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net--- 书本网【君凝0】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阿卡贝拉》 via 陈阿塔 真骨科/黑道 陈迦南爱陈蕴清,陈迦南是陈蕴清的亲哥哥。 1 小姐又闯祸了。 陈迦南刚下轮渡就收到阿标的口信。 “老大,教导处主任又找你。” 陈迦南拍一拍手套上的灰,吹了一口:“这回犯什么事。” 阿标咽咽口水,察言观色:“听说……是把同学给打了。” 好大的胆子。 陈迦南钻进一辆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丹尼中学的教导处办公室里,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叩着桌面慷慨激昂地历数少女的罪状。 “陈蕴清同学,这学期已经第几次了?你自己算算你这学期违反了多少校规?我知道你父亲位高权重,工作很忙,但他若是再如此不配合学校的工作,我们也只能请你回去了!” 陈蕴清盯着老男人光亮的大脑,细数他还有几根头发可以挡住他油腻的地中海造型。 耍完威严再施以怀柔,主任为一颗好苗子操碎心:“蕴清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高级程度会考在即,以你往日的成绩,最好的那几所大学都随你挑,你可千万不能惰怠,要是真的遇到了什么问题,大可以跟老师提,老师不会不帮你……” 陈蕴清眼珠子转了转。 “老师,我还真的有一个问题。” “什么?” “你不是说已经通知我兄长,为何他还不到?” “……” “他已经半个月没有回家。你记得要帮我把他劝回家。” “我…… ” “谢谢老师。” 陈蕴清起立整整裙摆,翩然转身出去。 教鞭悬在半空,主任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想了一想,明白过来,原来乖乖优等生突然变成叛逆少女是因为缺乏亲情关爱——果然要同她家人好好聊一聊。 打算要拯救失足少女的主任放下教鞭,在立镜前一边梳理那几根硕果仅存的发丝,一边在心里打腹稿,思忖着如何使这位即将到来的疏于爱护家妹的兄长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窗外传来操场的喧闹,篮球撞击地板发出两声闷钝的重响,年轻人嘻嘻哈哈勾肩搭背地走远。体育馆马上要上演一场球赛。 陈蕴清被好友拖去,她无视周围热烈的气氛,坐在最后一排心不在焉地想着哥哥。 半刻钟后,教导处的门被叩响。 主任清清嗓门,朗声道:“请进。” 门开,一个身昂八尺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身着深色军装,笔直的裤腿收束在黑色军靴里,一双手被白色手套包裹,显得洁净而肃穆。 主任愣了愣:“请问你是?” 年轻男人不动声色地环视周围,而后将目光钉在他面上,主任被那锐利的目光盯得莫名发虚,在冒出第一颗冷汗的时候,他看见对方冷静的凤眼微微一弯:“你好,我是陈蕴清的家长。” “听说萧承和蒋怀东打赌这次谁能拿到第一,结果却被你摘走状元,他们才加这场篮球赛再比一次的。” “是吗。” “就是不知道他们赌什么,你看他们打得简直不要命,赌注肯定很大。” “嗯。” “早上主任又找你麻烦?所以说嘛,谁叫你把Shelly她们干的事担下来,她们欺负同学,就该受到惩罚!” “怎么没有反应,阿蕴阿蕴,还在想你哥哥?” 卓欣然用肩膀撞她,陈蕴清面无表情地象征性地晃了一下,她目光涣散在球场中,表示道:“听着呢。” 卓欣然脑袋转向她,凑在她耳边悄悄道:“你不会真的喜欢他吧?你们这是……乱伦。” 她话音刚落,手机就响起,陈蕴清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清屏幕上闪烁的号码,她平整得如同一张白纸的面目有了变化。那变化极细微,藏在波动的眸光中。 她轻轻提动唇角,拎起腿边的书包,一边随手挎在左肩,一边往外走。 卓欣然的声音追过来:“去哪?” 她头也不回:“乱伦呐。” 陈迦南站在树下,他好笑地回味着那位兢兢业业关心学生的好老师一本正经劝说他要多关怀妹妹的情景。 不远处跑来一个身影,蓝色裙摆飞扬在空中,陈蕴清喘着气停在他面前。 她仰头,从上至下将他打量一遍。 “看什么。” 她不答,又凑上来在他脸边,身上细细地嗅,手臂不规矩地缠上来,差点要亲到他,陈迦南眉头一皱,握着她的手臂将她推开。 “阿蕴,这是学校。”他低斥。 陈蕴清咯咯笑:“那我们快回家。” 说着就打开车门往车里钻,陈迦南捏紧手腕,引得她抬头看过来。 “怎么了?” 他不语,等她整个人钻进车里,再上前帮她关好车门。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阿标呢。” “他还有事。” “这身衣服怎么回事……” “别乱抠。” 她嫌弃地收回手:“好丑。” 陈迦南开着车,看一眼过来。 “半个月不回家,爸爸派你去做什么?” “工作。” “你骗人,你早就办完事。” “……” “你想不想我?” “我很忙。” “又骗我,你连衣服都不换就赶过来,你很想我。” “哥哥,说你很想我。” 一声利响,车胎在地上蹦出一道乌痕,无人的半山公路,黑色轿车失控地撞进灌木丛。浓荫遮蔽。 陈迦南甩开陈蕴清不规矩的手,剑眉纠结,他隐怒:“考试作弊,霸凌同学,学生仔做成古惑仔,陈蕴清,你长本事了。” 陈蕴清勾住他肩上一枚徽章,娇声软语:“黑社会装解放军,你也不赖呀,哥哥。” “我们能一样?” “我知道,你们穿成这样才不会被人查嘛,骗骗那些小海盗,四号仔一箱一箱往回运咯。” 素手纤纤,伸到他喉间,一颗一颗帮他解扣,她用声音蛊惑他:“可是我不喜欢你穿成这样,好吓人。” 陈迦南格挡她的手,却又顺着她的意将外衫剥落,露出里面的洁白的衬衫。 他顺手扭开最上一颗扣,另只手掌上方向盘,打算倒车离开:“今晚爸爸会回家。” 陈蕴清歪着脑袋,一脸那又怎样的表情看他,一只手不怀好意地伸到他身上,陈迦南反应迅速捏住她手腕,以眼神警告。 陈蕴清回视着,另一只手不折不挠地放在他大腿上。 “阿蕴……” “哥哥,我想你,我想抱抱你。”她朝他张开手臂,如幼时一般撒娇。 许久以后,陈迦南终于叹一口气,他将每一根手套一一摘松,然后把手套脱下叠好放在旁边,伸手将她接过来。 她双腿跪在他身侧,裙摆下是如玉粉嫩的一截细腿,微微隆起的脊背感受着他轻柔的抚摸。 他要调整座椅,她不肯,非要在拥挤的空间里紧紧相拥,用彼此的气息抚慰鼻腔。 “昨天是妈妈的忌日。” “爸爸没有来。” “你也没有来。” “我等了好久。” “哥哥,我想要你,我喜欢你。” 2 修长手指有力地嵌进雪白肩胛,两具赤裸的身体交叠在一起。 “哥哥……” 她伏在他身上叮咛,感受到一根微凉的手指沿大腿内侧滑入体内,颤栗使她绷紧了脚趾,难以名状的刺激提起她的头颅。 “唔……哥哥……” “阿蕴。” “嗯……”少女媚眼迷蒙,软嫩胸脯紧紧贴向他的,他低头咬住一颗颤颤耸立的红杏,舌头刷扫,再玩弄地顶回去,看那红杏开得越发艳丽饱满,陈蕴清受不住地急喘,灼热的呼吸扑簌簌洒在他脖颈,热得他喉头滑动,口渴异常。 他双目红热:“阿蕴,我想喝奶。” 她“唔”一声挺送,他含住,如新生稚子咂咂吮吸。下面再往里探进一指,被紧致湿热的巢穴层层包裹,吸覆,他开始不疾不徐地抽插,指节摩擦着她敏感的内壁,她惊呼一声抱紧他的头,嘤嘤啊啊地喊他哥哥,哥哥…… 陈迦南咬住她乳头轻轻地扯,在缓缓升起的快意中满足地弯唇,而后身下突然一空,他猛地往后坠落—— 陈迦南重喘着醒了过来。 又是梦。 不知道是第几次遇见这样的梦,他在梦中肆无忌惮地侵犯着自己的妹妹。 陈迦南起身穿衣,对着镜子整理仪容,出房门前拾起桌上的一双手套,利落地插进口袋。 推门出去,正撞见有人咚咚咚跑上楼,陈蕴清穿着睡裙,擦着他的肩膀过去,他嗅到一股栀子花香,手臂拂过衣摆。 “这么急去哪里?” “约了朋友。”陈蕴清跑进房间。 他靠在窗口往下望,看见一个俊俏的少年郎站在门口。 陈蕴清换完衣服出来又擦着他走过去,他没有让出空间反而一把握住她手臂:“穿这么少?” “约会嘛。” “他是谁?” “又来审我,你先想想自己怎么跟爸爸交代吧,你女朋友都上电视了。” 陈建辉在餐厅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报,收音机不甘示弱地播报早间新闻,餐厅被杂音塞满,显出烟火气。 “爸爸。” 陈建辉抬头瞧一眼过来,嗯一声。 “昨天那批货,你干得不错。” “你小叔一直跟我夸你,要不是你反应快,我们就没法跟拆家交代了。” “阿南,我让你去跑一次货,是要你锻炼,要你跟你小叔长长见识,以后这个家迟早要你担。” “你听听这个新闻,再过几年香港澳门都要回归,我们不能再吃这口饭了,官家不会再让我们吃几年了。” “对了,你小姑过两天想去澳洲旅游,她最近学你们年轻人晒什么日光浴,硬要去黄金海岸,你派人安排一下。” 陈迦南乖顺地应下。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可以看见父亲捉襟见肘的黑发地混在一片银丝中,虽然对方依旧英姿勃发,却不可避免地显出岁月痕迹。 终究是老了,如他所说,这个家迟早要落到他肩上。 “阿蕴这两天是不是谈恋爱了?” 陈迦南迎着陈建辉探询的目光,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我看你自己就是泥菩萨过江,”陈父抖抖报纸,示意最上面的娱乐新闻,“投拍电影可以,玩一玩也可以,但你要有分寸。男人的婚姻就是事业的一部分,选什么样的人走一辈子,你要慎重。” 陈蕴清钻进萧承的车里,萧成说:“刚才有个人一直站在窗口看着我。” 陈蕴清顺着他的视线仰起脸,窗边无人。 “那人是谁?” “你都不看新闻的吗?”陈蕴清不耐烦,“萧少爷,打开今天的报纸,你就会知道他的名字。” 萧承反应迟钝:“你哥哥?” 他惊讶:“比我想得帅好多,就是……”他顿一顿,“脸太臭,不知道还以为是你家债主。” 陈蕴清闻言转过来看他三秒,冷冻的表情融化。“你说他脸很臭?” 萧承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笑起来。 “昨天的打赌谁赢了?” “好吧,一定是蒋怀东,你这个衰仔。” “话不能这样说,要不是你,我早就是第一名。” “你怪我不讲义气咯?” 萧承扁扁嘴,不与她计较:“我们今天去哪。” “去找阿欣——你就等我这句话吧?笨萧承,你这样一辈子也追不到女仔的啦。” 车开到卓家楼下,却发现蒋怀东也在,他人立在车边,嘴上叼一根烟,斜着眼睛看过来,惊讶之余,同他们打招呼。 萧承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蒋怀东答:“我和阿欣约好今日去马场。” 话音刚落,门开,少女翩然走出,橘黄色裙摆摇曳着清纯的风情。 “阿蕴!怎么你也在?” 陈蕴清看蒋怀东一眼:“我和萧成约好去马场,想来问你去不去。” 蒋怀东把烟掷在地上,黑黝黝的眼珠映着她。 卓欣然牵住陈蕴清的手:“好啊,刚好我们一起去。” 双人游变四人行,身边还总跟着一个烦人的女人,蒋怀东脸黑得像包公,冷眼瞧着陈蕴清的媒婆戏码。 去了马场,陈蕴清就如阴魂,一刻不离他左右。蒋怀东稍和她一耽误,另外两个人的身影便钻进密林不见了。 “都怪你!”他愤然道。 陈蕴清无辜地耸耸肩,热脸换冷脸,握紧缰绳,一踢脚蹬,悠悠地踏进密林。 蒋怀东愤愤不平地跟上。 结束骑马之行,卓欣然提议去电影院看恐怖片,但她又胆子小,在黑漆漆的影院里一坐,一点动静都可以吓得她抱头尖叫,哭哭啼啼地喊阿蕴。 陈蕴清把她弄到另一边让她抱住萧承。 蒋怀东阴郁地看着,在她耳边低骂:“陈蕴清,你太闲是不是?” 她面无表情。 “愿赌服输,萧承答应把她让给我,怎么今天又来坏我好事,还找你这细路女来帮忙……喂喂喂,你别抱着我!会被阿欣看到!……你还把头靠过来?!” 陈蕴清抬头瞪他一眼:“你再烦我,我就直接亲你。” 这警告犹如一记强力胶,将他上下两片嘴唇严严实实粘住,蒋怀东笔挺挺地坐着,强迫自己忽略加忍耐身旁这个女生的无礼侵犯。 他听见另一边传来低柔的哄声,透过大荧幕的微光,他看见那两颗脑袋近得几乎贴在一起,萧成的手臂轻轻地揽着吓得不轻的卓欣然。 他五内俱焚,想起昨天那场拼了命赢下来的球赛,更是肝疼得不行。 蒋怀东一动,左肩砸下来一个脑袋,他来不及思考便伸手一拦,护住陈蕴清摇摇欲坠的脑袋。 他手掌贴住一片柔软光滑的脸蛋,像摸在一颗剥了壳的鸡蛋上。 他一个激灵收回手,陈蕴清迎面栽到扶手上。 “嘶——”她皱着眉揉着额头,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一眼屏幕,确定这个无趣的电影还没结束,再看一眼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屏幕的蒋怀东。 她头往另边一歪,继续睡过去。 再醒来时,她的头是靠在蒋怀东的肩膀上的,场内灯光亮起,周围是陆陆续续往外走的人。 “擦擦口水。”蒋怀东嫌弃地说。 陈蕴清瞥他一眼,她睡觉从不流口水,而且她确定自己睡觉时更好看。因为陈迦南不止一次对她说过:“阿蕴,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睡觉时安安静静的模样。” “走吧,”陈蕴清用手肘撞撞他,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瞧他,“你脸怎么热红了。” 蒋怀东生硬地剐她一眼,急急忙忙走到前面去。 “萧承他们呢?” “提前走了。” “哦。” 她知道他刚才回头的那一眼为什么恶意格外足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陈蕴清宽慰地拍拍他肩膀,被他很不爽地耸开。 出影院大厅,霓虹灯光扑面而来,嘈杂的人声沸腾着,陈蕴清看见电影院门口高悬的广告牌,烫着波浪大卷发的三流女明星搔首弄姿。 她认得这个女明星。 陈蕴清忽觉心路不畅,她喊住蒋怀东。 “喂,你们男的是不是都喜欢这样的女的啊?” 蒋怀东顺着她的指示往上瞧,目光再落回来,陈蕴清圆润洁净的脸庞在红橙交织的光色下闪着疑惑的光芒,浓密睫毛下嵌着一双琥珀色的珠子。 他突然无法肯定,却又说不出否定。 陈蕴清不给他太多时间思考,她走过来碰碰他肩膀,一只手夹起她柔顺纤细的发丝晃到他眼前,一边问:“喂,有没有时间陪我去弄个头发?” 她说话时自然眨动睫毛,钻石一样的眼珠流动着灯光。 蒋怀东别过脸:“……这种事干嘛叫我。” “你是男人嘛。” “这里男人很多。” “我只认识你呀。”她笑起来。 他心跳突然加快。 随便选一家发廊走进去,她拿着画报翻来翻去拿不定主意。 她把画报推到他面前:“喂,你帮我选。” “我不选。” 她捧着脸坐在他对面:“你选。” 最后是两个人一起选,他闭着眼睛,她在他面前一页一页地翻,直到他说停。 