一滞,她是郡王之女,终究是要嫁人的,家里早早的订婚许了御史台萧家长公子。如果严格要说起来,她现在确也是姓萧了。顿了良久,端宜郡主恶狠狠瞪了万俟枭一眼:“好歹皇室血脉在此!总比血脉不纯来历不明的野女人要好得多!” 万俟枭“啪”的一巴掌,把端宜郡主抽得偏过脸去。她仗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的看着端宜郡主,阴沉道:“如果要说血脉的话,本王妃比你这个杂牌郡主可要纯正得多。至于身份地位,呵,那更不用说,本王妃是壑兼郡王昭告天下的正妃,你算什么东西?!御史台家的长媳?还是回家生孩子去吧!” 万俟枭突然张扬自然有她张扬的底气,刚才端宜郡主血统大论时,守在门口的侍卫朝她眨了眨眼睛,表示一切部署完成。现在一切已经部署好,皇宫里三层外三层全部被她的士兵控制,整个大楚帝都都在她的控制下。别说抽端宜郡主一巴掌,现在抽她一百巴掌都没人敢怎么样了。 可是端宜郡主一个闺阁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平素只会风花雪夜,哪懂政治上的风险血腥,她头脑一热,哪还想到这么多,只觉得被当众甩了个嘴巴子心里一下子就飚怒火了。她十指一张,长长的指甲就朝万俟枭脸上抓去:“你这贱人,居然敢打我!我爹娘都没打过我!” 万俟枭一脚把她踹翻在地上,再也不理会她,冷冷的取出顾青城的骨灰往金銮殿龙椅上一放,发出“磕”的一声,像敲击在所有大臣心头,告诉他们壑兼郡王顾青城,那个神一样的人物,真的死了。 所有大臣一震,呆呆的看着那个青绿色的陶罐,讷讷的不知如何是好。 万俟枭看着眼下僵持的局面,犹豫该不该一声令下唤士兵进来夺权登基。若一力以武登基,众人不服,恐怕于长久不利。若是这些硬骨头不肯投降,想要全部杀死也不可能,这样勉强登基,即使她得了大权恐怕也难以行使,可是,这些人集体不服从又该如何驯服?这让万俟枭迟疑了,该不该使用武力迫使其就范?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响起,像是鸣笛警报声一下子划破黑暗的海面,所有的寂静都被这声万岁给打破了,众人都转头去看门口那个新来的朝臣。 万俟枭没想到居然有个人会主动第一个带头降服,她正疑惑,那人微微一抬头,与万俟枭目光对了个正着,原来竟是当初在夏咏诗会上她代顾青城提拔出来的人!顾青城当时是给了推荐信让他们在帝都基层锻炼,没想到这么快就靠着本事爬上来,能进金銮殿了!难道……这也是顾青城的安排?他到底,为她安排了多远? 万俟枭心里有些酸,又有些欣喜。有这个人开头,等于一下子多了个助力,接下来就容易撬开这个铁砣子了! 果然,有人带头,很快原本就支持壑兼王妃的,和一些处于中立心态的,都纷纷跪下臣服。 眼看满朝的人跪了大半,万俟枭一颗心也定了下来。 大局已定。 可是没等她喊平身,边上的端宜郡主发了狂,愤怒的爬起来一把扑上去推倒万俟枭,厉声斥骂道:“妖女胡言!分明就是你杀害了郡王!还假惺惺的回来报丧,却马上露出嘴脸登基篡位!贱人!妖女!谋害郡王,篡位谋逆,罪不可恕!不然为何郡王好好的一个人与你出去,回来确是一只陶罐?为何要火葬!咱们大楚,哪里有烧掉死者的风俗?一定是你用了什么手段谋害了郡王,怕人查出来才一把火烧了罪证,毁尸灭迹!你敢说你没有?” 万俟枭一顿。 “你们看,果然是!”端宜郡主对万俟枭的突如其来的沉默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更是死死不放,集中攻击:“必定是你下毒害了郡王,却怕回来以后被人查证出来,故而用了火葬毁尸灭迹,绝对是!居然还有脸假传圣旨明目张胆的篡位谋逆!其罪当诛!……你们看,这个女人是不是哑口无言了?你们还要遵从一个谋害郡王的妖女作我大楚女帝吗?” 今天这样一连串的惊变让满朝臣子心脏抗打击能力稍稍加强,听了端宜郡主的话,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互相议论起来。一些刚才跪下的中立派迟疑了一番,又默默站起来,走入站着的人群中,隐藏自己,静观其变。 万俟枭蹙眉咬牙,沉默不语。 “看!她的沉默还不够说明问题吗?沉默就是无言以对的默认!她认罪了!是她害死了郡王,为了掩饰罪行才进行违例火葬!”万俟枭的无心辩驳却让端宜郡主的叫嚣越来越大声。 “胡说八道!”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响彻大殿,金銮殿外,又进来一个白发苍苍,手拄拐杖的耄耋老人。他白发白须,皮肤干枯瘦瘪,脸上起了老人斑,可是他的脊背,却挺得直直的。 老人一进来,马上有人认出来惊呼:“元德白老!” 老人锐利的眼光扫向那人,微微一点头。他捋起白花花的胡子,面色是无比的严肃:“我朝在开国太祖即有女帝,以及火葬最高天俗,只可惜尔等学识不足,错吧火葬天俗当做掩饰罪行,可笑!可怜!可恨!”最后三个词他没说一个词,就用手中拐杖在端宜郡主细腰上毫不留情的打上一下。端宜郡主显然也是知道元德白老的地位的,居然任他这样不给面子的打,也丝毫不敢顶嘴,更别说还手了。 万俟枭吃惊的看着元德白老,不明白他为何为自己出头。但很快,她眼尖的看到,在白老进来之后,金銮殿外,那个风尘仆仆跟在外面的身影。 是青箬! 原来,他在顾青城一过世就擅自离开,是知她阻力巨大,提前奔波南下,去请了大楚最有德望的三代国师、功成名就退隐田园的元德白老来为她主持大局,镇住朝臣来了! 万俟枭心里热热的,有点想哭。她不自觉的回头去看那只青瓷陶罐,清润的色泽在金光闪烁的金銮殿里格外清亮。 青城,也是你安排的吗? 【209】情迷局中 元德白老进来以后先是三拐杖重重的打在端宜郡主身上,而后拐杖一转,指着边上持反对票的一干同样白发苍苍的老头子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兔崽子,要反了天咯!好好的有正经手续的不赞同,非要相信一个没凭没据的小丫头片子的话,你们老糊涂了你们!”说到后面,白老激动的举着拐杖打人,青箬拦都没拦住。那些老臣子们也都六七十岁年纪了,还有的都快八十了,一样被元德白老追着打,一边跑一边喘着大气直喊“晚生知错了”,还不停的作揖求饶,场面异常滑稽。 “哼!”元德白老气哼哼的一拐杖撞击在地上。那些被他追着打的除了几个年纪大跑不动的挨了几下之外,其他的都跑得快没打着,此刻一个个见白老气消了一些,于是又眼巴巴小心翼翼的回来,绞着手不安的站在边上,像等待老师训话的小朋友。 白老啪啪的在地上敲击着拐杖训话:“我大楚明文规定,家产传媳不传女,你们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啦?啊?要不要老夫杀几只狗把东西挖出来还给你们?啊?” “传是传媳,可是……”一个年轻的官员踟蹰着质疑。壑兼郡王不过是当年长公主之子,长公主嫁出去之后应该算是外室了,万俟枭如何还能称为皇室媳妇? “小兔崽子懂个屁!你闭嘴!”元德白老再次让众人见识到他的彪悍。他举着拐杖,像是威胁众人一般,气哼哼的用拐杖指着那一群硬骨头的中老年臣子:“你们倒是知道的,你们给老夫识相点!别盘算着大楚皇室空虚就有你们啥子事,老夫在这一天,你们就一天给老夫安分点!”说着,拐杖又是重重的“咚”的一下敲在地上。 众人心头也跟着重重的“咚”的一声心脏被敲击了一下。 于是,万俟枭继位的事就在元德白老火爆的斥骂中一锤定音。万俟枭以秘而不宣的皇室嫡媳身份登基大统,隔日登基,开坛祭祖。 是夜,万俟枭被安排住在皇宫东宫里,独自点灯对月,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往事的一切在脑海中一幕幕走过,那些经历就像过山车一般回旋往复,一下子落入低谷,一下子颠上高峰,人生的起伏涨落比潮水还快,那些人,那些事,都一一在记忆中闪过,让人想抓住,却又无法握严实。 白日里端宜郡主的话一遍遍的回响在脑海中,一遍遍的鞭笞她的灵魂。她的心,很疼,很悔,很难受。涨涨的,痛。尤其是在这条艰难的路上,发现顾青城的影子依旧时时刻刻伴随在她身边,为她安排好每一步,就让她更加的,痛苦,悔恨。 端宜郡主白日里那些话,虽然是为了诋毁她而口不择言的诬陷,可是,其实她说对了。 顾青城的死,和她脱不了关系。 也许莫倾城对她的了解比她自己都深,她天生就是个权欲长在骨头里的人。她不会无缘无故对人好,她示好的每一个人,都是对她有利能对她想要的东西有所助益的人。她不是个好人。 她坏在骨头里,连她自己都没有十分察觉,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的掌控。一切仿佛都在下意识中自然而然的进行。她接触每一个人都带着利益之心。云裳可以给她安全感,柳无歌可以帮她治疗伤势,秦君任可以为她管理船坞,就连林景辰,那个傻孩子,都在她最痛苦最难受时刻唯一的可以给她温暖支撑她活下去。她对项草葆的感情很奇怪,好得有些过头,那是种下意识的很重视。明明只是认识并不多久的泛泛之交,却仿佛在她心里很重要一般,让她看他什么都是好的,这种习惯性的感情倾向,就是她的权欲惯性在作祟。因为权欲融在骨血里,所以她每看到一个人,就会下意识的估量此人对她的用处有多大,然后感情就会随着判断结果自然而然的深浅不一。 起初,她初到大楚,以为只要拿捏住项草葆,她就有希望控制大楚。项草葆做傀儡,她可以以此为平衡点跟顾青城平分争权。当时,潜意识中就是这么下意识的铺路的。后来,项草葆失踪了,很可能死在雪山了,她很伤心,或许有一半真的感情在里面,但绝对,还有另一半权欲谋略落空的失意在里面。不过很快,顾青城自己送上门来了。顾青城没有项草葆好拿捏,可是他的表现却让她发现他不过也是个有血有肉有心有泪的人类。 顾青城是个很出色的人,越靠近他就越发现他的出色。而顾青城似乎明显的在默许,在纵容她的靠近,甚至故意露出自己最柔软的一面给她,让她越靠近越发现,原来他也是个人,有血有肉的人。或许是顾青城太聪明,他一方面纵容她满足她的一切权欲,给她最大空间的自由权势,另一方面又用一根感情的线来系住她,羁绊她,让她不至于漫无边际的飞远。于是,她终于为他动心了,两个人之间渐渐有了不同以往的暧昧。她就像风筝,渴望在蓝天飞翔,他给她天空,只用一根感情的线来牵系她。这种平衡,让他们的感情日益精进。 原本她以为或许真的会等到那一天,他登基,她做他的皇后,站在他身后心甘情愿为他打理好这片江山。可是,秦羡出现了。 秦羡在他们感情捅破了窗户纸上升到一个疑似爱情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他告诉她,当初,就是顾青城使计害了她。 她了解秦羡,所以她知道,秦羡没有撒谎。 于是,她那一刻疯了!她眼睛发红,像疯了的野狗一般没了理智,见到什么都想破坏,想狠狠撕碎这个世界!她不能原谅顾青城!她无法原谅一个把她害得跌落人生谷底再装好人把她救到身边当宠物豢养的人!她从来都是天之骄女,从来都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挫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玩弄过!因为顾青城,她痛失所爱,她被人追杀,她历尽艰险背上却只看到背叛的身影!她被人挑断筋脉掉下山崖,她被迫害得一无所有,心如死灰!可如今,她被蒙在鼓里,竟然差点就不明不白的成了他的走狗,被他豢养,然后还一心一意做他的忠奴!她无法原谅!尤其,她此刻心里还爱着他。因为爱,所以更加无法原谅背叛和隐瞒!从那一刻起,顾青城就在她心中由同盟的爱人变成劲敌的对手。 她回去以后并没有立刻要杀顾青城,反而在撞开门的那一刻突然灵窍一点般的打开了权欲之心。她忽然就冷静下来,她主动勾引他,想要一个他的孩子。因为她知道,在杀死顾青城之前,她必须要有个必胜的筹码,可以在顾青城死亡的风浪中佑她一路顺利登基高位。而顾青城的孩子,正是她眼下最需要的这张王牌。 她是个很坏的女人。当对爱情绝望了,她爱的人都背叛她,让她一无所有时,她只能选择权势。 她研读楚史,她发现大楚有过女帝,她发现大楚的家产继承是夫死妻继,她甚至发现大楚的开国皇后也即后来的女帝虞姬,也是穿过来的,那个女人改变了大楚的许多封建条例,所以大楚民风开放,所以大楚女子地位颇高。万俟枭笑了。而后她愈发的用尽一切机会诱惑顾青城,想要一个孩子。可是没想到的是,原本最想要孩子的顾青城,却在此时此刻犹豫了。他可笑的因为他设计来的爱情,选择放弃继承人。顾青城的爱情,其实也不过是个美丽的阴谋。他只是需要一个像她这样出色的女人来辅助他,为他稳定江山,打理万世基业。可是他自己也没想到,在自己一点一滴的设计中,还是不自觉一点一滴的爱上她了。于是,一场冷静的爱情因为当年旧事而裂开了一道缝隙,一切都被打破了。一个还在爱,一个却已经起了杀心。 顾青城军情紧急,他连夜赶写调军令,万俟枭红袖添香,为他研磨,亲自伺候灯烛。一切看起来那么美好,却杀机重重。万俟枭比顾青城多了几百年的知识积淀,要找出一味没有痕迹的引发先天心脏病的药材还不容易。她将东西添加在烛火里,一点痕迹都没有。一次两次毫无危害,如果长期如此,就会引发心脏病发作。 因为不能原谅顾青城的背叛和隐瞒,所以她要杀顾青城。她选择了权势。可是……或许,也是连她自己当时都没察觉到的那份柔软的爱,她舍不得,所以她一心想为他生下一个孩子。一个有他的眉眼,有她的狡猾的孩子。或许,她心里除去阴谋,也是真的有那么一点渴望这样一个孩子的。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那时候,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忽略一切感情,记住的,只有恨,和杀戮。爱情,都成为向上爬的垫脚石,只有权势,才永远不会背叛她,伤害她。她能相信的,只有高高在上永远孤寂的巅峰贵冠。 她的阴谋最终没有得逞。因为顾青城没有再以后红袖添香的机会了。 不过,却也因为突然杀出的程咬金提前实现了。 顾青城与她疾行军北上,路上中了埋伏。只是,当实现的那一刻,她突然就后悔了。当顾青城反转位置为她挡刀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很后悔很后悔。 可是,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了。 顾青城中了毒,引发了他的先天疾病,终于难逃一死。仿佛那一刻,她才从噩梦中醒来,忽然意识到梦中的自己多么可怕。可是,现实在一次次的提醒她,那不是梦,她真的,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这样一个迷恋权势,权欲融入骨血的女人,还有机会得到幸福吗? 秦羡爱她,却被顾青城策反;顾青城爱她,却被她亲手埋葬,以后还有谁,会真心的爱她,一心一意永远的守护在她身边? 窗外,夜色阑珊。 或许,继顾青城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吧。一个用生命来爱她的男人。一个即使死了也为她安排好出路的男人。这天下,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万俟枭捧着钗环,贴在脸颊上,感受着那冰凉的玉质贴在脸上的清冷。那是当初顾青城在祈丰节之夜应景送给她的。 玉,不是什么好玉,还有些微的粗糙,蹭在脸上有些微微的刮过。 “嘶——”万俟枭痛呼出声。原来一个不小心,那钗环的凤尾梢没有处理好的锐尖在万俟枭脸颊上划拉开一道伤口! 万俟枭疼痛难忍,放下染血的钗环,拿起铜镜一看,忽然间泪盈满眶。 那一道伤口,仿佛冥冥之中老天刻意的一般,正在当初落崖时留下的伤口上!当时柳无歌治好之后就曾告诫,因为这伤拉破了肌理,无法再接合恢复,只能留下一道伤口,若是再伤,就永远也治不好了。 一次是秦羡,一次是顾青城,她的脸颊上,真的要永远留下这道伤口了。这是,他们留给她的,是爱情留给她的,永远好不了的伤痕。 【210】千金买马 狐清影从军机大营里回来,身心俱疲。刚刚秦羡留下他密谈了很久,只因军情紧急,战事吃紧。现在南楚久攻不下,北边柔然又不断南侵,东晋还趁机浑水摸鱼,弄得秦羡一片焦头烂额。狐清影对此也很无奈,得到的风声说顾青城死了,可是楚军那边平静得很,试探性的进攻有去无回,甚至还有人在城楼上看过意气风发的顾青城指点战事,这让秦军又惊又恐,军心不稳。虽然他都主战,可是士兵没有战斗的欲望,根本没有士气,这场战役不战而败,根本没有打下去的可能。于是,他提议秦羡撤军。立刻撤出南楚,北上抵抗柔然。东晋是吃便宜,只要摆平柔然,谅他东晋也翻腾不出什么浪花。 大半夜的深谈,由进攻转成防御,狐清影的心情不可谓不沉重。秦羡的心思又明显不在战争上,经常间歇性发呆,这让他心中暗暗恼恨却又无可奈何。不然以他的谨慎沉稳,秦羡的多疑狠辣,加上莫倾城的出其不意,又怎么可能真的被顾青城一个人吃得死死的! 哎。 或许,感情的事真的很伤人吧。 其实,秦羡如此,他又何尝不是呢? 狐清影心情沉重万分的掀起帐篷帘子,回到自己的行营。虽然秦军占领了数座城池把守,可是真正的中心指挥部其实不在城主守备府,而在这处易守难攻却小路发达的郊区。 大概是帐篷里空气不流通,狐清影一进去就心肺不适,握拳按在嘴边咳嗽起来,几乎将心肺给咳出来。自从莫绮潇出事之后秦羡就经常神思恍惚,将江山基业都丢给他打理之后,他因为操劳过度身体就每况愈下,现在已经出现了痨病的征兆,天知道还能有多久的活路。现在他只指望在倒下前能给秦羡铺好路,就算是尽了他此生的指责了。 狐清影扑在桌子上,咳嗽得眼泪鼻涕满脸,还是难受得恨不能把心肝挖出来似的。他摸索着找烛台和火折子,却越急越摸不到,最后气急之下索性放弃了,胡乱倒了杯水喝下,换了些咳嗽,就摸到床上倒下闷头大睡。 结果一倒在床上,狐清影立刻感觉后背压到了一具柔软的身体,顿时惊叫着跳了起来。而与此同时,躺在他床上的女子也拥着衾被坐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看他:“你回来了啊。” “莫倾城!你搞什么花样!”狐清影顿时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急涌到头上。他气冲冲的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别走!”莫倾城顾不得廉耻跳下床从背后抱住他,“别走!我……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知道我从前做错了!我不该因为仇恨嫁给一个不爱的人,折磨她的同时也折磨自己!我,我愿意放弃仇恨,我不报仇了,你对我那么好,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带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远走高飞……” “胡闹!”狐清影一把甩开她,指着她想训斥,却在朦胧的黑暗中看到她只穿了一件薄纱后立刻背过身去,“你把衣服穿上!” 说着,狐清影犹豫了一下,脱下自己的外袍背着身扔到莫倾城身上。 “不!我不!你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一次次的救我帮我?你如果喜欢我,哪怕是一点点,你就没想过与我一起退隐田园,从此不过问庙堂事吗?这世上难道还有什么比一个家更美满更动人的吗?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秦羡那个男人根本靠不住,迷恋女色,一点打击就颓靡不前,这样的废物,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尽心辅佐!” 狐清影勃然大怒:“你闭嘴!关你什么事!” 莫倾城激动得声音也大了起来:“我喜欢你,你在意我,我们两情相悦,想厮守终生有什么不对?!我放弃仇恨,你放弃秦羡,我们一起离开重新生活难道不好吗?” “听起来不错啊,”门帘掀起,秦羡走了进来,一双眼睛阴鸷的盯着莫倾城,“朕的皇后。” “皇上!”狐清影立刻跪下,顿时觉得头更痛了,太阳发胀,突突的跳。 秦羡阴测测的目光在地上的两人之间来回巡视,嘲讽一笑:“朕能知道,三更半夜的,朕的皇后衣不蔽体和朕的丞相在一起,所为何事吗?” …… “臣该死!没能完成皇上交给的任务!”寒风凛冽的窗外,一个年轻的武将跪在地上,向屋里的人请罪。 “无妨,朕已经解决了。你做得很好。”屋里的人身披龙袍,负手背对着窗户,正是几日前登基祭祖的万俟枭。 年轻的武将一听,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禁害怕起来,他被派去带兵剿灭端宜郡主一党扑了个空,原以为皇上会震怒降罪,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已经先一步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并作出了另一手暗中措施,在他来请罪的这么短时间内已经把端宜郡主给解决了。这种手段,这股凌厉,怎能不叫人心惊!这分明是个不输于壑兼郡王的女人啊!料事如神,运筹帷幄,策划周密,万事皆在算计之中,难怪古书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这对夫妻,任一个放哪都是盖世枭雄! 一想到此,他生生打了个激灵,连忙叩首谢恩,重重的一个响头磕下,在屋内的万俟枭都听到了那么响的“咚”的一声。 万俟枭嘴角一翘,知道又收服了一个家伙。她新帝上任,支持她的就提拔,反对她的就打压,像这种原本持观望状态的家伙就恩威并施,一方面露一手让他害怕,另一方面再假装深不可测的赏点甜头,就可以拉拢过来。 现在朝中剩下的,就是最难啃的那些年轻贵族。他们说不上是端宜郡主的党羽,可是,却又是早年跟端宜郡主诗会春游皆有来往的,关系颇近,因而都不肯折服于她。如果都杀了吧,势必寒了人心,且造成人才断层;可是不杀吧,要拉拢实在是难。 “禀告皇上,元德白老求见!”屋子门口的太监趋步上前禀告。 万俟枭点头,挥手让武将退下,并顺便打赏了一番,然后稍稍整了整衣裳,宣了白老进屋。 白老进了屋里后,要行礼马上被万俟枭拦住了。他也并不假客气,只是一贯的老样子风风火火的说:“丫头,老夫出来太久啦,想家里的老太婆咯,这两天就准备回去了,特意来跟你道个别。” “白老这就回去了?”万俟枭一急,不觉拉住他的袖子。 元德白老能当三代国师,自然也不是笨蛋,马上就猜出了门道:“皇上可是有忧心之事?需要老夫帮忙的尽管说。老夫当年……咳咳咳”他意识到自己说岔了话,差点提到死去的顾青城,赶紧以干咳掩饰过去,怕万俟枭伤心。 万俟枭聪明的假装并不知道,只是嘴唇微微抿了一下,但很快就神色如常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朝中一些年轻俊杰恐怕对朕有些误会。” 万俟枭说得委婉,但白老这几日在帝都可不是白住的,自然多少也听到了满城的风言风语,不断的传说朝廷上新帝屡遭弹劾,年轻贵族们联合签名抵制云云,几乎每天都有新花样。 白老沉吟了一下,缓缓道:“这个吧,说难也不难。你要明白这些人为何不肯降服于你。你可有想过,这些人除了从前跟端宜郡主走得近之外,还有什么顾忌?” 万俟枭眼神一闪:“白老的意思是——” “这年头世风日下,什么都是假的,情谊这东西也真不到哪去了。就几次诗会春游的孩子们玩意儿,能让他们有多深的情谊值得这么拼命的来反对?其实无非是担忧自个儿前途,才以那些为借口,殊死抵抗挣扎一下罢了。” “原来如此。”万俟枭被白老点了一下,马上脑筋就转了过来,一揖到底,“学生明白了!如此多谢白老点拨了!” 在三代国师面前自称学生万俟枭也不算降身份。 “没事,没事!有空来陆川找老夫玩儿哈!”白老笑呵呵的拄着拐杖离开了。万俟枭连忙让青箬送白老出城,并派了不少精锐亲兵送白老回陆川,还给予了厚重的赏赐。 隔日一早,在朝堂上,大楚新帝就下了一道举世震惊事后被录入青史的圣旨:封壑兼王府花花为一等忠勇公,其妻林团团为一品诰命夫人。 当所有人都纷纷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花花和林团团是谁怎的如此好运之类议论不休时,万俟枭很高调的再赏银千两,封地百亩,赐奴仆一百,食千户。于是在上任按理要绕城一圈的那天,看热闹的上至百官下至平民,挤得满满的。一个个伸长脖子就看到壑兼王府抬出两架华丽无比的高达撵车,可是车内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就在众人纳闷的时候,有好事者眼尖的看见:“天啊!前面那辆车上有老鼠!” 于是,讯息就如洪水决堤一般,轰隆一下子,整个帝都都热闹了。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万分震惊,原来正一品忠勇公是只仓鼠,探头探脑四处张望,被人群吓得抱头鼠窜,两爪抱着脑袋躲在舆车垫底的丝绸里不肯出来;而诰命夫人是只小母鸡,只会咯咯哒咯咯哒的乱叫,还惊吓得扑腾着翅膀胡乱飞,鸡毛掉了一地…… 在史官大骂胡闹,老顽固们纷纷上奏死谏,百姓都当笑料议论时,奇迹发生了:那些原本死活不肯依附万俟枭的年轻贵族们,居然一个个私下里开始上书投诚,或者送稀世珍宝贿赂帝心,还有的干脆负荆请罪,弄得朝廷内外一惊一乍的。 在万俟枭终于笼络了朝廷各派,真正的一统大楚朝纲之后,众人才想明白,这不就是千金买马的变异版本吗!皇上大肆封赏一直跟随她的两只鸡鼠,求才若渴,只要跟随她,一心一意,还怕没有高官厚禄?连一只仓鼠一只母鸡都能封赏,更何况人才呢?于是,大楚很快迎来新的一轮人才盛世。 大秦的军队大半撤离南楚,得得前行回国。 秦羡骑在高头大马上,脑中一遍遍的想前日之事,越发的心头恼火。当他质问时,狐清影居然又偏袒那个女人,自己请罪!一句“臣知罪”,就把莫倾城那贱人的帐全部揽下了!混账的狐清影! 莫倾城一直对狐清影有意思,说什么做什么总会先看他的脸色,凡事对着干想引起他的注意,或者私下里去找狐清影“聊天”……贱人!当他是死人不知道吗?现在居然胆子大了,居然还敢爬到狐清影床上去了?找死! 更可恨的就是狐清影,居然还帮那个女人顶罪!活该把他关进地牢好好反省去!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有什么好袒护的!可恨!居然还说他是废物!个贱人! 秦羡愤愤的手中一握,马鞭被折断成两截。 却不想此举不知为何惊了胯下的骏马,那匹两米多高的西域神骏突然发了疯,胡乱蹦跳起来,秦羡走神间一不留神就被颠下马去,头朝地面一头栽下! “天啊!皇上坠马了!”后面一片惊呼,队伍马上乱了起来。 马上有侍卫扑过去扶起秦羡,却发现秦羡已经昏迷过去了。 【211】试探深浅 秦羡坠马昏迷不醒的消息被刻意封锁,外界一概无从得知。 而万俟枭这一边刚刚稳定了朝纲,就留下青箬带领半数的精锐士兵“坐镇”帝都,她亲自挂帅,集结了四万帝都驻防军开往北边。一面牵走驻防帝都的军队,一面留下自己的亲兵守着帝都。 到了中京,李将军众人见到万俟枭知道她顺利登基,自然先是一片跪地行礼,而后起来一一回报当前战况。秦军退守北湖一线之后,就死守不出,严军防御,探子连消息也传不出,因此不知道里面的具体情况。而楚军因为壑兼郡王是蜡像,怕被戳破影响士气,故而也不敢轻易贸然进攻,于是战局就呈现对峙胶着状况。 万俟枭点头,遥望白雪远山对面的北湖。虽然不知道那里具体情况,但是既然她回来了,就不用担心己方蜡像的事,至于敌军深浅,一试便知。 于是万俟枭传令下去,对军中的将士暂时宣称郡王病重休息,由万俟大元帅继续掌军。得了控军权之后,万俟枭不顾李将军众人反对,亲自点了三千精兵,准备夜袭北湖。三千人连夜乔装打扮,扮成北上贸易的南蛮商队,押着各种货物,往北边的几个小镇子分散开陆陆续续去了。 莫倾城对商队和百姓都不禁止,甚至大加鼓励商贸,因此她的辖区相当繁华,虢国夫人民风口碑也好。可是也正是这个习惯,让楚军有了大摇大摆靠近敌营的机会。一招瞒天过海,万俟枭就顺利靠近了北湖。 几日后,三千分散开来的士兵又慢慢联络上了。万俟枭让他们把南楚土特产销售一空赚了一笔小财,还顺便多等了几日消除了敌人暗中的戒备之后,她看着时机差不多了,一联络,招呼了所有士兵摸出武器,趁夜劫了西市马场的千余匹骏马,马匹四蹄裹布,三千轻骑夜袭北湖。偷敌人的武器抢敌人的营,万俟枭相当欣赏的土匪作风。 北湖城墙西沿有个这两日突然破损的缺口,这是一个将士施舍乞丐时打听到的。万俟枭一马当先,策马跳过城墙缺口,在守卫的士兵还没来得及呼喊前一鞭子抽死两个,一个伤。后面跟上的亲兵身手利落,一剑就赐死了那个受伤欲喊的士兵。黑暗的夜色掩护下,万俟枭给身后众人一个眼色,轻轻一个唿哨,于是三千轻骑悄无声息的策马越过缺口,黑龙一样的队伍直直的没入黑暗的夜色中。 这夜偷袭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抢劫。尽可能多的抢走敌军粮草。万俟枭带着轻骑兵快速冲到粮仓,二话不说先干掉守卫的小兵,继而这些骑兵疯了一般践踏每个粮仓。很快,不远处火把一支支亮了起来,两队巡逻兵都朝这边靠过来。敌人发现了异常,过来排查了! 万俟枭抬手示意众兵安静,然后心中计算着敌人的距离和脚步,终于在倒数三声之后,吹起一直挂在胸口的笛哨。马上楚军骑兵跟打了鸡血似的全都从粮仓里蹿出来,跳上马就跑。一时之间,三千兵马从粮仓哒哒哒奔出去,大约是声势过于浩大,一下子看傻了过来巡视的秦兵。 万俟枭也跳上马,跟着骑兵队策马狂奔,准备突破秦军营地逃逸。这是最危险的一个环节,也是万俟枭此次夜行的最重要环节——她需要由此观看秦军反应,推断他们现在的情况。 秦军营地很快乱了起来。先是躁动,很快一个个帐篷亮起灯,继而是武器的金属撞击声,而后就开始有步兵骑兵弓箭手追出来。 万俟枭策马微微落后一些,身边都有武功一流的侍卫保护,她一边打马跟着大队伍狂奔,一面不时回头看追兵情况。 追兵的反应不够快,或者是之前一段时间的休战导致了懈怠,或者是因为他们体力真的有问题。追兵兵种齐全,但是伤害度远远不如之前的九宫八卦阵或者一字长蛇阵,可见没有统一的领导。他们闹出这么大动静居然没出来一个主将主持局面,实在是匪夷所思。秦军的总体实力,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这里头,有猫腻。 没等万俟枭再往下细想出原因,城头上已经出现了一道苗条白影。莫倾城披着白裘,隔着几百米的距离,恶狠狠的怒瞪万俟枭。哪怕隔了千山万水,她也能一眼认出万俟枭! 莫倾城拉弓搭箭,三角箭头瞄准了心不在焉的万俟枭。 手一松,嗖 万俟枭一撇头就看到一支羽箭射来。她冷笑一声挥鞭磕开羽箭,就看到城楼上的莫倾城从高处一跃而下,白色的裘衣翩翩飞起,华美异常。降落伞一般的裘衣减缓了莫倾城的下落速度,她一脚踹开马背上的一个士兵,自己稳稳的落在马背上。继而她厉喝一声,打马朝万俟枭的方向冲来。 城头上的士兵不断射下飞蝗般的箭矢,不少万俟枭带来的轻骑兵落马到底,那些抢夺来的粮草慢慢染上血迹。 “不想死的就跟我冲破城门,逃出去!”万俟枭在暴风雨般的流矢中狂吼了一句。前面的骑兵们咬牙支撑,开始打马狂奔。方向正是城门的方向。城门此刻还仅仅关闭着,有一队弓箭手在那严阵守候,此刻冲上去无疑是送死,可是万俟枭那么张扬笃定的喊,居然硬是让大多数人都选择相信了她。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元帅太神奇,让人不得不信服;或许是因为他们本身都是优良的士兵,永远听元帅的话,哪怕死也无惧无畏。 士兵不怕死的精神也感染了万俟枭,无惧无畏,勇往直前。她策马跟在主力骑兵后面朝城门口冲去。她必须在士兵冲到城门口被拦下之前炸开城门,带领剩下的人逃出去。一旦炸迟了,前面的主力部队都将被秦军消灭。 万俟枭策马速度越来越快,逐渐超过身边的将士,一马当先朝城门口奔去。 而对面,莫倾城白裘在夜风中飞扬,也一骑飞尘迎面杀来。 两个女子,两个生死仇人,此刻在这紧要关头再次会面。 骏马颠簸狂奔,莫倾城手一动,仿佛变魔术一般手右手上就各多了一只神机弩。这两只神机弩看得出是特别改造过的,仿造的枪支模样,正是方芳当年使得最顺手的格洛克。莫倾城迎面策马而来,不给万俟枭躲避的机会,嗖嗖嗖,一连十二支支弩箭发射出去,速度奇快,直逼万俟枭。 万俟枭大惊失色,没想到这古代莫倾城也能造出速度不下子弹的冷兵器,实在太匪夷所思了!方芳不愧是个武器天才! 万俟枭心急手也快,鞭子一甩磕开了十枚前面的,但是最后面两支却来不及回甩了。眨眼间那两支弩箭就在眼前,万俟枭连躲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微微偏开身子避开要害,闷哼一声承受了一支弩箭射入右肩的痛楚,另一支弩箭从左肩险险擦肩而过,带起一溜血花。 长鞭“啪嗒”掉在地上,万俟枭按住右肩,手臂疼得几乎提起不力气来。 莫倾城冷笑数声,扔开手中神机弩,从后腰又拿出两架神机弩! 这个疯女人,身上居然带满了神机弩! 万俟枭大急,再等莫倾城出手,她今天就必定得交代在这里了。求生的潜力爆发,万俟枭阴冷一笑,突然抓起腰间的一物朝莫倾城扔去! 大约是被她阴冷的笑容骇到,莫倾城下意识的怔愣了一下,心中明白万俟枭又要使阴招了!而后就看到一黑色团状物从天而降,隐匿了几多年的职业警戒又瞬间恢复过来。她下意识的跳马滚地让开那团手雷,伏靠在一棵树干后,探出神机弩就是六箭连矢射去。 可是她到底错过了最佳射击时间。万俟枭大笑着策马跳开,避开了她的弩箭,而后狠狠一夹马腹,策马奔向城门。手一甩,仅有的两枚手雷甩出,轰——轰两声,厚重的城门轰然倒地。楚军一片惊喜欢呼,继而一个个又振奋起来,砍翻秦军打马就跑。气人的是,这些土匪居然还不忘背着他们的战果——那一袋袋的粮草! 随着万俟枭一行轻骑兵背影远去,莫倾城趴在树干边,一团黑袜子散开缓缓飘落下来。原来万俟枭刚才情急之中朝莫倾城扔出的“手雷”,就是这条臭袜子…… 莫倾城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跳起来狠狠的用神机弩砸地上的袜子,而后不解恨的踩上一脚,用力碾,最后气呼呼的收兵回去轻点损失了。当然,等她知道粮草被劫走一丁点却被那些狗日的楚军糟蹋了三分之一的时候,她的那个脸色才叫精彩。 莫倾城原本被爱情抛弃,又被万俟枭的老相好给抛下来往死整已经很恨万俟枭了,现在再加上这么一出,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把万俟枭剥皮抽筋。她当夜清点了人数,连夜召开紧急军情会议,再也按捺不住,准备跟万俟枭一决胜负了。万俟枭瞒天过海玩夜袭,她自然也会借刀杀人离间计。 【212】巧破离间 万俟枭探明了秦军状况,还顺便愚弄了莫倾城一把,心情自然是大好。一连数日,万俟枭都笑眯眯的,就连手臂上包扎得跟木乃伊似的伤痕似乎也没那么痛了。 直到李将军和一些年轻的武将冲进书房。 “做什么,这么急急慌慌的?”万俟枭丢开手里的卷册,皱眉看着书桌前哗啦啦跪下的一片人。 李将军抬起头,花白沉着的眉眼间隐隐有怒意,他朗声问道:“皇上,容属下明问一句:皇上与大秦皇帝,是什么关系?” “什么意思?”万俟枭眯眼站了起来。直觉告诉她,接下来有大乐子了。 果然。底下武将一阵躁动,最后推来推去,还是以李将军为首,再次瞪圆虎目质问:“属下闻言,皇上与大秦皇帝关系匪浅,恩爱情深,曾为大秦皇帝平动乱,拒柔然,赈水患,可有此事?” 万俟枭眉眼一阴:“什么意思?” “现在外面都在盛传,您就是大秦两年前被废的大秦皇后!万俟枭,莫绮潇,其实是一个人。只是不知属下等人的消息确凿与否,请皇上告之。”以李将军为首的一群年轻将领们齐齐叩首,一磕到底。 这一个响头让万俟枭冷静下来。这些人到底还是愿意想着她的,只等她一个解释。 万俟枭故作高深的负手而立,看着窗外只留个背影给他们。 其实万俟枭心中慌乱起来。她是大秦皇后的事,知道的人本就不多,尤其事后还被秦羡和顾青城等多方秘而不宣的共同压下,应该不会有人无事生非才对。那么,是谁给她这么大个礼物呢? “皇上!”李将军等不到万俟枭的回答,忍不住唤了一声。“现在外面所有的弟兄们都在盛传此事,都说皇上乃是大秦前任皇后,其实是秦羡派来的细作……” 原来是她!万俟枭一听李将军此言,立刻明白是莫倾城那女人还礼来了。这次还真是……还了个大礼给她呀!既是事实,却又与当前的局面有千丝万缕的微妙关系,打破了平衡,还偏偏让她无从解释,倒真是借刀杀人的好手段! 莫倾城,时间果然把你打磨聪明了。唔,或者该称为,狡诈。从前的方芳,可是正气到死也不会用这个法子坑人的。方芳一直是个直来直往的人,连报仇,怨恨什么的都是放在明面上。如今,这个女人却也会学着她的手段来对付她了。怨恨啊,真是一剂让人变聪明的良药。 万俟枭嘴角一翘,似乎有那么点点幸灾乐祸的感觉。从前的方芳太过正气,让她看了就不爽,如今看方芳一步步扭曲变成这副摸样,老实说万俟枭心里还挺痛快的。至于借刀杀人挑拨离间这些事,可从来都是她的拿手好戏,没想到莫倾城这笨蛋还敢班门弄斧! 万俟枭沉吟了半晌,沉声道:“不错,朕就是大秦前皇后。” “什么!”后面惊呼一片。随即而起的就是纷纷的乱糟糟的议论声,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跪在最前面的李将军一脸焦急和震惊。其实,只要万俟枭抵死不承认,他就会抵死力挺到底。所谓来求证只不过是被这些毛头小子的武将逼得没办法,且他需要一个明面上说得过去的理由来让所有楚军士兵闭嘴。即使他心里隐约猜出点什么,但那也无妨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全力支持万俟枭当大楚女帝。可是没想到,万俟枭居然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眼下,可怎么圆场才好?李将军急了,后面年轻武将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了。 万俟枭却仿佛没听到一般轻轻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说下去:“可惜,都是曾经。曾经我与秦羡,相爱至深,至死不渝。我为他清君侧,我为他拒柔然,我为他平内乱,我为他赈洪灾。可是,我们被小人离间,平生怨隙,结下生死之仇。再然后,我被放逐民间,我一母同胞的姐姐莫倾城倒是嫁给了秦羡。” 万俟枭说到这里就没再说下去,倒是那些原本躁动的年轻武将安静下来,起初的愤懑之色渐渐的变成同情,最后变成愤恨,义愤填膺。年轻人,多是对爱情还有那么一分向往的,故而万俟枭一个简短却凄凉的爱情故事一下子博取了不少人的同情。万俟枭说得简约,其实话里的矛头直指莫倾城,通过句子主语宾语的故意模糊将众人误导,让他们下意识的以为是莫倾城从中作梗,挑拨离间,最终如愿以偿嫁给了秦羡。 “哎……”万俟枭对着窗外一声长长的叹息。一下子多少年轻的武将揪心了。因为万俟枭表明了态度,跟秦羡都是往事了,且莫倾城如此害她,自然更没有修好的可能,故而那些细作或是藕断丝连之类的传言自然也就撇清了。 “臣……误会皇上了!臣知错了!”李将军一带头,那些被感情冲了头脑的武将们又傻乎乎的盲从认错了。 万俟枭心里偷笑,却还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赶紧虚扶起李将军,嘴里客气道:“将军哪里话!朕虽非故意隐瞒,但朕没有事前说出不堪往事,确是朕的不是。诸位爱卿何错之有!” 总算还有点人不算全没脑子:“皇上既然如此怜惜过往,如若秦羡回来再次请婚,皇上是不是就会跟大秦皇上破镜重圆,旧情复燃?” 一句话,就让刚才还感动盈盈的众人一下子又神色严肃起来,一个个目露不豫之色,目光投向万俟枭,等着万俟枭的决定,或者说,是保证。保证不会出卖大楚,投靠秦羡。 万俟枭自然也明白他们的意思。她开玩笑化解凝重气氛,故作严肃的笑道:“恩哼,想娶朕,得拿天下来做聘才行。” 顿时屋里气氛一松,一片窃窃的笑。这乱世,谁拿得出天下? 过了不多日,万俟枭把散乱猜疑的军心稳定之后,才开始点兵出战,找莫倾城撒气去了。 这次,万俟枭打破一贯的两人对战的格局,没有以阵型对战,而是直接提鞭带领大军杀到北湖城下搦战。被莫倾城这个班门弄斧的离间计给惹毛了,万俟枭决定直接弄死丫的。 楚军女帝万俟枭一身乌金铠甲的大元帅袍,头戴哑黑帅盔,手持十尺长鞭,身披红色大披风,威风凛凛的骑在高头大马上,单手执鞭,怒指城头上莫倾城胆小如鼠不敢应战之类的云云,把莫倾城乃至方芳本尊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并诅咒她痛失所爱,断子绝孙等等。 大约是最后那句痛失所爱刺激到了莫倾城,原本淡定坐观的莫倾城忽然从城头上消失。不多时,底下城门大开,朱红色小金钟的城门缓缓打开,发出沉重的木头特有的咯吱声。继而城中一批白色神骏奔驰而出,疾奔的骏马,汹涌仰起的披风,莫倾城全身罩在斗篷下,一出城门手上立刻多了两把神机弩。 莫倾城速度很快,转眼间骏马颠簸就出了城门。她手上的神机弩也瞄准了城外叫嚣的贱人,只待再近一点,就可以进入神机弩万无一失的必杀射程范围。 莫倾城一心想杀万俟枭,可是她不知道,城外叫阵的人成了她的狙杀目标的同时,她也成了别人的狙杀目标。在侧面林地远处临时搭建的高塔上,一支闪着寒光的森冷羽箭紧紧瞄准着骏马奔驰而出的莫倾城。只待拉弓的手一松,羽箭就会立刻将莫倾城一箭射落马下。 “对不起,我必须出去。”地牢里,狐清影放倒一直看守他兼照顾他的秘密牢头。他被秦羡丢在这里关押已经好些日子了,除了秦羡,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当所有人都以为他提前离开回大秦了,其实他却一直被关在这里。 狐清影快步的冲出地牢。一打开牢门,乍然入眼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痛,立刻背过身抬手挡住眼睛,才算慢慢从短暂失明中缓缓恢复过来。果然在黑暗中太久了,眼睛都适应不了光明了。 如果不是今日听牢头喝多了闲言碎语说上面的事,他还不知道莫倾城又惹上万俟枭双方打起来了。这一战,恐怕无法善了。 狐清影快速跑出地牢,往城门口的方向跑去。 他并非想借机逃跑,他要走老早走出这地牢了,他只是乍然听闻开战,恐怕莫倾城要出事。 万俟枭的狡诈他见识过,他丝毫不怀疑莫倾城对上万俟枭会被阴得很惨,甚至丧命。莫倾城虽然机敏充满创意,可以她性子归根结底还是过于单直,即使玩阴谋也是很浅显的程度,跟老奸巨猾善于躲在黑暗中阴人的万俟枭根本不是一个档次。莫倾城的神机弩他见过,无坚不摧,且速度快得当今天下恐怕无人能避。可是,如果说莫倾城是猛虎,那么万俟枭就是毒蛇。猛虎下山,人人皆避;可是毒蛇永远藏在阴暗中,陡不其然的,就突然蹿出来咬你一口,且一口致命。这就是她们的差别。 所以,如果真的打起来直面对上,莫倾城恐怕有危险了! 【213】女警覆灭 莫倾城马速很快,不一会就冲到了城下场中,与单独搦战叫骂的万俟枭渐渐逼近。土黄色的沙场中,有的地方积雪尚未褪去,莫倾城打马凶悍而来,马蹄溅起积雪。双方将士不知谁起了头,鼓噪起来。 莫倾城去势相当快,下一瞬,场中两人打了个罩面,却下意识的拨转马头,策马擦肩而过。在看清迎面之人时,莫倾城手一滑,扣动扳指,神机弩嗖嗖嗖六连矢射空了。她没理会浪费的六支弩箭,而是吃惊的勒住马回头问道:“你是谁?万俟枭呢?” 躲在暗处放冷箭的万俟枭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就等莫倾城看清对手错愕的机会来暗算她!高塔上的万俟枭手一松,那冷箭离弦而去,去势极快,带着尖锐的破空箭哨声,嗖的一下直奔莫倾城而去! 这一箭,带着万俟枭这半生最大的耻辱和怨恨,去势凌厉,当今天下无有!这一箭,势必要让莫倾城落马,从此再无翻身之日! 尖锐的箭哨声转眼即到面前,莫倾城反射性的转头去看,瞳孔立刻大睁。在她胀大的瞳仁中,一支带着怨毒之煞的箭矢越来越大! 眼看就要“嘭”的一声她整个世界都要就此崩毁,莫倾城的意思几乎是停滞了一秒,一片空白。 只是一秒。 这一秒却足够很多事情的发生,足够让她痛不欲生,悔过一生了,从此心无尘念,永远活在黑暗和自责追悔中了。 因为——狐清影从天而降落在她面前为她挡了这一箭! 当箭头射入他胸膛的那一刻,莫倾城眼睁睁的看着鲜红鲜红的血从他胸口喷涌而出,箭矢入肉发出“噗”的一声。莫倾城的心也随着那“噗”的一声喷出鲜血来,眼泪从眼眶喷涌而出。她可以接受跟万俟枭对决的任何创伤,可是她抗不住心伤。万俟枭这一箭,比射中她心脏还让她心痛。 刹那间莫倾城心痛得喘不过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黑,从马上一头栽下! 白日惶惶,高塔上的万俟枭太遥远,莫倾城看不见她的表情。只隐约看出她收了弓,麻木的站着。或许是为这个结果怔忡,或者是对这个结局无动于衷。莫倾城咳出一口血来。按在地上的手一收紧,掌心抓住的是一把黄沙。 “万俟——枭——”莫倾城发了狂,跳起来扬手扯飞斗篷。她的腰间,皮带上系满了神机弩,手臂上装有袖箭,囊带鼓鼓的,里面装的都是改良后的炸药——比万俟枭的火药还要强势的炸药。 她红了眼,疯了般恶狠狠的喘着气,从腰间囊带里取出一枚黑色丹丸,上在一把特制的精铁神机弩上。双手握住神机弩对准林间那座高塔,莫倾城眼神都扭曲了,狰狞的握着神机弩对着高塔,每一口喘气胸脯起伏一下,在严冬冒出白腾腾的热息。恶狠狠的。 只要这一枪射出去,那座高塔就会被炸飞,万俟枭那可恶的贱人也从此消失在天地之间,永世不得超生!狐清影死了,她从此堕入地狱,万俟枭,你也得陪她一起下地狱! 一只手“啪”的抓在莫倾城的小腿上,留下一个血手印。 莫倾城被这一惊之下,手狠狠抖了一下失了准头,神机弩中的炸药射出,“轰”的一下炸平了远处一座小山!双方在场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了那轰然一响后震惊的一幕——一座三十多米高的小山头,在一阵尘烟中轰隆隆裂开倒塌!从此夷为平地! 楚军齐齐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往后退开几步。一座岩石小山尚且如此,更何况人类区区血肉之躯! 莫倾城却没心思再注意她所引起的轰动了。她的心思,已经全然被脚下的狐清影吸引了。 “你……你还活着!还活着……”莫倾城扔了神机弩,又哭又笑的抱住狐清影。 可是,她一抱住他,狐清影就可是呛咳,不断溢出鲜血来。“不要……不要报仇……都,都……” “你别说了!快别说话了!”莫倾城眼泪簌簌而下,她紧张的捂住狐清影嘴巴,抱着他慌得六神无主,眼看狐清影又胸腔涌血,她慌了神,语无伦次“我,我去找大夫,我去找大夫……你,你撑住,一定要撑住!” 莫倾城刚想放下狐清影回城找大夫,就被狐清影大力的一把紧紧拽住。狐清影因为使力气牵连了胸腔,顿时胸口的箭矢伤口又喷出鲜血来,像小股的喷泉一样。周围的黄沙都染上汩汩的血流。 莫倾城连忙又回来跪在他边上,抱住他,拖着哭腔呜咽:“我……我不走,我不走。……大夫呢?!御医呢?来啊!御医,御医——” 沙场上,周围一片死寂,只有莫倾城的哭喊声随风飘荡。 狐清影的手很用力,手背上青筋都浮起来了。他大手按在莫倾城的手上,挣扎着一字一字艰难的吐出:“勿需报仇,都是……是……报应。” 狐清影说完这句话,仿佛终于感受到这两年以来第一次累了一般,手一松,全身都卸了力气一般瘫在万俟枭的臂弯里。 臂弯里陡然加大的重量让莫倾城心尖一颤,尖叫起来。“狐清影!”莫倾城睁大眼,红红的眼圈,热热的眼泪刷刷直往下淌。她心如刀绞,脑海中仿佛有根钢针在戳,越发的对凶手万俟枭怨恨起来。可是,一遍遍的“勿需报仇,都是报应”在脑海中回荡,像紧箍咒一般箍得她痛不欲生,她咬牙痛哭,眼泪簌簌的往下淌,有不甘,有怨恨。 她猛的抬头去看那远在高塔上的女人,那个女人如此的高高在上冷眼旁观,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莫倾城脆弱的心再次被仇恨填满。狐清影觉得是报应,可是她不这么觉得!如果是报应,为什么要由他们两个来承受!凭什么?那个女人那样坏,却可以有那么多人爱她,为她甘愿赴死,连苍天都站在她那一边?而她,只想要一份平凡的爱情,却求而不得,如此坎坷折磨?报应,这算什么报应!她做错一件事,就该得此报应,那个女人,害死多少人命,却为何不见报应!她想要的那么少,只要一份爱情,却为什么却遭如此大过!是非曲直,老天无眼!她恨,她要报仇!狐清影不愿,她却万分决绝,她要拽着万俟枭,一起堕入地狱的最底端! “万——俟——枭!”莫倾城放开狐清影站起来,解下腰间的炸药囊带。这一袋子炸药的威力,足以炸毁方圆百里,谁都别指望能从硝烟中活下来!既然活着了无生趣,那就一起去死!莫倾城拽着袋子的手越掐越紧,她脸上还有泪水,却被仇恨扭曲到了极点。 只要将这个袋子点上火折子,就什么都结束了。什么报应,什么仇恨,都一笔勾销了! “……你……”地上虚弱的声音一下子拽回了莫倾城的神智。 “狐,狐清影!”莫倾城连忙放下袋子抱住他。 狐清影胸口的伤已经不再流血了,他的气数也到底将尽了。思维已经混乱,人也渐渐迟钝起来。他倒在莫倾城怀里,在五感第一个失去的视觉感官模糊下,眼前莫倾城的影子和万俟枭重叠在一起。 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子呵…… 他靠在莫倾城臂弯里,眼神涣散,却染上了从来不曾有过的温柔。他仿佛回到了人生最美的时光一般,呼吸间都流畅了许多。他喘着气,嘴角不断溢着血,却微笑起来。他眼神没有焦距,显然已经濒死,开始逐一失去五感。 他因失血而泛白的嘴唇缓缓翕动,需要将耳朵贴上去才听得见声音:“你……呵……衣襟口袋,簪……其实是……是……想……送你的。……我……想送……很久……久了。还有,对……不……起。” 狐清影用力抬起头,在她耳垂上轻轻吻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印在莫倾城白皙的耳垂上。 莫倾城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眶泪转,转过头吃惊的看他。 狐清影释然一笑,呼吸渐止。耳畔的痛苦呼喊声也越来越远去了。 你酸儒! 你佞后! 他们彼此的吵架声似乎回荡在耳边,随着逐渐消散的意识悄悄流逝在凛冽的风中。 “不,不要!狐清影!不要死!不许你死!听见没有!不许你死!你才刚说爱,你还不曾听我答复,我还没有答应你,还没有与你誓言白头,你不许死!你不许说对不起……我不要听你的对不起……我要你活过来……呜呜呜”她发疯般的用力摇他,狐清影却面容安详,不再有反应。 即使只是个美丽的误会,可是爱的力量还是伟大的。莫倾城那一瞬间被净化了心灵。刚刚的那些负面的怨毒的决绝的心绪阴影全部消散,她又回到了从前一个感性正义的女警。只是,失去了爱情的女警,到底只是雨中一朵饱受风雨的乱世孤花。凄苦飘摇,终此一生。 莫倾城抱着狐清影的尸体,将她的脸贴在他脸上,眼泪汹涌而下,顺着他们脸颊贴合的缝隙流下去。冲刷了狐清影嘴角的血迹,眼泪变成一滴滴红色的血泪。 莫倾城跪坐在偌大的沙场上,旁若无人痛哭流涕。她悔恨交加,恨自己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一步错,步步错,最终痛失所爱。上天给了她一次机会重活,她却将之浪费在仇恨上,终于让她又一次失去了挚爱。如今,她幡然悔悟,却什么都迟了!上天的惩罚,让她再次一无所有了! 如果她当初早些醒悟,是不是就不会再有如此的悲剧?是不是就可以跟狐清影执手田园,相守到老?莫倾城抱着狐清影的尸体,仰天痛哭。 万俟枭悄悄回到楚军阵营,楚军和对面城里的秦军一样,都看傻了眼,不知是否该进退。 万俟枭看着场中失去生气的狐清影,眼神黯然。最终别过头,选择不看,不听,不想。 莫倾城抱着狐清影痛哭到眼泪干涸,干嚎的声音也变得暗哑难以发出声音之后,才双目无神的背起狐清影的尸体。叮当一声脆响,狐清影一直藏在怀里的玉簪掉了出来,磕在碎石上断成两截。莫倾城眼瞳瞬间放大,嘴唇颤动了好几下,却再也没有眼泪可流。她木木的拾起断簪,小心翼翼藏入怀中收好,而后背着狐清影从偌大的茫茫沙场上一步一步走过,越过楚军,走出战场。 她所到之处,楚军无不纷纷退让,被她无所惧的气势镇住,呆呆的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莫倾城背着狐清影,最终走向远方,消失在山野小路尽头。 【214】又见景辰 这场大规模侵略和反侵略战争随着莫倾城的心碎离去而陡然宣告结束,就像突然画上的休止符一样,一切戛然而止,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而后一切都在史书中被浩荡描述,大楚女帝万俟枭长鞭一甩强行攻城,楚军有若天上神兵,汹涌攻城,喊杀声四起,血染城墙。那一战,秦军多数战死,剩下的都吓破了胆,乖乖做了俘虏。万俟枭顺利收编了降兵不说,尤其是降兵献上的秦军武器神机弩制作图,更是让楚军势力大大加强,一时之间大有问鼎天下军事鼎盛四国之势。 更让人惊喜的是,原本战后都应当是战火燎原,民不聊生,百废待兴的,可是因为莫倾城那女人惯性的善待人民政策,居然让楚地的百姓生活并没有因为战争而动摇根基,这让万俟枭对莫倾城不爽的同时又总算有了那么一点点的认可。 几十万大军内部整顿庆贺了一番,万俟枭照例对前来参战的各地驻军一一论功行赏之后,她一纸诏书解散集结的大军,谴其各回驻地,并昭告天下临时放各地士兵归家务农,勿要误了春耕农时。这句漂亮话一下子获得了一大片的民众支持声音,万俟枭一下子竖立了一个爱民如子的光辉女帝形象:战时,她亲帅全军保家卫国;战毕,她关注农耕,爱民如子。在朝廷刻意散出的文人托儿的起哄下,民间歌功颂德声一片。 面子工程做足了,万俟枭带了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万精兵回了帝都。 一回到帝都,迎接她的就是尺牍劳形。那一堆堆的折子,堆了足有数尺高!还是分了三摞来堆的!万俟枭看得只觉头大如斗。还好当初在壑兼王府受过管家训练,万俟枭把折子按来源分类,再往细按事情巨靡分类,最后用了三天才算阅完,两个眼睛都挂上了大大的黑眼圈。 凌晨的鸟雀儿叽喳叫起,在枝头蹦蹦跳跳,万俟枭打了个哈欠,伸展了一下僵硬的筋骨,把最后一本折子耐着性子看完,丢在桌案上,起身准备吩咐书房外伺候的公公准备早朝。 没等她出声,门外的伍公公先出声了。他尖着嗓子恭敬禀报道:“启禀皇上,御书房外信一求见。”信一是情报信务集团的一号头子,底下按照序数按级别一一往下排列。而情报信务集团只是整个情报网其中的一条线。这是顾青城留下的强大的无孔不入的刺探情报的机构,现在都被万俟枭顺利接掌。 万俟枭宣见了信一后,信一一进屋子,就朝万俟枭跪下见礼,而后面色严肃直入主题道:“皇上,臣得到可靠消息,秦羡在归秦途中坠马,至今昏迷不醒,生死未知。” “哦?”万俟枭激动得站了起来。 信一伏地叩拜:“千真万确。微臣有多方证据指向此结果,今日一得到确切消息就立刻来禀报圣上了。” “善。赏。”万俟枭压下心头那一瞬间的慌张,镇定的大加赏赐了信一。 信一离开后,万俟枭手上绞着镂凤金钗,心里踌躇着秦羡坠马这么重要的消息该如何利用。是趁机进攻大秦?还是先扶持外强中干的大秦,联手灭掉周围的不稳定因素,再翻脸吃掉它?又或者……什么不干,先静观其变? 万俟枭手指再梳妆台上写写画画,心里没来由的烦躁得厉害。似乎现在就吃掉强秦是最好的时机,可是另一面,现在大楚农耕正忙,且刚刚下了放假诏书又突然变卦有损帝王信誉,再次开战不好,很不好。同时万俟枭心里面又很想知道秦羡这厮到底死了没。反正,是种很复杂很微妙的心思。既希望他死了,又希望他还是别死。 麻烦! 万俟枭扔了被绞弯的金钗,想想干脆顺手扭成螺旋状,相信回头一定会听到管理珠花的宫女的尖叫的,嘿嘿。 万俟枭做了坏事之后,心情好了许多。 上朝的路上,万俟枭走的长廊会经过议园,这是朝臣上朝前等候的地方。皇帝早朝会从此路过这种宫廷路线设计也是为了更好的监视群臣动向。万俟枭走过此地的时候,就正好听见里面在议论。 议论的人很多,声音很杂,但主要是分两大派系。引起议论热点的事情是,秦军侵略楚国失利之后,柔然趁机南下大秦,秦帝秦羡立刻班师回朝,抗击柔然,并在艰苦的战争中逐步取得优势,眼看胜利在望。那么,这个时候大楚的态度就至关重要了。如果楚国决定趁机出兵在秦国背后狠砍一刀,还是大有赚头的。如果楚国不出兵,讲究君子礼仪之道,也占了圣人君子美德,天下名声就不可同日而语,想来会有更多仁义贤能投奔。故而两派争执不下。 战,还是和? 万俟枭自己心中也烦扰的问题,却因为朝中这另一码事情又牵引出来,在金銮殿上争执不下,最后一致请女皇评理决断。 万俟枭沉吟良久,最后仰头去望大殿顶上,漆金大梁下悬吊的巨大黄金球。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悬在头顶,传说若不是真命天子登上朝堂,必定被金珠砸下当场脑浆迸裂而死。 万俟枭自然是不信这个的。可是,这个金珠,它的存在,却让她有种审核自己,与内心对话的感觉。也许,它的存在意义,就是让每一位帝王做事要谨慎,要对得起自己的道义良心。 万俟枭寻思了很久很久,久到朝臣最后都一言不发,一个个屏息谨慎的等她决定之后,她才缓缓道:“之前我大楚与秦一战,倾举国之力,规模巨大,足以震慑诸国,幸而我大楚有郡王神佑,此战大捷,且战果丰硕,缴获秦军神机弩,军部实力大增,现稳居各国之首,乃万国仰望之对象,短期内绝对不会再有不长眼的敢挑起战事。而我国……” 说到这里,万俟枭顿了顿,扫了堂下众人每个人的神色之后,才郑重道:“我国经此一战,内部空虚,此时更应好好静养,恢复国力才是。穷兵黩武,便是雄霸天下也不过秦始皇罢了!” 万俟枭是一时有感而发多嘴说了最后一句,可是这听到众臣子耳朵里就无语了。前面的话众臣自然是听懂了,万俟枭主和。只是最后那句让他们呆了呆,而后彼此间互相悄悄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不解。大秦始皇帝那可是青史垂名流芳百世的人物,为毛会和穷兵黩武联系在一起?难道……女帝陛下没念过书也没常识?呃,八成如此了…… 马上有大臣跪下拍马屁:“吾皇英明!” 接着满朝堂跪下,一大片的三呼英明万岁。 万俟枭此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将两个秦始皇混为一谈了。于是此刻,她看着满朝文武满脸虔诚膜拜敬仰的嘴脸,让她很无语很黑线。 万俟枭徇私放了大秦一马,其实心里还是十分矛盾的。刚下了早朝,前后一连四五个大臣来找她“谈谈”,严词陈述攻打秦国的种种好处,她就后悔了。那么大块精牛排不吃,干嘛非要啃硬骨头,自讨苦吃呢? “皇上,景太傅求见。”伍公公尽心尽责报告道。 “宣。”万俟枭心浮气躁,没好气的甩甩袖子。景太傅一进来,万俟枭很不客气的先打断他行礼问安:“景太傅此行何时?如果是为趁机攻打秦国还是休养生息之事而来,那么太傅可以先回去了,朕暂时还不打算改变心意。”先表明立场,免得又被说动了心,懊悔死。 “不不,皇上误会了。微臣前来,不是为了与秦之事。而是为了一等忠勇公。” “哦?”万俟枭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被她不知丢到哪个旮旯的一等忠勇公,花花同志。想到那两个被她丢在脑后的小家伙们,万俟枭心虚不已,汗流了一脑门,怎么就把他们忘记了?“他们怎么了?”万俟枭赶紧迫不及待的追问。 景太傅大概被女帝这样急切的态度吓了一下,干咳了数声,才赶紧安抚道:“咳咳,皇上,没事没事,一等忠勇公携其夫人好得很,劳皇上挂念了!” “那?”万俟枭又坐回原来的位置里去。 “是这样的。咳咳,皇上,忠勇公他……咳咳,比较爱运动,喜好体察民情,故而,每每在街上,造成很大的动乱……故而微臣提议,可否将一等忠勇公见者跪拜的公爵制度稍稍修改一下?” 万俟枭听得汗哒哒的。完全可以想象,一只老鼠大摇大摆上街的场景,众人原本准备喊打,却发现乃是传说中的一等忠勇公,于是碍于三公九卿平民见者需跪礼的规矩,三里长街内外所有人都扔了手里的事,跪在地上叩拜一只满街乱窜的才小仓鼠…… 呃,果然玩大了。 万俟枭一拍额头:“知道了,朕会下诏免去对忠勇公夫妇的跪礼的。”满大街的人向一只乱窜的仓鼠跪拜,实在太……让人泪目了。可以想象,那些帝都的百姓们受了多大的刺激,才拜托景太傅来说情的。真是悲摧的倒霉孩子啊。 万俟枭又跟景太傅闲聊了一会子,赏了几匹贡品丝绸奖励他的仗义执言,而后身一转,她又笑眯眯的提着糕点去看尽惹麻烦忠勇公夫妇去了。 忠勇公府邸在帝都的贵人区。此地风水甚好,每一座府邸都是华丽恢弘的,就一古代别墅区,入住者非富即贵,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万俟枭当初赏赐,也是存了私心的,特意给了花花和林团团礼部库存最好的房子,对他们的爱护之心可见一斑。 万俟枭一身便装,身后带着几位宫里的高手跟着,手上提着糕点喜滋滋的往城南走。春困秋乏,街头中午时分出门的人很少,多半是捂在家里睡午觉的。万俟枭提着点心刚拐过街头一角,眼尖的瞥见一抹黑影从斜侧快步走进巷子里消失。春天还未温暖起来的风吹起他围脖的黑巾,流苏飞扬,在风中伸展。围巾一角血红的纱线绣下的辰字触目惊心。 果然是他! 万俟枭一眼认出了他。那个用月轮刀伤了顾青城的刺客。 “林、景、辰!”万俟枭扔了糕点追上去。 【215】江山为聘 万俟枭因为行动陡然,甩了东西就追,她后面的保镖都齐齐愣了一下,而后赶紧跟上去,却在进了小巷子之后发现巷子里已经空荡荡的没了人影。众保镖面面相觑,一个个都变了脸色。 万俟枭追着林景辰跑了很远,却因为体力差距越跟越远,周围的路也变渐渐成了民居旧宅。林景辰仿佛也察觉到有人追他一般,快步走进一个死胡同,纵身一跃,再无踪迹。等万俟枭追过来,只看到死胡同堵在那,却一个人影子都没有了,也不知道他从哪个方向离开的。 万俟枭失落的往回走。她刚才突然看到林景辰,既惊又喜,才急急追过来想问清楚情况的。她不相信傻傻的林景辰会那样冷酷,会在那轮圆月之下那样没有理由的狙杀顾青城,她需要一个解释。一个是她重要的亡夫,一个是她最好的朋友,哪一个她都无法偏颇。 万俟枭心事重重的走过一处巷子四合院时,忽然院落大门打开了。门里面站的,居然是万俟枭久违的故人! 司马策一身紫衫,开门含笑看着门外的她。“好久不见。……进来坐坐?” 他的一句好久不见让万俟枭突然有种偶遇旧知的激动,正要激动上前时,他的后面一句客套话却让万俟枭陡然警觉起来。他们已经不是从前的彼此了,时光已经回不去了,他们现在各自是一个国家的帝王,进退之间都是国家利益的算计,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毫无顾忌的在一起抚琴谈笑比划设计了。谁知道她这一进去会不会就被人套麻袋而后抛尸河上?司马策本身在这个敏感时刻来到大楚就显然有问题! 万俟枭脸上激动的神色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文尔雅无懈可击的客套微笑:“不了,探望故人赶时间。甚久不见,就此聊聊吧,总是有些想念的。” 她的神态语气的变化让司马策很受伤,但是她最后一句半真半假的想念一下子又让他快活起来。他嘴角的微笑不禁噙得更大了:“我也是。”我也很想你。 万俟枭当然懂他的省略用语,不过她明智的假装没留意,笑道:“甚久不见,听闻东晋最近颇不太平,怎的你却还到这里来了?”言下之意是你家里事多还没搞定,来这里有何贵干?最近秦国打了胜仗,赶走柔然侵略军,东晋这个新崛起的国家浑水摸鱼的行为自然也不得不立刻停止,而后还很谄媚的献上不少珍宝博取强秦欢心与宽恕。为此东晋内部朝廷似乎吵得很厉害。一方主战,东晋近两年崛起迅速,还是有一战之力的;另一方主和,认为时机不妥,还需等待,两派吵得不可开交。当然,万俟枭在这场混乱里也没少出力,指使了不少人火上加油,就是想让司马策分身乏术,无法顾及远在万里的她登基南楚。没想到这厮居然抛下朝政找来了。他到底想来做什么呢?破坏她刚刚上手根基不稳的新政?但是看他这副样子,应该没有带什么人来,想要扳倒她的可能性并不大。 心思飞快的转动,万俟枭唇畔的笑容越发的高深莫测起来。 司马策抿起唇,而后苦涩微微一笑,有些幽怨道:“你又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万俟枭挑眉看他。 司马策也意识到自己似乎似乎有些失态了。他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白皙的脸微微涨红,略有一丝丝不自然道:“听闻……你曾言……唔,可带天下来娶你?此话可当真?”说到后面,他紧张的抬起头,有点期待的盯着万俟枭。 “!”万俟枭愣了一下,而后有些哭笑不得。这话是当初她为了安抚全军保证不会跟秦羡沆瀣一气时顺口说来堵他们嘴巴的,原话是“恩哼,想娶朕,得拿天下来做聘才行。”没想到结果被人扭曲传成这样。 等等!司马策说这话,不会是……当真了吧?他是来提亲的? 万俟枭顿时脸黑的堪比焦煤。 司马策显然还没看出万俟枭的黑线,继续开口道:“若真如此,或许我可以毛遂自荐一番。我年方廿四,未婚。有国东晋,虽不算地大物丰,但你我夫妻同心,区区天下尚不在话下。届时也尊你为皇,吾为帝君,伴君身侧,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万俟枭黑线,不知该如何拒绝这样诚恳的求婚。司马策是个好人,可是,可是,她跟他不是一直都是朋友么?跟一个自己相处得很好算是贴心知己的朋友结婚,感觉会很奇怪吧?再者,怜爱跟爱情是两回事吧?况且,司马策如今身为堂堂东晋一国之君,当今天下第三大国,哪里还需要别人的怜爱!没有爱情的婚姻,成吗? 可是,如果能就此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东晋,当世第三大国家,那么她的大楚就完全可以傲视天下了,想要吞并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在话下。大一统就立马可以实现了!届时,她和他可以并肩携手,共坐帝位,执掌江山,共享盛世! 万俟枭有些为这份利益心动了。从古到今,政治联姻都是一个不啻有效的同盟方法。更何况,司马策明显还倾心于她,届时虽说是共掌江山,但只要她强势一些,最后必定是她一人当政,司马策成为附庸。想想,天下就在眼前,唾手可得,这是何等的诱惑! 她曾经最向往最迷恋的权势呵,就在眼前!万俟枭很是踟蹰。如果是从前,她一定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可是,在这样不长不短的两年里,她似乎经历了很多,也懂得了很多,有心有血,有泪有爱,会痛,会恨,会怨,也会爱。在顾青城死后,她深深的悔过自己,这样的人生,让她活得很累,很痛。那么,这条路,还要一直咬牙坚持走下去一条路走到黑吗? 司马策见万俟枭犹豫了,立刻机不可失的补充了一句:“再者,你是女帝,或许你可以一辈子不嫁人,但是,你总需要一个继承人吧?一个与你毫无血统关系的孩子,你能接受吗?” 这句话一下子说到万俟枭的心坎里去了。想想当初杀死她的莫南,她倾心栽培的养女,居然毫不留情的杀死了她,这让她不得不再次审量司马策的话。领养的孩子,到底有不安定因素。所以,最好的方式还是自己生育一个,想要什么样的继承人可以自己栽培塑造。 “可是,”万俟枭轻笑反诘,“那也未必非你不可吧?我是女帝,想要一个孩子,可以有很多选择。”比如说,娶一个后宫的男宠,或者养几名小情人,再或者,干脆寻一个合适的男人借种,而后杀了他。 司马策微笑着摇头反驳:“你不觉得,一箭双雕比百发百中要更合胃口得多吗?我年轻力壮,可以陪伴你到老,男宠可以满足你的,我也可以;而男宠不能给你的,我也给得起。江山,人才,谋略,建议,蓝颜知己,乃至兴趣爱好,我们都有很多谈得来的地方,不是吗?” 确实比男宠优秀很多啊!而且,他还自愿甘降身份把自己跟男宠比较,显然是对婚后地位不放在心上的了。这样好的条件,上哪去找! 答应吧,答应吧!内心鼓动着,可是,万俟枭嘴巴却抿得紧紧的,咬紧牙关抵抗诱惑。万俟枭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不自在,心里似乎隐隐的有些抗拒。 难道,真是为了所谓的爱情?万俟枭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忽然,万俟枭被一股小小的力道扑倒后腰上,紧接着一道稚嫩的声音嚎哭起来:“娘亲!呜呜呜,宝宝终于找到你了!呜呜呜你去哪了!把宝宝都丢了,丢……呃,丢了……宝宝好怕……呜呜呜”是个矮墩墩的小娃娃哭得直打嗝,因为嚎哭鼻涕眼泪满脸,一时也看不出模样,只有那死死抱着她腰的两只小手肉呼呼粉嫩嫩的,看着就不觉猜想是个粉雕玉琢的俊娃娃。 只是,这娃娃哭的台词有些太让人震惊了吧? 