烫个头发要三个小时,从发廊出来时间已经很晚。 陈蕴清揪着一缕卷曲的发尾一路琢磨:“喂,你看我一下。” “……” “喂,你帮我看看……” “我不叫喂!” 陈蕴清似乎终于意识到她拖着一个半生不熟的人陪了她这么久很不厚道,且对方实在已经很给她面子。 她笑起来:“对不起啊,你叫蒋怀东,对不对?” 蒋怀东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肚子饿不饿,我请你吃宵夜?” 蒋怀东虽然面很臭,但脾气其实不赖,吃东西也一点不挑,跟她坐进红色塑料布撑起的夜间小摊,丝毫没有公子哥的坏习惯。 若是陈迦南同她一起吃这种路边排档,光是这个油腻腻的木桌面就够他擦掉半包抽纸巾。 “吃什么。” “随便。”他没来过这里。 “那就肉燕面加小笼包。” “不要葱蒜香菜……” 陈蕴清记不住,朝阿姨招呼:“绿的都不要。” 热乎乎的汤上桌,几颗饱满的肉燕卧在浓汤中,香气滚滚,白雾飘散。 二人安安静静地吃着,其间无数人来了又走,和排挡的阿姨熟稔地打招呼。 蒋怀东看着陈蕴清:“你常来这里?” 陈蕴清想了想,作为回报,她大发慈悲道:“我和阿欣常来这里,你以后可以到这里守株待兔。” 蒋怀东看看她唇瓣的一片水光,再看看她碗中浮浮沉沉的肉燕,低头,不知想什么地“哦”了一声。 回到家时已近午夜,陈蕴清蹑手蹑脚地进屋,发现客厅没人,她松一口气,穿上拖鞋准备上楼,哪知刚一转身,就看到阶梯上赫然立着一个挺拔高挑的人影。 “怎么这么晚回来。” 陈迦南挡在她面前,提走她手上的一杯清水,仰头喝下,然后将空杯置于扶手边的五斗柜上。 他抿掉唇上的清水珠,看着她。 “约会。” “跟谁约会。” “不要你管。” “你未满十八岁,我是你哥哥,当然有权管你。” “你欺负同学的事情我还没教训你,你又跟我玩深夜不归?” “陈蕴清,看着我。” “你头发怎么回事,”陈迦南钳住她的肩膀,将她细细打量,“你谈恋爱了?” 3 “没有。”陈蕴清不耐烦地打开他的手,越过他往楼上跑,“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我看见你那个新女友同别人在电影里又搂又抱,你那顶绿帽子戴得都发光了!” “我哪有什么新女友。” 一句话拦截她脚步,陈蕴清转过来望住他,卷住自己新烫的卷发,她说:“就是那个,那个头发弄得像钟楚红,叫什么什么玲的啊。” “又帮我乱点鸳鸯谱?”陈迦南似是无奈,“我只是投资电影,公司需要转型,你不可能做一辈子黑社会的妹妹。” 她表情变化极快,一瞬便乌云转晴:“哦是吗,我要睡觉了,晚安哥哥!” 回房间不久,陈蕴清叩开他的门,她刚洗完澡,象牙白的皮肤像被蒸熟的包子,新鲜水嫩,头发只吹了三分干,无声无息地滴着水,一头鬃发如披帛,晕成一副泛黄的水墨画。 “哥哥。” “我想跟你一起睡。” 她一边说着,一边抱着枕头跪上他床榻,蕾丝裙摆遮不住细条条的腿,手一抻,内裤都快探出头。 陈迦南放下手头的工作:“又做噩梦?” 她握住他伸过来的手,轻轻应一声,去揪他那碍事的手套。 “为什么又戴着这个。”手套摔在地上,她拉他上床,床榻下陷,他靠近凝视她,语气说不出的漠然。 “因为他们好脏。” “那哥哥就摸摸我。” 手指抚上她面颊,轻轻戳进光滑的肌肤,他笑:“阿蕴刚洗完澡,很干净。” 陈蕴清像得到表扬的幼稚园小朋友,脸朝他凑近,数他眼里的星星。 他手滑过她脸蛋,轻轻揉捏她耳垂,再绕到耳后,缠住一根湿漉漉的黑发,慢条斯理地绕。 “头发怎么回事?” “好看吗?” 他放鼻下嗅一嗅,仿佛闻到一丝藏在香氛里的药水味,鼻头微皱:“臭。” “怎么会臭?”她情绪大动,气鼓鼓地扯回头发闻一闻,“明明是香的!”再抬头发现对面的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顿时明白过来,恼得用额头磕他下巴。“你骗我!” 陈迦南也不躲,就势扣住她后脑,在额头上吻一吻。“好啦,睡觉。” 她往他怀里钻,闻到淡淡檀香与说不出的肃杀气,一头凉凉的鬃发濡湿他胸前白衫,她蹭一蹭他的身体。 “哥哥,我想要你。” “阿蕴,别总说这种话,你还小。” “我已经快十五岁。”她委屈。 “毛都没长齐。” 她抬头盯住他下巴,在与灯光交融的夜色里,那里染了一层淡淡的青色。 她伸手去摸,有一点点扎手。 “可我已经来例假,张先生说,我已经是个女人,我的身体每个月都会排一颗卵子。” “他为什么跟你说这个?”陈迦南捏住她的手,“他有没有碰过你?” 陈蕴清眼珠一转:“你猜?” 他有些愠恼,捏腕一翻将她按倒在床,双腿跪她左右,压住她摊开的裙摆。 “有还是没有?” 居高临下的逼视没有撬开她的嘴,他火气更旺:“我有没有讲过,你的身体不能给别人碰?” 她扭一扭身体,大腿蹭过他西装外裤,内裤不听话地露出一角。 “有没有碰过,你自己不会试?” 陈迦南呼吸重了一下,他哑声数秒才说:“阿蕴,我不能试。” “为什么?” “你以后会长大,恋爱,结婚,生子,你会有另一个男人。” “另一个男人……你受得了?” 他眼眸黑漆漆的,没有回答。 “我受不了,哥哥,只有你不可以吗。” “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让。” “他们?他们是谁?” “外面那些人,我戴手套才敢碰的那些人。” “我不要管他们,我只要哥哥。” “还有爸爸。” “那我也不要爸爸。” “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他爱你,他爱我们,我们是一家人。” “哥哥。” “嗯?” “这样好难过。” 月落梢头,繁枝摇摆,晚风吹起缠绵的窗帘。 一只细白的手缠在男人的肩上。 陈迦南侧躺着,一边手臂被女孩压到发麻,另一手绕到她耳后。他拿着一块毛巾,动作艰难而缓慢地捧起她长发,包覆,按压,吸水,反反复复,直到她发丝干燥,呼吸依旧稳而沉。 他以温柔目光抚摸她,将毛巾叠一叠,轻轻擦拭她颈后残存的湿意,捋去她额角的碎发。 等这些工作都做完,怀里的人不知已经梦过几个来回,他揉一揉太阳穴,将毛巾随手丢到地上,再捧起她的头,小心翼翼帮她调整一个更舒服的角度,另一只手臂早已麻到没有知觉。 她挤着眉头动一动,更紧地贴他胸膛,一条腿压在他腿上,一条腿钻进他两腿之间,以绝对存在占领他的地盘。 陈迦南等她终于在他怀中寻到一个安稳的姿势静下来,才收紧手臂将她环好。 听说萧承和蒋怀东又起争执,这一次倒不是当事人又玩什么幼稚的球场决赛,而是两边的追随者直接起口舌冲突,焰火刚起就被闻风而来的教导处主任扼杀在摇篮中。 陈蕴清座位靠后,她隔着窗户看教导处主任顶着他电灯胆一样光亮显眼的脑袋大声呵斥,把众人驱散。 旁边的卓欣然正在奋笔疾书,抄她的作业。 陈蕴清十分好奇:“你真的不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看不惯对方?” 卓欣然抄得认真,哪里顾得上思考,她想也没想便否认。 “你跟他们哪个更好?” 这回笔头倒是顿了顿,但卓欣然依旧没花太长时间思考:“我比较了解萧承。”他们两家是世交,穿开裆裤时就认识彼此。 到底是青梅竹马,一个后来的蒋怀东怎么比得上。 陈蕴清没有意味地笑了笑,抬头看到从窗边走过的蒋怀东。 他的目光刚好从卓欣然身上滑到她身上,对个正着,她的笑容挂上一丝怜悯,看起来却是莫名的灿烂,蒋怀东本来淡定的表情忽而生硬,他别过脸,大步离开。 弓道课结束,Shelly带领几个妹妹仔把陈蕴清堵在门口。 “那天谢谢你。” “谢什么。” “虽然我们不怕肥佬,但你替我们顶罪,我们当然要谢你。” “哦,这件事,”陈蕴清解下角带,“不客气。” 几个女生谢完并没有走,打量她片刻,傲慢里含一丝期待地问:“喂,好学生,我看你挺敢的,以后要不要跟我们混啊?” 陈蕴清抬起眼皮:“不要。” “幼稚。” “那群人是谁?”陈迦南坐在车后排,示意那群自校门口出来便虎视眈眈跟在陈蕴清身后的女生。 陈蕴清没在意,满脑子都是他来接她的喜悦:“哥哥,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接我。”她像八抓鱼缠住他,再同驾驶座上的阿标打招呼,好久不见。 “晚上黄叔来家里做客,你忘了?” 陈蕴清想起来:“哦,就是西街那个人。” “不礼貌,叫叔叔。” “他女儿是否也来?”得到肯定答案,陈蕴清不快道,“我不喜欢她。” “她又怎么惹到你?” “她喜欢你。”这句话是压着嗓子说的,她表情怨怼,像被人偷走过冬储备的小松鼠。 陈迦南莞尔,捏一捏她小鼻头。 “那你不喜欢的人可真多。” “还不是因为你。” 他先是浅笑,而后流露一丝无奈,笑容渐至褪色,消失在从窗外漫进来的大片阳光里。 身旁那个小人不知何时已突破藩篱,钻进他怀里,额头抵住他搏起的颈部大动脉,与他呼吸在一个韵律里。 “哥哥。” 她手指尖滑过他滚动的喉结,再放肆地捏紧,他感知到危险,没有呵斥,只是将她手拿下,包进掌心,浑然无事地问起前排的阿标,那批货怎么样。 “老大,放心!”阿标心情愉快地吹着口哨,没有注意后排动静。 陈蕴清扬起头,吻住陈迦南下巴,柔软舌尖轻轻地舔来舔去,昨晚触到的胡渣都被他刮干净,这里干净平滑,还有他淡淡香气。 4 陈蕴清和陈迦南到陈家老宅时,黄忠已带着他的妻子和女儿久候多时。 陈父薄斥他,怎么这么久才来。黄伯母哈哈着打圆场。 陈迦南回头瞟一眼陈蕴清,刚想唤她就被黄伯母拉到一边。 “迦南,你和淑姳同辈人,一起聊聊天,”撮合好大的再来稳住小的,她牵住陈蕴清,“哎哟,阿蕴是不是又长高了。” “呵呵。” 拜托,她胸脯都快比她大,能不能不要再把她当小孩。 黄忠的女儿黄淑姳二十岁出头,和陈迦南差不多大,鹅蛋脸,柳叶眉,温顺贤惠,大学刚毕业,正要去学堂当老师,听说是教语文的,配上那一身白色连衣裙,一股浓浓的知识份子气质。 上饭桌,众人吃得其乐融融,两位话事人聊点帮会的事情,偶尔问问陈迦南。黄伯母在旁边捧场,夸陈迦南像夸自家姑爷。黄淑姳只管笑,柔顺又可亲,给陈蕴清夹菜,顺便问一问她的学习,好不关心。 但陈蕴清只管敷衍回答,一点没动她夹过来的菜。吃下去的每一口饭都变成花岗石,堵住她胸口。 陈迦南偶一瞥过来,瞧见她阴郁的小脸,又瞧见她面前鼓鼓的小碟,都是没动的鱼块、海蛏、九节虾,他一边应付着长辈,一边顺手将她小碟拿过去,剔掉鱼刺,剥开九节虾,再拣走海蛏,抬头对上黄淑姳的目光,他说:“她不喜欢吃这个。” 他把小碟置回陈蕴清面前,再拿手边的白毛巾擦手,一边擦一边很及时地向她下命令:“都吃光,不准浪费。” 陈蕴清抬眸撞见黄淑姳,对方脸色不再如先前那般好看,她收回自己的小动作,蓦地对她灿烂一笑。 晚饭过后,黄淑姳和陈蕴清在院子里闲聊。 “阿蕴,迦南对你真好。” “他爱我嘛。” “作为哥哥,他确实很疼爱你。” “你妈妈过身得早,以后我也会爱你,我会对你好。” “为什么。” “迦南只有你一个妹妹,我会好好待你。” 在客厅聚会结束,时间不早,陈迦南在陈父的要求下送黄家人回去。陈蕴清明早还要上学,阿标开车送她回江心花园22号。 走廊只开一排壁灯,她光着脚在阶梯上一个人玩跳房子,跳到第九格时楼下传来开门声,她立刻转身跑下楼。 陈迦南刚松开领带,楼上便冲下来一个人影,他大脑未及反应,双臂先将人接住。 “还没睡?” 她敲敲手上一块他送的百达斐丽:“好晚了。送她回家要这么晚?” “是送‘他们’回家。” 陈迦南把她身子扶正,让她柔软的胸脯离开他。 “明天还要上课,你还不睡觉。” “你喜欢她吗?” “你会同她结婚吗?” 陈迦南笑:“我只是送他们回家。” “你到年纪了,该结婚了。” “你嫌我老?” 陈迦南抬起她失落的下巴:“阿蕴,我才二十二岁。” 虽然陈迦南表现得对黄家很淡,但陈蕴清的烦恼并没有减少。 一股不安攫住她,这股不安来自于他不接受她的表白,来自于父亲意图明显的撮合,来自于她拼命长大却永远追不上他的步伐。 “昨天来接你的人是谁?” “你哥哥!” “天哪,他好靓,靓过周润发!” “难怪你对他……” 一个鱼蛋卡住她嘴巴,卓欣然立刻失声,她呜呜啊啊细嚼慢咽,才把嘴巴空出来,揉揉两腮,埋怨道:“阿蕴,你好粗鲁喔。” 四根手指在面颊快速敲点,陈蕴清细眉拧成一团:“不要讲话,我好烦。” “好烦就出去玩啊。”旁边坐下来一个人。 “去哪里?” 萧承说:“我小舅和他朋友周末出海,你们要不要来,钓鱼!” “钓鱼,哪里不能钓鱼?” “笨蛋,重点是出海。” 周日上午,陈蕴清如约到达码头,没想到一同出海的不止萧承的小舅,还有蒋怀东。 “他怎么也来了?” 萧承面色不虞:“他跟他哥哥一起来的。” 上了游艇,一群大人在二层甲板嘻嘻哈哈地玩闹,音乐开得震天响,香槟一瓶接一瓶。 “不是说钓鱼吗?” 陈蕴清一转身透过玻璃看见船舱里的蒋怀东。他正倚着沙发看报纸。那报纸近得都快贴到脸上去了。 她走进去,问服务生要完钓具,坐到他身边,对他上游艇却不参与聚会感到好笑:“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 蒋怀东的眼睛从报纸后露出来:“你看不见么。” “阿欣和萧承在外面晒太阳,你不去看看?” 蒋怀东没回答,他又低头盯报纸。 陈蕴清摸摸鼻子,觉得他最近追阿欣没有以前勤快了。 男人,善变。 她起身接过服务生送来的钓具,和他打声招呼准备出去,哪知手腕被人扣住。“你要去钓鱼?”蒋怀东问。 陈蕴清刚要回答,注意力却被他放下的报纸吸引。 娱乐版面上有一个她熟悉的身影,那人搂着的女人,却是她不熟悉的女明星。 蒋怀东看着陈蕴清的脸色变了。 几个人一起去游艇尾部的甲板钓鱼,萧承放下钓具,他一边帮卓欣然挂鱼饵,一边小声耳语,偷瞟默不作声站在甲板那头情绪莫名低落的陈蕴清:“阿蕴怎么了。” “不知道,拿完东西就不对劲了。”卓欣然求助地望向身旁的蒋怀东。 蒋怀东也耸肩,抬头和萧承对上,后者又向他释放敌意,他毫不示弱地看回去。 这边三人气氛微妙,那边陈蕴清一不小心滑倒,一下掉进海里。 “阿蕴?!” …… 睁开眼是白晃晃的天花板,陈蕴清环视周围,发现自己的床被白布环绕,她动一下,床与墙面撞击,虽然只发出不明显的响动,但床帘刷一下便被外面的人拉开。 “醒了。”陈迦南出现在面前。 “你朋友打电话通知我你落海。” 他约会都推掉,直接转弯到码头,乘快艇赶过去。 “不会游泳还不知小心?” 陈蕴清听着他的话,视线被沙发上一捧双面牛皮纸包束的茶月季定住。 那不是送给她的花。 那是送给女人的花。 “阿蕴,以后没我批准,不准出海。” 陈蕴清这才注意过来:“我只是和朋友出去玩。” “那也不行。” “我不要。” 他上前停在她床边,摘去手套,左手套叠右手套,平整地放到桌上,然后弯腰,缓慢而坚定抚摸她发顶,不是爱抚,而是无声施压。 “阿蕴,你要听话。” “凭什么,又凭你是我哥哥?” “你差点受伤。” “只是一场意外……” 陈迦南打断她:“意外也不行,我不许你有任何意外。我意外不起。” 5 陈迦南走时没忘带走那捧茶月季,陈蕴清默默看着,没有问。 医院停车场里,阿标抽到第六根三个五的时候,终于把陈迦南盼出来,他急忙忙给他打开车门:“老大,你终于出来!周小姐那边怪你迟到,已经气走了!” 陈迦南没接茬,他蹙眉闻了闻手上那捧茶月季:“你确定她喜欢这种花?” “管她喜不喜欢,反正女人就喜欢这种小把戏,你再来点花言巧语,保证她脱光就往你怀里扑!”