司马策震惊无比的看着万俟枭,没想到她都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了。刚才还夸夸其谈以继承人的事来怂恿她…… “宝宝?!”万俟枭突然认出了这个孩子,居然正是秦宝宝!她很自然的蹲下身拈起袖子给秦宝宝楷掉鼻涕眼泪,而后很自然的抱起他,对司马策歉意的笑笑:“抱歉,他……” 还没解释完,秦宝宝突然抱住万俟枭的脖子,哭得红肿肿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瞪着司马策,大声说给司马策听:“爹爹在外面等你!” 狡猾的秦宝宝一下子把对手的退路都给赌光光了。万俟枭对他这样坏心眼的小动作好气又好笑,不知为何,居然没有一点权谋前程被破坏的恼怒,反而觉得秦宝宝很可爱。 而一直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巡视的司马策顿时觉得头好疼,一个头两个大。看他们的动作神态,明显是认识许久,感情极其丰厚的,绝对不是临时抓包出来演戏的,可是,万俟枭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儿子?这都几岁了?五岁?六岁?看这时间,应该那时她刚嫁给秦羡不久吧?难道真是以前被秦羡保护在深宫消息紧密就一直不曾泄露出来的缘故? 突然司马策想起曾经在秦宫为质,似乎秘传秦羡有个宝贝儿子一直秘密隐藏在皇宫中的,他们甚至还曾短短的打过几个照面,但实在没什么印象了。莫非就是……这一个? 司马策瞪圆了眼。 顿时一大一小互相瞪视,情况特滑稽。 万俟枭忍俊不禁,怕秦宝宝越搞越乱,连忙道别道:“这个……我有事,先走了。” 司马策一直处于震惊状态,闻言讷讷的点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点头应声:“好。你……慢走。我,我就不送了……身子有些不适……”他需要想想,他需要赶紧冷静下来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小鬼还说爹爹,难道秦羡也来了?该死!为何一听说莫绮潇要嫁人,一个个的就都来了! 【216】两国合一 “你不是摔下马昏迷不醒了?”万俟枭离开司马策之后把秦宝宝拉到一边恶狠狠的审问。 秦宝宝大眼睛圆圆的,一脸的莫宰羊。他对秦羡的事一无所知。万俟枭对这个孩子很无奈。叹息间,秦宝宝肉肉的小手摸上她脸颊的伤痕,从眼角一道伤疤划到颊下,他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问她:“痛不痛?” 万俟枭心头一暖,伸手按住秦宝宝摸在她脸颊上的小手:“痛的,一直都很痛。”也许对别人都会心有所防,但对这个小鬼,不需要。她可以说实话,可以柔软,可以脆弱。 万俟枭的“很痛”让秦宝宝歪头,或许他还小,不能理解痛的含义。他想了想,抓开万俟枭的手,踮着脚靠近她的脸,鼓起小小的脸颊使劲的吹了几下,认真道:“吹吹,痛就飞走了。” 万俟枭一时间啼笑皆非,不过还是保住这个大宝宝,含笑点头:“恩,果然不痛了!” 她煞有其事的样子让秦宝宝高兴得瑟起来,立马就神气了,小手一叉腰:“看吧,还是本宫厉害!媳妇儿,你以后跟着本宫,本宫绝不会让你痛的!” “恩?”万俟枭不解。 秦宝宝委屈的一撅嘴:“你不是移情别恋,弃暗投明,转投顾坏人的怀抱了么?哼,一定是他让你痛痛的!本宫以后就不会!本宫是男子汉!不打老婆的!所以你一定要相信本宫,安心跟着本宫!等本宫长大了,会很好看,比顾坏人好看!还有刚才那个谁,本宫也会比他好看!选本宫,你不会亏的!” 万俟枭无力:“那个……弃暗投明不是这么用的……” “呃?”秦宝宝坚定的小圆脸扁了扁,而后用力一吸鼻子,大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反正,本宫比他们都好!不选择本宫是你的错!不过本宫大人有大量,决定原谅你年少无知被人诱拐一回,不过不许有下次了!本宫这么好的男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懂不懂!”秦宝宝两手叉腰,站在地上还不到万俟枭腰间,矮咚咚的还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鼻孔朝天,再三强调他是大人,万俟枭是年少无知误入歧途的小女孩。 万俟枭偷笑不已,忙不迭的点头:“对对,您大人有大量……” 秦宝宝没听出万俟枭话里的取笑之意,还兀自满意的点点头,装模作样的牵起万俟枭的手,命令道:“本宫好久没有来南楚了,你带本宫逛逛。” 一路在街上走过,秦宝宝唧唧歪歪的声音不停的絮絮叨叨说着:“……我说的都听明白没有?哎呀你看什么看,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看的?丑死了!贼眉鼠眼尖嘴猴腮的,还没本宫一根头发好看!不许看了!……那个,说到哪了?唔,反正,你要记得,本宫已经订了你,你是本宫的媳妇儿,以后不许多看别的男人,不许跟他们说话,不许乱抛媚眼……喂喂,你又做什么?不许跟他说话!不许!呃?吃包子?好吧,本宫认可你只是要买个包子来孝敬本宫的……那什么,本宫很快就成年了,很快的,所以你只需要小小的等几年就行了,不要老用对待小孩子的那一套对付本宫,本宫义正词严的告诉你,那是没用的!……” “要吃冰糖葫芦吗?” “啊?要吃!”秦宝宝马上两眼爱心的扑过去了! 待到万俟枭付了钱,秦宝宝一手一根冰糖葫芦,还在那絮絮叨叨的继续:“不要以为你贿赂了本宫本宫就会对你睁只眼闭只眼了哈,本宫是正直的、公正的、严肃的,有理想、有道德、有信誉、有原则的四有新人!本宫最讨厌别人把本宫当小孩子看待了……咦?那边有耍猴戏的,去看看!” 万俟枭被秦宝宝这个有理想、有道德、有信誉、有原则的四有新人折腾了一整天,在天黑时分才回到宫中,累瘫在软榻上。秦宝宝还在那兀自喋喋不休的絮叨:“虽然吧你今天很热情很诚恳的招待了本宫,但是本宫的监督是不会因此而心慈手软的,你一定要记住,本宫才是你命中注定的男人……” 万俟枭一把将个苹果塞进他嘴里,招呼外面的宫女进来:“带贵客去沐浴!唔,好好的洗!” 于是秦宝宝嘴里被塞了个苹果堵住,“呜呜”的被拎出去洗澡了。 万俟枭的世界,终于安静了。 把自己四仰八叉瘫在榻上,万俟枭长长舒了口气。这个秦宝宝,两年不见,就一个小唐僧啊!念叨得她三叉神经都疼了。这回让宫女给他好好的洗干净,就是示意宫女多洗会子,估计今晚都不用看见他了,真开心! 结果万俟枭的开心并没能延续太久。大约大半个时辰后,突然寝宫浴池方向传来一声宫女的尖叫。 刚刚有点迷糊睡意的万俟枭一下子被惊醒了。几乎是同一瞬间的,她从榻上跳起来,直奔浴池。 浴池是在寝宫西侧偏角的一个专门的殿室,万俟枭一脚踹开门冲进去,入眼就看到十几米长宽的浴池广阔无边水波荡漾,几个宫女拿着毛巾刷子梳洗工具跪在池边尖叫不已。浴池中,水波荡漾,水面上漂起长长的头发。一只手忽然从水中伸出。那是一只成年男人的手! 秦宝宝又变身秦羡了! 万俟枭脸色一变,几乎是下意识的立刻关上门,而后转眼去看那些尖叫的宫女。她们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肉,还在那抱着洗浴工具尖叫连连,对小男孩突然变成大男人的事情惊骇无比。 外面很快传来宫廷侍卫快步靠近的脚步声,不一会就有人拍门道:“什么事?请问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可有人在?……该死,恕那本队长得罪了!” 侍卫队长正要破门而入,万俟枭赶紧出声喝止道:“无妨,退下!” 一听里面是女帝的声音,侍卫队众人赶紧退开,一直退出浴池的殿室。 而浴池边那些未见过世面的宫女仍然在尖叫,抱着怀里的毛巾直往后退又奈何腿软退不了,就一个劲的死命的叫。 万俟枭眼神一凛,袖下抖出一枚三寸长的小刀片,捏在指间。她脚步无声的过去,后面两个宫女毫无察觉间就瞬间被割破了喉咙大动脉! 温热的鲜血喷溅出来,溅到了斜侧一个宫女身上,那宫女一激灵反应过来,转头欲喊,又被万俟枭捂住嘴巴割破了喉咙。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有个宫女听到了奇怪的声响转头来望,正看到万俟枭松开第三个宫女,那宫女双目圆睁,喉咙鲜血喷溅,咚的一下摔在地上。原来那奇怪的声响就是尸体倒地声。第四个宫女尖叫出声,万俟枭两步上前一脚把她踹进浴池里。她的“杀人啦”刚起了个头就被咕噜噜水声淹没。 最后一个瘫软在最前面的宫女已经看到了眼下的情况。她在万俟枭的步步紧逼下哆嗦着身子一点一点往后爬,嘴唇直抖,话都说不清楚:“皇皇上,饶、饶了奴奴奴婢吧……奴婢什什么都没没看到……皇上开恩那!”她伏地磕头,咚咚的响声在安静的殿内十分清晰。 万俟枭忽然站住脚步,那宫女眼神一喜,还没来得及谢恩,就被后脑勺一股强大的扭力给生生掰断了脖子。她“呃”了一下,双目圆整脑袋不正常的耷拉下来。 随着尸体的倒地,浴池中的秦羡站了起来,一步步上岸,举动间带起无数水花,全身淌着细细的水流。他身后的浴池里,那个被万俟枭踢下水的那个宫女不知何时已经浮尸水上了。 见秦羡这厮不着寸缕还不遮掩一下,故意暴露给她看,万俟枭嘴角抽了一下:“流氓。”而后别过身不看他,脱下外袍递给他披上。 秦羡套上万俟枭的外袍,就像大人偷穿小孩子的衣服似的,长袍的下摆只到他的膝盖,露出毛毛的腿脚,让秦羡看起来分外可笑。他不等万俟枭回身,就上前从背后抱住万俟枭:“好久不见。朕……我,很想你。” 他的下巴摩挲在万俟枭的颈窝里,一下子让万俟枭升起久违的亲昵感。鼻头有些酸酸的,却又有些说不出的闷。 “你不要说话,什么都不要说。这次,请听我说。”秦羡捂住万俟枭的嘴巴,轻轻的在她身后呢喃。 “你知道了,上次我坠马了。我昏迷了很久很久,一直不得醒来。你一定不知道,我在昏迷期间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了一个女孩子,一个生活在一个奇奇怪怪世界里孤独长大的女孩子。虽然所处的世界不一样,可是,我一看到她,看到她倔强的眼神,我就知道,我们是一类人。她坚强,她隐忍,她凶残,她狠辣,可是我知道,她和我一样脆弱。她做的一切其实都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就像蚌一样,为了保护自己柔软的心不受伤,才用坚硬强悍的外壳保护自己,永远追求最深沉的海洋,只是为了,不受任何人伤害。若能站在最高峰,就谁都伤不了她了。那个女孩,名字叫,万俟枭。” 万俟枭忽然眼眶就热了。不知道是秦羡难得的温情还是他的话真的说到了自己心坎上打动了自己。万俟枭鼻子有点酸。她这次安静的没说话,因为她知道秦羡还有下文。 秦羡继续道:“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小心翼翼的爱,却又害怕受伤害。于是,爱与爱之间就隔阂了一层薄薄的防备。一旦被人反间,就赶紧恐惧的收回自己的爱,合上蚌壳,隔离伤害,以为这样自己就会安全了。可是,殊不知如此,受的伤更痛,更疼。万俟枭,如果,你还愿意,我们,从头再来一次吧。” 万俟枭咬住下唇,憋回泪意冷笑:“重来?如何重来?你我还有多少感情能重来?我的心已经死了,我此生只爱顾青城一个人,以后,再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值得我爱!”说着,她用力挣脱秦羡。 秦羡激动的再次用力抱住万俟枭,不让她推开自己:“不!你不可以!我知道,我阴沉,我极端,我自私,我残暴,可是,我对你的心意苍天可鉴!你有没有想过,曾经,如果没有那么多的阴谋离间,没有那些人的从中挑拨,我们会变成现在这样吗?如果不是因为中间的波折,我们会反目成仇吗?现在那些阻力都消失了,为什么我们不能从新开始!如果没有那些人从中作梗,我们本就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我们的孩子应该都会叫爹娘了!如果这个故事没能有一个幸福的过程,始终充满了磨难,那么请给它一个幸福的开头和美满的结局,行吗?” 万俟枭抿住嘴唇,冷硬道:“太迟了,我已经不爱你了。” 秦羡声音黯然,而后苦涩道:“没关系,我爱你就行了。此生不变。你如果不爱我,就当做是一场交易好了。你不是放话,要娶你,当以天下做聘吗?那就让我们一切回到最初的起点,江山为聘,天下为媒。” 万俟枭一僵。忽然想起遥远的记忆中,秦羡拉着莫绮潇站在宫殿屋顶上的话,愿以江山为聘,娶卿为后。 万俟枭沉默了。 秦羡趁势拥住她,推开殿内窗户,于月下朗声道:“明月为证,我秦羡在此发誓,愿以江山为聘,独娶万俟枭一人,从此形影相随,永不分离。” 三个月后,秦楚两国颁发诏书合并,新的楚秦帝国诞生,此事引发了一阵轰轰烈烈的全国争议国事的行动,尤其是秦国,群臣死谏,百姓起义,几乎闹翻了天了。可是,不管多少人反对,多少人力挺,两位帝王雷厉风行,力排众议,足足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变动清扫重新洗牌,两国朝野上下总算安分起来,乖乖认命合并。 又过了两个月,即距离秦羡求婚整整一年之后,这个开春,楚秦两国正式合二为一,两位帝王大婚成为人间盛事,青史载道。 ------题外话------ 到这里,就是分水岭了。接下来会以卷的形式分开三个结局。第一个是秦羡和顾青城的,正剧;第二个是云裳的,喜剧;第三个是NP的。 每个结局都是从这一章延伸下去。各位可以看成是万俟枭在大婚前一夜的思索与最后的选择。人生就是如此,不同的选择就会造成不同的结果。是选择权势与爱情并存,小心翼翼的寻找平衡点;还是选择纯粹的爱情,抛弃前尘策马相随,从此笑傲江湖;抑或是王权无限扩大后无尽的欲望和征服,占有一切,霸占幸福。 【217】开端结局 楚秦帝国一时间风光无比,国力空前强大,举行帝王大婚自然也是规模空前的。举国上下到处张灯结彩,红布脱销,彩缎紧缺,GDP一下子不知翻了多少倍。 可是,当秦羡的六礼开始一一送来时,楚宫的宫女们惊恐的发现,她们的皇上不见了! 当夜,楚宫内外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能把皇上给找出来。一个个大臣汗流满面,眼看着最多一个半月,秦地那边就要来迎亲了,女帝居然在这个时候不见了,这可如何是好!春寒料峭的时节,诸大臣拼命用帕子擦汗。 春天的风尤其是南方的风,吹在脸上一点都不冷。万俟枭打着快马奔波在回宫的路上。她出嫁前,去见了一个故人而已。虽然他不愿意出来见她,可是,她还是站在空旷的山脚大声喊话跟他道了别。也许,从此天涯两相陌路,再无交缠了吧。 心里有点失落,有点酸涩,却很快又被踌躇满志的前景干劲压了下去。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人生,就在于无尽的进取中获得快感。 万俟枭回到楚宫,顿时所有找翻天的人都齐齐松了口气。如果女皇陛下再不回来,眼看着秦地迎亲的就要入城了,他们一干上下全部挂死在城门口算了。 不两日,秦羡骑着高头大马入城迎亲。身后一里大队敲锣打鼓吹唢呐,好不热闹。再往后是三千银甲精锐铁骑,清一色闪亮的银色铠甲,斜绑大红花喜气洋洋,英俊刚毅的面容引起无数楚都少女的尖叫和鲜花,开放的楚地少女的热情一下子让将士们红了脸。 秦羡按照最高礼节一一过关进了楚宫内殿之后,亲迎上门,叩门之后,由宫女扶着金红绣龙喜服的万俟枭出来。头上盖着盖头,脚下有些小心翼翼的出了门。 秦羡迫不及待的上去抱住万俟枭,悄悄在她耳边甜言蜜语:“我想你了!”而后在众人的惊呼中扛起新娘,跳上大马策马而去。后面的人哭笑不得,喜娘赶紧让人收拾了东西,尤其是嫁妆,赶紧跟上。 于是,结婚的队伍就从三里一下子变成三十里。万俟枭带的可不仅仅是稀世奇珍的嫁妆,还有她手底下的整个朝廷。 因为地理上大秦的位置更加靠近两大威胁国家——柔然和东晋,所以出于战略考虑,万俟枭便决定趁着出嫁迁都秦地。此事当时自然遭遇了大楚许多老顽固的殊死抵抗,哭天抢地的喊祖宗基业神马的,天天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是最后万俟枭一句话搞定:“不去你们就别去了。”于是一下子朝臣一个个全部安分下来,耷拉着脑袋乖乖跟着万俟枭迁都。 这些宫中侍从,朝廷众臣,以及家眷仆役的加在一起,超出三万之众!东西物什带了一车一车的,排了几十里!这还只是表面的。要知道,许多朝廷重臣们未免被人看出自己家私丰厚,其实已经悄悄的把家里值钱的提前托运到秦地去了,现在的这些,都是零碎的一些小物件罢了。饶是如此,这条长长的送亲队伍还是排得足以环绕一座城池! 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行行走走,一路北上渡过了淮江,再顺着官道往北赶路。却不曾想,在此遭遇了离谱的抢亲事件。 队伍走到江宁府时,路过一处山坳,此地曾经有贼匪作乱,不过后来被官府派兵挑了,而后渐渐也恢复了商旅往来。没想到现在国君迎亲队伍经过这里时,居然遭遇了山贼抢亲! 当时只听得一声唿哨,紧接着两边的山上就不断跳出黑衣蒙面的土匪,上来一声不响就挥刀砍杀,顿时惊马无数,尖叫混乱。队伍中间的三千铁骑都是精锐,反应很快,马上分散开来围护住迎亲送亲的队伍,与山贼打了起来。山贼的数目还在不断增加,两边的山坡上不断有人跃下,烧杀掳掠。楚国自带的送亲侍卫队也出动帮忙,对付无穷无尽的贼匪也只堪堪能暂时稳住局面而已。而敌人的人数,却在不断增多。 万俟枭坐在十六台龙凤花轿里,对这里的山贼表示灰常的震惊和无语。皇帝成婚也敢来抢亲?这恐怕是有史以来第一遭了吧?正揣度着这些人是不是想以此青史留名,忽然轿帘被人粗鲁的掀开了。 “抢亲!”一个蒙面壮硕的男人站在轿子门口。他说话有点大舌头,汉语生硬。 万俟枭清楚的听见花轿周围的混乱惊叫声,可见这个男人是突破围护冲进来的,由此可见武功非凡。那么,这个头就是头目了? 万俟枭下意识的去摸鞭子,却马上心里直骂娘。是哪个王八蛋说的,成亲不能带兵器,不吉利。现在好了,真的要不吉利了!希望不是来杀人越货的。 幸好,霸占轿子门口的男人没有杀她的意思,而是扯下蒙面巾对她灿烂一笑:“当初你杀我一个王子妃,今日是不是该再赔小王一个王子妃?” 雷金! 万俟枭满头黑线,这人来凑什么热闹! 雷金伸手去抓轿子里的万俟枭,好在轿子里空间较大,万俟枭身材又娇小,于是她“啊”了一声往侧面一缩,躲开了。雷金恼怒,却因为个头高大挤进去有困难,只好再往里面探身一些,去捉万俟枭。 万俟枭这下难以躲开了。不过却听得外面一声马啸靠近,万俟枭突然朝雷金邪佞一笑,提起长裙露出白花花的大腿,雷金呆了一下,只一瞬间的事,万俟枭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一脚朝他脸上踹去! 出乎意料的,雷金仿佛被万斤大锤砸了一般,“砰”的一脚踹出轿子,轰然倒地,鼻子上挂出两管鼻血。后面,暴走的秦羡也冲过来了,拔出装饰的长剑就朝雷金刺去。 地上的雷金赶紧一个懒驴打滚避开,刚跳起来秦羡又是一剑刺来。雷金赶紧拔出宝剑架住,两个男人打在一起,叮叮当当不绝于耳,雷金很快落了下风。在秦羡的刻意驱赶下,雷金被一点点迫出围护圈。 而圈外,也打成一团。秦国本就民风剽悍,战是兵,和是民,别看那些敲锣打鼓的喜庆乐队,人家拿着铜锣也能上阵杀敌,挥着铜锣敲一个,“咣”的一声,敌人晕乎乎倒下。那些吹唢呐的,打鼓的,个个都操着手中的东西拍人,一拍一个准!而后面楚人虽然没有秦人彪悍,但是,楚人有个特点,江南人的小气抠门儿。一个个葛朗台一看这些劫匪居然来抢他们家当,顿时一个个红了眼,操起小板凳一顿狂砸,大有虎入羊群万夫莫当之势,看得万俟枭震惊连叹:若有沙场虎将如此,吾何愁不能平天下! 最后眼看抢亲不成,雷金一声唿哨,所有黑衣人全部一招逼退敌人,连滚带爬的退开撤离,追随雷金的脚步一个一个纵身消失在道边山林里。 秦羡怒火难平,一把火烧了两座山头。于是此地很久很久以后更名为王烧山。 “红颜易老,刹那芳华。与其天涯思念,不如相忘于江湖。”云裳手心托着一枚小小的圆润的红色丹药,站在雪山之巅,遥望万世平川。她到底,还是嫁给那人了…… 云裳握紧拳头,眼中意难平。她说她是来道别的;她说她在顾青城手上得到此药;她说她要离开了;她说她以后就,再也不会到这里来了;她说,再见…… 云裳咬牙,狠狠心一口吞下了那枚红色的药丸,止不住的两行泪下。 这枚丹药,顾青城临死也不肯咽下,难道她就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药吗? 云裳跌跌撞撞的扶住雪原松树,而后脚步摇晃的蹒跚下了雪山。 他一路快马狂奔,只为了在药效彻底发作前回到百草谷,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他快马抄小路往北走,却不曾想,在江宁府境内的匪山瞧见了他们。那支迎亲的队伍,好长好长,排了该有几十里了吧?真是壮观呐。 云裳拨马转头离开,却听得喊打喊杀的声音和万俟枭的惊呼。仿佛人海茫茫却掩盖不住她半丝璀华一般,即使底下如此嘈杂,可云裳就是能清楚的听见了万俟枭那低低的一声惊呼。 云裳拨马回去,眯起眼,就看到山坡底下,一个黑衣壮硕的男人正半身探进花轿里去抓人。云裳红唇一抿,出拳,隔山打牛。“轰”的一声,那男人飞出去,摔在外面地上。紧跟着秦羡拔剑刺去。 云裳看了眼颤抖在一起混战的人群,又凝视了华丽的龙凤花轿一阵,最后拨马离开。打马狂奔直扑百草谷。 百草谷里,柳无歌正在伺弄花草。 听见外面的冲撞声和小童的喊叫声,柳无歌不悦的蹙眉抬头去看。眯起眼,目所触及,是云裳策马颠簸而来,他骑在马上,衣衫飞扬,却仿佛身子随风颠簸一般随时会掉下来。在看见他后,云裳终于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而后,在疾驰的马速中坠身落马。 “吕布!”柳无歌掠身过去,抱起面容青紫嘴角挂血的云裳。“小布!小布你醒醒!” 云裳吃力的张开眼,视野焦距定了好久才看清是柳无歌之后,吃力的笑了:“师……兄,我,回来了!回家……了。” “小布!”柳无歌的死人脸被打破了,他眼眶红了。 “师兄……当年,我对不起你和师傅……背叛师门离开……我,我要出谷,背负国仇家恨……不想……拖累你们……我……对不起……” “我知道,我和父亲都知道!小布!小布你醒醒!”柳无歌用力摇他。 云裳却安心的阖上眼。他太累了。 红颜易老,刹那芳华。与其天涯思念,不如相忘于江湖。 柳无歌抱紧怀里的人。良久,传出喀喇,喀喇的骨骼裂响,紧接着云裳全身肌肉也扭曲起来,四肢抽筋,经脉和骨骼最先退化缩小。 “轮回丹!”柳无歌吃惊的看着云裳从一个七尺男儿一点点退化成一个不足一尺嗷嗷大哭的小婴儿。婴儿小拳头攥得紧紧地,小脸哭得红通通的,放声哇哇大哭。 脱胎换骨经脉重组,从此,摆脱上一世的宿命苦痛,此生,重新开始。 【218】男女皇后 好不容易回到秦宫,一连串繁琐的拜堂仪式之后,终于迎来秦羡最最最期待的,洞房花烛夜。 万俟枭坐在久违的中宫寝房床沿,隔着红绸的盖头打量周围环境。周围的景物布置都是当年她的喜好,一点都没改动,只是此刻到处张贴了大红喜字,廊外也挂上了红色纱灯。 大概一个多时辰后,廊外传来脚步声,和喜娘笑眯眯的取笑秦羡猴急的话,以及小宫女的窃笑声。秦羡也不恼怒,还在门口各个打赏了红包,把她们都打发了下去,一个都不许留下,更不许听壁角。 关了门,秦羡似乎喝了不少酒,神态间有些孩子般的娇憨,步伐微晃的走到万俟枭面前,然后大言不惭的大声表白:“绮儿,不对,该叫你万俟枭。那个……嗯哼,万俟枭,我爱你!万俟枭,我爱你!万俟枭,我爱你!”声音大得外面趴在屋顶听壁角的人噗嗤全笑了。 秦羡冷哼一声,仰头对着屋顶大吼:“果然有人抗旨偷听!统统拉出去——挠痒挠到死!” 噗通,噗通,噗通,外面传来一连串的从屋顶摔下地的声音,紧接着那些家伙全部脚底抹油,一溜烟全跑了。 秦羡这才牛气哄哄的打了个酒嗝,给万俟枭接了盖头。“绮儿……呃,皇后……不,万俟枭娘子,喝酒!” 万俟枭有些好笑,她以女帝身份嫁给秦羡,让秦羡不知该如何自处了。她接过酒杯,与秦羡交臂喝下合欢酒,放下酒杯道:“叫朕万俟枭即可。” “朕?”秦羡醉意朦胧的眼神一瞬间受刺激凌厉了一下,而后又摇头苦笑,“是啊,现在你是皇帝了。” 万俟枭自然不会真的一口气把秦羡的权势全部剜掉,她在这新婚之夜笑着还权:“允许你也自称朕。咱们是夫妻,一家人不分你我,自当齐心协力共治天下。你我一体,皆为君王,何须为这一个称呼的点事儿分得清清楚楚泾渭分明!” 秦羡嘴角一翘,却似乎心思并不在分权上,而是抓住万俟枭笼络人心的客气语病:“你我一体?一家人不分你我?”他靠近万俟枭,带着酒气的鼻息就靠在万俟枭脸庞的一厘米处。 看到秦羡眼神中染上欲色,万俟枭后悔不迭,稍稍往后避让了一点。咋就招了这么大个色狼淫棍呢!一个词都能给他想歪到那些事上去! 秦羡一见万俟枭往后让,立刻跨一步顶上,却冷不防脚下被什么绊住,不禁一下扑到万俟枭身上,还大喊了一句:“有刺客!” “什么!刺客在哪?”万俟枭戒备的跳起来扫视一圈没看到,狐疑的转向秦羡。 秦羡讷讷的趴在床沿,仰起脸无比正经道:“没什么,看错了。” 万俟枭很清楚的看到这厮耳根子可耻的红了!万俟枭又目光凌厉的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然后看到这厮面容镇定,却底下左右脚却互相交错,分不清哪只脚该在哪边,万俟枭顿时哭笑不得。敢情,这厮自己走路喝高了左右脚互相绊了一下,就以为有刺客偷袭? 万俟枭把他拖上大床,剥了他的大红喜服,只留下中衣,拉上被子对他道:“你喝高了,睡觉!” “你也睡!”秦羡耍赖的抓住万俟枭的手不让她逃开,还自觉的让出里面一侧,拍拍床板示意她也来睡。 万俟枭看了他一眼,最后也除了喜服在床里侧躺下。 谁知她后背刚一触及床板,秦羡这不守信用的家伙就翻身压上来,一下子骑坐在万俟枭身上。“嘿嘿,这回上当了吧!” 万俟枭刚要反抗,秦羡早有预料一般捉住她的手,还很得瑟的从枕头下抽出两根丝绸带子,在万俟枭喷火的眼神中把她双手系在床头。 “放开!”万俟枭拉下脸。 “不放!”秦羡很得瑟,有点孩子气的任性。他的脸颊也绯红的,喝多了酒,动作有些不知轻重,他低下头想去吻万俟枭的,结果却不知怎的“咚”的一下子脑袋撞到了床头柱上。撞得他头昏眼花,哐啷,往后栽倒在床上。 万俟枭大笑起来:“恶人有恶报!”两手开始解手腕上的丝带。 秦羡好一会才爬起来,揉着额头哼哼唧唧不满:“难道真见鬼了?朕就不信邪了!” 他扑到万俟枭身上,解开她的衣衫,扔了;裤子,扔了;肚兜,扔了…… “咦?很可爱喔!”秦羡伸爪拨弄万俟枭的蓓蕾。 “靠!嫌小你就明说!”万俟枭瞬间化身女暴龙一跃而起,按住秦羡一阵没头没脸的狠揍!居然敢嫌她小!明明有包子大的!居然敢嫌弃她!往死里揍! 秦羡抱头挨揍,心里很委屈,他真的是看那个红点点很可爱嘛,为毛会被揍? 于是,新婚之夜,两位帝王由于沟通不良,新娘皇帝把新郎皇帝一阵暴打。 次日,猪头脸的新郎皇帝抱着怒目瞋视的新娘皇帝坐在早朝的龙椅上。因为万俟枭的纯金龙椅太重还没运过来,故而只能委屈她先享受一下人肉龙椅了。 人肉龙椅心中暗爽,上下其手吃豆腐,正版皇帝扭来扭去浑身不爽,怒视秦羡,手底下狠狠用力掐他。秦羡龇牙咧嘴,可惜猪头脸也看不出龇牙咧嘴的样子,实在是原本这张脸就面目全非了。 底下朝臣议论纷纷,拼死力谏:“皇上!万万不可啊!我秦楚两国刚刚合并,内务尚且未定,怎可再起外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柔然驰骋草原,自由他们剽悍的铁骑势力在,我朝此时内心不稳,再攻外战,实乃下下之策!” 秦羡摆摆手,严肃坚毅道:“爱卿勿要多言,朕心意已决。柔然大患,有如坝上山洪,一日不除,朕一日不得安寝,百姓也一日不得安居乐业。”秦羡说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实际上心里面阴暗的冷哼:雷金你个王八蛋,叫你跟老子叫板!叫你跟老子抢老婆!叫你跟老子作对!一脚踩死你! 秦羡阴暗的笑了。朝臣不知主子心意,急切的纷纷阻止,一个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跪在地上请谏,激动得胡子眉毛一翘一翘的:“皇上!忠言逆耳,请恕老臣直言……” “忠言逆耳?那就不要说了。”万俟枭很不客气的打断。 “什么?大胆妖后!太狂妄乐!你这是什么话!忠言逆耳更要详听,为君为国有我朝忠臣良将分忧,妖后你注意言辞!”老头火气也大。 结果他一句“妖后”马上引起楚国朝臣的反弹,纷纷跳出来破口大骂:“逆贼!你再喊一句妖后试试!我,我,我虽非长戟善舞之将,却也能,能用笏板砸你哦!”娘娘腔的楚国文臣。 “是啊!竟敢如此侮辱我帝,实乃天理不容!启奏圣上,此等目无法纪之民理当收监,秋后问斩!”楚国大理寺卿帮腔。 楚国礼部尚书:“就是!什么妖后!分明你们秦国皇帝才是我们女帝的男皇后!” “你胡说什么!哪有女人为帝,男人为后的道理?”秦国右相。 楚国一品武将踢他:“格老子的,为什么不能有?!我们大楚就有女帝先训,你们秦国势力薄弱,自当俯首称臣,作为男皇后有什么好说的!再叽歪,再叽歪老子这就捅死你!” 满朝文武为男皇帝的女皇后还是女皇帝的男皇后吵得不可开交,打成一团。 最后秦羡和万俟枭趁乱宣布了退朝,向柔然宣战一事也就这么被决定下来。 下了早朝,两个人极有默契的对视一眼,嘿嘿一笑。 “幸而你堵得及时,不然朕都不知如何应对了。”秦羡假装很自然的牵起万俟枭的手。 早朝上,那些忠臣老头其实是想忠言逆耳,提醒秦羡莫要上了柔然的当。柔然之前突然出现在江宁府地区大肆抢亲,这样嚣张的动作分明就是有预谋而来。目的在于激怒秦羡,也给秦羡一个出兵宣战柔然的理由。让楚秦帝国宣战柔然,楚秦帝国就会陷于不义之地,成为理论上的侵略者。柔然被动,就会占据了“理”字,在这种时代,不义之师都是遭人唾弃,联手打击的。 “哼,柔然能想到的,我们就想不到么!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根本不需要什么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只需要一个看得过去的宣战理由,直接踏平他就是!”万俟枭嚣张邪佞的冷笑。“这一招,柔然失算了!” “这一战,朕来。你留守帝都安然等候朕的好消息便是。”秦羡双手按住万俟枭的肩膀,严肃道,“这是男人间的战争!” “哟,你还看不起女人?”万俟枭斜睨了他一眼,“那朕还去定了!”说罢,对着秦羡从鼻子里哼了一个单音,就抛下秦羡独自走了。 可怜的秦羡留在原地,刚才的雄性强势一下子变成幽怨之气,委屈的蹲到角落种蘑菇。谁让他自己把皇位让出去的呢?现在只能女人她最大,她说了算了!天作孽,犹可存,自作孽,不可活啊! 【219】此生无爱 这次出征,楚秦帝国仗着人多势众,满不在乎的挂着金光闪闪的“不义之师”名号北上,带着百万雄师的大军直压北部边境。 因为两国合并,朝廷内部重新调整,许多老的年纪大的臣子基本都退下安养晚年了,在任的都是一些新起用的年轻臣子。这次出征的大元帅赫然就是当年北抗柔然的沙场小将尉迟彦。当初他还是个年少气盛的青涩少年,如今已是统帅百万的大元帅了。在他一声令下,百万大军黑甲铁骑,军容整肃的缓缓前进。 万俟枭和秦羡简装出行,扮作平民早一步走在前面,直抵北部第一重城北棣城。柔然显然对此也早有准备,大军已经驻扎坎塔木城严加戒备。 万俟枭和秦羡大约比帝国大军早一日到达。到达之后,万俟枭把秦羡扔进书房关着,自己一个人就开始满城乱逛,看着是玩新鲜逛街,实则是联系驻扎于此的情报人员。 过去了整整一个下午之后,晚上掌灯时分,万俟枭回来了。守备府大门打开,她负手进来,脸上淡淡的自信笑意足见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情报了。秦羡正站在院落里的一株梨树下等她。见到她归来,秦羡没什么表情的脸缓和了一下,稍微有了点暖意。他快步上去,假装很自然的牵起万俟枭的手,拉着她就往后院里走:“这么晚才回来,咳,该用膳了。” 秦羡表现得很完美,万俟枭扫了一眼他握着她的手,也许秦羡自己都没意识到,即使他假装得再自然,发凉的手和无意间失控的力气还是透露了他的紧张。他在怕什么?怕她抛下他独自离开? 万俟枭跳过这个问题随他一起进去吃了晚饭。晚饭之后,两人在书房商议应敌大事。秦羡还是坚持老理由:战争是男人的事,从前大秦不稳,总需要你帮衬费力,今次朕一定要亲力而为,亲手保卫我们的家国。 万俟枭对此的反应没有之前大,仿佛吃定了一般,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调笑:“你行吗?” 秦羡脸一黑,眯眼靠近万俟枭脸颊,几乎贴在她鼻子上阴测测道:“行不行,今晚试试不就知道了?” 万俟枭将之pia飞。 其实万俟枭能这么悠闲不是没理由的。一方面现在楚秦帝国大后方有青箬镇着,青箬常年跟随顾青城,耳濡目染要处理点日常政事还是没问题的。再者还有退下来的尉迟敬德、李将军辅佐监督着,帝国大后方是肯定安定的了。另一方面万俟枭下午在城里逛了一圈得到的消息是:雷金虽然派了重兵把守坎塔木城,但是他自己本人却被柔然王庭事务困住,初步估算起码十天才能赶来。 而这十天,就是击垮柔然打响战斗的最佳时机。 没有雷金的柔然,纵然再剽悍,也没希望能抗得住百万雄兵。秦羡要打,就让他打好了,反正这一仗,稳胜不输。 不得不说,万俟枭对秦羡的作战能力还是很怀疑且有歧视倾向的,故而才有一出。不过,当隔日大军抵达,又过了三天后双方激战坎塔木城大草原,楚秦军大捷之后,万俟枭才知道,原来秦羡这厮也深藏不露。狐清影会摆兵布阵,秦羡就不会吗?只不过当时狐清影的风头太盛被掩盖了而已。万俟枭没有上战场,事后据说那一战柔然用的是塞外游骑常用的盘龙阵,秦羡摆的是八卦金盾阵,得胜追击之下愈战愈勇,一役三战,场场大捷!连赶敌军三百里,拔城数座,楚秦大军欢呼庆贺不已。 万俟枭对此有点吃惊,又有些释然,秦羡当初可是饱读各家的天才,怎么可能不懂行军布阵!会理政,会治军,会吟诗作对,会舞刀弄枪,都很正常。相信这次柔然大败退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雷金耳中,他一定会大吃一惊秦羡居然出现在战场上,而后必定会快马加鞭赶来救急。这时候,她提早安排进去的线人就有上下活动的余地了。 楚秦军占领了大草原的库勒城,在此扎了营寨。草原经济此时是比较欠发达的,库勒城说起来是个防御重城,但其实不过是个人口不超过三万的小镇子。百万大军自然不可能全部入城驻扎下,于是,就干脆集体野外露营。 晚上,璀璨的星空下,走在大军营寨里,楚秦军驻扎的帐篷早草原上营火一堆堆,到处都传来将士欢快的呼喝,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或者围着火堆烤肉说女人,或者围个大圈竞技犄角,喝彩一片。到处都是快活的庆贺景象。 万俟枭和秦羡这次是以心照不宣的姿态参战的,就是名号上不公布是帝王御驾亲征,但是出现了也没什么好奇怪,不算是什么机密。因此,当万俟枭一身女装毫无顾忌的漫步在军营里,在不认识她的那些将士面前,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嘿,小妞,怎么一个人走到爷儿们的营寨里来啦?想男人了?要不要……嘿嘿嘿嘿”一群喝多了酒赤着上身的大汉们猥琐的朝万俟枭吹口哨。 大多数人是起哄闹闹,但也有喝多了不识相的。此刻就有一个醉汉摇摇晃晃上来调戏:“哟,这谁家的妞?很正啊!怎么迷路到军营里来啦?来,给老子笑一个,老子就不告你擅闯军营的罪责!”可是,色迷迷的毛爪还没碰到万俟枭,就被斜里突然挥出来的一记铁拳砸飞了。 那个被打飞的醉汉恼羞成怒,摇摇晃晃爬起来,一摸,嘴里掉了一颗牙,顿时暴跳如雷,大叫着跳起来:“靠,格老子的,谁敢打老子!” 站在原地的万俟枭此时已经被另一道人影拉着走远。周围原本还在起哄的众人此时都已经禁了声,大气都没敢喘一下。好一会,才有人小声道:“是大元帅……” “大元帅怎么了!大元帅就能抢老子看上的妞啊?……呃,大大大,大元帅?”醉汉哭丧着脸,那表情要多杯具就有多杯具。周围“哄”的一下起了一片小声。 “跟我来。”尉迟彦拉着万俟枭的手,带着她一路绕过几个大营,到了一处空地略为宽敞,也略微远离人群的一处地方。夜幕是漆黑的,星子镶嵌在上面有如碎钻一般的璀璨迷人,地上是刚冒头的嫩草尖儿,大草原一望无际,偶尔传来几声狼嚎。 营寨栅栏边,尉迟彦不知从哪变出两坛子美酒,扔了一只坛子给万俟枭,自己解了铠甲席地而坐,对万俟枭笑道:“也许有些突兀了,但是还请皇上不要计较那么多了,带您来只是实现一桩夙愿:请你喝酒而已。”星空下,被沙场磨砺出军人棱角的尉迟彦比当年成熟多了,倒是那双星目还晶亮晶亮的,格外深邃迷人。 尉迟彦要请万俟枭喝酒,这是很久以前的一幢旧事。那时候,万俟枭拿下天水空城没能杀到柔然大军主力,心情不爽,尉迟彦想安慰她,结果少年青涩,结巴了半天还是嘴笨的说:嗳,将来,我杀很多很多的柔然蛮子,到时候请你喝酒,可好?万俟枭当时心中微暖,很爽快的回了句吾且待之。却没想到,这一待,就是许多年。如今,经历了各种风雨之后,两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成长蜕变,再次相遇在对抗柔然的大草原上,这一个请你喝酒的诺言终于兑现了。命运,真是种玄妙的东西。 距离上次秦楚交战万俟枭已经又有一年多没见到尉迟彦了,没想到当初的青涩少年正以惊人的速度成长为一个爽朗的大元帅,也渐渐的有了他爷爷的几分气魄。万俟枭对此深感欣慰。她笑着拆了封口,也学着尉迟彦的样子抱着酒坛子喝。灌了一口:“好酒!” “您喜欢就好。末将还担心这就入不了您的眼呐。”尉迟彦哈哈大笑,将一坛子酒哗啦啦仰头灌下。大约是有些借着酒劲的意思,尉迟彦居然表白了。他灌了一坛子酒之后,大喇喇的用铁腕一擦嘴巴,眯着眼对万俟枭笑道:“就不称呼你皇上了,距离怪远的。……嗳,你一定不知道,其实,其实……我以前,心里是喜欢你的。偷偷的喜欢。谁都没有告诉。” 万俟枭抱着酒坛喝酒的手顿了一下,但她还是假装没在意,学着他的样子,举起坛子仰头灌下一坛子的烈酒。果然是陈年老酒,酒劲很足,万俟枭灌了大半坛子脸上就热轰轰的了。她借着懵懂的酒劲,假装醉了脑子不清醒,主动一把揽住尉迟彦的肩膀,一副咱哥俩好的样子的锤了他一拳笑道:“哎呀,真是可惜了,白白错过了呀。你怎么不早说,真是的!哈哈哈” 亲昵其实有时候也是一种距离。万俟枭一个揽肩的动作,一下子让尉迟彦鼓起的勇气都只能化作干笑,后面的表白的话也就没能再说出口。人家都没顾忌男女大防分明是把你当兄弟了,你还有什么表白的希望呢?尉迟从营帐桩子下面又挖出两个酒坛子,一人一个跟万俟枭“碰杯”,故作失意道:“哎,真是可怜我一腔情深,到最后你还是选择了秦羡。嗳,你为什么会选择爱他呢?难道是因为他比我好看?”说着,故作苦大仇深的摸了摸俊脸。 耍宝的话却没能像预期中的那样逗得万俟枭大笑。万俟枭低头沉默了一阵,又主动跟尉迟彦碰杯,往草地上一倒,看着天上的星辰幽幽道:“我不爱他。我此生,只爱一个人,可是,他死了。” 不知是不是酒意微醺的错觉,大草原上的夜风似乎有点温暖轻柔起来。像江南春日和煦的风,又像那人的手微微抚过脸颊,更像那人轻轻的吻,落在她的颊上。 “是吗。”尉迟彦也在万俟枭身边枕臂躺下,“反正,我是不懂女人的心思啦。不过,你为什么选择秦羡而不是别人再婚呢?所以你潜意识里肯定……” “闭嘴!”万俟枭突然强横的打断他。“终我此生,都不会再说爱。” 尉迟彦识相的闭嘴沉默了。他举起酒坛,狠狠的灌了一大口。倒出的烈酒浇得他满头满脸都是。醇香的酒气弥散开来,夜色中飘起了酒香。 万俟枭也抱着酒坛干脆全部灌下。酒很醇,夜很香。 “你们在干什么!”秦羡阴沉暴怒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下一刻,他就居高临下的站在了万俟枭和尉迟彦身前。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220】酒后乱性 “你们在干什么!”秦羡阴沉的站在万俟枭和尉迟彦面前。 醉得已经手脚不受控制的尉迟彦和万俟枭慌忙爬起来,结果慌里慌张你压我我扯你手忙脚乱中不知怎么的扯松了万俟枭的衣领,一下子香肩露了出来。尉迟彦和万俟枭对视一眼,相视苦笑。这下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现在他们两人一个拖了铠甲一个衣衫凌乱的并躺在草地上喘气,弥漫的酒气,醉熏熏的脸颊,迷离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像被捉奸在床的狗男女。 结果他们对视苦笑的那一眼看在秦羡眼里更是戳爆气球的最后一针,他周身的阴鸷气息陡然暴涨,一把拉住万俟枭将她扔到身后,满眼杀气一步步朝尉迟彦逼近:“在喝酒,恩?拉了朕的女人躲到这么远喝酒,恩?是不是在谈些战争谋划机密,恩?还是或者说只是老朋友久别重逢闲散聊聊天,恩?” 秦羡每上前一步,脸色就阴沉一分。 尉迟彦苦笑:“皇上,如果末将说真的只是老朋友久别重逢随便聊聊天,您信吗?” “信!”秦羡眉毛一挑,“为什么不信?” 尉迟彦松了口气。秦羡这人阴沉容易走极端,疑心病重,如果他们选择相信那是最好不过的。虽然其实他真的只是和万俟枭老朋友久别重逢谈谈心。 “呵,朕怎么会怀疑朕御前亲封的大元帅呢!不过,尉迟大元帅,朕相信你是一回事,和朕今日找人比试一下新学到的招式又是另外一回事,既然朕有缘刚好碰着你,又素闻大元帅武艺过人,大元帅不会小气不满足朕的这个小小愿望吧?”简单说,朕今儿个就是以“莫须有”的罪名要把你小子暴打一顿出气了,还很客气的问一句你小子不会有意见吧? 尉迟彦哪能说不,他苦笑着看了万俟枭一眼,硬着头皮谢主隆恩。 这酒不但烈,后劲也很足,万俟枭此时已经是摇头晃脑满世界在打转了。她没能接收到尉迟彦那求救的一眼,不过多少也感受到那两人之间冷飕飕的杀气,她有点不放心的拉住秦羡的手臂。 秦羡回头看了她一眼,看她脸色绯红,红唇轻启,双目盈盈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心旌一荡,心旷神怡,波澜荡漾起来。他给万俟枭整了整衣衫,在她耳畔轻声道:“不会把他怎么样的。”而后退开大声对她说:“乖,去营帐里等我。” 说完,他推推万俟枭,万俟枭一头雾水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等万俟枭完全消失在视线里,秦羡一直温柔送别脉脉温情的眼神陡然一变,杀气腾腾的转向尉迟彦,嘿、嘿、嘿、嘿……恶魔的影子无限放大,阴影遮住了可怜的尉迟彦童鞋。 秦羡不会把他怎么样的意思就是,只要不死,把他怎么样都无所谓。 于是那天之后,万俟枭足足有大半个月都没看见尉迟彦。 当然,至于为什么会是那么久,大约和万俟枭同志接下来有一半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有关。 那晚上万俟枭回了营帐后,酒意上涌,便倒头就昏昏睡下了。后半夜她醒来是被某人小狗一般湿热的舌头给舔醒的。万俟枭被他舔得身体痒痒热热,心也痒痒热热,不舒服之下睡眼惺忪的一巴掌上去,——啪!秦羡被拍下床。 他呜咽两声,小狗一般委屈的看她。 奈何万俟枭根本不鸟他,翻个身,继续睡。 秦某人不死心,再爬上床…… 一个欲火焚身,还要小偷一样小心翼翼的侵略;一个睡得迷迷糊糊,醉得一塌糊涂赶蚊子一般的反侵略。不得不说,虽然秦小人很阴沉很黑暗很残暴很狼心狗肺,但是,秦小人的毅力是相当可观的,在他被拍下来十一次之后,他第十二次的爬上床,如此反复,最终以秦小人的阴谋得逞告终。 衣衫被解开,肚兜被扔出,纱帐大床在摇晃,隐约可见锦被翻腾。帐内青丝缭乱,酒意熏人,两具身躯坦诚相对紧密相拥,热浪翻腾,干柴烈火。或许是埋藏太久的深情,或许酒意醉人的遮掩,仿佛有了灵魂的遮羞布,就在无所谓心灵的隔阂,两具身体紧密贴合在一起。原始的亲密有它传承的意义,迷离的爱情并不需要现实来买单。借着酒意,让一切都沉浸在欲忘的世界。 只是当他进入她的时候,她还是“啊”了一声,下意识的要推开他。秦羡却霸道又有点野蛮的抱住她,不让她逃脱。 万俟枭酒意被吓醒了大半,她吃惊的发现自己居然和秦羡在滚床单,她心里慌张,用力的捶他,打他,掐他,奈何秦羡就是不放手,只越发得劲的用力在下面欺负回来……万俟枭从凶狠的揍人一点点瘫软,趴在他胸膛上,最后诅咒变成连自己都脸红的闷哼。 她伏在他身上,攀附着他的胸膛,仿佛置身大海,海潮汹涌起起伏伏,潮水般的情玉冲乱了思绪,她胡乱说着自己都不知道句意的话,或许是因为兴奋,或许是因为酒精。酒后乱性,万俟枭给自己这样一个总结之后,彻底醉倒在酒精和欲望的沉沦中。 混乱的夜,混乱的情。秦羡是个很有当荒淫暴君资质的人,居然折腾了一夜还精神奕奕。在天际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他第六次求欢,终于被万俟枭忍无可忍一脚踹下了床。 他恋恋不舍的套上衣服,交代了一声,便出去弄吃的了。 他一走出大帐,原本侧身朝里面一直在熟睡的万俟枭突然拉起被子蒙住头。装睡,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现实的逃避而已。 大帐里床上一塌糊涂,被子半拖在地上,到处都是银靡的气息,万俟枭很想假装失忆,来一句我是谁,这里是哪里。可是她现在手握重权带兵出征,楚秦帝国上下都在看着,有支持的,有旁观的,也有暗中诅咒的,这个时候她不能出任何意外。不然军心一乱,局面一发难以收拾。 “吃饭了。起来喝点豆浆吧,还有两个包子。”秦羡一夜折腾下来,倒是满足得很,心中被爱意盈得满满的,第一次笨手笨脚的变成一个温柔丈夫在哄闹脾气的小妻子。他一下一下的用力抚摸床上的大团子。 床上万俟枭卷着被窝,把自己拱成一个团,闻言扭了扭,就是不肯出来。 秦羡失笑的拍拍她:“出来,别闷着。……再不出来我掀被子了啊?” 大团子扭了扭,好一会戳出一个小缝隙,露出半张苦大仇深的脸。脸颊还跟秦宝宝一样孩子气的鼓着。她闷闷的说:“不许掀。”大概是每一个女人将自己交给一个男人之后都会有的小孩子心境,万俟枭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流露出的撒娇气息有多浓厚。 秦羡好笑的伸手去捏她的小鼻子,万俟枭更快的闪开,又乌龟一般缩进了被子里。里面传出她闷闷的声音:“东西放着,我等会自己吃。” 秦羡摇头:“不趁热吃就冷掉不好吃了。听话,我喂你。” 秦羡夹了个包子在被子的小缝隙口晃了晃。 香气飘进去,被子里马上传出咕噜一声某人腹中空空的响声。万俟枭滚作一团,按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心中暗自埋怨秦羡昨夜的生猛。如果不是折腾得她体力消耗太多,哪会这么快就饿了!都是这个坏男人! “乖,快出来。看你肚子都抗议了,万一饿着咱们的小宝宝怎么办?” 宝……宝你全家!被窝里的万俟枭顿时暴跳如雷,炸了毛掀起被子就跳脚大骂:“你才小宝宝!你全家都小宝……唔!” 秦羡眼疾手快的一个包子塞进万俟枭嘴里,堵住万俟枭的嘴巴,而后笑眯眯道:“只要我努力,总会有的。” “你,你你努力个P!谁要跟你生!”万俟枭使劲咬下包子,一张老脸又黑又红,说话都不利索了。眼下的情况她还是此生第一次遇着,以前也基本没想过,此刻有点慌乱也是人之常情。酒后乱性就稀里糊涂跟这个男人那啥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然后现在居然,呃,还牵扯出个宝宝来……嗳,万一真有宝宝了怎么办? 万俟枭纠结了。 秦羡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这女人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他好笑的拍拍她的脸颊,脸上露出了那么一丝父亲慈爱期待的神色,按着她的肚子道:“孩子很少会一次就有的,总要多试几次的,不要急。” “急……急……急你全家!谁跟你急了!”万俟枭这回真急了。这男人说话怎么老让人这么想跺脚骂娘呢?她分明是急那啥,那……那啥,反正她跟他不是一个急! “多吃点。”秦羡又塞了一个包子。 万俟枭一边恶狠狠的撕咬包子一边心里嘀咕这男人怎么一夜之间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实在让人可恼! 万俟枭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娇气得有多不靠谱,只满心眼里觉得秦羡这厮变得……呃,那啥,有点点的讨厌了。咳,就是那什么的讨厌。讨厌的秦羡!讨厌的包子! 把你们统统咬死! “慢点吃,别噎着。包子跟你没仇。”秦羡的话让万俟枭更加凶狠的撕咬包子,仿佛那就是秦羡。 【221】大发雌威 等万俟枭终于从秦羡饕餮般的胃口中获得喘息的机会时,已经是十几天后了。休养了两天终于能下床,传进亲兵一问,得到的消息却让她震怒万分。 原来前几日雷金就归来了!却因为两位帝王缺失,王令未出收军,尉迟大元帅只得继续前进强攻,结果力抗不敌,被柔然骑兵埋伏,损失惨重。尉迟大元帅得不到退避或是收军的命令,只能憋着气与雷金斗法,最后甚至被雷金设了连环计拿了去!秦羡得到消息后已经率兵去援救了。 万俟枭咬牙切齿,总算明白这几日秦羡怎么突然放过她消失了,她还以为这厮知道纵欲的坏处了晓得要收敛一下了,没想到居然是背着她收拾残局去了! 万俟枭又恼又怒,咬牙切齿。怒的是自己两人缺失,导致行军不利,耽误战机,理当当众一百军棍严惩;但恼的是自己和秦羡缺失的原因实在难以启齿,难道要实话实说公布于众你们两位皇帝突然失踪是去造BB了?万俟枭丢不起这个人。 最终万俟枭只能气哼哼的一拍茶杯:“传令,点精兵三千,随本帝去救出大元帅!” 万俟枭带着楚秦帝国的三千帝国精锐轻骑直扑敌营。 走了一半,却遇上了铩羽而归的秦羡。秦羡带出去的三十万大军被杀得七零八落,损失惨重,而秦羡本人也肩膀上中了一箭,负伤归逃。三十万大军就与万俟枭他们迎面冲来,仓皇奔逃而归。 万俟枭狠狠一甩鞭子,长鞭凌空甩出厚重的“啪”的一个鞭花,鞭梢呼啸着掠过草面,地上的青草尖尖被凌厉的鞭风抽得碎屑飞起。飞起的草屑在草原劲风的吹拂下飞过秦羡疾驰的马蹄。秦羡领头的三十万逃军勒马速度缓了一下。 万俟枭恶狠狠的瞪了领头逃跑的秦羡一眼,而后阴沉的下令让路,掩护战友逃离。吃了败仗的三十万大军松了口气。秦羡朝万俟枭点了点头,时间紧急没多作解释,他面无表情的领着大军策马从草原大道上离开,直奔大军行营。 万俟枭带着立刻布置兵防,以三千精兵给秦羡的逃兵打掩护,埋伏在追击的道路两侧。不多时,柔然的追兵果然嚣张跋扈的打马追过来了。万俟枭一个手势,顿时柔然军正前方一声呼啸,一大片楚秦士兵没完没了的出现,而后两侧不断有人策马挥刀喊杀奔来。更远处,还有轰隆隆雷鸣一般的低沉马踏声朝这边涌来。这队柔然追击军不禁乱了阵脚:敌军有人接应,他们中了埋伏!百万大军正在杀过来! 叽里呱啦,柔然军领队一阵鸟语大喊,很有气势的平定了军心。柔然大军虽然不再骚动了,却也全副戒备的打量两侧不断涌出的楚秦士兵。恐慌在他们的眼睛里动荡。 当青草茵茵的地平线上渐渐出现腾起弥漫的滚滚烟尘时,柔然领头的蛮子终于变了脸色,他甚至都没再坚持等到楚秦领军的万俟枭出现,就立马咬牙,好看不吃眼前亏,叽里咕噜的喊着柔然语大叫撤退,柔然军顿时一下子积压的恐慌心情爆发,全部拨马转头就跑,一瞬间撤了个干干净净。 埋伏侧路的万俟枭呼出口气。如果柔然军再不撤,她还真没有那么多士兵从路边涌出来了。此时远处滚滚的烟尘冲进了,原来哪是什么百万大军,不过是一千号精兵拖着大树枝在地上扫荡起来的烟尘罢了。 周围的士兵纷纷跳下马大笑起来,互相击掌庆贺,万俟枭没有被他们感染,她呼了口气,心里头却更加的气,恶狠狠的回头去看秦羡逃离的方向。而就在此时,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的,那遥远苍茫的大草原上,一骑飞尘策马踏泥,起伏间奔波到她面前。 “万俟枭。”秦羡跳下马。 “你挺有能耐啊,把我的三十万大军被人当倭瓜样的砍得七零八落!”万俟枭阴沉着脸怒视他,眼神足以射杀秦羡一万遍不止。现在这可是她的江山,她不爱惜谁爱惜! 秦羡薄唇一抿,天人般的容颜露出一抹有点阴鸷有点险恶的微笑:“不过是出玩偶戏。好戏稍后才开始呢。” “哦?”万俟枭斜睨他。 秦羡拍拍受伤的肩膀,此时已经包扎好了:“如果我不去救尉迟彦,那么雷金就会一直提防着我们,以他多疑的性格,我们拖得越久,他的防备就越严密。所以我刚才送了三十万大军给他砍,那么此刻,到今天晚上天黑掌灯前,一定是柔然军警戒最疏忽的时候。一惊一乍,虚虚实实,我们现在就出击,给雷金安答一个惊喜。” “哼。”万俟枭嘴上不屑,心里已经微微有了点笑意。总算秦羡还不是笨蛋。她的男人,总是要足够优秀的。 秦羡又摸出一张地图,指给万俟枭看:“这三个圈了红点的位置,是最有可能关押尉迟彦的地方。第一个是地牢,但是我估计经过刚才那一战雷金一定会转移关押地点。剩下两个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东边是粮草的位置,这里有重兵把守,蚊蚁难入;西边是雷金自己的帅营,以雷金的心性,也很可能会把犯人安置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万俟枭点头:“我们一同去,一人一边,可以节约一半的时间,危险程度也降低三分之二。” 眼看秦羡的表情就是强烈的反对,他嘴巴一张,却不知怎么的,他张嘴说出来的话居然是:“好,那你要小心。” 话一说出口,不但万俟枭惊愕了一下,秦羡自己显然也接受了不了这句和自己心理完全背道而驰的话。他黑了脸忙改口:“不是这个意思。你留下,留守大后方,百万大军需要有人守住。我去救尉迟彦出来。你要相信我,没问题的。”说完,他心中暗恼刚才怎么会说那么危险的话。强闯敌营这种高危险活动,万一万俟枭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他已经失去她一次了,再也承受不起再失去一次的滋味了。 可惜万俟枭可不懂他的心思。她手一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都说了与我一道去了,突然改口也不怕食言而肥。回去整兵,一炷香后出发!” 万俟枭的强势让秦羡再次蹲角落画圈圈,委屈不已。可是,谁让人家女人她最大呢?谁让人家现在是女帝,是国主呢?秦羡只好回去点了一队自己训出来的心腹亲兵打发到万俟枭那里去跟着她。 不多时,万俟枭和秦羡各带三千精锐出发,一路潜伏摸索到柔然军大营处。 柔然军占据大草原的优势,营寨位置选得很好,如果想要潜伏偷袭根本不可能靠近,在做近一里的地方就会被岗哨发现,并拉响警报。 “你稍后,我先过去。”秦羡给万俟枭远远打了个手势,不等她回应,就带着三千精锐马蹄无声的突然冲了过去。 因为万俟枭出发前让楚秦士兵都换了绿色衣装,在草地里潜伏居然看不甚真切。那岗楼上放哨的柔然士兵显然也存了敌军刚刚败退不会再来的懈怠心思,正躺在凉椅上吃葡萄。直到楚秦军一直冲到营寨大门口,撞垮了栅栏大门后,他才惊觉出事了。他跳起来,还没来得及拉响报警的巨铃,一支利箭射来,正中他后脑勺。他“啊”了一声倒下。 他倒下时,秦羡在马上回头朝万俟枭比了个大拇指。娘子好箭法!万俟枭翻了个白眼,手中弓箭威胁的对准他。秦羡一激灵,立马打马跑远了。这个怕死的家伙! 第一支楚秦军顺利杀进柔然军大营。 万俟枭示意将士们稍安勿躁,在心里默默数到三十,而后手一挥,久候待命出去狠杀一番的儿郎们立马亢奋的跳了出来,打马就死命的往里面冲。 秦羡带人杀向粮仓,那里兵多防御重,是雷金的重点关注地点;万俟枭带人杀往雷金帐篷,那里也有可能囚禁尉迟彦。 万俟枭目的明确,行事干练,带着三千精英飞速杀敌奔赴雷金帅帐。因为前面秦羡的故作声势吸引了大多数柔然兵,这一路杀过来阻力并没有想象中的强大。 万俟枭在秦羡的一群亲兵保护下冲进雷金帅帐,一眼就看到中间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的尉迟彦。尉迟彦显然受了刑,身上的衣服一缕一缕的,都是鞭痕后留下的血印。他人奄奄一息的靠在柱子上,在万俟枭扑上去给他解绑的时候,他吃力的睁开眼睛说:我没有,告诉他们兵力部署图……一个字,都没有。 万俟枭眼眶一热,重重点头。雷金拷打尉迟彦,就是想知道楚秦军的内部情况和战略部署,可是尉迟彦都听过来了,一个字都没说。 万俟枭没有将尉迟彦丢给身边的亲兵,而是亲自扛着他奔出营帐外,上马。再外面,一路上三千精锐都把通往出路的位置打通了,看见万俟枭轻声叫道:“将军这边!”万俟枭在军营没有自报家门,有的人知道她是女帝,有的人不知道,都称呼她将军。因为楚秦帝国不歧视女性,有才便可任官,尉迟瑛现在还是大理寺卿呢,因此女将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万俟枭扛着尉迟彦一路顺利冲出柔然军营寨,奔出三十里之后遇到了楚秦接应的将士。万俟枭第一个询问的是秦羡有没有回来,第二句话是,好好照料大元帅。说完,就把尉迟彦扔给接应的王将军,自己又率着三千儿郎策马回赶,救秦羡去也。 因为她出来得太顺利,甚至连雷金都没有遇到,可想而知秦羡那边遇到了多强大的阻力。恐怕被围困生死未卜也是正常的。她现在必须尽快赶回去,告诉秦羡,尉迟彦已经救出,不惜一切代价撤离。 当她赶回柔然军营寨时,就看到东边粮仓,秦羡和周围剩下的不足五百的将士被柔然军重重包围,做困兽之斗。秦羡身上脸上都染了血,肩膀上的箭伤更是从纱布中渗出血来,染红了半边衣裳。 万俟枭长啸一声,手中长鞭甩出,一鞭子荡开二十多人。 柔然军一阵慌乱,这才发现敌军来援手了。开始纷纷转矛对外。这样一来,秦羡的压力就大大减轻了。 万俟枭长鞭狂甩,猛兽一般横冲直撞,周围根本没人能近她的身。她又是数鞭抽飞扑上来的持刀武士,对粮仓边的秦羡喊道:“不要去了!人质已经救出!” 正拼死围斗还一点点挪向粮仓的秦羡闻言,立刻放弃目标,对身边人大吼:“准备撤退!”他周围的将士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立刻变了阵型,且战且退,不再顶着压力挪向粮仓,抵抗敌人自然也轻松了许多。 与此同时,粮仓大门突然轰的打开,率兵埋伏在里面的雷金黑着脸在柔然武士的簇拥下现身。随之出现的,是一群身穿藤甲,手持利刃和拉满弓箭的柔然精兵。 万俟枭和秦羡同时一惊,又同时心里暗暗庆幸:幸好没有挨到撞门进去。不然费尽心思吃力的闯进粮仓,满心期待救人呢,迎接他的就是飞蝗般的箭矢,直接把他射成刺猬。 “撤!”万俟枭几鞭子荡开阻截的柔然士兵,终于她的三千精锐和秦羡的五百死士连到了一起,融成一股,彼此互相伸手,拉住没马的上马,而后就有纪律有组织的彼此掩护撤逃了。 “射!”雷金一声令下,柔然的精锐藤甲兵弓箭如雨般密集射出,许多掩护同伴逃离而落在后面的楚秦士兵纷纷落马,被追上来的柔然蛮子补刀杀死。鲜血喷溅。 万俟枭拉着秦羡上马,在众将士的掩护下飞速冲往柔然营寨出口。在她印象中,营寨出口处应该还集结了大批的柔然蛮子,还得一场恶战尽快杀出去才行。一旦耽误一秒,就会被雷金的精兵追上多死数十个人。时间就是生命。 万俟枭带着剩下的不足三千人不管不顾的杀往营寨出口,此刻他们没有退路,只有狠杀出路,用鲜血开道,逃出生天。腥热的鲜血喷在脸上,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当她咬紧牙关对身后的将士们喊:“杀过这一关,我们就安全了!”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集结在营寨出口的柔然蛮子看起来气势凶悍,上万人铁军般的堵在门口,铜墙铁壁一般强大,却在万俟枭三千骑兵凶狠冲上来时,不知道哪个胆小鬼的傻瓜看见满脸是血凶狠无比的万俟枭时,腿一抖屁滚尿流的喊了句:“啊啊啊,又是那个女人!那个杀星又来了!” 恐慌是一种会传染的东西,那个胆小鬼的话一下子勾引得其他的人也想起了刚才就是这个凶悍的使鞭女人虎入羊群如入无人之境的情况,几进几出杀人如麻,想起就在不远的之前那一道鞭子抽在身上撕心裂肺的伤痛,顿时一个个抱头鼠窜,居然溃不成军奔逃了。而其他从别处集结过来的人不知道情况,只被周围人的恐惧感染,一个个以为不得了的盖世大魔头来了,也跟着抱头鼠窜。 于是,集结在营寨门口的近万柔然军与浴血而来的三千楚秦军一个照面就溃不成军,纷纷抱头鼠窜。 万俟枭也够狠,趁势大吼道:“杀过去!挞伐他们!鞭笞他们!杀死所有拦阻者!” 柔然军一个个蹿得更快了。楚秦军策马飞奔出柔然营寨,欢呼起来,一鼓作气连奔数十里,终于碰上接应的援军了。王将军一句“辛苦了”,慌忙扶着万俟枭下马。 万俟枭下了马,一抹脸上黑乎乎粘稠稠的黑血草灰,露出白色的一小片脸庞,亮晶晶的杏眼笑成弯弯的月亮:“姐出名了!” 周围累得瘫软在地上大口喘气的楚秦军纷纷哄堂大笑。又想起刚才那些柔然军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了。秦羡也倒在地上无声的笑。 【222】你上当了 众将一路高唱凯歌,兴高采烈的往回走。只是,还没回到大营,原本一直昏迷马上的尉迟彦突然醒来,他意识一清醒,立刻拉住万俟枭的手急道:“陛下,撤!立刻撤退!雷金带来了秘密武器——藤甲兵!根本刀枪不入,无懈可击!所到之处,杀人如麻却无人能与之抗衡!他们原计划夜袭,只怕现在秘密泄露,很快就要杀过来了!” “刀枪不入?” “藤甲兵?”万俟枭和秦羡同时出声。两人相视一眼,想起了刚才奔逃出来时紧跟在后追杀他们的那队精锐武士。如果战场上出现刀枪不入的士兵……那根本就是坦克过境,完全的单方面杀戮啊! “先回去再说!”秦羡面容凝重的做出决定,万俟枭点头认可。众将士也知道出了大事,原先兴高采烈的气氛被凝重感染,一个个神色也沉重起来,无一人敢言笑,纷纷跟着万俟枭和秦羡快马加鞭的赶回大营。 回到大营已经是很晚了,春天的大草原入夜还是很冷的,他们一回来,就冻得瑟瑟的回去立刻扎堆有火炉的地方。万俟枭立刻传令召集来各位大将军,简要说明了情况后,总结道:“尉迟彦被救,雷金的秘密武器曝光,那么雷金很可能走快字策,以最快的速度反击,能赚回多少是多少。所以,从今天起加强戒备,不,现在全部吹号起床,点兵,连夜撤军十里!” “皇上!这也太快了吧?我们下午六千精锐勇闯敌营救出大元帅,英勇事迹完全可以振奋士气,我们现在处于对战优势……”王将军没想到万俟枭会做这样仓皇撤退的决定。这明明下午的时候还占了个大便宜,怎的现在突然如此凝重撤退?而且还退得如此着急,仿佛已经有洪水猛兽在后面追了。 大帐门口的亲兵在万俟枭的示意下出去传令吹号撤军了,万俟枭简单给王将军解释道:“我们打了敌人一个巴掌占了便宜,接下来的动作是什么?——当然要躲一下嘛!” 这么一说,王将军似乎想通了点:“唔,对啊,打了敌人巴掌就要躲一下!” 秦羡见万俟枭把王将军糊弄过去,有些好笑的过去拉走她:“下午的时候多亏你了。”如果不是万俟枭折回去救他,或许他就死在乱兵围困之中或者雷金的陷阱之下了。 万俟枭对秦羡这样柔软的感激有点不适应,板了脸哼了一声:“回去找钥匙扣来着。”她才不会承认她是专门回去找秦羡的。秦羡这人,没心没肺极端又多疑,整天阴沉着脸跟死人样的,有什么好的。如果不是她想要个孩子……哼,凭他之前的大不敬,早就把他弄死了! 万俟枭想到那些“大不敬”的事儿,脸又红了。 万俟枭嘴硬不承认,可是她忘了这个时代有钥匙却没有钥匙扣这玩意,偏偏秦羡同学是魂游见过她曾经的世界的,于是秦羡同学自然很清楚某女人是在死鸭子嘴硬的事实。他很不给面子的指着她的脸,灰常认真严肃的说:“你脸红了。” 万俟枭:“……去死!” 万俟枭的猜测非常正确,在她大军刚刚紧急集合,夜间举着火把大点兵的时候,突然三里监察士兵来报:“报——敌人,夜袭来了!” 很快,两里讯兵来报:“报——大将军,敌人来袭!” 一里讯兵来报:“报——报——大将军,柔然敌人夜袭——约有二十万,声势汹涌,即刻将至!” 万俟枭点头,一边有条不紊的继续疏散大军撤离,一边派出二十万士兵迎战,由秦羡领军。 城内,灼灼的火把照亮夜空,映着一张张刚毅的脸。城外,已经响起了喊杀声和金铁交接的声音。万俟枭扫视了一眼底下,大军主力已经基本疏散,剩下的是二十万新抽调出来的精锐重骑兵战士。此刻大多数将士还是不动如山,稳稳站着,等着万俟枭的命令,这让她很满意。军人的天职就是听从命令。黑色的铠甲,刚毅的面庞,跳动的火光和森冷的金戈铁马。 万俟枭一个手势,所有人上马执刀,等候命令。 万俟枭登上城楼,站在上面看着底下混战一片,到处都是血与火的交融,用最艳丽的颜色在人的记忆中绣上永远都不会褪色的悲壮慨歌。 就在战局僵持中,柔然军大后方一阵涌动,紧接着前面的柔然军开始有意无意往两侧让开,后面汹涌奔波出小河一般流泻而出的藤甲兵。他们打扮简洁,身穿藤甲,手持长刀,动作利落,伸手敏锐,所到之处,血流成河,死伤一片。万俟枭这才发现,这些藤甲兵真的是刀枪不入,楚秦军的大刀长矛砍在他们的藤甲上,居然只有笃的一声,却无法再进去半毫。而楚秦军还想再用力一点的时候,敌人的鬼头刀已经挥来收割了他们年轻的生命。 藤甲兵果然所向披靡! 他们就像一条汹涌的小河一样从后方流淌出来,冲进楚秦军里,把楚秦军生生从中间冲散,被强势的冲破成两半。后面的柔然大军紧接着一拥而上,将楚秦军围住剿杀。 “杀出去,掩护我们的兄弟们撤退!”万俟枭一声令下,城门大开,二十万精锐重盔骑士杀了出去,冲破围合起来的柔然军,把原先的楚秦军护在后面,掩护他们慢慢撤回城内。 万俟枭站在城头,就看着她耗了大量财力物力精心配置的重盔骑士和藤甲兵PK。没想到藤甲兵出乎意料的厉害。他们藤甲在身护住要害,不但有重盔骑士刀枪不入的特点,而且他们的藤甲乃是树皮制成,轻便非常,这使他们的动作灵敏,一点都不受影响。重盔骑士跟他们一比就是狗熊和猴子的差别。狗熊皮厚,却经不起猴子的灵敏躲闪和见机狂挠,渐渐地还是落了下风。 万俟枭见己方越来越处于劣势,而秦羡带领的拖延时间的二十万大军也已经安然撤走,便一声唿哨,带着广大的重盔骑士打马撤退。重盔骑士都是精锐部队,撤退也不是一窝蜂的,很有纪律的互相掩护,且战且退,把损失降到最小。 最终万俟枭带着二十万重盔骑士安然退回到战略要地麦城。麦城距离之前的合度城已经相隔了三十余里,这一带是大草原上相当难得的山脉地段,地形易守难攻,属于天堑级别。当时为了强攻这里,万俟枭还折损了不少大军才拿下这麦城的。如今,这里成了最好的抵御雷金的战略点了。四处环山,地处夹道要害,管他什么藤甲兵,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不信雷金还能杀进这里面来。话说刚才虽然被藤甲兵削了个彩头,但是,想到雷金谋划了这么一番却只得到一个空城,万俟枭众人心里还是有种报复的快感的。 万俟枭把众人安定下来,雷金大军追到这里,果然再没胆子冒险追进来,只是退后驻扎在合度城,避而不出不知在谋划什么阴谋。 两日后的一个傍晚,夕阳西下,残阳无限,晚霞染红了半边大草原的天空,壮阔绚丽。万俟枭把大军安置好,整日思量如何应对藤甲兵。此时,有亲兵来报,说是外面有个陌生的姑娘求见。 万俟枭疑惑了,陌生的姑娘?求见她?会是敌人派来的奸细吗?还是单纯想来讹诈的?确定不是秦羡这厮惹的风流债? 万俟枭满腹狐疑的去了会客厅。会客厅里,四角重兵看守之下,一个身披黑色狐裘大斗篷身姿挺立的女子正捧着杯子仰头在看堂上正中的字画。 “不知姑娘找万俟某人是为何事……”后面的话在那姑娘转身后自动消音了。万俟枭诧异的一挑眉毛:“柳青宛?”柳青宛,正是当年秦宫中被万俟枭偷渡出去的杨贵妃。她不想不明不白的老死宫中,最终选择放弃荣华富贵,活出自我,为自己活上一回,于是远走他乡,却不想竟然在此地重逢。 柳青宛转头笑看万俟枭:“甚久不见了,姐姐。” 万俟枭微微侧过头,眼神询问何事。她知道柳青宛当初选择诈死离去,就是不想再被人认出,从此平静的过日子,不想跟从前有上任何牵扯。如今她冒着这样的危险出现在她面前,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万俟枭立刻挥退周围的守卫士兵,将大厅中只留下自己和柳青宛。 柳青宛这才卸下脸上的温吞笑意,变得急切。她一把握住万俟枭的手:“姐姐,你快让百万大军撤离麦城!这才是雷金连环计的最终环阴谋!麦城四面环山确实易守难攻可以抵御藤甲兵,可是姐姐你却忘了,现在是春天!春天!你上了雷金的当!春天大草原所有雪水都会融化成河而下,雷金已经在山顶筑了堤坝拦阻水流,一旦撤了堤坝,这里顷刻间就会被淹没成海!百万大军会一个不剩!快撤吧姐姐!” 【223】爱情平衡 “什么?!麦城竟然有这样的阴谋!”万俟枭大惊失色,抹掉脑门上的汗,跌坐进椅子里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确实,麦城四周环山易守难攻,可是,周围的高山山顶都有积雪。因为她两世都没有在北地草原常住的经历,故而很自然的忽略了山顶的积雪融化的问题!雷金的阴谋,就是骗取他们这些南方楚秦人不知北地草原地里气候从而设下的圈套。 “那么,以青宛看来,我楚秦百万大军去何处躲避的好?”万俟枭很快冷静下来,端起茶杯似笑非笑的看着柳青宛,等她的答案。柳青宛的突然出现很让人意外,一出现还带来如此震惊的内幕消息,这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的初衷。谨慎的万俟枭自然不得不提这是防骗局的可能性。万一是雷金设下的三重连环计,由柳青宛骗她出去,离开这地势极好的麦城,一出去就被藤甲兵埋伏击杀呢?她现在是三军大元帅,是一国之主,不得不考虑这么多的问题。故而她才有此一问,故意试探柳青宛。 柳青宛也是个聪明又坚忍的女子,从前是,现在自然也是。她马上就从万俟枭的神色中看出端倪,低下头温顺的回道:“都是皇帝陛下的将士,皇帝陛下一定心中也有退避之策,非青宛一介小女子所能宏图远虑。” 万俟枭目光如鹰,紧紧凝视着她,像要从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节看出答案。 柳青宛身上不觉出了一身细细的汗。最终她还是在万俟枭鹰隼般的视线中败阵下来,苦笑着抬起头,直视着万俟枭的眼睛恳切的对她说道:“姐姐勿要提防了。不错,我现在在雷金身边。妹妹我……已经是他的女人了。” 说到这里时,她脸上有微微的红晕。万俟枭的眼神太过锐利,不用接触也能察觉到那一瞬间眼神的凛冽,柳青宛身子一颤,而后抿唇正色恳求道:“我此次跑来通风报信,雷金确是不知的。我……我这次向姐姐披露雷金的谋划,主要是从前欠姐姐甚多,希望能补偿还于姐姐当初待我甚好,赐我新生的恩情……” “说真实目的。”万俟枭毫不客气的打断她。柳青宛没道理一心跟了雷金却还胳膊肘往外拐来帮她。如果她这次不来提醒这一出,楚秦军百万大军必将毁于一旦。届时雷金就会是大赢家。那么,她既然对雷金有感情,又为何要做出背叛他的事情?这不合常理。 柳青宛抿住嘴唇,却红了眼圈。她忽然啜泣了起来,擦了擦眼泪,有些哽咽道:“我知姐姐如今大权在握,楚秦帝国势如中天,区区草原根本不在眼下。即便雷金赢得此战,又能如何?姐姐雄踞天下八分之地,又如何在意这百万之兵!雷金若真拿下此役,纵然可得一时喜功,可是,却必将引得姐姐不快,姐姐定是会纠结更多的兵力征讨柔然来的。届时柔然必将陷入战火炼狱,多少无辜的人被牵连,多少城池将落入火海,雷金他也必将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这正是我所不愿见的……姐姐帝国雄兵,一统天下只是迟早之事,区区柔然必定不是姐姐羁绊,因此妹妹我冒险来报信为姐姐省下百万雄师,只是想腆着脸请求姐姐一件事——如若拿下柔然,请姐姐尽可能高抬贵手,放雷金一条生路吧。我,保证与他从此游牧北地不再归来,永世隐居不出。我们的子孙也永远不再回归,从此远走他乡定局天地边沿。我已经有他骨肉,实在不想天人永隔……请姐姐成全妹妹的一片痴心吧!” 说着,柳青宛哭着就要跪下。 万俟枭扶起了她。没想到柳青宛不但聪明,还看得长远,且足够了解她。了解她阴狠有仇必报十倍还之的性子。柳青宛来报信,就是打感情牌,用这百万楚秦将士性命,来跟她换取雷金一条命。万俟枭嘴角一翘,情真意切的扶起柳青宛,正色对她保证道:“我答应你。拿下柔然之后,如若可以,我会尽量留他一命。” 柳青宛在万俟枭派的保镖护送下感激不尽的离去了。 万俟枭站在门口看着她离开,消失在山路里,心中升起一些淡淡的怅然。柳青宛,虽然你聪明也识时务,可是你一定不懂,对充满野心的男人而言,失去权势就等于失去一切。区区爱情,又怎能满足渴望逐鹿天下的男人的雄心!届时只要我拿下柔然,我不杀雷金,雷金也必不会苟活于世! 对于一生站在制高点时刻渴望烽火战国的男人而言,爱情永远次于天下,失去了权势此生就将再无意义。除非…… 万俟枭转头,看到另一条小路那头,秦羡骑着马手上抓着一大把原野鲜花悠悠的打马而来。看见她,秦羡朝她挥挥手,扬起手上的一大捧野花。 除非能有个比他还强势的女人抢走他的天下,让他再无天下可以燃烧野心,却又因为这个女人而实实在在的得到了天下,那么,爱情和江山,都会被她攥得牢牢的,握在手心。把天下攥在自己手里,把自己塞进他的怀里,这才是权势最巅峰的人霸占权欲与爱情的和谐解决方式啊。 “在看什么?”秦羡心情很不错,阳光下微微眯着眼跳下马来。 “准备撤军,退出麦城。”万俟枭微笑着抢过秦羡手中的野花束,转身就回去了。既然答应了柳青宛,她万俟枭就言出必行,必定不会出手取雷金性命。 百万大军很快撤出了麦城,往后退去。 不知道是不是雷金发现了柳青宛偷偷报信的事,下手居然提前了许多。万俟枭众人主力刚刚撤出山谷麦城,就听后面轰隆一声,洪水决堤的爆破声汹涌奔腾而下,冲击起强大的炸响声,在山谷里回荡播散。 所有将士被这大自然的强大力量震得浑身一抖,而后纷纷回头去望,就只看到先前麦城的地方汪洋一片,水面有许多的木板碎屑,泡沫,和被奔腾洪水生生冲击成碎片的参天巨树。所有人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他们再慢一步,那株巨树就是他们的下场! 万俟枭面无表情,挥手示意尉迟彦继续率兵前进。丝毫不理会众将士看神人一般扫向她的目光。那些崇拜的眼神,让秦羡有小小的嫉妒,哼了一声。 骑在马上走了两步的万俟枭回头:“皇帝陛下没军功,女帝陛下不努力真不行。” 秦羡被气得七窍生烟,阴沉着脸拉马就气呼呼的走了。擦过万俟枭的时候昂着头理都没理她一下。 没想到的是,一出山谷,迎头而来的就是藤甲兵的铁骑冲击! 雷金必定是发现了柳青宛通风报信的事,所以一方面提前了水淹麦城,一方面又派了藤甲兵绕过山脉来埋伏拦截楚秦军。 万俟枭和尉迟彦此时还在大军中后方,根本来不及传信应对,于是前线突然遭受袭击,乱成一团,楚秦军互相熙攘,后面许多战士还没弄明白怎回事就被再后面的自己人挤落马下被踩踏而死。楚秦军中间一段乱成一锅粥。 好在秦羡先前跟万俟枭怄气,此刻正好在前线。他大吼一声:“是敌袭——”立刻挺身而出,拔剑带队迎敌,总算把楚秦军自相踩踏不知所以的情况扭转过来,后面不知前面发生何事的人也知道了遇到敌袭。消息立刻往后传到万俟枭和尉迟彦耳朵里。 万俟枭和尉迟彦立刻传令整队迎敌,两人快速穿过大队,到了前沿。 秦羡已经带着楚秦骑兵与藤甲兵杀成一团了。因为山谷出口狭窄,楚秦军百万大军无法一下子全部冲出铺展开来,而最后面又有源源不断的融化雪水冲击下来,汹涌淹没,于是楚秦军的地理优势就变成地理劣势,被藤甲兵堵在山谷出口大肆虐杀,出不去。 万俟枭怒了,传令下去用火药开炸,神机弩辅助开道。 于是很快,就出了效果。藤甲兵一炸就退,扑通柔然兵上来就被神机弩乱箭射死。楚秦军的百万大军终于喘了口气,冲出山谷。 可是,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楚秦军刚刚冲出山谷松了口气,正要整军撤退时,刚刚被炸得撤退消失的柔然军又突然出现了。没等万俟枭下令追击,那些柔然兵朝他们扔出数颗黑色丸子,转身就跑。 万俟枭和秦羡一扫那些黑色丸子,顿时神色大变。他们都是见过的,当初莫倾城造出后来扔掉不见的那些黑色炸药! “快分散躲开!”万俟枭甩鞭子抽飞三枚,还是有两枚朝他们这边飞来落下。 秦羡眼疾手快的扑倒万俟枭滚到一匹马腹下躲藏。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被秦羡压得几乎岔了气的万俟枭只觉得身上的世界整个一抖,大地被撕裂般的颤动,继而轰隆隆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耳朵嗡鸣根本听不清怎么回事。 许久之后,大地山谷间才平息这场惊天东西的炸响。 秦羡推开身上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死马,拽起万俟枭。他们周围许多找不到躲藏处的将士被强大的炸裂的气流震波被活活炸死了。有的尸骨无存,血肉漫天,有的趴在地上,七窍出血,还有更多的是伤残严重,趴在地上哼痛出声。而地面上,一个在离万俟枭十多米远处,一个巨大的直径七八米的大黑坑。另一个在军中位置,一样的一个大黑坑。黑坑里面全是焦黑一片,外围以靠近程度不同而有不同程度死伤。 太强大了!这分明是莫倾城当年扔掉的那一袋炸药!只是怎的会到了这里? 万俟枭还在惊疑不定间,突然身边的秦羡腿一软倒下了。她赶紧顺势抱住他,结果秦羡太重,两人一起栽倒。万俟枭爬起来翻过秦羡,他后背血肉模糊一片。秦羡刚才扑倒她把她压在身下,自己后背露在了外面,被炸得焦黑一片,体无完肤。红色的血在焦黑的皮肤与衣服烂成一团的东西上根本看不出来,只流到草地上汇成一股细细的涓流时可以看到他伤得有多重。 “军医!立刻传军医!”万俟枭惊慌的朝后面大吼。 【224】大破藤甲 两日后,大军撤退到穆达草原城池,隔河据守。百万大军驻扎城外,修养伤员,并安全重伤人员遣送回国抚恤归家。万俟枭军功赏罚,为了安抚被那一炸震撼动摇的军心,她抬高了军人优抚政策,这批被炸死伤遣送回国的战士每人获得土地三亩,白银五十两,三代之内免一切赋税徭役。这样的优抚政策一下子刺激了军心,许多家境穷困苦于赋役的将士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报销在战场上。 万俟枭对柔然更是恨得牙痒痒的,终日躲在书房写写画画思量如何弄死雷金。秦羡受了重伤,只能趴在城主府里的大床上,接受军医每日定时的换药治疗。秦羡每次耍赖不肯吃药,万俟枭就会皱眉。她不知道,每日看她皱眉倒成了秦羡新发现的乐趣之一,并乐此不疲。 万俟枭每次喂了药离开,秦羡就会趴在床上偷偷的心里暗乐。万俟枭越关心他,他心里就越欢喜,哪怕为此受了这样的伤也是觉得值得的。万俟枭没受伤,她不停的为天下劳碌,忙得团团转,而他却可以忙里偷闲看她繁忙的背影,心里暗乐。这样的日子多好。 秦羡眯着眼看窗外的阳光春景。 从前一个人紧紧攥着江山,时刻要提防别人暗害,不敢相信任何一个靠近自己的人,既要保护自己,又要时刻想办法吞并他国,这样很累,让他疲于应付,心力交瘁。可是,万俟枭出现了。她给了他心动的感觉,给了他爱情,又给他见识到她的治国能力,相信他们联手必定可以一统天下,从此高枕无忧。一山难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秦羡相信,爱情和江山,他可以从中取得最好的平衡。 如今,他把江山塞到她手上,自己把她抱在怀里,他的江山没有丢,他的美人依旧在怀,也不用时刻堤防她的篡位暗害,又何尝不是一种平衡的处理方式!很久很久以前,他年轻力壮的父亲曾经告诉过他,站在权欲最顶峰的人,江山和爱情只能选择一样。可是,如今他舍弃自己直接握有江山的权利,却换来了两者兼得,让他如何不快活,让他如何不庆幸自己遇到了今生值得相守的女人!总之,这个女人,他霸占定了! “傻笑什么!喝药!”万俟枭拍他。他一把握住了万俟枭的手。 “不要!”秦羡抓着万俟枭的手一用力,就把万俟枭拽过来翻身压在身下。他嘴巴一嘟,装可爱撒娇道:“你喂我 ̄” 万俟枭眼神闪了闪。 秦羡知道这女人有点不悦了,却还是仗着伤员的身份不依不饶的趴在她胸口猛吃豆腐:“你都好久没喂饱我了……”当然,此喂非彼喂。 万俟枭推他:“别闹,你身上还有伤。” “不要!”秦羡孩子气的死死抱住她不肯下来,“我们就用这个姿势就好了,不会碰到伤口。”现在他趴在万俟枭身上,绝对不会碰到背后的伤口。 万俟枭满头黑线,最后深呼吸,沉声道:“下来。” “……”秦羡委屈的眨巴眼睛看她。 万俟枭不禁稍稍放缓了语气:“现在柔然大军未定,又有刀枪不入的藤甲兵纠缠压阵,我军已经被逼得连退三城了,节节失利。北部柔然强攻不下,沿海东晋也不安分了,已经蠢蠢欲动吃下我楚秦东南沿岸大片疆土,随时会虎扑而来!背腹受敌之下,你却还有心思安逸享乐?”万俟枭说到后面,语气又严厉了。 “那,至少亲一下,就一下……”秦羡弱弱的恳求。 万俟枭再也忍无可忍,一脚把这个不懂事的踹下床,跳起来就走了。 秦羡摔在地上,这回真的委屈了。狗屁的柔然军,王八蛋的东晋,居然比他还重要吗?妨碍他造BB的,统统杀无赦! 秦羡阴沉着脸,招来军医包扎了伤口,套了件宽松的衣服就眉眼隐隐有雷霆怒色的迈步出去了。秦羡的神色很阴沉,步伐很沉稳,军医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远,才想起来赶紧去报告万俟枭。 秦羡先是召集了一队自己的亲卫,大约有两百号人,又点了三万精锐轻骑兵,而后带着他们不顾阻拦打马除了营地。这一大群人在大草原上横冲直撞,最后抓了几百号柔然本土牧民农人回去,又派出小股队伍埋伏诱捉几个藤甲兵来研究。而后秦羡亲自带着这一群柔然人回了他们临时驻扎的营寨。 秦羡把他们集中关在一处帐篷里,各种刑具络绎不绝的送进去。在帐篷外只听得里面不断传出鞭笞的声音和柔然人的惨叫,以及叽里咕噜义愤填膺的咒骂声。因为防卫得十分严密,所以连万俟枭派人打探都没得到什么消息,只知道秦羡捉了一大群的柔然蛮子鞭笞泄愤。万俟枭对此一笑置之。管他用什么方式泄那满腔欲火,反正不要盯着她折腾就行了。她现在彻夜忙得不可开交,脱不开身与他昼夜纠缠。她现在必须尽快想办法把柔然解决了,而后挥师南下横扫东晋,彻底完成大一统。千万不能在这最后的重要关口被南北战线拖住,背腹受敌被柔然和东晋咬死了。 万俟枭心中烦躁,双手抱头,十指插到头发中埋头沉思。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瞬间仿佛房间的窗子被打开一样,一股凉凉的风吹了进来,在后脑勺腾起一股有些诡异的凉意。凉飕飕的。而桌案上的书页居然也哗哗的翻动起来,桌上的烛火明灭忽闪,特别吓人。 万俟枭抬起头,却发现窗子关得好好地。但是等她看清眼下的情形,却更加骇了一跳。要知道,那股凉意明明来自后脑勺,可问题是,在这个房间她背后的位置,是一堵墙,并没有窗户甚至没有一丝缝隙,怎么可能进来风! 而乱成一片的桌案上,确实是有本书册被那怪风吹得哗啦啦的翻页打开了。 这样漆黑的静悄悄只剩心跳的夜晚,这样诡异的没有来由的凉风,万俟枭不想胡思乱想都不行。万俟枭惊疑不定的四周望望,最后咽了咽口水,镇定了一下深思,努力忽视头顶炸起的发麻的头皮,伸出手慢慢拿起那本被挤到桌案一角几乎掉下去的册子。没想到,入眼居然是藤甲的制作方法! 万俟枭心尖一颤,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的,她本能的立刻翻开书皮去看,赫然正是顾青城当初遗言交给她的手札!那个册子上,不但记录了顾青城对当时天下格局的看法,还列出了当世他认为有威胁的几大枭雄的心性喜好,以及一些各地的风土人情,信仰习俗和一些秘密的研制中的武器构想。比如柔然的藤甲,司马策的机动力战船。 万俟枭几乎是颤抖着手攥紧手札,抬起头惊疑不定的四周看了又看。空荡荡的,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外面的夜色也静悄悄的,偶尔有一两声虫鸣。但是,就仿佛心电感应一般,她相信,顾青城确实来过。她也是死而复生的人,所以她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奇怪的力量在冥冥之中牵引这一切,她相信顾青城还在。 “青城?青城?是不是你?是不是?”万俟枭眼睛慢慢红了。 回应她的,只是周围凄清的夜色和室内安静的烛火。 顾青城又走了。这个世界,再也不是他的羁绊。他变成了风,来去无踪。 万俟枭颓靡的坐在椅子里,呆呆的看着手中的册子。 册子上,记录的残缺不全的藤甲制作方案。这个应该是很久以前顾青城与雷金合作时谋划的武器,刀枪不入的盔甲,却最终因为条件限制没能造出,最后在顾青城过世之后,雷金机缘巧合之下造成了藤甲,于是有了现在的藤甲兵。那么,册子上记录的方案就是现在藤甲造法的一个雏形,起码要有大半是相似的。 万俟枭仔细研究。忽然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其实藤甲兵看似刀枪不入无坚不摧,但实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无所畏惧。藤甲的制作是以树皮为原料,经过一些特殊处理后在桐油中浸泡,之后取出来再进行最后的某些特殊手法处理,便可造出一副坚硬无匹的铠甲,轻便简洁,却刀枪不入。这是最初雷金和顾青城在柔然发现了这种坚韧的树皮之后突然起的构想,意图造出这样一副神器一样牢不可破的铠甲。最后,雷金摸索成功了。 万俟枭盯着红笔标出的最重要步骤,嘴角翘起一个弧度。顾青城也不是好人,他能和雷金合谋制造这个藤甲,自然也留了一手来提防雷金。他在桐油浸泡这一段上用红笔标注出来,并附上一段小字:一火可破之。 万俟枭可以想象顾青城注下此行小字时的得意与哂然。牢不可破坚固如铁刀枪不入的铠甲,却禁不起一点火星的触碰。因为桐油本身就是强劲的可燃物。一旦碰了火,就一发不可收拾燃烧到死。 万俟枭抚摸着册子,再次扫视四周空荡荡的屋子。她现在再次确信,刚才真的是顾青城来过了。 万俟枭鼻子有点酸,她握紧手札,尽量不让眼里的泪掉下来。 静静地书房里,万俟枭这样坐了一夜。 【225】气垮雷金 隔日,平复了情绪的万俟枭带着手札招呼了十万大军一道去了前方十里,那是秦羡带着三万大军负起出走驻扎的地方。她现在有了破虏的方案,心情好了许多,骑马也有了几许悠闲的心情,带着满腔的笃定,骑着高头大马率领大军到了秦羡驻扎的小村落。 但是一问之下才知道,一早上秦羡就率领了三万大军去跟柔然蛮子叫阵去了。万俟枭大惊失色,秦羡这个莽撞货,居然这样受点气就沉不住以卵击石去了?以前怎么没看出他这么没脑子?万俟枭立刻招呼十万大军带好火油火箭,策马朝前方柔然大军驻扎的城池奔去。 然而,到了柔然驻扎的大城,万俟枭才发觉秦羡这厮根本不是想像中的泛泛之辈。这种人丢到地狱都能活得风生水起的,根本不需要人担心。秦羡就是个阴狠,狡诈,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他抓了那些柔然本土人,鞭打呵责,刑罚残酷,就是质问当地所有稀罕的风土植被,把可疑的藤甲材料全部列举出来,而后再结合弄到的几个样品仔细研究,最后被他发现了藤甲怕火的秘密。 于是此刻,呈现在万俟枭眼前的,就是柔然城池顶上一片混乱,乌烟瘴气,帅旗的杆子都折了一半,旗子歪斜在墙上。城门底下近十万大军纷纷仓皇撤退往回涌,互相踩死无数。而后面的许多藤甲兵,完全被烧成一片火海,柔然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那些藤甲兵,被秦羡活活烧死在城外。而秦羡这厮,正伫立在万军之中,抱胸冷眼旁观。 他身侧的副官,正奋力一举手:“预备——射!”又是大批的火箭用改装后的大型神臂弩嗖嗖射出,所到之处又是一片火海。藤甲毕啵的炸响声和柔然兵凄厉的嚎叫声融为一体,在城门底下燃起的熊熊烽火中化成战争的背景。 而秦羡,自始至终就一直站在万军之中,身姿挺拔,伫立于战车之上,抱胸冷笑,邪佞而凶残,像头嗜血的狼,肆无忌惮。 万俟枭带来的十万大军都被秦羡这些疯狂的战士给骇到了,这才是战争最凶残的颜色,最壮阔的坟场,最荣耀的勋章。三万杀得敌人十数万仓皇而逃,这才叫快意!这才叫战斗! 万俟枭抬手制止大军继续上前,不想打扰了秦羡三万力挫敌军十数万的壮举盛况,她打马缓缓到秦羡身边:“你很厉害。”她轻声说。 她拉着马缰绳的手忽然被秦羡大手握住。 战火燎原,映得所有人脸红红的。万俟枭含笑缓缓转过头看他。 秦羡眉开眼笑的握着万俟枭的手,笑得很猥琐:“藤甲兵解决了,咱今晚可以有空吃个饱了吗?o(≧v≦)o” 万俟枭:“……去死!” 一脚将之踹落车下。 大破藤甲兵之后,柔然一下子士气低迷起来,改变策略,避而不战,坚守不出,这给楚秦军的前进带来了麻烦。在抵死纠缠数日后,万俟枭再次把秦羡从床上踢下去,严肃曰:一日不整垮柔然,朕一日没有心情考虑私事。 于是秦羡再次咬牙愤怒,画圈圈诅咒雷金。 万俟枭把顾青城的手札研究了个遍,最后得出的结论还是:离间,阴死雷金他丫的。 顾青城曰:雷金多疑,可离间。万俟枭正酝酿着连环离间计策,把雷金给活活阴死,却没想到,还没等她行动,秦羡童鞋已经帮她完成了。秦羡这厮抱着存心给雷金找不痛快的心思,召集线人散播谣言,提及当年一战,雷金故意带兵出征,却暗中派武林人士谋害了王庭的柔然王。此事在柔然军中引起轩然大波。在这个时代,不论是哪个国家,不肖弑父谋逆都是招人非议的大罪。 于是柔然军中大乱,众说纷纭,居然还有小股柔然部队当夜就连夜出城,过来投奔楚秦军了,说是不愿跟弑父的逆贼并肩作战。这让万俟枭啼笑皆非。雷金为此事伤透了脑筋,刚刚折损了大批的藤甲兵之后,居然又出了内部军心不稳事件,这让他忙得焦头烂额,最后还是侧妃柳青宛一句祭天颂祖让他想到了转机。于是雷金先是召集大军发下毒誓,而后祭天,果然天无异象,雷金证明自己是冤枉的,并开始走悲情路线,一番声情并茂的演说打动了柔然大军,一个个为他们的王愤懑落泪,发誓要为王讨回公道。 眼见士气重新鼓舞振作起来,雷金心中长长出了口气。可是没等他把心放回去,万俟枭的下招又让他不得安生了。 楚秦军大营里,万俟枭拎着手上的鸽子,阴测测的对底下的人邪笑解释道:“雷金为何此战之初要在王庭逗留许久?因为他不放心。要多方部署柔然王庭牵制。雷金此人多疑,是优点也是缺点,单看我等如何利用。此际朕派人射杀他与王庭联系的信鸽,断了他和王庭的联系,他必定放心不下,不出十日,他一定会选择后退去看大后方是否安稳。届时就是我们最好的进军机会。是以,接下来几天,传令众将士原地休息,好好恢复休养,严谨迎敌挑衅滋事。待柔然大军一动,立刻紧跟狠咬,准备一举攻破柔然!” “好!攻破柔然!”尉迟彦接口大声喊着鼓动帐内气氛。 可是,帐内都是常年打仗的大将军,都知道此战的厉害,哪会轻易相信如此容易就可以一举拿下柔然!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怀疑。于是,一个节拍的共同迟钝,致使他们都讷讷的没有跟上尉迟彦的鼓动,帐篷内的气氛就有点尴尬起来。 这时候,王明小那小子爬到桌上,一脚踏着沙盘,一手高举大喊道:“对!咱攻破柔然,霸占大草原,抢他们粮食,掳他们女人,圈他们土地打他们娃!”王明小怪里怪气的叫嚣顿时让所有人都破了功,面色古怪的低头吃吃的偷笑。 万俟枭黑线,嘴角抽蓄的说:“想笑就笑吧。”而后自己就率先喷笑出来。于是帐篷内哄笑一片。笑完之后,也不知道谁先开的口,反正其他人陆续跟上,“支持女帝!支持大元帅!踏平柔然,杀光柔然狗!”周围呼喊声一片,都变成支持万俟枭的策略。不管此战容不容易,反正楚秦帝国地大物博,财力军力雄厚,踏平柔然一统天下是迟早的事,抢他们粮食掳他们女人圈他们土地打他们娃都是迟早会实现的事情,还有什么可以疑虑的?只管跟着领导走,升官发财少不了就行了!于是,帐篷内信心满满,欢声笑语一片。 默万俟枭是个坏蛋,总在坑人中获得开心,所以只要她开心就预示着有人要倒大霉了。而悲摧的雷金就处于这个倒霉的状态无法消除。 雷金在华丽的大帐内走来走去,他已经焦虑了八九天了。按照习惯,每隔三天会有数封来自王庭的飞鸽传书报告王庭内部的状态和动向,可是这次,一连七八天都没个消息,如果单单只是一处出了这样的状况,这还可以解释为飞鸽出了意外,可是,他布置在王庭的五六个哨点传书全部不见消息,这实在让人不得不生疑。是不是王庭内部发生了叛变?还是出了什么大的状况?又或者草原其他散族过来攻打了?还是又有哪个混账见利弃义起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现在他前线不稳,大后方也出了状况,这让他怎么也安心不下来。他自信能力不比秦羡差,可是他怨恨命运不偏向他,没有给他几个得力的可用的人才,现在守在王庭的人他都不全信得过,故而派了多方人马互相牵制守住王庭。他就怕万一其中哪一方生变,恐怕都会致使王庭崩塌,那么他的大后方就危险了。这使他顾虑重重。一连来自踱步走动考量了数日之后,雷金一咬牙,传令下去:拔营撤退!先回王庭! 雷金敢这么决定自然是有他的考量的。这一阵子楚秦军也不再过来叫阵,安静得过分。双方就处于毫无意义的对峙中。根据探子暗中回报,楚秦大营里,万俟枭和秦羡前几日不知道闹了什么别扭,秦羡气得带了自己的亲卫队打马跑了,一直未归,万俟枭也神色阴郁的按兵河岸,私下里派人四处打听秦羡去向。想来短时间里是没有再战的心思的。知道此事时,雷金嘴角一翘,嗤笑了一下。妇人天性感情用事,没了男人就跟天塌了似的,大好的优势都不知道把握。 他次日便率领大军回王庭去了。却不知晓,在他们拔营出发后的一日,万俟枭也带领楚秦大军拔营悄悄跟上了。 雷金多疑,一路上也不断留下暗哨探查是否有人追踪,却被万俟枭老早联系关翎从武林各派借出的高手给悄无声息处理掉了。等雷金发现上当时,已经是在他回了王庭之后了。 他一回到王庭,王庭城门居然不给他开门,而城楼顶上,搬了个凳大马金刀跨坐城头,笑眯眯看着他的,不是秦羡那混账是谁! 原来一切都是阴谋!秦羡和万俟枭吵架是假的,不过是找个借口脱离楚秦军,提前一步摸到柔然王庭策反了他留守的人,鼓动他们造反了而已! 雷金被气得一口气梗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生生咯出一口血来! “王!”雷金昏过去前,是柳青宛惊慌的喊声。 【226】征服草原 雷金大军没能回到王庭,有如丧家之犬一般被万俟枭大军逼得急急西退,最后困兽西辽烽火州。大草原被万俟枭策反,王庭四分五裂,各自为战,却没有一方肯承认雷金的地位。雷金又惊又怒,最后生生气出一身病来。 树倒猢狲散,雷金的柔然大军逃的逃,散的散,更可恨的是,居然还不断有将士过来劝他投降楚秦!雷金被气得更厉害,几次咯血不止,开始还砍了几个,最后劝降的太多,气得他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只一直咳嗽不止,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似的。 “王,喝点药吧。”柳青宛将药丸放在床头,哀戚的跪坐在床边。 他现在不想见人!任何人!雷金翻了个身,背朝她侧卧。却不想因为这个不大的动作又牵动了心肺,咳嗽起来。雷金被气出病后,身子越发的虚了,如今更是喘咳得厉害。 柳青宛忙扶着他,给他顺气。在雷金气息渐渐平顺之后,柳青宛将药碗端过来,把黑漆漆的汤药吹凉了送到他唇边:“王,喝了药才能好得快。” 雷金一言不发,配合的坐起来,一把夺过药碗仰头灌下。 伺候雷金躺下,柳青宛细心的给他掖了掖被角。在她转身要离去时,她清楚的听见雷金的一声轻微到近似感叹的声音:“谢谢。” 柳青宛蓦地回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圈慢慢开始泛红。床上的雷金却假装太累了阖眼休息了。柳青宛跟了他也有点年头了,她怎会不知雷金在假装。她悄悄擦了一下眼睛,重新跪坐回床头,执起他落在被外的手,有些不安有些羞涩的按上自己的小腹,呢喃一般在床边轻声道:“那个……你要当爹了……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 床上假睡的雷金突然睁开了眼。“你说什么?你,你是说……” 柳青宛面上飞红。 雷金的激动显而易见。他一把抱起跪坐在床边的柳青宛:“我们有孩子了?我雷金的儿子?” 柳青宛羞涩的点头。 雷金高兴的在她脸上用力亲了一下。他微刺的胡茬扎得柳青宛脸有些生疼,却还是忍不住幸福的呵呵笑出了声。 雷金很高兴,他眯起眼又有了战斗下去的动力。他有个孩子了,有个和他骨血相连可以继承他事业的孩子了!所以他这个当爹的不能输,他要给他的孩子一个完整的世界,一个最广阔的大草原! “王,我们降了吧。”柳青宛的话却像炸雷一般在雷金耳畔响起。雷金甚至忘了甩开她的手,呆呆的转过头看她。 柳青宛此刻沉浸在自己苦思多日后的决定中,并未注意到雷金迥异的神色。她轻声劝道:“现在我们有了孩子,请您也为我们的孩子想想吧。不要征战,不要野心,不要杀戮,我们一家三口远离这里,离开大草原,可以去更远的地方探询新的世界,可以很快乐的活着,每天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数星星。我们离开吧,离开这里,远走他乡……” 话没说完,她被雷金“啪”的一巴掌打得背过脸去。 雷金气得胸口急剧的起伏,几乎站立不稳。他瞪着眼睛,扶着床边柜子才能勉强站稳,他喘着粗气恶狠狠的朝她咆哮:“滚!你滚出去!滚得远远的,越远越好!”说着,拿起桌上的空碗就朝柳青宛砸过去。 柳青宛刚刚从天堂被推进地狱,浑浑噩噩不知所以,一抬眼就看见那只药碗飞了过来,赶紧尖叫着避开,却脚下一绊,一跟头扑倒摔在地上。身后的雷金却丝毫不怜惜,枕头,凳子,茶壶接二连三的朝她砸了过来。柳青宛甚至不知道雷金为何竟然暴怒如斯,她抽泣着缩起身子,尽可能的护着小腹爬出了雷金的卧房。 卧房的门关上,外面传来柳青宛呜呜的哭泣声。 雷金心中烦闷,狠狠的砸了手边一切可以砸的东西,最后牵动了心肺,捂着嘴巴闷声猛咳,最后干脆用被子捂住嘴巴,咳出大片的血花来。头上几绺发丝狼狈的垂下,雷金才发现,从前让他骄傲的栗色卷发,如今被疾病与焦虑折磨,竟有了几根银丝。屋外,女人哭得悲悲戚戚;屋内,男人咳得心肺俱裂。 三个月后,辽西烽火州雷金放弃最后的抵御,投降。 那一日,天气晴朗,碧空万里无云。万俟枭带着大军围守城外,等待雷金带着降书出来。秦羡因为昨夜又没有“吃饱”,一眼欲求不满的黑着脸在边上瞪万俟枭。 城里,雷金衣衫华丽,穿的是柔然王的服饰,他坐在高殿上方,郑重的在降书上盖了柔然王的大印,最后严肃的把降书交由队前锋捧着,手一挥,大队仪仗队跟随出城。 “你先随他过去,孤王拿点东西,稍后就来。”雷金对柳青宛说。就在前一日,雷金册了柳青宛为正妃,柳青宛现在算是他雷金正经的妻子,在这短短的一天内算是柔然名正言顺的王后。 出城的柳青宛丝毫没有投降者的悲戚气氛,她满心欢喜的跟着先锋降官出了城门。昨天雷金终于答应她投降,跟她从此流浪天涯,隐居山野,再也不问世事,从此幸福的永远在一起。现在她有万俟枭的保证,又有雷金的承诺,还有一个属于她和雷金的孩子,这叫她如何能不快活! 柳青宛抚摸着小腹,六个月的孩子已经会动了,此刻仿佛不快活,用力踢了她一下。柳青宛心中欢喜,爱怜起来,高兴的回望烽火州,望向城内雷金府邸的方向,等雷金出来。她要告诉他,刚才宝宝又踢她了! 可是,这一回头,柳青宛却睁大了眼,幸福的笑容凝滞在嘴角。 城楼顶上,雷金将没带走的金珠玉器全部堆砌在城楼上,他一把金灿灿的兽皮大椅坐在中间,地上浇上了桐油。他面色平静的将火折子点燃,扔到了座下。 “不!不要!——”柳青宛蓦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睁大眼,疯了般的想要去阻止,却根本够不上那高高的城楼,也赶不及那突然窜起的熊熊烈火。 火势嗖的窜起,凶猛无比。雷金壮硕的身影,最终消逝在熊熊烈火中。 雷金,大草原的王者,最后在敌人破城之际选择了在烈火中自尽,与大草原生死相依。他的生命,他的血脉,都与这祖祖辈辈奔跑的大草原紧密相连。 万俟枭,你征服了大草原,却征不服大草原上祖祖辈辈奔跑的英魂! 雷金死了。 大草原一片哀戚。万俟枭要收拾剩下的各方残据势力轻而易举。她留下尉迟彦收拾残局,就跟秦羡率领大半军队班师回朝了。 柳青宛自从雷金自尽后就郁郁寡欢,神色漠然。有几次万俟枭去安慰她,她一把抓住万俟枭的手臂,流着眼泪问:“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可以幸福的,却选择死亡,选择抛弃一切?” 柳青宛不懂。 可是万俟枭懂。 这就是执着于权势的人无法解脱的悲哀。一辈子,骨与血,都将与权势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他们的心,他们的血,都与天下王权融在一起。失去天下,失去角逐的机会,对他们而言生不如死。他们都是搏击的战士,都是翱翔的雄鹰,都有一样的梦想,因此也一样的了解这样的心情。 柳青宛不能了解,因为她只是个闺阁女人,她是个只想要平淡安逸的女人。她曾经在万俟枭的帮助下离开皇宫远走他乡,她曾经被人贩子坑害差点入了火坑,她曾经一路逃亡最后被好心的商队带到了茫茫无际的大草原。在她茫然不知前路何方时,他天神一般出现在她眼前。他带走了她。他给她安逸的生活,他给她温存,他给了她对爱情对人生对家庭的渴望。可如今,梦破了,一切都成了泡沫,一去不回。 柳青宛最终没答应万俟枭一再挽留希望照顾她此生的要求,毅然选择离去,隐居他乡,远走天涯。万俟枭对此没有多作表示,只是赠送给她一大包的金银财物和一匹好马,最后登上高处,目送她一个孤女走远,最终身影消失在茫茫大草原上。 “为何放她走?你不是想圈禁她和那个孩子吗?”秦羡不知何时出现在万俟枭身边。虽然他现在很多时候很无厘头,但是不可否认,现在最贴心最懂她的,就剩下秦羡了。 万俟枭迎着夕阳,似乎眼睛被温暖的夕阳照得刺出了泪意。她迎着微微的草原风,轻笑道:“放她走,是对往日情份的缅怀,也是对自己的一种鼓励。如果我们做得不够好,那么,这个孩子随时可能回来,东山再起为他的父亲报仇。” “永远在自己身边放把刀,鼓励自己永远警惕?好想法。不过,你不觉得我们也应该尽快造出一个孩子来,免得将来孩子在年少阅历不足上吃亏,被雷金那厮的儿子给害了去?”秦羡一脸正色的转头对万俟枭如是说。 万俟枭眉头一跳,一脚把他踹下去:“滚!” 【227】归途被掳 六十万大军班师回朝,浩浩荡荡形程并不快。凯旋的军队又到处得到热烈的欢迎,每到一个城池几乎都有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直接导致某些人黑夜忙白天也忙疲于应付,眼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最后总算秦羡这厮心疼老婆,以行军太慢为借口,跟领军的王将军交代了一番,拉着万俟枭抢先一步玩私奔,脚底抹油,溜去玩二人世界了。 二人世界的好处还是很多的,比如秦小人可以随时随地的大喊“吃不饱”,然后死活拉着最伟大的女帝陛下光天化日之下滚灌木丛……呃,他就这点出息了。 万俟枭终于可以从紧张的政事军事国事家事中脱身,每天除了应付秦羡之外基本还是很悠闲的,因此也还算满意。除了晚上偶尔会因为秦羡所求无度上演家暴之外,总体来说,私奔的小日子还是很美满的。 两人速度很快,即使是一路游山玩水,却也比六十万大军快了两三天的路程。不多日,他们就到了楚秦境内。不过现在不应该这么称呼了,因为如今北部大草原也成了楚秦的国境。在这里,万俟枭遇见了一个久违的故人。 边境的村落总是落后困顿一些的,因为当年常受柔然人的骚扰,年轻力壮有理想有能力的都直接背井离乡离开了,留守在这里的一般都是无力行动的老年人和一些固执于祖辈家乡情怀的顽固者。村落里,到处一片破败,这是常年被战火焚烧后一次次修整留下的。如今大草原被并入楚秦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里,这个荒野之地依旧安静而惶恐,家家户户的门窗都时刻关闭着。 时间大约是中午,大多数人家屋顶都冒起了炊烟。只有小孩子趁着家长没时间管,肆无忌惮的冲出来结伴玩耍。此刻,在万俟枭小路的前方,就有一大群的孩子围在一起殴打什么。 前路被拦住,秦羡提着马鞭勒马,不悦的一声低喝:“做什么呢?!还不让路!” 小孩子一看秦羡阴沉的脸,马上尖叫一声,呼啦,全部散掉了。露出小路正中间一个瑟瑟发抖的人影。 万俟枭一顿,吃惊的跳下马,快步朝那个人走去。“辰辰?” 林景辰扎起来的长发被那些小孩子扯得东长西短的,脸上也有几处淤青和抓痕。他傻乎乎的看着万俟霞,往后瑟缩了一下,抱紧了怀里的小鸭子。小鸭子似乎是被他勒得太紧了,稚嫩的叫了两声。 林景辰赶紧松开小鸭子,根本不理会万俟枭的存在,全神贯注的把小鸭子放在平地上,然后从口袋里摸出半个干硬的馒头,搓了点屑子置于掌心给小鸭子吃。 “辰辰!小鸭子不吃这个的……”万俟枭话没说完,小鸭子扑腾着嫩黄的小翅膀,欢喜的把嘴巴伸到林景辰掌心笨拙的吃起来。 “林景辰!”万俟枭对林景辰忽视她感到不满,语气也加重了。 林景辰呆了一下,而后慢慢转过头,歪着脑袋看她。好久好久之后,林景辰黑黑的大眼睛闪过一丝迷茫,仿佛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哑……哑?” “辰辰!”万俟枭激动的一把抱住他。她怀里的林景辰眼神还是一样迷茫,但是这都不妨碍他又回到她身边了!还是她家的辰辰! “林景辰?恩?”秦羡眯着眼似乎在笑的移步他们身边蹲下来,手上的力气却非常之大的掰开抱紧的两人。他面上在笑,眼神却凶狠得仿佛要一口把林景辰吃下肚去似的。 林景辰被秦羡一瞪,那茫然的眼神仿佛突然有了生气,他用力推开秦羡的手,反手把万俟枭狠狠抱住,示威性的瞪着秦羡。 秦羡怒,万俟枭莞尔。在秦羡暴走之前,万俟枭立刻冷声严肃道:“我这次不希望再看到林景辰出意外,任何意外。” 秦羡伸出去推人的手顿了顿,最后收回去,咬牙切齿的冷冷扫了林景辰一眼。 林景辰打了个哆嗦,却忘了自己还紧紧抱着万俟枭,于是万俟枭很清楚的感觉到他的颤抖。万俟枭美目狠狠瞪了秦羡一眼。秦羡立刻抿住薄唇不说话了。他不开心了。 三人在村落里找了一家不那么胆小的人家吃了午饭,给了些银子就骑马离开了。一路上,通过询问和林景辰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大概知道林景辰似乎后来被人带走了,再然后有段记忆不甚清楚,之后模模糊糊醒来就在这边境小镇了,他捡了一只鸭子,叫鸭鸭,带着鸭子胡乱走最后不知道怎么走到这里的。先前那些小孩子是要抢他的鸭子他不肯给就被打了。 林景辰死死护在怀里的那团毛茸茸的小鸭子,让万俟枭忽然就想起他们的团团和花花了。忍不住温和的问他:“还记得花花和团团吗?” 林景辰眼神很明显的一亮,然后欢欣的转头看她:“团团!” “他们现在很好。”万俟枭欣慰的笑,“带你回去看他们。” “喔,好!”林景辰又低头玩他的鸭鸭。 走了不多时,他们遇上了埋伏。边境村落城镇很少,丘陵山路很多,劫匪丛生。此刻,就突然从路边跳出一大群的劫匪。领头的是个满脸胡子的大汉,眼睛一瞪跟张飞似的,他扛着大刀,跳出来指着万俟枭三人大笑:“男的杀死!女的抢回去玩乐!识相的自己动手,不要逼大爷出手!……咦?两个小男人都生的不错呀!不杀了不杀了,都带回去大伙好好的玩一玩!” 顿时周围一片呼喝拥护声。两边还不断有劫匪跳出来,数目多得出乎想象。 万俟枭拉马转头,没想到后面也不知何时出现了大股的劫匪。目测一下,这里起码有三四百号的劫匪围堵了他们。 劫匪步步逼近,万俟枭和秦羡两匹马互相靠近,彼此护住对方的后背。 “你小心!”两个人危机时刻不觉同时喊出声。而后彼此心头一热,转向敌人的眼神凌厉起来。 万俟枭身后的林景辰不安的动了动。他们骑在一匹马上,林景辰的小动作万俟枭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她眼神不敢离开那些逼近的土匪,只朝后拍了拍他的腿,安慰他:“别怕,一些山匪而已,看哑哑的。辰辰在哑哑身后不要害怕,自己躲好就行了哦。” 就在这时,劫匪动了!他们呼喝一声,一拥而上的挥刀看过来! 万俟枭手中蓄势待发的长鞭蓦地甩出,叭叭叭抽飞了前面一大圈的人。周围的劫匪不断涌上来,还有些人躲在暗处吹暗箭,万俟枭长鞭既要打伤明路的敌人,又要注意暗箭,保护自己也要保护身后的林景辰,压力越来越大。身后的秦羡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秦羡武功很好,完全可以以一己之力用轻功逃走,可是他一旦撤离,万俟枭的后背就会空门大露,被暗箭所伤,因此秦羡不得不被困死在万俟枭后面,为万俟枭守住后背。这样的死战之下,两人体力急剧消耗。 劫匪的包围圈越来越近,万俟枭和秦羡的喘息声越来越大。两人的眼神却也越发的凌厉凶狠起来。这是战场上嗜血拼命走过来的人才会有的眼神。在敌人下一波集中攻击过来的时候,万俟枭全副心思都集中在冲过来的敌人身上,手中长鞭挥出。 于此同时,万俟枭清楚的听得身后利刃出鞘的声音,有若龙鸣般悠长,又如地狱寒刃般肃杀。万俟枭下意识的转头,与此同时她的后背心被人用手肘狠力一撞,万俟枭被强大的力量撞击得身子前倾,喷出一口热血来。 一切仿佛都变成了慢镜头。她回眸的眼角扫到林景辰双臂上所绑的月轮刀,锋利的双刃刺痛了她的眼睛。万俟枭微微眯起眼,身后的林景辰逆身飞转,衣衫一脚拂过她的脸。林景辰跃起,手臂挥动,锋利的月轮刀一刀砍向秦羡不设防的后背。——虽然这几天秦羡与林景辰相处并不愉快,三不五时便恶语相向,但是因为爱屋及乌的关系,此时此刻,他始终与万俟枭背靠背把林景辰护在身后,一点都不曾设防。 月轮刀寒光一闪,鲜血“噗”的一下喷溅出来,瞬间染红了视野,温热喷上万俟枭的脸。被重创的秦羡只来得及吃惊的回过头,发丝拂过他的脸,而后在睁大的眼中他一头栽落马下,挣扎了一下立刻被涌上来的劫匪捉住五花大绑。鲜血满地四溢,小河般汩汩流淌,秦羡没了动静。那后背一刀,太狠了。 万俟枭眼瞳睁大,看着空中跃出一个弧度而后轻悄悄有如蜻蜓点水般立于树梢枝头的林景辰,呆呆的看着他。林景辰面无表情的回视她,一点愧疚的神色都没有。他像他臂上的月轮刀,冰冷,锋利,没有感情,更没有表情。 后面涌来的劫匪把万俟枭拽下马绑了起来。林景辰扫了他们一眼,手指含在口中打了个唿哨,远处一辆马车奔来。紧接着万俟枭就被人打晕,扔进了马车。 万俟枭醒来是头疼被疼醒的。脑袋里涨涨的发痛,仿佛脑浆涨大要撑破这个脑壳炸裂出来似的。她申吟一声,蜷曲起身子,抱住头。 脑海中,不自觉想起了林景辰砍向秦羡,秦羡后背喷溅鲜血染红世界的镜头。脸上似乎那鲜血溅上的温热感犹在,万俟枭的心在颤抖。 “你醒了。”不冷不热的女声,似乎对她的存在很不欢迎。 万俟枭知道再装下去无益,缓缓放下手背,睁开眼。入眼对上的是一个摸样清新俏美的靓丽女子,看着有些眼熟。 “你……是?”万俟枭迟疑的问她。这个女子,似乎在哪见过? “奴婢叫红袖,姑娘随便称呼就是了。以后都由奴婢来伺候姑娘。”这红袖虽说自称奴婢,但是满脸的不情愿,对万俟枭流露出很明显的敌意。 万俟枭疑惑的坐起来,四周打量现下身处的环境。这是一间装修华美的寝室,分内外层,面积阔大装饰华丽非一般豪门贵族能比,雕镂祥云刻有龙凤盘旋,疑似寝殿。万俟枭视线扫过一方铜镜,忽然在里面看到映出的自己的影响,突然就恍然大悟,这个女子如此面熟,竟然是有八分相似于她! 万俟枭吃惊的转头去看她。红袖却愤愤的哼了一声出去了。 【228】桃花妖精 红袖出去了,整个寝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金珠玉壁,再奢华也没有一丝人气。只有内室门栏处的铜鹤香炉吐着袅袅的熏香。万俟枭在殿内四处走动,只是每每走到门口就被侍卫拦下,面无表情曰没有王上口谕不得随意出门。 万俟枭恼怒,却又无可奈何。她泄气的坐回床上,她甚至不知道这个王上到底是谁。虽然心里头已经有数了,可是,她还是不太愿意承认。 不多时,这个王上还是出现了。 司马策出现在寝殿里的时候,万俟枭正颓丧的抱膝缩在大床角落里,被门口的动静惊动,抬起头,就看到一身明晃晃的司马策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一摆手,身后的跟班全部留守在门口,只有他,带着一身黑色皮甲的林景辰走了进来。 万俟枭缓缓站起来。 司马策走到万俟枭面前站定,浅浅一笑,笑容里到流露出几分沧桑与哀思:“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所以你就派人把我掳了来?”万俟枭面色不善。她凶狠的眼神瞪向林景辰。也不是没预料,早在当初林景辰出现在楚国,而后她追上去却碰到司马策的时候她就多少猜到了。现下里只是坐实了她的猜测而已,他们果然是一伙的! 司马策却似乎丝毫不在意万俟枭的怒气,依旧温和的浅笑:“不是掳,是请。我有特意交代景辰莫要伤了你。” “我已经受伤了!伤的在这里,是心!……算了,你们这些禽兽没有心,不会懂。”万俟枭一副嫌恶的样子挥挥手,像是赶苍蝇一般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转头就倒进大床里面,裹住被子假装睡觉,“我累了,如果你们只是要来告诉我你们是一伙的,那么你们目标完成了,你们可以走了。不送。” “呵,这事有什么好告诉你的,我不说,你也早就心里有数了,不是吗。”司马策好脾气的在万俟枭床边坐下,温柔却强制的把锦被从万俟枭脸上拽开,“我是来看看你而已,只是想看看你好不好。我……很想你。” 他修长的手指抚摸着万俟枭的脸,摩挲她的唇,温柔缱绻,那是情人间最亲密的抚摩。只可惜,两颗心天各一方,永远也无法贴到一起。 万俟枭微微蹙起眉,她感到不快,可是她却也识时务,知道眼下最好不要明面上得罪司马策,不然光凭边上虎视眈眈眼神寒冷得随时会杀人的林景辰,她丝毫不怀疑只要她有点动作林景辰会毫不犹豫抹掉她的脖子。这让她心里隐隐的泛疼。从前那样要好黏得如胶似漆的人,如今站在一起却咫尺天涯,寒刃相向。 司马策眼里手间的温柔仿佛一潭最温柔的水一般将她环绕,让她有种错觉仿佛她此刻就是天下间最受宠爱的女人,仿佛他爱她爱到纵容愿意倾尽所有的地步。那一刻,万俟枭几乎忘形到忍不住想去问秦羡的下落。但是话刚到喉咙口,她忽然清醒过来硬生生咽了下去。在司马策面前问起秦羡,只会加速秦羡的死亡。万俟枭抿住嘴唇,别过头去。 司马策的想念,是毒药。因为他的想念,她被软禁,秦羡生死不明,这样的想念,让她敬而远之。她怀念从前的司马策,不强势,却温柔的司马策,很怀念。 “王上,请用茶。”突兀的女声打破司马策在万俟枭红唇上种下的魔障,温柔的光环的被打破,化作星星点点飘落尘埃。清冽的世界,现实还是现实,仇恨就是仇恨,没有人能逃脱的悲哀。 司马策回首扫了红袖一眼,点了点头,接过茶盏却没喝,直接放置到边侧的矮柜上。边上的红袖眼神失落起来。她咬住下唇行了个礼,退至一边。 万俟枭一眼就看明白了。这红袖对司马策有心思。按照司马策自己的说法,他很想她很爱她,那么,那么这个红袖应该最初就是她的替身,得到了司马策的青睐,却不想在一颗芳心落在了司马策身上之后发现正主儿来了,还被打发来伺候正主,心里痛快得起来才怪。这也可以解释当时红袖初见她的态度为何如此差。情敌么。 万俟枭不禁多看了一眼红袖。 红袖在司马策面前还是非常温顺恭谨的,她低垂着头,露出洁白的颈项和圆润白皙的耳珠。这个女人,很会掩饰,也很有心计。万俟枭在心里默默给她下了评判。 司马策来这里果然如他所说一般只是来看看她,并没有其他任何出格的举动,除了倾诉往事,表达对从前的怀念之情外什么都没说。更没有提及万俟枭最想知道的秦羡的状况。他大约在这里逗留了半个时辰之后,就被侍卫传讯说桀龙先生有请给请走了。 下午不多时,万俟枭午休未醒,红袖推门进来,面色清冷的对她说:“桀龙先生请姑娘去一趟无忧阁。” 桀龙?又是桀龙!万俟枭在中午听到这个人一句口讯就可以把司马策叫走之后就觉得此人非比寻常,下意识的就想到从前的桀龙骜凤,如今桀龙未现,骜凤身死,这让她对这个人人口中崇敬无比的桀龙先生多了几分探究,莫非真是狐清影的对头桀龙先生?当初一个狐清影就让她半生颠沛,那么现在又出现了桀龙…… 万俟枭跟着侍卫在长长的走廊上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一直走到一方绚丽的四层竹制阁楼前停下,带路的侍卫分列门口两侧,弯腰道:“姑娘,到了。” 万俟枭独自进门,里面是干净的大堂,到处都是竹子编制的家具,连墙壁楼梯都是翠绿的青竹。左右两侧有楼梯上楼,楼梯上各站了四个童子。童子身穿白鹤衣,额间点了闪亮的一抹印记,折射出聚光的亮点。小童子迎了万俟枭进了一间竹子装饰的屋子。一进入里面,仿佛真的走进了山野间隐居的竹林圣贤居所,清静宜人。墙壁上都是竹子捆扎编织,屋内桌椅凳柜都是竹篾编制,连桌上的杯子茶盏都是竹木所制。整个屋内都是竹子翠绿的眼色,一下子清净了人的眼睛,仿佛真的也跟着超脱俗世了一般。 “你来了。”内间传出了桀龙先生的声音。并不像刚才传声的那道声音一般空灵清冽,反而带着一种红尘妖孽的醇美诱惑。 万俟枭绕过竹子屏风,走进内间。 一进入内间,万俟枭不觉惊呆了一下。那满屋翠绿的清幽静怡的纯竹子寝室里,绿色竹榻上大片大片的鲜艳红色一下子就扎了人的眼。刺激得人仿佛在黑暗中突然接触到阳光一般的炫目。大片大片的金红色从竹榻上披泻下来,桀龙先生侧卧榻上,手摇羽扇,黑发披散,一身艳红金边的衣裳从竹榻上垂下,一直披落地上。华美得不似人间,妖媚得不像人类。 挑眉细眼修鼻,半张脸遮在羽扇之下,眼神妖媚,美艳得不似人间之物。更像桃花妖精,全身上下每一个动作每一分细节哪怕衣服的一个角都充满了桃花灼灼的诱惑。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饶是见多了各色美人的万俟枭也被这桃花妖精震慑了。太美了,美得人下意识的会屏住呼吸,仿佛他一个眼神就能让人魂飞天外,不知所归。 你……是桃花妖精吗? 直到桀龙羽扇捂唇呵呵浅笑的时候,万俟枭才惊觉自己刚才下意识的问出了心里所想。果然是个会诱惑人心的妖精!万俟枭神色一敛,尽量让自己忽视这个妖精带来的诱惑感。 将万俟枭的反应尽收眼底,桀龙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羽扇捂唇,轻轻浅笑起来,声音像桃花树上的风铃一样好听。“我不是妖精。不过,你这么称呼我很喜欢。……坐吧,我是桀龙,为帝倾平天下而生的桀龙。” 万俟枭脸色微变。果真是桀龙!那么,按照当初狐清影所说的…… “呵呵,我想骜凤应该跟你说过帝倾星的故事了吧?如你所想,司马策,就是帝倾。我为改变命运而来,却因为你的存在不得不停滞了脚步。” 万俟枭眼神扫向他。 桀龙仿佛不为所动,依旧言笑妖魅:“你造就了帝倾,却又阻碍了帝倾,故而我请你来……” “想杀我?”万俟枭冷笑着站了起来。 桀龙等万俟枭走至身边,含笑用羽扇按着她在榻边坐下:“不错,我原本确实存了此心。你本帝王身侧的变星,却突然光芒乍亮,盖过了周侧星空,力压双龙逆转天命。我本想借你命一用,好破桎梏星象,携帝倾冲破僵局。可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你很优秀,难怪帝倾帝王都愿为你倾尽天下万世基业。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你的介入,这天下,一定会是帝倾的囊中之物?天命就在帝倾这边,没有人可以阻止。” “那又如何?”万俟枭挑眉。“你刚才不也说了,是我造就了帝倾,如果没有我,帝倾星也不会出现吧?而你,也还在山上挖野菜吃。”万俟枭后面的话说得很不客气,甚至有点尖刻了。没了初时看见桃花妖精的拘谨,万俟枭据理力争。这桃花妖精再美,却是想借她命一用的货色,怎么着也好感不起来了。 桃花妖精又吃吃的笑了起来。“不要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呵,我只是想说,这天下男人多的是,选哪个都是选,不若选一个对你最有利的岂不更好?天命在帝倾身边,你杀了秦羡选择司马策,天命就顺理成章在你这边。我们一样敬你为女帝,司马策可以降低一格为帝君,如何?” 万俟枭心念一动。简单说,就是用东晋江山换秦羡一条命。答应,司马策取代秦羡,楚秦帝国直接吞并东晋,天下一统。拒绝,两国开战,面对的敌人出乎意料的强大,甚至天命可能都不在自己这边。 万俟枭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摇摇头。 “为什么?”桀龙不解,“司马策和秦羡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人,选择哪个又有何差别?一样的人生塑造了一样扭曲的心性,司马策其实就是秦羡的一面镜子,只不过由你见证了他们扭曲的人生而已。一样的人,选哪个不是选?为何要犹豫,为何要迟疑,又为何要反对?” 万俟枭抿住嘴唇,最终摇头:“你是桃花妖精,你不懂感情。” 她喜欢现在这样,喜欢江山与权势的平衡,喜欢秦羡装可爱撒娇的样子,喜欢秦羡会在危急时刻扑倒她自己后背却被炸得焦烂的行动,还喜欢可爱的秦宝宝一口一个媳妇儿…… 桀龙有些诧异的看她,良久之后阖上眼睛,靠在竹枕上似乎在思索感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万俟枭见他许久没动静,就干脆自己退出了竹屋,离开了无忧阁。 【229】出逃被擒 万俟枭被人引路送回寝殿时,红袖已经收拾好了寝殿正在插花,看到万俟枭安然无恙的回来,她眼神一闪,“咦”了一声,而后收起表情行了个礼,清清冷冷道,“姑娘回来了。” 她那一瞬间的表情动作不大,却让万俟枭尽收眼底看了个仔细。这个红袖,果然是个心眼多的女人,从她那声有些意外的“咦”就知道,红袖八成对桀龙召见她的原意有几分知晓。万俟枭嘴角一翘,大模大样的“恩”了一声无视红袖走进门,与她擦肩而过。 万俟枭擦着红袖的肩进门,故意蛮横的借着门框不大轻轻撞了一下红袖的肩膀。 红袖被撞得步伐不稳微一跄踉,在万俟枭擦肩而过的角度,她脸色阴沉下来,嘴角抿了起来。袖子里的纤纤玉手,也下意识的握紧了。 万俟枭回到屋里坐下,很随意的抓起圆桌上果盘里的苹果,喀嚓喀嚓毫无形象的啃了起来。一边啃塞了满嘴的果肉,一边含糊不清的对她挥挥手:“去,给朕倒杯茶来……咳!咳咳,呛,呛到了……”万俟枭扔了苹果一阵猛咳,口水吐得满地都是。 红袖微微蹙眉。没想到打败她牢牢占据王上心扉的女人私下里居然是这幅模样。人前尖刻,人后粗俗,进退失据,一点也没有贵族该有的风范,简直,简直像个市井里出来的小流氓! 红袖年纪不大,比万俟枭还小一两岁,少女的叛逆性格很快就被万俟枭这些粗俗的行为激发了起来。她心里微微的开始不服气。如果是她,她可以做得比万俟枭更好更完美,可为什么王上眼里心里只有这个女人呢?为什么王上看不到她,即使看她也是透过她在看这个女人的影子呢?为什么呢? “喂!朕的茶呢!”万俟枭啃剩的半个苹果砸在红袖脑门上。 红袖吃疼叫了一声,捂着头赶紧出去了。 万俟枭往椅背上一靠,无声的笑了起来。当先之计,是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不得不说,司马策确实很关心万俟枭。万俟枭从桀龙那回来不多时,红袖前脚刚出去,后脚司马策就到了。 他一进来就看见万俟枭疲惫的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不知为何只觉得有些心疼。摒退众人,轻手轻脚上前,他伸出手想为她揉揉太阳穴。只是在他抬起手还没碰到她的那一刹那,万俟枭突然睁开眼。 杏眼圆的女子一般都是清新俏丽可爱甜美的,可是万俟枭不同,她黑眸黑得太过深沉,眼神太过警醒,眸子冷厉得像天上最桀骜不驯的山鹰一样。这样锐不可当的一眼让司马策不觉下意识的退开半步。 而后等他意识到他其实是想为她解乏,又不是要害她,怎的心虚起来的时候,万俟枭已经坐端正身子,站起身含羞带怯的瞟了他一眼,盈盈以女子礼福了福司马策:“王上。” 那一声王上,极尽人间缱绻,仿佛天下最妖媚最缠绵最蛊惑人心的诱惑之音,司马策一时被蛊惑,失了神一般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 红袖就在此时正好站在门口。 端着茶水,红袖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攥得发白。托盘里的茶水因为抖动磕磕发出轻微的声响,茶水动荡溅了出来。原本万俟枭的德行就让她看不上眼,更可恨的是,这个粗俗不知礼仪的女人还是把她的王上迷得不知南北,进退失据,更是让她心中难以接受。 “王上,姑娘,茶来了。”红袖娇娇弱弱的开口打断万俟枭和司马策的“脉脉深情”。 “东西放下,你出去吧。”司马策声音很温和,却根本头也不回,看都不看红袖。他态度温和,却也淡然,像温吞的水一般,干净清冽,温润尔雅,却并没有感情。 红袖贝齿咬住下唇,行礼退下。 晚上,万俟枭快活的去了后面院子,园林小溪里的锦鲤快活的扑打着尾巴游来游去,岸边万俟枭高卷着裤腿,在火堆边香喷喷的啃着烤鱼。饱餐之后叼着牙签剔牙,大摇大摆的回到主屋,彼时红袖已经站在屋里等候了。 屋子里面没有开窗,所有的窗帘都被拉上,也未点灯烛,万俟枭一进去,关上门,整个屋里头都是漆黑的世界,刚好可以掩饰住彼此各异的心思。 “姑娘回来了。”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声音,音调都没有变化。 黑暗中万俟枭眉毛一挑,跳开几步叫道:“哎呀,你拿刀子做什么?不会想杀我吧?” 握着匕首靠近的红袖身形一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和愚蠢。她这是怎么了,居然这样毫无策划的就拿着匕首来杀人了?下午在怨念和不服中哭了很久,现在蓬头垢面的,唯一的想法就是杀死她,杀了她,她就不能再施妖法勾引王上了,王上就会像从前那样爱护她关心她了。 本想着杀了她,再谎报有刺客,推卸责任,却不想这样轻易就被发现了。红袖苦笑,扔了刀。金属的刀子仍在地上,发出“锵”的一声,带起刺耳的回音。 外面马上有侍卫过来拍门:“姑娘?姑娘?姑娘里面发生何事了?” 红袖跌坐在椅子上,心中叹息自己愚蠢和鲁莽,如今大势已去,恐怕一切就到此为止了。只要这个女人喊一声,马上就会有大批的侍卫冲进来,把她砍成烂泥。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万俟枭却转头对门外侍卫道:“没事,我自己削水果划了手,红袖给我包扎呢。……哎哟,你个笨奴才手脚轻点啊!想谋害朕啊,傻X!” 前面一句让红袖感动了一下,后面一句让红袖决定把前面的感动收回。 待到外面的侍卫都退出去之后,红袖在黑暗中再也按捺不住:“你为何要救我?” 万俟枭弯腰缓缓捡起地上的匕首,红袖这才发现匕首金属质地寒光森森,在黑暗的屋子里反光点特别亮,明晃晃一探照灯,难怪这女人刚才一眼就发现了,只怪自己准备不周全,太过紧张,满心思杀人,没想到这么多。不过,下次不会了。黑暗中红袖的眼神阴暗了一下。 “哎,朕不想呆在这里,朕想离开。所以需要你帮忙。”万俟枭很大方的说出目的。她知道红袖一定会帮她。她设计了这么久,不怕红袖不上钩。只要红袖心中对司马策有感情,哪怕只有一分独占欲,那她就有把握红袖一定会答应。 果然,红袖思量了一番之后,咬牙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谈判:“你想让我送你出去?” “对。” 红袖抿唇:“我有什么好处?” 万俟枭嗤笑:“同样是让我消失,你敢冒着被发现后处死的危险杀我,却不敢冒一下被发现后责罚一顿的可能放我走?让我消失是你的目的,好处你自己知道。我只是,刚好也想要自由,离开这里而已。” 红袖沉默了。许久之后,她咬牙沉沉一点头:“好,就这么说定了。三日后,我设法送你出宫。” “合作愉快!”万俟枭将切好的梨丢了半个给红袖。 三日后,万俟枭骑着马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她当时确实押对了宝,红袖好歹也曾是司马策面前的红人,在宫中自然有她的人。她一路全部打通,挖了一条小密道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一墙之隔的寝殿,然后从小后院子的狗洞钻过去,到皇宫环义大道。这里每过两个时辰巡逻卫队有个换班时间,会有一分半钟的空白期,万俟枭就利用这一分半钟,发挥出她此生最快的速度,一直逃出皇宫内环,冲到中环。中环主要是宫侍起居和四大局、御膳房的地方。她躲在花丛中被蚊子咬了大半夜,埋伏在御膳房外。凌晨时分,送菜来的车子准时到达,跟御膳房的太监们叨客了一番,一起卸了菜之后,那送菜的人面不改色的将空箩筐一一扔上车,就赶着马车出去了。而万俟枭,就躲在其中一只空箩筐里。 夕阳西下,斜晖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万俟枭背着个小包袱,带着换洗的衣物,骑着马急匆匆往西边楚秦帝国方向赶去。她要尽快赶回去,召集能人异士回来救秦羡。否则凭她现下一人之力,根本难以匹敌司马策身边的这些人。至于秦羡现在是否还活着,又能在司马策手上熬过几日,都是让她心焦的问题,所以,她必须抓紧每一寸时间。 因为她急着赶路,所以没有听取中午店家老板娘的劝,宁愿露宿荒山也不愿留宿一夜隔日启程,故而她现在傍晚时分却一直赶路始终找不着一个可以夜宿的地方。 万俟枭骑着马,一直在山野里摸着方向狂奔。顺着小路大约打马奔跑了一个多时辰后,天色完全漆黑下来,山里到处都是夜虫的叫声,偶尔夹杂着野兽的嚎叫。万俟枭幸运的在山脚发现了一个小村落。 村落很小,其实只有五六户人家的样子,家家户户门外都挂着动物毛皮,一看就知道都是猎户人家。天上星子满天,地上栅栏一家家。母鸡咯咯的叫着安静下去,万俟枭牵着马走过的地方黄狗汪汪的叫起来,很快叫成一片。 万俟枭找了户房子看起来多些的人家求宿。想着有多出来的房子多少也有更大的希望留宿不是。果然如她所想,这户人家的女主人在收下万俟枭的银锭狠狠咬了一口确认是真货后,很爽快的给万俟枭开了门。 万俟枭把马拴在篱笆墙里的枣子树上,就跟着那女人进屋去了。 进了屋子,屋里已经有个年轻的男人在吃饭了。万俟枭进了门,那人仰头喝完最后一口粥,站了起来。 女主人喜滋滋的给万俟枭介绍:“咳,这位小哥也是路过投宿的,也刚来不多时。两位小哥若是不介意,晚上一起挤一挤在西厢歇息吧?” 万俟枭看着屋里头那个今晚要跟她“挤一挤”的人,心头苦笑。 一身黑衣的林景辰站在桌边,第一次有了表情,——他嘴角一勾,噙着一抹邪佞的冷笑:“桀龙说,你今日必定抓紧赶路,酉时之前一定会夜宿于此。” 桌子上烛火的灯芯似乎有点长了,火光一跳一跳的,有些狰狞。 【230】冷血景辰 万俟枭呵呵一笑:“好久不见。”脚下却缓缓往后退。 “你大可走出这个门试试。”烛光下林景辰的脸有些狰狞的邪佞。 万俟枭后脚跟绊在门槛上,止住了脚步。她长长吐了口气,心里知道这次是逃不过了,却还是忍不住抬头问他:“定要带我回去?” 林景辰嘴角一勾:“你,说呢?” 万俟枭的拳头一刹那间握紧,本想质问的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咽了下去。到了这一步,双方立场鲜明,质问什么的都已经无意义了。她酸楚一笑,上前在小桌边上坐下。 那女主人仍旧不识相的笑道:“哟,原来两位是认识的呀?那可更好办了,晚上挤一挤还有可以叙叙旧。”一边说一边给万俟枭盛了一碗粥。 “……是啊,可以叙叙旧。”万俟枭接过粥碗,一口气喝光。 “晚上你们就住对面的西厢,平日里就是特别留给夜宿的人的,都有注意打扫blablabla……”女主人热情过度,絮絮叨叨的话惹得万俟枭和林景辰都皱起了眉头。 待女主人把他们送到西厢房里铺床叠被离开之后,万俟枭关上房门转向林景辰:“在此投宿一夜再走?” 林景辰点头:“好。” 他没有多余表情,直接走到门口,搬出一张大椅子,往椅子上一坐,阖眼休息。 万俟枭嘴唇微微一抿,而后含笑对林景辰招手:“一起睡吧,你我很久没有一起了。” 守住门口的林景辰睁开眼,平静无波的面孔有一瞬间的扭曲。他沉默了好一会,从椅子上下来,在床口的位置躺下。万俟枭只好爬进去睡在里边。 两人上床和衣躺下,一时无话。万俟枭很快呼吸均匀,状似入睡。其实她心中思量飞转。虽然被逮住,可她自然不会轻易认输,有一分希望都得垂死挣扎一下,反正林景辰奉命而来肯定不会杀她,不是吗?她招呼林景辰一起睡,一方面是想让林景辰尽可能多的回忆起从前的日子,另一方面就是调虎离山。林景辰睡在门口的椅子上,她就完全没希望逃出去了。这个房间没有窗,门是唯一的出口,可是门是向里打开的,却被林景辰椅子挡住,如果不挪开他根本不可能逃出去。可是以林景辰的武艺修为,这世上恐怕没有人能够让他毫无知觉的挪开他。 而现在,林景辰就睡在她外侧,唯一的希望就是等他入睡…… 万俟枭呼吸均匀,闭目沉思,全副精神注意力其实都放在右侧的男人身上了。林景辰虽然闭着眼睛,但是他一直没有入睡,万俟枭知道的。 大约过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外面鸡犬都全部安静下去了,夜鸟也渐渐宁静了,林景辰的呼吸才开始均匀轻浅起来。 万俟枭如同一只隐藏在草丛中狩猎的豹子,依旧按捺住心跳安静的等待。等待捕捉的最佳时机。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万俟枭嘤咛一声,睡眼惺忪的爬起来,轻轻推推林景辰,嘟囔:“唔……让让……” 林景辰纹丝不动。 万俟枭爬起来,小心翼翼的从林景辰身上爬过去,一点都没有触碰到他。下了床,万俟枭轻手轻脚的靠近门边,屏住呼吸慢慢搬开挡住门的椅子。每动作一下,她就紧张的回头看一下床上的林景辰。只是林景辰似乎真的睡熟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等她全部搬开椅子时,她心跳快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她打开门。 “你要去哪里?”清冽的声音突然发出,在黑暗的夜中格外清晰。 万俟枭按在门上的指尖一抖,立刻调整出笑容,转头对床上坐起的林景辰语气不清的迷糊着解释:“解……解手……” “一起。”林景辰一句话差点让万俟枭破了功。什么叫一起! 万俟枭心中腹诽,面上却是迷迷糊糊的点头:“好哇。”于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就这么欢欢喜喜的“一起”解手去了。 茅厕离他们住的西厢有点距离,一路过去,夜晚的风有些寒凉,吹了一阵,一直处于“惺忪迷糊状态”的万俟枭一个激灵,打了个喷嚏,似乎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林景辰默默走在万俟枭斜后侧,刚好挡住了夜风吹过来的方向。 “睡意褪去”,万俟枭思路清晰了,也不打哈欠了,步伐也稳健了许多。她与林景辰一路沉默走在夜黑虫鸣的篱笆院子里,最后走到篱笆尽头实在忍不住回头问他:“为何要为司马策卖命?” “恩?”林景辰心不在焉仿佛没听清。 “为什么要为司马策卖命?跟我离开,一起过上快乐的生活不好吗?”万俟枭握住林景辰微凉的手。打不过林景辰,就走柔情路线打动他进而拉拢他,万俟枭从来都是个狡猾的人。 大概是夜风吹的,林景辰的手有些冰凉,万俟枭手心的温暖传递到他手上,有一瞬间的蛊惑力量。林景辰顿了好一会,才慢慢挣开万俟枭的手:“你会为我杀了秦羡吗?” “……”万俟枭很自然的迟疑了一下。 夜风大了,林景辰冷硬的摇头:“你不会杀秦羡,而我,与秦羡势不两立。” “其实,没有必要的……秦羡已经为他的极端行为付出代价了……他也在改变,不是吗?你也因祸得福……”万俟枭想为秦羡辩解。 “不。从我醒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恨他,到老,到死。如果当初不是桀龙先生神机妙算及时救下了我,我现在已经死了。或许,连个坟都没有。我这条命,是东晋给的,自然要与东晋生死存亡共生共存。秦羡,我是必定要杀的。你恨我也好,不恨我也好,事实就摆在这里,不会改变。” “林景辰!”万俟枭怒了。 林景辰冷冷看了她一眼:“你也莫要耍花样了,我明日是必定会带你回去的。你逃不掉的。” 万俟枭丧气起来。 回去的时候,林景辰没有再走在万俟枭左前侧挡风,春夜的凉风飕飕吹在身上,仿佛吹进了骨头里一般的刺寒。 回了屋子,万俟枭知道逃跑无望,干脆蒙头大睡,一觉睡到天亮。 早上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林景辰没有弄醒她,而是冷漠的坐在堂屋小桌后喝粥等她。见万俟枭出来了,打了个手势让她坐下自己喝粥,喝完启程。 万俟枭沉默的喝了一碗粥,吃了一点小菜,而后在桌上留了一锭十两的大银,对起身离开的林景辰道:“我去跟主人打个招呼,我们走了。” “不必了。她已经死了。”林景辰站在门槛外,全身沐浴在阳光下,却让屋内的万俟枭看着觉得无比的寒冷。 万俟枭下意识的扫向东厢的主屋一眼。就在昨夜,还是今天早上,这个冷血的杀手将招待他们的女主人一刀劈成两半?万俟枭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有去打开东厢的屋门。她知道,屋子里必定是血溅墙壁三尺,睁大眼死不瞑目的。 万俟枭默默的跟着林景辰出了堂屋。一走出阴暗的屋子,外面明媚的阳光立刻刺眼的扎来,万俟枭不得不抬手遮住阳光,慢慢适应了外面的春景灿烂。 眼睛慢慢睁开,入眼是一片绿意昂让的蓬勃春景。篱笆墙外,春草丛生,野花遍地,小鸟儿快活的叽叽喳喳叫着。篱笆墙里,一群小鸡小鸭混杂在一起嬉戏,几只傻乎乎的小鸡排成直线队伍,笨拙的跟在老母鸡身后在泥土院子里用爪子扒拉,刨出个小坑,啄虫子吃。 万俟枭痴了一般看着面前的场景,拉住要走的林景辰,喃喃的失神道:“辰辰,我想团团了。”眼泪唰的流了下来。 林景辰神色一动,他漠然的黑眸慢慢移动,扫向那一群满院子嬉闹的鸡鸭,和那一队傻傻跟着母鸡的小鸡。嫩黄的小团子毛茸茸的,小小的身影跳动着,和当年的林团团如出一辙。 “当年团团也是这么小,你说要做个好爹爹,带着她教她啄虫子,教她喝水,带她玩儿,当时我坐在门口,洗衣裳,看你们玩……当年她还很小很调皮……当年花花很喜欢做跟屁虫……当年我们拉钩,我们说好的,要永远在一起,不分开……”万俟枭喃喃的说着往事。 “锵”的一声月轮刀出,寒光一闪,地上跟着母鸡啄虫子的小鸡一条线全部被斩成两段,鲜血溅了一地,在鹅黄色嫩嫩的绒毛上触目惊心。地上的母鸡在血泊中扑腾了两下,还是不动了。其他的小鸡小鸭叽叽尖叫着扑扇着小翅膀四处逃窜。 万俟枭泪眼朦胧转头去看林景辰。睁大眼不敢相信如今的他竟然变得如此绝情残忍。 “过去的已是过去了,再提也已毫无意义。你且跟我走,勿要再耍花样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林景辰说完,转身离去。 林景辰牵马去了,万俟枭的眼泪说停就停。抬手擦掉眼泪,深深看了眼地上被劈成两半的母鸡和小鸡,抿起唇跟着林景辰离开了。地上的小鸡鲜血染红了嫩黄的绒毛,深色的血在黄土地上渐渐被阴干。 林景辰,已经不是当年善良的辰辰了。 【231】秦羡死讯 “吃啊,不是饿的快死了?刚才吃得正香呢?怎的现在知道了就不吃了?”东晋皇宫天牢里,司马策神色狰狞的捏着红袖的下巴,用筷子夹了一块肉狠狠塞进红袖的口中,用力按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吐出来。 红袖“呜呜”的叫着,身体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拼命扭动挣扎,却被司马策按着嘴巴,怎么也无法把嘴里的肉吐出来。她胃里一阵抽蓄想吐,却被司马策用力在后背一拍,把呕到喉咙的肉又咽了下去。红袖皱起的脸眼角慢慢淌出眼泪来。 不远处,两个被剐了腰腹片肉的男女凄厉的嚎叫着,是两个中年的夫妇。他们是红袖的爹妈,一等忠国公和一品诰命夫人。司马策从查出了是红袖放的万俟枭后,便将红袖捉了起来命太监们使劲折磨,大量消耗她的体力之后亲自带人来赏了两碗肉汤。红袖不疑有他,喝下之后才被带到天牢里来,一来入眼就看到被刮了腰肉的爹妈,几乎昏死过去。红袖哭得肝肠寸断,虽知司马策残暴,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应到自己身上。 她自此死活也不肯再咽下半分肉,却被司马策死命逼迫吃下,否则诛灭她全族。她越是不肯吃,司马策越是阴狠的迫她咽下。让她永远都记得这份怨恨与恐惧。 “吃饱了没?……唔,没饱啊,那再来一碗吧。”司马策冷笑着下令。红袖的眼睛倏地睁大,眼泪哗哗的往下淌。这个恶魔!红袖被按住嘴巴,呜呜的大叫着拼命扭动身子,像脱了水拼命挣扎的鱼,却怎么也无济于事,被司马策捂住嘴巴按得死死的根本哭喊不出来。 那边得了命令的狱卒狰笑着提着有一桶滚开的沸水上前,哗啦一下全泼在中年男人的胸口上。顿时男人惊恐的尖叫变成拔高声音的惨叫,比杀猪还凄厉。胸口白嫩的皮肤被沸水烫的兹兹作响,立马红肿起一大片,失去知觉麻木起来。 狱卒伸手按了按,男人眼球充血的惨叫出声,眼珠子疼得几乎蹦出来。狱卒又提了一桶开水泼上去,这回男人疼得昏了过去。狱卒伸手按按,软熟了,拿起刀子把那片肉生生剜了下来,鲜血淋漓的捧在手上,献宝一般送到司马策面前。 司马策夹起拳头大的还流着血的胸脯肉,丢进桌上沸腾的烧锅里,溅出几滴红色的血汤,转头对红袖笑笑:“吾等非蛮夷,肉自当煮熟了吃。红袖,朕知道你喜欢吃甜的。朕还是很关心你的。”说着,把一大瓶子的糖全倒进锅里,“相信朕,你会喜欢的。” 红袖再也忍不住,“哇”的一下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吐到司马策的手上袖子上。 司马策脸色一沉,红袖睁大眼知道事情更糟了。她慌忙一边呛咳一边呕吐,一边又急急的哭着对司马策解释:“奴婢,奴婢只是……呕……不适……奴……这就……吃回去……呜呜呜”红袖狗儿一般的舔掉司马策手背上的呕吐物,把那些父母的肉再次含泪咽下。她被绳子重重捆住的手握成拳头,青筋浮起,指甲掐进肉里,慢慢渗出血珠。 这时有侍卫进来报信,贴在司马策耳畔一阵耳语,司马策神色缓和了许多,转头对红袖笑道:“朕就喜欢你的识相。这次且饶过你,不诛你家族。惩罚就到此为止吧。明日莫绮潇就回来了,你继续伺候她吧。你这么聪明,一定不会再犯错了,哦?” 红袖泪眼婆娑,忙不迭的点头。 “回去洗漱一下,莫要让人笑话。”司马策温和一笑,拈起袖子给红袖擦了擦嘴,在大批侍从簇拥下离开。 司马策的背影一离开地牢,被松绑的红袖“哇”的大吐特吐,把隔夜的酸水都吐了出来。 隔了两日,林景辰果然把万俟枭带回来了。 万俟枭神色厌厌,精神很不好。司马策派了大批的御医来看病,一个看不好杀一个,最后万俟枭被到处呜呜的哭泣弄得心烦意乱,不好也得强颜欢笑,涂点胭脂“好”起来。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被抓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改变。万俟枭烦躁不已,却无可奈何。秦羡秦羡现在生死不明,楚秦楚秦现在群龙无首,谁知道接下来会出现什么境况!更闹心的是,司马策居然三不五时跟她提起要立她为后的事情,让她火气大又烦躁难安。桀龙那妖精的话又浮起在耳边,嫁给司马策,天下一统;拒绝司马策,面对充满危机的未来,也许就此陨命。 “莫绮潇。”司马策又来了。红袖识相的退了出去,这女人不知为何,最近安分消瘦了许多。 “我不会答应的。”万俟枭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直接开口回绝。虽然不可否认,桀龙当初的话很诱人,可是,面对司马策和秦羡的选择,她还是下意识的更想和秦羡在一起。更喜欢秦羡极端到你就是世界的唯一观。 司马策摇头轻笑,把激动得站起来的万俟枭按着坐回去,站在她面前俯下身子对她笑道:“我这次来,不是征询你的意见的,而是来通知你的。三个月后,我东晋司马策,立你莫绮潇为后。” “我不是莫绮潇。” 司马策一愣,而后笑:“没关系,那就万俟枭。反正,你人就在这里,我只娶你一个,只爱你一人。”他试图拥抱万俟枭。 “你疯了!”万俟枭用力推开他,朝他大吼,“你有病啊!我都说不爱你了,你这样强迫的得到我有什么意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那个恬淡安静温柔的司马策呢?我最好的朋友,到哪去了?” “死了!”司马策冷声喝道,一下子就让激动狂躁的万俟枭闭嘴安静下来。司马策居高临下看着万俟枭,强势道:“朕只是来通知你的,三月后大婚。你做准备也好,不做准备也好,日子就在那里,不会改变。至于朕的感情……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朕只告诉你,朕是因为你才会变成如今这样。不论你喜不喜欢,一切已成事实,你都必须接受。你爱江山,朕把江山踩在脚下,为你夷平;你喜欢至高点,朕就捧上权势之巅,万里江山双手奉上!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也请你必须明白,朕对你好不是理所应当,你不要再试图把朕和朕的感情踩在脚下,朕会生气,会报复!你不是一直明问暗查到处旁敲侧击的想知道秦羡的状况吗?朕告诉你,你若不识相,朕会让他拖不到我们大婚的日子!” “你!”万俟枭气得脸都红了。 “怎么?心疼他了?”司马策挑眉,“你这样,朕会嫉妒的。” 万俟枭深呼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咬牙切齿道:“好,我嫁给你,但是,我有条件!你放了秦羡,确保他安全离开,我就心甘情愿嫁给你,不玩花样反抗。” “……”司马策斜睨着她。 万俟枭抿住嘴唇,固执的回视他,毫不示弱。 最后司马策妥协:“好,如你所愿。但是,也请他不要再来坏我的事,否则我也一样翻脸无情。” “哼。”万俟枭回以一个单音。 司马策甩袖离开,在门外一片恭送声中走远。门口,红袖抚摸着袖子下包扎的手心伤口,一遍一遍。 几日后,东晋最好的皇家裁缝过来给万俟枭量了尺寸,准备大婚的嫁衣。这一开头,各宫各局都活动起来,宫中配制首饰的尚宫局也来给万俟枭量算了凤冠尺寸与式样,尚行局按皇后礼制织造凤舆,各种仪仗车队,御膳房也开始早早准备大婚用到的食材,开始囤积……整个宫里头一下子都忙碌开了。外围的宫女太监忙着扎红挂彩,内围的宫侍忙着宫殿的到扫,细节的配方,熏香的喜好,文房四宝的配制……到处忙成一团,最后只剩下万俟枭和红袖是闲下来的。 万俟枭啃了个梨,斜睨了一眼屋外发呆晒太阳的红袖:“你最近神色不太好啊,憔悴了。” 万俟枭的关心在红袖听来假惺惺的,刺耳得很。她捏紧拳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可怜兮兮的摇摇头。 “得了。没外人,别装了。你还是凶巴巴尖刻的样子我看着习惯点。”万俟枭扔了梨核。 红袖面色一冷,扭头看了屋里的万俟枭一眼,最后冷冷的尖酸的笑了起来:“你看我可怜,因为被爱人抛弃,被凌虐家族,祸及父母;可是其实我看你也挺可怜的,自以为牺牲奉献救出爱人,其实屁都不是。” 万俟枭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她手上一顿,站了起来:“什么意思?” 红袖嗤笑一声:“你觉得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秦羡呢?他在哪里?”万俟枭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她快步走出屋子,一把拽住地上的红袖,“你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你知道的,是不是?他到底……” “死了!”红袖猛的一吼。 【232】有寳寳了 “死了!”红袖猛的一吼。 万俟枭被震得退了数步,一下子慌了:“不可能的!你胡说!明明司马策说他还活着的……他……” 红袖冷笑:“司马策说的是他拖不过大婚吧?确实拖不过,因为已经死了!所以司马策才很爽快的答应你放了秦羡!因为已经死了,对他而言放或不放都是一具尸体,没有威胁了!” “你!”万俟枭瞳仁颤动,“你胡说!你分明是信口开河,目的是想挑拨我和司马策的关系,不想我嫁给他!对不对!” “对!没错!我不想你嫁给王上。可是,有用吗?我的挣扎有用吗?我的家族因为我的任性而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我的父母因为我的任性病卧床榻只能等死,我的反抗有用吗?你嫁或者不嫁,我的人生我的家族都已经因你被毁掉了,一切都挽不回了!我挑拨不挑拨,都没有意义了!你只是自己不肯相信事实而已,你不肯相信现实,不肯接受秦羡已经死掉的现实!其实,秦羡那个伤你比谁都清楚,你以为能拖过几日?没有医疗,没有食物,甚至连干净的水都没有!你知道水牢是什么地方吗?那里的水足足漫过人的胸口,那些水,都是阴沟里腐烂恶臭的死水!常年泡着,就是好好的皮肤都会腐烂生蛆只剩白骨,更何况你亲爱的情郎本身后背还有一个大伤口?你以为他被丢进去能活过几日?” “你死心吧!”红袖最后一句话有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万俟枭脸上一般,让她颓然跌坐在地上,按住胸口喘不过起来。 秦羡死了,秦羡怎么可能就死了?他明明很厉害的,他明明极端又坚韧的!他一直像个不死小强一样一直一直,陪伴在她身边。顾青城死了,狐清影死了,雷金死了,云裳退出了,柳无歌回谷了,到最后,到最后一直陪伴在她身侧的就只剩下他,她以为,他们就此就能修成正果,从此像童话故事里一般王子与公主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他们说好,从此天下共治,江山合一,要一起创造最完美的盛世,铸造最强盛的帝国,说好要组织一个美满的家庭,说好要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的像他,女的像她……可恨他怎么就死了!那么他们这么多的诺言怎么办?他欠她的这么多幸福怎么偿还?明明他前半生欠了她这么多,却后半生不肯偿还就独自先走一步负债潜逃了?他太自私了! 万俟枭呆呆的坐在草地上,豆大的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红袖默默看了她许久,最后递给她一方帕子:“擦擦吧,你我都是被命运抛弃的人。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我求不得,你爱别离,都是罪。” 万俟枭将那方帕子抓在手里,一下子掐得紧紧的,脑海里轰的一下炸开了,满脑子回荡的都是红袖的最后一句话:都是罪,都是罪,都是罪…… “喂,喂!你怎么了?怎么了?”红袖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 “没事……我没事……我躺躺,回去躺躺就好了……”万俟枭神思混乱的说,在红袖的扶持下,她回了屋里躺下,再没了胃口。 顾青城死了,她相信自己此生不会再有爱了,她将一辈子惩罚自己,罚自己活在悔恨之中。之后她选择了秦羡,选择了同样伤害过她让她无法原谅的秦羡,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是需要一个合格的男人,给她一个优秀的基因生出一个优秀的孩子罢了。于是她嫁给了秦羡,她和秦羡相处得很愉快,她发现自己只要不和其他异性走得太近秦羡都不会发疯,大多数时候没有权势的他还是很开明很讲理很宽和的,她发现秦羡变成秦宝宝的日子似乎长了一些,她发现秦羡偶尔也会有小孩子脾气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她发现秦羡这种阴沉的人也会傻乎乎的大清早去采野花博她一笑,她发现…… 满脑子满世界的秦羡,万俟枭越来越没有胃口,一想到秦羡很可能半身白骨浸在水牢里,死得全身腐烂蛆虫杂生就觉得很恶心,很难受,很想吐。心里酸酸涩涩的,有如吃了没熟的芒果,涩成一片。想到秦羡死了就心里空空的,没有胃口,想到以后不知道的未来就觉得心里惶惶的没有底。这走一步算一步一共又能走多远?没有方向没有前景没有计划没有未来,谁知道这样的人生有何意义? 活在自己惶惶的世界里,万俟枭不想与人交流,不想被人烦扰,不想与外界联系,只终日的看着头顶天花板胡思乱想,心浮气躁。秦羡死了,最后一个一直坚持陪伴她的男人不在了,万里江山基业没有继承人,她又该何去何从?命运又如何安排了她?如果命运真的是天注定的,那么她是不是也快要见到顾青城,见到秦羡了? 万俟枭一日比一日进食少,人也很快的憔悴下去,形销骨立。不论御膳房如何努力,万俟枭就是吃不下,身子虚弱得连笑都成了那么费力的事。 司马策急疯了,召了大批的御医来给万俟枭看病,却被万俟枭张板凳砸了出来。万俟枭心情沮丧,终日发呆,神思恍惚,一日比一日的消瘦下去,很快只剩下一把骨头。司马策急得团团转却偏偏又无能为力,甚至,他连万俟枭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的原因都不知晓。万俟枭恍惚若痴,他心气浮躁若狂。 东晋皇宫里一片混乱,人人自危。一个月折磨下来,司马策终于觉得自己疯了,再也受不了,冲进万俟枭房间里,抓住她一阵猛摇:“你到底要怎么样!你要走,好,我放你走,你吃点吧!” 万俟枭眼神都没有焦距,呆滞的看着天花板,神思恍惚到司马策这样摇她都没反应。她把自己关进了自己的世界里。从前占有无数并不知道珍惜,可是如今直到那个一直一直陪伴在身侧的秦羡也离去了,才知道心痛的滋味。好像很多从前觉得不可一世觉得大于一切的东西,都不那么重要了。也许,她该为自己的这半生角逐忏悔了。 “你!你不是想走吗?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吃饭啊!你吃了饭我立刻送你走!你倒是给朕醒醒啊!”司马策愤怒的推她,这些日子的焦灼担忧全部发泄出来,一下子有如洪水决堤一般的汹涌。因为没控制好力道,他抓着的万俟枭一下子被他推得撞出去,一头撞到了后脑勺。 “啊!”尖锐的刺痛撞得万俟枭从自己的世界里醒过来,只觉得后脑勺那股疼痛弥漫了全身,疼得她眼泪都要下来了。 “你醒了!”司马策憔悴的面容闪过一抹欣喜,他赶紧扶起万俟枭,“你觉得怎么样了?……该死!怎么流血了!御医!快传御医!”司马策赶紧捂住万俟枭流血汩汩的后脑勺。 御医很快被传了进来,搭脉诊断,包扎伤口,施展浑身解数马上止住了血。包扎好伤口之后,御医没有退下,司马策斜睨了他一眼:“怎么?” 御医被那一眼看得浑身一颤,赶紧跪了下来,俯首在司马策脚下磕头连连:“王上饶命!王上饶命!臣,臣有一事容禀……” “说。” 那御医看了看司马策的脸色,眼神又飘向床上半死不活的万俟枭,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万俟姑娘她,她怀孕了。” “什么!”这回不禁司马策,连床榻上的万俟枭,门口的红袖都吃惊叫出来了。 御医害怕的颤抖起来,最后咬牙点头:“千真万确。” “多久了?”司马策首先平静下来,阴沉着脸问。 御医被紧绷的凛冽杀气骇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在万众瞩目中颤巍巍的伸出两个手指头。快两个月了! 司马策神色一变再变,最后恨恨的一拳捶了一下床头柜,甩袖就走了。他走出门后,梨花木的床头柜喀拉拉裂开一条缝,啪的散掉了。门口的侍卫簇拥着司马策离开。 万俟枭靠在床头,傻傻的抚摸自己的小腹。在这里面,会有一个未成形的小宝宝? 虽然抚摸上去感觉不到什么,可是万俟枭心头还是涌起一种奇妙的情绪。在这里面,会有一个小小的宝宝正在努力的汲取营养,在努力的成长。这是她和秦羡的孩子……秦羡死了,可是,留下了孩子。 “饭呢?饭呢?我要吃饭!”手瘦成了鸡爪,万俟枭抓起边上一切可以吃的往嘴里塞,塞得满满的,眼泪却滑了下来。 秦羡,秦羡,秦羡……我们有宝宝了,你知道吗?你在九泉之下,是不是会开心一些?你做爹了!这个孩子,会有你的眼睛,我的眉毛,嘴巴像我,鼻子像你,他会平安的生下来长大,会知道他有个英勇的父亲叫秦羡,他会调皮捣蛋,会在学堂上欺负太傅,会被太傅打板子哭着要爹……秦羡,这些你都会知道吗? 【233】再次逃亡 因为太久没有进食,空荡了数日的胃一下子无法接受,万俟枭塞下去的东西很快又如数吐了出来。红袖赶紧让人准备了清粥小菜给万俟枭喂下去,这才好了些,没有吐出来。 大约也是这些日子的混乱耗尽了万俟枭的心力,她躺下不多时,就安静恬然的睡过去了。红袖看了眼这个憔悴的女人,带上门出去了。 梦里,万俟枭一遍遍的拷问自己的心。当初选择秦羡就是为了借他一颗种,可是,如今知道真的有宝宝了,目的明明达成了,可是她却为何还是开心不起来呢? 她拼命的想要保住这个孩子,却始终酝酿不出一般母亲得知有了宝宝的快乐心境。她的心里,一直酸酸涨涨的,苦涩,并不疼,却空荡荡的熬得人心里发慌。 她不会承认自己爱上秦羡的,也不会承认旧情复燃,藕断丝连什么的感情的。她爱的人她此生只承认顾青城一个,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要说再爱上了秦羡,她不承认! 万俟枭猛的坐了起来。 此时已经是半夜了,她从上午时分一直睡到现在。外面夜色朦胧,夏虫鸣叫不歇,屋子外面,是一队队的侍卫巡夜值守,森冷的铠甲在火把映衬下有些冷硬无情。红袖伺候在门口,抱膝顿成一团靠着门睡下。今日她也累到了,此刻睡得很熟。 万俟枭睡了很久,有些口渴,没有唤醒红袖,自己下床倒了杯水喝。 微凉的茶水一入口,万俟枭蹙起眉头。 这里面,被下了药! 药是堕胎用的植物草药,碾磨成粉,和这种银针茶叶混在一起掩盖了味道,如果是温水茶,水温蒸腾了茶叶的味道,这个药就谁都发现不了,可惜她睡得比下药的人预想的要晚了些,故而茶水凉了,就被她察觉出细微的味道差异了。 有人想害她的孩子! 万俟枭眼神冷了下来。这个谁,不用说也知道,是司马策!红袖自从她回来以后就神色萎顿,一看就知道是被司马策教训过了,恐怕此生也不敢有胆子忤逆司马策了,所以不可能时她;林景辰虽然变聪明变坏了,可是他若想害她不需要走这么多弯弯绕绕;而桀龙,那个桃花妖精,如果是他一定不会失算这个细节,所以,剩下的,只可能是司马策。司马策想要得到她,却不能接受秦羡的孩子,所以想要趁机抹掉这个孩子。 万俟枭神色阴暗,一手捂住肚子,一手紧握成拳。这个孩子,是她和秦羡的宝贝,她一定会竭尽全力的保住! 万俟枭看着窗外密集的巡逻队伍,知道今夜想要逃离是不可能的了,可是如果留下来的话,每一刻钟都会有未知的新危险,这里是司马策的地盘,那些黑暗中的眼神都盯着她肚子里的孩子,那些黑暗的鬼手不断伸向她,想要夺走她的孩子。她必须想办法阻止,最好一劳永逸! 万俟枭想了片刻,然后拿了主意。她捧起茶壶高高举过头顶,“乓”的一下砸在地上砸成碎片,迅速拿起一块碎片在亵裤里两下划破大腿内侧,顿时鲜血如注,一下子喷了出来,雪白的亵裤一下子染上点点红梅,不断浸渍血液。 万俟枭又“呼啦”一下把桌面上的杯器瓷碗果盘的全部推在地上砸碎,自己往碎片里一躺,捂着肚子大声满地打滚哭喊起来:“疼……好疼……救命……救命啊……” 顿时响声和哭喊惊动了熟睡的红袖和外面守卫的侍卫,一下子全部破门冲了进来,入眼就看见万俟枭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地上一片狼藉。 红袖慌忙喊了御医,此时也有人禀报了司马策,司马策穿着睡衣,披着长袍匆匆赶了过来。一进门入眼一片狼藉,司马策扫了眼当前状况马上明白了事情始末,相比周围人的惊慌显得比较镇定。他立刻传了御医来给万俟枭诊断,御医心里惶恐,万俟枭又使劲扭来扭去不给他听脉的时间,刚刚抓住手腕按了一阵才听出个头绪来那手腕就直甩大哭肚子疼,宝宝没了云云,几次三番下来,司马策眼神阴冷,周围人慌乱成一团给御医增加了无限的压力,冷汗直冒,最后御医一看那裤子上不断涌出的血就知道基本没希望保住了,干脆也不诊脉了,恭恭敬敬的对司马策作揖:“王上,这孩子恐怕,保不住了!” “不要——”万俟枭撕心裂肺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尖锐凄凉,久久回荡。 孩子没了,司马策对万俟枭加倍的好了起来,什么好东西都往这边送,万俟枭说想吃荔枝,司马策派快马三日南下取荔枝冰镇送过来,只为讨她欢心。万俟枭却因为孩子没了始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不过好歹比起之前不吃不喝要确实好了许多,司马策悬着的心也慢慢放回了肚子里去。 女人的刁钻脾气都是被宠出来的,万俟枭自从小产养好了以后,整个人脾气也古怪起来,疯疯傻傻不成体统。她跟司马策要了一队宫廷歌舞伎,每天定时定点的弹琴唱歌,还非要按她的要求跳傻X到不行的小鸭子撅屁股舞给她看,每每把她笑得前仰后合。还要每天读书给她听,不听什么才子佳人的传奇故事,非要听《三字经》,《论语》《战国策》什么的,还要配个夫子用幽默风来解释,把人弄得焦头烂额。还有一次居然发神经要玩什么《植物大战僵尸》,几十个太监扮演僵尸,一大群宫女头顶各种花朵的帽子被万俟枭安排得站这站那,然后集体朝僵尸们吐口水…… 众人被万俟枭折腾得欲死欲活,心道这个可怜的女人被孩子流产的事弄疯了之余,也没再想到其他点子上去,渐渐地对万俟枭的防守也松懈下来。一个神经失常的疯女人,还要如何严密的看守? 如此折腾了大约一个半月后,夏天进入炎热的时节了,大婚也就在眼前了。万俟枭却死活不肯换新衣裳,经常发傻跑来跑去躲开红袖和一众宫女的追赶,躲猫猫越晚越开心,而那些宫女每每大呼小叫找不到人急得团团转。司马策对她无奈却又满心宠溺的纵容她,于是万俟枭越发的胡闹了。 直到大婚的前十天,皇宫上下忙得不可开交,那些管事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个用的时候,终于有人发现,准皇后好像不见了。 这一次,万俟枭消失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仿佛突然间人间蒸发了一般。这然大多数人相信,必定是失足跌进那个水池了。于是,整个皇宫每个水池到处都在整天整天的打捞,司马策一连三五日都没阖眼过,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冲过去查看究竟。直到最后桀龙看不过去,使人传了一句话给司马策:人已南逃。司马策才暴怒的停止了无意义的寻找,立刻派出林景辰去追捕。 万俟枭不敢骑马,在起初两日的骑马逃亡底裤上见红了之后,万俟枭赶紧看大夫配了安胎药,雇了一辆马车匆匆南下西行,没日没夜的赶路。 按理,现在她宝宝三个多月,正是最需要好好养胎的时候,可是,她在东晋皇宫养胎许久,现在眼看夏天就要到了,轻薄凉爽的夏装一换上,那肚子马上就看得出来了,所以她才不得不在这个不宜行动的时刻选择出逃。一连数日的马车坐下来,万俟枭就觉得头昏眼花,耳朵嗡嗡作响,血气翻腾,肚子更是不舒服得很,仿佛还能感觉到宝宝不满的翻腾了。可是没办法,她再不逃宝宝就没命了! 万俟枭一直逃到司南镇,就再也没精力逃亡了。她脸色发青,肚子里更是不适得厉害,裙子上已经出现一动就溢血的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了。她不得不停下逃亡,找到镇子里最好的大夫,开药安胎。 那须发花白的大夫把脉许久,最后长长吐了口气,道:“姑娘总算有上天保佑,若是再多奔波一日,这孩子,就保不住了。” 万俟枭心里咯噔一下,而后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想哭的感觉。 大夫开了药方,建议万俟枭在此静养,万俟枭笑着付了钱,谢绝了大夫帮忙租房的好意,拎着几包药材,在镇子里转了几圈,摆脱一切有可能盯梢的人之后,一个人往西边郊区农庄去了。 万俟枭找到一处小村子落脚,村子里的人很热情,万俟枭在村子里住了七八日,总算把不安的宝宝抚慰安稳了,才决定告辞离开。她找到收容她的东家夫妇,将一小袋银子放到桌上,诚恳表示要离开了。 东家夫妇神色有些奇怪,他们坐在主屋里并未动弹。若是平常,以他们的热情,必定是会上来拉住她挽留在住几日,并且不肯收下如此多的银钱的。万俟枭疑惑的抬头看他们。仔细看去,才发现女主人坐在凳子上,眼睛却在不断的朝她使眼色。万俟枭狐疑。女主人大急,眼神示意她小心后面。 万俟枭读懂后下意识的回头去看,林景辰正面无表情的站在她身后。 【234】放过我吧 万俟枭顿了好半晌才平复了心头的骇然,对林景辰道:“出去说。”她怕林景辰再像上次那样顺手随意杀害东家主人。这户人家不错,她不想害死他们。 林景辰一声不响的跟着她走了出去。屋子里被双手后绑在凳子上的夫妇面面相觑,微微松了口气,好歹不是生死仇家没有见面就杀。没死人就好,没死人就好啊,多少还有谈判的回旋余地。 出了堂屋,站在院子里,万俟枭苦笑:“你就一定要抓我回去么?” 林景辰沉默了一下,还是“恩”了一声不再说话。他的命是东晋的,是桀龙救下的,是司马策给的,他不能也不会背叛国家,他这一辈子,都会为国家效忠,为司马策效命。司马策要捉她回去,他自然义不容辞的必须带她回去。 万俟枭叹了口气,吸了吸鼻子,笑容中有泪花闪烁:“林景辰,你好绝情。” 林景辰好看的眉峰微微蹙起,对万俟枭的话有些不悦,最后还是抓住万俟枭的手拽她:“跟我回东晋。” 万俟枭挣扎了一下,却挣不开,只能被他拽着走。脚步不由自主,万俟枭絮絮叨叨的说起往事:“还记得当初为了医治你中的毒,我跑遍济州都没有办法,我得了一位好心大夫的指点南下,跑遍了西南一片,才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百草谷……后来柳无歌问我要不要帮你恢复神智,我思量了很久还是拒绝了,现在想想,拒绝得好啊!单纯的人一旦有了恨,懂了爱恨情仇世间百态,就再也无法单纯了,就会变成你现在这样冷心绝情的混蛋了!……” “你话太多了。”林景辰突然站住,不悦的看她,眼神是警告的冷厉。 万俟枭闭了嘴,眼神却不服的回瞪他。 林景辰的视线慢慢下移,一直移到万俟枭隆起的小腹上。 万俟枭一慌,下意识的退开半步,护住肚子。 林景辰嘴角一勾,阴冷一笑:“如果不想它死,就识相点跟我回东晋,不要耍花样。” “回去它才死定了!”万俟枭生气了。 “不回去,现在就让它死。”林景辰手臂一抬,黑色的宽大衣袖被划破,绑在手臂上的月轮刀刀锋在阳光下折射出锐利的反光点。 万俟枭心头一颤,害怕的退开几步。 她不会让她的宝宝死掉,所以她一定不能回去,可是也不能此时此刻丧命于此。万俟枭咽了咽口水,在林景辰的迫近中慢慢的后退。 “识相点,跟我走。”林景辰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万俟枭的手臂,用力一拽。万俟枭被他一拽,重心改变人往前一冲撞进他怀里。林景辰是隐匿在黑暗中的刺客,身上一点味道都没有,只有结实硬邦邦的肌肉和温暖的人体气息。 软玉温香在怀,似乎和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记忆中的画面重叠。记忆闪烁,哗哗的跳动,林景辰呆了呆,却想不甚清楚了。 万俟枭用力挣扎开来,脸都气红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咦?”万俟枭眼神突然明亮起来。 林景辰看见万俟枭眼中的闪亮,不觉回头去看。 一回头,“咯咯哒”的声音凶悍野蛮,扑头盖脸的俯冲下来。林景辰被啄了一脸,慌忙松开万俟枭退了几步,护住脸驱赶开啄他的家伙站定。 林景辰刚刚站定,护住脸的手一拿开,还没看清刚才啄他的是什么东西,突然眼前数道寒光连闪,顿时脸上剧痛起来。该死的,他知道是谁了! 鸡鼠联合的,这世上只有一对! “花花!团团!”万俟枭开心的扑上去抱住咯咯大叫的林团团和两爪抱拳四面鞠躬的仓鼠花花。 林景辰抹了把脸上的火辣辣的伤口,沉着脸站定。 大约是这才看清欺负哑哑的人是谁,林团团“呱呱”惨叫两声,翅膀抱着头一下子蹿到万俟枭身后去了。花花也大吃一惊,赶紧哧溜钻进万俟枭袖子里,小心翼翼的从袖子里探出个脑袋看岳父大人,团团他爹。 林团团咯咯叫了好一会,最后委委屈屈一步三挪的拱到林景辰面前,小嘴在林景辰靴子上轻轻啄了啄撒娇,还学着花花的样子蹭蹭爹爹的腿,装可爱。 万俟枭一下子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花花和团团不知道,可是她知道现在的林景辰是个怎样的人。一个杀人不眨眼,所过之处血流成河的刽子手! 林景辰嘴唇一抿,万俟枭一下子心跳几乎停滞了,心吊得高高的就在嗓子眼,血液都仿佛冲到脑门上去了。 可是林景辰没有一刀挥下去。手臂上的月轮刀已经露出了白色锋利的刀刃,只要轻轻挥动一下,脚下一心卖乖毫无防备的林团团就会立刻被劈成两半。可是他没有下手。 林景辰慢慢蹲下身子,伸出手。 万俟枭紧张的几次想扑上去夺过花花就跑,可是却又收住脚,她知道她肯定跑不过林景辰。 林景辰一身皮革黑衣,冷硬沉默,很酷很凶残,他那双手,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的血腥。他慢慢伸出手,伸到林团团面前。 林团团疑惑的一歪脑袋——这是当年团团他爹林景辰的招牌动作,林团团歪着脑袋看了林景辰好一会,试探性的伸出小嘴啄了啄林景辰的手心,然后孺慕之情一发不可收拾,咯咯的靠着林景辰的手掌低低呜咽起来。仿佛在哭诉这么多年不见爹爹的委屈。 万俟枭只觉得心也一下子跟着软了,抚摸着肚子里的小宝贝,心里也酸酸的,软软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仿佛要醉化成一滩烂泥,坠入尘世,封存千年后开出一朵洁白的小花随风招摇一般。 花花也不耐寂寞,跳下去陪着林团团,靠在林景辰手边吱吱的呜咽,控诉岳父大人的抛弃妻子。多年未见,林团团已经长成一只胖胖的小母鸡了,而花花也胖成一个球状体,都养得非常好。 林景辰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它们柔顺的皮毛,一言不发。 “林景辰,求你放了我吧。”万俟枭盈盈跪下。“如果回去,我的孩子就一定没有活路了,求你,放过我,救救他吧!” 林景辰慢慢的收回逗弄团团和花花的手,慢慢的站起来。 万俟枭紧张得心脏狂跳起来,眼睛饱含泪水一眨不眨的凝视他,凝视他的一举一动。 林景辰再没有其他的动作,利落的转过身扬长而去。夏风吹起他黑色的皮革衣衫,他纵身一跃,夏日小道林荫的枝头仿佛被人踩踏过一般微微一弹,而后晴空万里白云悠悠再无他的踪迹。 万俟枭紧张之后狂喜,心弦一松身体就瘫软下来。 半撑在地上,万俟枭喘着粗气,忽然感觉肚子动了一下。 万俟枭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刚才,清楚的感觉到,肚子里的小家伙动了一下!万俟枭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慌里慌张的伸手按住肚子,小心翼翼的感受里面的小家伙的动作和情绪。可是,等了好一会,都没有再感觉到小家伙的动作,万俟枭有些泄气。在她真以为自己是弄错了准备放手的时候,突然手上也感觉到,小东西又动了一下!动了!小宝宝又动了! 万俟枭说不上这是种怎样的感觉,好像又想哭又想笑,只一个劲的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皮,心中有说不完的话儿想跟宝宝交流。 “吱?”花花和团团回到万俟枭身边,好奇的看她又哭又笑的开心得不得了还擦眼泪的样子。一鸡一鼠面面相觑,不能理解。 “你们啊,很快就会有个小弟弟陪你们玩了。”万俟枭好笑的伸手在花花和团团脑门上各点了一下。 东晋皇宫,司马策发疯的把手边的东西能砸的全部砸了。 “你做的什么事!朕叫你去追万俟枭,叫你把她带回来啊!你居然私自做主放她走!信不信朕杀了你!你眼里还有没有朕,有没有王权国家!朕那么相信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司马策又砸了桌子,满屋子暴走咆哮。 林景辰跪在地上,低头不语。面前的地上一片狼藉,他的肩上插着一柄宝剑,是司马策的佩剑,鲜血不断从伤口渗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汇成一片汪洋的小河。 司马策还欲暴走,却转头看见林景辰身影摇晃的跪在血泊中,失血过多已经跪不稳当了。爱才之心使然,他深呼吸,压下心头蹿动的火气,对左右道:“还不带他下去疗伤!” 左右吓了一跳,赶紧扶着失血过多面色惨白的林景辰下去了。 林景辰被送去疗伤,司马策余怒未消,恶狠狠的招来亲信:“秦羡呢?他走的哪个方向?到哪里了?” 亲信垂头敛目进言道:“秦羡旬前释放,往西南面走了,他受了重伤垂死,应该走不远,估计这会应该还在东晋国内。” 司马策总算舒心了一些:“立刻派人去追!追上了杀无赦!各地城门也给朕严查,秦羡和万俟枭,看到了一定给捉回来,报出行踪也有赏!” “是!臣这就去办!” “等等!”司马策叫住他,龙袍一撩,阴沉道:“朕亲自去追!” 【235】夫妻重聚 “不好,皇上伤势又恶化了!快,快去请军医!”野外旅店里,一群人手忙脚乱,鸡飞狗跳。为首的是李将军,正紧紧皱着眉头守在床榻边上。床榻上趴着昏迷不醒的人,是秦羡。日前他们得到消息女帝帝君双双被掳,他立刻率了一小队特级精英秘密潜入东晋来营救,却意外的在途中接应到了独自逃亡重伤几死的秦羡,于是有了现在的一幕。 胡子白花花的军医被人拽着颤巍巍的小跑过来,气都没喘匀,就被拉去给秦羡把脉。诊断了好一会,军医开了个方子,再三强调需要静养,不宜动作。 李将军让人煎了药来,眉头皱成“川”字。他拉住军医:“白先生,按说皇上身体此刻极虚,不应多有动作,可是,我等现在身陷龙潭虎穴,万万不可多留,不知用马车将皇上运回是否可行?” 军医摸着花白的胡子,凝神思量了半晌,最后摇摇头:“不好说。” 一句“不好说”一下子让李将军的心落到了谷底。此时此刻,逃亡紧急军医自然也是知道的,而他却回应不好说,就是说,秦羡的伤势一动都不能动,一旦动了,秦羡很可能就此身死,再无挽救机会。 “难道就没有……”李将军急了。这里是东晋的地盘,秦羡不知如何逃了出来,但是以司马策的狠辣,肯定还会派人来围剿他们的。 “得看天意了。待皇上醒来,就立刻动身回国吧。”白军医琢磨了半晌给了个方案。 李将军稍微松了口气。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只要等皇上醒过来就可以动身。 但是这口气并没有让他松多久,下午司马策就带人追了过来。 彼时李将军正在看军医给秦羡换药,看着白色的药粉一倒上秦羡后背翻起腐烂流着血水的伤口就变成粉红色,昏迷的秦羡一抽蓄,李将军看着都觉得肉疼。就在这个时候,底下突然有人气喘吁吁的来跟他报告,司马策亲率数千精兵杀过来了! 李将军只觉得心头一跳,却对抬头疑惑望过来的白军医安抚的笑笑道:“没什么,您继续。我有点事出去一下。”而后赶紧跟着报信的小兵下去,出了野店,穿过荒郊树林,站在小山崖上,远远的就看见地平线上,黑压压一片的人影骑着马颠簸着哒哒哒快速靠近。李将军立刻下意识的想下令撤退,却突然想起现在秦羡根本一点都不能动,只好改变命令道:“三线部署,全力防御!务必给我守住!” 小兵得令而去,李将军只能站在小山崖上继续查看远处的情况。好在野店地处偏僻,在荒郊野外一座小山上,还隔着荆棘丛布的小树林掩护,那些敌军骑马而来,前面半人高的草地好走,要上这荒山野岭的坡段就难了,再加上楚秦精锐们的暗中部署狙杀,应该可以拖过起码一个半时辰,只希望这一个半时辰里,皇上能够醒来了。不然,今天就全部交待在这里了。 李将军回了屋里,白军医已经换好了药,并用纱布包扎好了。看到李将军,白军医凝重了数日的老脸居然轻松了一些:“大将军,皇上的伤势,有轻微的好转迹象了,在药物辅助下,开始结疤了,相信离可以动身的日子不远了。” 李将军听得前面的话一阵惊喜,然而听到最后一句又满心苦涩起来,有如吃了黄连一般。他几次张口,颤动了几下嘴巴,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皇上的伤势好转了,只要再有几日肯定就可以动身离开了。可是,现在的问题是,这几日,怕是如何牺牲也争取不到的了。 白军医对当下情况并不知晓,只道李将军是激动的,于是乐呵呵的留了几瓶药在房间里,方便底下的人随时可以换药,然后背着药箱准备回房休息了。就在他刚刚推门走出房间时,“嗖”的一下一支短箭射来,贯穿他的脖子,带着一溜血花“笃”的一声钉在墙上。 白军医睁大眼,看着喉咙喷出的鲜血,双手颤巍巍的去捂,却无能为力,然后慢慢瞪着眼睛倒下。 李将军吃惊的看着外面,却再没有动静。远处的荒野树林外透过重重叠叠的绿叶可以看到一些影子在蹿动,树林里不断有飞鸟惊起,可见那些人已经弃马杀上来,此时已经到了小树林外了。刚才那支短箭,应该是流矢,敌人还没杀过来,还有时间。 李将军咽了口唾沫,回去用力拉住秦羡的手,沉声道:“皇上,也许你听不到,但是末将还是请您,快点醒来吧。敌人,已经杀过来了!将士们人数不多,恐怕守不住了!” 外面冒起了火光,李将军心头一跳,心尖上那一块肉颤抖起来。他放下秦羡的手,急忙下楼去查看情况,指挥战斗了。所以他也没看到,在他说完那些话之后,秦羡的尾指颤动了一下。 李将军立刻下去询问战况,才知道,原来敌军带头的居然是司马策,他带着三千精锐过来,一路上不管两边埋伏,蛮横的凭着人多优势杀伤了小树林。楚秦军主力部署在小树林里,里面设置了重重机关,将司马策的三千精锐分散开来,各个击破。原本占了很大的优势,眼看一千楚秦军借着地形熟悉和机关部署隐隐有力压三千东晋精锐的势头时,司马策居然出了阴狠的一招,放火烧山!现在大火四处蔓延,楚秦将士不得不后退避火,而那些布置好的机关却都落入火海,被一把火烧得干净。 烈火熊熊,楚秦军不断往后撤,最后一直被逼退到野店周围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了。树林烧完,火势渐渐小了下去,周围的野草着了火,也不见得能烧出怎样的势头了。三千东晋士兵将野店团团围住,逐渐让出一条道来,司马策身披黑红色披风慢慢走了出来。 被包围在里面准备做困兽之斗的楚秦将士只剩下不足五百,一个个被烧得满面黑灰,有不少人衣服都破掉了,脸上身上都有树枝刮伤和厮杀刺伤的伤口。他们全部背靠小阁楼,死死守住他们最后的阵地,一个个眼神如困狼,准备最后一击的生死搏杀。 李将军就站在门口正中的位置,手按在腰间长剑上,眼神紧紧凝视着司马策。司马策只要再上前一步,他就会冲上去搏杀。 而司马策却仿佛识相一般,走了几步就在没动了,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们。虽然他一直在温和的浅笑,可是看在楚秦军将士眼里,却深不可测让人心中毛毛的。 双方对峙了好一会,司马策突然一招手,楚秦军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弹跳了一下拔出武器,顿时锵锵之声不绝于耳。可是没等到敌人扑上来短兵交接,东晋将士后面突然射出大批的火箭,飞蝗一般带着流火射入小阁楼上。楚秦军将士都惊呆了。原来司马策刚才只是故布疑阵,用气势压住他们,而东晋的弓箭手获得时间在后面点燃火箭! “该死!兄弟们,集中攻势,跟我杀出去!”李将军事先士卒,带领周围的将士们集中起来攻击东晋将士包围圈的一个点,很快杀出突破之势。在双方人马杀作一团时,李将军不着痕迹悄悄退开,转头往阁楼里冲进去。 李将军冲进野店,想上去救秦羡,可是野店乃是纯树木造制的,在大批火箭攻势下很快就全部熊熊燃烧起来,李将军刚刚冲进去,就被轰隆砸下来的一根梁柱撞退。李将军急得团团转,在门口几次想冲进去却都被熊熊的火势给烧退出来。 “轰隆”一声,不甚结实的野店终于开始坍塌了。 “皇上!”李将军虎目圆睁,悲戚的大喊。野店化作火海,那火势一下子跳动了一下,继而噼啪之声乍起,烧得更凶猛了。 司马策由李将军那一声“皇上”确认秦羡果然在里面,顿时仰头大笑起来。 又是“轰隆”一声,两层小阁楼全部坍塌倒下。烈火里,尘埃飞扬火星四溅,楼体阴影倒下,一道人影从火海中走出就显得格外伟岸。 “皇上!”许多与敌人生死搏斗的士兵齐齐回头惊喜的大喊。李将军更是激动得眼泪刷刷下来。 秦羡手提银枪,从火种飞跃而出,朝着领头的司马策一枪砸下。 司马策大笑的尾音还拖着,就见秦羡突然浴火而出,慌忙后退躲进士兵后面。秦羡那一枪杆砸下,两个东晋士兵被劈成两截。 秦羡被大火烧得脸黑黑的,浑身是黑色焦痕,他额头似乎被火梁柱装过,黑灰里不断有血滴渗出滴落,挂在脸上看起来格外凶狠。 司马策拔出佩剑,与秦羡对战。 秦羡武功好,奈何身受重伤,每一个动作后背都会喷出血水,眼神越发凶狠。司马策武功不如秦羡,但灵敏度高韧性极好,胜在灵巧招式精奇,两人对战一时不分上下。秦羡像头暴怒的雄狮,司马策则是灵巧刁钻的巨蟒,双方打成一团,你来我往,不多时就彼此各自挂彩受伤。 秦羡的喘息越发的粗重起来,司马策身上也多了三个洞汩汩的冒着血。两人眼神凶狠的瞪着对方,满眼都是对方的招式动作,对周围不闻不问。 “皇上!”李将军突然大喊一声。楚秦军已经突破了包围,打出一个缺口来! 秦羡踉跄了一下,喷出血来,他脑袋一恍惚,司马策又是一剑刺来,秦羡干脆也不躲了,硬接了这一招,同时手中长枪刺出,正中司马策左腹!秦羡一直都是个极端的人,拼着自己受伤也一定要给敌人重创,宁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这就是秦羡。 “皇上!我们撤!”李将军大吼一声,秦羡立刻手上用力,长枪在司马策左腹狠狠捅进而后猛的拔出,顿时鲜血井喷,司马策休克晕倒。秦羡大笑一声,提枪轻功飞走。 楚秦军齐齐松了口气,全部掩护秦羡,并迅速撤离。 东晋军本想去追,领头的人却又迟疑司马策受了重伤。皇上重要还是追敌重要?那人思量了一下选择了前者。他随便派了几队士兵去追,而后自己立刻回到司马策身边,小心翼翼的扶着司马策上马,快马加鞭送回宫救治。 秦羡死里逃生,却又一次伤得更重,一路昏迷不醒的被李将军心急火燎的运回楚秦。 十日后,东晋对楚秦宣战。 双方人马在淮江第一支流秣陵江第一次正面碰撞对决。东晋国小却准备充分,尤其是水战更是擅长;楚秦守边将士准备不足,仓皇之下调集周围各地驻军,以东晋多一倍的人数参战,双方有来有往各有胜负,展开拉锯战一般水战开战十余天,堪堪打了个平手,死伤无数。两国开战战斗正式打响。 秦羡躺在楚秦大军后方城池阵营里,慢慢睁开眼。他这一昏迷,醒来已经是十几天后了。见他醒来,周围的御医军医民间神医全部都齐齐松了口气,有的人心弦一松更是眼一黑昏了过去。 秦羡沙哑着嗓子,唤了声:“水。” 马上有丫鬟倒了茶,用纱布沾了水在他脱皮的嘴唇上一点一点湿润。 秦羡吃力的想爬起来,却有些力不从心,手一软一下摔在床板上。他长长吐了口气,闭上了眼睛。“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他沉静下来平静的问。 “禀告皇上,东晋向我楚秦宣战,已经开展打了七日了。目前还未有结果,仍是对峙,交手各有胜负。” 秦羡恩了一声,而后沉默了一下,轻声问道:“女帝陛下可有消息?” 底下一片沉默。 秦羡慢慢抬起手臂,横在脸上,似在遮住刺目的光线。只有靠他最近的丫鬟看到,他的手臂底下,眼角簌簌淌下的眼泪慢慢滑进鬓发。 司马策说,他会娶她,三个月后大婚。可是如今三个月早已过去,只看到恼羞成怒的司马策,却始终不闻她的消息。那么她……还活着吗?他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为什么命运还不放过他们,每一次相亲相爱,交换了真心,便会历经更困苦的劫难?原本眼看就要修成正果从此相守白头了,为何 “禀告皇上,外面有一,呃,夫人求见!”传讯的小兵本来想说村姑的,但想想那女人大腹便便的肚子,还是斟酌了一下,用了夫人这个词。 秦羡心里闷得厉害,本想开口就回绝不见,可是没等他开口,周围已经不断传来抽气声,这让他不自觉的微微抬起手臂,从缝隙中往门口望去。 这一看,就再也移不开眼。 万俟枭脸晒得黑黑红红的,头上扎着村姑的头巾,穿的衣服也邋里邋遢,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圆滚滚泪汪汪的站在门口,一边笑一边哭。 秦羡“哗”的一下就坐了起来,一下子什么疼痛什么乏力都忘光光跑到了九霄云外,他惊喜的跳起来站住脚盯着万俟枭看,一副想上去又害怕打碎镜花水月梦境的样子。门口的万俟枭也一边傻乎乎的抿嘴想笑一边狂掉眼泪。 秦羡吸了吸鼻子,最终快步冲到门口,两个人狠狠抱在一起。 夏天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院子里花儿摇动,鸟语花香。 【236】对战前夕 秦羡从见到了找过来的万俟枭开始就一直处于惊喜万分的状态,在知道自己当爹了之后,更是欢呼一声抱起万俟枭就抛了起来,吓得周围的一片文臣武将尖叫连连,生怕伤着未来的小皇子。 而后,一种欢喜的气氛在前方苦战的楚秦军中蔓延开来,人人都为这个小皇子的到来而喜庆万分。李将军更是激动得比自家得了儿子还开心,老泪纵横,马上修书一封送往京城,恨不得立刻就昭告天下女帝陛下有子息了。这让秦羡很是不爽了一阵子:咱有儿子咱高兴,你高兴个P啊,比咱这个当爹的还高兴,咱能不吃干醋吗! 于是秦羡黑着脸把李将军赋予元帅大权之后一脚踢到江战最前线去了。之后秦羡就每天抱着万俟枭趴在她肚子上听动静,偶尔要是摸到小宝宝踢他更是惊喜得大呼小叫的,弄得周围的丫鬟侍从都背过身吃吃的窃笑。一开始秦羡还会阴着脸罚人,渐渐的久了,次数多了,秦羡也懒得罚了,结果导致这些丫鬟仆役更是没大没小,一看见秦羡来看万俟枭就拼命找借口成群结队的进来偷瞄,看他们素来冷厉阴沉的帝君陛下大呼小叫手舞足蹈的失态模样,实在太有意义了,真是不枉此生啊! 秦羡有妻有子万事足,每天乐呼呼的不知所以。直到万俟枭修养了大半个月得知秦羡这厮根本就无心军情之后,才把这厮狠揍一顿扔到前线去了。秦羡临别前那依依不舍的模样,就差拿条小手绢挥舞了。 载着秦羡一行的小船顺水而下,很快消失而河道上。万俟枭被众丫鬟侍卫簇拥着站在岸边,却迟迟没有转身离开。人人都到双帝情长,却不知万俟枭实则是在思量这场战争恐怕没那么好打。 接下来的最后一役征战东晋恐怕会是她有史以来最艰苦的一场搏杀。若成,天下大事将定;若败,一个不好,说不定还真会阴沟里翻船。司马策此人不容小觑,这个人从前的温柔亲和现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怨恨,至死不休。现在的司马策,就是另一个秦羡,不同的是,秦羡遇到了她,有了家庭心性宽和了许多;而司马策,却再没有人救赎,只能在极端与怨毒的深渊中永远沉沦下去。带着怨毒,诅咒这个世界,愿一切与火化灰,尘世尽灭。这个世上,不怕死的人才最可怕。从前那个人是秦羡,如今是司马策。 司马策身边还有恐怖的势力不知深浅的桀龙先生,那个桃花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妖孽到不属于这个人世。武将有林景辰,虽然他记得从前的一切,可是那样冷酷绝情的背影,还是萧瑟冷漠。也许下一次再见,就是生死场上一线搏杀。而相对的,秦羡身边能用的高端人才太少了!虽然李将军等都是一等一的大将之才,可是跟桀龙林景辰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档的。这世上,偏偏有如此多的惊世怪才,又偏偏都聚集到了司马策身边。更可恨的是,居然所谓的天命也在他那边。 万俟枭不愿信命,可是……顾青城薄弱的身躯始终在她记忆深处徘徊,青色儒衫衣袂飞扬,他侧首,灰败的脸色露出笑容,微哀的,笑中有泪的,告诉她:这就是命啊…… 这就是命啊…… 这就是命 所以,一切的一切颠覆了她无神论的认知,冥冥之中仿佛真有那一根扯不断的线在操纵,所有人都只是舞台上的一句人偶。这就是命啊…… 万俟枭倏地握紧拳。命这个东西,玄之又玄。 可是,她又不愿去相信胜负天命已定。桀龙当时找到她,没有杀她却劝她降服,这让她完全有理由相信,她这颗变星,还有希望与帝倾一搏。记得狐清影曾经说过秦王朝旧事,帝王星衰,帝倾星大亮,最后是帝王星身侧的变星改了命运。所以,她还是有希望改写命运的,不是吗? 最初万俟枭其实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坚定立场的理由,可是这样一想之后,万俟枭却越思量发现这个理由越充分越可靠,她是变星,按照青史所述,她可以改写命运!天下,宿命,尽在她手中! 万俟枭忽然激灵一般浑身颤了一下,仰头望天,青天白日,乾坤朗朗。仿佛突然之间胸口那一口浊气就呼出来了似的,胸襟宽阔再无压抑之感。万俟枭仰天大笑。历史的长河岁月悠然,烽火四起,而后天下合一的轨迹必然出现,她如今要改变的是,到底是谁,最后篡取了这万里河山! 可惜万俟枭的意气风发没能持续两分钟。她只来得及说了一句:“传令下去,调度南楚水师北上来战。”而后肚子里的小家伙就使劲狠狠踹了她一脚,直把他妈给踹得捂着肚子跪蹲下去,冷汗嗖嗖直淌。 “皇上!”丫鬟都吓坏了,慌忙去扶万俟枭。 万俟枭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冷汗涔涔。“回,回去,速招御医!” 万俟枭因为操劳过度再次动了胎气倒下了,这回御医再三警告,万俟枭再不敢再玩命的工作了,她老老实实的退回后方大本营,乖乖的做待产妇。消息被全力压下,因而在东晋军中万俟枭还是一大难以攻克的BOSS。 “万俟枭此人擅快攻,喜奇兵,所使策略多用于小股作战,出奇制胜,一战即成,故而我军务必提防小股突袭敌军。以大船为主营,联合三路八卦九阳排列前进,轻舟散布周围三里护航,一有消息即刻通知。万俟枭此人狡诈,务必全力提防。”司马策在大模型的沙盘上首位置负手而立分析万俟枭。现在,敌对的万俟枭成了他们的心腹大患。 伺候的传话亲兵闻言准备下去传令,却被桀龙叫住。 桀龙依旧是一袭红底金边华丽长袍,他整个有如一条美人蛇,慵懒的侧卧在藤木大躺椅上,华衣铺地。他手上摇着扇子遮住半张脸,对要出门的亲兵摇摇:“回来,勿用那般麻烦。” 桀龙像桃花妖精,他的笑容太美,别说是女子,就是同为男子的小兵都愣了一下,好一会回过神来,赶紧回头看向主子,等着司马策的回应。 司马策对桀龙小看万俟枭有所不满,故而语出不快:“军师此言何意?难道认为万俟枭不值如此防御?” “怎么会?”桀龙摇扇而笑,“如若万俟枭能战,就是再加十分防备都不为过。只是……” 桀龙微微一笑,那双妖魅的眼睛细细长长的半眯了起来,妩媚而深不可测:“王上如此大费周折全力提防万俟枭,却曾否想过,万俟枭其实未必就会来?” “哦?”司马策勾唇一笑,也幽深起来,“军师的意思是?”司马策目光闪动,有危险,却更多的是试探。 桀龙像是早就知道司马策一定会这么问,他扇子遮面微微一笑:“其实,万俟枭已经身孕数月,恐怕也没有这个精力来参战了。” “什、什么!”司马策眼睛倏地睁大,顿时如遭雷击,一下子胸口仿佛被大石击中一般紧紧拧住,闷得喘不过起来,几乎要死过去一般。 边上一直沉默装空气的林景辰微微抿住了嘴唇。 桀龙瞥了林景辰一眼,浅笑不语。司马策突然醒悟过来一般,猛的把林景辰一推,掐着他的脖子死死按在墙上,双目赤红瞪着他咬牙切齿问:“你放了她!你知道的。你知道的,是、不、是?” 林景辰抿紧嘴唇,别过头去。 司马策神色一沉,手上越发的用力,林景辰却不挣扎,慢慢的翻起白眼。司马策的手慢慢抖了起来,神色却越发的狰狞。最后他猛的松开林景辰,自己退开好几步大口大口的喘气。林景辰是他的左膀右臂,性子冷漠得古怪却从不会背叛他,此刻林景辰这样的表现,让他有充分的理由发泄愤怒。但是他心里知道,其实他是在迁怒,他真正愤怒的是,万俟枭居然怀了秦羡的孩子! 桀龙不理会面容扭曲的司马策,对众人笑笑,眯眼道:“所以这一战,万俟枭不是重点,我们全力要提防的,其实是秦羡。秦羡此人,阴狠凶残,多疑狡诈,做事诡异血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惯于迂回战斗,在大规模战争中鲸吞蚕食,以连环攻略为长。不过,王上也无需担忧,秦羡虽强,但他手下无人可用,而我东晋人才济济,故而,这一战,我们有人和。” 桀龙美目扫视一周,每个人脸上都或多或少露出兴奋之色。东晋小楚秦大,但是这一战优势还在东晋方,如果能拿下楚秦,那该是多大的一块肥肉啊!桀龙也看懂了他们的想法,低低了笑了几声,继续鼓舞众将军谋臣道:“不但人和,天时地利也在我手。我东晋水师天下闻名,而北地秦国地处内陆,士兵不擅水战,我军以十抵百也不无可能,此为地利。而马上就要进入梅雨夏季,整个楚秦都将处在梅雨地区,楚地江南河网密布不说,秦地近年开凿河道,水路运河直通帝都,一旦梅雨来临,各地洪水暴涨,河道满溢,我东晋水师便可挥师北上,由水路作战,直入楚秦帝都,破国指日可待。此天时也向着我东晋。” 桀龙的话一说完,底下一片欢呼。 万俟枭打了个哈欠,实在困得不行,瘫在椅子里,在幢幢烛影下睡过去了。此时夜已经很深了,万俟枭挺着大肚子,连续忙碌了七八天,把所有闲余的时间都耗在这上面了,才算在今夜完成了她穿越以来最大的创举——战舰设计图。 此图一出,谁与争锋!楚秦军最大的弱点在于不擅水战,但是,如果有巨型战舰,那么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只要这艘战舰出世,万俟枭一百个相信,再来十个东晋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这一觉,万俟枭做了个很美好的梦。梦里,有她,有小宝宝,有顾青城,有秦羡,还有青箬李将军他们许多许多的人们,大家都在欢喜的一起看日出。 【237】楚地水师 “可恶,东晋的水师越来越多了!”书房里秦羡一拳头砸在书桌上,桌子顿时龟裂出蛛网状裂痕。现在的战况对楚秦越来越不利,原本东晋水师强大的就已经出乎意料了,现在东晋的援兵还在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前线,这让原本靠着人数优势打成平手的楚秦军压力大增,现在已经出现节节败退,军心不稳的前期倾向了。 秦羡心烦意料的卷起密卷,他烦躁的转过身,问伺候在侧的亲兵:“日前向女帝申请的楚地水师究竟何时才能调集过来?”虽然是问身边亲兵,但其实自我询问的成分居多。 他身边的亲兵苦瓜着脸:您皇上都不知道,咱一个小兵知道个P啊。可是话还是要回的,于是这可怜的小兵只好牛头不对马嘴的回了句:“请皇上定夺。” 秦羡:“……” 这时,门外传来讯兵铠甲卡擦卡擦的撞击声,那黑脸小兵一路小跑来报:“皇上!禀报皇上,甘将军所率楚地水师已至船上,李将军和尉迟将军正在迎接,派卑职来向皇上禀报!” “哦?”秦羡站了起来。 在一众秦军的簇拥下,秦羡带着一大票子秦兵去看望传说中的楚地弄潮儿了。楚秦帝国合并了也才半年,所以基本上秦国士兵和楚国士兵并未接触过,因此他们对这些传说中能够在水下一闷三两天的楚地兵种特别好奇。这次攻打东晋他们这些北秦以彪悍闻名的陆战兵种被东晋水师欺负得好惨,一方面眼巴巴的等着楚地水师救急,另一方面又多多少少有那么点不服气,故而打着护卫的借口跟着皇上想亲眼去看看楚地的水师到底是长了三只眼睛还是八个爪。 到了客厅大堂外,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大大咧咧的嗷狼嗓门,说的都是吴郡方言:“格老子滴,不扣!老子又不傻,扣了就要死滴!” “这是军令!”李将军显然也动了怒气,拍案而起。 “草你妈!老子说不扣就是不扣!你们秦国滴不要欺负老子滴楚国儿郎,弄毛了老子,老子跟你翻脸!不要以为老子来了就真要听你的,老子把的是女帝的面子,不是你们头儿的面子!”听着这嗓门和蛮横的语调,秦羡和一干秦军齐齐黑线,下意识的在脑海中构想出了大厅里面的人:八尺大汉,满脸络腮胡子,穿着南方的草拖鞋,赤着膀子,一边挖鼻孔一边翘着二郎腿唾沫星子直飞的蛮横骂人。 秦羡对万俟枭调遣来的这位水师大将军有些无语,但念及来的肯定是水性最好的将士之后,他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大厅里,甘宁还在那骂骂咧咧:“扣你妈比,老子冲前头给你们拼命,你们躲后头看戏,老子又不傻!说什么都不扣!……” 后面的话甘宁突然声音小了下去,他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推门而入的秦羡,似乎后面的话都忘了说,咕噜咽了咽口水,突然一拍大腿跳了起来:“乖乖隆滴冬!” 一句爆破力十足的雷吼发音愣是吓得李将军送到嘴边的茶水手一抖翻了出去。跟这一句炸雷般的暴吼想必,之前口沫横飞的怒骂根本什么都不算,完全堪比和风细雨。李将军一看是秦羡来了,赶紧放下茶杯站起来。 秦羡扶住李将军的行礼,对眼睛瞪得圆圆的甘宁微微一笑:“甘兴霸是吧?” 甘宁字兴霸,此人一根筋没口德又奈何水性极好,底下有一大批肯追随他同生共死的士兵,他唯一的缺点就是,爱好男色!此刻被秦羡微微一笑居然一下子红了脸,他有些激动的语无伦次:“好好……哦,是,是老子,正是老子。”他激动的拽拽衣衫上的皱角。 人站在眼前才发现,其实甘宁比刚才众人所想的粗鄙大汉要精致得多。一米八的个头,倒三角的身材,肤色古铜微黑,脸上有一道伤疤让他看起来有点凶恶,其实如果忽略这个伤疤,赫然是一张正太娃娃脸……甘宁身上穿的是楚地平民常穿的布衣衫子,这让他看起来没有架子,格外有亲和力,一下子秦羡带来的秦兵将士对他的敌意就减轻了不少。 秦羡第二次朝他微微一笑,比出请坐的手势:“坐,朕刚刚到来,不知甘将军和李将军在讨论何事如此激动?” “朕?你是他们头儿?”甘宁眉毛纠结的扭起来,最后底气不足的直摆手,很是纠结的样子:“你不要说了,老子说什么都不会答应让儿郎去送死扣滴!” “甘将军何出此言?朕只是希望甘将军能代掌全军,与东晋全力一战,保我楚秦疆土不受侵害,百姓安康不受骚扰而已啊?”秦羡一脸无辜的说。 “哎?不是要缴权而是要放权啊?”甘宁吃惊了,瞪大眼看着秦羡却收到秦羡第三次的微微一笑,甘宁老脸涨红,一拍桌子:“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接下来,你们在编全军全部都要听老子的!” “这……”李将军下意识的看向秦羡,想阻拦。 秦羡朝他摇摇头,然后嘴角一勾,得意而阴险的笑容只给李将军一个人看到了。李将军很快脑子也转过来了,点点头不反对了。 秦羡笑眯眯的看着甘宁:“那么,甘将军接下来是先熟悉一下战地各部情况,还是直接开始编排战队?” 甘宁沉吟了一下:“先编制战队吧。召集所有校尉以上的士官集合!” 人都集合以后,甘宁开始分派任务:“你,李将军,率三万秦地水兵编制北一队,驻大阵右军;你,尉迟彦是吧?老子听过你,听说很会打啊?你率三万秦地水兵编制北二队,驻大阵左军。你,不认识,身板看着不错啊,瞧瞧这窄臀!哎哟,游起来肯定很灵光的,率五千秦地水兵编制北三队,随时待命。什么?不会游泳?没关系,老子一定让你三天内学会神马叫凫水!继续!那个谁,你来,率三千秦地水兵,编制北四队,随时待命。你……” 甘宁一个一个指着安排下去,最后几乎把在场所有人都轮了个遍。 最后秦羡发现只有自己没被点到了,只好出声提醒甘宁:“甘大将军,还有朕……” “你?”甘宁亢奋的一扬脖子,“你洗干净在床上等着就行!” 秦羡:“……” 众人:“……” 李将军颤巍巍的指着甘宁:“你这是在挖女帝的墙角啊……” 众人默。 甘宁“噎?”了一声,而后低头默默沉思起来,似在反省错误。许久之后,他仰起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真正的爱情,是不分墙角的。皇上,你确定你爱的不是男人么?”他突然琼瑶附体的握住秦羡的手,深情款款,“皇上,如果你真的选择老子,老子就敢挥起小锄头挖女帝陛下的墙角!古人云得有道理,只要锄头挥得好,木有墙角挖不倒!皇上,就等你一句话了……” “你……”秦羡额头青筋直跳,“你去SHI——!” “轰”的一声整个大船都晃了几晃,屋子里的人全部站不稳跟着桌子凳子一会东一会西左跌右撞,全部挤成一堆,随着船体的摇动一会全部砸到左边,一会又哗啦一下全部滑到右边。 “怎么回事?”甘宁刚刚站稳,才把帽子扶好,“轰隆”一声船体又狠狠摇晃了一下,他PIU的一下被甩出去壁虎一般被砸在墙上,呈大字型慢慢滑下,两管鼻血在雪白的墙体上划得清楚分明。 “该死!怎么回事?”秦羡扶着窗子,咬牙切齿。他的额头被一个花盆砸出一块青紫血迹。 外面传讯的小兵撅着屁股爬过来,抱着一根柱子哭丧着脸嚎着回报道:“回禀皇上,各位将军,东晋军不知用了什么神器,一个个黑色的小丸子,一炸就炸得我们的巨轮左右摇晃,好几只大船都沉没啦!” “黑色的丸子?”秦羡一惊,立刻想到之前征战柔然后期时遇到的劫杀,那些蛮子掷出的黑色丸子,一颗就炸出一个十米大坑,他当时为了护住万俟枭后背上还被炸得血肉模糊,那滋味,他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后背上尖刺的焦灼疼痛。难道……柔然当时的挑衅和司马策有关?或者说,其实就是他扇动的? 秦羡眯起眼睛,一抹厉色闪过。 “砰!”一个茶壶飞过来砸得秦羡脑袋开花,人也飞了出去。 “皇上!”李将军和尉迟彦吓了一跳,眼见一个更大的巨型盆栽倒下滚动着朝秦羡飞过去,众人都忍不住尖叫起来。 “嗷 ̄!”甘宁叫得最惨,简直堪称凄厉。因为他刚才想也不想就扑上去就抱住秦羡,自己用后背帮秦羡挡住了那一击,盆栽很大,咚的一声撞得很实在,甘宁顿时被撞得吐血,眼冒金星。只是秦羡扶起他的时候他却还乐呵呵的傻笑着:“好兄弟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要是伤着了老子可要心疼死了……” “……”秦羡原本想要扶着他站起来的手慢慢撤开,而后额头青筋一跳,猛的握紧拳头,朝着地上的甘宁一阵拳打脚踢:“疼,疼你妈全家!” 雨后初晴,万俟枭靠着窗户边站着,手捏着刚刚收到的秦君任的飞鸽传书,眉头微微蹙起。秦君任在传书中说,要把设计图上的战舰造出来,即使全船坞不眠不休的劳作,起码也得三个月后才能让跨时代的战舰出世。可是如此一来,这三个月如何熬过?楚秦军的状况现下已经十分不利了,三个月,熬得过去吗? 桌案上摆着的是另一份关于这次败退的讯息。东晋竟然有炸弹,而且似乎正是当初方芳离开时丢下的那一袋子炸弹,这可比他们的火药厉害多了。楚秦军这次败退处在必然之中。那么接下来,是不是东晋军将会大规模利用这些炸弹开道杀过来呢?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东晋完全占领楚秦根本不需要三个月就可以完成!根本拖不到战舰出世的时候。那该怎么办? 可恶!难道胜利女神真的赖在他们那边了?万俟枭心里烦闷起来。说来惭愧,万俟枭作为一个黑道家主,更擅长的是玩弄人心,躲在黑暗中利用人性的弱点设计别人。对于武艺防身,她会用鞭子和各色武器,乃至身边一切能当成武器的东西,能用各种常见物品制造简易炸弹,却并不擅长深入的研究制造高端炸弹,所以,方芳的那些改良版炸弹,她还真没办法造出更强的。 怎么办?万俟枭身在大后方心却飞到了前线。听说秦羡又受伤了,也不知道要不要紧。宝宝还没出世,她不希望孩子没有父亲。 思量了一夜,万俟枭一夜没睡好,最后顶着两个黑眼圈,留了一封信,出走了。 她要去找方芳。 这个飞鹰女警,虽然她们曾经势不两立,但现在,唯有方芳能帮她。方芳更擅长团队合作,而且,制造炸弹武器,方芳可是正宗科班出身。 【238】警匪联手 万俟枭为了表示诚意,只带了一个随身伺候的丫头,就一路坐马车从临安颠簸到川绣。根据她的情报系统得知,方芳在狐清影死后就到了此处一座尼姑庵里落发为尼,一生青灯古佛从此不问世事。 万俟枭进了尼姑庵,有参迎的尼姑例行的上来迎接待客,万俟枭并没有直接说来意,而是先随着姑子进了庵里,虔诚的拜了菩萨,而后往功德箱里捐献了一张纸。 别人捐的都是铜钱,最大的也不过是银锭子,捐一张纸的众尼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们互相使了个眼色,最先的小尼姑就带着万俟枭下去休息了。而万俟枭一走,那些姑子立刻上去打开功德箱,一看,顿时惊呼出声,十万两!银票! 遇到大财主了!众尼姑又惊又喜,一个个激动得难以自持。很快,就有有眼色的小尼姑通报了庵主师太过来。师太一过来,扫了一眼银票,却是叹了口气:该来的,逃不掉啊。 师太在一众欢喜的小尼姑的簇拥下去了休息的厢房,找到了正在闭目养神的万俟枭。万俟枭并没有睁开眼睛,师太进去以后,伺候万俟枭的小丫头就退出去了,师太也对身后的小尼姑慈爱的笑笑,打发了出去。于是,厢房里就剩下万俟枭和庵主师太了。 “施主如此手笔,何事请说。若普度庵力所能及,定竭尽所能为施主排忧。”师太这话说得很有分寸。 万俟枭笑笑,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璀璨:“我想见见静尘师太。” “静尘?”庵主朝万俟枭看了一眼,心有所悟。最后她点点头,“好。” 庵主师太款款退出去了,万俟枭松了口气。她知道要是单刀直入来见方芳,方芳肯定不会见她。于是她走了迂回道路,让庵主来请动方芳,方芳一定拗不过收留之情,出来见她一面。方芳这女人,她太了解了! 果然,不多时,方芳就出现在万俟枭面前。 如今的方芳,剃掉了一头青丝,也洗去了虢国夫人的一身荣华,更没了当年莫倾城的张扬恣肆,如今,她一身青衣站在万俟枭面前,眉目平和,却多了几分耐看的娟秀与漠然。她和当年的方芳,也是不一样的了。现在的方芳,更像一潭死水,激不起半点波澜。万俟枭从没想过,原来狐清影的死,对她会是这般沉重的打击。原来,爱情可以这么伤。 方芳站在万俟枭面前,眼神落在万俟枭身上,却并没有焦距。她淡淡的鞠躬问:“万俟施主指名要见小尼,请指教。”厢房的窗子开着,外面吹进来一片纷飞的夏花,有些迷离了午后暖人的时光。 万俟枭心里不知怎的也涌起一阵细细的悲哀。也许是兔死狐悲的感伤,也许是时光荏苒不回的微哀,她顿了顿平静了一下心境,郑重道:“方芳,我需要你。” 方芳这回的视线焦距清楚的落到了万俟枭身上。仿佛在打量。好一会之后,方芳轻笑了一声,仿佛自嘲般摇摇头:“吾既已跳出三生尘埃,自不问六道轮回事。”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万俟枭连忙拉住她的袖子:“不要走!” 方芳用力一甩,扯出了袖子,转身对万俟枭空灵的淡然一笑:“万俟枭,你如今也知道求人了。你造了那么多的孽,终究是要还的。” 万俟枭脸色变了变,最后不想让方芳看见自己的脆弱,转头去看窗外飞进来的夏花。纷纷扬扬的白色小花飞了满地,意境飘然。“……已经在还了。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我以为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却发现原来失去了更多。我自己造的孽,让我自己挣扎在苦海中,再也渡不出去。也许,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报应吧。”万俟枭怅惘。她爱云裳,可是云裳却没有回应一次次避开;她爱顾青城,可是顾青城谋算天下却算不过天命;她爱秦羡,可是秦羡却此刻身处重重波澜危机之中。这些年,她得过失过奋斗过,得到了一些,却失去了更多。人道她风光无限好,她却知烛下泪光苦。 此时此刻的万俟枭,跟方芳又何尝不是同路人呢?都是为情所苦的人。走到门口的方芳动摇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曾经的生死仇敌,如今的天涯同路人。 万俟枭要的就是这回眸一瞥。方芳回头了,证明她刚才的感叹说到她心坎里去了,以至于她犹豫动摇了!同病相怜的心思会让方芳打消来时的坚决去意,愿意静下心来听她说一番话。否则之前不论她说什么,方芳根本不会听进去的,她进来的时候就打定主意敷衍几句就走。万俟枭对方芳的心性太了解了。 万俟枭擦擦眼角,作出勉强欢笑的样子拉着方芳坐下,弯下腰与方芳面对面,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进方芳眼睛里,忽然开口问:“你真的不打算帮帮我,插手东晋战事?” 方芳对万俟枭突然的跳转话题愣了一下,而后苦笑摇头:“我以为你在忏悔,想谈人生。却不想你执迷不悟。若要说战事,施主请回吧。静尘已无心红尘诸事,让施主费心了。”说着起身要走。 万俟枭用力按住她的肩膀逼她坐回去,眼神凌厉带着穿透人心的敏锐凝视她,蛊惑般的开口:“你就不想为狐清影完成最后的遗愿?” “遗愿?”说起狐清影,方芳怔忡了一下。下意识的重复了万俟枭的最后两个字。狐清影死的时候,用力握着她的手说,无需报仇,都是报应。可他的遗愿……? “对。遗愿。狐清影最后的遗愿是要你莫要再恨,可是你可有想过,狐清影这样说是因为爱护你,希望你过得好,可是,这真的是他的遗愿吗?身为天下闻名的骜凤先生,他这一生的使命与荣耀就是助帝王星平定天下,统一河山。他一生板正,做了很多事,对错不论,但是你想想清楚,是不是每一件,都是为了辅助秦羡?” 方芳沉默了。 万俟枭知道她听进去了,肃色道:“你也许觉得我狡诈,觉得我刚才又下圈套设计了你,但我要告诉你,我刚才说的话也都是真的。我……我也是人,也和你一样有心有爱,虽然你是警,我是匪,但是我们都是女人,一样的会爱上男人、会受伤的女人。我承认,我阴暗,我狡诈,我血腥,所以你看不到重重黑暗下的我的伤口;你干净光明,纯洁剔透,所以我能一眼看到你的伤口。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人,都有满身伤口。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的疼痛。也请你相信我,帮助我。抛开曾经的恩仇旧怨,我们联手,你为了狐清影的荣耀和遗愿,我为了我心爱男人的安危,我们再联手一次吧!就如我们第一次认识时为了保命联手消灭那个毒枭一样。” 万俟枭伸出右手,递到方芳面前。 午后的阳光很暖,夏天的天气炎热,知了不耐的鸣叫着。方芳抿唇沉思了很久,最终抬起手,与万俟枭握到了一起。这一次,各为各的男人,让我们再次联手吧! 万俟枭顺利带回了方芳,心中大定。有了方芳的介入,拖过三个月肯定没有问题了。回到临安,万俟枭心弦一松,顿时觉得肚子里的小家伙闹腾得凶了,往床上一倒两三天都睡得不晓人事。换了好几拨御医,生生吓尿了好些奴才的裤子。最后等她睡饱了醒来才确认没事了,顿时临安一片欢庆,人人都松了口气。 被万俟枭带回来得方芳不愿以尼姑面目示人,她披了一身黑色斗篷,戴了斗笠,终日窝在阴暗的实验室里。大约十天之后,方芳打发了人给万俟枭送了个口信,就带着她研制出的鱼雷启程去前线了。 万俟枭对方芳利落到说是风就是雨的性子有些无语,却也多少有点欣慰。至少这样的方芳更有激情有动力了,不像静尘尼姑那样一潭死水了。万俟枭揉着圆鼓鼓的肚子,想着接下来就没她什么事,可以好好歇歇了。就算有事,她眼下的状况怕是也有心无力了。宝宝还有四个月就要出来了,她现在每天都得花在产前运动和调节上了。在这个科技落后的时代,生孩子可是女人一生最大的凶险。 十天后,传来安平大捷的消息。据说方芳一到前线就给甘宁大元帅支了个以退为进的招数,楚秦军佯败,大胆的三天连撤百里河道,节节败退,一下子养足了东晋的胃口。而后东晋军再无顾忌追杀而来时,楚秦军水兵神出鬼没,鱼雷轰轰,炸得那叫一个花开灿烂世界缤纷灯红酒绿,东晋军被炸得哭爹喊娘,遍布二十余里地,大败而归。甘宁又是个悍将,带着他的楚地水师一口气狂追百里,一夜之间夺回百二十里河山。楚秦军一片欢腾。 【239】同归于尽 “马上梅雨的季节就要来了,一旦梅雨下起来,江南楚地必定洪水蔓延,而北边秦地更是糟糕,运河大开,河道直通帝都……”船上的会议室里,甘宁秦羡等一大群高级士官在开会商议接下来更加艰苦的战程。众人你来我往,舌枪唇剑,吵得激烈不可开交。 “方姑娘,你怎么看?”秦羡忽然问方芳。方芳是万俟枭介绍过来的得力大将,虽然众人一开始不服气,但是自从安平大捷之后,众人对这个一身掩藏在斗篷里的女子真是佩服得紧。秦羡自然是一开始就认出了方芳,但是既然万俟枭对外宣称是民间鬼才方姑娘,那么万俟枭自然有她的用意,秦羡也就没有拆穿方芳莫倾城的身份,而是随大流的称她为方姑娘。 方芳正在发呆,突然被点名下意识的“啊?”了一声,顿时会议室里激烈的吵架气氛集体呆滞了一下。在这么激烈火药味浓重的地方还能发呆,人才啊! 秦羡把当下大概情况复述了一遍,再问了一次。方芳想了想,道:“总的来说,能在梅雨之前打退东晋最好……” “废话,人人都知道!但格老子滴你说说怎么打啊?马上梅雨就来了,老子就是带着十万水师也不可能一夜之间突袭就把东晋走狗弄死打跑啊!”甘宁不爽的摆脸子。他好男色,对女人,尤其是厉害的女人就更不爽了。除了万俟枭,他对每一个有点能耐的女人都看不顺眼。 方芳这几日和甘宁的不和全楚秦军都知道。她扭头对甘宁冷冷一笑:“不老大元帅费心,本将军亲自动手。皇上,请给我三千精锐水师,十万兵力,战船百艘。臣愿立下军令状,亲力而为袭杀东晋桀龙。” “哦?”方芳前面的话秦羡都面无表情的听着,到最后一句时秦羡挑起了眉毛。方芳前面物资兵力都要得很少,秦羡有些不以为然不认为这样就能打退东晋,但是方芳说出后期目的,秦羡突然觉得很有希望。如果能击杀桀龙,司马策没了智囊团军师,那么多方挫败之下很可能会选择退兵。只要一旦熬过梅雨洪涝季节,楚秦要对付东晋就顺手多了。 “方姑娘好思谋!”尉迟彦最先同意方芳的铤而走险的一招。都是年轻人,所以有闯劲,敢想敢做。而像李将军他们一行年纪大的老人则纷纷沉思考虑此行的成功率有多大。 甘宁看着年纪挺大,其实也不过三十来岁。听得方芳的策略,虽然很讨厌这个女人,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方案不错,一劳永逸。所以这次,他意外的没有出声反对。以甘宁这些日子对方芳的态度,没反对就是很赞成了。 于是秦羡清了清嗓子,应允道:“准奏。方姑娘还请,一路小心。” 方芳撩起衣摆对秦羡半跪下领命,也没有抬头去看秦羡,领了君命就转身离开了。 会议室里,有人不屑的嗤了出声,但更多的,是紧张和激动以及期待。更多的人都是看好方芳的。女帝陛下本就是奇人,女帝陛下能用鬼才来形容的人,必定也不是泛泛之辈。光看方芳一出手那鱼雷的凶狠就知道了,居然能在水底爆炸开来,这可比那什么火药炸弹的都要厉害得多了! 这边方芳根本不理会那些人的想法还是立场观念,她一个人回了屋子,没要人伺候,自己一个人慢慢拿起藏在床头的牌位慢慢的擦拭,小心翼翼的擦拭灰尘,像对待此生至宝一般。牌位上,刻的赫然是亡夫狐清影之牌位。 “清影,你一生的愿望是帮助秦羡平天下,可是,现在即使拿下了天下也不是秦羡的,我若帮了她倒也没意思,不定还逆了你的心思。可是,我又不愿意弱了你的名头,让天下人嗤笑你骜凤先生比不过桀龙,我不想你难受。如果,我杀了桀龙,是不是就算完成了你的使命,也光复了你的荣耀?清影,在我心里,你是最出色的,天下无人能匹,桀龙也不行……清影,清影……”方芳抱着狐清影的牌位贴在自己脸上,眼泪簌簌滑下。 “清影,我一个人活着,好累,好寂寞。如果可以,我想下来陪你,好不好?” “待我完成此业,你垂名青史,得以公正荣光,我心愿满足,从此碧海蓝天,你我阴阳同归,他日若得圆满,你我一同转世投胎,再续前缘,好不好?” “清影,你等着我!” 两日后,方芳带着百艘战船出发。 东晋船队中营指挥部,桀龙卧躺在藤椅上,摇着羽扇浅笑盈盈:“半途转运,必是有奇人加入,只是不知是何人,若能招来,我东晋天下大事就不愁矣。” 林景辰左手吊在胸前,上次受的伤还没好。他一身黑色皮甲站在阴暗处几乎一点存在感都没有。这间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司马策前日回了东晋,有急事处理。不用说,必定是秦羡那厮的围魏救赵,在东晋朝廷放了把火,烧得上下一团乱,致使司马策不得不回去平复民慌。 彼时夜已经很深了,江面上温度也微微有点凉了。桀龙一直在笑,跟不食烟火的桃花妖孽一般,只是这一次,他的笑容没有映入眼睛里去。“林景辰,你说,这么晚了,还会不会有客自远方来?” 一直假装空气的林景辰慢慢转动脖颈,目光扫视投向榻上的桀龙。 桀龙羽扇遮面,笑得越发深不可测。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唿哨,船只周围“呃”“啊”之声不断。继而黑暗中火光乍起,擂鼓声咚咚,江战突然就有敌来袭!沉静的东晋水师一阵慌乱,而后很快提着裤子爬起来,拿了武器冲出去应敌。楚秦战船仿佛从黑黢黢的夜幕里冒出来似的突然出现在眼前,双方士兵短兵交接,火光一片。有的防守慢的船只已经烧了起来,不断有人落水,撰写出血与火的历史。 主营大船内,桀龙依旧纹丝不动稳若泰山的侧卧在榻上,摇着羽扇。突然他神色一凛。 与此同时,斜里的珠帘窗户突然被人撞破杀进来。 一团黑影抱膝成球状破窗而入,撞进来的一瞬间那黑影伸展开来“嗖嗖嗖”射出十二连神机弩箭矢,直扑桀龙面门。 桀龙往后一滚,“笃笃笃”六支弩箭依次射在榻上,齐根没入! 而另外六支,竟连声音都没有,只听得一声“锵——”的金属锋刃的出鞘声在屋内回荡,而后那六支弩箭就全部被斩成两段纷纷落地。竹榻前,黑影刮过,林景辰一身黑甲拦在榻前,右手臂上月轮刀锋利的刃点在月下寒光闪烁。 与此同时,方芳落地。她就势半蹲在地上,抬起头与林景辰没有温度的眼对视。一个炽热执着,一个冰冷凛冽。 桀龙扶着里面榻背半坐而起,黑色的长发散乱开来,妖孽得不可一世。他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对这个突然杀出的斗篷人有点诧异而后又恍然。仿佛是想到了从前与狐清影的少年旧事,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从前,他们是好友,如今,他们是死敌。即使死了,也一样是敌! 他那一瞬间的怔忡,方芳立刻行动了!她黑色斗篷一甩,从天而降罩住林景辰,而后她手中就又多了两把神机弩,“嗖嗖嗖”十二连弩箭射出,直逼桀龙面门。 桀龙神机妙算,但他并不会武功。他只能发挥身体的柔韧度,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往后仰,避过大多数弩箭,但还是闷哼了两声。方芳岂会就此撒手,她纵身一跃,直直冲着桀龙扑过去,又是两把神机弩在手,“嗖嗖嗖”十二连矢弩箭再射。方芳迎头扑上,这么近的距离再射不中才见鬼了。 桀龙也知道此箭躲不开了,心一横手上羽扇一按机括,扇子上的鹅毛全部飞出,一根根有如钢铁飞镖一般全部朝着目标方芳射去!不错,方芳扑得这么近,她的神机弩他是躲不开了,但是同样的,他的羽扇飞镖方芳也别想躲开! 两个人同时闷哼数声,各自被强大的飞镖和弩箭的力道冲击得往相反的方向摔倒在地。方芳身上插满了羽毛飞镖,密密麻麻有如一只羽毛刺猬——那一把扇子上数百的羽毛十有七八都射到了方芳身上。而且,每一根都有剧毒。 方芳身为一个刑警,自然对身体突然急剧的中毒变化清楚得很,她知道今天是没得善终了,怕是真要交代在这里,就此追随狐清影去了。她咬牙爬起来,一擦嘴角溢出的黑血,她从后腰又抽出两把神机弩,她的枪法很准的,这次更是直接瞄准目标,对准了桀龙。 桀龙被刚才那一发十二支弩箭射中,此刻也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他瘫在地上,长发凌乱,金红华衣铺散在地上,此刻喘着粗气,连动都动不了。他虽然机智过人神机妙算,只是,天命有造化,他自幼下腰瘫痪,想逃也逃不了。 “呼……呼……去死吧!”方芳满面血污,头发凌乱,却眼神凶狠快意,用力一扣神机弩机括。 “该死!”林景辰挣脱斗篷扑了上来,一把推开方芳。方芳被强大的力道撞得甩了出去。神机弩也高高飞机,啪嗒,摔在地上。那十二支弩箭,全部失去准头,四面八方射到了墙壁上。 方芳吃力的爬起来,迎接她的,是林景辰一步步逼近的阴森步伐。 方芳一点点后退。 林景辰一步步靠近。手臂上的月轮刀格外锋利刺目。 方芳最终推到了房屋角落。林景辰举起月轮刀。 方芳睁大眼。林景辰手臂挥刀下劈。 方芳突然一直背在背后的手拿出来,手中一只微型火箭筒朝着林景辰一按扳机射击! “轰”的一声,林景辰胸腹喷血飞出去。方芳扔了火箭筒摇摇晃晃的爬起来。她脱掉外面的黑衣,露出里面绑在腰间的三圈雷管炸弹。——她早就存了与桀龙同归于尽的心思了。 桀龙正在努力爬上之前一直卧躺的竹榻,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半瘫之身没有人帮助,连这个都做不到。 方芳扑上去拽住桀龙,拉下身上的炸弹引线。 引线燃烧起来越来越短,桀龙挣扎不开方芳的缠绕,额头渐渐有汗珠渗下。 角落里胸腹血肉模糊的林景辰却慢慢爬起来了,他咬着牙,鲜血从嘴角簌簌滑落,他大吼一声扑上来一把拽开桀龙和方芳,用身体挡住方芳再去抓抱桀龙的手,而后用力把桀龙推到竹榻上。 “林景辰!”桀龙失态的大喊。 林景辰抱着方芳,推着她把她死死按在对面的墙上,对桀龙吼:“你走!” 引线终于闪着火花燃烧到了最里头,烧进了炸药里面。桀龙睁大眼,脖子上青筋浮起,牙齿咬得牙龈渗出鲜血。他用力按下床头玉枕,继而整个竹榻一百八十度翻转,桀龙消失在竹榻上,从地下的密道逃生了。 “轰”的一声,东晋军帅船主营炸了开来。周围的几千只战船全部狠狠在水波里晃动了几下。中间的主营大船炸成两截,许多房间屋子支离破碎,飞得老远。两截的船体在火光中慢慢下沉,不出三分钟完全沉没进了水里。 一切很快归于寂静,却让东晋的水师全部惊呆了。 彼时黑黢黢的江面上突然灯火通明,楚秦军大部队杀到,战鼓擂得跟打雷似的,喊杀声震天,一下子吓慌了东晋将士的心,到处一片混乱。这一战,东晋元气大伤。 【240】决战前夕 桀龙被手下接应的亲兵一路用轻舟顺水直下带到了东晋边境,正碰上处理完内政出来的司马策。得知桀龙重创,司马策大惊,带着御医终日守在榻边,终于等到桀龙醒来。御医来了一批又一批,走了一拨又一拨,桀龙终于不负众望的在三天后转醒。 桀龙一睁开眼,看到周围所处的环境变了,入眼是衣衫褶皱的司马策,他微微蹙眉,揉了揉太阳穴,明白了当下的情况。知道一切已经不可挽回。 “先生!”司马策赶紧扶起他。桀龙是他的第一军师,更是东晋大军的主心骨,万不可出什么状况。 桀龙就着司马策的扶持坐了起来,一张妖艳的桃花面孔难得的板起脸,肃色道:“林景辰死了。” “什么!”司马策大惊,但很快他又平定下来,阴沉道,“朕会让秦羡付出代价的!” “你不懂。”桀龙烦躁的推开他,“林景辰的妙用就在于现在,马上梅雨洪涝就会来了,我军挥师北上,楚秦必定大乱,万俟枭即将临盆毫无战斗力,就剩下秦羡这一个目标龙头,只要林景辰出手,秦羡必死无疑——” 司马策也蓦地明白过来。桀龙的意思是养了林景辰那么久,最终的目的就在于接下来最关键的一刻——刺杀秦羡。可是现在林景辰死了,全东晋也没有人能够这样百分百把握的可以一击杀死秦羡,于是这个关键节点上就掉链子了。 对林景辰的死,司马策有心痛,但更多的还是烦扰没有了林景辰这一绝世高手的助力,接下来会麻烦很多的战况。 “罢了,此时且先放一放。”桀龙觉得头更痛了。他揉着眉心,“现在战况如何了?” 司马策这一回来就碰到重伤几死的桀龙,还没时间过问战况,真好就把讯报兵招过来详细讲述。当得知楚秦军又趁机抢占五十里河道时,桀龙和司马策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再败退下去,就要退回东晋了。 “罢了。”桀龙下意识的想摇扇子却没摸到,想起羽扇已经在杀方芳时用掉了,心里没来由的又一阵烦躁。似乎林景辰那满身的鲜血和“你走”的嘶吼还在耳边。桀龙一敲桌子:“王上,梅雨不出三日必到,可将东晋水师化整为零占据有利地域突袭作战,令楚秦军靠近不得,而后缓过士气,再整队大军北进。另外,请王上赐一万精锐水兵给我,我有用。”后面一句话说得非常板正,也没有半点拒绝的余地。司马策虽是不解,却也没有多问,当下就允了一万全东晋最精锐的水兵给了桀龙。桀龙领了人,顺手把东晋大军丢回给司马策,而后居然带着那一万水兵失踪了。 接下来果然如桀龙所算,次日乌云遮日,黑云沉沉,沉闷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就突然轰隆隆打雷下雨,电闪雷鸣。司马策站在船头雨中,任雨水把自己浑身上下淋湿,一直挺拔的伫立船头,遥看远方。 梅雨到来,一个月几乎每天都在下雨,江面淹得一塌糊涂,连两岸的芦苇荡都全部被淹进去了。于是司马策就率兵在此伏击,全部化整为零,散队出动,楚秦军初时追到此处,被司马策狠狠打了回去。而后只要楚秦军派出船只过来,不论是实战还是试探,都一律有来无回。 秦羡对此火气也大,这一阵子异常烦躁。 天气气压很低,压得人喘不过起来。天色黑沉沉的仿佛随时会坍塌下来,黄色的江水波涛泛滥,淹没了楚秦大片的地方。秦羡一方面要处理政务,不停的传讯回去让青箬代为颁布政令治水赈灾;另一方面还得想着法子抵挡司马策不时的突袭和冲撞;可最头大的还有,身边的这个“小”人儿。 “你坏人!坏人!打你!打坏人!”又一个石头砸了进来。秦羡额头青筋一跳,咔嚓,手中的毛笔断成两截。他恶狠狠的转头,窗外的林景辰吓得“呀”的大叫一声,拔腿就跑。 这是第十一次了!秦羡恶狠狠的摔笔。自从他上次带领大军一举冲击东晋军,夺回五十里河道之后,就在河中救起了这个家伙。这家伙本来奄奄一息,胸腹都炸开了花,命悬一线。秦羡本意是想弄死他算了,可是想起家中悍妻,想想万俟枭那日重逢林景辰时舒心的笑容,秦羡抿抿嘴还是收留了这个垂死的家伙,顺便招了御医给他医治。 他娘的如果秦羡知道这厮醒过来以后脑壳子又傻了之后还特记仇的话,他是死也不会救这个臭皮蛋的!林景辰从醒过来看见他大叫一声“坏人”之后,每每看到他都要大喊着坏人跑掉。本来这也就罢了,可是这厮自从发现秦羡并没有再伤害他的意思后,居然得寸进尺,每天来骚扰秦羡养成自己的乐趣,每天都来砸石头,或者吐口水,一被发现就一溜烟跑掉,秦羡真是受够他了! 秦羡几次想掐死他却都没能得手。原因很简单!林景辰是男的!还是个模样很俊俏的男的!于是甘宁那变态一看就心肝宝贝的喊上了,林景辰一躲到他身后他甚至敢昂起脖子跟秦羡叫板!更可恨的是,甘宁大多数时候不是叫板,而是一个媚眼抛给秦羡,美滋滋道:“皇上,你果然是看上老子的,你看你都吃醋了,哦霍霍霍霍,你放心吧,老子很专一滴,老子是不会抛弃你滴!要不咱三晚上一起?”然后那猥琐的眉眼让秦羡面目僵硬的放下林景辰,满脸大便状离开。 林景辰哭着闹着要见哑哑,秦羡都给他烦死了,每每想杀人又不能下手,只好恶狠狠的吼他:“看你妈!给朕面壁去!”于是林景辰哭着大骂坏人泪奔。 以上种种,秦羡从各个方面观测了一个多月,发现林景辰真的是又傻掉了。不是上次装的。这样也好,至少万俟枭会比较开心吧,她的辰辰又回来了。 对于方芳的结局,秦羡大抵是知道一些的,但是他会假装不知道,更坚定的相信,她一定是和林景辰一样得以逃生然后被好心救下失去记忆一辈子平凡却美满的过完此生了。 这一年的梅雨出乎意料的长,原本众人都以为顶多十天半月就可以熬过,却不想竟然持续了一个多月还有继续的样子。许多楚秦士兵已经再也吃不消河道船只上的颠簸,精神一垮,开始纷纷晕船生病,一个个相继倒下,严重的甚至昏迷不醒。 楚秦北地的士兵基本完全丧失战斗力,甘宁知道此事后大骂没用的旱鸭子,气得直跳脚,而秦羡和李将军都暗暗叫糟。 果然,不出三天,司马策就带着大批的东晋将士猛虎般杀过来了。 楚秦军虽有百万之众,船只众多,且有鱼类高科技武器,偏偏奈何全体晕船倒下,没有丝毫战斗力,全靠楚地甘宁带来的十万水师支撑,结果这一战,输得一塌糊涂,死伤无数,楚秦军连连败退三十余里,并在东晋凶猛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万俟枭得到消息时秦军已经又退了一百多里去了,楚秦恁是地大物博,也禁不起这样快速的败退啊。万俟枭急得团团转,却吃不住肚子里小宝宝的不满一脚踢得她哎哎直叫,赶紧放弃那些神马战争杀敌的念头,小宝宝果然安静下来了。娘的,居然是个和平爱好者!万俟枭真想拍他!等这小东西出来,一定要狠狠揍他屁股! 东晋战队时而横冲直撞走正面对战路线,时而化整为零夜间偷袭走游击路线,司马策出招让人防不胜防,折腾得秦羡只得打起精神传令下去时刻戒备。可饶是如此,还是拗不过司马策每日数战。司马策很会鼓动人心,他一边派水师每日攻打,鲸吞蚕食,另一边又划出和平时间,每天中午一个时辰里面会派出一艘小船让一个口才极好的人来劝降,再三阐述什么天命所归,降者不杀的思想。一开始楚秦军还都唾弃之,渐渐的,被攻打得麻木的楚秦军每天听每天听终于被洗脑了,在十日后又一次有预谋的猛烈攻击杀戮下,精神被打垮的楚秦将士居然真有部分都开始投降了。 投降这东西是会传染的,一旦有部分士兵投降,就会由外及内,由表及里,由远及近,于是阴雨绵绵,每天都有大批的楚秦军变成降兵归附东晋,秦羡气得心火四起却又无可奈何。天气还在阴雨连绵,时而暴雨电闪雷鸣,时而小雨一下数日,到处都淹得不成样子,举国上下一片糟糕混乱,江面上船只在水上颠簸得一塌糊涂,风浪四起,土生土长的北秦旱鸭子们根本吃不消这些,每天每天的追杀让他们疲于奔命,许多人甚至不是战死的,而是身心俱疲累死的。每天每天的战斗,每天每天的败退,每天每天的身边不断有亲友死去,楚秦大军心力交瘁。黑压压的云层下,暮霭沉沉,雷雨将至。 雷电利剑般撕破黑暗阴沉的天空,秦羡独自站在帅船的船头,头顶黑云沉沉,浓墨般化不开。他慢慢的擦拭着长剑,剑刃中间有一段凹槽,这是为了利于放血所设计的嗜血战剑。他再也按捺不住,再也等不及万俟枭的战舰,决定放手一搏,全力与司马策在此一拼了! 真正的暴雨风就要来了! 【241】最后一战 秦羡孤注一掷,准备放手一搏。现在不但天时地利都偏向东晋,连人和也逐渐往东晋靠拢。楚秦的将士越来越多的人投降!再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月,楚秦大军要流失五分之一!越拖越不利,秦羡决定不顾众人劝说,把决战之日提前了。胜败就在此一举! 秦羡也不是莽撞之人,他能力排众议坚持开战,自然也有他的实力。两日后,秦羡率领全军当机立断放弃淮江一线,北撤三十里河道,而后在东骊山大河最窄的地方突然掉头,杀了个回马枪,利用地形,给东晋以迎头痛击。 东骊山大河总体并不如淮江宽阔,秦羡又选择了最窄的一段,故而楚秦水师晕船的迹象能有轻微的改善。最大的好处是,可以在两岸埋伏陆军,使用神臂弩可以有效射中河中船只目标。楚秦军的陆战无敌的优势就被挖掘出来了。故而这一战,秦军大胜,总算扳回了一些士气。 东晋军也不是菜鸟货色,司马策被秦羡一招回马枪抹掉了十几万水师后阴着脸改换船只阵型,防御为主,攻击为辅,坦克一般强悍的追着楚秦军而去。楚秦军抵抗不果,只能被追着后撤。三日后,在东骊山大河最宽阔的地方双方展开生死决战。 战斗打响了四夜三天,依旧还处在双方短兵交接厮杀中,始终没有哪一方有撤退的迹象。所有人都声嘶力竭的喊着杀,都青筋浮起的挥舞着手中长戈,到处收割着生命。大雨磅礴,船只摇晃,到处都是喊杀声,不停有头颅飞起,不停有人落水,河中急流带着鲜血蔓延了三百里下游,红色的血河! 大雨也一连下了几天几夜,河流中的水越发的湍急,许多船只都被冲得直往下游而去,楚秦将士再次开始左摇右摆,脸色发青的晕船了。秦羡果断下令,把所有船只用铁链连接起来,形成一片船只大陆,极具气势。如此一来,晕船和站不稳的情况一下子减轻许多,战斗再次投入更多的兵力。双方拼杀也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水面浮尸无数,顺着水流哗哗的淌往下游。 这场战斗,不仅是对双方兵种兵力也是对主帅体力的挑战。 “弓箭手调动出列,放火箭!”帅船上司马策三天四夜没睡,面容憔悴,站都站不稳了,身上的衣衫因为淋雨完全湿透贴在身上,长发也黏在脸上。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对身边亲兵道:“传令下去,放火箭啊!” 亲兵顿了一下,试探性的提示道:“王上,现在在下雨。” 司马策突然怔忡颓靡了一下。他步伐微微一晃,抬手揉揉太阳穴,困倦的揉揉眼,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叹道:“是朕疏忽了。难怪秦羡这么急着反攻,就是利用这最后的雨水了。不过,不能放火箭也没有关系,传朕令下去,调度锦亭卫出列,弩弓攻击!” 司马策笑得恶狠狠的,喘着大气。锦亭卫是他一手培养的秘密军队,只有不足一千人,但是贵在精,且配备良好。这次大战他准备的王牌秘密武器,就是这支锦亭卫。他们人手一只弩弓,可以远距离发射那种会爆炸的小弹丸,完全可以楚秦军致命一击。 部署完之后,疲惫的司马策在亲兵的扶持下回屋休息去了。不是他不关心战况了,而是他知道,接下来没有悬念了。他可以安心休息一阵了。 也无怪司马策这么自信,锦亭卫上场后,果然局势大变,出现一面倒的情况。东晋方不断射出炸弹,在楚秦军的船只大陆上炸得东西摇摆,不断有船只沉没。到处都在爆炸燃烧,暴雨又哗哗的下着,惨叫声都淹没在雨中,只看到河流一下子比之前更加红艳了几分。血水不断从船上流下,溶入湍急的河流里。 楚秦军都没想到司马策竟然还有次杀招,尉迟彦为了保护秦羡手臂被炸伤了。李将军也在早先的搏斗厮杀中受了伤,现在就剩下甘宁一个悍货,带着楚地水师扎猛子水战,跟东晋军拼命。秦羡支撑了三天四夜不眠不休,两个眼睛早黑成了熊猫,步伐都站不稳了。此刻只能干着急,脑海中却嗡嗡的没什么头绪,随时都可能疲乏过度昏过去了。甘宁见状赶紧让尉迟彦把秦羡押回船舱休息,秦羡却死死抱着桅杆,死活不肯去休息。 又是下一波轰炸,楚秦军更加混乱了。 眼看东晋军勇猛无敌,强势直破楚秦军;楚秦军败势见显,半数人战死船上,半数人落水逃生,眼看就要溃败不成军了,这时不知谁突然大喊一声:“天啊,看后面!” 就好像回音一般,不断有人看向后方,然后这声音再一次被传播开来:“看后面!” “看后面!” “天啊,看后面!” 仿佛被震撼到了一般,生死搏杀的战斗竟然也凝滞了半分钟,楚秦军像是被震慑住了,船只大陆解开铁链散开,让出一条巨大的通道来。 一艘大得跟坐巨山似的战舰徐徐驶出,顶头的八旗迎风飞扬。船坞连夜赶工造好的战舰,出世了! 万俟枭站在船头,一身黑底暗金龙袍威风凛凛,在她左侧,是已经长成少年的秦君任,右侧是云霞和关翎。八杆大旗龙飞凤舞,迎风飞扬。 与战舰巨轮相比,不论是楚秦军还是东晋军的船只都显得小的可怜,就好像大象和猫的差距。所有人都痴痴的仰望那艘高得仿佛直入天霄的巨轮,心脏不可遏制的澎湃战栗起来。极致的大与小的对比,压倒性的气势,足以改观一切劣势。 秦羡站在破败不堪风雨飘摇的船头,脚下相形见绌的船只摇晃着,嘎吱嘎吱的动荡着,风雨中他全身都湿淋淋的,雨水打在他脸上,掩饰了那一刻他感动的泪花。他静静的伫立船头,遥望战舰上与他目光相接的万俟枭。 “上船!”秦羡吼道。 楚秦军大声欢呼起来,战舰两侧放出绳梯,船身底部仓板也左右两侧嘎嘎的升降下来四块船身形成吊板,像城堡外的吊桥,大批的楚秦军正好可以从这里进入船舱底部。楚秦军欢喜的列队进入。甘宁很有眼色的分派任务,万俟枭这次又带来了五万楚地水师,十五万的楚地水师没有上战舰,而是分守底下的小船,以轻舟突袭为要。秦地的旱鸭子们都上了战舰,丢下他们不习惯的长戈大矛,拿起他们更趁手的神机弩,顿时一个个就活过来了一般,全副武装,列队战舰两侧边沿,瞄准底下的东晋船只。 万俟枭一个眼色,秦君任下令起船,顿时战舰就如一头大象一般直接冲进东晋的“猫群”里面,左右冲杀根本毫无阻拦。东晋的弩弓炸弹落在战舰上,炸开一片片破洞,却因为战舰过于庞大,根本不在乎那么几个破洞,反而更加激怒了心疼战舰的秦君任,一声令下,横冲直撞,东晋许多船只都被战舰生生碾碎,或撞翻。一时之间,冲入“猫群”的大象凶悍无比,把东晋大军杀得人仰马翻,损失惨重。 东骊山大河上,河水的血红颜色又艳丽了几分,河水中一下子多出了无数的木屑残渣,都是被撞碎的船只留下的碎片。东晋军不得已,一撤三十里。 “幸好先生来得及时。不然真不堪设想。”司马策揉着发疼的额头对桀龙道。当时他一沾床铺就睡死过去,东晋被楚秦战舰蹂躏却奈何没有人下令撤退,眼看就要毫无意义的飞蛾扑火死磕到底了,桀龙突然出现,代为下令撤军,于是东晋军得以保存了主要势力。司马策被摇醒后得知此事,对桀龙感激不已。 桀龙神色凛然,不复从前笑谈之色,他面色严肃的对司马策说:“王上,我东晋的气数,恐怕就在接下来三日之内定下了。” 司马策神色一凛,果然到了最后生死决战的时刻了吗? 他正色对着桀龙一揖到底:“多谢先生指点。不论如何,我们东晋势必生死一拼。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桀龙点头。 三日后,双方决战于淮江与东骊山大河的三角汊流处。宽阔的三角江面,上万只的密密麻麻的大船,梅雨季节刚过雨后初晴的阳光,以后淹没得一塌糊涂的江滩。一望无际的浊黄色江水上,双方冷寂的互相对峙着。楚秦军,战舰一艘,战船三千,轻舟近万,小船围合在战舰周围呈八卦方圆阵。东晋军,战船一万,轻舟五千,全部两翼铺开呈雁行阵。 史称定国之战的这一场战斗,双方势均力敌,打得难舍难分。楚秦军走战舰冲击路线,凭着一艘战舰横冲直撞,打破东晋军的阵型;而东晋军有所防备使用雁行阵两翼排开防冲击,一旦战舰冲过来便断开中间,靠于两侧,大量使用弩弓射出炸弹袭击战舰。两条侧翼在战斗时可以化作长蛇阵,利用水面灵动的特征避开战舰,并蛇身游动剿灭战舰边侧的中小型战船。东晋军靠着战斗阵型的灵巧优势与楚秦军打作一团,居然一时也不分上下。 多一个桀龙先生,东晋实力一下子整体提升了一个档次。有组织有纪律有信心有实力,他就像战争的主心骨,他的存在仿佛给东晋将士打了一剂强心剂,让这场战斗的东晋大军作战力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避实击虚,引虚荡实,化虚为实,虚虚实实,两条游蛇不多时就纠缠剿灭了楚秦近千的战船!桀龙,果非常人所能比拟!这一场战斗,谁胜谁负还很难说。 【242】大结局 将江面上战火四起,许多船只被烧得火光冲天,无数的战士落水,鲜血再次染红江面之后,桀龙坐在不远处的战船船头,静静的看着战况。爆炸声四起,但那艘巨大得如同高山一样的战舰还是岿然不动,只有那个伤口处冒着黑烟显示炸弹确实炸过的痕迹。 这艘战舰才是楚秦军主力,其他的小船只破坏得再多也毫无用处。桀龙桃花妖颜微微凝滞,眼神里带出一抹凝重。他伸手招来身边亲卫,对其耳语了几句。 司马策过来时桀龙正好吩咐完毕。因为有桀龙部署挂旗,双方战斗胶着东晋军略占半分优势,司马策心情不错,笑道:“先生在说何机密?可能说出来让朕听听?” 桀龙但笑不语,只负手示意司马策望着前方战斗。 东晋水师大后方,在无人看到的地方,传来一阵阵扑通下水声。一万精锐水兵悄无声息的潜水往楚秦战舰的方向去了。 与此同时,战舰上。万俟枭一行人正在讨论如何冲破东晋军的这两条游蛇,当然,主要是李将军和甘宁他们在讨论,万俟枭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在晒太阳。而秦羡因为之前体力透支过度,显然此刻状态不是很好,仿佛神思天外一般。 围着一张大圆桌这群大将军正讨论得激烈时,坐在主位上一直心不在焉昏昏沉沉的秦羡突然全身一个激灵,然后就慢慢站起来,双目呆滞的走开了。留下圆桌周围一大圈的大将军们面面相觑,显然没看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万俟枭也狐疑的看了秦羡的背影一眼。 不过很快,众人都当做没看到这事,继续陷入了深刻激烈的讨论。 一个时辰后,双方将士还在酣战,司马策和桀龙站在帅船上遥看前方。在桀龙的示意下,亲卫取来一支烟花,点燃,那只烟花“嗖”的一下带着尖锐的哨声蹿向天空,“啪”的炸开一朵白光大花。 与此同时,战舰上看到这不寻常的一幕的人都站了起来。万俟枭也站了起来,蹙眉看着天空那枚明显是信号弹的东西。还没等她开口让底下人严加戒备,突然就有传讯兵大喊着扑过来报告:“女帝陛下!不好了!战舰,战舰船底被贼人凿开了!” “什么!”甘宁和李将军大惊失色,叫了起来。 万俟枭脸色一沉,刚要开口,突然肚子又疼了起来。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东西!她捂着肚子,咬牙切齿道:“弃船!轻舟逃生!”战舰进了水,虽然她也舍不得,但是她知道必须放弃。一旦拖沓晚了,战舰沉没,就会卷起巨大的漩涡,把周围的船只全部席卷进去,届时就是逃也逃不掉了。 可恶,没想到桀龙还会留下这一个后招!太阴狠了!断敌后路啊! 万俟枭在云霞的扶持下刚刚上了逃生小船,突然想起没看见秦羡,赶紧让人去找。可是派出去的人一个又一个,居然每一个看到秦羡的。 万俟枭心里烦乱起来,不肯走,非要找到秦羡。于是能动的人全部被她打发了去找秦羡去了。 一直到战舰下沉了三分之一时,再也不能等了,秦羡才翩翩来迟,出现在万俟枭面前。 万俟枭松了口气,也没问秦羡干什么去了,只把派出去的人招回来,下令立刻开船离开。不多时,战舰沉没,果然卷起巨大的漩涡。幸而楚秦军都在万俟枭的示意下先一步跑掉,还顺便勾引了东晋军来追,于是漩涡一下子卷走了东晋不少船只,总算让万俟枭众人觉得还算有点回报。可是想想,造了三个月的船居然一下子就这么没了,心里还是不甘心的。 秦羡仿佛看出了万俟枭的不甘心,伸手握住她的。 万俟枭转头看他,秦羡朝她微微一笑,自信而恬然。 这个熟悉而陌生的笑容,让万俟枭有一瞬间的恍惚。因为,秦羡是不会这样安静恬淡的微笑的!秦羡阴沉极端,心性多疑狡诈,他的心境里就没有恬淡这种状态。而这一生,万俟枭见过的,那样平静从容恬淡的人,只有一个,顾青城。 万俟枭心神恍惚,秦羡却伸手从后腰环绕过她,轻轻的拥她入怀。按着万俟枭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秦羡轻声道:“不要怕,有我呢。” 话音一落,就仿佛暗号一般,远方下游的东晋阵营里,突然火光四起。仿佛只用了不到一分钟,整个东晋阵营全部燃烧起来,江面上展现出这个时代完全不应该出现的奇景:江面起火。 那样的火势,比陆地上的易燃物燃烧的火海丝毫不逊色,大片的火花在江面燃烧,东晋将士的惨叫与扑通跳水声不绝于耳。熊熊的烈火在江面燃烧,经久不绝,东晋将士瞬间死伤大半,还有更多的是自己跳水想寻活路。可他们哪里知道,江面能起火,江面的水温怎么可能低到哪里! 于是楚秦军逃生的小船渐去渐远,近百万的楚秦军大军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扭转的战局,不敢相信己方就这么神来天助的赢了!大获全胜!东晋水师这一战,光看战况就知道起码折损了三分之二!这一战之后,东晋将再无战斗之力! 楚秦大军呆滞了很久之后,才不知道在谁的带动下全体欢呼起来。 他们,果然是有神灵相助! 于是,在很多年之后的传说里,都有楚秦帝国有天神相佑的说法。 而万俟枭,靠在秦羡的肩膀上,听着他的心跳,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心。她知道方才秦羡离开,一定是他做了什么手脚。她微微仰起头,去看秦羡。这样的秦羡,总让她恍惚的当做另外一个人。 在她仰起头时,抱着她的秦羡也心有感应一般低下头,两人目光交接,却是说不出的爱意,道不尽的缠绵。 “顾青城!”万俟枭突然抓住他喊。 与此同时,秦羡眼睛一闭,直挺挺倒下。 “秦羡!”万俟枭心里一慌,大惊失色,赶紧接住他。立刻招来御医,一番诊脉后断定无事,只是疲劳过度风寒昏迷而已,万俟枭才松了口气。但随后想起刚才那人,她心中一百二十个确信,必是顾青城无疑。 万俟枭倏地握紧拳。 而此刻,江面上火海烧得三丈高,到处都是噬人的火焰,跳动的火舌到处攫取人的性命。只有东晋的将士才看到,江面上,不知何时飘来的大片黑色油污布满了江面,就是这东西让这一片烧成火海。只要沾上一点,就会被火焰无情的追杀。 只有东晋大后方的几百艘战船撤得快,没有沾染上那黑色的粘稠物,得以安然逃亡。桀龙神色阴晴不定,震惊的看着远去的江面火海,桃花色的嘴唇微微颤动着。 司马策站在船头,心脏也在剧烈的收缩着。既是死里逃生的激动,又是那几十万大军被活活烧死可他作为主帅却不得不放弃他们的心痛。他的大军,他的江山,他的东晋,都在这一刻被火海完全吞噬。他已经完全可以遇见,秦羡的楚秦大旗插上他帝都城楼的那一刻悲恸。 “是他。”桀龙咬牙,神色阴沉的吐出两个字。 “谁?”司马策不甘的问,面目阴沉暴戾。 桀龙手一指江面火海:“他。” “?”司马策不解的看他。桀龙疯掉了?指着火海说“他”,火海里烧成这样,江面都起水蒸气了,哪里还能有活人!他的六十万水师……司马策心如刀绞,愈发的狂躁。 桀龙却失望的放下手臂,失神自言自语般的喃喃道:“你看不到的,你看不到他。是他,他来了。我输得不算冤枉……我以为他死了,可他……为什么死了还在!” 江面上,火海滔天,哭喊声沉船声爆炸声全都化为背景。那宽阔的黄色江面上,火海四起,那火海里,烈焰熊熊,火舌三丈,那伫立于火海之中,青衣飞扬,含笑而立的人,不是顾青城是谁! 火海中的顾青城依旧一袭青衫,儒雅风流,他长长的发丝一直垂到水面火海中。他手持书卷含笑而立,对着远处的桀龙微微一颔首:“承让。” 桀龙“噗”的吐出一口血来,直直倒下。 “先生!”桀龙世界黑暗前只剩下司马策的一声惊呼。 这一场定国大战,楚秦军胜得神奇,个个都兴奋乐道,直道帝国有天神保佑,这一宣传所有百姓也都相信楚秦帝国乃天之所向。而那些曾经有幸在江岸亲眼见证了江面起火的神迹的百姓,对此更是不遗余力的传播帝国天命,于是楚秦一下子人口暴涨,无数的人迁居到此,渴望天神庇佑。 这一战最后也只有事后发现淮江水面都覆盖了汽油万俟枭才知道当日秦羡做了什么。他仿佛预知了桀龙会有阴招一般,提前布置下对抗后招,在战舰被凿破后,他让众人把战舰的激动汽油全部砸破箱子,扔到江里。汽油顺着江水往下游淌去,而后一把火,东晋GAMEOVER。 所有人都以为江面起火是天神相助,只有万俟枭知道,这叫事在人为! 之后的天命似乎就一下子被楚秦拉了过来,梅雨过去,洪涝得到有效治理,楚秦帝国挥师东晋,一路顺着河流占领东晋,水陆双管齐下,把本就遭受重创的东晋打得节节败退,最终在三个月后逼近东晋帝都。 “王上,我桀龙生而为佐君之相,寒山苦学卅年,下山是为了助您成就霸业江山,您乃天命帝倾,命理是会拿下秦羡,登基为帝,奈何秦羡身侧变星生异,却夺了您的江山。也请您勿要伤怀,此乃天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且人生一场搏,又何须在意输赢?成败枭雄,风云逐鹿,天下青史自有您一席之地。作为我,桀龙,我不后悔,我为东晋誓死效力,与东晋共存亡,天命在,我在,天命亡,我亡。王上,天命至此已尽,吾将与东晋偕亡。保重!” 秦羡率领大军攻到时,看到的就是桀龙不紧不慢的扔掉手中的油桶,然后很从容的点了火折子,丢到地上。随即大伙“呼”的一下蹿起,整个东晋皇宫都蔓延在滔天火海中。 烈焰熊熊,天下归元。 楚秦三年,天下一统,同年,得皇长子瑶光。 ------题外话------ 再两章后记之后就开始第二个结局,关于云裳美人的 ̄ ̄ ̄ 是紧接在217章两国合一之后的。从两国合一,万俟枭准备嫁给秦羡的前夕思量了一夜突然变卦逃婚跟云裳私奔开始。有云裳在的日子,反正是正经不起来了,喜剧。 【243】彪悍的帝王一家上 女帝万俟枭——江山盛世: 楚秦七年,帝国基业大定。万俟枭江山一统后花了两年巩固国内,两年扩张对外,把周围的几个小国全部给治得服服帖帖的。于是楚秦帝国开创了青史传承一来第一次真正的大一统盛世,国内外一片安宁,人民安居乐业,到处创办学堂,鼓励各家恢复教学,采用多科目科举考试,各家皆有所长,皆有考试科目,于是学界百花齐放,朝廷各色人才人才济济一堂。 万俟枭的私人产业,船坞,已经在秦君任的管理下开遍了全国各地,连带的,万俟枭的情报网也扩大了许多,渗透到社会的方方面面。而因为万俟枭的低调,这神秘的船坞老板的身份不为人知,最后一代代传下去,竟成为之后历代帝王亲掌的暗势力,掌握帝国内一切经济政治军事文化动向,更是霸占了帝国经济的重要地位。 更让人兴奋的是,船坞在三年前已经开始了对外扩张贸易,云霞这小妮子可不安分,每次都亲自带着船队出海,附近一些的海洋周围都被她给探遍了。不过每次回来,她都带回大量的珍稀物资和成箱的金银珠宝,以及许多这个时代的各个大陆的人的生活情况,风土人情,听得秦君任一行很是向往。可怜的关翎,自从云霞迷上出海后就不得不随时跟随做全职保镖,更悲摧的是,两人成亲三年后得子,于是关翎除了贴身保护老婆外还得兼职全能奶爸,于是中原八旗大船所过之处,海外各国人人知道,中原八旗大船上最厉害的不是肌肉最发达的干达,也不是射箭百步穿杨的赵小山,而是那个成天胸前裹着个娃娃,左手奶瓶右手尿布的关相公! 至于小呆林景辰,则被寄养在船坞,跟秦君任学习船坞管理,不过他似乎更向往出海,每次云霞出海他都会带着花花和林团团躲在货仓企图瞒天过海混过去,不过这个大呆瓜每次都躲在同一个位置同一个箱子里,以至于众人找他除了第一次手忙脚乱了点之后就一直很轻松。所有人都知道林少爷不见了肯定在海船二号仓三十一号箱子里。每次林景辰被找到并被万俟枭很不留情的揪下船,林景辰总是嘟起嘴巴,气鼓鼓的嚷嚷要去,每每抗议无效之后泪奔回屋里,然后对花花和团团信誓旦旦下一次一定成功。 万俟枭本尊则和秦羡搭档,一作一休,每三天换一次班,于是两个皇帝倒过得小日子滋润得很。作为女帝,万俟枭完成一统盛世,青史自然少不了这浓墨重彩的一笔,无数的史官歌功颂德,但是却被万俟枭制止了,她要求史官们在青史上只留了一笔:楚秦女帝万俟枭,楚仪征四十六年嫁楚国顾青城,夫死登基,并秦国结亲秦羡,创楚秦,楚秦三年统一中原。 楚秦七年时,楚秦帝国内外安定,国力强盛空前,这一年夏季,云霞出海归来,带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云霞站在船头不断指使搬运工下货,一边对微服观望的万俟枭介绍这次的收获:“这次收成不错,上次的赊账都收回来了……这是海外棉麻的种子,可多季成熟,很有价值。这是黄金象牙,印度佬的茶叶钱。这是可可,味道有些奇特,初尝不太好,熟悉了就喜欢了。这是一箱子宝石,和我们常见的玉石玛瑙的有些不太一样,很剔透,据说在那些鬼佬那还挺值钱,用了两匹丝绸换来的。这是……”万俟枭越听越黑线,她不止一次的发现,云霞这女人真的是,传说中的绝世奸商啊! 不多时,云霞已经介绍完了,她指着最后一个跟下来的栗发碧眼白皮肤的传教士洋鬼子噎了好一会,似乎有些为难:“这个是……呃……这是一个人。” 万俟枭嘴角抽了抽:“我当然知道这是个人。” “这个人……咳,自称詹姆士,是来申请与我国展开友好贸易的,这个是进贡的样品……”云霞迟疑的说着,她并不很喜欢这个死皮赖脸非要跟着她回来的外国佬,对这人底细一无所知,故而把这人介绍给万俟枭她心里没底。 詹姆士是个很有眼色的传教士,即使万俟枭一身便装,但他看见云霞给万俟枭报告收成就立刻猜想出万俟枭身份不凡,赶紧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纯金雕镂的镶嵌了蓝宝石的盒子给了万俟枭,谄媚的蹩脚的中原话说:“这个,福寿膏,吃,延年益寿,逍遥快活,从此无忧无虑……” 万俟枭眼神一凛,一把夺过盒子打开,里面是黑漆漆的提纯鸦片膏。万俟枭眯起眼睛,面上笑容却越发的深了:“是吗,挺有意思的东西。谁让你进贡这个来跟我们国家开展贸易互市的?倒是煞费苦心了。” 詹姆士毕竟不是中原人,听不出万俟枭话里的嘲讽之意,还面上一喜,恭谨答道:“是我王。我王对东土一直向往仰慕,此次跟随贵国八旗大船,得以进入东土,乃是想觐见东土帝王,进献我国瑰宝福寿膏。就是此物。此物常年服用,有提神醒脑,延年益寿……” “此物主要成分是大麻,取其”万俟枭自顾自的说着,也不理会詹姆士越来越白的脸色,最后把那盒子往袖子里一塞:“云霞,这位贵客交给你了,好好招待。我有事先回去了。” 云霞跟了万俟枭多少年,一下就听出了万俟枭话里的意思,马上多少猜到几分这福寿膏有问题。嘿嘿,接下来,这詹姆士先生恐怕要有来无回了。哦霍霍霍霍接下来的两年,万俟枭并没有动作。但是,楚秦帝国里,原先就很高的军费拨款翻倍,训练大量的水陆双战军,提高军人待遇,免赋免徭役,一时之间,参军成为举国热潮。第三年,万俟枭发动称霸战争,第一仗就攻打了传教士詹姆士那个居心叵测的国家。而后一一灭掉大陆上其他国家,再继续航海,征战。 十年之后,楚秦二十年,万俟枭称帝全球,把整个世界都纳入囊中,地球仪一转,到处都是楚秦帝国的版图,成就卓然。楚秦帝国成为真正的日不落帝国。 秦羡——七岁小父王: 若干年后。 “喂,你们!都要听本宫的!”秦宝宝两手叉腰,故作恶狠狠的爬到讲台上。 皇家学堂里,除了万俟枭瑶光和他的几个弟妹之外,还有各家大臣的嫡子嫡女,都眼巴巴的看着站在讲台上无法无天的秦宝宝。 这秦宝宝对外宣称是小皇子,却并不跟随女帝姓万俟,也不常来皇家学堂上课,偏偏女帝还宠他上了天,于是他的身份一直是帝国之谜。这小子不常来课堂,却每来必定跟严厉的夫子过不去,总是作威作福,偏偏几个皇子还对他言听计从,让人实在很不服气又无可奈何。有时这小子一个月来五六天,有时候三个月都不见影子,很奇怪一小子。更奇怪的是,据说他小时候吃错了药,长不大了……呃,所以大家一看到这小鬼总会满脸呆滞,心中想这个小鬼看着挺机灵,怎么会吃错药了呢。吃错了药……真可怕。 秦宝宝还是那副七岁的小样子,两颊因为气愤鼓鼓的,很好笑。他粉嘟嘟的小脸憋着一抹生气的涨红,见没人鸟他,大怒的一跺脚:“万俟瑶光,听见没有!你个子高,负责把水盆架到门上,万俟卿,不许笑!等夫子来了你们要全力招呼他,把他骗进来!谁敢不听本宫的话,本宫砍了他!”秦宝宝嚣张得不得了,颐指气使。 彼时万俟瑶光已经十岁了,却从小就是个面瘫脸,喜怒不形于色,目光永远跟夜空似的深沉,打小就是小冰山一座,跟他隔着两三米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气,简直就是防暑降温必备良药。此刻万俟瑶光就坐在后排,目光幽深的看着前方,酷酷的小脸没有一点表情,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班上女生目光投过去,又是一片害羞的捂脸状,又被这冰山酷王子征服了 ̄ ̄哦呵呵 ̄ ̄只有几个跟他很熟的几个铁哥们知道,这厮这样的表情其实实在发呆,毫无意义;或者就是在考虑民生大计——中饭吃什么好。 前排的万俟卿是个四岁的小美男,此刻正两腿悬空坐在凳子上,嫩红的小嘴粉嘟嘟的用口水吹泡泡自娱自乐。别看这厮傻乎乎可爱透顶,其实灰常之狡猾腹黑。比如此刻,他不想蹚浑水帮秦宝宝整夫子,于是就装傻玩口水吐泡泡。这个小正太还有个特点,灰常风流,真不知遗传了谁。全皇宫举凡二十岁以下的女人,全部被他纠缠过,甜言蜜语信誓旦旦,花前月下每日送花,虽然大多数宫娥都一笑而过敷衍几句,但居然真的有实心眼的就被这个四岁的小色狼骗得死心塌地,甚至傻乎乎的表示愿意等他长大,可见这小东西有多坏。将来长大了天知道要祸害多少纯情小姑娘。 万俟鸾是万俟枭唯一的女儿,得了万俟枭几分真传,却因为生长环境过于安逸而生生变成了一个刁蛮小魔头,是非不分,心狠手辣,难缠的很,几乎没人敢惹她。这大小姐做事不问好坏,只谈心情。说她刁蛮任性吧,她有脑子,而且很好使;可说她聪明懂事吧,这丫头就从来没让人省心过。这年头,不怕有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万俟鸾这丫头,就是有文化高素质的女流氓!打起架来冲第一个的一定是她,逛青楼调戏恶霸的也一定是她,咳咳,你没看错,恶霸调戏民女,她调戏恶霸。这丫头终日里跟一帮男孩子一起混,玩疯了。万俟瑶光身为皇长子肩负国家重任,除了面瘫状发呆没什么自由可言,万俟卿小色狼一个,被戏称为脂粉小郎君,这万俟家的三个小孩都不正常,于是就这个女儿反而跟公孙贵族的一票子小公子们玩得欢,整天勾肩搭背的称兄道弟。也因此,帝国上下都以为女帝其实是有三个儿子。至于秦宝宝,大多数人更加倾向于他是秦羡的私生子一说。 万俟鸾这个暴力小公主一看秦宝宝又要开刷了,顿时欢喜得不得了,唯恐天下不乱,一脚踹踹前面座位的王思存——这是王老将军家的重孙,“顶起!” 王思存本来是不想多事的,上次被万俟鸾拉出去打架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呢,他真不想掺和这个乱子。但是奈何万俟鸾这个丫头很有耐心很恶毒的每一脚都专往他屁股上的伤口踢,王思存最后实在吃不住了,含泪带头鼓掌撒花:“支持秦宝宝!力挺宝大王!呜 ̄嗷!” 王思存带头,底下却出现一个短暂的冷场,没人附和。于是万俟鸾凶狠的小眼神马上四周扫射一圈:看帖不回帖的全部捏爆蛋蛋!于是她周围方圆三米之内,所有男孩子全部都缩了缩脑袋,最后不情不愿的跟着鼓掌起哄。万俟鸾两个杏眼顿时笑成了两个小月牙,美丽的笑靥居然一下子看痴了班上几个十一二岁的小男生。不得不说,虽然万俟鸾唯恐天下不乱,虽然她心狠手辣小魔头一个,但是,她还是遗传了父母的绝色容颜,至少她不打架斗殴时还是看着非常乖巧非常靓丽动人的,介个小丫头的容貌极具欺骗性。 最后在万俟鸾的煽风点火,万俟瑶光的默许纵容,以及万俟卿的吹泡泡无视下,秦宝宝的报复计划得以顺利进行。至于秦宝宝为毛跟夫子有仇,这得从很早很早以前说起……咳,好吧,简单说,秦宝宝第一天上课开小差被夫子打了三下手心,从此就记恨上了。呃,他是个很小心眼的娃娃。 一大早,岑夫子还没进课堂,老远就听见了一阵朗朗的读书声,顿时老怀大慰,捋着胡子感动不已,这些孩子们,总算知道了学习的重要,叫他如何不感动啊!岑夫子满心欢喜的过去,正想推门而入,却看到几个尊师重道的学子朝他直使眼色,岑夫子疑惑了一下,却慢慢缩回手去。这里头,天知道会有神马机关等着他。毕竟,听说秦宝宝那小恶魔又来了! 岑夫子小心翼翼的透过罅开的门缝往里面看去,想查看清楚里面什么状况再作定夺。 秦宝宝一看岑夫子没上当,顿时急了。等岑夫子看清里面的状况,肯定就不会进来了,说不定还会去媳妇儿那里告一状,那就完蛋了。 眼看岑夫子似乎看出了不妥,转身要走,秦宝宝大急之下机灵一动,跳上讲台就开始表演脱衣舞。 【244】彪悍的帝王一家下 虽然秦宝宝才七岁,但是这个时代还是很保守的,班上女同学一看有人耍流氓,顿时一个个红了脸捂住眼睛尖叫连连。 岑夫子一听课堂里出事了,吓了一跳,一回头就从门缝里看见秦宝宝一边唱着动感的不知名的歌曲,一边随着节奏扭动小小的腰肢,扔了腰带,甩了罩衣,脱掉外衣,开始解中衣。而底下女生尖叫连连,男生起哄不已,万俟鸾更是带头用手拍桌子打起了架子鼓,万俟卿那小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秦宝宝,咧着小嘴笑——这个小色狼!色完了女人还色男人! 岑夫子只觉得一口火气从心口直接蹿到脑门里,他气坏了,用力一推门冲进去 “哗啦” 一大盆水从门上掉下来泼到岑夫子身上。 岑夫子被冷水一泼,打了个激灵,而后明白了秦宝宝这厮的阴谋,顿时气得白胡子直抖,七窍生烟。 “哇!快看!岑夫子头顶都冒烟了也!”万俟鸾火上加油的大笑出声。周围一片哄笑。 岑夫子气得不行,转头颤巍巍的去找戒尺。 讲台上脱得只剩小内裤的秦宝宝一见形势不妙,赶紧想逃,结果冷不防还在讲台上,一脚踩空摔了下去 与此同时,万俟瑶光,万俟卿,万俟鸾都吓傻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同时站起来想去捞,却奈何距离太远,轻功过去也终究慢了一步,秦宝宝一头摔在地上,脑门磕破了个口子,鲜血横流。 秦宝宝小脸一瘪,皱成一团,抽了两下小鼻子,眼泪迅速酝酿,而后 “哇!!”嚎啕大哭。 晚上,寝宫里,万俟枭阴沉着脸站在床头,秦宝宝作为“伤残病人”躺在床上,底下一排边从高到低跪着三个俏娃娃。万俟瑶光依旧面瘫脸,神思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万俟鸾不时悄悄抬头看老妈表情,又怕怕的赶紧低下头。万俟卿低着头,兀自吐泡泡装傻。 “你们!”万俟枭越看越气,挥舞着手上的藤条棍子,用力的敲击着地板,越说越气,“你们是怎么照顾父王的!混蛋!让你们照顾父王你们就把父王照顾成这样了?!啊?晚膳取消,全都给老娘跪祠堂去!” 三个小混蛋顿时全部变成苦瓜脸,伏在地上心里哀嚎不已。母皇大发雌威,实在凶残啊凶残。七岁小父王,嗷 ̄比自己还小的家伙,怎么能当父王看嘛!还一点都不懂事,成天调皮捣蛋!人家都是父亲照顾子女,他们家倒好,子女照顾父王!嗷呜 ̄他们好可怜! 三个娃娃泪流满面,又羡慕又嫉妒的瞪着床上得意洋洋吃葡萄的秦宝宝。 顾青城——今生今世赖定你: 楚秦七年春,帝国一统,国力强盛,内无佞臣灾害之忧,外无强国扰兵之患,百姓安居乐业,江山一片安稳,繁华盛世。万俟枭作为帝国女皇,事业爱情双丰收,可谓人生大圆满境界。可是,她却有一事一直患扰心头,忧心忡忡不得开颜。 原因是她的宝贝儿子,皇长子瑶光殿下。 瑶光是在楚秦大一统宣昭之日诞下的,这样吉祥意义远大的日子自然成了一道举国称颂的荣光光环,以至于这孩子一生下来,立刻就满朝文武誓死进谏拥立为皇太子。可是,问题来了,万俟瑶光到现在已经四岁了,竟然还不会开口说话! 万俟枭为此忧心忡忡,操碎了心,终日烦扰不得笑颜。宫廷御医民间大夫请了不知多少,连柳无歌都看过了,却说并没有问题,这让万俟枭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秦羡起初还安慰,并积极致力寻找天下良医,可是后来发现无论如何都一点效果都没有之后也渐渐接受了这孩子不会说话的事实。 不过,虽然瑶光不会说话,可是夫妻俩对他的爱并没有因此而减弱,反而更加怜爱这孩子了,万俟枭更是到哪都把这孩子带在身边,生怕弄丢了。毕竟是第一个孩子,付出的爱只多不少。 楚秦七年春,惊蛰。 又是新的春季,万俟枭按照惯例,在宗庙开坛祭祖,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百姓平安,国家昌盛。 手持三炷香,万俟枭恭谨的拜了三拜后,与秦羡对视一眼,两人各自手持香火,一起迈步上前,把六炷香插在龙身青铜鼎炉里。 就在这时,后面的四岁的小瑶光突然开口了。他第一次说话,吐词很不清晰:“布丸。” 万俟枭和秦羡震了一下,而后不敢置信的回过头。整个宗庙上堂里一下子静悄悄鸦雀无声起来,可见震惊的不止万俟枭夫妇二人。 万俟枭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抱住瑶光,抱着他直摇:“宝宝刚才说什么?宝宝刚才说话了?娘亲没听清楚,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四岁的小瑶光比万俟枭蹲下还矮一些,似乎被万俟枭吓到了,有点不知所措,讷讷的张着小红唇,含糊不清的又说了一遍:“布丸。” 万俟枭用力抱住他。 秦羡更是激动,儿子第一个会说的词汇是父王,他如何能不开心!秦羡大步上前,跪蹲在地,敞开怀抱一把将娘俩揽在怀抱里。一家三口无比温馨。 三十六声宗庙撞钟声随之响起。庄严肃穆的钟声浩瀚宏大,盖过天地宇宙,传得很远,震人耳膜。群臣跪拜,百姓欢呼,新的一年,必将风调雨顺,国昌永隆。 回去的一路上,秦羡很高兴,一直逗弄着瑶光喊父王,瑶光也眨巴眨巴大眼睛,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喊,秦羡激动得说话都颠三倒四的。 一直到晚上,一家三口玩了很晚才入睡。秦羡满足的抱着瑶光,睡着了嘴角都翘着。瑶光粉嫩嫩的小脸圆圆的,睫毛长长的,很漂亮很安静。万俟枭也满心的满足,最后迷迷糊糊睡过去。半睡半醒间,万俟枭才突然想起,秦羡教瑶光喊的,从来都是“爹爹”! 皇长子瑶光会说话的消息传遍了举国上下,自然少不了又是一番欢庆。满朝文武再次激动起来,每天每天的催促万俟枭下诏立下皇太子。万俟枭不胜其烦。瑶光确实聪明,可是她并不像过早的给孩子定位,影响孩子成长。于是这事就一直拖着。 这日下了早朝,万俟枭再次黑着脸回到宫中,心里大骂这些不识相的天天逼她立皇储,这时,几个宫侍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没等门卫拦下训斥,有个眼尖的看见了万俟枭赶紧喊了起来:“皇上!出事了!瑶光殿下,瑶光殿下他——” 话没说完,万俟枭立刻一阵风似的冲出去:“瑶光怎么了?在哪?” “祠、祠堂……” 那丫头话没说完,万俟枭龙旋风似的跑远了。 万俟枭还没跑到祠堂,就看见那边一片混乱,人生嘈杂。万俟枭心头一紧:出事了! 她的心几乎喘不过起来,一直吊到了嗓子眼。她强撑着一口气冲过去,推开围观的众人,冲到最里面,却看到瑶光安然无恙的站在一堆废墟前。万俟枭顿时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皇、皇上,老天保佑,整个祠堂都塌下了,只有瑶光皇子站的地方刚好有横木挡住了,没事!”老嬷嬷擦着眼泪劫后余生欢喜的汇报。“瑶光殿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另外就是受了惊而已……” 万俟枭恍若未闻,上前几步,蹲下来用力抱住瑶光:“不怕不怕,娘亲来了,宝宝不怕!……” 瑶光黑宝石般的大眼睛因为惶恐而失了焦距。他颤抖着小小的身子,直到万俟枭温暖的身体抱住他,他才一颤抖,“哇”的大哭起来。他哭得万俟枭心都碎了,手忙脚乱的哄着他。 瑶光却突然推开万俟枭,转身扑到那些倒塌的废墟上,小小的手胡乱的扒拉废墟砖木,哭得声音都变了调:“呜呜呜……布丸,布丸保护瑶光……布丸还在里面……呜呜呜” 秦羡还在里面?万俟枭一下子脸色就变了,她摇摇欲坠的站起来,朝着边上的人吼:“还不赶紧救人!” 尾音还没落,围堵的人群被人从外面分开,秦羡匆匆赶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瑶光怎么样了?” 万俟枭呆了呆,脸上泪痕还没来得及擦掉:“你,你没事?” “什么?”秦羡一头雾水。 瑶光这时却从乱石堆里刨出了他要的东西,死死抱在怀里,眼泪哗哗的淌成两道小河,小脸哭得皱成一团:“布丸,布丸……” 万俟枭被瑶光的哭声吸引了注意力,转头一看,一眼就看到了瑶光怀里抱的东西,整个人头皮一阵发麻。那个檀木的牌位上清清楚楚的刻着:亡夫顾青城之牌位。 万俟枭呆呆的望着地上的一堆废墟,万俟枭在这个世界没有先祖家族,这个祠堂供奉的,是秦氏皇族和顾青城的牌位。 透过朦胧的泪眼,那一堆残败的废墟上,似乎伫立着那么一位儒衫男子,青衣飘飘,对她回眸一笑,温文尔雅:万俟枭,我说过,不求来世,但望今生。此生,此世,我等你。势必,守望你。 等秦羡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几乎气炸了,动不动就神神鬼鬼的请几个道士来捉鬼除妖,结果每每被某恶鬼戏弄,秦羡气得牙痒痒的。最后终于软磨硬泡,在万俟枭怀孕第二胎的时候把她拐到西山荷露寺边上的别庄待产,并咬咬牙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朝廷工作,让万俟枭在那边安心生养,带孩子。就不信还躲不开顾青城那个讨厌鬼! 结果,等他们的第二个宝宝万俟鸾会说话的时候,一开口就把秦羡气死了。刚刚会走路的万俟鸾大眼睛骨碌骨碌转,开口就是嗲嗲的:布丸! 秦羡当即气翻过去了,万俟枭哭笑不得。 站在边上的顾青城则笑眯了眼。灵魂态只有纯洁无邪的小孩子才看得见。他开心的逗弄着万俟鸾:好女儿,再叫一个! 万俟鸾:“布丸!” 顾青城笑得眉眼弯弯,站在万俟枭身侧,轻轻的在她颊上印下一吻:万俟,今生今世,我赖定你了,你跑不掉的! 【218】上接217章两国合一 大婚前夜,万俟枭一个人躺在金丝大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尽管她一直强迫自己躺着等待天明,等待明日嫁给秦羡的婚礼。等到了明日,她就是秦羡的妻子,更是两国女帝,天下一统就会在她手中实现。她前世的一生追求——站在世界之巅,今生又牺牲了多少才换来的梦想,至此一刻,便能实现。万俟枭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激动得睡不着,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心里深处,总有那么一股烦躁隐隐的波动,海潮般越积越厚,最终万俟枭还是没能抵挡住那份潮涌的心思,烦躁的一骨碌坐了起来。 独自点灯对月,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往事的一切在脑海中一幕幕走过,那些经历就像一部老旧电影一般回旋往复,在眼前一遍遍的循环播放。一下子落入低谷,一下子颠上高峰,人生的起伏涨落比潮水还快,那些人,那些事,都一一在记忆中闪过,让人想抓住,却又无法握严实。没有人是配角,谁都重要,却又谁都不是主角,谁都不是最后真正执起她的手的人。 她会嫁给秦羡,她承认,一半是因为旧情,更大的一半却是因为权势,为了将天下一统,最方便最快捷的方式就是和秦羡联姻。可是,曾经被亲手打碎的爱情,即使黏补回来,还能回到最初的从前吗?她无法原谅伤害她的人,顾青城就是最好的例子,那秦羡呢?她就真的能原谅秦羡,从此毫无芥蒂的作出笑脸,从此朝夕相对,生活在一起吗? 蜡烛芯有些长了,烛光“啪”的闪动了一下,映出万俟枭迷惘的脸。 她坚韧,她冷血,她懂得在任何时刻冷静的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可是此时此刻,她迷惘了。在一切唾手可得的时候,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心神迷惘中,仿佛坠入了一个看不见的黑暗空间,在这里,她与外面烦扰喧嚣的尘世隔绝,她与皇权霸业隔绝,只有她自己,拷问着自己的心。 她甚至不知道如今的一切她做得到底对还是错。她不知道她做的这么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她坏在骨头里,坏得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的掌控。她这一生仿佛都在下意识中自然而然的进行。她接触每一个人都带着利益之心。云裳可以给她安全,柳无歌可以帮她治疗伤势,秦君任可以为她管理船坞,就连林景辰,那个傻孩子,都在她最痛苦最难受时刻唯一的可以给她温暖支撑她活下去。她每看到一个人,就会下意识的估量此人对她的用处有多大,然后感情就会随着判断结果自然而然的深浅不一。她是个坏女人!她在潜意识算计着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眼下还有最后一步她就功业大成,完成万世不朽的基业,天下一统,可是,这一步,还需要跨出去吗? 桌上的烛光有如万俟枭动摇的心,不断的闪烁着。 人的一生看似浩大无边,似乎每一步皆小心谨慎,步步惊心,可是,将之放在浩瀚的宇宙中,放在历史的长河里,人的这一生,何其渺小短暂!做得再好,地位再高,手握的权势再大,倒头来不过一句“曾一统乱世诸国”概括,一生的金戈铁马,烽火战国,换来的不过是这么一句泛黄的不痛不痒的评语。 有何意义? 如果自己过得一辈子如此机械,不开心,只永远握着冰冷的权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有什么意义?这一切的争夺,一切的明枪暗箭,一切的背叛反戈,一切的阴谋暗算,到头来都不过是留给后人的一个空想,一个笑话!没有谁会永远记得一个和自己无关的古人,没有谁会执着的追查历史,来了解一个作古千年的女帝的曾经!她的一切,在历史的长河与浩瀚的宇宙中毫无意义!就像武则天,人人都道她是个女强人,有人称颂她,有人贬斥她,是明君,是昏君,是带领大唐走向繁荣,是拉着大唐转入地狱,抑或是手腕强势,心狠手辣……可其中踏上地位之艰辛,又有多少人关心过?谁知道曾经的那个女人到底开不开心?谁知道那个女人是不是曾想着愿作一个普通妇人嫁人生子?谁知道呢? 这一切,这一生,这一个额外得来的重生,如果过得不开心,到底又有何意义? 权势?权势而已! 曾几何时,她竟然忘了?忘了曾经的她,被权势迷住了双眼,一叶障目,万分悔恨的痛失顾青城?那时候,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忽略一切感情,记住的,只有恨和杀戮。爱情,都成为她向上爬的垫脚石,她固执的相信,只有权势才永远不会背叛她,伤害她。可是后来,顾青城死了,他死了。她突然就后悔了。可是她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了。 顾青城终于难逃一死,仿佛那一刻,她才从噩梦中醒来,忽然意识到梦中的自己多么可怕。可是,现实在一次次的提醒她,那不是梦,她真的,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这样一个迷恋权势,权欲融入骨血的女人,还有机会得到幸福吗? 秦羡爱她,却被顾青城策反;顾青城爱她,却被她亲手埋葬,以后还有谁,会真心的爱她,一心一意永远的守护在她身边? 桌上的蜡烛因为主人长时间未拨烛芯,烛火不稳的明灭跳动。 万俟枭不知为何,一遍遍拷问自己,一遍遍的对着自己的心问出这个问题,最后,在烛火竭力一闪熄灭之后突然得出一个奇怪的结论。让她自己都出乎意料大吃一惊的结论。可是想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有!有那么一个人,真心爱她,一直一心一意的守护在她身边,却一次次被无情的伤害到底。他强大,他坚韧,他没心没肺,他也懦弱,他胆小,他爱逃避,可是他做的每一件事,甚至每一个表情每一个颦眉微笑,都是因她而起,都是和她融入骨血的牵连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此刻还在雪山上,生死不知。 ——云裳! 顾青城死了,她一直告诉自己,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会用生命来爱她的男人了,一个即使死了也为她安排好出路的男人,这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了。可是,在烛火熄灭的那一刻,万籁归于寂静,陡然的黑暗席卷了一切,她好像突然茅塞顿开,心境豁然开朗。突然就想起从前,天高云淡的日子;想起从前,嬉笑打闹的日子;想起从前,他为她放下一切,专心务农养家的日子;想起从前,他为她刀口舔血的日子。 云裳从来没有说过爱,可是她知道他爱她。爱到可以为她抛弃一切,爱到可以为她出生入死,爱到可以为她放弃梦想。只是,她心里一直怨他气他,怨他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在桃园山谷的那一次,其实只要云裳说出口,说不要走,说留下,他们也许现在孩子都已经会满地跑了。这个胆小鬼!懦夫!就会逃避的家伙! 万俟枭抚摸着脸上的伤口,眼神闪动,心思难测。 这一道伤口,仿佛冥冥之中老天刻意的一般,两次受伤在同一个位置,于是拉破了肌理无法再接合恢复,只能永远的留下一道伤口,再也治不好。于是,它就这么鲜明的留在脸颊上,留下永远也无法抹平的痕迹。一次是秦羡,一次是顾青城。这是他们留给她的,是爱情留给她的,永远好不了的伤痕。 她的感情生活里波澜迭起,却总的可以划成两段,前半段给了秦羡,后半段给了顾青城,可是,都让她受伤败退。她自怨自艾,自暴自弃,于是准备为了梦想嫁给秦羡,统一江山,然后一辈子就这样了,此生就这样了。残败的人生,残败的梦想,只有用辉煌的业绩来粉饰她残破废墟的精神世界。