无故被瞟一眼,阿标话音顿住,“诶……反正老大你不用担心,没有几个女人会生你气,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过去,让人家看到你的诚意,快快快!我开二百码带你飞过去!” 陈迦南离开医院没多久,黄淑姳就提着水果篮来到。 “阿蕴,我听说你生病住院。” 黄淑姳一边关心她身体,一边往周围看。 “哥哥走了,”陈蕴清注意着她的表情,“刚走的。” “是吗。”黄淑姳笑容顿时落寞,她拣出水果篮中的一个苹果,“要不要吃水果?我帮你洗洗。” 等黄淑姳洗完苹果从卫生间出来,陈蕴清一边接过来,一边说:“姐姐,你是不是喜欢我哥哥?” 黄淑姳脸一红,下意识地矢口否认。 “哦,那就好。”陈蕴清清脆地咬一口苹果,半边脸颊塞得鼓鼓囊囊,“我喜欢他。” 黄淑姳一顿,也顾不上自己刚刚的否认:“阿蕴,我的喜欢和你的喜欢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是你哥哥,你喜欢他,很正常。但我喜欢他,是想跟他在一起,过一辈子。” “我也想跟他过一辈子。” 黄淑姳笑起来:“傻囡囡,你还没长大,以后你就懂了。” 陈蕴清盯着半块苹果摇摇头:“我确实不懂。” 因为是哥哥,所以她的爱就理所当然,永远得不到认可。 凭什么。 陈蕴清身体没大碍,想出院,可院方拦着不让她走,非说陈先生交代过,没有他同意,她不能离开。 没多久,阿标电话打回医院,叫她莫乱跑,等老大来接。 等来等去等到下午,没等到陈迦南倒是等到蒋怀东。 “你怎么来了。” 陈蕴清脱掉病号服,刚把常服换上,也不知他看到多少。 蒋怀东站在门边,脸色不易察觉地红:“还不是你,他们逼我来的。” “你是说,阿欣和萧承去逍遥,派你做代表?”陈蕴清系好腰后的绑带,怀疑地问。 蒋怀东没看她:“不然你以为?我自己愿意来?” “身体这么弱,落一下水也住医院,真是纤纤小姐。” “喂,我哪里弱?我又没受伤,是我哥哥小题大做。” “你哥哥。”蒋怀东想起那个因为一通电话就追到海上来的英俊男人。“确实小题大做。” 陈蕴清开一点门缝探查外面的情况:“你有没有开车?” “没有,我未到法定年龄,没有驾照。” 陈蕴清回身看着他。 过一会儿,蒋怀东妥协:“好吧,你要干嘛?” 半句钟后,两位未成年少年开着敞篷的平治风驰电掣驶上无人的山路。 左边是一望无际波光粼粼的海面,如一张巨大的镜面,倒沉蓝天的影,折射璀璨的霞光。 陈蕴清站在座位,手压在挡风玻璃,急风拉扯她鬃发,日光打磨少女光裸圆滑的肩线。 从蒋怀东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她带着婴儿肥的脸颊连到小巧的下巴,一整条流畅优美的曲线被光晕模糊了边缘,银色耳坠在风中打转。 他一边开车一边不放心地叮嘱她:“你小心点。” “啰嗦。” 被说得烦了,她收回手臂坐下来。 “你们真的好啰嗦,个个把我当小孩。” “你本来就是小孩,你才十四岁。” “我十五了!” “还有三十二个小时,”蒋怀东看表,“你还没十五岁。” 陈蕴清不开心地看着他,过一会儿,她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生日!……你怎么知道我年纪?!” 她为了追赶哥哥步伐快点长大,读书很刻苦,小学初中连越三级,从此以后永远是班上最小的那一个。她从不与人谈论年纪。 “蒋怀东,你不准说出去。”她警告。 蒋怀东促狭地瞥她,拖长音道:“我考虑一下——考虑一下十四岁小朋友的警告有多大威力。” 陈蕴清猛捶他一下:“我们做交易,我帮你追阿欣。” 白色平治颠了一下,过一会儿,右边驾驶座传来声音:“……好。” 回到家没有意想中的责问,因为家里黑漆漆,陈迦南根本还没回来。 陈蕴清拎着鞋子站在空洞洞的客厅,觉得自己这副蹑手蹑脚的模样十分滑稽。 她去书房翻到今天的报纸,果然看到那则娱乐新闻。她早上没有看到这份报纸,不会是菲比的工作失误,只会是某人的特别交代。 陈蕴清回到房间洗完澡,头发擦得七分干,坐在书桌前写作业,卷曲的发尾凝着雨露,贴在她白皙的后颈,肩胛,被夜色涂抹的玻璃罩着一层薄雾,倒映案桌前一抹清瘦认真的影。 她做完作业又插着耳机练外语,光脚板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大声地朗读莎士比亚的悲剧颂。 钟摆敲过十二声,午夜已至,她脑壳磕在窗柩,咚,咚,上下眼皮想打架,迫不及待地凑在一起,发尾干得没有一丝水汽,蓬松地挡住她后背。 突然—— 楼下传来汽车的动静,两束车前灯光在黑暗中扯开口子。 陈蕴清叮一下清醒过来,她提着裙摆往下跑,悄悄停在旋梯边想给他一个惊喜,却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模模糊糊地说着什么“周小姐”“她开心就好”“明天约她”之类的话。 她笑容凝固,裙摆放下,忿忿然上楼。 陈迦南交代完事情才进屋,下意识抬头往那个房间瞧,灯灭的。 看来她今晚没等他。 陈蕴清踩着月光在昏暗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听到楼下的人若无其事地进屋,若无其事地上楼,若无其事地回房间。 他不仅没来看她,连下午她偷跑出医院的事都不追究。 她跑到书桌边,跪在地上往杂物桶里翻找,好容易找出一份皱皱巴巴的报纸,她把报纸压在木地板,使劲摊平,认真地看,仔细地看,眉心不高兴地攒在一起。 没错,是他,再辨认一万次也是他。 何况已有好心狗仔在标题大大写明他姓名,帮她省去猜疑的烦恼。 他又和不清不楚的女明星惹上桃色新闻。而且这位周姓女星更靓更出名,胸大腰细,身材比她好一万倍。 陈蕴清两腿一蹬,躺在凉飕飕的木地板,心也凉飕飕。 6 手拿一份今月的《Fashion》杂志,陈蕴清左看看右瞧瞧,指着上面的封面女郎问身旁的卓欣然:“你讲,我和她,谁好看。” 卓欣然吃着东西看过来,双眸顿亮:“周艳如!她好美的!我妈咪超喜欢她演的那个电视剧……哎呀,再美也就那样啦,虽然我妈咪喜欢她,但我觉得她就是一个花瓶,嗯,花瓶,没有演技的。” “是吗。”陈蕴清凉凉地看着她演绎变脸绝活。 “当……当然啦,仔细想她也没有那么美啦,人都会有缺点的。” “她有什么缺点。” “呃……”卓欣然假装自己没有绞尽脑汁,好半天想到一个,她激动得拍桌板,“她胸太大,容易把男人闷死!” 正端着餐盘走过来的萧承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陈蕴清这家伙又教了阿欣什么坏东西。 “咳咳,两位淑女在聊什么。” 萧承一本正经地坐下去,陈蕴清当即举着杂志转向他:“她好不好看。” “好看。” “我呢。” “好看,不过我对你没有……” “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呃。 原来是道送命题,萧承看看封面女郎,看看陈蕴清,再看看事不关己埋头吃饭的卓欣然,也把头低了下去。 下午,来找陈蕴清商量追求大计的蒋怀东同样遇到了这个刁钻的问题。 “不回答我不帮你约阿欣喔。” 蒋怀东瞥一眼杂志,倒是没有丝毫的犹豫:“我还是比较喜欢未够成年,最好还没十五岁的那种。” 陈蕴清眉开眼笑起来,可转瞬又拿书脊砸他:“什么不到十五岁,我马上就十五岁了!” 蒋怀东结结实实挨她一下,没有躲,只是笑。 吃完晚饭,陈蕴清通过客厅,正好撞见菲比提着陈迦南昨晚的西装去干洗。 “等一等。” 她拦住她,走过去检查,虽然没有找到女人的头发,唇印之类不堪入目的东西,却闻到了一股明显的女人的香水味。 陈蕴清当即冷了面,甩手上楼。 晚上,她课业做到一半,房门被推开,陈迦南走进来。 他喝了一点酒,停在她身后时,淡淡的酒气将她笼罩。 “明天是你生日。” “想要什么礼物?” 陈蕴清仰起头,陈迦南伸手擦掉她眉尾的笔水印,怎么连这里都能划到。他双指捏住她下巴,就着柔和的灯光将她细细打量,余光瞄到她桌角放着一本《Fashion》。 他扬起嘴角:“我的阿蕴长大了,开始学习化妆打扮了。” 又看到她手边有一杆眉笔,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刚才擦去的不是笔水印。 陈蕴清见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短暂的羞赧后,她拾起那只眉笔,大方道:“我在学画眉。” 陈迦南接过那支笔,抬着她下巴往自己靠近:“我教你。” “你不会。” “我会。” 这事禁不住细想,她任他为她仔细描摹,感受他呵出的热气抚摸着她的眼皮,她咬咬唇不开心地问:“你为什么会这种事?” “我有什么不会。” “你是男人,你不该会。” “阿蕴,我为你换过尿布,教你穿你的第一条裙子,洗过你带血的内裤。我有什么不会。” “就算不会,我也会为你去学。” 他牵着她长大,从未错过她的每一次变化。 “可是我不喜欢这样。” “为什么。” “我不要你做我哥哥,我想和你睡,我想和你在一起。” 陈迦南的瞳仁很深,一晚望不到尽头。 “你还小,这只是孩子话。” 她气起来:“我不小,我马上就十五岁了!我十五岁就可以参加考试上大学,你们十五岁才刚上高中呢,为什么总是拿年纪否定我,我很聪明,我知道自己在干嘛,我爱你,我就是爱你,哥哥!” “要怎样才算大人,要像她这样吗?”她指着杂志上的封面女郎,“是不是要用你们大人的方式生活才算是大人?你才会尊重我的感情?” “你不知道什么是感情,我把你保护得太好,你什么都没经历过,不会懂外面的复杂,更不会懂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你只有我这么一个男人,你对我的感情不会纯粹,现在你可以大言不惭地说爱我,但等你真正长大你就会后悔。” “以后的事交给以后不行吗?” “不行,”陈迦南说,“我输不起。” 比失去更可怕的是拥有后再失去。 她不懂爱情,但他懂,所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踽踽独行,艰难跋涉。 生日在陈家老宅庆祝,叔叔姑姑婶婶都来了,她没邀请什么朋友同学,因为生辰与家人过,是陈家多年的习俗。 小姑穿着吊带衫阔腿裤,一双细高跟凉鞋,打扮得时髦前卫,不像长辈,看见她不问学习,先问有没有男朋友。 陈蕴清因昨晚和陈迦南不欢而散,兴致不高,听到几位长辈争先恐后询问陈迦南的婚恋状况,心情更是跌到谷底,连收礼物都不积极。 一家人和乐融融吃完下午餐,照相馆的先生来,陈父招徕众人拍全家福。 她本来和小姑的女儿站在中间,后来不知怎么搞,摄像师调来调去,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和陈迦南站在第二排的边缘,他的手自然地搭在她肩膀,似乎昨夜的争吵只影响到她——这个幼稚的、刚刚十五岁的、如他所言十分不成熟的小女孩。 拍完照她以看礼物为由一个人躲进了侧厅,正拆着礼物,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有陌生女人的声音。 陈蕴清抱着一盒未拆封的纸盒凑到窗边往外望,大门口的草坪边停着一辆红色的林宝基尼。 是大明星周艳如。 陈蕴清轰地一下僵住。 陈家人的聚会,不会让外人来,她以什么身份来的? 她的十五岁生日,她没有邀请这个女人,她凭什么来的? 答案昭然若揭。 礼盒跌落在地,玛瑙石滚落。 陈蕴清觉得委屈极了,陈迦南昨晚刚跟她吵完架,今天就请这个女人来她的生日会,而且是一场不对外人开放的家庭生日会。 他什么意思,他想告诉她什么。 电话突然响起,有人接起,过一会儿,楼下的佣人站在楼梯边喊她,小姐,你的电话。 陈蕴清应一声,回过神来走到沙发边接电话,是蒋怀东。 或许是因为约到阿欣,他今天心情格外好,在电话里问她要不要出来。 陈蕴清没有心情:“不去。” “我帮你约到乔治了,你真的不去?” 陈蕴清跳起来:“你约到了?!” 她有一点犹豫,但转念想到周艳如,咬咬牙应道:“我去!” “我来接你。” 陈迦南提着周艳如的礼物,刚要敲门,门便从里面打开,陈蕴清和他撞个正着,她看到他手上的礼品袋,没说话。 陈迦南注意到她换了衣服,打扮一新:“你要出门?” “嗯。” “和谁出去?” 陈蕴清答得不情不愿:“蒋怀东。” 陈迦南的眼睛眯了起来。他记得这个人,上次她落水,救她的人是这个男的,她不听话地从医院跑出去,见的也是这个男的,最近阿标跟他汇报她的行踪,她关系最密切的人里也有这个男的。 “叔叔伯伯还在楼下,你是寿星,不能走。” “寿不寿星有什么关系,饭也吃了,蜡烛也吹了,现在是大家开开心心各玩各的时间。” “各玩各的时间?” 楼下传来佣人的喊声:“小姐,你朋友来了,他说他在外面等你!” 陈蕴清应一声,叫陈迦南放手。 陈迦南透过窗户往外看,果然看到一个俊朗的年轻人,识背影,和上次接她的不是同一个。 “你和他什么关系?” 触到陈迦南的注视,陈蕴清没由来紧张:“朋友。” “不要出去,今天是你生日,你的礼物我还没……” “迦南。”楼梯口传来女人的呼唤,兄妹俩一齐望过去,周艳如衣着艳丽,立在半中的楼梯上。 陈迦南话音一顿,陈蕴清当即甩开他的手,大步往下跑,途经走廊撞到阿标。 阿标端着个果盘,被她撞翻大半,没看清人刚,先被迎面踢了一脚。 他抱着腿鬼哭狼嚎:“大小姐,发什么疯?!” 陈蕴清瞪他一眼大步出去。 他身上那股和陈迦南如出一辙地来自周艳如的香味令她厌恶,一刻也不想多留。 蒋怀东高高兴兴接了人上车,却发现寿星脸臭得像黑白无常。 他奇怪:“谁又惹你了?” “别讲话,开车!”她把头撇向一边,希望风能把她的眼泪拦住。 她活到十五岁,生活简单得不得了,以陈迦南为圆心画半径,为了他努力学习,为了他去学弓道,为了他拼命长大……他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可她乖乖听话,不是为了有朝一日听他说什么“你什么都没经历过,不懂真正的爱情”,而是希望能与他并肩而立。 “蒋怀东,我已经十五岁了!” “哦,我知道啊。” “我已经知道什么是爱情了,你对阿欣那点喜欢算屁的爱情!” “你懂什么,你才……嗳嗳好好好,你大了你大了你什么都懂……陈蕴清,陈蕴清,你哭什么?别搞脏我哥哥的车!” “哥哥?” “对啊这是我哥哥的车……喂喂喂,我哥哥哪里得罪你?!” 7 玩到半夜才回家,陈蕴清刚走上楼梯,廊灯就被另一个人亮起。 陈迦南穿着舒适休闲的居家服站在楼梯最上层。 “这么晚回来,”闻到一股不寻常的味道,他皱眉,“你喝酒了?” 陈蕴清点点头,她头晕,不想跟他多说,绕过他往房间走。 他追过来掐住她手臂,表情不虞,但声音克制得仍算温和:“去我房间。” 陈蕴清回头:“哥哥,我们是兄妹。你说过,兄妹是不能一起睡觉的。” “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 “那我现在听咯,十五岁,长大了嘛,要懂事。我现在改错是否来得及?” 陈迦南掐进她手臂,骨节用力得发白。 “不要任性。” “又说我任性?我要跟你睡觉是任性,你大半夜叫我去你房间就是政治正确?哥哥,你这样双重标准很让我为难你知不知道?” 陈迦南顿一顿,“阿蕴,让人为难的一直是你。” 陈蕴清吸一口气:“好,那我以后敬爱兄长,不会再让你为难。” 凭什么进退的摆渡永远在他手里,她也会委屈落泪的啊。 “阿欣,我要谈恋爱!” 卓欣然用不信任的眼光看她:“你哥哥答应你了?” “我谈恋爱为什么要他答应?” “你不是最听他的话,而且,你不是想同他在一起?” 陈蕴清顿时阳痿:“没有,我们暂时决裂了。” 卓欣然敲她脑壳:“你发什么神经,昨晚耶稣又光顾你?” “他说我没谈过恋爱,不懂什么是爱情,那我就懂一懂嘛。” “哦,我知道了,你的脑袋肯定是被佛祖开过光。” “卓欣然,我跟你讲认真的!” “我也跟你讲认真的,我劝你好好学习,等你变成女强人杀回来,管他几个哥哥乱不乱伦,都要做你裙下之臣。” 陈蕴清歪脑袋看着她奋笔疾书的模样,突然笑出来:“可以嘛,我们的吊车尾卓小姐终于有点觉悟了,我让你一节课的自习,给你机会赶上来。” 陈蕴清趴在桌上准备睡觉,忽而想起一件事:“他今年连生日礼物都没有给我。”真的好委屈啊。 在电视上看到自己的家人是什么心情,陈蕴清第一次感觉到,当她端着餐盘坐在餐厅,看到旁边的电视机上正在孜孜不倦地播报着某女明星的绯闻时,餐盘上那一堆美食都变成了卡在她喉咙的花岗石。 这样的新闻她连看了六天。 陈迦南没有跟她解释过。 当然,也不需要解释。 他只是照例在他的外套上留下女人的香水味,而她照例每天拦住菲比检查。 第七天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客人,黄淑姳。 看见她,黄淑姳温柔地打招呼,在曲折拐弯地关心过她的学习后,她终于问起她的哥哥:“他最近可好?” 她的哥哥,她的不属于她一个人的哥哥,在她之外,同样牵动着许多女人的芳心。 在她自私的占有行为失败之后,还会有无数女人前仆后继,甘之如饴地重复着她的失败。 陈蕴清无比落寞和挫败。 “他很好,他好像有了新女友。” “姐姐,你也会关注娱乐新闻吗?” “你也是为他看的吧?”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同那个大明星在一起吧。” “他从来没有带过女人到家里,可她连我的生日会都来了。” “姐姐,你别伤心,哭一哭就没事了。” 陈蕴清觉得自己又懂事了许多,她都能忍着心痛安慰别人了。 周末,蒋怀东又约她出去玩。 他问起卓欣然想去哪所大学。 “她啊,她可能想出国。你也知道她爸爸在英国,她很早就想过去。” 蒋怀东略一思索,问她:“那你呢?” “我想留在本地。” “为什么?这里这么乱,前两天畎口又有黑社会火拼,死了好多人,我哥哥说警察都管不住。” “我想留在这里。” 反正,陈迦南会保护她。他会拿命保护她,这点她从不怀疑。 “不如你跟我去美国。” “跟你?” 蒋怀东避开她视线,故作轻松:“我爸妈说海港城太乱,过几年北方佬过来,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还是趁早移民好。” “你,”他顿一顿,“你要不要跟我去美国?” 陈蕴清笑起来:“你开什么玩笑。” 蒋怀东认真地看着她,陈蕴清渐渐也认真起来。 “我不走,我哥哥在这里。而且这话你不应该来问我,蒋怀东,你脑袋被人灌浆糊了。” 陈蕴清在家门口和蒋怀东拉扯的时候,陈迦南正好看见,然后他看到他上前搂住她,她挣脱了几下没挣开,他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话,她渐渐平静下来,他维持着抱她的姿势又说了几句话,这才放开她。 他与她挥手道别,她转身进了家门。 两辆汽车擦肩而过,陈迦南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玻璃后年轻人兴奋的脸庞,直到再也看不见。 “小姐居然谈恋爱了!”阿标一拍脑门,醍醐灌顶,难怪她前些日子那么暴躁易怒,原来不是来月事,而是少女怀春。 阿标咧开嘴笑了笑,一瞥后视镜却是被冻住了表情。老大的脸黑得简直要杀人。 陈蕴清回到家,发现客厅的案几上放着几张照片,菲比告诉她那是照相馆送来的全家福,好几张,晚些时候要送到各家长辈那里去,人手一张。 “菲比,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披巾?” “什么披巾。” “就是带菱形图案的那条,藏蓝色的。失踪好多天了。” “没有,小姐。” “好吧。” 陈蕴清跪在地上挑拣照片,她发现每张照片都一样。她和陈迦南肩并肩站在第二排的最右边,他们离得很近,主要是他身体侧向了她,有些背向人群。 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平时惯常冷峻的眉目线条也显得柔和,倒是她,有些不开心的样子。 陈蕴清举着照片看来看去,觉得自己看起来虽然不太开心,但也称得上冷美人,便满意地拣走一张上了楼。 关门时刚好听见楼下大门打开,她把自己摔进床里,举着照片又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因为陈迦南那细微的一侧身,他们俩和其他人仿佛在两个世界里,换句话说就是,就是……如果把别人遮住,他们俩四舍五入一下就可以算成一张结婚照。 她把照片裱起来,放到了书架上,开始回想傍晚在家门前,蒋怀东同她说的那番话。 …… 陈迦南躺在床上,脑袋里翻来覆去都是挥之不去的陈蕴清,她和别人站在一起,她被别人抱在怀里。 从小到大,这个家里除了已逝的妈妈,就只有他抱过她。 他记得她躺在襁褓里转着眼睛动着小手指的模样,记得她慢慢吞吞四脚爬地的模样,也记得她撞到脑门,红着眼眶奶声奶气地求他“哥哥,呼呼”的模样。 爸爸没有带过她,妈妈过身得早,她命里只有他。他曾经如父如兄,现在却希冀做她的男人。 一份会下地狱的希冀。 陈迦南把她的披巾盖在面上,上面沾着她若有若无的清甜香气,许久以后,他才终于陷入平和的睡眠。 陈蕴清本打算放学后陪卓欣然去逛街,没想到刚出校门就被阿标劫走。 他载她到公司,这是她第二次来,陈迦南原先不让她来这里,说是乱,很危险——他总是把她保护得很好,圈养在安全范围内。 车停在建筑物的后面,阿标一边停车一边语焉不详地说:“小姐,你自求多福。” 陈蕴清随他上楼,二楼的办公区里没有乌烟瘴气,什么人都有,毕竟是古惑仔转行,大多数人还是改不掉烟酒毒赌那些坏习惯。 她捂着鼻子跟上三楼,周围顿时安静下来,两排盆栽迎在走道左右,通到办公室深处,是一张沉郁的紫檀木桌,后面站着一个阴云密布的陈迦南。 阿标把人带到便识趣离开。 陈迦南把一本杂志摔在她面前,然后许久不说话,似乎在极力压抑和忍耐,才能不张口就是责骂。 那是她生日那天,蒋怀东带她去拍的写真,作为本月一本时尚杂志的画报。 她本来只是拍内页,没想到对方竟因效果好而定为封面。 当时的拍摄主题是夏威夷,她的装扮可想而知。 别说是陈迦南,就连她现在回想起来,都会有些害羞。 “陈蕴清,你要不要跟我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陈迦南的声音已是山雨欲来。 “我十五岁了,去拍了几张写真,就是这么回事。” 陈迦南忍住把杂志摔在她脸上的冲动。 “是谁让你拍这个东西?” 她知道他已经到达暴怒边缘,她不敢看他:“我自己想去的。” “你以为脱几件衣服就是成熟吗?你以为穿成这样就可以让别人多看你两眼吗?” “我没有,”陈蕴清顶嘴,“爸爸都没有怪我,你可不可以不要管我?” “以前管我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现在管我跟谁在一起,成绩好不好,拍没拍写真,总之我就是要一直听你的话就对了!” “不听我的你想听谁的?爸爸什么时候管过你?你从小到大,哪一次哭闹不是我哄你陪你?你想要的东西,哪一件不是我买给你?我护了你这么多年,你现在叫我不要管你,陈蕴清,你的良心呢?” 陈蕴清委屈得眼泪夺眶而出:“好,既然你那么喜欢管我,那你就管一辈子,现在半路放手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时候放过手?” “陈迦南!”她咬牙切齿,用手臂抹掉一行泪。 楼道突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阿标跑上来打开门,看到房间尽头对峙的二人,他瞄一眼陈蕴清的背影,对陈迦南汇报:“老大,都买回来了。” 陈迦南点点头:“搬进来。” 阿标指挥着兄弟们把几大箱的杂志哼哧哼哧地搬了进来,箱子又笨又重,砸在地上扬起一层灰。 有人脚下不小心绊了一下,整箱杂志哗啦啦地翻倒出去,有几本直接滑到了她脚边。 后面几人下意识地朝封面看过去,被陈迦南凌厉的目光一扫,全都慌张而生硬地抬起了头。 阿标警告地瞪那人一眼,走上前跟陈迦南说:“全城的杂志都在这里,刚出街的,应该没多少人看到。我叫小迪交代下去了,看见一本买一本,保证不会在市面上留下来。” 陈迦南点点头,盯着陈蕴清的眼睛,掷地有声地说:“都给我烧了。” 阿标领人把几箱杂志堆成一座小山,然后放肆地泼上一大桶汽油,陈迦南叮一声按开打火机,整个扔进了小山堆。 一簇火苗突地跳起,瞬间引燃了所有的杂志,火焰熊熊地燃烧,浓烟滚起,跃动的红光照亮了每一张不安的脸。 “阿蕴,这就是我的处理方式,你看清楚。” 对上她不可置信的表情,陈迦南一只手捂住她口鼻,一只手把她按进怀里,摸到她涟涟泪水,他抬起头,压下一口郁结在胸口的气。 “我们回家。” 8 陈蕴清仍是受惊状态,陈迦南抱她在怀,一遍遍如顺毛般抚摸她后背,摸到她凸出的脊骨,他把脸埋进她松软的发,闻到熟悉的香,如虔诚的吸毒者遇见祈望已久的罂粟花。 她闭着眼睛,慢慢在他怀中睡过去。 再醒来时,灯光曳曳,窗外树影婆娑,枕边人安静地看着她。 她脑袋躺在他臂上,一只手被他轻轻包着。 见她醒来,他松开她说:“打开看看。” 她摊开手心,一个红底开面的珐琅怀表滑落,被银色链条止住落势,轻轻地在眼前晃动。 陈迦南注意着她的反应:“生日礼物。” 他早就准备好,现在终于找到机会送出去。 陈蕴清翻到表背,看见后面用拉丁文镌刻着她的名字。 她鼻音浓重地开口:“时间都不调准,送个表是什么意思。” 她听见他默了一瞬,然后才低声说:“希望你快点长大。” 菩提树下阒然花开,她怔怔地看着手中这块表,一头栽进他织就的温柔迷雾里。 原来希望她快点长大的,从来不止她一个。 隔天是电影发布会,陈迦南投资的电影,周艳如主演。 阿标说他们是单纯的伙伴关系,当初陈迦南为了打动周艳如,花了不少功夫。因为陈蕴清而放周艳如鸽子的那一次,更是差点前功尽弃。 陈蕴清又翻出报纸反复看,终于为自己继续发痴找到强有力的支撑点。 “你看,他每次和她约会都是戴手套的。” “你看,他连她肩膀都没碰。” “痴线啦你。”卓欣然在电话那头嘲笑她。 “下午要不要出来玩,怀东约我去看赛马。” “不要。”陈蕴清拒绝得斩钉截铁,“你告诉萧承了吗?” “告诉他干嘛?” 傻阿欣仍不知爱情真谛,可怜的萧承。 陈迦南今日无事,回家得早,上楼时正好遇见打开门慌慌张张往下跑的陈蕴清。 “去哪里。”他象征性问一句,得到回答也没在意,却在二人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一伸手,横腰把她捞了回来。 陈蕴清惊呼一声,后背撞到他胸膛。 “衣服怎么穿的。”陈迦南眼睛瞪得老大。 近来海港城吹起一股新潮流,女明星们纷纷解下波罩,放飞自我。 女人们争相效仿,还要特地将那两点揉搓明显给人看清楚,才够劲。 陈迦南头大如斗,双臂像铁箍,捞着人就往屋里走,任她挣扎。 “大家都这样穿,凭什么我……哥哥哥哥,陈迦南!” 她被丢进床塌,身体陷进软被,颠了两颠。 她迅速爬起来,陈迦南捧着茶壶在她面前的大班椅坐下,双腿优雅交叠。 “陈蕴清,去把你的背心拿过来。” “不要。” “现在流行不穿背心,你的周小姐在电影里就这样,阿欣文华也这样,我要是穿背心出去肯定要被笑死了,我不要。” “而且她们都说我胸型好看,美的事物就要同人分享,你凭什么不让我露,你这个老古板!” 陈迦南的眉头在听到她说“你的周小姐”时已经拧在一起,在听完她的后半句话时更是拧成了打不开的结。 “她们?她们是谁?” “学校同学嘛。” “你还给人看过你的身体?男的女的?” “系游泳课啦。” “男的女的?” “……女的,当然是女的……” “好,以后取消你游泳课。” “都说是女的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一天一个想法,一天一个变化,陈迦南深觉自己最近对这个妹妹实在缺乏关注。 他要及时矫正这个错误。 “今日你不准出门。” “什么?!”吵架变禁足?! “你这是霸权主义,强权政治,剥夺我的人生自由……”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在她唇上,她顿时收声,傻里傻气地呆看他,没反应过来。 陈迦南拍拍她后脑:“乖,今日在家陪我。” ……哼,在家就在家。 虽然她已不争气地对美色缴械投降,但该有的权利她还是要争取。 “我不穿这个。” 她甩开陈迦南递过来的小背心,挺尸般直挺挺躺在床,倔强地盯着天花板。 陈迦南的脑袋出现在她上方。 “你不穿,我就帮你穿了。”他威胁。 两只修长的手抓住粉白色衣摆的两侧,衣摆慢慢上卷,白皙平坦的小腹露出来,可爱小巧的肚脐露出来,浑圆饱满的下边线露出来……陈迦南的手停住,抬头看她留给他的一道倔强的下颌线条。 咚、咚、咚—— 陈蕴清心跳似暗夜失控的列车,挟风裹雨,砰砰撞击铁轨。她呼吸屏住,藏在被里的手紧紧攒成一团,压到发白的指甲盖深深掐进肉里。她隐密地期待着什么,紧张又害羞。 “下不为例。” 他终是停手,没办法继续,用一句结语打破凝固而暧昧的空气,然而她怎会放过他? 陈蕴清飞快抓住他的手压在自己胸口,隔着薄薄的纺纱布料,逼他包覆一团饱满温热的柔软,她的心脏强健有力,如她的人一样鲜活灵动。 “哥哥,说好帮我的啊?”她的眉眼弯起来,唇是含苞待放的曼陀罗华,涎着芳香剧毒的花蜜。 她按着他的手,领他从柔软胸脯摸到脸颊、红唇,再滑到下面,触摸到烘热的山谷。 “这里,这里,这里……都给你,哥哥,你要不要?” 他目光锁着她,死死地锁着她,想要将她开膛破肚,看看她内里是否藏了千年的桃花蛊,更想将她抽筋扒骨,一寸一寸填进他身体——她本就是他的,从很早以前,从出生那刻,从他们颠沛流离相依为命起。 手指被两瓣花吸入,他陷进软热的沼泽,每一下搅动都能引起颤栗,洞穴里藏了饱满的海绵,水流潺潺,水声阵阵。 “哥哥……” 她的脸很红,眉头忍耐地蹙起,眼眸却亮,如山谷里的一簇火把,告诉他,前进,前进…… “哥哥……嗯……你,你想要我吗?” 她重重喘息,语不成句,呼吸熨烫着他肌肉,月牙白的皮肤染上一层诱人的绯色,纤细脖颈惊鸿般掠过他眼底。 “嗯……”又是一声婉转压抑的呻吟。 