可是,这时候仿佛大梦初醒一般突然让她想起个人。云裳。想起这个男人却是从她感情世界的前半段一直到后半段,直到最后被逼得退场。他一直一直,都陪伴在她身边啊!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直以为自己追求的是站在权势之巅,最后会有个可以指点江山,笑谈天下的人物与自己并肩,却不想一次次受伤之后才发现,原来站在权势之上的爱情,永远逃不出质疑和算计的阴影;走到最后一步才发现,原来还有个人一直陪伴在她身边,默默的陪她哭陪她笑,给她最干净的爱情,默默的一直守护在她身边。如果有一天她想要了,只要伸出手,他就会来到她的身边。就这么简单。 万俟枭站在熄灭的烛台边思量了很久很久,久到外面的夜虫都不那么叫了,黑夜里万籁俱寂的时候,万俟枭行动了。 她是经典的行动派,说做就做,立刻换下一身大红描了金边凤凰的嫁衣,把凤冠上的几个东珠拽了下来,又收拾了点值钱的细软,用桌布打包,扎成小包袱斜背在身后,而后就悄悄的推门出去了。 门外的两个丫头睡得很死,所以万俟枭才放心大胆的走正门开溜。刚走出没多远,万俟枭突然心生警惕。她猛地朝西边一转头 屋顶上,凌晨半夜静悄悄的夜色是蓝黑色的,有几根树枝高过屋顶,微微晃动着,刻画出蓝黑夜色下斑驳安宁的寂静。而那屋顶上,正半蹲着一个戴斗笠的家伙。他一见万俟枭转头,抬手支起斗笠边沿,漂亮的眼睛立刻笑成两弯小月牙:“可出来了,真让我好等。” 万俟枭指着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云……云,云裳!” 云裳笑眯眯的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潇潇美人儿,我来了。” 【219】江湖寻宝 万俟枭一万个没想到云裳会来,一时间竟然怔怔的说不出话来,眼泪却慢慢下来,结果越淌越凶,把云裳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万俟枭猛的抱住云裳,头埋进他胸前“哇”的痛哭起来。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个胆小如鼠的家伙,个面对感情丢盔弃甲从来都溃不成军的逃兵,此刻,居然挣破了重重自我束缚,真真实实的站到了她的面前!这个逃兵,终于勇敢了一回!而且他娘的,勇敢得正是时候! 万俟枭再也情难自持,踮起脚尖抱住他的脖子,轻轻送上一吻。 云裳先是呆了呆,而后狂喜,激动的抱起万俟枭旋转了一圈,还高难度的继续保持KISS的动作。待他放下万俟枭之后,万俟枭脸红得可以滴出血来。“发神经呢!”万俟枭娇嗔的白了他一眼。 云裳只是嘿嘿的笑,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 俩小情人似有说不完的话,一路骑马到了百草谷,期间一直在说话,说彼此分离的这些日子里的经历,说自己有多么爱她/他。至于去百草谷的原因,因为万俟枭拿出了顾青城留下的红色小丹丸,云裳一眼就猜出了此丹来历,他们决定去找柳无歌看看能不能分离此丹,单独把天山雪莲的那一部分剥离出来。 到了百草谷久违的谷口,万俟枭站在一望无际的绿茵山谷入口,突然想起一件事。 “糟糕,我忘记把花花和团团带走了!”万俟枭脸色变了又变,一脸懊恼。但现在回去找显然又是不明智的,秦羡丢了新娘,可想而知有多懊恼,此刻必定在发疯掘地三尺找人。此刻回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就知道你笨蛋,我已经带着了。”云裳全身包裹在黑色的斗篷底下,万俟枭可以想见他斗笠下翻起的白眼。像是配合他的话一般,云裳胸前的斗篷凸起两块,然后快速的移动到边沿,探出两个毛毛的小脑袋。 万俟枭哭笑不得,伸手点了点花花和林团团的脑袋:“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两人进了百草谷,让同胞的黑脸小胖子进去传报,自己手牵着手慢慢的踱步进了谷。等他们到达内谷的时候,柳无歌已经站在带着两排弟子等候着了。 乖乖,这么大阵仗迎接?!万俟枭和云裳一阵感动。柳无歌,好兄弟/亲家!年逾不见,柳无歌银灰色长发似乎又长了些,都拖到膝盖了。他红着眼圈,快步上来。柳无歌功法独特,众人只看到他的影子连连山洞,几个迈步间就到了百米开外的万俟枭和云裳面前。他张开双臂 万俟枭和云裳也一阵动容,抽了抽鼻子跟着张开双臂。 柳无歌扑上去一把抱住久违的花花和林团团:“宝贝受苦了!” 万俟枭:“……” 云裳:“……” 周围的弟子一阵吃吃的窃笑。而后柳无歌更是充分发挥他火星人的特色,抱着林团团跟花花转身就走,仿佛完全没看到万俟枭跟柳无歌一般。他身影连续闪动,仿佛只是迈出几步之间,人就已经回谷不见了踪迹,而后两派弟子也跟着悄无声息全体撤退闪人,留下云裳和万俟枭晾鱼干一般晒在绿草茵茵的山谷里泪流满面。 没办法,山不过来,咱就过去,更何况是面对火星人,云裳充分发挥厚脸皮神功,牵着万俟枭进了山谷,如同回自己家一般。对此,柳无歌居然也没说什么。果然不愧是火星人,思维不是地球人可以理解的,他到底是欢迎还是不欢迎亦或是无所谓,完全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逻辑,在这个人身上完全失效。 云裳在百草谷缠了两个月破坏药田无数之后,柳无歌忍无可忍,终于答应为云裳制作解药,云裳这才心满意足的打着饱嗝超不要脸的说:“哎,师兄你怎么不早说呢,早说人家就不把这个三百年份的何首乌给吃了,真是不好意思,哦呵呵呵呵呵”看他笑得那个贱样儿,哪里有半分的不好意思。 柳无歌犹豫了一下,而后平静的说:“现在拉出来,效果也差不多。” 云裳大惊失色,忙一下子退出五六米远:“你不会现在想对我下巴豆吧?亲爱的师兄,你不会这么残忍这么不人道这么不顾念兄弟之情的,哦?”云裳可怜兮兮的咬手帕,泪眼盈盈。吃都吃下肚了,还对他下药再拉出来岂不太恶心太不人道了!o(>﹏<)o柳无歌抬起头缓缓扫了他一眼:“那就中午拉。解药需要三百年何首乌。”顿了顿,他又补充,“就独独这一份。” “嗷呜!”云裳惨叫连连。敢情,他吃了还得拉出来,然后还得做成药再自己吃下去?好恶心!云裳再也忍受不住扶墙狂吐,最后泪奔了。他为毛要跟柳无歌过不去呢,为毛呢为毛呢? 至于最后怎么解决的长歌没有记载,反正,吃了解药后当天下午云裳就急急的拉着万俟枭离开了百草谷,据说从此以后这厮一看到何首乌就吐,弄得万俟枭一直以为这厮有病。 离开百草谷之后,云裳再也不用成天里披着个严严实实的大斗篷,又可以把他引以为傲的美貌展露出来了,于是这厮一路上心情都很好,骑着骏马一路引吭高歌。至于接下来的人生旅程,万俟枭和云裳都没有定,大概,就是策马天涯,浪迹江湖吧,反正就是他们向往的快意恩仇仗剑天涯的潇洒人生。 两人骑马并不快,走了半个多月,到达南岭山下的时候,遇到了一批武林人士。这叫瞌睡碰到了枕头,正想着怎么进入江湖好好混一番风生水起呢,就遇上了邪教围剿正道人士。于是万俟枭一掐云裳,云裳同志“嗷嗷”的惨叫着飞出去“拔刀相助”了。 结果云裳一加入战圈,异变陡生!原本还不死不休的邪教教徒与正道牛鼻子,突然一见来了第三者,立刻心照不宣的调转方向,不约而同的转剑朝云裳刺过去! 云裳大惊失色,没想到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杀他这个好心人,不禁又气又急,一跺脚干脆冲上去把这些全都收拾了。 云裳是什么人?以一戮百的大魔头,要收拾这些三脚猫还不时分分钟的事,没出两分钟,这些正道邪道就全部被云裳放倒了。沐浴着那些人不甘心的怨毒眼神,云裳快活的很,他一脚踏在正道领头的人胸前,得意洋洋:“看你还敢不要人家帮忙!咦?什么东西?” 脚底下似乎踩到个什么布团子之类,软软的拱起的。云裳弯腰从那人前襟里掏出一张羊皮卷:“哎哟,莫非是传说中的藏宝图?”云裳漂亮的眼睛顿时闪亮了,马上快活的朝万俟枭跑过去献宝:“老婆!有收获啊!人家救了终南山的牛鼻子同道,同道们感激不尽,送了人家一张藏宝图作纪念哟!” 东西献宝的送到万俟枭面前。云裳最近立志要做灰太狼那样的男人,故而改称娘子为老婆。 万俟枭坐在高头大马上,刚才的情况都看得一清二楚,不禁对云裳这厮颠倒黑白的能力再次表示灰常的欣赏羡慕膜拜:“很好。” 那边被打得脑袋卡在树杈上整个人都悬挂在大树上下不来的邪教小头领恶狠狠的瞪着他们:“你们……唔,最好识相点!……不然我……咳咳咳……波斯教必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咳咳咳”这家伙被卡在树杈上手脚乱蹬还不忘放狠话,他的模样引得万俟枭和云裳没心没肺的大笑不止。 万俟枭轻蔑一笑,纯心当着那人的面慢慢的把羊皮卷对折,然后半捂住脸,最后“嗤——”狠狠擤了下鼻涕。 那个波斯教的小头目死了爹妈一样的嚎叫起来,其他人都肝胆俱裂,无比心痛的看着万俟枭,似乎不敢相信她竟然做出这等惨无人道的事。那个正道领队则是无比伤痛的一头扎进烂泥里不忍再看。 万俟枭摆摆手:“走吧。” 骏马踢踏了两下,等云裳上了马,迈着悠然的小步离开。 云裳坐在马上,还不忘回头朝那些人扮了个鬼脸。 走出老远后,万俟枭看云裳一脸肉疼的样子,顿时大笑起来,拿出刚才那张被“擤了鼻涕”的羊皮卷,打开,还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迎着云裳吃惊好奇的眼光,万俟枭变戏法似的又取出一张脏掉的羊皮卷:“偷天换日!” “好!好一个偷天换日!”云裳一蹦三尺高,兴高采烈的握紧那张藏宝图,与万俟枭两人一起耸肩奸笑:“嘿嘿嘿嘿” 地图上标志的藏宝地点很模糊,没有城池名称,也没有标志性建筑,甚至连南北都看不出来,根本摸不清在大陆的哪一块地方。只知道是三座川字型巨山,宝藏就在第三座山脉的尽头。云裳看到藏宝图皱眉不已,思索着可能方位,万俟枭却扫了一眼就笑道:“原来在这里啊。” 云裳吃惊的看着万俟枭。万俟枭嘻嘻一笑:“全中原只有一个地方是川字型巨型山脉,走吧,我们去寻宝咯!” 【220】天外飞仙 万俟枭带着云裳一直往西蜀走,终于找到了地图上的川子山系。按着藏宝图的标识找到山洞入口,万俟枭和云裳一阵激动。不知道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宝藏呢?一大堆金银珠宝?或者是遥远的传国玉玺?还是失传的武功秘籍?亦或是神奇的机关阵法? 两个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直走进山洞深处。原本两个人是万分警惕,可是一直走了大半个时辰还在无止境的山洞里,两人这才发现这一路过来竟然一个机关暗箭神马的都没有,实在太伤人了!难道这宝藏其实没那么好?可是,没那么重要的话,为什么之前那些武林正邪道争得你死我活不肯相让?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关节! 万俟枭不相信自己费了这么大力弄了个无用功,她拉着云裳的手毅然继续往更窄的山洞里面钻去。大约该说万俟枭运气好,弯着腰钻了不多时,泥土的小窄山洞突然豁然开朗,里面居然都是岩石砌成的内室,里面有床,有桌椅,有水杯,但无一例外都是岩石制造。 万俟枭和云裳欢呼一声扑上去四处寻找,却可恨的发现,似乎这里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石室!除了岩石的床、桌椅和水杯外,什么都没有!万俟枭和云裳泄气的坐在床上。 突然万俟枭坐下去的床石板微微的摇晃了一下,万俟枭和云裳对视一眼,立刻搬开那块床板,果然,那块床板下的床身被挖出一个凹槽,里面是一方一尺见方的匣子。 万俟枭示意云裳砸开,云裳一指头弹了个红光火星上去,玄晶铁锁就马上兹兹的被腐蚀烂掉了。万俟枭打开箱子,里面居然是一封发黄的信,和又一个小一号的箱子。万俟枭拿出箱子,又去拿信,却不想这玩意似乎真的是很久很久的了,竟然手一碰,那封信就化作几块烂掉糊开了。万俟枭和云裳面面相觑。 “没事,财宝不少就行。”云裳自我安慰,伸手拈掉锁头,打开小匣子,一看里面所盛之物,云裳俊脸黑掉了。 万俟枭也跟着探头一看,泪流满面。“《金刚经》?神马东西?” 云裳翻了翻,也忧郁的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就是市面上四十个铜板一本的佛家经典刊物《金刚经》。老婆,好歹也是四十个铜板呢……” 万俟枭泪流满面:“滚……” 完全可以想见,这狗屁的宝藏,其实是个苦行僧在此修行留下的山洞地图而已!难怪一路上进来没有机关啊啊啊啊!那些混账的正邪道,抢个P啊抢!误导他们害他们白来一趟! 万俟枭无比的怨念。 “亲爱的老婆,墙上那是什么?”云裳突然发现了不对。对面的岩壁上似乎刻了什么,应该是几幅图案,因为岩石本身凹凸不平,故而一开始没留意看出来。 万俟枭被云裳的话吸引了去,也仔细观摩起墙壁上的图案来。莫非,这是那位苦行僧知道要给后人留点东西,于是把一身武功绝学都刻在墙壁上了?万俟枭激动了,眯起眼越发认真的研究起那几幅图来。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 “老婆,究竟怎么样了?”云裳忍不住问万俟枭。因为万俟枭此刻的神色,实在说不上好。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云裳怕怕的缩了缩脖子。 万俟枭脸阴沉得可以挤出水来。她慢慢的举起右手,同时抬起左脚,对云裳道:“此乃第一式。”云裳僵硬了一下。 而后万俟枭身体慢慢往左倾斜,曰:“此乃第二式。”云裳脸部肌肉抽蓄了。 最后一直抬着的左脚缓缓蹬出:“此乃第三式。” “呃……”云裳对这个毫无技术性可言的武功秘籍再也无语,只泪流满面。神啊,这里头曾经住的一定是头猩猩吧?是的吧是的吧?不然怎么会创造出这样喜感毫无技术可言的东西啊! 万俟枭面无表情的站直身子:“此三式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天外飞仙。” 云裳:“……—_—|||” 两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意兴阑珊的出了山洞,下了山岭。 结果意外的,居然在山脚又碰到了那些武林人士。不过这次可怕的是,不是早前碰到的那两小股,而是一大群!近千的武林人士聚集在山脚底下,让云裳和万俟枭想要偷偷溜走都没办法——他们一出现马上被人发现并围住了。 原来,这份地图虽然只有一份,但是好歹武林同道看过的还是有不少的,有人更是凭着记忆画下了这幅藏宝图,于是大批的武林正派人士约聚于此。此时见了万俟枭和云裳,前些日子被打劫的那些牛鼻子道士也认出了云裳,立刻尖叫起来“就是他,就是他们抢走了藏宝图!”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些正派人士更是围住万俟枭和云裳非要他们给个交代了。 万俟枭和云裳相视苦笑。这个时候,就算告诉他们山洞里其实啥都没有人家也绝对不会相信了。他们只会更加坚信东西被他们拿走并藏起来了,夺宝的名头估计怎么样都会给他们落实了。 正在那些正道长老们商议该如何处置云裳和万俟枭的时候,一阵奇异的丝竹声传来,带着西域那边特有的乐器跳跃音,一路由远而近,极快的往这边过来。 那些长老们相视一眼,眼中都是谨慎和戒备。他们立刻统一了意见:“先把这两人带下去关押,具体情况之后再说!众子弟先严加戒备,随老夫摆阵御敌!” 万俟枭和云裳都是爱凑热闹的主儿,在跟关押他们的武林弟子正经商议无果后,云裳一发力绷断了绳子,几指就把那些看守的小弟子点倒,而后带着万俟枭悄无声息的飞上一颗千年老树,坐在树杈上看热闹去也。 那些丝竹乌拉乌拉带着大排场来的正是前日的老相好,波斯教。不过这次来的明显是个大人物,八成是圣使教主什么级别的,一抬大轿子那叫一个拉风,足有一间二十平的小房间大,那粉色纱绸飘飘,真是招摇又显摆。 “原来是波斯教主,真是辛苦教主了,大老远的赶来!”说话的老头子正是审讯万俟枭云裳的正道长老之一,满头白发,一看就是个功夫高深的前辈。 波斯教主很会摆谱,完全是不给老头子面子,根本就不从大轿子里出来,而是冷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出:“本尊来此为何,各位长老心中有数。识相的就把东西交出来!否则别怪本尊手下无情!”听声音似乎是个中年人,却奈何这把年纪还喜欢用粉红的眼色,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怎么,难道还想动武不成?老夫奉陪到底!”又一个中年火爆脾气的长老跳出来,顿时底下的近千正道同盟弟子全部拔剑,金属的锵锵之声不绝于耳,异常好听。 而那粉红纱轿里的波斯教主却丝毫不为所动,冷笑一声:“怎么?几位长老还想讨教一番?本尊自当奉陪!不过,这些年轻弟子倒是可怜,年纪轻轻倒要为了你们师长一句混账话送了性命。本尊是不介意为你们送行,不过若是真要如此,本尊倒是怕几位的师门里头有些不大乐意啊。”最后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了。如果真要动大阵仗的话,门下弟子损失惨重,这些带人出来的长老肯定是少不了要担负责任的。 几个长老闻言果然神色一变,而后一阵低语商议。最后还是那白头发白胡子的长老站出来,傲然道:“波斯教主,既然我们争执不下,干脆武林人就用武林的方式解决,比武吧!一共比试三场,三局两胜算赢,输的一方立刻走人,从此不得再提此事!” “好!”那波斯教主一口答应。而后软轿纱帘一掀,一道粉红色轻纱身影飞了出来。周围一众年轻弟子惊得目瞪口呆,不少人手中的剑都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别说他们,就连阅人无数的万俟枭都差点瞪着眼珠子从树上掉下来。 我勒个去哎!原来这时代就有易装癖了啊!万俟枭心里嗷嗷大叫。这个波斯教主,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壮硕大汉,长得跟张飞似的,却偏偏浑身上下穿着粉红色的轻纱,里面还隐约有个肚兜,肩膀偶尔露出虬实的肌肉,实在是……诡异得很。偏偏这家伙还自己毫无所觉,满头珠翠,脸上更是涂得跟猴屁股似的,灰常的惊悚。这些也就罢了,你个大汉做粉红女郎打扮就打扮得装可爱装甜美吧,你他娘的还走冷艳风是怎么回事!这大叔完全不知道自己搭配得有多糟糕,还顶着猴子屁股一脸的冷艳状,让人发自肺腑的想呕吐。 波斯大叔一翘兰花指,眉目冷凝傲娇道:“右护法,你去跟佟长老切磋切磋 ̄” 那个满头白发白须的长老就是佟长老,他算是这批正道联盟力武功最高的。对于这波斯教主一上来就点名他的情况,佟长老虽然不爽但还是不敢小觑对手,全力应敌。他一撩起衣摆,将前摆塞在腰带上,扎起马步运起神功,一副宝刀未老的模样。就见他突然白发倒竖,“嘭”的一下上身衣衫全部炸开,露出贲实的肌肉。不愧是常年练武的练家子。 “潇潇不要看。个暴露狂!”云裳赶紧捂住万俟枭的眼睛,“要看只能看人家的,人家的比他有看头多了 ̄”云裳不满。 【221】哥的传说 “好一个金钟罩!”那波斯教主大叔冷笑一声,而后他身边的右护法身形一动,紧接着大多数在场的人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就听“轰”的一声,那佟长老倒飞出去,撞断了一根两人合抱粗的大树!底下的弟子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冲上去扶住师尊,却见佟长老猛的喷出一口血来,染红了雪白的须发,而后他用力握住一个弟子的手,挣扎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能说出什么遗言,只喉咙“咯咯”的响了两下,而后腿一蹬挂了。波斯教右护法那一拳,不仅打碎了他的肺腑,而且还将他全身的骨骼筋脉都震断了。如何狠辣的手法,一下子就震惊了全场。一双双酝酿着惊恐的眼睛扫向场中的波斯教主,以及他身边的两个护法。 “下一场,左护法准备。你们这边谁来?”波斯教主大叔冷艳无比,不屑的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好吧,如果是个冷艳的冰山美女这绝对没问题,可是问题是那是一个五大三粗跟张飞似的男人啊!…… 男人啊!…… 啊!…… 只是众武林正道人士这会却全都面面相觑,没人敢嘲笑也没人敢呕吐了。那右护法一招的强大势力已经把众人都镇住了。佟长老已经是这里武功最高的人了,现在却禁不住那右护法一招,可见那两个护法武功高到了什么程度!尤其左还大于右,就是说,左护法武功只有更高的份! 正道联盟这边偃旗息鼓,那波斯大叔就得意洋洋起来。“本尊就说,不过一些走狗,如何能与我圣教为敌……你们速度出第二个送死的,本尊今日只杀三个已经是心情好格外开恩了,哼。” 此话一出,众人皆退。所有人都吓得退开数步。 那大叔兰花指一翘,万俟枭嘴角一抽,捅捅云裳。要怪就怪这大叔审美太差吧,实在到了天理不容的地步,让人多看一眼都吃不消想吐,不然她可不会那么多事。至于云裳,万俟枭是一点都不担心的,天下第一的名头不是吃素的。 云裳看看自家老婆,显然不想去,却被万俟枭杏眼一瞪,最后不情不愿的下去的:“我来一战!” 这一声,云裳自然暴露了自己的所在,众人也看到了树上的人。万俟枭还优哉游哉的晃荡着两腿坐在树上,怡然自得的看着底下。 “是他们!”底下一片窃窃议论声。 “他们?那两个夺宝贼?他们不是连二级长老都打不过么?这样上去能行吗?” “你管他是不是找死!不是咱死就行了!没听那教主说啊,今天只要杀满三个人就算数了。他要自己找死咱还拦着啊?笨!” “对对,大师兄说得对!” “哎,真是可怜那般俊美无暇的个人儿了……” “还有树上那可怜的小美人儿,要守寡了,哎……” 底下议论声不绝于耳。 场上云裳跟那左护法抱拳拱拱手。“请!” “请!” 左护法招式还没出,云裳一个大招甩过去,左护法在顷刻间变成一具腐尸,黑色的腐烂物质不断滴到地上,兹兹的冒着白眼,那个骷髅架子还保持着出招的姿势颤抖着,一颗眼珠子滚落到地上,骷髅下巴还颤动着说完最后一个词:“接招……”而后骷髅架子也被腐蚀,全部化成一滩黑水落在地上,黑色的粘稠腐蚀物质没有一滴血,看起来却格外触目惊心。 “你!”别说正道武林同盟,连教主大叔都被吓到了。 云裳拱手朝他眯眼一笑,露出洁白的小贝齿:“承让!” 那白森森的牙齿在阳光下明晃晃的刺眼,仿佛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啮骨啃筋似的,那教主大叔老腿不争气的软了一下。同样是魔教,这就是两个不同的境界。 不过波斯教主能坐上这个位置,到底也不是笨蛋货色。这老狐狸定了定神,而后镇定的朗声笑道:“第二场比武你们胜。现在第三场,本尊会亲自出手哟!你方的话,佟长老已经代表了最高修为了,其他人上来也是送死,还是节约生力军吧。那么就剩下两位突然来客。这位公子已经出手过了,那么就剩下你了,树上的小姑娘。” 教主大叔朝着万俟枭阴阴一笑,脸上的胭脂簌簌的落下。万俟枭一颤,差点恶心得吐出来。 “你敢!”云裳眯眼。他的娘子他自己别说打了,摸一下重的都舍不得,这个老东西居然想对他的潇潇美人儿下手?找死! 云裳杀机酝酿,周围无风自动。仿佛有无数的厉鬼在那一刻突然从地狱里爬出来,就在云裳脚下形成阴气的旋风一般,阴冷森韩的气息飓风般的席卷而来。 那教主打了个哆嗦,立刻改口道:“三招!不,一招!一招之内如果不能打败她我就认输,此生绝不再踏进中土半步!”柿子要挑软的吃,他就是死死咬住万俟枭不肯松口了。 万俟枭听得此言挑挑眉,从树上一跃而下。 她拍拍云裳,云裳周身黑暗阴沉的杀气立马收敛起来,生怕伤着他的小美人儿。“潇潇美人儿 ̄娘子 ̄亲爱的 ̄老婆 ̄”云裳可怜巴巴的跟万俟枭撒娇,像只被抛弃的小狗儿似的,就是不想让她上场。 万俟枭拍拍他的头:“没事的,才一招而已。” 万俟枭推开云裳,独自上前,英姿飒爽的站到教主大叔对面。一招而已,就是云裳或者顾青城,一招之内也别想轻易撂倒她,她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底下又是一片议论声。这是这一次,窃窃私语的声音大了许多,也杂乱了许多。边上那些被惊呆了的正道长老们此刻更是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一个个心惊肉跳的看着场中的人。当万俟枭和波斯教主刚刚说了“请”开始,底下不知道是哪个人还是大声喊了出来:“傻姑娘别上当!波斯教主秘传的一招天宇人寰百年前就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快认输吧,还可以保住一条命啊!” 万俟枭听到这话时已经来不及了,那教主大叔已经来势汹汹的一招杀到眼前了!就连云裳有心相救也来不及了。 那教主大叔有如天上飞鹰一般俯冲而下,鹰啸一声杀气腾腾扑来。手势连换,腿上旋风,上盘下盘齐攻,根本难以逃脱,万俟枭没有内力当然更不可能跟这大叔正面硬拼。下一刻教主大叔就杀到眼前,万俟枭想躲或者拔鞭子都比不上他的速度了。电光火石间,万俟枭突然想起那石壁上搞笑的天外飞仙,不知为何突然发现正好可以摆脱绝杀的困境。 于是就出现很搞笑的一幕: 万俟枭左脚抬起,正好避开波斯教主砸下的旋风腿;她右手缓缓举起,波斯教主往上去抓万俟枭手臂的手刚好落了空,与万俟枭的手臂缓缓擦过。天宇人寰的这一式原本就是极其阴狠的,一面攻其下盘,一旦击中必定断腿丧失战斗力;另一面同时以此为掩护直取对方的手臂,意图扭断。 那教主大叔“咦”了一声,第二式已经攻到。不远处的云裳手指一点红光一闪即逝。原本是想立刻杀了那波斯教主的,却发现万俟枭刚刚学来的天外飞仙似乎刚好克这个教主的天宇人寰,于是云裳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去,笑眯眯的站一边抱胸看着。难怪这教主这么急着亲自来抢夺宝藏呢,原来是关乎他们圣教秘籍的破解招式。 果然,第二招万俟枭又慢吞吞却险险的避开了波斯教主的凌厉攻势。而这第二招还有一个好处在于架——万俟枭右脚金鸡独立,上半身左倾与地面平行,正好避开波斯教主的一记横扫腿,而后万俟枭不紧不慢的第三招出——踹! 一脚正好踹中教主大叔的蛋蛋,教主大叔虽然扮女装却不代表他就真的是女人了,起码身体构造还有差距,尤其蛋蛋那玩意还是有的,现在被万俟枭一脚踹中,那个疼啊,直钻心眼的! 波斯教主“嗷嗷”惨叫着立马扑地,抱着下档倒地整个人蜷缩成虾子状,一张黑面老脸也涨得通红,痛苦的扭曲起来,口吐白沫,人事不知。 万俟枭装模作样的在脚上掸了掸,装X的落脚站定,负手而立,一派绝世高手的模样。好吧,她是踹蛋蛋的绝世高手…… “天啊!那姑娘竟然赢了!她竟然破了天宇人寰百多年不败的记录了!” “好棒 ̄女侠我爱你! ̄女侠万岁! ̄女侠无敌 ̄” “我们赢咯!我们赢咯!” 周围欢呼一片,大片的年轻弟子兴奋得嫩脸通红,涌动着要冲上来拥抱万俟枭。 云裳俊脸一黑,一把示威性的抱起万俟枭,旋身飞上千年古树,开玩笑,他老婆的便宜怎么能给外人占了去!不过见万俟枭装X兴致浓厚,云裳便装模作样的配合万俟枭的高人造型,揽着万俟枭柔软的细腰,“嗖”的一下飞入丛林消失不见。空旷的山脚林地里,四面八方传出他爽朗豪迈的大笑声。 “高人啊!一定是隐世高人!”不知道哪个SB弟子起的头,一大群人居然纳头就拜“恭送前辈好走!” 于是,哥不在江湖,江湖却留下了哥的传说。 【222】桀龙逼婚 万俟枭和云裳到了附近的一个小村镇休息下来。早上的时候云裳起来去买早点,还偷偷亲了万俟枭一下,被万俟枭一脚踹下竹床。万俟枭翻了个身继续睡懒觉,云裳可怜巴巴的表情没等到回应,只好摸了摸鼻子出去了。 大概过去了一个多时辰,眼看日头高升了,万俟枭睡醒了却还不见云裳回来,不禁有些急了。她一推开门就看到外面站着一个陌生人。是个年纪颇大的老头子,看着就有股傲慢劲儿。老头见万俟枭出来了,抬手把一个油纸包递给万俟枭,傲慢而有些不屑道:“教主临时有事耽误了,让老朽先护送……咳,夫人回教廷分舵候着。” 万俟枭狐疑的结果油纸包,拆开,是一个包子一根油条。万俟枭相信了老头的话。如果这老头谄媚又逢迎的话万俟枭还不定要怀疑上一番,可是这老头如此傲慢,明显是魔教里的那些个长老,对万俟枭这个教主夫人很有意见的一群老头子之一。万俟枭收拾了一下东西,二话不说跟着老头走了。 老头带着万俟枭坐船顺流而下,速度非常快。水路走了很久,大概有大半个月,最后转陆路到了一处风景优雅的别院,老头把万俟枭安置在这里,留了一个哑巴丫头伺候,而后就走人了。这一晾就是七八天。 几天一闲置下来,万俟枭恍然大悟上当了。当时以那艘船在西蜀川地的水流速度,那么长的行船时间足够驶出秦国的了!现在这个地方,万俟枭心里有了几分猜想,却不知自己猜的对不对。奈何身边的丫头又是个哑巴,一问三不知的,万俟枭空有个猜想得不到证实,心里也不爽。 第十天的时候,证实猜想的机会终于来了。院子的主人传见万俟枭。 万俟枭跟着来接人的侍卫上了马车,到了一处看起来非常恢弘的豪宅前下车。跟着冷漠的侍卫在长长的走廊上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一直走到一方绚丽的四层阁楼前停下,带路的侍卫分列门口两侧,面无表情道:“到了。” 万俟枭独自进门,里面是干净的大堂,左右两侧有楼梯上楼,楼梯上各站了四个白衣童子。童子身穿白鹤衣,额间点了闪亮的一抹印记,折射出聚光的亮点。小童子迎了万俟枭进了一间竹子装饰的屋子。一进入里面,仿佛真的走进了山野间隐居的竹林圣贤居所。墙壁上都是竹子所造,屋内桌椅凳柜都是竹篾编制,连桌上的杯子茶盏都是竹木所制。整个屋内都是竹子翠绿的眼色,一下子清净了人的眼睛,仿佛真的也跟着超脱俗世了一般。 “你来了。”内间传出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优美醇厚,带着一种红尘妖孽的醇美诱惑。 万俟枭绕过竹子屏风,走进内间。 一进入内间,万俟枭不觉惊呆了一下。那满屋翠绿的清幽静怡的纯竹子寝室里,绿色竹榻上大片大片的鲜艳红色一下子就扎了人的眼。刺激得人仿佛在黑暗中突然接触到阳光一般的炫目。大片大片的金红色从竹榻上披泻下来,一个桃花一样绚烂的妖孽侧卧榻上,手摇羽扇,黑发披散,一身艳红金边的衣裳从竹榻上垂下,一直披落地上。华美得不似人间,妖媚得不像人类。 挑眉细眼修鼻,半张脸遮在羽扇之下,眼神妖媚,美艳得不似人间之物。他不像人类,更像桃花妖精,全身上下每一个动作每一分细节哪怕衣服的一个角都充满了桃花灼灼的诱惑。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饶是见多了各色美人的万俟枭也被这桃花妖精震慑了。太美了,美得人下意识的会屏住呼吸,仿佛他一个眼神就能让人魂飞天外,不知所归。 你……是桃花妖精吗? 直到那男人羽扇捂唇呵呵浅笑的时候,万俟枭才惊觉自己刚才下意识的问出了心里所想。果然是个会诱惑人心的妖精!万俟枭脸微微红了一下,收敛起心神,尽量让自己忽视这个妖精带来的诱惑感。 将万俟枭的反应尽收眼底,桀龙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羽扇捂唇,轻轻浅笑起来,声音像桃花树上的风铃一样好听。“我不是妖精。不过,你这么称呼我很喜欢。……坐吧,我是桀龙,为帝倾平天下而生的桀龙。” 万俟枭脸色微变。果真是桀龙!那么,这里就该是东晋了?她抛弃一切跟云裳私奔不假,但这不代表她真的从那些繁复的政治斗争中脱身变成一无所知的妇人了,该知道的内部消息她还是知道的。比如说桀龙,就是司马策一直藏着捂着的秘密武器。按照当初狐清影所说的星象,这人就是来辅佐司马策谋取天下江山的不世奇才。难怪能那么准确的猜中她的心思把她骗走,果然有两把刷子! “呵呵,我想骜凤应该跟你说过帝倾星的故事了吧?如你所想,司马策,就是帝倾。我为改变命运而来,却因为你的存在不得不停滞了脚步。” 万俟枭眼神扫向他。 桀龙仿佛不为所动,依旧言笑妖魅:“你造就了帝倾,却又阻碍了帝倾,故而我请你来……” “想杀我?”万俟枭冷笑着站了起来,手扶在腰间。腰间盘绕着她不离身的长鞭,随时可以取这妖孽性命。 桀龙含笑用羽扇按着她在榻边坐下:“不错,我原本确实存了此心。你本帝王身侧的变星,却突然光芒乍亮,盖过了周侧星空,力压双龙逆转天命。我本想借你命一用,好破桎梏星象,携帝倾冲破僵局。可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你很优秀,难怪帝倾帝王都愿为你倾尽天下万世基业。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你的介入,这天下,一定会是帝倾的囊中之物?天命就在帝倾这边,没有人可以阻止。” “那又如何?”万俟枭挑眉。“你刚才不也说了,是我造就了帝倾,如果没有我,帝倾星也不会出现吧?而你,也还在山上挖野菜吃。”万俟枭后面的话说得很不客气。没了初时看见桃花妖精的拘谨,万俟枭据理力争。这桃花妖精再美,却是想借她命一用的货色,怎么着也好感不起来了。 桃花妖精又吃吃的笑了起来。“不要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呵,我只是想说,这天下男人多的是,选哪个都是选,不若选一个对你最有利的岂不更好?天命在帝倾身边,你弃了秦羡选择司马策,天命就顺理成章在你这边。我们一样敬你为女帝,司马策可以降低一格为帝君,如何?” 万俟枭愣了一下,而后哭笑不得的摇摇头。这桀龙,还没搞清楚状况吗?不论现在当下情势如何,重点是,她现在已经逃婚了,决定和云裳一起逍遥人生去了。去他的秦羡司马策!关她P事啊!这个桀龙,果然是山上挖野菜吃多了不懂人情世故了么? 看到万俟枭摇头,桀龙不解了:“为什么?司马策和秦羡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人,选择哪个又有何差别?一样的人生塑造了一样扭曲的心性,司马策其实就是秦羡的一面镜子,只不过由你见证了他们扭曲的人生而已。一样的人,选哪个不是选?为何要犹豫,为何要迟疑,又为何要反对?秦羡能给你的,司马策也一样能给你!” 万俟枭满头黑线:“桀龙先生,你能使人把我骗来,想必是跟了我们一路了,那你也理当很清楚情况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女帝了,我已经跟心爱的男人私奔了。江山万世,与我何干?我已经急流勇退,从中抽身,剩下的,你们自己争夺便是了,不要再扯上我,毫无意义!” 桀龙桃花妖孽一样的笑靥僵硬了一下,一抹困惑在他黑眸中闪过。“你真的放弃了?你不是最渴望权势的吗?你明明还差最后一步就可以完成理想站到万世之巅了。我以为你……只是个幌子……”桀龙喃喃的说着,满心不解。万俟枭明明还和船坞以及那些情报系统保持着联系,难道就真的说放手就放手了?那又是为什么?难道一个武夫,还会比秦羡更有价值不成?桀龙很困惑的看万俟枭。 万俟枭摇头失笑,那笑容里,是藏不住的幸福:“你是桃花妖精,你不懂感情。” 桀龙有些诧异的看她,最后阖上眼睛,似乎在思索感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万俟枭见他许久没动静,就干脆自己退出了竹屋,离开无忧阁。刚走到门口,里面的桀龙忽然睁开眼,果断的作出决定道:“不论如何,我还是不能放你离开。即使你放弃了天下之争,但我也必须留下你做客。你必须,和我王成婚。你的嫁妆,楚国,不论如何不可以白白送给秦羡。” “想得美!”万俟枭不快了。居然为了谋夺楚国想软禁她?这个可恨的桃花妖精! 桀龙妖孽一笑,仿佛那桃花妖精的自信又回来了,他羽扇遮住半张脸,无比妖艳:“我确实不懂感情,但我懂攻伐兼并。如果楚国并入秦国,我东晋将要面对的是两倍于秦国的力量。所以,接下来只好委屈你了,在你没答应嫁给我王前,你还是先留下作客,哪里也勿要去了吧。需要什么告诉哑女一声,我会让人给你送来的。” 【223】云裳吃醋 “可恶!居然还带这样逼婚的!”万俟枭恶狠狠的撕掉手中的花瓣,一个一个拽下来。“这分明是恶霸抢亲嘛!巧取豪夺!强抢良家妇女……” 万俟枭身上的长鞭和暗器火药丸子神马的全部被搜走了,现在她就一无害的小绵羊一只,尤其门口还是夸张的一百个大内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守着,根本完全没有逃出去的希望。万俟枭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唯一能做的,就是诅咒司马策和桀龙的同时祈祷云裳赶快过来。 “轰”的一声撞响陡然响起,顿时外面的院子里乱作一团。万俟枭捏着花的手一颤,仿佛心电感应一般抬起头,然后就看到这几天一直被紧紧锁着的大门被一个人“轰”的撞开,那个侍卫死狗一般撞了进来,瘫在地上挣扎了两下,不动了。而大门外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那不远处强烈的白色阳光下,一道修长的火红色身影招摇的迎风而立,分外妖娆! “云裳!”万俟枭欢喜的扑出去。 那边云裳正柳眉倒竖,横眉怒目面对那些大内侍卫,正准备大开杀戒,突然一看自家老婆大人出来了,下一秒立刻笑得跟朵花似的,欢喜的扑上去抱抱:“潇潇美人儿 ̄亲爱的老婆 ̄宝贝儿 ̄娘子大人 ̄” 于是那一大群大内侍卫就无情的被忽视,全场就剩下这两个人欢喜的拥抱在一起,小别胜新婚。 “亲爱的老婆 ̄咱们回家吧 ̄没有你的日子,人家的天都不蓝,饼都不香,月亮都不圆……”云裳眨动着他漂亮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低诉委屈,像跟大人告状的小孩子。 两个人手欢欢喜喜的牵手准备离开,这时那些大内侍卫从醒悟过来,赶紧拦住他二人:“两位留步!既然在此做客,两位没得到桀龙先生的许可之前,请勿要擅自离开,否则我等只能将两位当做硬闯处理了!”这些大内侍卫其实心里怕云裳怕得要死,却又不好让路放人,只好给自己也给对方一个台阶。 让他们又惊又喜的是,云裳一听这话,竟然真的没再往前走,而是漂亮得不像话的脸马上黑下来,炸毛了:“娘子,神马是桀龙?还先生?是个男的?多大了?身高体重三围?长得有为夫好看吗?兴趣爱好?身家学历?是否海龟?……腿上长毛否?身上有痣否?牙齿有人家白否?会带孩子会做家务会打老婆否?……为毛你会在他家里做客啊做客?为毛啊为毛?你不是说只喜欢人家一个的吗?”说到最后又咬着手帕泪眼盈盈变成幽怨系的了。 万俟枭:“—_—|||” 在云裳的再三坚持下,那些大内侍卫带着他们去见了桀龙。 云裳一看见桀龙,那桃花妖孽微微一笑,云裳原本雄纠纠气昂昂的气势立刻颓靡下来,自尊受到严重打击。他颤抖着手指着桀龙,虚壮声势:“大胆妖孽!竟敢私自下凡为祸人间!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收你!” 而后这家伙一转头,泪流满面的拽着万俟枭袖子,恶人先告状:“老婆 ̄这家伙不是人,一定不是人!怎嘛可以这么漂亮嘛 ̄雅蠛蝶 ̄”云裳泪流满面。为毛情敌出现了,还是这么好看得不像人的妖孽!哦漏! 云裳闹腾得不得了,最后万俟枭一句话就把他平定下来。万俟枭面无表情的对满地打滚的云裳说了一句话:“我不喜欢他。”于是云裳立刻复活了,小强附体一般无比的强大伟岸,腿也不疼背也不酸了,整个人啊精神都抖擞了。 当万俟枭表明要离开的意思,桀龙扫视了云裳一眼,似笑非笑:“想走?你觉得有可能吗?” 万俟枭笑眯眯的拍拍云裳:“我一个人没可能,但我相公来了,就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能。” 万俟枭对云裳的信心让云裳一下子万分得瑟,虚荣心无比扩张,心里起初见到桀龙的自卑一下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自豪和骄傲,仿佛全身都发着耀眼的金光。看他那鼻子几乎都顶到天上去了,傲娇的“哼”了一声,像只被捋顺了毛的狗狗。 万俟枭见状,心里好笑,却也明白是因为云裳在乎她,于是把云裳抱得更紧了一些。云裳马上笑得跟朵花似的,乐颠颠的。 桀龙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既然如此……” 他话没说完,下一秒云裳就闪到了竹榻边,匕首架在他脖子上。云裳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睛:“人家知道你下一半句一定是‘那就只好动手了’,所以人家很热情的先动手了,看人家多贴心,多懂你的心意呀 ̄”云裳一句不要脸的贴心把桀龙俊脸气黑了半边。 不过桀龙是个很聪明很识相的人,他神色只是微微变化了一下,而后手中羽扇朝门口的大内侍卫摇了摇:“你们退下。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进来。……好了,吕公子,你可以放开我了。” 在桀龙说“吕公子”三个字的时候,云裳漂亮的眼睛闪过一丝微妙的光华。他笑眯眯的放下桀龙,伸手去戳桀龙的大腿:“你刚才分明看见人家的动作了,却不挣扎,是不是你腿脚有毛病呀?哦呵呵呵呵,哎呀,真的有毛病呀?对不起,对不起,人家不是故意的 ̄哦呵呵呵 ̄”云裳笑得特虚假,明显的带着报复的小得意。刚才桀龙为了表示对他了解深入竟然踩他痛脚,他现在报复回来,自然别有一番快意。云裳嘛,也是个小心眼的家伙。 万俟枭看着云裳的小动作,心里偷笑却脸上不动声色。她上前笑道:“桀龙先生,那现在是否我们可以离开了?” 桀龙苦笑:“我不想放就可以不放吗?” “当然不可以!”云裳抱着万俟枭的胳膊无比傲娇的说。桀龙比他还漂亮,这让云裳灰常的不爽,所以现在看到桀龙吃瘪,他心里好爽啊。 桀龙点头,很累一般阖眼:“你们可以走了。但是!你们最好不要回来。”桀龙刚刚阖上的眼睛又睁开,“司马策在满世界找你们,他现在心性大变,极端又固执,跟秦羡别无二致,不,比秦羡还要阴沉。你们最好立刻远离东晋,逃得远远的!” 万俟枭挑眉看他。司马策也在找她?就是说司马策并不知道桀龙已经找到她了? 桀龙微微一笑,无比的妖孽艳丽:“我找到你的事还未来得及汇报王上,他还不知此事。这样也好,放走你比较容易些,压力不是那么大呀。” 桀龙开玩笑的轻松样子让万俟枭松了口气,但是云裳却不快活了。这个男人,没事长那么好看做什么!还笑,还笑,笑你妹啊笑!想勾引他老婆还是怎地? 于是,在携手走出桀龙的别院后没多久,云裳拉住万俟枭:“娘子,老婆,亲爱的,你等会会好么?人家……咳,人家要去解手!大的!” 于是,在万俟枭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云裳飞快的蹿进树林里,绕了个弯子蹿进了桀龙的竹舍。 竹榻上闭目养神的桀龙睁开眼:“既然来了,还请现身吧。不知吕公子去而复返,有何指教?” 云裳也不再掩藏,干脆大大方方从天而降,落地站定,嘿嘿的阴笑着慢慢迫近床榻上的桀龙。 中午的时候,林景辰在外面办完事回来,一进竹舍,入眼看到的,就是被五花大绑在竹榻上,嘴巴被堵住,一头秀发被剪得七零八落,脸上画满王八、胡子和乌龟的桀龙。林景辰呆了呆,好一会才认识那是桀龙,不禁对桀龙这个饱含恶趣味的新造型很是无语。 桀龙一见有人进来了,先是无地自容,而后赶紧用眼神示意林景辰给他解绑。终于被解救下来,桀龙连气都没来得及喘上一口,赶紧翻出铜镜查看,一看见自己引以为傲的容颜被云裳那混账画成这样,顿时气得羽扇都被揪成两坨,摔在地上。 林景辰一看这个阵势就知道不对了,起码桀龙同志不是自愿被弄成这样的。他仔细琢磨了一下当前各方情况后,很快得出结论:“姓吕的做的?他把万俟枭带走了?什么时候的事?去哪了?”林景辰皱起眉头。 “是啊,往秦国去了。呵”桀龙捏着镜子,手指微紧,笑容里说不出的阴冷。 “我去杀了他!”林景辰手臂寒光一闪,月轮刀出,人也黑色利箭一般射了出去,消失在屋外的阳光里。 “等等!你不是他的对手!”桀龙慌忙去喊,却到底还是没能喊住林景辰,屋外已经没了他的踪迹。桀龙虽然知道林景辰此去必定无功而返甚至可能受伤,但是他心里不由一阵热乎。林景辰这人,看着冷冰冰的,但没想到还算有点良心啊。 只是等他很久很久以后反应过来不对时,他才恨恨的咬牙切齿:好你个林景辰,吃里扒外!只可惜那时候万俟枭夫妇已经溜远了,远到已非他所能企及之处。 【224】后会无期 此时,一路上,云裳和万俟枭欢欢喜喜的往秦国方向走。走了不多时,突然白日里晴阳一暗,一道雪亮的刀光从侧面的树林中杀了出来。 云裳对刀光剑影非常的敏感,他一扬手,长剑堪堪挡住林景辰的月轮刀。林景辰借势跃开,半攀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因为增加了一个人的重量,那根树枝柔韧的上下晃动着。林景辰就如同猫一般攀爬在树枝上,手臂上的月轮刀格外刺眼。 “林景辰!”万俟枭脸色严肃起来。虽然一直都隐约知道林景辰和东晋司马策恐怕脱不了关系,可是现在亲眼所见,实在让她心里很难受。当时就是林景辰,这样杀死了顾青城。顾青城,那个用生命来爱她的男人。万俟枭心中一片黯然。而林景辰,又偏偏是她曾经那么好的朋友。他们一起吃,一起睡,一起欢笑,如今,都成了浮云。就是为了权势,为了天下,让她的那么多昨日好友今日转眼成为敌人,让她的朋友互相残杀,生死无数。 云裳察觉到万俟枭的异样,握住她的手紧了紧,万俟枭这才恍然回神,朝他灿烂一笑。云裳放了心。 万俟枭也从阴暗中解脱出来。不管如何,现在她是放弃了那片黑暗的权欲天下,如今,她也可以活在阳光下,活得明媚自由,潇洒快意。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舍弃了万里江山,换来一个漂亮爱人,加一个崭新的人生,谁说不值得?! “怎么?想打架?”云裳抱胸挺身而出,笑眯眯的看着树枝上黑猫一样的林景辰。林景辰身上没有杀气,这也是云裳会这么悠闲站着的原因。 林景辰薄唇抿了抿,沉声道:“不要去秦国。司马策确实在找你们,但是,秦羡也在疯狂的掘地三尺找你们。现在所有对天下有野心,渴望吞并大楚的掌权者都在找你们!这个大陆上,没有你们的栖息之地了!你们走吧,出海去,远远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我言尽于此。后会无期了……哑哑!” 枝头一闪,绿叶之间再没有林景辰的踪迹。 云裳和万俟枭对视一眼,才突然明白桀龙的诡计。在当世那样的情况下,桀龙还是无比镇定无比沉着从容而且诚恳的给他们下了这么一个圈套。一旦他们入了秦国,必定会被秦羡捉住,用无数极端的方法来逼婚引起他们夫妻反感,甚至有可能闹大酝酿成仇,于是他们夫妻最后的选择就会倒向东晋,共同来对付秦羡。桀龙看似退了一步,却实际上离他们进了一步,这一招以退为进用得相当的好。当时那种状况真是让人万万想不到他还在谋划坑人的。差一点就被他坑了! 万俟枭和云裳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真是险了!幸好林景辰还顾念从前旧情,来通风报信了一下,不然恐怕还得被卷入天下之争的漩涡,再也无法脱身。现在想想,还真有些后怕。如果林景辰没有来追,或者他们岔了路没碰上,那又会怎样? 万俟枭舒了口气:“以后,你有什么想法?” 云裳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把搂住万俟枭的脖子:“娘子 ̄有你在的地方,哪里都是我的家!”出海就出海呗,云裳抱得美人归,去哪他都无所谓! 万俟枭嘴角微微一翘,用力掐了云裳一把娇嗔:“甜言蜜语!” 忽然想起被骗来时对方用到的弱点,万俟枭拉拉云裳:“我们出海逍遥了,你家的那群老头子们怎么办?” “?”云裳先是不解,但很快明白过来,万俟枭说的老头子是指魔教里的那群一心复国的长老们。云裳耸耸肩:“爱咋咋地呗。”云裳就是这么个德行,他唯一在意的潇潇美人儿最重要,至于其他的,爱咋咋地! 万俟枭对此不禁头顶一滴大汗。云裳不知道,但是万俟枭心里清楚,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汉室早该发扬光大的了。按道理现在都快到南北朝往隋唐时期了,结果汉室还没崭露头角,这样的话,这个历史会被扭曲到多久,何时才能走上正轨啊。尤其,她现在如果把云裳拐走,对云裳家那些老头不管不顾,估计汉室就真的这么玩完了,不明不白的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了。云裳不知道真正的历史,所以他无所谓,但是万俟枭知道历史,所以她更加无法接受把一个历史上最强大的王朝之一给这么抹消,于是她踟蹰了。 “还是……先匡扶一下汉室吧。即使不能立刻光复,但先趁着战乱占有一席之地还是有希望的。而后随着历史的发展,我想终有一日汉室会扩张强盛的。”万俟枭说的话云裳不是很了解,但老婆大人万万岁,老婆说啥就是啥。于是云裳欢欢喜喜的带着万俟枭回家了。 回到魔教大大缩水后的驻地,万俟枭心中又是一阵愧疚。如果当时不是她帮衬着顾青城,也许现在魔教以已经占有一席之地,有足够的小势力可以复国了。现在一下子要见家长了,还是被自己打击坏事过好几次的家长,万俟枭不忐忑那才奇怪呢。 云裳察觉到了万俟枭的失意和胆怯,他用力握了握万俟枭的手。万俟枭回头抱以一笑。他们的这个互动落在那些有心的长老眼里,顿时一个个恨铁不成钢,大骂自家主子忒没出息了,成天就绕这个女人转!更可恨的是,他们得到消息若不是这个女人坚持回来见见长辈自家主子恐怕会跑得不见人影,更是一个个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怎么人家一个女人都比自家主子出息呢?真是,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大约是对比太明显,云裳少主太糟糕,于是万俟枭出乎意料的居然获得了几分欢迎。这让万俟枭有些受宠若惊,因为她当初几次都是站在魔教对立面的,没想到现在居然还能得到家长们的原谅与欢迎,万俟枭更加愧疚了。于是对没心没肺成天“游手好闲”的云裳瞪了一眼,拍开,万俟枭谦恭的跟几位长老混在一起,讨论天下大事去了。云裳对此很哀怨,却每每被他们从书房踢出去,然后根只猫儿一样拼命挠门没结果,无比怨念的坐在门口任人参观。 万俟枭因为愧疚,于是对汉室复国尽心尽力,选址,谋划,步骤,休养生息,招兵买马,收复节奏,都作了详细规划。但是因为短时期内根本不可能实现,于是在众长老的同意下将这些计划全部密封起来,并附上不少现代化秘密武器制作设计。待百年之后若有汉室明君治世,便可拆阅,来日一统万世河山。 有了万俟枭的尽心尽力,长老们对这位主夫人非常满意,还有几个关系很好的长老还兜出了云裳年幼时的一些糗事,听得万俟枭眼泪都笑出来了。 最后,万俟枭离开前将汉室复国的事郑重托付给了几位长老,并承诺将来必定会挑出一个儿子回来继承国业,众长老才放他们走人。 离开后,云裳对万俟枭这些日子不鸟他灰常有怨念,一路唧唧歪歪说个不停。万俟枭面无表情的转头,曰:“听闻某人小时候因为贪玩挤不出时间去厕所,于是尿裤子了?”云裳顿时哑然。 万俟枭给众长老选定的地址在西蜀,有山有水,易守难攻,四季如春,民风古朴,更重要的是这个地方远离秦和东晋政治高压地带,可以有效避开诸国视线。而选在秦楚范围,万俟枭也是有考量的。现在秦羡在地理上合并楚秦二国,占据地大物博的优势;而东晋司马策有桀龙和林景辰相助,占人才优势,这两国龙虎相争,必定生死存亡至关紧要而无法顾忌兀自立国的小小汉室。而后趁着他们相斗,汉室就可以有一个没人打压的发展契机,立刻在夹缝中生存开花,一点一点侵蚀楚秦的土地,谋求发展。只要存在,就有无限可能。万俟枭相信,迟早有一天,汉室会壮大起来,然后把历史引归正轨的。 秦羡是个多疑而善谋的人,但是,东晋的司马策也狡猾多变,那桀龙更是世外奇才。为了避免秦羡太快被打垮而致使汉室必须提早面对东晋,万俟枭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两国势力相衡一下的。于是,万俟枭决定请方芳出山,帮助秦羡抵御东晋。两国制衡,汉室才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和契机。 万俟枭和云裳找到了川绣的一处尼姑庵。方芳在狐清影死后就在此地落发出家,从此青灯伴古佛。万俟枭使了点小手段用大笔的香油钱如愿见到了方芳。方芳却不愿听她多谈,只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要离去,可是万俟枭却用力拉住她衣袖一角:“你就不想为狐清影完成最后的遗愿?” 提及狐清影,方芳怔忡了一下。 万俟枭一看有门,打铁趁热:“对,遗愿!对你而言,狐清影最后的遗愿是要你莫要再恨,希望你过得好,可是,你有想过,这真的是他的遗愿吗?身为天下闻名的骜凤先生,他这一生的使命与荣耀就是助帝王星平定天下,统一河山。他一生板正,做了很多事,对错不论,但是你想想清楚,是不是每一件,都是为了辅助秦羡?” 方芳沉默了。 万俟枭知道她听进去了,肃色道:“你也许觉得我狡诈,觉得我刚才又要下圈套设计你,但我要告诉你,这一次,我倒没有打算设计你什么。最简单的,我就告诉你事实:一个月后,我就会和云裳离开,出海游历,也许会回来,也许不再回来。这个大陆上的东西,是是非非都已经和我无关了。这样说,你可明白了?我来,就是希望你不要让狐清影一生浩然正气落空,让他一心挂念的帝王在最后时刻因为手下没有人才良将而被东晋的桀龙给打败,狐清影在九泉之下也必定不会安心的。我今日言尽于此,日后如何自处,你且好自为之。” 万俟枭说完就跟着云裳走了,留下方芳泪流满面的想起过去的时光,想起从前的种种。 一个月后,万俟枭跟云裳出海,巨船起航的前一日得到秦君任传来的秘密消息:久违的方芳似乎稳重了许多,易名清影夫人,去了秦羡身边,继任了左相的位置。 【225】武皇绝壁 万俟枭和云裳劝说完方芳后,也没再多等方芳的决定,就直接起身离开了。现在这块大秦的土地上,到处都是眼睛,他们这两坨移动黄金自然是要万分小心的。秦羡早已发下诏令,黄金万两半壁江山追捕万俟枭云裳二人,哪怕提供线索都能得到黄金百两,可见他们的热门程度。于是万俟枭一交代完,云裳立刻拉着她当天就跑路了。不得不说,云裳这厮很有逃命的先见之明,他们前脚刚逃,后脚官府的追兵就到了。虽然扑了个空,但证实他们俩确实来过的消息后,庵里报信的尼姑欢欢喜喜的拿到了一百两黄金的赏钱。没办法,世道太疯狂,金钱太好赚,就是出家人也难免动心,更何况那些世俗凡人呢?于是,云裳和万俟枭变成可怜的过街老鼠,一路昼伏夜出,偷偷摸摸的北上。 绕了两个城甩掉所有不明跟踪人士之后,云裳带着万俟枭,假扮成投亲的姑嫂二人,弃马租车,一路艰苦朴素的上了京城。或许是云裳的扮相太风骚,几个媚眼抛过去,那些守城侍卫马上一个个都骨头就酥了,哪还有心思检查进城帖呀,盯着云裳美人攀谈,一个个恨不得眼睛都黏到小嫂子鼓鼓的胸部上去了。 云裳则是水袖掩着樱桃小口娇羞的笑。但凡事皆有两面,有好的一面就自然有坏的一面。两人一路北上,确实畅通无阻不佳,但奈何小嫂嫂美艳惊人,导致途中二人被山大王捉走当压寨夫人两次,被守城侍卫调戏二十余次,被纨绔恶霸抢亲八次,被酸秀才表白三次,被一路行人用眼睛YY无数次。 直到万俟枭再也忍无可忍要爆发的时候,两人总算好死赖活到了帝都。 帝都乃是天子脚下,诚然守卫更加严格了,但是相对的,对万俟枭和云裳这两个万两赏犯的警惕也松了许多。毕竟有多少人会想到,这两坨移动黄金会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混到了天子脚下去呢? 万俟枭带着云裳轻车熟路的到了船坞,秦君任显然已经得知了消息,正眯着眼迎在门口。多年未见,秦君任长大了,也长高了许多,现在万俟枭也只到他肩膀了。时光把这个少年打磨得更加成熟内敛,充满了沉重睿智的气息。 “来了?进去坐坐吧。”秦君任带着万俟枭夫妻二人去了书房。 万俟枭就知道一进去就没好事,果然,秦君任又拿起厚厚的册子给万俟枭过目,曰给大老板检查账目,万俟枭当即泪流满面。 “呀,那是什么!”万俟枭赶紧转移话题,指着新增的一个书架上一摞子羊皮卷手册叫道。云裳拿下几本翻翻,“咦”了一声,像是立刻被引起了兴趣,拿了最上面一本津津有味的坐下来细看了。 “这是云霞的航海日记。这些年开展航海贸易,发现了许多跟我们类似的国度社会,各个地方都有奇怪的风土人情,非常有趣,于是云霞都把它一一记录下来,以备后人观瞻。”秦君任解释道。 万俟枭也好奇的拿起一本细看,竟然是记录了印度中东那一带的航海情况和贸易过程以及有趣的风俗。 那边云裳突然跳了起来:“霍!竟然还有女人当政做主的国家?男子以美貌纤弱为荣——哦呵呵呵呵,这不就是为人家量身打造的世界么,人家去一定就是当之无愧的国宝!流芳万年的绝世大美人!哦呵呵呵呵 ̄神马?此地女人多黑胖壮硕?”云裳得意的奸笑如遭雷击般一下子蒙上阴影,把书一扔,“不去!这种蛮荒之地打死也不去!太野蛮了!” 万俟枭先是被云裳激烈的反应弄得怔了一下,而后大笑。 云裳却是黑着脸一副人人欠他八百万的样子,嘟起粉唇从鼻子里哼了个单音,傲娇的扬起漂亮的头颅就走了,一副孔雀样儿。 万俟枭赶紧追出去,也正是追出了船坞大广场,万俟枭才有幸看见此生以来最让她激动有成就感的场面之一:云霞带着出海贸易的八旗大船回来了!正在码头上搬运繁忙下货!那来来往往的搬运工,动辄上千号的水手卫队,堆叠得跟小山一样的货物…… 八面大旗迎风招展,威风凛凛,云霞指挥着下货,气势彪悍。云裳显然也被震撼了,他几乎是有些亢奋的回头拉住万俟枭的手:“老婆老婆老婆,咱们跟云霞一道出海探险吧! ̄”这厮眼睛“叮叮”亮起,原来是看到那一箱箱的黄金珠宝了。 跟云霞商议了一下,半个月后,八旗大船再次出海。不过这次,贸易是其次,更主要的,是开辟新大陆! 万俟枭在出发前十天划出了大致的七大洲图案,告诉云霞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有中土以及她游历的那些地方,还有许多没有被探索到的大洲大洋。云霞先是很震惊,而后一脸兴奋状:太好了!我正苦恼印度阿三变小气了会降价了怎么办呢!哦耶!先关闭贸易,晾他们一晾,看他们以后谁还敢压价!哈哈哈哈万俟枭闻得如此惊悚的奸笑抖了两抖,云霞现在就一奸商啊。 八旗大船载了许多淡水和食物以及一些初级生产用具,还有少量茶叶丝绸胡椒五香八角等“贵重物品”,选了个黄道吉日就下水起航了。虽然云霞关翎以及随行的水手侍卫们都对这次贸易所带的东西很不解,但是万俟枭并没有解释,只是笑而不语。 出海的兴奋在云裳身上没体验几天,就蔫瓜了。他竟然,晕船了! 很奇怪的,他在江河中坐船并不晕船,可是一出海,刚刚上了蔚蓝无际的大海,海鸥呕呕的叫着飞翔,而后云裳就稀里糊涂的晕船了。万俟枭有些慌张,关翎和云霞众人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最后关翎一脸同情的握握云裳求救的爪子:“我刚开始也这样。兄弟,熬熬就好了。”当然,这熬熬是熬多久关翎没好意思跟云裳说,怕他受不了打击。起码么,也要个一年半载的吧。所以,云裳君,乃就悲摧吧…… 船只上了海航线没多久,更悲摧的来了。他们在驶过倭国附近海域时,竟然被倭国军队以越境罪名袭击,而后把船上的东西抢劫一空,并扣押了船只! 船上的水手大副卫队都被赶了下来,大部分被关押走,一些看起来没什么伤害力模样又不错的人则卖去了奴隶市场。万俟枭、云霞和晕船的云裳都在其中。而关翎因为武力值爆棚被锁链绑成木乃伊扛走关押了。 云裳原先脚下一直软哒哒的晕乎,一直到上岸了两三天才慢慢的适应过来,那晕头晕脑的感觉消褪下去,脑袋也慢慢清醒。当他反应过来竟然被倭人打劫还贩卖到了奴隶市场准备当性奴卖掉时,云裳君爆发了。 云裳君平日无所动作的时候,是美丽得如同波斯猫一般的傲娇生物,但是当他发起飚来,嗷呜 ̄那是坦克级别的宇宙怪物!那一日下午,倭国最繁华的港口大都市西边整个奴隶市场方向突然传出一阵爆炸的轰响,一个时辰之后被夷为平地。那些激荡而起的烟尘,足足扬得百里之内都看得见!飞鸟被惊起,许多逃生出来的人皆是满面惊恐,嘴里叽里呱啦倭语大喊“妖魔来了!” 那些倭人惊恐得涕泪横飞,云裳恶狠狠的砸垮了最后一个努力市场,带着万俟枭云霞二人就怒气冲冲的往集市方向走去。集市的人一看到这三人,起初还有人为他们姿容所摄,上前搭讪,但不知哪个人认出了云裳这鬼见愁的之后,一声惨叫“大妖怪杀过来了”顿时集市全部混乱了,到处踩踏成风,连滚带爬的狂奔逃亡。于是,云裳三人所到之处,万人空巷,全部逃得没了影。 这个港口靠近倭国国都,乃是一等大名驻地,云裳带着万俟枭云霞就杀进了大名府,活捉了驻守大名,要求立刻释放扣押船只以及船上之人。 谁知那大名一听,立刻哭丧了脸:“各各各位大神怎么不早说,已经上交了,交到天皇那里去啦!没有天皇陛下的准许,放放放放不出来啦!” 万俟枭翻译了之后,云裳俊脸一黑:“想死?”掐着大名脖子的手上一用力,那大名手脚乱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呕着嗓子大喊饶命。最后诚恳的表示,可以带他们去见天皇,请求天皇释放船只。 云裳三人面面相视一眼,决定跟他去一趟。希望这人不要耍花样。能和平解决最好,即使不能,真翻脸也不怕,云裳在此,掀了他一个岛屿都没问题! 国都并不远,坐马车很快就到了。这个大名明显是天皇的宠臣,求见的帖子拜上去很快就得到了天皇的宣见。 一进室内,就看到天皇隔着一层帘子跪坐在帘子后面。两侧都是全倭国最精锐的武士。那大名借行礼跪拜的机会一下子挣脱了云裳的押解,扑进去冲到帘子后面拉住天皇的袖子,抖抖索索叽里呱啦的恶人先告状,扭曲事实抹黑云裳三人,并大声哇哇大叫着让武士拿下他们。天皇一听大怒,立刻折扇一收下令拿下,顿时那些武士全部拔刀相向,密集的挡在帘子前面,怒视云裳三人。 云裳和万俟枭不怒反笑,万俟枭也慢慢亮出腰间长鞭,云霞不甘落后的拔出两把尺余的匕首。云裳漂亮的俊脸露出一个有点阴沉有点邪恶的笑容:“决定好了么?” 那帘子后的天皇抖了一抖,而后扇子一指:“杀!” 那些倭国最精锐的武士们义无反顾的拔剑冲上去,云裳龇牙一笑,白森森的贝齿成了那些人眼中最后的定格,而后,这些武士全都化作一滩腐水,兹兹的冒着白烟。万俟枭和云霞面前也倒下了数具尸体。 一见此景,顿时那帘子后的天皇和大名齐齐尖叫起来,两个人抱作一团,脚下踢踏着直往后退。万俟枭一鞭子抽散了帘子,叮当乱溅的水晶珠子里,天皇和大名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云裳活动了一下手脚,将指关节捏得喀喇喀喇响:“这回呢?想清楚了没?” 那天皇打了个寒颤,而后背靠墙壁再没有退路了,他缓缓站起,突然天神附体一般虎躯一震,王八之气散发道:“你不要逼孤王——” 云裳警惕了一下,而后故意挑他怒气道:“逼你又怎样?”心里却提起了满满的防备。蛮荒之地,古怪阴邪的功法不少,不得不防。 那天皇眼神凌厉,决然道:“那孤就只好使出绝招了——武皇绝壁!” 没等万俟枭三人反应,那大名倒是马上激动的惊呼出声:“天呐,传说中的无上绝招,武皇绝壁!原来真有其事!有救了!天皇威武!”那大名马上跪下来屁股撅得高高的跪拜天皇,继而跳起来转头看着云裳三人,突然面露得意,恶毒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们死定了!武皇绝壁乃是我大倭国武力圣平天皇在面对中原十二高手追杀,最后绝壁之下与之一决死战的盖世绝招!以一敌十二丝毫不曾落败,我皇威武——”那大名快乐得手舞足蹈。 万俟枭听得心里一惊,能以一敌十二都不落败的绝招——她忍不住关切的看向云裳。云裳却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万俟枭心里微微松了些。绝招又怎样,云裳那么厉害,肯定没问题的! 云裳提起十二分的戒备,冷笑着一步步慢慢迫上前:“那便请教了——” 话没说完,云裳还没来得及出手,那边的天皇突然双目暴睁,使出传说中以一敌十二都没有落下风的绝招,武皇绝壁 他高高跃起后双腿盘起,又盘坐在地。双手撑膝,猛地一低头,再抬起来,如是往复,口中大喊:对不起、对不起…… 云裳(⊙_⊙):“果然是……” 万俟枭云霞⊙﹏⊙b:“面对十二个高手……” 大名 ̄o(>_<)o ̄:“丝毫不落下风……” 长歌:“的绝招咩……o(╮v╭)o ̄” 于是,最后的结果以众人在倭国扫荡了一般抢走大量财物,八旗大船重新起航结束,为本次倭国被劫之行画上圆满的句号。关于倭国天皇绝壁的故事,便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料话题。 【226】阿弥陀佛 八旗大船继续航行,原本云霞是暂时不打算去印度跟那些坏心阿三继续交易的,准备先晾他们一阵子给以颜色瞧瞧,但是最终却磨不过两只土包子的再三恳求,只好同意把第一站定在印度。一下船,万俟土包子和云土包子亢奋的立刻牵着手跳下船就直奔印度贸易市场,让人措不及防之下云霞都没来得及关照他们注意事项,那俩土包子就跑得没了影儿。 万俟枭不是没去过印度,但是这样的古印度还是第一次见到。云裳就更震惊了,对满大街风格迥异的神奇世界万分惊奇,漂亮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 当然,俩土包子一路东张西望的出现在街市上自然也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但是两个皆是万人瞩目中过来的人,哪会把这点注视放在心上,毫不在意的继续逛街,该怎么着怎么着。 “哎?果然有会跳舞的蛇!”万俟枭兴致盎然的小跑过去,就看到一个缠着头的印度小哥吹着一支类似唢呐的东西,随着音乐的节奏,那瓮里的眼镜蛇摇摆身姿,吐着蛇信,诡异又有趣。 “真神奇啊!”路人不时停下来驻足并发出赞叹声,并留下观赏钱,咳,这是街头卖艺的。 虽然万俟枭知道这不过是条件反射原理,长期以声乐驯养眼镜蛇的成果,但她还是忍不住对那条有点肥肥的眼镜蛇赞叹了句:“帅呆了!”能把蛇驯养到这个程度也不简单了。 结果这句话显然让后面跟过来的云土包子不满了,他傲娇的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单音,眼神凶狠的瞪着那吹笛子的印度小伙。竟敢当着他的面诱拐他家潇潇,简直不想活了!(印度阿三:—_—喂喂,明明不是这样的好吧?) 接下来一切电光火石般发生,在万俟枭明白过来是某土包子吃醋了之前,云裳已经目光如电,扫视了眼镜蛇一眼,然而就见那条眼镜蛇扭动的身体一僵,而后仿佛心性大变一般,两眼直冒爱心,直直僵硬着倒下。浑身流动着爱意,直泛粉红泡泡,那眼镜蛇只差没大吼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万俟枭吃惊的回头去看云裳。云裳傲娇的一捋秀发:“果然是人家魅力太大了么……哦呵呵呵呵呵” 万俟枭:—_—|||喂喂,别把她当傻子好吧,魔教多的是这种邪门歪道,云裳八成是使了催眠术之类的东西,把人家的蛇给玩昏过去了…… 为了避免被人画圈圈下诅咒,万俟枭赶紧塞给那印度小伙一块黄金,而后拉着云裳就哧溜一下钻进人群里溜掉了。 云裳虽然对此很不满却也没说什么,原因是万俟枭主动牵他的手了,哦呵呵呵呵 ̄好开心呀,潇潇美人儿主动牵他的手了 ̄雅蠛蝶,人家会害羞哒 ̄o(≧v≦)o ̄“潇潇,你好坏好涩情哟,竟然牵人家的小手! ̄哦呵呵呵呵”云裳柔荑掩口,笑得特欠抽。 万俟枭满头黑线的默默放开他,躲进角落假装自己不认识这个神经病。 “潇潇,你既然摸了人家,不可以始乱终弃,不对人家负责的!”云裳义愤填膺的追了过来。 万俟枭赶紧假装在看边上的瑜伽表演。后面那人谁啊?咱不认识。 云裳拨开人群追过来时,就看到万俟枭跟着围观的人一起鼓掌叫好,而场中是一排大小不一的坛子,其中一个里面似乎塞了东西,蠕动着。云裳挤过去睁大美目仔细去看,却见那坛子里的东西一阵快速的蠕动,而后一只脚,接着手啊脚啊头啊的都出来了,竟然是个人!太神奇了! “传闻古老的瑜伽术确实可以把人塞进一个坛子里,如今看来,真是不假!”万俟枭有点小兴奋的对云裳说。 云裳本来也是很吃惊很仰慕的,但是万俟枭这么一说,他心里马上冒起了酸泡泡,粉嘟嘟的红唇一撇:“把人塞进坛子里的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中土也有啊!” “哦?”万俟枭果然被吸引了兴趣,好奇的转看云裳。“我知道你会锁骨神功,但是能缩成这么小放进一个一尺大的坛子里?不太可能吧?” 云裳妙目一翻:“多了去了!你不也把顾青城塞坛子里了?” 万俟枭:⊙﹏⊙b那是骨灰坛好吧……云裳乃真相了! “恩,也可以把人剁去四肢,塞进一个坛子里,玩植物养成……”云裳琢磨着,万俟枭一头冷汗,这不是乃的祖宗吕雉发明的人彘么!竟然在乃身上重现了!果然是……历史啊历史! 在边上的印度人不明白这两个“异域鬼子”在说什么的时候,万俟枭拉着云裳又溜了。 “哇!大国师又出来巡视了!