他克制不住地坟起背脊,如一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倏然离弦,迫不及待地贯穿她的身体—— 陈迦南猛地惊醒,黑暗中双目圆睁,冷风吹凉他脑袋,通红的欲望藏在夜色下,他无声急喘,冷汗淋漓,混乱中摸到一把柔弱的骨。 阿蕴闭着眼睛,安然地睡在他身边。 9 “陈迦南不得了,二十二岁像个臭老头,比我爸爸还古板,我看街上的阿公都比他时髦!” “废话,猥琐阿公最喜欢看你们这些妹妹仔,何况你们还把大波露出来,他们一个个眼睛都要直了嘛。” “臭阿标,你站哪边?” “我生是老大的人,死是老大的……阿疼疼疼!大小姐你知不知道我坐骨神经痛,不要乱摸我!” “谁摸你……” “葵扇A ,我吃!”卓欣然趁乱吃下筹码,眉飞色舞地睥睨两位手下败将,“钱钱钱,快拿钱出来。” “都怪你。”陈蕴清怨怼阿标。 “冤有头债有主,小姐你不要看我善良就欺负我……” “废话那么多,贴条啦。” 陈蕴清扯下一张白条,沾一粒白米饭,啪一下拍在阿标额头上,阿标又夸张地龇牙咧嘴,大骂她蛇蝎心肠为富不仁狐假虎威以强凌弱。 三人正在客厅赌钱赌得欢,旋梯上走下来一个人。 阿标立刻撒牌起立,手脚飞快地扯下脸上的纸条:“老大!” 陈迦南一边扣袖扣,一边扫视客厅,遇到陈蕴清亮晶晶的眼眸,他反应平平。 “阿标,出来开车。” 阿标嘹亮得应一声,欢欢喜喜跟上。 眼见着陈迦南跨出大门,陈蕴清急忙丢下牌,小跑步追出去。 “哥哥!” “什么事。” 她鞋也顾不上穿,急急绕到他面前,非要占据他视线。 “你没有话同我讲?” “什么话。” “昨天,你,我……”她急切又害羞,无法理清思路的空档里,阿标已经把车从车库提出来。 “老大,走不走?” 那张不合时宜的笑容满面的脸被陈蕴清咬牙切齿地一瞪,立刻龟缩进车窗里:你们慢聊,慢聊…… “乖乖在家待着,我还有事。”陈迦南提步又要走,却再次被她一个箭步拦住,他露出求知而干净的眼神,令她找不到昨晚的蛛丝马迹,她急得想跺脚,却无可奈何。 昨夜是她勾引他,是她渴望奉献自己,而他从始至终没给过她一声肯定的回答,到最后也没有要她。 “老大,小姐怎么了?”阿标看一眼后视镜上那个孤零零站着的越来越小的身影,他虽然笨,但不是傻子,“小姐是不是心情不好?” “阿标,有没有听过小明爷爷的故事?” 阿标抓脑袋:“没有。” “那你去问问光仔,他阿嬷为什么能活到一百岁。” “好的,老大!” 窗外景致渐繁华,居民楼房拔地而起,汹涌街头,红灯起了又灭,人潮如一片云,被风聚,被风散,轰轰烈烈,陌生面孔倏忽而过,骑车的背影从窗前飞掠。 陈迦南面容平静,手指却一直以一个浮躁的频率敲击在座位扶手上。 “畎口那批人最近闹事严重,我担心牵连到我们这边,你提醒爸爸和忠叔注意。” “虾湾埗警署换新人,你记得派人去打点。” “下个月又有一批货要入港,你同泰国和菲律宾两边交代清楚,我不希望到时出意外。” “还有澳门的事,过两天你陪我去一趟……” 阿标奇怪地打断他:“老大,这些你昨日都讲过啦。” “……讲过吗。” 阿标无比肯定:“讲过的!” “阿蕴,我觉得你任重道远,拿下你哥哥简直比我考上CAMB还难,” 卓欣然一边收拾物什,一边说,“不然你不要喜欢他啦,怀东阿承随你挑啊,我看他们对你也很好。” “那你呢?” “我?跟我什么关系?” 萧承迟早要给你气死。 陈蕴清往后倒在沙发,哀叹:“阿承好可怜。” “他可怜?我看你比较可怜,你哥哥都不理你。要是换做我,早就去喜欢别人,你看你哥哥咁多人追,那些狐狸精波又大,脸又靓,他点会看上你?” “阿欣,你再多说一个字,朋友就没得做了!” “好好好……” 卓欣然临走前掳走陈蕴清几本言情小说,美其名曰“今天的补课圆满结束”,阿蕴送她出家门,发现是蒋怀东来接。 “怎么是他。” “他自己要来的,你们最近吵架?我看你们……呀,我还有东西没拿!” 卓欣然扭头跑回屋里,蒋怀东趁空档,手肘撑在窗边,看向她:“阿蕴,我上次说的话,你考虑得如何?” 陈蕴清冷着面,没有回答。 “你哥哥工作很辛苦,我看你还是多考虑考虑我的话。” 话音刚落,卓欣然风风火火跑出来,对话被迫停止,蒋怀东笑笑,和卓欣然一起对站在家门口送客的冷面美人挥手道别。 车开远,卓欣然疑惑地问他:“你刚才给阿蕴讲什么,她脸色好差。” 蒋怀东悠然地瞥一眼后视镜:“她不是一直这样,脾气臭得要命。” “阿欣,女人啊,还是应该像你一样,温柔又听话。” 10 陈蕴清去上弓道课,经过码头绕路趁陈迦南不在去了趟公司,公司上下依旧是玩乐氛围,烟尘缭绕,脏话乱飞。 阿标正在打电话,看见她站在大堂探头探脑,吓了一跳,甩下话筒就跑出去:“大小姐,你怎么来这里?快回家,被老大知道我细佬不保!” “我就来看看,”她摸起桌角夹的一根香烟,好奇宝宝似的转来转去,放鼻下嗅一嗅,“这什么?” “三个五。” “有没有万宝路?” “小命倒是有一条,要不要?” 她背着手在屋里巡视,派头颇大,走到哪都能布下一方宁静,渐渐息声的马仔纷纷行注目礼。 “小姐,老大过一会就回来,你再不走,我坐骨神经又要痛。你知不知道这个病好惨的,我……” “坐骨神经是哪啊,要不要我给你摸一摸?” 阿标红着脸躲开她狼爪。 灰蒙蒙的墙上贴着几张海报,女明星背部全裸,以欲语还休的侧颜示人,红色字体又大又醒目,刺激神经。 “夏文汐!她也拍你们的电影的乜?” 她踮起脚尖,隔着桌子凑近仔细瞧,禁不住要为这雪白胴体赞叹。 “阿标,有没有碟?给我一张。”伸手却接到金属硬物,是一把水果刀。 阿标视死如归地看着她,侧头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小姐,脖子在这里,不如你直接往这里砍。反正我阿标也算活够了。” “咦,好没趣呐你。” 巡视完公司,她终于决定走,阿标一张脸又艳阳高照,他刀插在腰后,欢欢喜喜送大佛出门。 陈蕴清被他搡着,想起什么,朝他勾勾手:“阿标,听说外面最近不太平,你记得提醒哥哥小心点。我有点担心他。” “小姐,你在说什么?” 她一脸神秘:“我有内部消息的啦。” 阿标脸色微变。 “还有啊,我来这里的事你不要告诉哥哥,这钱就算我请你去芬兰浴,剩下的下次请我吃鱼蛋。” “……有没有这么抠啊。” “哎呀,世道艰难,我哥哥赚钱不容易嘛。” 她像特务接头,把几张票子塞进阿标口袋,意味深长地拍拍他肩膀,深藏功与名地离开。 再见到蒋怀东是在一间茶馆,本来陈蕴清想学电视剧定在卡拉OK,却被告知:“卡拉OK?卡拉OK白天没开的啦。” 蒋怀东好笑地看着她。 她给自己倒一杯茶,不废话,开门见山地问:“你上次那话什么意思?” “我话很多,你指哪句?” “我哥哥是好市民,怎么会出事?” 蒋怀东嗤笑:“阿蕴,这话你自己都不信。” “你为什么说一半藏一半,我哥哥到底出什么事?” “你想好同我在一起?” 她顿时语塞。 “你不是喜欢阿欣的吗?” 蒋怀东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从包里抽出几个信封,放到桌面推出去:“给你。” “什么?” “情书,三班的Shelly,四班的小玲,一班的阿媚……都是美女,托我给你的,随便你挑。” 蒋怀东眉头皱起来,他向下看那几封信,一点没有拆开的欲望,这种东西他收得多了,每一封都看岂不是要忙成美国总统? “别跟我玩这个,陈蕴清,我喜欢的是你。” 那就是没得商量了。 陈蕴清回到家,抓着头皮踢掉桌角的一个垃圾桶,趴到沙发打电话给卓欣然下命令:“你以后不要再跟蒋怀东见面了!他就是个花心大萝卜!萧承比他好一万倍!” 卓欣然被骂懵:“……你又发什么癫?” “哼!” 挂断电话踢掉书包,一个光盘跌了出来。 陈蕴清手势顿住,捡起光盘,举起来细细看一看,热辣封面激起少女的好奇心。 她正欲拆封,忽然想起什么,朝外面喊:“菲比,晚饭煮好没?” 菲比围着围裙走出厨房:“快好了,小姐。” 陈蕴清掩住封面:“今日放你假,你煮完就回去休息吧。” 菲比走后,陈蕴清急忙拆开碟片,悄悄打开电视机…… 夜色不知不觉深了。 陈迦南回到家,抬眼便瞄见阿蕴正在客厅偷偷摸摸地看东西,听到动静她慌慌张张关电视,回头强自镇定与他打招呼,但他已瞥见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你在干什么?” “……看新闻。”她连说谎都不会,眼睛不自然地眨啊眨。 二人一前一后向上走,她低着头要回自己房间,却被他扣着手直接拉进了他房间。 “听说你今日来了一趟公司。” “……” 死阿标,臭阿标。 “我有没有交代过,没有我允许不准来?” 陈蕴清自知理亏,不敢应。 “那里不安全,不是你一个学生该去的地方,我讲的话你都当作耳旁风了?” “我没有……”陈蕴清抬头看他一眼,乖乖送上手心,哪知陈迦南却不满意,他直接把她翻过来,在她臀肉上重拍一下。 响亮的一声,使她耳廓不自觉红起来。 这种打法很久没有了,小时候她淘气惹哥哥生气才会被打屁股,长大后她渐渐有了男女意识,他就很少主动碰她身体,而是改换打手心。 陈迦南似乎看出她并无认错之意,便又拍了一下,她浑圆的臀肉在单薄的裙摆下轻轻颤抖。 陈蕴清耳后全红了,她半转过来抱住他手臂,用埋怨掩饰不轨的心思:“以后不去就是了。” 陈迦南低头辨析她表情,过一会儿,他说:“我还不知道你,你现在肯定在心里骂阿标,下次还是会乱来。” 陈蕴清没藏住被猜透的吃惊。 陈迦南拂开她的手,扳着肩头让她在床边坐正,苦口婆心道:“现在外面局势很乱,移民的移民,抢地头的抢地头,探长跑了好几个,政府都说不准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我叫你不要出去乱跑你就乖乖听话,不要让我担心,知道吗?” “探长都跑了……” “回答我知不知道。” 陈蕴清耷拉嘴:“……知道了。”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她疑惑地提起头,看到他喉头滚动,手松了松领口。 “你刚才在看什么。” 陈迦南终于进入正题,陈蕴清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又红起来。 “没什么。” “再问一遍,刚才在看什么?” 他双手撑在她两侧,双臂自然形成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脸红得低头,顾左右而言他,脑袋里全是那些心跳火辣的画面。 “陈蕴清。” 他抬起她下巴。 “……都说了,晚间新闻……” “男人的身体好看吗?” “……” 她先是瞧他一眼,再瞧一眼,而后慢慢鼓起勇气与他对视,她实话实说,“……没看清楚。”她光顾着看女人了,丰乳肥臀,滑腻白皙,这样的身材,哪有心思看板鸭一样的男人? 陈迦南见她眨着那双求知欲过于旺盛的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蕴清缓慢地为自己辩解:“张先生说我到年纪了,有必要进行一些性,性教育……” 陈迦南的眼睛里盛着窗外深不可测的夜色。 她鼻翼翕动,胸脯轻轻起伏,不受拘束的两团软肉挺立在轻薄的睡裙下,浮出两颗清晰的凸点。 陈迦南开始解扣,衬衫一点点松开,平坦坚实的胸膛慢慢出现在她面前。 她收拢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动作,看他修长的手指慢慢往下,看他健壮的身体渐渐向她坦诚交代。 只剩一条内裤了,那里鼓鼓胀胀呼之欲出,他迎头与她对视。 有人在她胸口铸剑,火焰灼烧,砰砰敲打,她心脏重跳,体温过热。 她口舌干燥,想吻他。 下一刻便被迎面衔住了唇。 他湿软温热的唇含住她的,圆润唇珠落进他口中,他温柔吮吸,舌头伸进她齿内,刮过小巧贝赤,舔过上颚,勾住她笨拙的舌头,翻弄,纠缠,耐心而细致。 她呼吸渐渐不畅,发出细微的哼吟,被一只手放倒在床,腾云驾雾般栽进云被。 他卷起她裙角,手从小腹往上摸索,雨点般的吻从唇瓣蔓延到脖颈,锁骨,最终汇合到胸前。 他左手揉捏着她软肉,右手掬一捧到口中,湿滑滑包覆她红樱,轻啃慢吮,舌头来回地刷扫,她刺激得卷起脚趾,无力地抱住他的头,喘着气如泣如诉地唤他哥哥。 他无视她的求饶,密集而温柔的吻向下游走,吹一口她可爱的肚脐,舔舐她起伏不定的小腹,她在雷电交加的风暴里迷失,身不由己地打开城门,腿被他弯折在肩头,他埋进她最干净的秘密,微凉的鼻尖顶住嫩肉,舌头灵巧地探进圣女禁地。 湿滑的毒蛇钻进体内,带来窒息的快感,她呼吸喘喘,山丘起伏,四肢百骸都失了气力,只能干渴而无助地呕吟。 “哥哥……哥哥……啊……” 风雨飘摇,津口迷渡,脆弱的花核零落枝头泪潺潺。 他伸舌接住她丰富的汁水,戏弄地含吮两瓣翕张的唇肉,舌尖轻轻抵住透明的薄膜,埋首更加深入放肆地吻。 豆蔻花开,幽幽芳华,他的女孩,他保护了十五年的女孩仍然完完整整属于他。 “阿蕴,你记住,男女之事,只有我能教你。” 11 “听说那些三级片都是你们黑社会逼人家拍的,是不是真的啊?” “我喜欢看女人的身体,又白又滑,好想摸,男人就没意思啦,胸脯又黑又平。” “你看我身材怎么样?你刚才吃好久,好不好吃啊?” “不如我也去拍拍玩,好不好?” “啊呀知道啦,我随便说说的嘛,变脸不要这么快。” “你有没有碰过别的女人?你怎么都不回答我?哥哥,哥哥!” 陈蕴清整个人挂在陈迦南身上,他去哪,她就跟去哪,搅得他在房间里不得安宁。 但她哪管那么多,什么矜持温婉统统抛在脑后,整颗心都被快乐塞满。 “哥哥哥哥,你到底有没有过女朋友?淑姳姐姐是不是?还是周艳如?啊!我想起来,那个什么玲……你说啊,你有没有碰过别的女人?” 陈迦南不堪其扰,第无数次明明白白告诉她:“……没有,她们和我没有关系。” 陈蕴清又像傻子一样憨笑起来,攀着他不肯撒手。 陈迦南刚洗完澡,只下身裹一条浴巾,虬结的肌肉布满水珠,他弯腰去找毛巾,背上的陈蕴清一头飘逸密发扑地盖到他面前。他很无奈,一手捞出毛巾,一手把身上八抓鱼一样的她扒下来,放到床上。 陈蕴清刚一落地又爬起来,笑得找不到眼睛,只一径喊他哥哥,好像稍一停顿他就会跑了。 “不早了,你明日还要上课,该睡觉了。”陈迦南灭了顶灯,屋里只亮一盏暖黄色的小台灯。 他背对着她,坐在床边擦头发,修长的影子映在床上。 陈蕴清哪里肯老实,她从后伏上他的背,柔软的双乳隔着薄薄的布料紧贴在他结实的背肌上,她吻掉他后颈一颗水珠,感觉到他动作停下来。 陈迦南沉默着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陈蕴清又在他耳边笑起来,少女的气息撩拨着他。 她纯洁干净,身上有海水的味道。 陈迦南忽然问:“阿蕴,还记得我们是怎么来到海港城的吗?” “记得,你背着我漂过来的。” 陈迦南侧头看她。 “好啦,偷渡来的嘛,小木船啊,吹了一晚上的风,我差点掉海里。”她抬起他一只手臂,头一低钻进他怀里,后脑枕在他腿上,向上仰望他。 “哥哥,为什么这样看你也好帅?你是神仙下凡吗。” 陈迦南手顺着她长发:“刚来这里的时候,我们没地方住,我抱着你睡仓库,还漏雨,夏天虫子多,我整夜不睡觉给你赶虫子。没有床,我就把你放在纸箱上,自己睡地板,我的腿到现在还会疼。你记得吗?” 陈蕴清把玩他修长的手指:“当然记得。” 陈迦南刮她鼻尖:“说谎,你那时才几岁,怎会记得。” 陈蕴清急起来:“我是神童你不知道?两岁的事情我都记得的,那个仓库又冷又湿,经常漏雨,你就在湿漉漉的地板睡觉。有一次水管坏了,我半夜醒过来,还以为发大水。” 他露出浅笑,昏黄的灯光流淌进他眼底,令她轻飘飘地沉溺。 “看来阿蕴真的是神童。” “那当然,”陈蕴清满意了,往拢起的手心呵一口热气,温热的手掌捂在他膝盖,“哥哥,现在还会疼吗。” “偶尔,下雨天的时候,这东西比天气预报还要准。” 陈蕴清用软软的脸蛋蹭他过早生锈的关节:“哥哥,你好辛苦,我要照顾你一辈子。” 他说:“其实爸爸才辛苦。” “他一个人偷渡到这里,为了我们一家人有饭吃,不知死过多少回,妈妈过身的时候,他还在街头砍人,最后一面都没见上。这么多年,他一次也没拜过妈妈,不是心狠,是因为愧疚,他有多后悔,只有他自己能体会。” 陈蕴清停了手上的动作,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那眼神疑惑里透着不谙世事的纯粹,亮得像天边的一颗星星,陈迦南抬手遮住。 “所以啊,阿蕴,有些错误我们承受不起,爸爸也承受不起。” 陈蕴清在他手下沉默。 陈迦南问:“你听懂了吗。” “……哥哥……” 陈蕴清拿开他的手:“你又在讲什么耶稣上帝,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就算爸爸不同意,我也会缠你一辈子。” “……” “你有没有听见?” “哥哥?……陈迦南!” 她目光炯炯地瞪着他,不允许他有一丝逃避。 对峙了一会儿,陈迦南开口:“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但你自己是否记得?” 在她愣神的空档里,他略带嘲讽地说:“钢琴学了半年就腻了,书法连三个星期都没熬过去,舞蹈是被老师架着才肯去的,弓道课是最久的吧?还是被我逼的,你在我这里还有信誉可言吗?” 陈蕴清目光畏惧地闪烁:“……是吗,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不记得。” “你要我如何信你……”他欲言又止,最后轻轻拍拍她发顶,语气似叹似讽,“……十五岁。” “十五岁又怎样。”她最讨厌他拿她年龄说事。 十五岁没怎么样,只是大不了再等她十年,总会等到她成熟认真的那一天。 陈迦南叹气:“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你,才会做你哥哥。” “咦,这就只能等我睡着问一问地府的神仙了。” 感觉到他的手指沿着她的面部轮廓慢慢描摹,她抓住他的手点在自己脸颊:“哥哥,我困了,给我一个Good night kiss。” 陈迦南低下头,她侧头以脸蛋迎接他,哪知黑暗盖面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将她下巴扳正,湿润缠绵的吻正正盖在她唇上。 风声忽然大了。 暴雨来袭,卓欣然坐在教室里望雨兴叹:“有没有搞错,这个天气都不放假,我皮鞋都快泡烂了。” 陈蕴清往窗外瞧,心情不受影响反而愈加灿烂,装模作样教育她:“这点雨放什么假,卓小姐,拜托你认真点学习。” 卓欣然恨恨地瞥一眼这个一整天都在傻笑的好友:“你哥哥又没答应你,你不要高兴得太早。” “差不多了嘛。” “差很多,他说他爱你了吗?他对你和以前有什么差别吗?” 陈蕴清想了想,摇摇头。 “那他带你去吃烛光晚餐了吗?让你去见他的朋友了吗?还有你家人,他们知道吗?” 陈蕴清继续想了想,又摇摇头。 “那你们现在到底是兄妹还是男女朋友?” 陈蕴清紧接着想了想,摇摇头,又点点头:“当然是兄妹。” “这不就结了,你们的关系根本没有实质性变化。你只是被他占了一次便宜。” 陈蕴清飞快地摇摇头,再点点头:“那我希望他多占几次。” “痴线!”卓欣然送她一记白眼。 傍晚放学,陈蕴清一个人去图书馆还书,出来时被以Shelly为首的几个女生拦在墙角。 “喂,情书帮我带到没?” 陈蕴清这才想起这档事,没想到对方有求于人还要求售后服务,态度这般嚣张。 “给了。” “那蒋怀东怎么没给我回应?”说起这个名字,向来跋扈的小太妹脸上竟闪过一抹红晕。 “不回应就是看不上你啊。”这有什么好问的。 Shelly恼羞:“你讲什么!” 陈蕴清将她上下打量:“腰不够细,胸不够大,小妹妹你肉长的不是地方,回家多吃点猪蹄,再用精油揉一揉,争取下次成功吧。” 陈蕴清在一群惊讶的注视中傲然走开。 雨还没停,打在伞上啪啪嗒嗒,出校门,上车,车上却只有阿标。 “老大今天腿不舒服。”阿标非常自觉地解释。 呀,她竟然忘了,下雨天,他的老毛病必然又犯了。 回到家,书包都没卸直奔二楼,窗边坐着一个看书的人,窗外是烟雨青天,他着一件淡泊白衫,如是画中仙。 “哥哥!” 陈迦南书摊在腿面,一只手轻轻揉在膝盖上,听到她呼喊,悄悄收回手,回头寻她身影:“干什么,莽莽撞撞。” 她扑到他身上,从侧面禁锢他肩膀,湿软的脸颊贴到他的,潮湿的馨香扑了他一鼻。 陈迦南把人拉到面前,看到她翅膀一样的睫毛轻轻扑闪,摇曳着露珠。 他说:“小姑过两天出国,她叫我们明天去她家吃晚饭。” “又出去玩?茜茜谁来照顾?” “我叫菲比去照顾她,菲比带她比较熟。” “那谁照顾我?” 陈迦南笑话她:“你十五岁了,我和爸爸像你这么大,砍刀都拿得,你却连个水果也没自己切过。” 陈蕴清看着他伸手指揩掉她眼下一颗水钻放到口中尝一尝,她心念一动,伏身衔住他手指,舌尖挑逗,在指尖轻轻打转,一圈一圈,眼若桃花,含意隽永地看着他。 陈迦南眸色渐深,他紧紧盯着她唇瓣,那是吃人不吐骨的食人花。 “……阿蕴,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 “谁教你的?” “哥哥,当然是哥哥。” 她吸住他手指,湿热的内壁紧贴着他肌肤,透明的涎水从唇缝溢出,陈迦南头皮发麻,嗓音暗哑:“我没有教过你这些。” “有的,你有。” “我没有……” 他的手指在她口中进进出出,压着嫣红的下唇瓣搅出一滩压抑不住的水声,她发出轻盈的呜咽,眼眸执拗而雪亮地盯着他,脸上渐渐泛起红潮。 她轻轻喘息:“哥哥,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命定地永不分离,从出生那一刻起。” 你离不开我的。 12 小姑的家坐落在海边,一栋双层通顶别墅,背靠青山,面朝海滩,风景宜人,空气清新。 这栋别墅是她的哥哥,也就是陈家兄妹的父亲,陈建辉赠予她的。确切地说,陈家人目前所有的资产和地位都是陈建辉挣来的——一刀一枪拿命挣来的。 陈建辉虽然对膝下二子疏于照顾,但对大家族的建设,以及亲人的维护却可以说是鞠躬尽瘁贡献至伟。在他这种传统的家族理念的影响下,陈家内部联系紧密,团结和睦,也份外重视血缘亲情,时不时便会有家庭小聚。 今天的这场小聚,陈迦南较晚到达,他站在屋檐下把伞交给下人,拂去肩头雨水的时候,听到陈蕴清清脆悦耳的笑声穿越重重阻隔从门内飘出来。 仿佛闻到一抹穿透雨幕的幽香,熨帖地敷入肌骨,连他膝上刺痛都抹去不少。 陈蕴清今日早早到达,赖在厨房里说是要帮忙,结果只是搓着手跟在小姑屁股后面从这边厨台走到那边厨台见缝插针地捡零食吃。比如小姑刚切下两片西红柿,其中一片肯定先入她口。 听到陈迦南声音的时候,她正在尝试把一片从清蒸鲈鱼鱼腹上偷来的柠檬片送入口中,看到他半个身子探进门,她手一转,讨巧地把柠檬片递到了他面前。 “手洗干净没?”陈迦南一边嫌弃,一边衔走柠檬片,唇瓣轻轻擦过她手指。 两个人相视,眼底都带着深浓的笑意。 小姑难得下厨,照例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瞧见俊俏的侄子,她炫耀着头上的方巾问他自己这个造型怎么样。 陈迦南流露着对家人惯有的礼貌笑容说,好看。 再去看旁边仍然跃跃欲试要偷食的陈蕴清:“你待在这里干嘛?” 陈蕴清五根手指三根都沾过美食的芳香,她嘬着大拇指,眼睛扑闪扑闪:“我帮小姑的忙啊。” “我看你是帮倒忙,跟我出来。”光说不够,非要上手捞她腰,把人半拉进怀里,小姑笑吟吟看两位小辈亲昵姿态,跟着帮腔道:“就是,你快把她拉出去,留这里不知偷食我多少好东西,等下菜没上桌就给她先吃光啦。” “听见没。”他敲敲她脑门。 陈蕴清皱皱鼻做鬼脸,跟着陈迦南离开厨房。 二人上二楼,他改牵她的手,拉她到卫生间净手。 他个子高,从后环住她仍能露半颗头,脸颊叠在她耳侧,自然而然地合拢她手心,抹一点洗液,放在水龙头下揉搓。 四只手叠在流水中,她掌心被他挠得发痒,嘴角扬得很高,甜滋滋叫他:“哥哥。” “嗯?”他的气息拂过她脸颊。 “爸爸怎么还没到?” “他今天不来。” 他关掉水龙头,合十她手掌轻轻甩一甩水,抬臂去取架上的毛巾,将她翻过来,背抵水台,面对面,包拢娇嫩白皙的双手,依旧是儿时的擦法,最幼稚的擦法。 陈蕴清看着他垂眸认真的模样。 “爸爸怎么了。” “可能有些感冒,说是身体不舒服,我们晚些时候去看他。” 陈迦南亲亲她额角。 小姑家面朝一片广阔无垠的内海,视野宽广,只是今日下了雨,天空灰蒙蒙的,像盖了一片汲水的湿抹布,偶有海鸥飞过,远远的,灰色的一点,在雨幕中随时有坠机风险。 他们俩曾经在海边住过一阵子,对这般景色并不陌生,对大海更是有说不清的情愫——母亲死于海灾,而他们生于一片海,千里迢迢,在这座彼岸的海港得以生存。 同小姑一家热闹地吃完饭,陈迦南带着陈蕴清与长辈们道别,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带她去了红门海边的一间吊脚木屋。他们曾寄居的小屋。 红门这边还没下雨,只是天阴得可怕。 周围林木密翳,湿滑的青苔爬上阶梯,青白色的霉菌钻进木缝,小小的木屋在盎然的绿意中夹缝求生。 百里无人,静谧荒凉。 陈蕴清惊奇:“怎么这里还没被拆?” 陈迦南帮她开路:“我每年都有请人定期打理。”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四方桌,两条长板凳,再往里是被一片劣质珠帘隔开的小单间,单间里只有一张竹床,也只能塞一张竹床,顶多再在旁边放一个铁质的尿壶,给她专用的。 小时候,她经常坐在尿壶上看他给的小人书,看着看着就忘了时间,直到他来催促她。 小小的她向他张开手臂,他就蹲下来,拿糙纸帮她擦屁股,穿裤子。冬天穿得多,他一层层帮她仔细拉好,穿到最外层,裤子已经紧得不得了,她就扶着他的肩膀,调皮地跟随着他的动作扭身子。 竹床躺上去会有伤筋动骨的咯吱声,夏天时总能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一排排清晰整齐的红印子,但闻起来有植物的清香。 以前爸爸睡外面,他们俩就挤在这张小竹床,环境简陋得近乎凄苦,但陈蕴清从未有过苦味的回忆,毕竟她从未受过苛待,天塌下来有爸爸顶着,床不舒服有哥哥抱着。所以记忆里的这张床是一张席梦思式美美的大床——与仓库里的小木箱相比。 他们进到里间休息,陈蕴清单膝跪在陈迦南面前,一边按摩他腿上穴位,一边观察他隐忍的神色:“哥哥,又痛了?” 他摇头,但下颌角言不由衷地收紧。 那双小手努力地按在他腿上,微不足道地缓解着他的痛感,但心上的皱褶却被抚得光滑平整。 陈迦南垂眸看着她发顶,看到她因用力而晃动的身子,轻轻喘息而起伏的胸口。 屋外风声忽起,树叶沙沙吹摆,响成一片,泥土的腥气翻上窗台,远方传来汹涌的潮水声,一波一波,挤撞他远古的记忆。 他想起那一天,镇压在海底的巨兽醒来。 他心血来潮想随隔壁阿公出海打鱼,妈妈本来不肯,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五点天未亮,她就不放心地起床,将熟睡的妹妹往背上一背,拿布条一缠,送他出门。 渔船的马达嗡嗡作响,他同岸上佝偻着背目送他的妈妈草草打过一个招呼,便一边忍受噪音,一边兴高采烈地出海去了。 阿公教他如何布网,如何耐心等待,他们满载而归的时候,太阳已经爬过中天,滚烫地炙烤着大地。 他看到母亲在岸边翘首等待,妹妹可能睡醒哭过一次,紧闭的眼下犹有泪痕,一张雪白小脸被太阳晒得通红。 “阿南,快回家,你爸爸今天会来电话,我们还要赶去镇上。” “等等嘛,阿公还要教我晒鱼干。” “可是你爸爸难得……” “哎呀你先回去啦。” “阿南……” “你好烦!你先带阿蕴回去,她脸都晒红了!” 妈妈走后,他随阿公处理活鱼,学他手起刀落,将扑腾的海鱼开膛破腹。 不知过去多久,又仿佛只是一瞬的功夫,狂风卷来,阴云滚滚,深海传来巨兽的鼾雷,岸上后知后觉地静谧,人人都在思忖发生了什么,然而下一刻平镜般的海面突然崩碎,苏醒的巨兽咆哮着拱起滔天巨浪,天地陡然变色,沉重的乌云顷刻覆顶,岸上响起慌乱的喧叫,人群瞬间溃散奔逃。 闷雷藏在浓云后,隆隆轰鸣,碾压心跳,一声重过一声,追着他的步伐,大地恐惧地颤抖,惊惶钻进每一个逃难者的心中。 陈迦南没跑多远便被后人推倒,迎面栽进滩涂,泥土翻溅在他面上,他抬起头,看到无数条仓皇乱窜的腿,不久听到有个女人在远方呼唤他,声音辽远而急切。 “阿南——阿南——!” 幼小的他透过腥黄的泥土和人潮找到妈妈歇斯底里的身影,她四处张望,逆着人流焦急地寻找他。 一只藕节似的白嫩小手从她脑后伸出,在阴翳可怖的天空下摇摆着天真的韵律。 陈迦南艰难地爬起来,他顾不得磨破的膝盖,顾不得狼狈的淤泥,飞快地向前奔去。 女人美丽的眼睛很快有了焦距,但短暂的喜悦后是巨大的惊恐,她变了脸色,疯狂地向他跑来。 一个浪头扯住了他的脚,他重重地跌倒在地,还没站起来,高墙似的大浪压下来,轰隆隆,天空在咆哮,大地在呼救,惊涛骇浪淹没了他——四肢百骸痛得没有知觉,他脑中苍白一片,意识被呼啸的海水淹没,他想向前划,拼命地向前划,妈妈在前面,妹妹在前面…… 海水冰冷,四面八方的寒意爬进体肤,啃心噬骨,他牙关打颤,眼皮被铺天盖地的水压住,睁不开,他想抹一把面,却发现抬不起手,他太冷了,他好像飘在海上的一个无依无靠的塑料袋,轻薄残破的躯体向下沉,有一天他会漂向陌生的海域,被唱着歌的渔船捞起……忽然,一双手托起了他的身体,陈迦南一声重咳破出海面,氧气争先恐后地钻进大脑,仓皇的雨柱沉重地砸在脸上,世界一片混沌灰浊,呼喊,求救,哭泣,无声无息的死亡……堙没在颠倒的天地间。 意识溃散之际,他看到一双短小的手臂向他伸来,漂浮的红色塑料盆里,妹妹瘪着可怜的小嘴在不远处向他求一个怀抱。 妈妈的呼喊和身影却被彻底地卷进浪潮中消失不见。 窗外突然响起惊雷,像巨人沉重的脚步。 感觉到哥哥急转直下的情绪,陈蕴清起身抱住他,让他埋在她胸前,她轻轻地拍他后背,用温柔呼唤告诉他别害怕。 她悄悄向窗外望,云层急速翻涌,从远天滚来,大雨久久不至,天地闷得像一口巨锅。 从小到大,哥哥都没有什么强烈的喜恶,唯独害怕打雷,尤其得怕。 而海港城偏是季风气候,雨多,自然雷也多,所以每每这个时候他就会变得异常脆弱,需要她的拥抱,需要她整夜的陪伴。这是无人知识的秘密。 感觉到一双手向上扒她的衣服,她的衣摆从裙子里掉出,陈迦南的头在她胸前乱动,碎发扎刺她的肌肤,她喊他,哥哥。 