请大国师赐福!请大国师赐福!”周围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所有人都先后跪了下去,纳头就拜,一边拜伏在地,一边大喊请求赐福什么的话。最后全街市上竟然就剩下一头雾水的两个土包子还站在那。 万俟枭拽拽云裳的衣裳,示意他看头顶。云裳一抬头,就看到天上飞过来一张红色的摊子,悬浮飘动在天上大约三丈高的地方,速度跟马车差不多,在天上飞过。 毯子上坐的正是当国大国师阿迪达四,此刻他盘膝而坐,感受着众生匍匐在脚下的满足感,人人畏惧他,人人膜拜他,人人仰慕他,让他的虚荣心极速膨胀,刚刚被帝国公主拒绝的创伤得到了滋润与修复。他得意洋洋的解下腰间的竹筒,用小树枝沾了竹筒里的蜂蜜水往底下撒去赐福众生。狗屁的公主又怎么样,现在全天下的人都仰慕他,膜拜他,信赖他,迟早有一天,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在地上爬!想到那个美丽又骄傲的女人匍匐在自己脚下亲吻他的脚趾,阿迪达四笑得很猥琐很淫荡。 突然!一张黑发黑眼睛的脸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眼前! 阿迪达四吓了一跳,小心肝受到无比的震惊与恐吓,下意识的往后一仰,然后却因为惯性,整个人就往后滚去,奈何这几年身子又养的特别肥硕,居然没停住,圆滚滚的身子跟个大皮球一般滚了几圈就从飞毯上摔下去! “啊啊啊啊啊——”阿迪达四惨叫。“砰”的一下,重重砸在地上,在泥土地上砸出一个人形凹坑,扬起巨大的灰尘。 “哇!大国师下来了!” “大国师好!请大国师赐福!” “大国师果然关爱子民,竟然亲自从高空下来!感恩大国师!” “大国师你真是我们心中的神!” “哦,好帅!大国师您下来的好帅!哦,我一定是爱上你了,大国师万岁!” 于是,集市上的人又齐齐围个圈子,把大字型砸在地里的大国师围住,齐齐叩首就拜。一方面感激大国师好给面子,竟然如此亲民,还亲自下来赐福;另一方面又无比激动大国师下飞毯的方式真是——无比的帅气与美妙! 阿迪达四慢慢抬起头,两管鼻血顺利而下,一颗大门牙嵌在泥地里,口齿不清的曰:“拉吾去阿米那涂药!”他受伤了受伤了,他流血了流血了,他要死了要死了,他要赶紧去阿米神医那涂伤啊啊啊啊 遗憾的是,周围无比膜拜景仰他的民众是不会想到大国师此刻的想法的,他们闻言齐齐一震,而后全部再次拜倒匍匐在地,一个个跟着念大国师赐福的神咒:“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阿迪达四仰头泪流满面,放声痛哭。疼死了!他会死的!呜呜呜呜周围的民众更加崇拜大国师了:大国师刚才一定是突然悟通神道,感恩上天,都涕泪交加了,真乃国师圣人也!于是周围众民拜得更用心了。 飞毯上的云裳挠挠头,想不明白为毛他上来刚打了个招呼那人就滚下去了,难道他长得真有如此可怕?脑中一道惊雷劈下,云裳幼小脆弱娇嫩的自尊心顿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他原本只是想来借这神奇的毯子玩一玩的,却不想被人如此嫌弃,于是云裳一蹶不振,跳下飞毯拉着万俟枭默默的走了。 而集市中央,阿迪达四大国师还是嚎哭,周围的子民还在膜拜“南无阿弥陀佛”…… 云裳闷闷不乐的拉着万俟枭往回走,心里是无比的委屈。好歹他也是中土数一数二的绝色美男子,怎的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就变成了罗刹恶鬼了?呸,一定是民风不同,这等蛮荒破落之地,经济落后,人民愚钝,导致审美眼光也差劲! 云裳这么安慰自己了一番,心情果然好多了。“老婆,我们买点特产就回去吧,这蛮荒之地尚未开化,民风愚钝,审美差劲,本尊实在不愿在此多待片刻,万一被此地愚钝民风传染,你我反得不偿失。” 云裳一番义正词严的话说得万俟枭目瞪口呆。其实这厮根本就是记恨人家没能欣赏你的绝世美貌吧,是吧是吧? 不过万俟枭还是很给老公面子的欣欣然点头,挽住云裳的手臂娇笑:“那是,咱们家亲爱的裳裳最漂亮了,这些野蛮人居然不懂欣赏,真是没品位!不过也幸好啦,不然以咱们裳裳的倾城之貌,不知道要招惹多少桃花,引得人家吃多少缸子酸醋呢!哦呵呵呵” 万俟枭矫情的安慰却一下子让云裳又活了过来,他惊喜的抱住万俟枭:“真的吗真的吗,亲爱的老婆,娘子大人! ̄人家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吗?哦呵呵呵呵,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你好坏哦 ̄” 万俟枭:“……”还是刚才郁闷的云裳可爱! 【227】海盗求婚 八旗大船接下来掉转航向往美洲方向走。万俟枭记得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的时间还在很久很久以后,所以现在他们过去,那里一定还是一群土著,要征服他们可就太容易了!于是在万俟枭的大致地图下,云霞拿出航海士的大胆,带着众人踏上赶赴美洲的冒险之旅。 航海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在这个时代这种并不发达的科技,航海的路途困难重重。一路遭遇狂风巨浪,见识到许多只在古书中传说的惊天巨物,还差点被卷进巨大的海水漩涡,他们在海上航行了将近一个月的时候,遇到了一只巨大的八爪章鱼。 章鱼的体积巨大得跟座山似的,整个一艘八旗大船还比不上它的半条触手大!原本海洋类生物除非饿极了不然是不会随便与来往船只动手的,可糟糕的是,船上的水手第一次看见如此庞然大物慌了神,竟然用火炮轰了那头章鱼一下!于是,章鱼发飙了! 巨大的触手翻搅海水,制造出强大的狂风巨浪,八旗大船的桅杆折断了一根,船体在翻腾的巨大海浪中欺负颠簸,有如大海惊涛中的一只蚱蜢,毫无防御力。 关翎以及众多卫队都上了场,对着章鱼一阵狂轰乱炸,刀剑齐飞,却奈何体型差异巨大,对章鱼而言无异挠痒,偶尔的刺伤只会更加激怒章鱼的火气而已。于是,在章鱼的触手鞭子抽打下,八旗大船在惊涛骇浪中不断有船体破碎,在海水中浮动起木屑渣滓,坚固的大船也伤痕累累,仿佛随时都会沉没。 “云裳,云裳你醒醒!我们遭遇海洋类巨兽了,你醒醒啊!”万俟枭怎么拍云裳都不见清醒,急得团团转。大海又是一阵涌动,船体倾斜,万俟枭毫无防备的朝一侧摔去,重重撞在一方椅子上,疼得直抽气。 云裳也从床上摔到角落里,此刻完全是半昏死状态了,从上了大海一望无际再也看不到海岸起,云裳就变成这个样子,眼睛蚊香圈圈不停的转,吃什么吐什么,只差没口吐白沫了。晕海晕的这么严重的,还是第一次见。 外面的章鱼越来越恼怒,攻势也越发的凶悍,整艘大船都在不停的左右摇晃,船上的人就随着船的摇动以每秒五米的速度不断从船的左边滑到右边,再从右边滑到左边,运气不好的更是直接掉下海。 巨大的章鱼又是一条触手抽过来,狠狠打在船舷上,甲板顿时被砸破一道巨大的裂痕,裂痕不断往下深入,一直蔓延到船底,开始不断有海水渗透上来。 “该死!船漏水了!”关翎大骂,招呼众人更加猛烈的朝着章鱼眼睛攻击。关翎带头,高高跃起,借着章鱼触手几个起落,长剑狠狠刺进章鱼右眼,发出“嘭”的爆破声。这一下,章鱼疼得发出巨大的咆哮声,震得人耳膜生疼。它右眼流出血,腾出更多的触手回防,挡住那些射来的弩箭,也没有时间攻击八旗大船了。但与此同时,它也真正的发怒了。 巨大的章鱼冲着船头使用神机弩伤害它的人攻击,不管不顾的样子让人害怕。八旗大船在海水中翻涌,上下波动。木屑的碎渣不断随着水流往远处淌去,看着就是一副海难后触目惊心的现场。 大概小半个时辰后,章鱼越战越勇,而船上的水手都渐渐疲乏胆怯时,远处的海面驶过来一片海盗船! 前有狼后有虎,关翎暗骂运气真他娘的糟糕。他全力应付发怒的章鱼,并安排人准备火炮对准后面快速驶来的海盗船,以防他们趁机进攻。 但是,让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海盗船飞速驶近,却没有攻击的意向,快到八旗大船时绕开了,联合八旗大船成多面围殴章鱼的阵型排列,很快,船上射出带绳子的弩箭,一两支还无所谓,但十多艘船上全部不断射出就相当可观了。于是很快,巨型章鱼的活动就被绳子拉住了,伤口不断渗出血来。章鱼愤怒的咆哮,一发力,那些船只马上不敌的被拉得朝章鱼撞去。 这时,其中最大的一艘船上有个高挑的人影跳出来大吼了几句听不懂的话,而后十几艘船只就拖着绳子绕着章鱼快速划动,绳子很快把章鱼捆了个结实,章鱼没有人类的智慧,只知道挣扎翻搅海水,结果却让绳子不其然间把它捆得更加结实。章鱼终于被完全捆住,发出凶悍愤怒的吼声。 周围外面一片欢呼。 船舱里,万俟枭还在努力想摇醒云裳,外面关翎他们诚然厉害,可是对付巨型章鱼根本造不成有效伤害,只会更加激怒它而已。万俟枭心急如焚。因为着急,她也没注意到八旗大船已经平静下来了,外面的欢呼声自然也没传到船舱中来。 万俟枭怎么摇云裳都不醒,最后思索了一下,决定试一试。她贴着云裳的耳朵,突然放声大喊:“天啊!好漂亮的美男子!” 一直昏迷不醒的云裳眼皮动了一下,然后慢慢费力的睁开。“漂亮的……美男子……?”他眼神突然凶狠起来,“嗖”的跳起来,左看右看,“在哪?在哪?比我还好看?我杀了他!” 万俟枭:“……” 突然八旗大船一阵猛烈的摇晃,仿佛海水炸开一般的汹涌翻腾,八旗大船被荡得几乎翻转过去!万俟枭“砰”的一下一头撞到墙上,云裳赶紧过去抱住她,大呼小叫:“天呐,潇潇美人儿,你没事吧?神啊,你额头破了啊啊啊啊,快快快,快去找大夫!大夫啊大夫!” 云裳咋呼着就要往外跑,万俟枭一把拉住他,正色道:“外面遇到危险了,你快去帮忙!” 云裳“啊?”了一下,正要迟疑万俟枭的伤势,被万俟枭用力推出去:“生死关头,还儿女情长个P啊!快去!” 云裳委屈的咬着手帕泪奔上了甲板。 站在甲板上,外面一片清楚,才知道竟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那头章鱼已然挣脱绳索的束缚,此刻正加倍愤怒的狂暴起来,已经一连撞沉了三艘海盗船了。周围的其他船只也被章鱼搅起的巨大海流冲击得左摇右晃,颠簸欺负,在海浪中涌动。 此刻不论是来帮忙的海盗船上的人,还是八旗大船上的船员,都哭喊爹娘的抱着船上可以固定自己的东西哀嚎救命。云裳上来就是这样一副紧张的战况。 侧面风紧,云裳下意识的往边上让了几步,就见关翎被章鱼一条粗壮的触手抽了回来,“嘭”的撞在甲板上砸出一个洞,整个人都掉了进去,没了声息。 云裳大惊,关翎这样的高手居然都吃亏了,可见这章鱼防御牛X到了什么程度!不过好在,他还有无视防御的蚀骨血刃,难怪万俟枭死活要把他弄醒的了。 云裳双手结印,蚀骨血刃呈放射状大范围释放,顿时笼罩范围之内,一切都在红光中化为腐水,兹兹的冒着青烟带着刺鼻的气息腐烂。那章鱼巨大的个头在红光里一阵哀嚎惨叫,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消融,有如一座顶天巨山慢慢的被移平,消融在世界上。 一直到章鱼的惨叫声慢慢消失,章鱼巨大的块头也在红光笼罩中被消融了大半时,那红光一阵强盛,而后突然消失,剩下的黑乎乎滴着血又散发着腐臭气息的一坨大肉就“咕咚”沉入海底,巨大的体积卷起一阵不小的漩涡。 甲板上的云裳直直倒了下去。 “云裳!”刚刚出了船舱的万俟枭惊呼。她一出来就看到云裳直直往后倒下去的身影,迎着如血的夕阳,格外凄楚。她扑上去抱住云裳,看着云裳惨白的脸色,顿时吓得心跳几乎停止。如果云裳因此耗力过度遭遇不测,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关翎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上来,满身满脸的黑灰,他拍拍万俟枭:“放心,这小子只是看到大海又晕海了而已。” 万俟枭脸上还挂着眼泪,闻言眨巴了几下眼睛,突然跳起来狠狠在云裳肚子上踹了两脚。王八蛋,竟敢吓她! 云裳眼睛依旧一圈一圈的:人家,人家好委屈……已经晕海了,还打人家,潇潇你好狠心……嗷呜 ̄这时,那些来帮忙的海盗船也靠近了,关翎立刻吩咐水手一部分人控制底下火炮,大部分人跟随他一起欢迎战友。如果是来打劫的敌人,那么火炮伺候;如果是来问好的朋友,那么美酒招待。 那艘最大的黑色海盗船领头靠近,船头站着的正是先前下令的人,似乎是船长。海盗船靠近了,才看清那个船长穿得还挺华丽,一身标准的海盗船长打扮,白种人,看起来年纪还不是很大,个子很高,应该很结实。 “嗨,你们好!我是索马里船长,这些都是我的船员们,认识你们很高兴!”对面的船长朝这边喊话。八旗大船上的人也是常年出海的,这些语言也勉强懂些。关翎对刚才索马里的援助之恩也非常感激,豪爽的邀请对方上船一叙,共同欢庆。 索马里很是兴奋的用滑线射到八旗大船上,然后就攀着绳子过来,朝众人行了个绅士礼。他身后,那些欢呼的海盗们也摩拳擦掌,一个个滑了过来。 万俟枭众人跟这些海盗一一打了招呼。等她招呼完,一回头,就看见索马里居然两眼闪光的盯着她,这让她不禁尴尬了一下,以为自己哪里出错了。下意识的摸了一遍自己身上,并无不妥,不觉有些疑惑的回视他的眼神,询问原因。 索马里一下子更兴奋了,美人竟然跟他眉目传情,他顿时无比激动的上前单膝下跪,握住万俟枭的手,无比浪漫流利深情款款的求婚:“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爱情,这自古以来就让无数诗人为止倾倒的感情啊,这世界上最浓烈最煽情最炽热的话语都难以描述此刻我心中的悸动,我只觉得一股股暖流不停地在心中激荡,哦,我的女神我的爱人,只有看到你,我才会觉得自己是真正活在这个世界上,亲爱的,你,准备好和我共渡余生了吗?” 众人:“……” 深情凝望美人等待回应的索马里突觉有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他下意识的回过头,就看到某眼神凶狠,牙齿锋利的黑着脸逼近:“你——想——死——吗——?竟敢调戏我娘子!”轰的一拳砸在索马里的位置上,及时跳开的索马里心有余悸的看着甲板上盘子大的窟洞目瞪口呆。如果这是开在他脑瓜子上……索马里抖了抖。 云裳将指关节骨头捏得喀喇喀喇响,黑着脸一步步逼近,众人吓得都闭上了眼睛。这时,“咚”的一下,云裳又直挺挺的倒下了。呃,谁让索马里同志好巧不巧的站在了船边上,背景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呢?云裳童鞋又晕海了! 关翎万俟枭众知情人大笑。晚上,乐队中西合璧,轮流演奏,甲板上到处开席,酒肉齐全。一商一盗居然相处融洽,共同美酒佳肴,开PARTY欢庆了整整一夜。 【228】锅里的神 隔日上午离别前,索马里跟关翎提起他此次是前往南方海域参加五年一次的海盗大会,并热情的邀请的他们也去,最后被关翎笑着推辞了。双方临别时,索马里泪眼盈盈的看着万俟枭,诗情画意的来了句:“再见已不知猴年马月,望君珍重——”这是他学了一夜才学会的,虽然发音有些别扭。海盗们一个个乘滑索回到自己的船上,索马里依依不舍的望着万俟枭,几次想跟她拥抱拜别,却奈何边上一直有个黑脸大神守着,他几次刚踏出脚步就被云裳那超级黑锅脸以及刀子般的眼神给打死了,最终想拥抱一下美人的愿望只能胎死腹中。于是,八旗大船上的众人就见分别时索马里船长涕泪交加泪流满面依依不舍,于是一个个不禁深受感动,觉得这索马里真是个情深意重的人物,对他也更加热情留恋的挥手再见。 索马里站在自己的船头甲板上,泪流满面。为毛一直到分手都没抱到美人呢,为毛呢为毛呢?除了在初见时握了一下人家的小手之外毫无进展!嗷嗷嗷,不够嘛不够嘛 ̄雅蠛蝶 ̄“船长?”黑头询问。 “直接往南方海域去吧。”索马里摆摆手,示意此事就此作罢。其实最初,他们是见八旗大船宏大异常,故而起了霸占心思,才过来帮忙杀章鱼的,但是后来发现云裳神功慑人,顿时那点小心思就被吓住了,索马里立刻脑筋一转,打起了云裳和船上几个高手的主意,想把他们拐去参加海盗大会,为自己方赢得名次地位,巩固海上地盘霸权。只是没想到那船上的几个人个个都有一两手绝技,比他想象的还要难应付,最终一场欢乐晚宴后他决定放弃。对太厉害的人还是不要动利用的心思的好,权当多结交个朋友了。看他们的船只造型应该是艘商船,以后多得是打交道的机会。索马里如是决定,下令起航。回头看看那艘走远的八旗大船,索马里心里一阵荡漾:那个漂亮典雅又会多国语言的小美人要是他的该多好啊啊啊啊 ̄八旗大船继续航行,在三个多月的探索后到达了美洲大陆。 靠岸抛锚之后,万俟枭几人先上了岸。从海上一路风波过来,现在剩下的船员只剩下了一半左右。这次出海,因为是探险为主,带的人并不是很多,现在大概就剩下五六十号人了。云霞留下大部分人留守船上,只带了十个机灵点的跟着一道出去,再加上云裳、关翎、万俟枭,一共只有十四个人。 他们上了岸,顺着海边小路往大陆树林里面走去。 多了不多远,就看到一个全黑的土著人!那土著脸上画的黑白斑纹,身上漆黑黑的,腰下围了个毛皮裙,正在采摘浆果。大概是看到来了人,一下子吓得哧溜躲到树后面去了,并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看他们。 几个人面面相觑,笑了笑。其中关翎最先踏出一步,走到那个土著不远处不至于吓走他的距离,温和道:“你好,我们是另外一块大陆过来的旅行者,我们在这里迷路了,希望你能帮助我们,可以吗?” 那土著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转,最后还是一头雾水的摇摇头。 “他听不懂我们的话?”云霞几人在后面交流意见。 万俟枭出来站在关翎身边,把关翎的话从英语到德语到法语到西班牙语到意大利语,乃至美洲的一些稀少小语种,却还是没能让那个土著听懂,倒是把同行的同伴们震到了,尤其云裳,两个眼睛闪亮闪亮的,一副“老子挖到宝了”的神色。 那土著疑惑的看着关翎一行,最后快速用手比划着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东西,似乎是当地土著方言,但是没人能听得懂。所有船员都望着万俟枭,万俟枭无奈的摇摇头。 那土著紧接着突然就匍匐在地,不停地磕头跪拜,拜大神。万俟枭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弄带了,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土著叽里呱啦大叫着,不停地朝他们叩拜,虔诚的模样仿佛他们是天上来的神仙。 十四个人面面相觑:“难道是看我们生活水平很高,把我们当成神仙了?” 顿时几人一阵啼笑皆非,其中有个调皮的小家伙还摆出大神的谱,拿腔拿调的喊了句“平身 ̄”顿时把万俟枭几人弄得一头汗滴。 那土著突然叽里呱啦说了几句,然后就解开脖子上挂的袋子,把里面的各色浆果虔诚的托起供奉到几位大神面前。万俟枭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不知谁先拿起一个,而后大家都挑拣几个水果吃了起来。 那土著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突然蹿进树丛中消失不见,众人愣了一下,而后有些不快,难道说走就走了?不过没想到的是,不多时,那土著又回来了,还带来了更多的同伴,每一个同伴手上都用巨大的叶子托着许多的各色水果,供奉给他们。土著最原始的乐器鼓也敲了起来,几个女土著还哇哩哇啦唱起了听不懂的歌,就仿佛真的在祭祀一般。 万俟枭众人吃了几个水果,发现并没有毒,且味道都不错,于是放心吃了起来。各色水果源源不断送上来,十四个人个个都吃了个肚皮鼓鼓的,几乎路都走不动了,才停下嘴巴。这些土著,虽然落后,但人家实在太热情了,一个劲的劝吃。 大约是知道几位大神走不动了,土著们不知又从哪变出十四抬椅子来,说是椅子其实有些高估它们了,就是几个树枝搭起来的土板凳罢了,底下还各穿着两道纵木,用于抬动。就这样,四个土著抬一个大神,十四个大神全部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抬回了土著们的聚居地。 三个时辰后。 万俟枭:“—_—你们确定他们是真的把我们当神了么?” 云霞:“,>_<,不知道,我怎么看着有点悬……” 云裳:“(O_O)?……为什么我觉得不太妙?” 关翎:“—_—|||……咳,似乎很不巧的,我们到了一处食人族聚居地了……” 万俟枭:“(⊙_⊙)所以?” 云霞:“啊啊啊 ̄(>_<) ̄不要啊 ̄” 云裳:“难怪我觉得这浴池特别的热啊啊啊啊啊o(>﹏<)o” 关翎:“这是人家煮饭的大锅……x﹏x” 此时,这四个人被绑在一根木柱子上,丢在一个大锅里煮着。而其他的十个人也被五五分配绑成一团丢在超级大号的锅炉里煮着。天啊,他们竟然上了原始人的当,说出去真是丢死人啊,还大神呢,煮在锅里的神啊啊啊啊! 那些土著此刻正围绕着中央三个大锅载歌载舞,“喔罗罗罗罗,霍里里里里”一个个嗷嗷放歌,表示他们马上可以饱餐的快乐心情。万俟枭众人终于深刻的认识到,他们真的被这些生产力落后智商不足的原始人给骗了! “怎么办!老大,救命啊!我不想死啊 ̄”隔壁锅里终于有个人哭了起来。结果一下子那两个锅情绪感染,全都嗷嗷大叫着哭起来。锅里加温的热水烫的他们一个个全身都红彤彤的,一哭更是情绪激烈,面红耳赤。只是他们一哭,那群土著叫得更欢畅了。 只有万俟枭那一锅还算冷静。云裳突然笑了起来:“哦呵呵呵,人家刚才在里面撒了泡尿,等下让他们喝尿去 ̄”这个冷笑话实在不太好笑啊。等下,等下人家喝尿的同时也吃你的肉了好发? 其他人一头黑线。万俟枭嘴角抽了抽:“看你弄的,汤都洒了……” 众人:“……(⊙_⊙)” 云裳:“o(╮v╭)o ̄潇潇你好坏哦 ̄” 众人齐寒。 最后还是云霞吃不消了:“就没其他的办法了吗?水越来越烫了。”锅底下,加柴火的土著朝他们抬头一笑,露出黑黑的脸和白森森的牙齿。 云裳抖了两抖:“没办法啊,不知道哪些混蛋给我们吃了什么,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啊!” 关翎:“……”太丢人了,竟然被一群原始人骗了去,好丢人…… “要不弄出点神迹来吓吓他们?原始人都很害怕崇拜天神的!”万俟枭沉吟道。 “可是被绑成这样,怎么弄啊!”云裳哇哇大叫。现在他们就是锅里的鲶鱼,除了等着被煮熟的份儿还真没有其他法子可想。烫死了烫死了,锅里漫道胸腹的水开始烫了啊! 就在众人一阵大呼小叫唧唧哇哇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哨笛声。那些原本还在载歌载舞的食人族听到这声尖锐的笛哨,突然脸色就变了。他们立刻跳到边上拿起长矛武器,就急匆匆的全部朝着笛哨的方向去了,留下的都是老弱妇孺。 那些老人和孩子看着有点怯生生的,可是过来加柴添火的可是绝不手软,还有几个直接望着他们淌口水的! 众人心里一阵恶寒。 就在这时,突然一支长矛从树丛中射出,一矛头就戳死了一个最近的守卫男人,而后大批的轻羽箭吹过来,大批的土著惨叫着中箭,丧失战斗力。紧接着一大群大半类似的黑土著冲了上来,一把撂翻另一个守卫的男人,补上一刀。而后这些人全都冲进去把那些食人族的老弱妇孺统统砍死,并抢走了这里的物资瓜果,走的时候,领头的中年大汉看看万俟枭等人,一挥手,把这三个大锅也给搬走了。当然,也连带锅里的“食物”。 众人脚底下不烫了,长长舒了口气,可是,一想到又被当做战利品带走,天知道接下来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况,又一个个全蔫了。只希望,这个部落是食素的。 【229】如愿以偿 于是,万俟枭众人面临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这个部落真的是食素的!坏消息是,他们此时此刻正面临生与死的边界线上。 因为语言不通,只能靠双手比画表达己方想法。众人被围成一圈绑在一根巨大的石头柱子上,对面那个部落首领手脚并用,神色忽而温和忽而凶狠的比划着:“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娶我们部落第一美女,还是立刻被杀头!” 众人左右面面相觑。这个酋长疯了吧?娶个美女和被杀头,是人都知道怎么选吧?这人脑壳子没坏掉吧? 那酋长后面的一队土著突然上来,走第一个的挥起大刀,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折射出寒芒。那个黑黢黢的土著咧嘴一笑,露出阴森森的白牙。众人吓得一抖。第二个跟上,是涂了毒药蓝汪汪的长矛,众人头发都竖起来了。第三个是狼牙棒,第四个是毒针…… “我娶!我娶!”马上有个船员吓得鼻涕都哭出来了。 “很好!”酋长很满意,兴高采烈的用土著语唤出自家的宝贝妹妹,“娜娜快来,有人答应娶你了!” 一震声势宏大壮阔的欢呼从山洞深处传来,继而整座山头一震轰隆隆的作响,大小石子簌簌落下,砸坏了不少花花草草。继而一道旋风一样的黑影从山洞里冲出来,庞然大物一样的往一群人面前一坐,只听“轰”的一声,地上扬起大片的灰尘,以她坐下的地方为圆心,周围五尺大地全部蛛网状裂开。一些靠得近的土著被强大的劲风给撞飞出去,满世界飙血;更倒霉是站在一行人前面拿着武器示威的,直接被坐死在某“女人山”屁股下。那女人朝着众人嘿嘿一笑,鼻涕拖进了嘴里。 “鬼啊啊啊啊啊啊啊——”所有船员顿时一个个眼珠子几乎飞出去了,全身毛发倒立,尖叫得比杀猪还凄惨。 下一秒,那个“准新郎”两眼翻白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 “怎么了?”那酋长先在他妹妹冲出来的时候就很有先见之明的爬到边上一棵大树上去了,这时候从树上慢慢下来,发现准新郎出状况了,知道情况有变,那张本来涂满了油彩黑黝黝的脸更加黑沉了。“鬼啊是什么意思?”他直觉此词不是好话,气愤的比手画脚问。 “就是很好,很好的意思。”万俟枭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没被绑在柱子上的,因为她需要比手画脚同酋长交流。 “鬼啊,鬼啊!”酋长很满意。 众人黑线。 边上的人用脚踹醒“准新郎”,不无幸灾乐祸的朝他挤眉弄眼:“兄弟,恭喜抱得美人归了 ̄”牺牲你一个,幸福我大家,兄弟,我们会永远记得你滴! 那个准新郎双目呆滞,泪流满面,全身笼罩在一阵压抑无力的气场里。他全身发抖,默默的眼泪横流,对酋长道:“刚才的杀头方式,我能再看看吗?” 众人怒视他:怎么能为了你一个,牺牲我们大家! 准新郎哭得泣不成声:她哪怕是个猴子我也认了,可他妈你们凭着良心说说,这长得这么抽象这么艺术的,你们为了苟活于世逼着我娶她,你们有良心木有! 众人齐齐闭嘴,他们也知道这个实在太不人道了。 准新娘似乎没意识到准新郎与众人之间宁死不屈的眼神交流,她低下头,顿时众人视线里蓝蓝的天空被遮住了大半。她没说一句话众人就觉得一阵地狱腥风从面前呼啸而过:“咕噜咕噜咕噜哩哩?” “?”众人一头雾水。 “她说这个新郎她不是很中意,她想换一个可以吗?”酋长比手画脚的跟万俟枭解释。 众人一听,顿时紧张起来,一个个眼神都发直了,不约而同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而那个准新郎立马活了过来,撒花庆祝,恨不得飞起来欢呼万岁。 随着那小山一样的面目抽象的女人视线移动,那些船员依次开始出现“心跳加速——心脏狂跳——心跳凝滞——心脏乍缩——呼吸紧闭——心弦一松——心脏剧烈跳动,激动万分,死里逃生,劫后余生,激动狂喜,涕泪交加”的心理转变过程。 随着那“死神之眼”目光慢慢扫过去,众人下意识的把视线全部集中在倒数第二个的云裳身上。谁让这厮这么漂亮呢?到哪都是招蜂引蝶的货色,想必这个母恐龙也不例外。哦呵呵呵呵众人的幸灾乐祸仿佛真的起了效,那头名为“娜娜”的超级抽象女目光真的定格在了云裳那个方向,两只肥猪蹄捂住巨大的黑脸,疑似还有红晕:“就你了,好帅好有魅力,人家好喜欢 ̄”酋长奋力的比划出娜娜恐龙的意思。 万俟枭嘴角抽了抽,转头去看云裳。 云裳漂亮的脸蛋已经咬牙切齿气得变了形,一双含情妙目也燃烧起熊熊火焰,脖子上青筋浮起,像是随时都会突然爆炸挣破绳子跳起来揍人似的。 他周围的其他船员齐齐吁了口气,两边靠他近的还特意往边上让让,避免自己不小心入了母恐龙的眼。 万俟枭来不及阻止,那母恐龙娜娜已经哟霍霍大笑着伸手抓住了她的新郎。万俟枭一阵僵硬。眼中燃烧火焰的云裳顿时石化。众船员齐齐下巴掉到了地上。 为毛? 为毛——为毛这个母恐龙明明看的是倒数第二个的云裳,抓起来的却是正数第一个的船员马大海啊啊啊啊啊啊!散光斜视也不带这样的啊啊啊啊啊众人惊悚了,马大海悲剧了。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当场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哦!我英俊又帅气的新郎,你肿么了?!”娜娜惊吓的摊平肥厚的手掌,把他放在手心,用手指戳他。马大海被那不知轻重的手指一下子碾得肋骨断了一根,生生疼得飙泪醒来,结果一睁眼就看到放大版的抽象面孔,顿时惨叫一声又晕了过去。 这一下惊吓大了,搞不好要吓出神经病来。万俟枭心中默默的为马大海同志默哀,心里却不厚道的庆幸了一下。幸好,不是云裳。 “鬼啊,那就这么决定了,今天准备一下,明天举行婚礼!”酋长很快活,对魂归天外的马大海和害羞亲吻新郎的娜娜夫妇觉得很满意。 “这、这么快?”万俟枭呆了,赶紧手忙脚乱的给他比划,“娜娜美人不是你妹妹吗?这么尊贵的千金出嫁,怎么能如此草草了事呢?当然应该无比隆重,无比浩大,无比风光的举行才行啊,在我们那,嫁娶可是越浩大表示男方家族越尊重对方啊!起码,起码得筹备三个月!”万俟枭拼命的比出三的手势。 酋长很哈皮:“三?三天?OK,既然南方贵客们发话了,那就三天后举行吧,哟霍 ̄” 万俟枭上前半步正要力争辩解,那酋长却突然靠近了阴沉着脸比划着警告:“三天,最多了。不想死的就识相点!我们部落缺少人口已经很急了,一天都等不得!” 万俟枭顿了顿,才知道这个酋长并不是那样没脑子的货,哼了一声,气哼哼比划道:“既然已经缺乏人口到这个地步了,为何你们不内部消化?” 那个酋长顿了顿,脊背明显的僵硬了一下,而后他快速的瞄了一眼娜娜小山般的背景,见她没注意这里,快速的给万俟枭比划了一句话:“靠,请不要侮辱我们部落男人们的审美,谢谢合作。” 万俟枭闻言呆了一下,原来炒作这个东西早在这个时代就有了。神马第一美女,都是浮云啊浮云…… 之后,除了马大海那个倒霉货一直处于“昏迷——清醒——再被吓昏”的循环中,其他人倒过得蛮愉快的。尤其是万俟枭,跟酋长酷比交流了一天一夜,成功给这个部落勾画了农业生产时代的蓝图,推销了那大半船的农业用具,赚了个满盆满钵,大量的矿石珠宝特产运到八旗大船上,生生把船压得吃水线下沉十米。 至于云裳,不知道从哪打听到这个部落人口增长大大减少的消息,于是坏脑筋一动,就去怂恿酷比酋长,结果演了一出“恶霸逼婚记”,生生把可怜柔弱孤苦无依的万俟小姑娘抢走做老婆,婚礼与娜娜他们一起举行。云霞和关翎自然也没能幸免,酷比说了,只要能生的,都必须留下来结婚生孩子,为部落人口增长做贡献! 酷比还大力邀请众船员在部落里面挑选美人结婚生孩子,结果众人个个落荒而逃。酷比酋长很不爽,悄悄在他们饮食里下了不少奇异的果子,把那些可怜的船员一个个拉得虚脱。 婚礼的日子在打打闹闹中很快来到,三对新人一起拜堂,拜天地,非常热闹。云裳如愿以偿娶到了他心爱的女人,自然是笑的跟朵花似的;关翎和云霞老夫老妻了,再接一次婚居然也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马大海最惨,整个人憔悴得几乎只剩下一口气还在,仿佛随时都会翘辫子,而娜娜则是红光满面,一笑就震得山上石头哗啦啦往下掉,不知情的还以为地震或者火山爆发了。 按照当地习俗拜完酋长,一一敬了族人果子酒之后,就该进各自的房子里去洞房了。就在酋长酷比一声祝贺般的土著语宣告时,云裳,关翎以及一众侍卫队出手了。 他们出手迅速,伸手敏捷,并没有用兵器,以撂倒为目标,很快摆平在场的族人。原来那几日的拉肚居然让他们拉出了那些提不起力气的东西,一下子恢复了武功。 娜娜恐龙很快就被推倒了,众人救出奄奄一息的马大海,云裳和关翎扛着各自的小娘子,吹了个口哨,带着众人就蹿进林子里,顺着云裳早已打探好的逃跑路线撤退回到了等候海岸的八旗大船上。等部落土著拿着长矛大刀吹针追到海边时,就看到航行得只剩下一个小影子的八旗大船迎着夕阳消失在海面上。后面的树林里传来娜娜恐龙第一百零一次被甩的悲伤咆哮声。 八旗大船上,夕阳西下,迎着归途人满载幸福的影子。 船舱里,云裳把万俟枭扑倒在大床上,嘿嘿嘿的盯着她意欲不明的笑。 万俟枭脸有些红,用力去推他:“做什么呢,快让让,大家都在外面庆祝呢,我们也去。” 云裳很不客气的把万俟枭扑倒:“不用了,我们现在已经名正言顺的成了亲了,大家都明白的,都明白的,嘿嘿嘿……”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厮笑起来这么猥琐这么奸诈? 在云裳手脚并用的调戏下,万俟枭很快投降:“哎……你……你轻点……” 云裳:嘿嘿嘿嘿…… 终于如愿以偿了! 耳朵全都贴在船舱门上的众人互相使了个“你懂得”的眼神,一个个心里阴暗滋生,也跟着嘿嘿嘿的淫笑。云裳这厮念叨了大半年的吃肉吃肉,今天终于吃到嘴了嘛。 【230】人鱼海域 八旗大船一路往西航行,准备穿过太平洋回中原去了。可是日日全速航行,夜夜举杯高歌庆祝,船上到处欢声笑语,一片快乐。可是,众人没想到的是,茫茫海域,无奇不有,他们竟然驶入了一块走不出去的海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船长云霞抱头尖叫,“足足走了六天居然又走回原位了!” 他们白天全速航行,晚上刚好顺着向西的海流漂动,加之冒险成功,众人晚上一向都是狂欢度过的,却没想到前几天晚上不知怎么的,所有人居然都睡着了,然后船就自己驶进了一处奇怪的海域,到处是白茫茫的大雾,耳畔始终萦绕着高高低低的鬼声,昏暗的天根本见不到阳光,到处都充满了潮湿与腐朽的味道,偶尔还是看见一两艘已经腐烂的幽灵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云霞常年在海上航行,自然知道这种鬼域的可怕。她急得脸都白了。 “不用担心,天无绝人之路,总会过去的。”关翎轻轻抱住云霞。 云霞把头埋在他胸前,呜呜的抽噎起来。“真要……没,没有绝人的路……那,那些幽灵船怎么解释……呜呜呜呜”她能不害怕吗,这里明显是个有进无出的魔鬼海域,那些船只明显也是这样误打误撞进来的,结果就再也没能出得去。想想就全身发憷啊! 关翎想了想,然后两手捂成一个拳头送到云霞面前,献宝般道:“送你个好东西 ̄” “?”云霞羞赧的擦擦眼泪。 关翎手一打开,“当当当挡 ̄”一个五彩斑斓的小蛋出现在他手上。 云霞对关翎的魔术惊喜了一下,因为刚才关翎抱住她的时候确实手上什么也没有,仿佛一下子就变出来似的。关翎虽然成亲后成熟不少,可是爱耍宝的本性还是没有完全磨砺掉。 关翎笑眯眯的把彩色蛋塞到云霞手上,顺便解释了一下蛋的来历:“前阵子大副他们勘察时在海岛暗礁缝里捡到的,看着很新鲜,就带了回来。厨房怕有毒,就没敢吃,留着玩玩也不错,挺可爱呀。” 云霞拿着五彩斑斓的蛋左看右看,说不出的欢喜,刚才误入鬼域的事倒暂时放脑后了。关翎抿嘴一笑,脸上的小伤疤更生动了。 与此同时,卧室里,云裳欢快的摇醒万俟枭,捂着脸“啊啊啊”直叫,叫得特煽情,万俟枭起床气要踹人,他用力按住万俟枭,指着被子下的一颗彩色蛋唱做俱佳的惨叫:“潇潇美人儿,你生下我们的宝宝了!可是!可是为神马,为神马我们的宝宝是个蛋! ̄” 万俟枭黑线。然后,起床气一消,顿时全身的酸痛又泛上来了。这个混账,都不晓得节制的!万俟枭愤愤的瞪了云裳一眼,瘫软在床头,然后好奇又有点小心翼翼的去看床上的那枚蛋。还伸手去戳戳。这是个彩色的蛋,大概有手掌大小,圆滚滚的非常可爱。不过——难道真是她生的? 万俟枭眉头一跳,没这么……呃,神奇吧?她一没偷二没抢,怎么会好好的生个蛋?况且再说了……她跟云裳不过……咳咳,就算离开美洲那天晚上他们第一次亲密就有了,那也不过才一个月啊,怎么可能就生了! 万俟枭满头黑线,一会蹙眉,一会脸涨得通红,一会又一脸无法接受的样子,逗得云裳哈哈大笑。“亲爱的老婆 ̄介个是人家骗你的 ̄哦呵呵呵呵”云裳拿起彩蛋,很有先见之明的快速闪到一边。果然,他刚才站的地方一个板凳被万俟枭一脚踹成木渣滓。 “咦?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歌声?”万俟枭突然摆手示意云裳安静,然后侧耳倾听。 “有吗?”云裳也跟着竖起耳朵听,“哦,这个啊,很忧伤很灵异的东西,你还是不要听了。我们前几天进了这个奇怪的海域,然后这个歌声就一直在这里飘荡,蛮恐怖的。还是看看这个吧,研究研究今天我们是吃水煮蛋还是煎鸡蛋?或者做蛋花汤?” 万俟枭没理他,只侧耳倾听外面丝丝缕缕的歌声,严格说起来就是一阵飘渺的只有旋律的“啊”音,在安静空荡的内室听起来有种鬼片上的诡异感,让人从心底生出几分不舒服来,就仿佛被感染了一种叫做忧伤的病毒一般,心底有种绝望的情绪渐渐升起。 “老婆 ̄到底吃蛋花汤还是煎鸡蛋嘛!你说嘛说嘛! ̄”云裳对没能获得老婆的注意力非常不满,捶胸顿足满地打滚,跟个缺乏关注的小孩子一般。 万俟枭果然一顿,然后回过神来。她心中暗暗惊了一下,刚才差点就被那诡异的歌声夺了魂去,差点被那种悲哀绝望的感觉淹没,幸好云裳这厮不按理出牌,居然这样耍无赖,把她的理智拉了回来。万俟枭忍着腿间的不适,下床拉起云裳:“今天想吃点素的。” 云裳一听,马上破涕为笑:“好嘞,我这就吩咐厨房去做!老婆 ̄亲爱的 ̄娘子 ̄人家这么努力,晚上要犒劳人家哟 ̄”说着,抛了个媚眼就闪去厨房急吼吼的吩咐厨师开小灶了。 万俟枭则穿好外衣,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走上甲板观看情况。事情恐怕比想象的还要糟糕一点,这里的海域怕是并不安全。万俟枭一走出船舱就知道事情不妙了。到处是遮天蔽日的茫茫白雾,根本看不到阳光,空气里也到处是腐朽的气息,海域周围更是寂静得可怕,这是一种死亡的寂静,一点生气都没有,仿佛这是通往冥国的路。 八旗大船顺水漂流,万俟枭注意到前面有不少海息流动的漩涡,不大,还不足以对巨大的八旗大船形成威胁,但是这样大面积的漩涡群,还真不常见。很快,渡过了漩涡群,万俟枭又看到了一艘古老的腐烂的长满青苔的幽灵船。看船只的式样,应该起码要有百十年的历史了。船上长了青苔,布满死亡与腐朽的气息,似乎一个人都没有。万俟枭下意识的想到很久以前看过的一些奇文异志,不少都有提及幽灵船。比如说吃了特殊的海洋鱼类,然后丧失意识集体跳海,最后船上一个人都没有,变成幽灵船。还有公认的人鱼故乡…… 万俟枭一惊,这些始终萦绕在耳侧的歌声,莫非就是人鱼的歌声?万俟枭惊悚了。据说人鱼的故乡是通往冥国的地方,被称为死亡之路。这些人鱼终日徘徊在这些海域歌唱,她们的歌声是最美妙的死亡之歌,会一点点的夺取人的魂魄,让人逐渐迷失心智,最终变成傀儡丧生,灵魂会被永远拘禁在这里,无法升天。 万俟枭嘴角抽蓄了几下,没想到那些古怪异志里的东西居然会真有其事。 这时候,八旗大船突然朝天发出“轰”的一炮,震得万俟枭脚下不稳晃了好几步。刚站稳,又是“轰轰”两炮,万俟枭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心里暗骂云裳这厮害她丢大人了。云霞走出来看见万俟枭,跟她解释道:“既然我们误入了这片海域自己走不出去,就寄希望于外面有没有懂这个的人来救命了。” 万俟枭点点头,就跟着云霞一起进船舱休息去了。 又过了三五天,船上的众人情况已经相当糟糕了,除了没心没肺的云裳和日渐稳重的关翎,其他的大多数人甚至包括部分侍卫队也都倒下了。轻的都躺在床上哼哼,满脑门大汗,显然被噩梦纠缠;重的甚至出现发疯发狂的现象,被绑在门板上还不得安生,嗷嗷大叫着,跟野兽一般。其他没被感染的大多数是身体强健,武功不错的,抵抗力要好上很多。饶是如此,他们也偶尔出现发呆或者动作迟钝的现象了。 “这个海域,就像一个迷阵,没有出口。即使在奇闻异志中看过此类状况,可是却偏偏从没记载过有解决方案的。”万俟枭很苦恼。云裳连忙安慰:“没事的,总会过去的。咱们可是主角,不会一辈子困在这里的。” 云裳刚安慰了万俟枭睡下,结果船舱外头一阵骚动,有人兴奋的大喊声就传过来了:“有救了,有救了!有船只靠近了!我们的朋友来了!” 云裳轻轻的放下万俟枭,起身刚要走,就被万俟枭拽住手臂。万俟枭坐起来,眼睛闪亮亮的:“我刚才梦见,有人喊得救了?” 云裳点头,抱着万俟枭上了甲板。刚上去,透过热闹闹的人群,就看到后方远处,十几艘海盗船朝这边快速驶来。原来是索马里那些家伙。不过,他们是常年生在海上的海盗,难道还会误入这个地方?如果不是,那么,就真的是来了救兵了?! 索马里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上了八旗大船,还是那副故作绅士的德行,用他那糟糕的中原话跟众人打招呼,脱帽朝鼓掌欢呼的人一一致意,突然看见云裳怀里的万俟枭马上扑上去,一把捉住万俟枭的小手:“亲爱的女神,命运让我们又见面了……” 后面的话全部掩埋在云裳的脚底下。云裳一脚揣在索马里脸上,留下一个大大的红色鞋印。索马里鼻血滑下,哐啷倒地。 【231】满载而归 下一刻,索马里又跳起来戴上海盗船长帽,气哼哼继而又无比得瑟道:“我亲爱的朋友们,请把你们的热情与好酒好肉都拿出来吧,让我们好好庆祝一番,然后一起离开这人鱼海域吧!哇哈哈哈”这厮好像从再看到他们之后就显得特别的亢奋。 “能够离开?”顿时所有人眼睛都亮了。 索马里大笑:“人鱼海域也许别人没法离开,但是我——索马里大人,哦霍霍霍霍,正好知道离开的方法哟!哦豁嗨 ̄” “哦?”万俟枭斜了他一眼。那有质疑有期冀有欲言又止的小眼神一下子让索马里激动了,亢奋了,他胸脯一拍,信誓旦旦道:“你们或许问别人不知道,但是我索马里船长亲自经历过,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人鱼其实是不会主动攻击航海人的,会进入这个地方肯定是你们得罪了她们。而人鱼其实大多数时候都很大方温和,你们唯一可能得罪她们的原因就是动了她们的孩子。人鱼一族本就稀少,所以对孩子更是无比的重视,你们动了她们的孩子,她们才会把你们引入死亡之地报复。” “动了……?” “孩子?……”众人傻眼。 “有这回事吗?”云霞无比严肃的扫视周围一圈,众人全部都是迷惘的神色,都呆呆的摇头。他们连个人鱼的毛都没看见,怎么可能动了小人鱼! 突然万俟枭像是想起什么,从云裳怀里摸出那个彩色的蛋:“可是这个?” 话音未落,那彩色的蛋壳突然咔嚓一下裂开一道纹路。 索马里顿时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他抱头“啊啊啊啊”惨叫起来:“完蛋了完蛋了!你们竟然偷了她们的孩子!难怪人鱼这么生气啊啊啊啊!你们居然还把它弄坏了!啊啊啊啊啊,要死人的要死人的!”索马里跟麻花一样扭来扭去,抱头尖叫。 万俟枭手上的彩色蛋壳又咔嚓一下,裂纹更大了,而后在所有人抱头绝望的目光中,那蛋壳啪啦一下裂开了,上面半截蛋壳被顶开,一只不足巴掌大的,小小的人鱼趴在蛋壳上,黑豆子样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外面的世界。 周围一片静默。 “啊啊啊啊人鱼出壳!啊啊啊啊这回要死得更惨了啊啊啊啊啊!”索马里面孔扭曲成幽灵状,惨叫不已。 “为什么?”万俟枭不解。 她手上的小人鱼啪嗒一下从蛋壳里面翻出来,小小的鱼尾是金红色的,噼里啪啦一阵乱甩。小东西刚出壳软骨头,可怜兮兮的趴在万俟枭手心,扬起小脸眼泪汪汪的来了句:“娘娘……” 轰隆隆 万俟枭雷到了。 云裳漂亮的眼睛马上瞪圆了:“这是我娘子,小东西看清楚了再喊人,不要乱叫……” “爹爹!” 云裳:“乖女儿!爹爹带你买糖吃!” 众人:“……” 小人鱼欢快的在万俟枭手心拍打着金色的鱼尾,快活的被云裳逗着喊爹喊娘,黑溜溜的小眼睛眨巴眨巴的,可爱极了。 “为毛会酱紫,为毛会酱紫……”索马里风中凌乱了。“死了死了,人鱼会报复哒哒哒——” 仿佛印证他的话一般,平静无波一直如死水般的海面突然卷起十米高的巨浪,波涛汹涌!人鱼的歌声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直刺人耳膜。 索马里捂住耳朵,大吼:“不要听!” 众人后知后觉的捂住耳朵。速度慢了点的立刻被催了魂去,双目呆滞没有焦距,像没有灵魂的傀儡一般自己走到船头甲板,翻过栏杆自己跳下波涛汹涌的大海。 转眼间,已经七八个人被摄魂跳海了,众人惊惧不已。却偏偏连敌人的位置都看不到在哪,一个个心里头最初的惶恐又冒了出来,无限扩大。 “快,快把人鱼的孩子都丢回去!”索马里大叫。 云霞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一般赶紧把手里的彩色蛋全部扔回大海,顿时那尖锐的歌声消失了,变得平和起来,那十几米高的巨浪也渐渐平息下去,在巨浪中颠簸欺负的八旗大船渐渐平稳下来。那些跳海自杀的人被救上来,都呈现昏迷状态,送进船舱休息了。 万俟枭手上的小家伙也小心翼翼的放进海水里,跟她挥手再见。 可是小家伙却仿佛不肯离开一般,死活在船边游来游去,甚至哇哇大哭,说“爹娘不要她了”什么的,说得万俟枭心里一阵心酸。 小小的人鱼宝宝看起来好可怜,抽抽噎噎的绕着船直转,哭着要抱抱。八旗大船极大,光一根桅杆就能有两百多米,可见船身之巨大;而小小的人鱼宝宝连巴掌大都没有,游弋在八旗大船旁边更见幼小可怜。八旗大船若是直接航行,恐怕掀起的水波就够直接把她掀晕过去。因此云霞也不敢贸然开船,众人齐齐望着索马里,等他这个熟门熟路的出个主意。 索马里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有些恍惚拿不定主意。“要不,直接送还到人鱼部族?” 众人齐齐摇头,全部后退一步。开玩笑,没见到人鱼影子就被折腾成这样,要是再到人鱼部族去,那不更是死啦死啦滴有去无回啊! 索马里眼珠子转了转:“据说人鱼宝藏丰厚,到处都是珠宝珊瑚堆砌的巢穴,任何一个珠子都能价值连城,这些不谈,就听说人鱼的眼泪吧,传闻有情人喝了就可以永不变心,永远在一起哟! ̄” “真的吗真的吗?”马上热闹了,众人齐齐拉着索马里问长问短,最亢奋的却明显是云裳同志,笑得跟朵花似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人鱼的眼泪?真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漂亮的眼睛闪亮亮的。 “真的!比珍珠还真!”索马里吹得天花乱坠,“恩,如果你想去试试的话,我可以把这个送还小人鱼的任务交给你哟。到时候你成了人鱼一族的大恩人,你想要什么还不时信手拈来?”索马里循循诱导。 “好!就这么决定了!”云裳一拍胸脯,豪气顿生。 索马里阴暗的小心思窃窃的笑。暴力混球,终于把你踢出去了,哦霍霍霍霍,美人儿就是我的了 ̄哇哈哈哈索马里命人把船驶到漩涡流海域,让云裳带着小人鱼下海去也。 等云裳走了很久,索马里才突然想起来:“靠,这厮不晕海了?” 众人冒起了酸泡泡:“自从他如愿以偿吃到‘肉’之后,就不晕了……”众人心里那个酸那,云裳这厮太会刺激人了,天天表演恩爱故事给他们看,刺激他们这些一出海大半年见不着老婆孩子的人啊。这狗日的! 索马里听了一头雾水,万俟枭则红了脸,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万俟枭脸红的样子一下子让索马里看呆了,于是他很自然的又跳过去在万俟枭面前单膝跪下,执起万俟枭一只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无比流利的求婚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爱情,这自古以来就让无数诗人为止倾倒的感情啊,这世界上最浓烈最煽情最炽热的话语都难以描述此刻我心中的悸动,我只觉得一股股暖流不停地在心中激荡,哦,我的女神我的爱人,只有看到你,我才会觉得自己是真正活在这个世界上,亲爱的,你,准备好和我共渡余生了吗?……” “准备什么?”突然一道阴测测的声音插了进来,吓了索马里一跳。转头一看,居然是云裳放大的黑脸。 “你你你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索马里大惊失色。 云裳一胳膊肘搂住索马里的脖子,拖着他把他架着离开:“恩,我们好好谈谈。”重音还放在“好好”两个字上。 而后么…… 一刻钟后,云裳神清气爽红光满面的出来了。在船上某个阴暗的角落里,索马里鼻青眼肿的缩在角落里无声哭泣:不是人,这厮一定不是人!呜呜呜呜……怎嘛可以有人比海盗更土匪更野蛮更暴力更不讲理!……呜呜呜,这货一定不是人!…… 至于云裳送走小人鱼后带回来的收获更是让人大吃一惊! 他竟然抢回了,一条更大的,——美人鱼! 此刻,众人齐齐集中在船头,看着那条丰胸细腰金色波浪发的美人鱼搔首弄姿,一个个口水横流。到处就听咕噜咕噜的咽口水声不绝于耳,不知道谁先开的头,突然一个个齐齐动手,一起扑上去抢美人鱼,大喊着“我先来,我先来!”于是众人抢作一团。 跟着索马里上来的几个海盗见此情形,凶恶的脸抽蓄起来:“这些人……也太急色了吧……大庭广众之下就……”比海盗还开放啊!比海贼还野蛮啊!比巨人更粗鲁啊!比兽人更不要脸啊! 那人鱼原本是有些洋洋得意的,毕竟美貌倾倒众生是件荣耀的事。只是,当一个大勺子敲在头上的时候,那人鱼再也笑不起来了,她一下子就疼出了眼泪:“叽叽叽叽?你们做什么!好疼!” “轮到我了,轮到我了!”大副推开刚才的厨师,找出自己的随身罗盘在人鱼脑袋上又是狠狠一砸!“快哭快哭!喂喂你们谁快给我个瓶子来接着!” “到我了到我了!……”人群拥挤成一团。 几个海盗小弟顿时满头黑线。他们决定收回刚才的评价。神马海盗啊,海贼啊,巨人啊,兽人啊都不足以与之相提并论,这些人,根本就是禽兽中的禽兽啊! 众人:切 ̄我们又不傻,急色有毛用,她下面有吗?还不如多敲点眼泪回去多骗几个MM,从此死心塌地跟着我,哦霍霍霍霍 ̄八旗大船在众人的奸笑中驶离了人鱼海域。当然,最后众人人手一瓶人鱼眼泪满载而归。 【232】海盗大会 唱着快乐的航海之歌,众人满载而归。原本是打算直接回中原的,但是为了偿还索马里的救命恩情,众人一致投票决定,先去跟索马里一起参加一下今年的海盗大会,给索马里同志助威长长士气。不过私心里,其实大多数人更抱着见识见识的想法去旅游,当然这个就不是能对外人道的了。 众人打着助威的旗号,抱着公费旅游的心思,跟着索马里一行去了海盗大会的集结地,海盗之岛!这其实不是一个岛,而是一大串的岛屿群,最中央的那个海岛是最大的,也是最后大会开展的地方,周围的几个小岛只要是住宿和娱乐的地方。八旗大船跟着索马里的海盗船在其中一个稍大点的小岛靠岸了,泊岸时还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毕竟谁也没见过八旗大船那样宏伟剽悍的超级大船。看见他们从船上下来的时候,那些羡慕嫉妒恨的眼光别说有多么强烈了。 小岛上明显早就开始张罗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小摊小贩,竟然比云霞他们去过的任何国家的大型集会还要热闹,各种小摊小贩排得满满当当的,而且管理严格,全部按照秩序排列,不影响人走路,却到哪都是小贩子和琳琅满目的商品。当然,也有些看着就十分凶悍的贩子摆摊就不受秩序约束,他们往往一个人独霸一块位置极好的岔口处,强买强卖的销售他们的“特产”。 众人这就遇到了一个。 “你摸来摸去不买是什么意思?摸脏了叫我怎么卖?……什么?规矩?看了就要买就是我这里的规矩!你们这些人是想欺负我们小贩子不会打架吗?……”贩子足有两米高,脸上有数道武功疤,他喀拉拉的捏着拳头,手臂上结实的肌肉看起来格外吓人。 “想打架?”云裳食指戳起斗笠,漂亮的眼睛眯起。 “奉陪。”关翎奶爸给云霞拉好斗篷上的褶子,转身淡淡道。 “年轻人,不要太火爆。”爱装B的大副拍拍贩子的胸脯,把他推开,带着几人堂而皇之的走过去。小贩明显被大副这幅漫不经心的模样给吓着了,以为自己惹到了大人物,一时也没敢去追,直到众人走了老远,才想起来这些王八蛋似乎从没见过,八成是新来的。“竟敢骗你大爷!找死!”贩子凶狠的追过去。 刚追上去时,小贩正抓住最后面的万俟枭的斗篷一角,边上突然窜出个人来,飞起一脚把贩子踢飞:“靠,我的人你也敢动!” 贩子刚想破口大骂,一看来人竟然是索马里,顿时蔫了,连忙叩头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小的是看见几位贵客气质非凡,想孝敬点东西……”说着,苦哈哈的满衣兜翻,最后摸出一个精致的宝石小海螺来。“人家是想巴结一下各位贵客,好获得点照应呢,呵呵,呵呵……”笑得那个谄媚。 走在前面的众人淡淡回过头,云裳拈起那个小海螺,掂了掂,抛了个媚眼:“算你识相 ̄”转头给万俟枭别上,“压惊费。”万俟枭笑眯眯的受了。 赶走欺软怕硬的小贩,众人跟索马里汇合,往住宿的旅馆走去。这次八旗大船上就下来了八个人,分别是云霞关翎夫妻,万俟枭云裳夫妻,还有大副和航海士,以及两个武艺不错的侍卫。 “索马里,你似乎还挺有名气啊,连个小贩子都认识你。”万俟枭笑道。 “嘿,这个么……朋友抬爱,得了个王下七武士的美誉,算是有点小地位吧 ̄哦霍霍霍霍”索马里明显对自己的成就很得意,却还得假装谦逊,真是难为他了。 “咦,你这样的就能封大官?那我们来了八个人怎么办?七武士不够分啊。”云裳笑眯眯的抛接花生米吃。 索马里顿时对手指:“你们……不是跟人家一道的么……” 众人大笑:“对,我们是一道的!”狗屁的海盗王,谁要谁稀罕! 隔了几日,海盗大会就正式开幕了,众人都满心好奇的跟着索马里一起去了中央海岛见识见识。一进了中央海岛,中间是个巨大的原始生物头骨装饰成的巨大洞窟。里面的岩石地面都被凿开,形成千百个小区域,每个区域都划定给特殊的有地位的海盗们,底下没地位的新人都只能坐最底层的冷板凳。饶是如此,也丝毫不会减轻海盗们的热情,欢呼声此起彼伏,一个个亢奋到了极点。也难怪,这是每五年一次的海盗大会,比武胜出可以晋级,前七名就可以获得王下七武士的名誉,与之伴随而来的,还有荣耀利益金钱地位权势等等。五年一次,重新洗牌晋级,靠实力说话,能者居之! 比武是淘汰赛,先由新人开选,不断往上挑战,最后直到与上一任王下七武士对决。因为对新人要求高,所以很少真有新人能够一路往上挑战到七武士的位置的。大多数到体力尽了,选择一个合适的位置也就罢了,五年后再来往上挑战。 八个人跟着索马里坐在最高一层岩石区域,看着底下的比赛。云裳和关翎起初还觉得新鲜,但看了几局后不约而同呼呼大睡。太没技术含量了!其他几个人也不是很提得起兴趣来的,虽然“呼喝哈啊”的喊得很带劲,但是比起中原武林高手真没有可比性。 倒是万俟枭和云霞看得津津有味。“快看快看,那个人,竟然还有尾巴哎!”“哎呀,真的耶!” “靠,有没搞错!那个人竟然变成了一头豹子?!”万俟枭大叫。 索马里黑线了一个:“别大惊小怪,那是德鲁伊,一个越来越稀少的古老民族,兽人族的一个变异分支。” “那个三米多高的就是普通兽人?看,看,青面獠牙呢!可是……哎哟,怎么这么不经打啊……”万俟枭和云霞两个女人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看得索马里一阵发寒。这样的女人,养起来很累吧很累吧很累吧?偷偷瞄了眼疑似累瘫的云裳(其实是无聊的睡着了),索马里心里一阵后怕,幸好他没结婚,幸好他没女朋友,幸好他也没娶万俟枭,不然累瘫的就是他了,喔喔喔好可怕 ̄o(>_<)o ̄突然,场下一阵骚动。几人疑惑往下看去。原来那个德鲁伊挑战兽人成功,接下来长刀一指,赫然指向了索马里这边:“肯德尔挑战你,王下七武士,索马里大人!” 周遭一片轰动。近十多年来,已经没有从新人上来一直挑战到七武士的位置了,大多数人都是聪明的选择中途休息五年,下一届再挑战七武士,现在这个新人一口气直接杀到这个位置,实在够嚣张,够傲气! 索马里眼神幽暗了一下。德鲁伊这个种族的天生优势让他们太过强大,很少有人会与之正面硬拼,他们拥有兽的力量和速度,也拥有人的智慧和灵巧。当然,也正是因为他们过于强大养成的嚣张狂傲,才会造成大多数人的不满,暗中袭击猎杀他们,导致这一组几乎灭绝。那么,下去还是不下去,这是个问题。 索马里推推边上的云裳,这厮睡死了一般没点反应。再看其他几个人,居然都睡着了!索马里差点抱头跳脚:有没搞错!老子千方百计拐你们来参加海盗大会帮俺出出力,你们居然临阵睡觉! 索马里快哭了。 “我来!”万俟枭突然站起来,拉下斗篷帽檐就跳了下去。“我是索马里大人座下小队长,代大人先考验一下你的能耐!”万俟枭朗声道。 德鲁伊一听是个女人的声音,当即有些不快,立刻呼啸一声就扑了上来。 万俟枭长鞭一甩,以力打力,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最上方的索马里和云霞松了口气。继而索马里又低迷起来。连个女人都这么厉害,这些中原的朋友们都不是人吧不是人吧不是人吧…… 场下,一开始还有人对越俎代庖的万俟枭不满,但是很快发现万俟枭稳稳控盘,完全变成她耍着肯德尔玩,顿时觉得七武士果然强大,不是人可以匹敌的,连座下一个小队长都他娘的这么厉害,没希望了没希望了,完全木有希望了。 万俟枭把肯德尔狠狠嬉戏了一番,笑道:“姓肯的我不认识你,但我认识你爷爷哟 ̄” “?”肯德尔攻击微微停顿下来。 “他叫——肯德基!对不对?”万俟枭无比哈皮道。话音刚落,她突然脸色大变,扔了长鞭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捂住嘴巴,额头慢慢有冷汗滑下,戏耍肯德尔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_—|||一派胡言!”肯德尔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化作凶猛的豹子,后退用力一蹬,整个身型化作金色流光,优美而强劲,化身一道利落的光影朝万俟枭撞去! 底下一阵惊呼。 就在肯德尔金色流光几乎撞到万俟枭的时候,突然从顶头看台射来一抹黑光,卷住万俟枭就往边上一让。这快速而强大的力量让万俟枭再也忍不住,“哇”的一下把早上吃下的东西朝着金色流光的方向吐了出来。 两秒后一切尘埃落定。黑色斗篷戴斗笠的云裳横抱起万俟枭:“宝贝,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们回船上?”万俟枭一手抱着他的脖子,一手捂着胸口,“哇”的把剩下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而那可怜的肯德尔,满面呕吐物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放倒的。 全场一片哗然。 【233】大结局 云裳抱着他亲爱的老婆大人就往外走,却被人拦住。那是一个足足有十米多高的巨人,头顶光秃秃没有一根头发,反光闪闪发亮,下巴美髯却足足拖到脚底下,鼻梁上还带着一副疑似墨镜的玩意儿。他扛着一把巨型大刀,他一出现周围全场气氛热烈到了顶点:“海盗王,是海盗王科尔滋茨大人!喔……喔……海盗王,海盗王,海盗王,海盗王……” 科尔滋茨两手一举,周围的欢呼声低了下去。他拦住云裳的去路,声音浑厚,震得容纳了几万人的大堂里回音阵阵,泥土簌簌往下掉:“喂,你小子不错,来我们船吧?跟着索马里混能有多大出息?” 顶端看台的索马里大怒,却又无可奈何。王下七武士,他们到底是被列为海盗王以下的。海盗王这个行当,几乎可以说是世代传承的,因为巨人族是天生的对战优势,连兽人都无法撼动的力量,德鲁伊都比不上的速度,海蛇族都比不上的灵巧,以及人类才有的狡诈和智慧,这让他们在对战中根本无往不利,从来都是高于众人的存在。 “你,留下做我的船员吧!”海盗王科尔滋茨指着云裳又重复了一遍。大堂顶上又簌簌掉下不少泥尘。 “让开。”云裳斗笠下的脸看不清表情,却明显不悦了。 “咦?你敢拒绝?”科尔滋茨慢慢弯下腰,伸出手就去抓云裳。虽然他是巨人,但是体型一点都不影响他的速度,他弯腰的速度很慢,但这其实是误导敌人,他的手跟闪电一般带着呼啸的风声砸进了云裳刚刚站立的地面,砸起无数的碎石头。周围一片惊慌和亢奋的叫声。 云裳黑色斗篷飞扬,抱着万俟枭站在科尔滋茨右侧面的钢铁栅栏上。他体型修长,一身黑色斗篷斗笠,抱着万俟枭,看起来帅呆了。万俟枭双手环抱着他的脖子,整个人被公主抱贴在他胸前。虽然脸色不太好,但那小眼神明明就是兴奋……咳,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呃。 “再说一次,让开。”云裳不痛快了。这个巨人实在太大了,居然把出口大门生生给堵住了。不打倒他就没法出去。他亲爱的老婆还身体不适等着医治呢! 云裳斗笠下的眼神凶狠起来。跟他抢老婆的,杀!危害老婆健康的,杀! 科尔滋茨一击不中,也怒了,双手一起用上,快速下砸,机关枪一般只看见虚影的无数只手朝着云裳所在的方位大范围击杀。一时间,仿佛几百颗炮弹朝这一片大范围射击而来一般,到处炸开。“噼里嘭咚乒里乓当”地面被砸得尘土飞扬,一塌糊涂。靠得近被波及的海盗连惨叫都来不及就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那一片范围内,就像遭遇了史上最惨绝人寰的灾难一般,大地开裂岩石破碎,血肉横飞无一生还。 “砸完了?”等烟尘渐渐散去,云裳抱着万俟枭站在更高的地方,几乎与科尔滋茨平视。科尔滋茨大惊,没想到绝招都能让这人躲开,这……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下一秒,就听云裳森冷道:“该我了!”继而他抱着万俟枭朝着科尔滋茨飞去,一脚踹在科尔滋茨下巴上,将这个十米高的巨人生生踹得撞破比武大堂飞了出去,“轰”的一声落在外面的绿地上,震得整个中央岛屿都狠狠抖了抖。大堂里面更是受到强烈的震荡,哗啦一下塌了一个角落! 外面,绿草茵茵,鲜血淌成小河。科尔滋茨挣扎着抬起手,满心不甘的瞪大眼:“这不可能……是妖术吗……”巨大的手轰隆一下砸在地上,科尔滋茨竟然挂了! “不,是中原武术。”黑色斗篷飞扬,云裳落地。他抱着万俟枭轻轻纵身一跃,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天啊,简直就是神迹!”过了好久,才有人叫了起来。场面沸腾了! “他就消失了!太神奇了!” “他说是中原武术!” “竟然一脚就能把科尔滋茨打倒!真的是人类吗?中原武术又是什么东西!” “太,太不可思议了!一击必杀!” “天呐,中原是哪里?!我要去学中原功夫啊!” …… 索马里赶紧摇醒众人带着他们趁乱溜走。不然等会被反应过来的众人缠上就不妙了。在他们撤离时,听得后面的议论变成一致的欢呼:“海盗王,海盗王,海盗王,海盗王……”索马里满头黑线,心里暗暗嫉妒:混蛋小子,老子是带你们来帮老子的,结果居然把海盗王的位置给抢了去,哦漏!那不成了老子的顶头上司了!天啊!太不公平了!呜呜呜呜索马里泪流满面的回去了。 一回去,迎接他的是更加劲爆的消息。 万俟枭,居然怀孕了! 那狗日的坑走海盗王桂冠的混账当爹了! 索马里再次泪流满面,大骂命运不公。不带酱紫的!乃一定是用了外挂作弊的!不然怎嘛可以有这么好的运气呢!呜呜呜呜最后躲在阴暗角落画圈圈的索马里被众人挥着小手帕送走。转眼八旗大船起航,急急离开海盗群岛,船上又是一阵热闹庆祝,歌舞不息,庆祝本船上第一个宝宝的到来! 据说为此,关翎可没少吃云裳的醋,暗里把云裳叫过去,狠狠“切磋”了一番,最后咬牙切齿恭喜了句“你小子行啊!”然后回去跟云霞誓死造娃去了。 云裳则是美滋滋的嘿嘿直乐。 从知道有了宝宝起,云裳这厮就变成二十四孝老公,当前,以前没到二十四起码也有十八孝了,这个不谈,就说云裳现在,纯粹一随叫随到的超级男佣。连上厕所都恨不能进去陪着老婆,生怕有半点意外。万俟枭对此是满头黑线加旋风无影脚——踹死丫的! 八旗大船航速稳定,用了两个多月就回到了中原大陆。下船时那个风光啊,秦君任这厮带着几千号人站在码头迎接。 而当万俟枭扶着腰,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下船时,更是一下子赚足了眼球,所有人都张大嘴巴瞪着眼睛看着下船的这对小夫妻。我靠,出海一趟,就把娃给弄出来了?也太神速了吧? 码头边风比较大,吹得衣衫猎猎,秦君任褪去青涩的脸棱角分明,一下子黑到了底,薄薄的嘴唇更是抿成一道直线。 一行人回到船坞,按劳分配,所有参与冒险回来的人全部都有大笔的银钱报酬,足够他们此生无忧了,还有一些受伤了的,更是额外获得伤残补贴,美得他们一个个乐开了花。所有人都欢欢喜喜的回家去了。云霞带着万俟枭把剩下的钱一清点,顿时两个女人激动得一晚上没睡好觉。他娘的,出海贸易,真是太赚钱了啊啊啊啊啊! 于是此后,万俟枭天天大喊着要去出海,要去贸易,要去赚钱养家糊口。云裳泪流满面的不停在后面哄:“亲爱的老婆,咱们的钱已经多得可以掀翻中原大陆了,几百辈子都花不完了,你还要怎么养家糊口啊……哎哟,小心!你是有身子的人了,要小心呀!我们的宝宝……哎呀,那个不能吃!哎哎,好,好,出海,好,没问题,等宝宝生下来,我们就再出海一趟,赚票大的!你要小心身子哎……” 云裳变成了碎嘴的管家公。 回到中土以后,万俟枭和云裳为了躲避秦羡和司马策的寻找,在蜀地深山里弄了块地皮建起了一座大宅院待产。虽然地处深山交通不便,可是这宅院可完全是富贵人家高级水准,抗震防灾,冬暖夏凉,仆从如云,锦衣玉食。 女主人万俟枭因为孕妇脾气多变,一会哭着说宝宝是出海怀的,又遇到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会不会畸形不健康啊,云裳安慰了几天几夜都没用;结果没几天她又快活的说宝宝生下来要是有三头六臂那该多可爱啊,就叫哪吒吧?云裳泪流满面。 “呀!动了动了!”云裳耳朵贴在万俟枭隆起的肚子上,惊喜万分的大呼小叫。 万俟枭啃苹果,不鸟这个神经病。这厮都是无数次听胎动了,每次听到都这个样子,哎,真为宝宝有这样的爹感到羞愧。 “潇潇娘子,你说,我们这个宝宝会是男孩还是女孩?”云裳快乐的蹲在万俟枭身边,眼睛闪亮闪亮的。 万俟枭撇撇嘴:“你有性别歧视?”然后突然悲从中来,瞬间就眼泪汪汪的了,“我就知道,你果然是只想要宝宝不爱我的了,你是不是有性别歧视你说你说你说你说啊……呜呜呜呜,我好可怜……宝宝,我们被无情凶狠野蛮暴力的爹爹抛弃了……我们以后怎嘛办啊?是不是会露宿街头,被抛弃在荒山野岭,从此饥寒交迫,流落街头……天呐!呜呜呜呜” 万俟枭嚎啕大哭,云裳慌忙抱着亲亲老婆安慰:“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如果有半分嫌弃,天打雷劈!你们都是我的宝,除非我死了,不然一定让你们快快乐乐的活在我身边。”云裳抱着万俟枭,轻轻的拍打她的脊背,好不容易才把她莫名其妙的忧郁给安抚下去。 他叹了口气,认真道:“我只是,希望我们的第一个宝宝,不要是男孩子。” “为什么?你重男轻女?呃,不对,重女轻男!”万俟枭黑了脸,用力推云裳。“你果然是狠心无情冷漠野蛮的坏爹爹!” 云裳无奈的握住万俟枭的手,放到唇边温柔的吻了吻,侧耳靠在万俟枭鼓鼓的肚皮上,轻声说:“当初不是答应了长老回留下一个男孩子给他们传承血脉么。我……舍不得。” 万俟枭肌肉顿时一紧,紧张兮兮的握住云裳的手:“对喔,我也舍不得。不给他们!……恩,女孩子好。宝宝,你是女孩子,对吧?我要女孩子!” 院子门被推开,秦君任正好走进来。一听到这个话题,这些日子一直黑黑的脸终于露出一抹亮色,兴奋道:“对,女孩子好,正好给我做媳妇儿。” 万俟枭:“……”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云裳:“……滚!” 足月后,万俟枭临盆,大呼小叫喊了一天后,产下一个六斤半的女婴,顿时宅子里欢呼一片。云裳最开心,抱着女儿逢人就说女儿像他,鼻子眼睛嘴巴都像,将来一准儿是个小美人儿。虽然小东西明明红彤彤的啥都看不出来,甚至还被关翎那没良心的嘲笑跟小猴子一般,云裳却坚定的认为,他家女儿将来一定是个大美人。和他一样激动的男性则是秦君任,抱了小美人之后就不肯松手,倔强的要给小宝宝系上他的定情信物,气得云裳把他拎出去“好好谈了一番”。 万俟枭得知生出来的是女儿后,大大松了口气,睡过去了。 两年后,万俟枭又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白露后被长老们哭着喊着求走了一个当小祖宗样的供起来。