对方冰冷的手像蛇一样钻进她衣内,凉凉地抚过她小腹,向上攀爬握到她一团软肉,隔着厚实的布料挤压揉捏,仿佛在掂量重量。 陈蕴清弯起唇角,她抬起陈迦南的脸,看到他眼角发红,嘴角向下,表情令人心疼。 “心情这么不好吗。”她温热的手指划过他眼尾,然后停在少女的胸口,她一颗颗耐心地解扣,他盯着她的手指,衣领张开的时候,他手滑到她背后打开了不该存在的禁锢。 两团白雪弹跳在他眼前,他双手来到她身前,将她双乳挤压在一起,脸埋进去,沉醉地呼吸,每一个毛孔都装满她的香气。 她手插进他发里,屏息等待。 男人原本起伏的心绪渐渐得到镇定,他克制地亲吻她胸缝,毛茸茸的眉轻轻地蹭过她乳尖:“阿蕴,叫我的名字。” “哥哥。” “叫我的名字。” “哥……啊!”她低呼,看他在她胸前留下一道粉色的齿痕。 他嗓音恶劣,再一次重复:“叫我的名字。” “陈……迦南。” “再叫。” “……迦,南。” “……” “迦南。” “嗯。”陈迦南低沉地回应。 她脸颊后知后觉地烧红,一种怪异的与众不同的心情爬满心房。 过了一会儿。 “你心跳好快。”他声线低沉,挟着暧昧的暗哑,灼热都扑在她双乳,蠕动的唇贴着她肌肤,刺激爬上大脑神经,他手揪住她红樱,坏心地轻扯,按压,轻轻地划圈,激起一层层鸡皮疙瘩,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哥哥!……” 他低笑一声,黑发擦过她双乳,温热的唇包住她的敏感点,他用整根舌头舔她,湿漉漉的一滩,发出粘稠的声音,再吸住她乳尖,用力地含吮,轻啃,令她从后脚跟麻到头顶,腿软得快站不住,他一只手撑住她后腰,一只手揽住她后背,把她紧贴向自己,脸深深地埋进去,闻到她的味道,啃她的力度克制不住地加重,她惊呼一声,被他重新俘虏雪峰。 他一边揉捏,一边自她胸前抬起头,红艳的唇上牵出一条透明的银线,他眼角的通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色的浓烈的情欲。 他看她许久,以一种她熟悉又陌生的眼神。 陈迦南最终还是放开她,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他说:“阿蕴,你还没准备好。” 他问:“我是谁。” 陈蕴清心口重跳,她干涩地喊他:“哥哥……” 他低头吻她胸口,肋骨,肚脐,在极低的裙腰前久久停留,然后隔着布料亲吻她小腹。 最后手移到她背后,帮她系扣,再将她衬衣理好,把她干净的身体一点点遮住。 他站起来,将她按进怀里,维持一个漫长而隽永的拥抱。 他抚摸她后颈,不知是在安慰谁:“没关系,没关系。” “我给你时间,分清楚哥哥和爱人的区别。” 陈蕴清抬起眼皮,天边浓云破裂,轰隆一声巨响,大雨终于倾盆而至。 13 学校要办成人礼,老师带他们进行华尔兹练习,蒋怀东早早预定卓欣然的舞伴席位,落单的萧承只好和陈蕴清搭档,并且附送一张全程死气沉沉的脸,烦得陈蕴清大骂他衰仔。 下午放学,好巧不巧,陈蕴清与始作俑者在校门口狭路相逢,蒋怀东朝她笑得清风霁月,她下巴高抬,目中无人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阿标在校门外等她,难得穿一身西装,只是衣服歪歪斜斜,衣口大敞,露出的里面的背心明显更符合他古惑仔气质。 阿标随意地站在车门边,叼一支烟,眼神飘渺,不知在想什么,看到她时才聚拢游思,唇角翘起来,热情洋溢地招呼她:“小姐!” 陈蕴清被他叫愣了,绕着他转了几圈才问道:“阿标,怎么回事,黑社会转行卖保险?” 阿标呸一声把烟头扔在地上,扯一扯西装立正站好:“小姐,你看清楚点,靓不靓。” 陈蕴清上手扒他外套,指着里面不伦不类的背心说:“靓个屁,只披一件龙袍怎么当皇帝?你穿成这样想干嘛,要跳槽?我哥哥待你不薄的。” 阿标刚板正的身形颓下来,他难得没有回嘴:“是老大要求的,他说公司要转型,从今以后不准我们喊打喊杀,要做正经生意人,喏,这是我名片,龙跃公司副经理。” 陈蕴清拿着名片左看右看:“好事情嗳,恭喜你升职张经理!” “好什么好,我做古惑仔起家的嘛,十几岁就开始拿刀,跟人抢生意只带一条命,现在要我收好命,拿笔跟人家讲道理,‘先生,这个价格中不中?’,嗨呀,我都不知道做不做得来。”阿标挠一挠寸头,表情既羞涩又惆怅。 “这有什么做不来,不就是一支笔。”陈蕴清飞快地卸下书包,摸索半天从内袋掏出一杆雕花的派克钢笔压到他手上,“喏,这是我的考试法宝,送给你,以后做生意都靠它,你就是龙跃公司的张经理。” 阿标难得露出一丝腼腆笑容,他把那杆笔仔细插在胸前口袋,郑重地拍一拍,再看她时又换成往日嚣张狂妄的表情:“什么经理不经理,我永远是老大的头马!” 上车后,陈蕴清眼风瞥见斜后方,蒋怀东上了一个年轻男人的车,那男人甚是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她放弃地转回头时发现阿标正好也转回头。 “你在看什么?” 他低头启动轿车,神态自若:“没什么啊。” 车动,街景从窗前流过。 陈蕴清在后座百无聊赖,她又想起蒋怀东,这男人一边在明面追求阿欣,一边在背地里勾搭她,完全是个风流浪子。 她隐去蒋怀东的名字,以局外人口吻把这件事转述给阿标听:“你说,这人是不是好烂?” 没想到阿标并未附和她。 “找女人嘛,就像吃菜,总吃一道菜肯定会腻的啦。” 陈蕴清瞪圆眼:“你讲什么?” “这个道理是这样的,就比如我去按摩店,上个月找了小红,小红波大,声音温柔,我当然好喜欢她给我推背,但下次我肯定会去找Mary,因为Mary够骚,手法又犀利,按得我好爽。” “那你更中意Mary?” “当然不是。” “难道你中意小红?” 阿标得意洋洋:“你错了,我两个都中意,但我最中意的永远是下一个。这就是男儿本性……喂!有没有搞错,打这么重?” “你们男人都是烂仔,一个比一个不老实!”陈蕴清气呼呼。 阿标摇摇头:“细路女,听不得真话嗳……哎呀呀,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懊恼地摸摸耳朵,后视镜里见陈蕴清一脸不高兴,决定给小孩子找回一点纯真世界:“其实也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比如老大,我就从没见过他在外面乱搞,多少女人往他身上扑,他理都不理。啧啧,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不喜欢女人,现在英国不是很流行那个什么基佬什么同性恋……啊痛痛痛!” 阿标终于彻底安静了。 到家,在庭院里遇见陈迦南,他正在浇灌一盆紫罗兰,看见他们,自然地打个招呼。 陈蕴清草草回应,闷头跑回屋里。 “她怎么了?”陈迦南问。 阿标摸摸隐隐作痛的后脑:“来月事。” 陈迦南失笑。 “老大,我今日在学校门口遇见蒋sir。” 陈迦南浇花的动作停下:“他跟踪你?” “不是,他接他细佬回家。” “是吗,”陈迦南若有所思,“你这样认为?” 见阿标沉默不语,他拍拍他肩膀:“连你都看出不对劲,这件事就没那么简单。” “蒋怀骏那条子才到虾湾埗多久,他干什么同我们过不去?” “廖志雄最近是否有新动作。” 提起这个人,阿标表情不耐:“死潮汕佬,一直找忠叔麻烦,害忠叔开花档关了好几天,不知道损失几多钱。还有畎口商铺,竟然统统被他搞定,连阿肥都开始给他交数。” 陈迦南注意到他胸口的一支钢笔,抬手帮他整了整,表情看不出端倪。 “阿标,你说我要如何处理廖志雄。” 阿标露出狠态:“叫几个兄弟,一不做二不休!或者我直接拿枪把他突突突……反正我们虾湾埗的人没怕过畎口的狗!” “太冲动。”陈迦南压着钢笔有力地点在他胸口,“我说过,我们要做文明人,赚干净钱。” “老大,我阿标向来只会出生入死,不懂这些有的没的。” “蠢货,只懂杀人,别说做捞仔,就连做黑社会都做不如人家。你当初为什么干这行?” “我家里穷,阿爸死了,阿妈跑了,我阿嬷八十多岁路都走不动,家里没有米,债主找上门。我想活命。” “对,为了活命,为了求财。能达到这两个目的就行。杀人?得不偿失。” “老大……” “阿标,多看看新闻,过几年北方佬接管政府,法治社会,看不清形势的人都会被清算,我们必须洗干净。” 陈迦南回屋后,先上楼,直接打开陈蕴清的房门。 后者正在换衣服,衣衫堆在腰胯,背心刚解开扣,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吓了一跳。 “哥哥?” 陈迦南没顾上欣赏她美丽的蝴蝶骨,越过她走到书桌前直接问:“我这个月给你的零用钱呢?” “在书包里。” 陈蕴清糊里糊涂地看着他打开书包,捞走她的红色皮夹。 “你最近缺钱?” “没有。” 陈迦南转身,食指勾住她滑到手肘的吊带,拉到肩头放好:“陈蕴清,做人不要太大方。” ??? 陈蕴清就这么一头雾水地被剥夺了一个月的零用钱。 ……冤且毫无抗议的余地。 “阿欣,你这个月一定要养我。”隔天她在好友面前哭穷,小脸委屈地皱成一团。 卓欣然正在往嘴里塞一个肉包,听到这话,她把肉包从嘴边拿下来,颇为大方地扯了二分之一,再把二分之一扯成二分之一,然后小小的四分之一递给她,讲得豪气干云:“喏,你放心,我这个人最讲义气!” “……” 学校本要统一成人礼的服装,在学生的抗议下不了了之,自主权重新放归大家手中。 陈蕴清和卓欣然商量好,放学后叫阿标送她们去隆福商场。 没想到阿标今日不是一个人上工,还给她带来一个新朋友。 “赵强,我的马。”阿标一脸得瑟地搂着身边比他高大健壮的男人说,“老大叫他以后跟我,小姐你以后别欺负我喔。” “痴线,谁中意欺负你。” 陈蕴清拉着卓欣然钻进车里。 卓欣然上车后就抓着她的手兴奋地摇撼:“喂,好靓啊!是不是你阿哥的马都这么靓啊,这个简直可以当明星!” “靓个屁。” “同你哥哥肯定比不了,但也很不错,我知足!” 陈蕴清想起刚才那人过分硬朗的五官,以及硬邦邦的打量,心里便觉得不舒服:“你没看到他脸上有断眉乜?肯定不是什么好仔。” “断眉多酷,杀手顶配啊!” “大小姐,你电影看太多啦。” 正说着,两个男人左右开门,同时坐进前排座位。卓欣然立刻噤声,偷偷打量赵强。 从学校到商场一段路,并不远,但车上突然多出一个陌生人,且这个陌生人不苟言笑堪称冷场王,阿标抛出去的黄色笑话没有人接招,气氛便显得有些冷。 陈蕴清一行人下车后,阿标手肘撑着车窗抽烟,教育他:“鸡强,不要这么严肃嘛。笑一笑十年少,你看看你现在,长得比我还着急,我这个做老大的很没面诶。” “有吗。” “当然有啊!” 赵强给面子地勉强地笑了一下。 “哎呀,简直比哭还难看。” 阿标抖落一截烟灰,见他没回话,循着他视线望出去,看见不远处的街角静卧着一辆黑色的揽胜。 “怎么回事,有条子?” 赵强没说话。 “老母,最好不要出事,”阿标丢烟下车,绕到他那边拍拍他,“你在这里等着,看好他们。” “你去哪?” “看好小姐,”阿标做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她要是出事,我阿嬷给我收尸都找不到地方。” 阿标快速进商场,搜寻一圈,在二楼找到陈蕴清,她和卓欣然刚从一家男装店走出来,手里拎着两三个购物袋。 看见他,陈蕴清很惊奇:“你怎么进来?” “小姐,买好了?” 陈蕴清示意手里的购物袋:“好了,刚好你来,快试一下……” 嘭、嘭、嘭—— 三声惊天动地的枪响划破平静,商场响起惊恐的尖叫,陈蕴清眼前一黑被飞扑过来的阿标压摔在地,后背重重撞向坚硬地板,她痛得龇牙咧嘴,手中东西散落一地。 “小姐,没事吧?” 话音刚落,他抱着她敏捷地往旁边一滚,躲到墙柱后,几颗子弹连发打在他们刚才停留过的地方。 “阿欣,阿欣不见了!” 陈蕴清刚探出头就被阿标强力按回来,“小心!他们的目标是你!”他在一片混乱嘈杂中朝她怒吼。 陈蕴清懵了,不敢多言。 周围全然乱了套,奔走的人群,惊惶的尖叫,闷窒的商场像沸炸的锅,噼里啪啦全是逃窜跳脚的蚂蚁。 “你放心,卓小姐会没事,那些人是冲着我们来,只要她不跟我们在一起,就能跟人群逃出去。” 阿标一边安慰她,一边左右环顾,看到头顶漂浮的气球广告牌,看到前方挤满逃难者的下行扶梯,他再探出头,刚要探查楼下的情况几颗子弹便从下方射来,擦过他的发丝嘭嘭嘭撞进栏杆里,铁质栏杆被打出了好几个冒烟的凹洞。 “叼他老母!” 阿标气得骂娘,伸手迅速地掏枪,拉杆,抬手便打落商场中心的广告牌系带,一时间,无数气球纷纷散落,在商场里乱飞,枪声随即密集起来,扰乱视线的气球嘭嘭炸裂,商场的人群更加失控,惊呼尖叫,嘈嘈切切,响作一团。 “快走!” 阿标飞快地挟起陈蕴清向扶梯跑去,右后方六十五度有人射击,子弹追着他们的步伐,枪枪落在后脚跟,陈蕴清吓得大气不敢多喘。 “低头!” 阿标回头,对准六十五度方向连发三枪,追着他们的子弹终于停了。 陈蕴清心口狂跳,发现阿标脸色苍白,脑门覆着一片密集的冷汗,她大惊失色:“阿标,阿标……你中枪了你中枪了……”她吓得语无伦次,泪花都快急出来,按住他腹部的伤口,温热液体源源不断地从她指缝间溢出。 阿标推开她:“你快走!鸡强会在外面接应你,他是老大特地派来保护你的,枪法拳法都比我犀利,你不会出事,快走!跟着人群走!”他一边急躁地吼,一边把她往扶梯搡。陈蕴清被他推得踉跄了几步,回头还想说什么,又被他狂躁地吼了一声。她只好飞快地钻进混乱逃生的人群。 阿标冲进一家床上用品店掠走鸭绒被和枕头,用枪打,用手撕,再冲出去,重新成为一个靶子。 纷纷的纯白羽毛从天空而落。 陈蕴清被人群推搡着向前,她迅速地脱掉外套,扯掉头绳,把长发糊到脸前,低头跟随人群。混乱的脚步和喧叫追迫在周围,四面八方都是枪声,每一声都重重砸在她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上。 忽然,枪停了。 陈蕴清正好冲出大门,脚失神地踏空,从十几级台阶滚落,身体各处关节撞得失去知觉,额头磕到尖锐的梯角血流如注。 她像意识到什么,一边压抑不住地哭一边手脚并用爬起来,一个人接住了她的手臂。 “小姐……” 赵强把她提起来,陈蕴清像找到救世主,抓着他的手臂哀求:“阿标,阿标在里面,你去救救他!” 赵强面无表情地把她按进车里,紧跟着钻进驾驶座,立刻启动汽车。 陈蕴清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哀求他救一救阿标,赵强不为所动,他神色冷峻,直接撞开几辆挡路的汽车,冲出混乱的街道。 汽车飙上七十码,一下钻进拥挤的小巷,一下冲进喧闹的车流,全程横冲直撞,七拐八拐,最后停在一片安静的空地。 陈蕴清已经哭停了,她按着额头的伤口,呆滞地看着衣服上大片鲜红刺眼的血迹。 赵强看她一眼,打开扶手箱,取出毛巾和药瓶,他用嘴咬开瓶口,把酒精倒在毛巾上,转过来扣她脑袋,陈蕴清下意识躲了一下,才任由他把湿润的毛巾按在她头上,刺痛扎进新鲜的血肉,她下皱起小脸,但忍着没有出声。 她接过毛巾按住自己的伤口,灰蒙蒙的眼睛抬起来望向他,她干哑地问:“阿标死了吗?” “不知道。” “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 赵强沉默了一瞬,重新发动汽车,马达嗡嗡轰鸣,掩住了声音的情绪,他把腰间的BB机掏出来,扔进扶手箱:“小姐,我刚才得到消息,有人在中鸣路袭击了陈生,他胸口中枪,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 “所以,准确地说,那些人不是冲着你来的,他们真正的目标应该是陈家。” 