而另一个,被万俟枭严厉教养,事事都严格要求,简直到了苛刻的程度。而云裳这厮又重女轻男,对女儿爱护得不得了,根本不关心他家小子的情况,导致小家伙觉得自己爹不疼娘不爱,六岁时哭着离家出走,结果竟然遇到了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且也是离家出走的小朋友!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两个小朋友越谈越投机,居然还拜把子成了异性兄弟,大哥小弟的叫得欢,还常年联系甚至偶尔互相客串!更神奇的是,大人们居然一个都不知道。于是这也就成了这对小兄弟的专属秘密。 之后的之后么╮(╯▽╰)╭万俟枭在云裳的哄骗下给他生了一大窝的小萝卜头,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的喊着爹喊着娘,这个被那个打了,那个的屁股被谁咬了,谁的糕点被谁都吃了,又是那只的娃娃被谁抢走了……烦得不得了。每到他们受不了了,就会跟着云霞他们出海,打着赚钱养家糊口的旗号去过二人世界,继续去航海冒险,赚大钱生娃去了…… 【217】离家出走 十二年后。 暖风香殿金铃舞,醉眼朦胧,不知几人清醒几多愁。大殿里,举杯欢庆声声喧闹,脂粉香味弥散在大型宴会的暖热温度里,就融合成带着暧昧气息的暖香。女帝案几正中下方,是楚秦新打下的一个欧洲强国进献的美人歌舞。 人是美人,只是清一色都是男性,其义不表自明。 两侧下首的臣子们大多互相举杯邀酒,欢笑声声,而在这喧闹中,部分冷静严肃的臣子们脸色都相对的不好起来。女臣子们尚好,至少舞姬是男性,还有欣赏空间,那些肃颜以对的男性臣子,则是一个个咬牙切齿,心中大骂女帝荒淫。史官刘文正就是脸色最黑的人。 刘文正乃是楚秦第一铁板,迂腐刻板得连家中妻妾福身行礼的角度都要计较,更别提在朝堂上对是非对错的坚持程度了,每每骂得对方下不来台,甚至女帝也被他斥责得咬口无言许多次。但奇怪的是,素来小心眼睚眦必报的女帝,却对此人格外宽容。对此,各家揣测纷纷。有男宠说,有亲戚说,有君圣臣贤说,还有一种移情说,乃是女帝一次酒醉后被刘文正斥骂时轻轻感叹了句:“清影啊……”不过此事后来被压下,知道的人并不多。 刘文正心中大骂女帝荒淫,看看,她看那些个妖娆男人的眼神,直勾勾的好像恨不能走下去一亲芳泽一样!荒唐! 沉迷男色!刘文正心中给万俟枭的史传又加了一笔。 刘文正的女帝史传已经相当丰富了。楚秦二年,收复柔然,草原王雷金身死。楚秦三年,吞并东晋,国师桀龙殉国,国君司马策不知所踪。楚秦三年腊月,得皇长子瑶光。四年整顿后,楚秦七年,开始对外扩张,沿着早年开辟贸易的丝绸之路打入西域,一路收服小国无数,大国全部拿下成为殖民地;而另一条扩张线则直通海上,派出大批的勇士去征服传说中在大地的另一面的野蛮人。短短三年,两条战线都取得惊人的成果。眼前这些金发蓝眼的异域美男歌舞就是最好的成果证明。 不得不承认,女帝的能力是强大的,无语匹敌的,楚秦在她手上出现了空前的强大盛世,楚秦帝国蒸蒸日上,国运昌隆,百姓安康,国力强盛,不断对外扩张,版图一年一个模样。但是,刘文正这样板正的人却对女帝一直一直以来都有意见,原因就是,帝君秦羡。 朝中像刘文正一样的坚持男尊女卑的传统卫道者还有不少,故而他们一直都万俟枭都保留着若有若无的敌意,这份敌意最直接的原因就来自秦羡。自从七年前,女帝和帝君联手收复柔然,吞并东晋之后,大一统昭告天下的仪式上见过帝君秦羡一次之后,举国上下,竟然再没有人见过秦羡一次!就是说,堂堂帝君,曾经的大秦君王,为了爱情放弃权势的男人,竟然被万俟枭软禁七年!甚至,生死不知!天知道他是否还活着!这个女人,胆大妄为至此,这让这些卫道者如何能不提防! 看上首醉意微醉的女帝,两颊染红,香腮粉黛,杏眼微眯,流光潋滟,三十多岁的女人竟然还美艳得如同十几岁的少妇一般,如何能让人不提防!这般年轻美艳,未来还那么长,天知道她是不是会引诱其他男人入后宫!让一个女人做皇帝已经很出格了,要是她再组建一个男色后宫,天啊,那简直,不堪设想! 刘文正咬牙切齿的看着场中极尽诱惑之能勾引女帝的那些金发碧眼的妖冶男人们。突然充满异国风情的曲子一转,变成众人熟悉的中原丝竹曲调,一下子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人心中一阵清凉,有种吃多了大鱼大肉转成清粥小菜的美味感。 中原的乐曲多清澈明润,丝竹管弦无一不讲究圆润,悠扬的乐声圆润婉转,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从天而降的绝色美男! 那男人,分明是个中原人,黑发如瀑,肌肤胜雪,明眸皓齿,璨笑如莲。他明显用了轻功,在众多金发蓝眼的西域男子背上掌间跳动,轻盈得像个精灵。朝中许多女人甚至男人的眼神都直了。 醉酒微醺一直嘴角噙笑的万俟枭再也笑不出来了。她手中的金杯落地,发出“当”的一声脆响,人也站了起来。 被那声脆响吓回神智,众人转头去看女帝,继而底下一片哗然。 女帝站起来了!她朝台下走过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她要做什么! 以刘文正为首的一群卫道者的脸全都黑了。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这个女人,到底无尽的权势给了她更无边的欲望,她对那个舞男生出了占有的心思!她要开始组建男色后宫了吗? 刘文正等一行坚决反对的官员也齐齐站了起来,暖香微醺的大殿里气氛出现微妙的一丝紧张。 场中舞曲也接近尾声,西域美男们组成一朵巨大的莲花,莲花从紧合的花苞开始慢慢绽放,花瓣层层叠叠,围合在一起的金发碧眼的男人纷纷绽放,露出中间芝兰玉树挺拔而立的男子。 “许多年不见了,”万俟枭在绽放的莲花前,仰起脸对莲花正中的男人微笑,“司马策。” 女帝封蛮夷进献的美男为妃的事情一下子闹得沸沸扬扬。而这新册封的“策君”更是成了争议的焦点。不过,原先楚秦天下一统时也吸收了不少各国的精英臣子,故而其实有不少人是知道这个策君的底细的,这些人都保持了沉默,甚至还有人暗中支持。于是这件事情在上面力压,下面力挺的两面施压下竟然安稳渡过了。那些以刘文正为首哭着喊着要上吊,骂天骂地骂女皇的老家伙们也被人狠狠警告了一番后消停了,弄得万俟枭事先准备好的棉花耳塞都没能用得上,真是太幸运了,不用听那个老迂腐碎碎念。 万俟枭册封策君的事情,朝廷上下是沸腾成一锅粥的,但是民间却是相当欢迎的,老百姓不管什么正统道义,他们只知道国家对他们好不好,女帝因为册封新君而赋税减半三年,他们怎么能不高兴!唯一最平静的地方,反而是人人都以为应该最鸡飞狗跳的地方——后宫。 当年的后宫已经全部清空,只有中宫住着秦羡帝君。这个地方,护卫非常严密,可以说连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这么多年秦羡也确实不曾出过中宫一步,也难怪刘文正那些臣子以为他已经遇害了。 中宫内殿,七岁的秦宝宝小大人一样盘腿坐在床上,眨巴着大眼睛一脸严肃的问边上的路公公:“所以说,媳妇儿是移情别恋了?” “也未必。”路公公客观的为主子分析道,“小殿下现在也知道,您常年这个样子,根本无法出席任何大型的庆典祭祀活动,女帝陛下也是人,周围人常年的揣测也会让她难堪甚至难过,她需要有个男人能跟她携手走在光明之下,接受众人的膜拜,把这个人生这个盛世更加圆满。” 秦宝宝小嘴一撅:“哼!本宫难道不比那个策君好看吗?她为什么不等本宫长大?本宫明明才是最好的!” “是是是,您是最好的。”路公公赶紧低下头,掩饰嘴角的笑意。小家伙还好意思大言不惭,十几年前你就七岁,现在还七岁,女帝陛下等你这么多年,你倒是长啊! 秦宝宝见路公公憋得辛苦,脸都红了,俩肩膀一抖一抖的,他小脸黑了黑,佯作大方的小手一挥:“哎,得了,你要笑便笑吧。” 打发了路公公,整个内寝里就剩下秦宝宝一个人抱着布娃娃缩在床脚。最后他吸了吸鼻子,这才大眼睛一红,委屈的扔了布娃娃,对着空气喊:“都是你们!呜呜呜,打什么打,都打了这么多年了还没个完了,现在媳妇儿都不爱我了,都是你们害的!” 静悄悄的室内没有半点声音,但是年幼的秦宝宝却看得见那两个打得鸡飞狗跳的家伙。自从万俟枭生下瑶光后,顾青城就死活不让秦羡有机会接近万俟枭,再给他们亲密的机会,于是两个人就开始互相夺舍,争取对这个身体控制权,结果就是,这俩人一打就是七年,打得轰轰烈烈,却白白便宜了他这个小人儿,得以七年全部以秦宝宝的样子来体验。可糟糕的也在这里,因为样子的变化,他根本不能以帝君的身份陪着万俟枭并肩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于是有了今日册封策君的事情。说起来,都是这两个人的错! 秦宝宝又委屈了。 地上那两个打得滚在一起的灵魂体男人齐齐一顿,跳了起来。鼻青眼肿的秦羡活动着指关节,咬牙切齿阴测测的:“谁?谁敢第三者插足?朕灭了他!” “灭他满门!”顾青城抬起袖子擦擦满是血污的脸,凶狠道。 一年后,万俟枭同志终于不堪后宫家务重负,决定离家出走。 她骑着小毛驴,得得奔跑在乡村的田野上,直奔百草谷而去。林景辰自东晋国破后便被安置在百草谷,跟柳无歌那个亲家一个外星人一个大呆子玩的好得很,两人形影不离。万俟枭此去就是打着看望故人的借口去散心,逃避宫里的那些明争暗斗。 实在斗得太狠了!秦羡、顾青城、秦宝宝三个联手PK司马策一个。可是别看司马策人少,可人家懂得发挥优势,玩迂回战略啊。秦羡和顾青城再厉害,可是能用的身体只有秦宝宝一个七岁娃娃的身体,而且不能走出中宫,但司马策却可以随便踏入楚秦的任何一块国土,要找点东西,弄点什么异人折腾一下还不是很轻松的事情?于是,双方斗得你来我往,万俟枭过得水深火热。最终,万俟枭决定,离家出走! ------题外话------ 这是最后一个NP结局,开头就用了十二年后,所以其间许多的事情都是概述,详细经过可参见结局一,主线没有差异。甚至可以看成是结局一的续写。一共只有七章。 【218】你又是谁 于是,万俟枭来到了百草谷。 还是当年的那副模样,只是那个看门的小黑胖子长大了些,高了些,瘦了点,但看到万俟枭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谷主亲家!” 万俟枭“嗳”的那个响亮,就像她此刻飞扬的心情。 有了小胖子的放行,万俟枭很快进了内谷。 刚进内谷,突然路边冲出一个家伙没头没脑的撞进她的怀里。没等万俟枭看清,那家伙又推开她,长发一甩,笑嘻嘻的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对后面追过来的谷内弟子做鬼脸:“抓不到,抓不到……”蹦蹦跳跳跑掉了。 “辰、辰辰!”万俟枭赶紧朝着林景辰跑掉的方向追过去。 林景辰虽然又变傻了,但是,他的一身武功好像并没有消失,只是不知道怎么使用罢了,他的脚力快的离谱,万俟枭追了不多远就被甩掉了。 万俟枭冲过外围起居房舍,绕过药园子九曲廊桥,一直追到绿水美人靠后面的三十二长廊,还是把人给追丢了。万俟枭只能顺着林景辰有可能走的小路慢慢找过去。 在走过药房边上的假山时,万俟枭匆匆走过,差点与拐角过来的少年撞在一起。万俟枭侧身让开他,然后快步往前走。林景辰肯定在前面了,她似乎听到他的大叫声了。 “站住!”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喊声。万俟枭诧异的回过头,是那个一身傲气的小公子。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年纪,若不是作男孩子打扮真以为是个粉嫩的女娃娃。那小公子快步走到万俟枭面前,仰起头问她:“你是谁?缘何来此?撞了本公子不知道要道歉吗?” 万俟枭愣了愣,不知道柳无歌这厮竟然什么时候还养了个这么有趣的小家伙。看起来漂亮得跟瓷娃娃似的,却偏偏傲气得恨不能鼻孔朝天。这个年纪,应该是柳无歌那时候离开他们后回到百草谷领养的吧。难道是柳无歌的传人? 万俟枭不禁细细打量这孩子,却越看越觉得面熟,好像在哪看过似的。她忍不住笑笑,眯眼反问:“你又是谁?” “放肆!我问你话呢!”少年脾气火爆,漂亮的圆眼一瞪,那一瞬间的娇嗔,让万俟枭心头一动,似乎和很久很久以前的许多碎片的记忆影像重叠在一起。她脚步虚晃了一下,按住额头。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摆摆手转身就走:“朕……正好还有事要办,我先走一步。”又来了,这几年这头疼的毛病越来越频繁发作了。 踉跄着没走几步,万俟枭的手腕却被人一把捏住。 万俟枭被他的蛮横的力气拽得回过身差点撞在这个少年身上。 万俟枭头隐隐的更疼了。她有些恼怒的甩开少年的手:“放肆!谁允许你这样靠近朕的!”万俟枭残暴的嗜血因子开始蠢蠢欲动,她忍不住又有杀人的欲望。每每她头痛的时候,似乎鲜血与死亡才能带给她一丝安慰。 可是,当她抬起头看起初面前少年的神色后,她仿佛刹那间被蒸干了所有的想法。 这个少年,精致得无与伦比的脸上,明明是一抹倔强的神色,却偏偏泪如雨下,两种背道而驰的神色,一边高傲,一边悲伤,却别扭的强加组合在一张脸上。他咬牙切齿,目光中涌动的是愤怒是恨意,却偏偏眼泪止不住,连喊出来的声音都变得嘶哑带着哭腔:“你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看见你就这么悲伤!你对我施了什么妖法!快把我的眼泪停下来!你听见没有!” 少年拽着万俟枭的衣领用力摇晃她。 万俟枭被他晃得头更晕了。她用力去推他,却无果。这个少年,疯了一般的摇晃她,一边骂她,一边眼泪汹涌而下。 “阿布!阿布你在哪?人去哪了?吕布!”柳无歌从走廊那头快步走来。 吕布? 吕布! 万俟枭睁大眼看面前的少年。 是他,是他,真的是他! “你是谁?你是谁?你一定,一定对我施了妖法……好疼,头好疼……”吕布突然抱住头,痛苦的滚倒在地上。 “云裳!”万俟枭再也忍不住抱起他惊呼出声。 那一声云裳,却好似一瞬间抽空了他的意志一般,吕布浑身一震,抽筋般的浑身抽蓄了几下,就突然抱头野兽般嚎叫着翻眼昏了过去。 万俟枭惊慌的把云裳抱给柳无歌:“这孩子……云裳他,他没事吧?”对于云裳变成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万俟枭有些惊慌,有些不能适应。 柳无歌接过云裳转身就走。闪身掠出老远了,他突然又折回来,眯着眼睛凑到万俟枭面前看了好一会,才点头:“原来是亲家啊,你来了。” 万俟枭:“……”敢情您刚才都没看见我? 很快,云裳的诊断结果出来了。毕竟不是正紧的轮回投胎,就是借助阴阳药物的改变轮回,也终究是同一具身体,前世今生骨血相连,又哪可能真的因是因,果是果分那么清楚。于是,云裳的记忆情感跟吕布的记忆情感混淆了,就如同两个国家爆发了战争,从而引起了吕布的头疼昏厥。至于最后哪一国战胜,得看吕布醒来的情况了。 万俟枭知道这个结果后,松了口气。只是没想到云裳会变成这么小的少年模样。当年确实是她把轮回丹送到雪山给了云裳,可是,她并不知晓这轮回丹竟然是把人回到婴儿时期一切从头开始。 万俟枭现在大概又有些明白顾青城为何誓死也不肯吃下轮回丹实现重生了。这该死的混乱的感情啊。万俟枭头又疼了。 “你有病。”柳无歌直勾勾的看着万俟枭,突然说了这么句,就端着药盘子下楼了。 万俟枭呆了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冲到门外走廊,朝走出阁楼的柳无歌比起中指:“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娘的,不就是调戏了你家小云裳一下么,至于骂她么!个小气鬼! 但小气鬼的报复无疑是可怕的。柳无歌淡淡的回头眯眼看着楼上趴在栏杆上朝他比中指的人,面无表情淡然道:“我没有。你有。还有不超过三年的时间。” 万俟枭呆了呆。“什么?” 柳无歌不理他,转身就走了。去给云裳弄药去了。 万俟枭终于意识到,柳无歌刚才不是骂他,似乎是说真的。难道……她一直头疼,就是因为…… 万俟枭突然感觉后颈一阵凉意。不到三年! 她今年三十有四,就是说她三十七岁就会英年早逝? 万俟枭突然涌起一阵恐慌。 知道自己迟早会死是一回事,但是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死又是另外一回事。不到三年! 短短的三年,她够做什么! 再多的荣耀,权势,地位,财富,在进入倒计时的生命面前,什么都不是! 万俟枭心凉到底。 “哑哑!”门外的林景辰突然扑了进来,一下子把万俟枭扑倒在床上。“哑哑你终于来看辰辰了!呜呜呜呜,辰辰好可怜,都没有人玩的!” 撒谎!刚才还不知道欺负人欺负得有多欢呢!万俟枭撇撇嘴角,但不可否认的,心里刚才堆砌起来足以淹没人的绝望被林景辰给抹淡了一些。 “哑哑你知道不,花花和团团有宝宝了!好小好小的一个蛋!”林景辰说着,比出一个指甲盖给万俟枭看,“花花他爹可努力了,研究了好多好多年,才让他们有了一个小宝宝!哑哑,我们也生个小宝宝玩好不好?” 毛茸茸的脑袋在万俟枭怀里滚来滚去。 万俟枭一巴掌拍开他:“说什么呢!” 林景辰顿时委屈了,眨巴着黑黑亮亮的大眼睛:“哑哑不喜欢辰辰吗?” “喜欢,但不是……” “喜欢不就行了!辰辰也喜欢哑哑,辰辰和哑哑一起生宝宝,宝宝就可以爱护花花和团团的宝宝,花花和团团的宝宝也会陪辰辰和哑哑的宝宝玩……”一大串的话把人都绕晕了。 “不行,哑哑和辰辰不是夫妻,生宝宝只有夫妻才可以。” “那今天拜堂,明天就可以生宝宝了!” 万俟枭顿时言语无能了。这孩子,你想要个宝宝玩,也不至于非要拉着她生吧?是不是你想要个小狗玩,也要跑来拉着她不放? 林景辰哭着闹着要宝宝,死拽着万俟枭不肯松手,任万俟枭怎么拽都打定主意不下来,张口就坚持一个条件:生宝宝玩。 万俟枭气得直跳脚,最后气哼哼的干脆带着林景辰一起睡。她就不答应,有本事,你小子就一直吊在她身上别下来了! 万俟枭因为要照顾另一张病榻上的云裳,因此睡得不是很熟,夜半时分,她感觉脸颊上痒痒的,迷迷糊糊睁眼,看到林景辰这小子用手指戳戳她的脸,东一下西一下的。万俟枭恨不得把他扔出去。但是,林景辰长长的叹息把她惊到了。“哑哑,花花他爹说你还有三年就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抛弃辰辰了。怎么办呢?辰辰好难过。辰辰想要个像哑哑一样的孩子,这样就不会看不到哑哑一直好难过好难过了……辰辰好烦啊。” 林景辰一个人睡不着自言自语的嘀咕着。 万俟枭心里却涌动着不寻常的暗流。三年,她果然真的只有三年了么?三年,她能够做些什么呢?想要一统天下太短,若要一蹶不振又太长。要不,给林景辰生个孩子? 万俟枭又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太可笑。就因为要死了,所以决定多留几个孩子?有这样不负责任的母亲吗?瑶光现在也六岁了,相当聪明懂事,将来完全可以担负一国之君的责任。多要几个孩子根本毫无意义,反而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万一兄弟阋墙,只会造成刚刚统一的帝国再次动荡。 万俟枭很烦很烦,最后还是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了之后,小云裳醒过来了。睡不着的林景辰嘀咕的话被这小子听了个尽。他摇醒林景辰,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商量了半天,最后达成了一个可怕的协议。 【219】破灭重生 等万俟枭第二天醒过来时,就被辰辰同志无比认真严肃的告知:接下来的一年,你属于小布,就是裳裳;第二年,你属于我,辰辰;第三年,你属于花花他爹,柳无歌同志,钦此。 于是,万俟枭呆了。 她呆呆的转向云裳,那少年版云裳很是得意的朝她飞了个媚眼,果然是云裳国获胜,想起往事了。万俟枭一寒。继而看向边上面无表情的柳无歌,柳无歌似乎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决定,想了想,还是点点头:“好。要女儿。”然后转头握住林景辰的手道:“将来你儿子跟我女儿结婚,我们还做亲家。” “靠,他们那是兄妹,兄妹!结婚你个头啊!”万俟枭一蹦三尺高。 “哎哟,亲爱的潇潇美人儿,你终于承认了!那就这么决定了 ̄哦呵呵呵呵”熟悉的调调,熟悉的那句“潇潇美人儿”,唯一不习惯的就是那个缩小版的家伙,十二三岁的年纪,还没发育开呢,却偏要摆出一副成熟慵懒的造型,实在让人吃不消。 万俟枭泪流满面。不是这样的,她分明不是为了酱紫来的。家里还有四个不消停的,来这里避难,结果又染上几个,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啦!呜呜呜一个多月后,司马策快马加鞭赶到了这里,还带来了秦宝宝的书信:媳妇儿速归,宝宝想你。 署名自然是秦羡、顾青城、秦宝宝,竟然还例外的加了瑶光。万俟枭一看瑶光那歪歪扭扭的字,顿时心就软了。果然,他们打的血肉亲情牌还是很强大很有效地。 万俟枭被众人强烈挽留了许久,却还是执意回了帝都宫中,对她心肝宝贝的瑶光一番亲吻。三年,三年之后瑶光才九岁,就会失去亲娘。万俟枭鼻子酸酸的。 而司马策,也因为到了百草谷而知道了万俟枭还有三年的事。原本以为他是要闹上一闹的,结果却是出人意料的安静。甚至,他竟然默许了林景辰和小云裳的跟随,一路带着他们回到了帝都。抵达当晚,司马策牵头,几方会谈。秉烛夜谈了一夜之后,众人达成协议散会。离开的时候,每个人都是一脸沉重之色。 此后,万俟枭就发现身边出现了奇怪的现象。小云裳无处不在的巧遇,连茅厕或者浴池都能“碰巧”见到;林景辰则是无处不在的跟随,到哪都跟着,更别提晚上睡觉了,小火炉一般爬在万俟枭身上不肯撤手。秦宝宝三人虽然不痛快却也没做手脚,而是投入更多的心思磨砺自家宝贝儿子去了。瑶光九岁就将不得不亲政,此时还有三年,必须尽快栽培成人。想到这个,秦羡和顾青城其实是很有些小得瑟的:咱的儿子都这么大了,你们的还没踪影呢,哼哼。 也许是这几个人表现得太融洽,竟然一次争执都没有,这让万俟枭也不禁一点点的在接受他们。至少,比起之前后宫死斗的,他们此刻看起来,更像是和乐融融的一家人。也许是死亡的阴影,也许是接受了命运,又或许是真的有了感情,万俟枭最终把这几个家伙一起封入了后宫。虽然在朝堂引起轩然大波,但这一切皆在秦羡帝君的出现与许可中平静下来。 年后,万俟枭为林景辰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肉团子。大家都乐呵呵的接受了家庭新成员。除了小云裳。这小子因为年纪太小被万俟枭拒绝求欢,气得生生咬坏了三块手帕。 隔年,又生了个女儿,是柳无歌的。柳无歌这厮是个很奇怪的家伙,完全是外星人的思维。他不懂什么情啊爱啊,他只认为大家生活在一起,很好,于是就硬是以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争得一席之地,获得一个子女生育名额。有了女儿,这外星人居然一下子开窍了,见天儿的抱着女儿跑东跑西,逢人就夸,弄得全百草谷上下,个个都认识“倾国倾城绝色无双”的小师妹。连百草谷外常年栖息的两条野狗都知道谷主有了个宝贝女儿。 当然,柳无歌的再次邀请联姻被万俟枭凶狠的拒绝了。开玩笑,柳无歌的女儿,林景辰的儿子,不都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啊啊啊啊啊!怎嘛能结婚呢!这个外星人,亏他还是医生,不带酱紫的啊! 第三年,努力长成大人的小云裳总算如愿以偿,勤奋耕耘,总算获得回报,一举得到了两个宝宝。乐得云裳嘴巴都咧到耳根子了。两个宝宝一男一女龙凤胎,结果悲摧的被云裳性别歧视,女儿抱在怀里一口一个宝贝,一句一个心肝;而儿子则被可怜巴巴的扔了一边,不闻不问。云裳的理由是:女儿好,漂亮又懂事!人家要个和人家一样漂亮美丽的女儿嘛!儿子?不要! 于是那可怜的儿子,最后被司马策抱走,成了他的便宜儿子。至于司马策,当初的多方会谈得出的结论就是:战败国不许拥有亡国之子!于是被全票否决生育权,司马策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现在白得了一个便宜儿子,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不知道是柳无歌医术好,还是楚秦实在太有钱国库奇珍异宝太多,抑或是国平家睦,万俟枭心宽体胖,反正在柳无歌的悉心调养下,万俟枭居然又从上天手中多偷了好几年。只是这几年里,众人都有意识的不再让万俟枭怀孕生子,也下意识的避开寿命等话题,而是更多的展望未来,偶尔一大家子一起出去旅行,非常幸福快乐。但是,这一切的快乐并不代表最后的诀别不会到来。所有的阳光笑容背后,都有阴影。 楚秦二十年,帝国一统。楚秦帝国成为真正的日不落帝国,已经探测完成的圆形地球仪,随便转几圈,点上去都是楚秦的地盘。大国都成了殖民地,小国都是附属国,万俟枭的万年大业终于完成了。 同年,在她的观礼下,一直熬着看到十七岁的瑶光大婚,继位;身边的孩子们也都快十岁蹦蹦跳跳懂事了,万俟枭躺在病榻上,在众夫君簇拥下交代后事。从两年前身体就开始恶化,只能躺在病榻上度日,万俟枭最后的念想就成了固执的等到亲眼见证天下一统,以及看到她的瑶光长大继位。如今这两个愿望都实现了,万俟枭也没什么遗憾了。 最后,万俟枭一手握着秦羡,一手拉着云裳,目光扫视一圈一一掠过众人,含笑阖上眼睛。 “母亲!”瑶光红了眼。如今的瑶光,已经是个年少有为的十七岁君王了,他强忍着不能掉泪,脸颊上的肌肉抽蓄着,用力咽下哽咽的情绪。他深深看了病榻上安静的万俟枭一眼,转身走出屋子,沉痛的吩咐门口的公公布置丧仪。 屋子里的孩子们一一被乳娘带走,他们的未来都被不同程度的安排好了。最后只剩下几个男人还陪侍在万俟枭病榻边上。众人眼睛红红的,帮万俟枭最后一次掖好被角,相视一笑。云裳最先咬破齿缝间的毒药,见血封喉,立刻毒发,黑色的血从嘴角流了出来。他轻轻一笑,趴在万俟枭右手边的床榻上。 而后,司马策、柳无歌、林景辰也一一自尽趴下。最后只剩下秦羡一个。他握着万俟枭的手,贴在颊边细细的蹭了蹭,摩挲着她依旧光滑如脂的手,眼睛湿润了。 走吧。他们在路上等我们了。身侧虚影的顾青城淡淡说。 秦羡咬破齿间毒药,在万俟枭身侧躺下,与她一道共赴黄泉。这就是当初他们几方会谈后的约定,既然不能陪她一起活着,那就陪她一起死。 这一场丧事,楚秦整整哀悼了三年。 而另一边。 2011年,郊外废弃工厂,黑帮火拼。 “大姐,你快躲一躲!这些杂碎竟然还有援兵!他们跟麦思卡他们是一伙的!我们上当了!可恶!”冲锋枪扫射的声音发泄着男人的愤怒。他强横的开辟出一条通道,为身后的女人开路。 “可恶,不用躲!”莫南一把拽住米歇尔,把他拽到货箱后面蹲着,冷笑道,“无妨,米歇尔你自己小心些!我莫南也不是吃素的!他有入云墙,我有过墙梯!……兄弟们,我们的援兵十分钟后到,大家挺住!今天一定歼灭了这些杂种!胜败在此一举!”莫南突然站起来高声大喊。她的眼神,凶狠得像一头野豹。 “咻”的一声子弹打在她刚才站的地方,燃烧起来。但是莫南已经更快一步跳到另一边去了。几个闪落,那些敌人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就在这时,突然天上一阵滚雷,轰鸣的雷声带着强烈的闪电,比闪光弹还要炽烈的白光一下子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大约十秒之后,适应力好的人才勉强适应过来。 万俟枭恢复知觉的那一刹那,手边一摸就接触到一个冰冷的东西,仿佛那很多年前的感觉又瞬间回来了,她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一把格洛克手枪。而与此同时,她也听到了莫南的那一番话。 她嘴角一扯,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莫南,她的养女。 万俟枭端起手枪,想都不想朝着离敌人最近的窗口边的货箱射击。而那一抹刚刚落入货箱后的人影,显然被万俟枭那一枪打中,誓死也不敢相信的回过头,正看到万俟枭端着枪站在狭小的货箱和墙壁空隙里。 “你……”鲜血像一朵瞬间炸开的花一般在胸口喷溅出来。莫南张大嘴,睁大了眼睛,万分不敢置信的慢慢倒下。 万俟枭扔了枪迅速几个回转绕出废弃工厂离开。天下,随着乌云滚雷下起了暴雨。 莫南,她的养女。莫南的一切,都是她教的,所以她自然比谁都清楚莫南在那样的情况下会如何逃脱。选择靠近敌人和窗口的隐蔽位置是她教给莫南的。靠近敌人是大开杀戒的准备,而时刻在靠近窗口的位置活动,则是为了避免炸弹。莫南是个好学生,一直都是。 很快,莫南那一方的援兵也冒着暴雨冲进了废弃工厂,至于里面在发生什么,那都和万俟枭无关了。 万俟枭现在关心的是,她怎么回来了。那么秦羡云裳他们呢?又去了哪里? 万俟枭正寻思着,突然又一道炸雷从头顶劈下,那样强烈的白光,再次照亮了这个晦暗的世界。万俟枭一喜,激动的朝着白光最最强盛的地方奔过去,正是废弃工厂不远的一个小树林子。 【220】新的世界 “啊啊啊啊啊!”树林里突然发出的一声惨叫吓了万俟枭一跳,继而狂喜。他们也来了!万俟枭赶紧循着声音找过去,然后就看到了让她不敢相信的一幕。 十七八岁模样的柳无歌一头雾水的伫立在那,边上一大群小萝卜头。那个抱头尖叫的,是六岁的云裳;边上傻乎乎蹲着看蚂蚁的,是五岁的林景辰;司马策歪着脑袋四处打量这个奇怪的地方,也是五岁;最离谱的是秦羡,咬着手指头,旁边还站着另一个矮咚咚的,跟秦羡一模一样的小萝卜头,昏头昏脑的眨巴着大眼睛,这两个小东西,三岁!很明显,秦羡被一分为二,一个是秦羡,一个是顾青城,只是两个人居然变成了双胞胎! 万俟枭无语了。继而赶紧检查自己,然后,她也尖叫了。万俟枭呆呆的看看自己的手,之前的青葱白嫩呢?之前的纤纤玉手呢?这个小小的,肉呼呼的小手是怎嘛回事啊啊啊啊! 万俟枭欲哭无泪的发现,自己竟然也变成了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娃娃! 看到万俟枭,林景辰一声欢呼,扑了上来,死死抱住万俟枭不肯撒手。其他人一看到万俟枭这个样子,顿时云裳不哭了,破涕为笑,其他几个人也纷纷都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但很快,几个人都彼此尴尬起来。因为他们发现,他们竟然全部都是,赤条条的穿过来的! 万俟枭顿时嫩脸大红,因为她突然明白刚才为毛莫南看向她的眼神除了不敢置信外还有另一层古怪的不敢置信了。娘的,竟然是因为她变小了,而且没穿衣服!万俟枭顿时觉得幸好自己灭口了,不然丢人丢大发了! 万俟枭假装干咳一声,含糊的给他们介绍:“这个是我的家乡,未来世界。” “未来?”云裳睁大眼。 “世界?”司马策好奇得眼睛圆圆的。 几个小P孩开始兴致勃勃的讨论。他们此刻,就好像原始人降落在新时代一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好奇,要面对的是不可知的未来。唯一的好处是大家都是自己人,不需要避讳什么,更不用担心会寂寞什么的,尤其还有个识路的万俟枭带着呢,总之不用太担心的。 秦羡抿起小嘴,故作严肃的样子很搞笑,明明三岁的小孩,偏偏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无比严肃道:“能让朕与这里的皇帝谈谈吗?”说完,吸了吸鼻涕。 众人:“……”能不能不要在谈国家大事的时候做吸鼻涕这么幼稚的事情啊。 秦羡:你以为老子想啊,老子这不才三岁么,生理机能控制不了啊! 万俟枭沉默了一下,苦恼道:“现在这里没有皇帝了。” “啊?难道是奴隶时代?部落制度?还是草原蛮子那样的游牧?”司马策惊悚了。 “怎么可能!”万俟枭黑线,“我们这个时代,没有皇帝了,都是人民当家作主,和谐相处的时代。总之,民意居上!” “糟,糟了……”顾青城一脸菜色。 万俟枭心里不免嘀咕,至于么,被吓成这样?但是很快,她就知道她错了。 顾青城脸上菜色未减,缓缓抬起头,木然道:“屙了……” 众人:“……” 顾青城肉肉的小手捂住脸。竟然屙身上了……年纪小就这个不好!控制不住啊 ̄嗷呜 ̄众人:…… “那该怎么办?”秦羡皱起小小的眉头,继续苦大仇深。 万俟枭再次满头黑线:“现在要担心的,是我们怎么走出去好吧?难道就这样一丝不挂的出去?” 话音未落,几块动物皮子扔了过来,落在各人脚下。不知何时出去打猎又何时回来的柳无歌腰上围了一块野狐狸皮,扔给众人的则是小些的动物皮毛,有山猫野狗的,各种各样。众人先是一脸嫌恶,但看人家万俟枭都穿上了,也只好拿起来在腰间一扎,跟着下了山。 到了有人定居的农村,万俟枭打听了一下位置,原来是在Z国山西一带,她用几人身上的动物皮子跟村民换了几身合身的衣裳,然后借宿了一碗,隔天早上就离开了。他们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他们几人表现出超高的智慧,并坚定的对外一律宣称柳无歌是小叔叔,这些纯朴的村民几乎都以为柳无歌是拐卖儿童的老拐子了,不然咋一出门就带着那么多娃儿呢? 这还是走的时候,收留他们借宿的好心大娘把万俟枭拉到一边悄悄问的。万俟枭听了是啼笑皆非,但听大娘说准备跑十里地去警察局报案的时候,心里不免又有点小感动。这些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却可以为了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如此尽心尽力,在这种人情冷漠的时代如何让人不感动。 万俟枭谢过了大娘,带着这些“弟弟们”一路搭便车去了最近的小镇。因为都是小娃儿,且一个比一个嘴甜,故而那些上城的大叔大婶们也乐意捎着他们。 到了镇子里,万俟枭想不到挣钱的方法,不免有些泄气。在这个时代,这些小家伙们会的帝王术,文学艺术,都根本使不上力气啊,武艺好又怎么样?街头卖艺吗?别说她丢不起这个人,就算她肯,那几个家伙一个比一个傲气,也绝对不肯的呀。最后还是柳无歌小叔叔最有用,医生到哪果然都是吃香的。他在山上打猎弄皮子的时候就顺手捎了些常用草药了,此刻把这些东西配配药,拿去街头蹲摊卖,竟然也卖了些钱的。虽然对万俟枭来说都不够塞牙缝的,但好歹在这地方还是够他们买了几张慢车票,又买了些干粮,余了四百多块钱,前往大城市去了。 几个小鬼头从来没见过火车,当看到站台里呼啸而来的火车时,云裳差点没冲上去与之一斗。幸好万俟枭及时拦了下来才没导致惨剧的发声。上了火车之后,这几个乡下小土包子一直东张西望,窃窃的讨论看到的一切东西。速度快得吓人的火车,还有隔壁座那人吃的包了红皮皮的肉条子(火腿肠),甚至对于厕所这几个人都特别的稀罕,竟然几个小家伙一起挤进去对着那厕所好奇不已,研究了许久。搞得外面排队的排了老长一溜,害得一大叔憋不住尿了裤子,最后被乘务员从厕所赶了出来。 几个小家伙灰头土脸的回到座位,逗得万俟枭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两位帝王,一位摄政王,一位天下第一高手,一位大将军,一位绝世神医,两个人齐齐耿直脖子,重重的从鼻子里发了个气呼呼的单音:“哼!” 万俟枭顿时抱着肚子笑得更厉害了,最后居然一个气没喘过来,实实在在的笑得憋过气去! 火车到了浙江,几人下了车。万俟枭再三申明在这个世界有个户口的重要性,然后力排众议用最后的四百块钱找“专业人士”给几个人都办了户口,还顺带的,买六赠一,给柳无歌办了份大学毕业证书,还是某重点大学的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 于是,有了这个“证”,柳无歌就能上岗了。在万俟枭的指挥下,柳无歌先是找了个小区租了间房子,一大家子先安顿下来,然后开始挂牌上岗,给小区范围内看病诊断。 最初万俟枭是秉着赚点小钱就改行从商的策略支的这一招,但是实施了以后才发现,原来柳无歌的医术真的超绝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甚至让万俟枭这个习惯了“西医比中医先进”概念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中医源远流长,确实有它的道理。似乎所有的病痛,到了柳无歌手上,就没有治不好的。如果治不好,一定不是他没诊断好,而是你没按照他开的方子去做。 于是一时间,小区名医的盛名一下子传播起来。附近的几个小区陆陆续续有人上门求诊。还有次居然来了个实习记者想要采访报道,被万俟枭婉言谢绝了。开玩笑,柳无歌这可是黑户,哪能真出名啊,那什么XX大学医学院,一查就知道没这个人了,继而他们一大家子都得完蛋! 因为医治了不少疑难杂症,柳无歌的腰包一下子丰满起来。短短两三个月,竟然赚了近十万!万俟枭不由咋舌。但想想当年柳无歌随便一小瓶药就可以卖到千金,这点小钱就根本不算什么了。倒是委屈了他了。 于是又过了一个月后,众人搬家离开浙江。 这一次,他们到了东方明珠上海。 柳无歌有了之前的经验,开起诊所来也是轻松上手了。他们一家就在诊所后面的小区租了间房子住下,而万俟枭几个小宝宝的小学入学也开始提上议程。 理论上,万俟枭户口簿是七岁,秦羡和顾青城三岁,另外三个都是五岁。于是要上小学,似乎只有万俟枭一人合格。可糟糕的也就在这里。这几个小家伙没一个肯跟万俟枭分开,于是都哭着闹着满地打滚非要一起念小学,甚至不顾场合,在诊所也胡闹开了。这让身为“家长”的柳无歌很无奈。 最后不得不说,有一技傍身还是相当重要的,柳无歌就那么恰好的有一个患者是当地分区教育局领导的母亲,在某天看到了五个娃娃满地打滚的壮观景象后心有余悸的摆摆手:“一句话的事儿么。” 于是,就真的成了一句话的事。隔了没一个月,新学期开学,几个小鬼头拖着鼻涕欢欢喜喜的背着小书包屁颠屁颠上学去了…… 【221】幸福生活 诊所里,柳无歌在看诊,排队等待看病的病患们已经排到了诊所外了。纳罕的是,大部分竟然都是女性,年轻的、年长的、貌美的、貌丑的女性,一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时不时踮起脚望一下最里面的看诊情况,然后扭捏的捂住发烧的脸,嗷嗷直叫。好吧,她们都是得了花痴病,简称发春。 柳无歌自从办了个假证顺利开始踏上职业医生路途以来,为了扮老成,特意戴了副金丝边眼镜,一头银灰色长发也在万俟枭的坚持下染成黑色束在胸前,常年白色大褂加身,加上又不爱说话,性情古怪,所以看起来特沉稳、特有型、特酷,再加上他一手牛叉到极点的医术,那简直就是众女心中的神啊,漫画里才有的无所不能的男主啊,小说里的超级老公啊!哦呵呵呵呵 ̄眼看着挂在墙上的时针慢慢移向十二点,看诊的大队慢慢短了下去,但也只是慢慢,加上最后留下的大部分都是花痴女,其实都是来“看”医生,而不是看医生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所以一轮到她们,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似的问来问去不肯走人,于是无疑队伍的进行又慢了许多。 可怜的排在花痴女们后面的一些真有病的人急了:“喂喂,你们这些女人,要是没事就一边去啊,不要耽误我们真有病的紧急病患啊!” “什么话呀!人家是真的得了病了!你们这些野蛮人怎么会了解人家虚弱懵懂的心!”前面一个文艺女青年作林黛玉状。众人黑线。 “你们这些小丫头看男人就站边上看啊,不要妨碍别人家正紧的急救啊!”一大妈急了。她男人大腿烫伤排队排现在了,要不是这医生她亲自体验过的高明,她真是要立刻转往医院的。 “欧巴桑你就少说两句吧,大家都是来花钱的,姐花的起,姐不舒服,要天天来看医生,关你们P事!”富家女炫富,说完还有意无意往柳无歌的方向瞥了眼。 炫富的事情似乎总是特别能引起草根阶级愤慨,于是马上,争吵就激烈起来,大有演变成全武行的趋势。 这时,几个小脑袋从队伍前面探了出来,其中一个小朋友笑眯眯道:“安静,安静——”稚嫩的声音明明不大,却不知为何竟然清楚的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清楚的传到每个人耳中。众人不觉停了下来。 司马策满意的点点头,马上拿出一副小绅士的模样在众女狼萌倒的尖叫中站出来,举起肉肉的小手,稚声稚气的说:“我排下一个,出售位置,一百块一个。” 那老公烫伤的大婶最先反应过来,马上接口:“我要!” “给我!我出一百五!”炫富女。 “两百!老子腰折了,大清早就来等了,到现在还没排到,腰都快断了。你们好意思跟我争伤害民生啊?”一大叔大叫。 “好了!病重紧急的优先,位置一百块一个。”司马策一说完,马上六个小人儿全部跳了出来。来这里的大部分都是“看”医生的花痴女,此刻一看到这么多这么可爱的小正太小萝莉,马上萌得嗷嗷狼叫,扑上去直喊要抱抱,把林景辰吓得小嘴一憋,几乎哭了:“辰辰只能给哑哑抱,你们不要轻薄辰辰,呜呜呜呜,辰辰是清白的,辰辰不要负责……呜呜呜” 在林景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时候,众小正太萝莉各赚了一百块小费,美滋滋的捏着钱闪人了。林景辰被万俟枭牵走,还在那嗷嗷的哭:“……不要抱抱……呜呜呜……辰辰不要跟你们生宝宝……呜呜” “痛快呀,这个礼拜的零花钱就到手了,哦呵呵呵呵”云裳美滋滋的把大红票子塞进小书包里。 顾青城和秦羡转头就走。 “喂,你们去哪?”司马策叫住他们。 秦羡面无表情:“赚钱。” 顾青城吸了吸鼻涕:“娶老婆。” 两张一模一样的拖着鼻涕的小圆脸偏偏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实在让人吃不消。倒是司马策,一听“赚钱”来了兴趣:“哦? ̄” 林景辰一听娶老婆,马上不哭了,眼睛也瞪得圆圆的:“辰辰也要,辰辰也要啊!” 双胞胎无奈的垮下肩。 于是,二十分钟后,几个小P孩又出现在诊所,不同的是,这次卖的不是位置,是午餐。“柳医生独家配制药膳午餐哟,二十块钱一份哟!还有爱心便当,矿泉水、可乐、冰激凌,品种多多,随意选择哟!”一大群小娃子一人一个竹篮子,拖着篮子卖午饭。 不得不说,顾青城的方法很不错,不多时,竟然把午饭卖了个精光,小鬼头们又赚的满盆满钵的回去了。剩了几瓶饮料,被他们你一口我一口喝光光。 走回家才发现,咦,云裳那小子不见了。 万俟枭自告奋勇的去找,不多时,果然就在诊所里又找到了这厮。 此时,云裳这厮正把最后一张板凳搬出来依次排在墙边。他擦了把汗,正好看到万俟枭,把她招呼过去,然后拖着她一起,开始销售座位权限:“出租座位,出租座位,一天一百块钱,帅哥柳医生任你看个够!” 这广告语特低俗,但是却也特有效啊!马上小云裳就被狼女们包围了:“小弟弟,这是一百块钱,拿好哟,拿好哟!” 十几个座位立马销售一空。对于剩下的手慢没抢到座位的狼女们,云裳施展小小美男计,朝他们粉可爱的一笑:“姐姐们,今天没抢到没关系,请明天赶早哟!”一个媚眼跑出去,顿时狼叫一片。 正在看诊的柳大帅哥朝这边扫了一眼,顿时那些个狼女尖叫起来,兴奋得几乎心脏病发。“他看我了他看我了!”“他看的是我是我!”一个个心满意足,顿时觉得一百块钱那是万分值得了。 下午离开时,云裳把万俟枭拉到小公园没人的地方数钱,越数越激动,两千块啊!第一次赚了这么大笔的收入啊!云裳乐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于是,小小的云裳决定拉着小小的万俟枭,出去小资腐败一把。 坐在靠窗的西餐厅里,美丽的意大利女歌手唱着西洋风情的歌曲,很舒展。安静的气氛里,周围的人连交谈的声音都特别的小声。万俟枭有些不安的扭动着PP问云裳:“我们这样会不会很奇怪啊?” 云裳:“不会。电视上,男人都是和女人一起出来吃西餐,喝82年的红酒,然后一起开房间的。” 万俟枭:“……” “可是,我真的很不习惯这样啊……”万俟枭扭来扭去。“你不觉得,我们两个一个七岁,一个五岁,隔着一张西餐桌根本看不到对方,很无奈吗?”万俟枭抚额。 诚然,他们现在太小了,个头都很矮,坐的又是高桌,一人一边坐在单人沙发上,隔着一张桌子根本看不到对方,囧。 “……呃,先生,小姐,这是你们的牛排。”服务生对他们的称呼迟疑了好一会,才尴尬的喊出“先生,小姐”的称呼。 “恩,打赏你的。”五岁的小云裳很老成的递了一张绿色的票子,服务生马上欢喜的接过。给他们上齐了单,就下去了。 于是,餐桌上就出现了诡异了一幕。万俟枭还好些,能仰着脖子在餐桌上露出个头,挥舞着倒茶吃东西。而云裳那边则囧到家了。远点的人根本就看不到他,只看到那张桌子上,小女孩对面的餐盘里东西不断减少,刀叉莫名其妙的自己舞动,太诡异了。 云裳够不着桌面,其实吃得也很郁闷。但是为了绅士风度,他还是坚持到最后。一直到打了个饱嗝再也吃不下了,才一扭小腰滑下沙发,牵着万俟枭的小手无比傲慢无比有气质的离开。他们一走出去,餐厅里不知道谁先开始的,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当晚,一个五岁的小男孩,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无比老成的共进晚餐的有趣话题在众小资世界里传播。 晚上,当这一对玩的HAPPY过头的小家伙回到家里时,免不了要面对一顿指责与狂扁。指责当然是指责万俟枭厚此薄彼啦。至于狂扁嘛,哼哼,云裳小样没得到兄弟们的允许就诱拐兄弟的老婆,不扁他扁谁! 不过,好在云裳这厮还算知道自己做的不地道,买了N多的礼物一一分发,总算让众兄弟下手留情了一点,也就——咳咳,也就两天没能去学校上课的样子吧。 至于第三天去学校,面对一大群小女生心疼的追问,云裳只好故作潇洒的摆摆手:“没事,就是走路跌了一跤。”这一笑又立马龇牙咧嘴起来,疼啊。满脸鼻青眼肿,那些狗日的,专挑脸打啊,太没品了! “云裳君一定是跌在台阶上了……哦,天呐,滚下来是不是很疼?伤得这么厉害……人家给你擦擦……”日本动漫看多的一小萝莉。 “天呐,云裳你也太不小心了吧?竟然从台阶上滚下去?那下面可是厕所呀!还活着真是你命大呀!”不知道谁咋呼起来。 “什么?一年二班的云裳掉进厕所了?哈哈哈,那小子,叫他平日里臭美,勾引我女朋友!活该!哈哈哈哈” “哎哎,你们听说没……” 晚上回家,众兄弟们无比关心的把云裳围起来追问:“云裳,听说你今天从楼梯滚进厕所里了?” 云裳:“……滚!” 【222】师生对垒 转眼间一干小鬼头就到了上初中的年纪。最初的那些拖着鼻涕,看见汽车要尖叫好久的小土包子一个个都长开了,逐渐有了当年风姿,风流潇洒各有千秋。 开学第一天,初一三班的女生们惊奇的发现,全校知名的王子团五位王子居然全部都在这个班上!这让班上女生尖叫了许久。前后左右隔壁不隔壁的班上的女声都趴在窗子上围在门口参观五位王子齐聚的壮观景象。小学时因为年纪不同,王子团基本是被分散开来的,只是上下学会一起走而已,如今初中按成绩分班,这五个王子居然同在一个班!真是盛况啊啊啊啊! “各位同学,请让一让,新学期第一天,想必各班班主任都已经前往各班教室了哟!”一道好听的声音打破了众女挤来挤去的混乱。有不少外围的女生回头去看,顿时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帅,帅哥!” 大概是叫得太惨烈,连趴在窗户上的内围女生甚至三班教室里的女生都转头去看门口的那个男人。阳光从外面撒下,铺了一片的碎金。那个男人身材颀长,白色短袖衬衫,亚麻色长裤,俊逸的短发,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脸,只隐约看到嘴角勾勒的笑容。他的手指修长,正抱着一本笔记本款款走来。 “好、好帅!好妖孽!”那些女生纷纷不自觉的让开路,捂着胸口喘着粗气看着妖精一样的男子走进三班教室。不知道那个女生先哭了起来:“为什么都到三班了啊……为什么我不在三班啊啊啊啊……”然后三班教室外面,如丧考妣般的痛哭捶地的一大片。 男人对外面的轰动罔若未闻,依旧浅笑着走到讲台前,把笔记本放下,双手撑桌,淡淡笑着,声音美妙得如同天上弦乐:“我是你们新来的班主任,姓晋,晋桀龙。” “噗!”正在喝水的万俟枭一下子把嘴里的可乐全喷了出去。她睁大眼看着讲台上的人,正接触到桀龙意味深长的视线。万俟枭心跳吓得停了一拍,立刻别开视线。 天知道,桀龙怎么会在这里! 司马策也震惊的看着桀龙,下意识的站起来,一句“先生”几乎就要喊出口了。 桀龙视线状似扫视全班,其实是从他们几个身上一一扫过。不过,在看到最靠近门口边上的顾青城时,顾青城挑眉朝他一拱手,桀龙脸色变了一下。顾青城嘴角微微一翘。 即使顶着秦羡的那张脸,但是这个动作,这个神色,以及这份傲然的气质,桀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场火海盛势的血腥,那一场惊天动地的搏杀,是他两生两世的噩梦。是即使转世投胎了,也依然无法忘记的噩梦。 “好了,自我介绍完毕,接下来让各位同学自我介绍,互相认识一下吧。”晋桀龙笑道。 隔天,三班来了个超级帅哥老师的事情就传遍了全校。一大早来的时候,万俟枭就听到了关于晋老师的各种详细资料。 “切,XX大学算什么,人家晋老师是剑桥的博士生毕业!才二十岁就拿到了博士学位……天啊,真是我的偶像啊!” “你的偶像不是考试帝吗?什么时候换了?……不过,晋老师才二十岁吗?真的好年轻哟,哦呵呵呵……”不知道想到什么猥琐的方向去了。 “不但二十岁,而且啊,听说,他还没有女朋友!” “哇!真的啊?那可是第一手消息了!好棒啊!要是去告诉金丽丽她一定开心死了!” “开心?开心有什么用?你们知道他开什么车子来上班的吗?兰博基尼啊!现在,你觉得你们有希望吗?……呵,不要痴心妄想了!那样的家庭根本不会接受你们这样的草根阶级的!”某富家女高傲的走了。留下一群失落的小花们唉声叹气。 “哎……原来晋老师家条件这么好啊……真是的……哎,其实吧,我也有自知之明,不求做他女朋友,哪怕,哪怕他多看我一眼我就死也满足了!” “靠,你不是一直忠心不死的明恋双胞胎王子的吗?这么快就换了?” 此女顿时幽怨了:“……我有什么办法……王子根本不理人啊……他们眼里只看得见那个女的!那女的命可真硬,天天扎小人都没用!”转而咬牙切齿。 “是啊是啊……”一片附和声。于是话题从晋老师变成女生攻敌万俟枭同学了。 万俟枭赶紧关闭耳朵,缩着脖子钻进教室。不然光是那群女生吃人的视线就能把她给撕了。 进了教室,万俟枭拿出书来竖在桌上挡住自己,然后从书包里摸出煎饼开始啃。左右一瞄,全班大多数人都是如此,也就心安理得了。 “万俟枭同学。”晋桀龙浅笑盈盈的走到万俟枭面前,突然拿起她的课本,“你在做什么呢?”于是万俟枭咬着一方煎饼啃的小老鼠模样就暴露在全班同学面前。 万俟枭顿时眼泪汪汪。靠,故意的,这厮一定是故意的!全班同学都在吃早餐啊,你凭什么就抓我一个我一个!万俟枭悲愤了。 桀龙满意的丢下万俟枭的课本,潇洒的转身离去。还不忘好心的提醒一句:“下次吃早餐不要再拿错书了。今天是英语早读,你拿语文书挡着,我不捉你都对不起韩梅梅啊!再者,你拿语文也就罢了,做什么要倒过来放呢,你这样做,教你们语文的张老师会伤心的。” 留下风中凌乱的万俟枭,桀龙潇洒的走了。 全班哄堂大笑。万俟枭满脑门黑线。原来是她拿错了“遮蔽物”啊。 初中是高中的铺垫版,虽然才初一,但是各种比赛已经层出不穷了。万俟枭因为英语好,便被桀龙老师推出去参加初中部的英语奥赛。万俟枭一听到个消息就知道大事不妙,却到底还是迟了一步。谁让桀龙是班主任呢?上完课一句“放学后留下来”就把事情都给敲定了。 晚上放学,桀龙把万俟枭同学留下来“单独辅导”。至于辅导什么,怎么辅导,都是天知道的事情了。 不过,此刻,桀龙却眉头黑线,青筋直跳。 “你们……”他终于忍不住,“这是在做什么?” 在他面前,万俟枭坐在最中间,左边是司马策、秦羡、林景辰虎视眈眈;右边是顾青城、云裳朝他微笑。靠,这算神马补课,分明是看守囚犯啊。 云裳朝他龇牙一笑,露出白森森的贝齿:“陪老婆读书啊。” 边上众人一脸严肃的点头。桀龙晕了。靠之,这神马世道!恩劈呀! 于是,在众美男的虎视眈眈下,桀龙满头黑线的补课,然后赶紧把这些瘟神送走。原本想欺负一下万俟枭的心思也淡了。 这女人灭了他的东晋,司马策虽然不在意了,但是他生为斯,死于斯,怎么可能不在意!不刁难刁难万俟枭,叫他心里如何舒坦!可是……面对这么多张阴测测的笑脸,他还真没勇气去一起挑战。那就只能……各个击破了! 于是,这场长达六年的师生斗展开序幕。其间轰轰烈烈的有之,明争暗斗的有之,互相攘着对方吃亏的有之,暴力解决的有之,互相设计的有之,挖坑诱害的有之……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毛爷爷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亦无穷。而与老师斗,其乐更是大大滴无穷啊。至于如何斗了六年斗出火花来,结果在某个风雨交加的雷雨夜斗到一张床上去了,那就是另一个有点小颜色的故事鸟,请各位读者自行想象。 期末考试。 试卷一发下来,不用说,看都不看题目奋笔疾书的自然是传说中的“考试凶器”——司马策同学了。此生乃是公认的学校第一高手,门门考试满分,再难的题目都不会影响他的分数。传说此人已经自学到了大学水准了。据说有次月考,他唯一丢失的一分竟然是因为句号没写圆…… 教室里,其他同学也在奋笔疾书,努力的答卷。 万俟枭对这些东西根本是不屑一顾的,但是她很聪明的选择韬光养晦,只要分数差不多中上就OK,计算着分数差不多够了,就不再答卷,趴在桌上东张西望,看看其他几个的手段。 当初小学进来时因为是找了人,所以连顾青城和秦羡那两个三岁宝宝都进来读小学了。因为实在太小,校方怕跟不上,就把他们安排在了最差的班级,随时方便留级重学什么的。但是校方当然不会知道的是,顾青城和秦羡是什么人?一个是以阴沉多疑出名的狡诈帝王,一个是以天纵奇才闻名的摄政王。别看他们才三岁,拖鼻涕屙尿神马的不受生理控制,但是人家精神强大啊,从小学到初中居然一次都没扑街过!学习成绩那叫一个呱呱叫,老师同学都喜欢。总之,这两个是不用愁的。 当时小学毕业为了能初中分到一个班,这三个人被万俟枭特别交代要考试“失误”,才去屈降到这个班的。 至于另外两个需要担心的么,一个云裳,一个林景辰。一个太滑头,一个太傻。 林景辰并没有因为重生而变聪明,还是那副傻傻的样子。上课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久而久之干脆埋头睡大觉。但是,人家虽然不爱学习,但是人家功夫好呀。随便做个小弊神马的,分不在高,及格就行。于是有了传说中的考试帝的称号。不论他平常多不努力,但是逢考必过,据说还有学生私下里拍了林景辰的照片供着,每次考试前拜上几拜。现在,他就趴着安心睡大觉,等着兄弟们写完后支援。 底下的云裳瞄了眼讲台上的桀龙,手法极快的从口袋里抽出一张试卷来。这是考试前就去教务处偷来的,提前让司马策做好了,到时候只要填个名字交上去就OK了。 云裳漂亮的脸笑得眼睛弯弯的,美滋滋的填上名字,然后两张试卷一对照——“我靠!谁换了试卷!” 两张试卷,赫然是不一样的题目! 寂静的考场的云裳声音太大,一下子吸引了全场的视线。云裳一抬头,就接触到晋桀龙意味深长的得意目光。王八蛋啊,这货竟然提前防了这么一招!云裳欲哭无泪。 “嗡嗡嗡……”窗外一只遥控小飞机慢慢靠近。林景辰打了个哈欠,眼神一秒,ABDDC,懒懒的拿起铅笔在答题卡上慢慢的涂起来。刚涂了三十个,“嗖”一个黑板擦飞出去,正好把遥控小飞机给砸落。飞机失事。 晋桀龙故作吃惊的抬起手:“哎,手滑了。刚才没砸到什么人吧?” 林景辰幽怨的看了晋桀龙一眼,趴下继续睡,等待兄弟们救援。 同学们一看,心里再次大大的佩服:娘的,这就是考试帝啊,永远不紧不慢,波澜不惊。伟大啊!偶像啊! 云裳泪流满面的给司马策丢纸条求救。 司马策接到纸条正要打开,晋桀龙仿佛透过报纸什么都看到了一般突然大喊一声“司马策!” “在!”司马策吓了一跳,手中纸团掉在地上。桀龙走过去,笑眯眯的捡起纸团打开:“这是什么?” 司马策赶紧一把夺过纸条,捂住鼻子狠狠擤了把鼻涕:“报告老师,我最近感冒了,老师淌青绿色的鼻涕,病毒性感冒啊……”然后华丽丽的把那团擦满鼻涕的纸扔到后面的纸篓。 晋桀龙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勇气挑战那张“满是青绿色鼻涕”的纸团,放弃了。 云裳松了口气,朝司马策比了个谢谢的手势。司马策眨眨眼。在桀龙转身回讲台的五秒内,两个人飞快的交换了试卷! ok,作弊成功! 隔在两人中间的同学只觉得一阵风吹过,却没一个人看到两个人交换试卷的动作。武功啊,就是好处多多啊。 而另一边,林景辰睡得晕晕乎乎的,突然被人用力一把撞醒。林景辰吃惊的坐起来,就看到秦羡慢悠悠的捏着答题卡往讲台上走去交卷了。 秦羡捏着卡的边侧,答案正好朝着林景辰的方向。林景辰瞄了一眼就全记住了。唰唰唰一下子填满了。然后,想也不想的跟着交卷了。 交了试卷,林景辰伸了个懒腰:“今天睡得真好啊!” 考场所有人默。 【223】大结局 初二得时候,三班发生了一件大事。 “听说了没有……” “什么?” “高中部的,就是那个家里很有钱人又很酷的学生会长啊,……对对,就是他就是他,给我们班上一个女生写情书了!” “真的假的啊?那么骄傲一个人!他走路看我们都不带正眼的!看了就讨厌!哼!” “你是羡慕嫉妒恨吧!人家是正经的官二代,你以为你是市长啊,能给你正眼?” “你!……哼,我就羡慕嫉妒恨,关你P事啊!你有本事你让他给你个正眼啊!” “哎,好了好了,别吵了!你们不想知道那个女生是谁吗……” ——啪! “这个雷鸣到底是哪个?说,你是怎么招惹上的!”云裳气得把情书往桌上重重一拍,漂亮的脸都气得变了形。 万俟枭也没怒,就是委屈不已:“我哪知道?走在路上好好的,突然就被人叫住,然后就这个东西塞给我,就走了!我此前都没见过他!”要见过肯定有印象的,那么风骚个人! 云裳咬牙切齿的翻箱倒柜:“老子去教训教训他!不然还真当老子好欺负了……唔,也不能太下重手……咱是五好市民……就这个吧!给他两棍子就行!” 众人黑线:“狼牙棒……你一锤子下去人就歇菜了,还不算重手啊……” “给点小教训意思到了就行了……”司马策是文人,讲究文明路线,“给他弄个车祸什么的就行了么……不要那么太暴力的,影响不好。”他推推眼镜。 众人:你还不暴力啊…… 云裳:“林景辰你猪啊,还睡个头啊!老婆都快被人抢走了!” “什么?抢老婆?”林景辰顿时眼睛就圆了,突突直冒火光,“谁抢辰辰老婆?杀全家!” 柳无歌正好看完诊回来,也没听明白全过程,只听得林景辰这一句话,立刻表态支持亲家:“下毒,杀光光!无忧散,无色无味,中毒者筋骨畏缩八十一日,颓靡而亡。” 众人齐齐寒了个。 跟柳无歌解释清楚了什么事之后,柳无歌抿起嘴唇想了很久,最后翻箱倒柜找出一瓶子药,塞给林景辰,两个人絮絮叨叨躲在一切密语了很久。林景辰眉开眼笑。 顾青城和秦羡笑眯眯的不表态。但是谁都知道这两头老虎不好惹。 没多久,雷鸣帅哥的苦难日子正式开始了。 先是莫名其妙作业本上画了个华丽丽的裸女,把教语文的老古板付女士给气得晕过去,大骂世风日下;而后是书包里的书全变成有色碟片,生生看傻了全班同学,女同学鄙夷的目光刺痛了雷鸣高傲的心灵,更可恨的是,事后还有好几个男同学悄悄的拉住他说要跟他共享资源切磋切磋…… 不用说,司马策。只有这个考试凶器,老师们的超级宠儿才有随时随刻随意进出办公室而不被苛责半句的权利。 隔了不多日,有天雷鸣又突然失踪了。一上午都不见踪影,打电话去他家问竟然说早上就由司机送去学校了,并亲眼看到他进学校的。于是学校慌了,发动全校寻找,最后在生物实验室里找到了,正被扒光衣服吊在房顶上,鼻青眼肿的跟个标本骷髅亲嘴呢!后来才发现,雷鸣同学不是猥亵标本,而是被不知道哪个黑心的用502胶水把他们嘴对嘴黏在一起的。被解救下来的时候,雷鸣同学吓得眼泪鼻涕直飙,哭着嚎着昏过去了。 这事传遍学校的时候,万俟枭无比黑线,果然是云裳同学的恶趣味。 又过了两天,刚才医院回来的雷鸣同学,又受到了全校著名的十二恐龙的热烈欢迎。学校有万俟枭这样的美少女,自然就少不了爱作怪的恐龙。恐龙们对于没有男人看到自己的内在美灰常的失望,并组织到一起自怨自艾,哀叹一身才华无人能识,自比红楼梦十二金钗,乃是学校出名的十二恐龙,各个都有如花美貌,惊人之姿。在雷鸣住院的这两天,十二恐龙相继收到了雷鸣同学的亲笔“求爱信”,字迹刚劲洒脱,措辞无比肉麻,小心肝小宝贝的不要钱的乱喊,弄得十二恐龙芳心大动,无比矜持的坚信言情小说中慧眼识珠的男主出现了!于是,在雷鸣同学出院归校的日子,她们不约而同的按照情书中描绘的形象穿上了迷你短裙,吊带小衣,头上扎了两个羊角辫,脸上涂了两坨销魂的红晕,一个个张开血盆大口朝雷鸣扑过去:“情哥哥 ̄亲爱的 ̄人家等你好久了 ̄” 然后,刚到学校门口的雷鸣被十二恐龙那一句句“亲爱的”给生生吓得又昏了过去。 顾青城和秦羡阴测测的笑。模仿别人的笔记,顾帅哥的特长。 雷鸣被吓得心率不齐,又去医院住了七八天。等他病好了,身心的伤害也勉强好得七七八八了,总算,磨磨蹭蹭的回校了之后,麻烦又来了。 周一是例行的升旗仪式,然后由高大帅气家庭条件又好的雷鸣帅哥领操。结果,他领操领了一半,突然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竟然随着广播体操的节奏跳起艳舞来!绕着旗杆为钢管,一腿勾着,特妩媚的脱起了衣服…… 据说校长大人当场就昏倒了。 万俟枭站在底下抚额。终于知道柳无歌给林景辰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难怪林景辰这几天老是笑得那么猥琐。 果然,她的老公们都是可怕的。万俟枭再次认识到了这些老公们的阴险之处。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这事晋桀龙也插上了一脚。在雷鸣找人查了许久之后大约知道了点端倪,并以此威胁万俟枭时,万俟枭挖了个陷阱,以身试险,把他叫过去共处一室,然后自己撕破衣裳大喊救命,结果被老师和同学抓了个正着。 最后雷鸣被以猥亵女同学的罪名喊了家长,被冤枉的雷鸣生气了,扬言要报复,却在隔天突然销声匿迹,包袱款款走人,转去隔壁市的学校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很多人不解,实在太虎头蛇尾,太戏剧化了。最后不知道哪个老师走漏了口风,据说是晋老师对雷鸣同学无视校风校纪的行为看不下去了,给他家里施加了点压力,把人逼走了。于是雷鸣被恶整的事情就不了了之,没人感兴趣,更没人敢去追查了。 万俟枭至此对晋桀龙倒是有了几分改观。 至于后来的后来嘛,哼哼,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反正,最后大家都过得很happy很惬意。 云裳美男是个爱臭美爱耍宝的家伙,他大学起就开始去当地最奢华的夜总会当舞男,过他喜欢的万众瞩目的夜生活,很快成了第一红牌。每天晚上总有无数的女人为他疯狂。但是他从来都拒绝星探的挖角,不愿成为明星。万俟枭知道,他是在以自己的牺牲保护她,保护这个黑色家庭。他们的身份资料都是假的,根本不能公诸于众。不过即便如此,云裳对这样的生活还是极其满意的,他喜欢出风头,喜欢让别人为他的魅力尖叫。 秦羡从穿过来起就特别憋屈,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变成一个三岁的拖鼻涕的小娃,到处被人看扁,让他很不爽。但是他能忍,一直忍了多年,学习各种必要的东西。上了大学后,学校管理相对宽松,这厮立刻跑得不见踪影,消失了一年后,期末考试是在无数黑涩会簇拥下华丽丽的来考试的。考完又华丽丽的带着车队闪人,带领兄弟们打江山去了。这厮,当完了皇帝去当黑社会老大去了。 而顾青城从前跟秦羡不对盘,在这几年的双胞胎合作之后,秦羡投入黑社会的怀抱,获得了万俟枭的赞赏让他不痛快了,于是这厮很不客气的去当警察了!顾青城同志以他强大的部署与洞察能力,很快获得警署领导赏识,从一个在校实习生变成高级警察。好吧,这两个又对上了。 林景辰还是那副呆呆的样子,长不大的小孩子心性,对学习工作神马的一点概念都没有。但是,若是你以为这货要人养着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们辰辰还是很强大滴。上帝为你关了一扇门,总会为你再开一扇窗。林景辰这货高中起就成了游戏大王,各种新的旧的网游一律玩得风生水起,手气也好得惊人。于是这货光是倒卖游戏装备就成了一暴发户,账户里每天都有钱打过来。这厮玩游戏也乐此不疲,身后永远跟着一大群小弟。偶尔游戏里也搞小聚会,林景辰的照片几次被人发在网上,引得花痴女尖叫不已,狂蜂浪蝶天天狂密他。为这事林景辰被万俟枭狠狠揍了N顿,保证书写了一打一打的。 对此,云裳是笑的没心没肺的。他一把夺过万俟枭,响亮的在她脸上“啵”了个,转身就逃过林景辰的鼠标暗器,大笑着蹿出门去。林景辰追了两步又愤愤然回来。 “怎么不追了?”看文件的司马策推推眼镜,含笑问。 “他开车跑了。”林景辰扁扁嘴。心中暗想下次也去买辆跑车,坚决要把云裳这货痛揍一顿。 司马策无比温和的笑,圣母一般的光辉温柔:“跑不掉的,制动刹被剪了。” 万俟枭顿时惊悚了:阴险啊!杀人于无形啊! 林景辰一听,立马打消了也要买车的念头,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果然,外面“砰”的一声撞车声。 几个人齐齐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司马策推推眼镜,继续看文件。这厮前些年组建了个公司,据说还挺赚钱,有越做越大的趋势了。这厮天生的贵族优雅果然派上了用场,在那些名流宴会里无往不利,任谁都想不到这么有气质的年轻人会只是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公司总经理,于是各种订单如雪花般飞来,小公司也飞速长成大公司。那些客户单位过来一看,哎呀,咱们的合作单位原来这么大这么有前景呀,哎,加单!以后都给你们了!于是,司马策的空手套白狼就成了商人的典范。 柳无歌则继续他的小诊所,几十年如一日的为人看诊,处理每天必来的花痴女。而岁月似乎也不曾给他什么改变。穿过来的时候众人都是五六岁,独他有十七八岁,但是现在众人都长大了,他却还是那副模样,驻颜有术,仿佛时光在他身上停滞了一般。万俟枭其实对此是很有想法的。万一她哪天老了,柳无歌还是这个样子,那她带他出去岂不是很不好意思?人家还以为妈妈带着儿子上街呢。不过这份不安很快被柳无歌一句话打败了。柳无歌面无表情曰:“就说是新包养的二爷。” 至于万俟枭女士,众美男认定老婆需要在家养着,工作养家是男人的事,于是万俟枭很悲摧的被圈养在家里生小孩。可是万俟枭哪是这样闲的下来的人,于是一逮到机会就翘家出走,结果又一不小心到处招惹桃花,逼得美男们一次次跳脚,缉拿逃妻。 而亲爱的桀龙先生则时不时的“碰巧”出现在万俟枭每一次逃家的路途上,于是最后众人都形成习惯了,万俟枭一不见了,立刻拨打桀龙的手机:“姓晋的!我老婆呢?” 答曰:“在跟我度蜜月呢!” 补充番外: “你把我老婆又弄哪去了!”云裳柳眉倒竖的对着手机大吼。 “跟我度蜜月呢!”电话那头的桀龙笑眯眯。 云裳闻言俊脸再次大黑,咬牙切齿的狠狠摔了电话:“老天怎么不打雷劈死你!” “你们都死了我也不会死!”远在夏威夷度假的桀龙挂了电话,坐在小船上仰头哈哈大笑。 “轰——啪!”天上突然一个巨雷劈下,同时一道强烈的白光照得这白天都黯然失色。刺眼的光华让人闭上眼睛。 一个小小的人影从天而降,正好砸在桀龙脖子上,“砰”的一下把他一头砸倒,正好骑在他身上。摔得晕晕乎乎的秦宝宝昏头昏脑的爬起来左看右看,最后总算看清楚自己在一条小船上,而面前坐着的,正是一脸惊愕的万俟枭,秦宝宝黑黑的大眼睛闪亮了一下,而后小脸马上又苦了起来,皱成一团,小嘴颤动着,一副“你抛弃我”无比委屈的样子,好像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家长一般,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万俟枭心里一酸,慢慢张开双臂。 秦宝宝终于呜咽一声,一头扑进万俟枭怀里。“媳妇儿,你坏蛋!” 万俟枭紧紧抱住他。 【本作品由最爱小说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最爱小说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鎵嬫満璁块棶 m.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最爱小说网】【夭桃仙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