14 陈蕴清披头散发赶到医院,走廊两排站满著黑色西装的男人,爸爸如入定般稳坐在长椅上,手掌搭在龙头拐杖,他沉默着,不知在思考什么。 听到纷乱的脚步声,他抬头,浑浊的眼眸映出狼狈不堪的女儿。 陈蕴清在他的呼唤中扑到病房前的玻璃上,护士上来拉她,拉不动,陈建辉拄着拐杖站起来,厉声叫她的名字,把她拉进怀里。 他先是骂,废物,人还没死,哭什么哭,然后哄她,阿蕴,没事了,没事了,阿南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 陈蕴清被护士带去包扎,陈建辉一个人立在窗前,绿树浓荫遮挡了他的视野,他遥望着不存在的风景。 唤来身边人:“阿忠在哪?” “忠叔刚收到消息,正要赶过来。” “不必了,叫他到灵宝寺等我。” “陈先生,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我陈建辉的仔,不是谁都可以动的!” 陈迦南右胸口中枪,没有伤到肋骨和大血管,但肺部和肩胛骨穿孔,当场血喷不止,陈蕴清听光仔讲当时街头鏖战的情景,后怕不已。弹孔再向左移几公分,她的哥哥就会永远离开她,她挪不动脚,更加眼巴巴地盼着陈迦南醒来。 当天下午的社会新闻报道了中鸣路的黑社会火拼事件以及隆福商场的枪击案。 隆福商场现场共9人受伤,无人死亡。 受伤名单上没有阿标。 好消息。 但赵强派人去虾湾埗一带的私人诊所打听,没有阿标下落,去阿标家里,也只有他卧病在床的阿嬷。 后半夜,陈迦南终于醒过来。 陈蕴清等他超过十二个小时,一双眼充着血,陈迦南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她,没来得及心疼先被她蓬头垢面的模样逗笑。 “怎么这样丑?好像还哭过。” 陈蕴清的消沉情绪顿时收起来:“你才丑。” 他轻浅地笑着,目光像一束暖融融的光,聚在她身上。 “头上的伤怎么回事?有鸡强在,还有人能打伤你?” “……我自己摔的。” 他失笑:“这我就没办法了。” 陈迦南看着她:“阿蕴,我以为我醒不过来了。” 她要去捂他的嘴:“怎么可能,我以前求过签的,签上说你‘万事和谐百事昌,一生福禄自相当’,你一定会长命百岁身体健康。” “哦?你还给我求过签?” “……唔。” “求的什么签,是不是姻缘签。” 陈蕴清扬起嘴角:“我才没有那么蠢。” “是吗。” “你本来就是我的,求什么求?” 陈迦南想摸摸她脑袋,可他右手麻痹,没有知觉,他尝试着用力,却只能抬动手指。 在他打算放弃的时候,陈蕴清似得到他心灵感应,她趴过来,把脑袋送到他枕边:“哥哥。”她眷恋地亲他眼角,像乖巧的宠物缩在床边看着他:“我真害怕再见不到你。” 身边又充满她的熟悉的气味,陈迦南安心而满足地闭上眼,回响起中枪时的情景。 “阿蕴,我一定比你更害怕。” 陈建辉本打算接陈蕴清回陈家老宅与他同住,却没想到第二天到医院的时候,他的宝贝女儿手臂已经打上厚厚的石膏,碰一下就咦咦啊啊叫得震天响,似乎伤势也不轻。 “怎么这么严重?”陈建辉很奇怪。 “爸爸,我也想住院休息。” “阿蕴,你还要上课,过几个月就是高级程度会考……” “宋医生说我右手短期内不能写字,爸爸你赶我回去上课未免太不近人情,对不对?宋医生。” 被点名的人愣了一下,忙点头称是。 陈建辉满脸威严地扫一眼年轻的小宋医生,后者立刻战战兢兢地停住动作,他再转回陈蕴清,表情复又柔和下来:“那你课业怎么办?” “请个老师。而且,我待在医院里也比较安全嘛。” 对于这个从小由儿子管教的宝贝女儿,陈建辉向来束手无策,小时候他工作忙不常回家,她不亲他,后来终于亲了,她却总抓着他的七寸软肋拿捏他,惹得他骂不下口,打不下手,只能溺爱,溺爱,加溺爱。 陈建辉最终妥协,答应把她留在医院。 临走前,他愁眉不展地去了一趟陈迦南的病房,用长辈的口吻怪罪他教出一个任性骄纵的妹妹。陈迦南面上不说,心里却觉得好笑,爸爸回回都这样,每次管不住阿蕴就来教训他,说是教训,实则是一种变相的求助。 陈迦南严肃着一张脸,保证自己一定会监督她学习。 “我知道她会认真学习。她成绩从来不需要我担心。” 陈建辉双手叠在拐杖的龙头上,眼角瞥着病床上的长子,欲言又止:“你记得同她讲,我从前不常回家是因为要养家糊口,不是她总说的什么不要这个家,叫她别老胡思乱想。” 陈父很冤枉:“我几时不疼爱过她?” 陈建辉走后不久,陈蕴清到办公室谢过小宋医生的拔刀相助,上楼去找陈迦南。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几个女护士在不远处叽叽喳喳地讨论某人,推来搡去地玩笑着要去做他女朋友。 正热情讨论着,有人泼冷水:“做什么春梦,没看见人家女友已经来了乜?” 陈蕴清一愣,加快脚步跑过去,停在门口,看见不知何时到来的黄淑姳正端坐在病床边,一边削苹果一边同陈迦南聊天,她侧脸温婉,后背柔顺地微微弯着。陈迦南少见地对她露出悦色。 陈蕴清的脚跟轻轻在地上跺了跺,直到身后有人行过她才回过神,推开门去。 “淑姳姐姐。” “阿蕴!” 黄淑姳见到她很热情,她拉着她的手臂,对她头上的绷带大呼小叫。“再往下一点就要碰到眼睛了!医生怎么说?缝了几针?会不会留下伤口?疼不疼?” 陈迦南在身后揶揄她:“昨天缝针又吵又闹,差点把人家医生吓跑。” 陈蕴清憋着一口气,不高兴地回答:“那么大一个针,我害怕毁容嘛。” “我怎么会让你毁容。” “是是是,你握着一把枪站旁边,他扎自己都不敢扎我,你好厉害。” “谁叫他那样看你。该教训。” 黄淑姳在旁边听他们一唱一和,好不容易找个缝隙插进来:“他怎么看你?” 陈蕴清瞥向陈迦南,后者淡淡地不屑地冷哼:“我看他是想做我妹夫。门都没有。” 黄淑姳一愣:“……迦南,你对阿蕴管教好严。” “不严不行,”陈迦南抬眼望向陈蕴清,“野孩子。” 护士推着车进来给陈迦南换药,陈蕴清没想到她不避嫌就算了,黄淑姳竟然也没避嫌。而且她还把她支到一边,女主人似的和护士一起帮陈迦南换药。 到了中午,陈蕴清本打算拉陈迦南去体验一把医院食堂的伙食,反客为主的黄淑姳竟然自己带了饭菜,还用精心地用保温壶温着。 黄淑姳一边细心地给陈迦南盛了一碗汤,一边招呼她,阿蕴,外面的东西不卫生,你过来吃我做的菜。 陈蕴清没吃几口就已经闷饱了,盼着黄淑姳快点离开,她想钻进哥哥的被子里睡午觉,可这个人就像屁股在椅子上生根了似的,寸步不离地守在陈迦南左右。 陈蕴清快要炸了。 捱到下午,她实在捱不住,吊着个石膏手,打道回病房,睡午觉。 一觉醒来,日已西山,远天一片黄澄澄。 陈蕴清睡相不好,一条腿压得麻痹,她一蹦一跳出门,往哥哥病房方向去。 路上遇到他的护士,她顺手拉住人打探,探护的人走了吗? 小护士是个八卦女,看见她,笑眯眯问,你说你阿嫂喔?刚走不久。你阿嫂人好好,照顾陈先生一整天,又耐心又温柔,都不需要我帮忙,你哥哥有福气。 “她不是我阿嫂。”陈蕴清当即调头,倔强地一蹦一跳地回自己病房。 又耐心,又温柔。 一整天。 有福气。 哼!! 宋医生下班前来看她,关照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蕴清趴在窗口,一脸与年龄不符的惆怅,作捧心西子状:“有啊,宋医生,我胸口突然好闷。” 宋医生顿时紧张:“怎么会突然胸口闷,昨天都没有这个症状,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天早上。” “闷了一天?” “嗯。” “还有没有别的症状?” “有,我还气短,心率不齐,呼吸困难,你帮我测测,我是不是有点高血压?” 宋医生立刻取来测量仪,谨慎地捋起她袖子,谨慎地给她戴上臂带。 几分钟后,宋医生疑惑地摘下臂带:“没问题啊,一切正常。” 陈蕴清叹一口气:“看来我一定是得了医学都不能解释的疾病。” 陈蕴清吃完护士送来的晚饭,独自去楼下的花园散步,和几个小孩斗嘴,陪几个阿公下棋,浪过几个小时,终于收拾心情,打道回府。 上楼,走廊静悄悄的,一排房门紧闭,她找到自己那间,开门进去,一开灯就看见陈迦南坐在沙发等着她。 “怎么,吓一跳?”陈迦南脸色阴沉。 “你干嘛偷偷坐在这里,灯也不开。” 陈迦南挡在她面前:“怎么不来找我?” “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嘛,你不知道楼下的阿公多喜欢我。” “胡言乱语。” 她急了:“哪有胡言乱语?” “你是不是背着我同别人约会。” “你胡说八道。” “你朋友来过医院,待了一个下午才离开,你有没有同他在一起。”那个男人抱过她,他记得清清楚楚。 “谁啊?” 陈迦南眯眼思索了几秒,不愿意记得那个人的名字:“好像姓蒋。” “蒋怀东?”她回话飞快。 陈迦南顿时不悦,果然。 “他来过医院?” 陈蕴清是真的不知道。 “阿蕴,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答应过你什么?” 陈迦南顿了一顿,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从没有向她要过什么承诺。这个发现令他慌张。 他一把抓住要绕开他的陈蕴清。 陈蕴清吃痛,想要甩开他,陈迦南右手脱力,无法在力量上决定性地压倒她,他索性攥着她两只手腕把她按倒在床,人骑上去将她制住,陈蕴清吃了一惊,以为他要对自己动用武力,使劲挣扎,纠缠之中不知谁触动了呼救铃,尖锐声音响起,二人都怔了一瞬,趁这个空档,陈迦南一下将她制服,他用额头抵住她的,气息微喘,后背有汗,声音说不出的受伤:“陈蕴清,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气哼哼,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怎样对你?” “我知道你还小,心性不定,分不清亲情和爱情,但你不能这样对我。是你先说的一辈子,我已经咬钩,你必须负责到底。” 陈蕴清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对方话里有话,她咬牙切齿:“陈迦南,你怎么倒打一耙。今天是谁同别人卿卿我我共处了一整天?你怎么好意思来讲我。” “你说阿淑?” “你还叫她阿淑?!”陈蕴清气得用脑门撞他。 陈迦南堪堪躲过:“……你在,吃醋?” “对!”陈蕴清被他一问更来气,动不得打不得,索性对着他一通乱骂。 陈迦南把她圈在身下,完全骂不还口。而且,还有她越骂他越愉悦的架势。 等她骂累了,他把旁边的被子一卷,盖在二人身上:“讲够没?小傻瓜。” 陈蕴清骂得缺氧,眼前昏昏,大片光线都被他和棉被掠夺。 “不够?要不要喝口水再继续?” 她撇过脸,闷闷道:“不要,讲够了。讨厌你。” 他把她脸扳回来,逼她与自己四目相对:“讲够了就听我讲。” “很多事情我原本不心急,我想等你慢慢长大,想得更清楚再把自己交给我。但昨天,胸口中枪的那一刻,我才发现这个想法有多愚蠢,阿蕴,我后悔,非常后悔。” 二人身体紧紧相贴,他双手禁锢在她脑袋两侧,烘热的体温和气息都传递给她。 他的目光极其认真,仿佛蕴了一汪月色下的清泉,倒沉着银河与清辉,她迷失在他的凝视中,又在他的凝视中寻回自己。 陈蕴清痴痴地看着他。 他干燥的手掌钻进她衣摆,在柔软的曲线上游走,低沉的嗓音压在手风琴的风箱里,悦耳又动听:“你才十五岁,还没成年,我这样做一定会受到惩罚。” “但没关系,为了你,我甘愿受罚。” 他的喉结无法克制地滚动了一下。 15 陈迦南的手如鱼得水地掌握她雪峰的那一刻,陈蕴清清楚楚地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她急忙将他一推,按在自己身下。 护士跑得太急,气喘吁吁地推开门:“陈小姐,你有哪里不舒服?” 陈蕴清盖着被子,腿拱起来,被子被她撑得鼓鼓的,她紧张地摇摇头:“没有,我不小心按错了,不好意思。” 陈迦南拉开她的裤子,毛绒绒的头伸进她双腿间。 “你脸怎么这样红,发烧了?”护士站在门口,不放心地问。 “没、没有。” 湿滑的舌头沿着大腿内侧向上,一点点侵入她幽谧的花谷,刺激卷上神经末梢,她下意识蜷起了脚趾。 “真的没事?我看你脸色红得不正常。”护士怀疑地问。 “真的没事……我、我刚才运动的。” 他作弄地吮吸她花蕊,舌尖找到花核,快速顶弄,洞穴像开了闸,哗哗往外喷水,快感漫上大脑,她情不自禁地咬紧后槽牙,方能抑制呻吟。 护士看了眼室内温度,按按钮调整了下,这才重新转向她:“那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你要是有什么状况,随时再呼叫我。” 陈蕴清拼命点头:“好的好的。” 一根沾满蜜水的手指伸进她体内,在窄热的洞穴里试探地转了个圈,她后脊瞬间敏感地弓紧,呼吸崩成了蓄势待发的箭弩,他开始进攻,由慢至快地抽插,一次次撩拨她的敏感点,陈蕴清紧攥被沿,舒爽得难以言喻,护士终于关门离去,她忍不住低吟出声。 “哥哥……不要……” 白被蠕动,她胸前探出一颗脑袋,陈迦南把她压倒在枕上:“你说什么?” 陈蕴清面色潮红,眼眸湿漉漉成一滩水,她拦住他作恶的手,小声地喘息着说:“你身上还有伤口,医生说你……说你不能剧烈运动。哥哥,下次吧,我们下次吧,等你伤口好一些。”她仰起头,亲亲他濡热的鼻尖。 陈迦南又探进一指,快速地进出,快感极速堆积,侵蚀她意识,拉她入地狱,她艰难地维持理智,抓住他的手:“哥哥,求你……” 她不想他有意外,一点也不行。 陈迦南在她的执着要求下退出来,他拿出沾满蜜液的手指给她看,放在舌尖舔一舔,她红了脸。 “阿蕴,这是你的水,好香。” 他低头吻住她,把舌头送进去,与她噬骨纠缠。 不能做,那就吻到地老天荒。 陈蕴清万万没有想到,爸爸给她请的老师,竟然是黄淑姳。 黄淑姳有了好借口,愈发频繁地出入陈迦南病房,俨然已成为护士闷口口相传的二十四孝好女友。 陈蕴清不高兴,但没办法,因为黄淑姳是黄忠的女儿,她再不懂事,也知道陈家现在很需要忠叔。 陈建辉一面派人在畎口的流金岁月搞事,一面暗通警察,本可以把廖志雄的字头一网打尽,但不中用的畎口警察竟令他当场逃脱。廖志雄损失几家商铺,虽然实力遭到重创,但险险保下一条命。阿肥来做和事佬,风月楼,摆一桌宴,喝几盅酒,这庄恩怨表面上便算是过去。 六丁地区治安勉强恢复。那天得以平安逃脱的卓欣然终于有机会来看她。同行的还有萧承。 “有没有搞错,天天喊打喊杀,新闻都是讲死人,你们黑社会真是社会毒瘤,我家阿姨这两天连家门都不敢出。幸好那天阿欣跑得快,不然就要做你替死鬼。阿欣,以后少跟她出去玩。”萧承埋怨。 “食屎啊你,屁话那么多。” “啧啧,母老虎母老虎。” 卓欣然一边问候她伤势,一边心有旁骛地四处瞥。 陈蕴清一看她那样就心知肚明,索性成全她,扬声把门外的赵强叫进来。 自从阿标失踪,赵强便跟随她左右。 “小姐,什么事?”赵强板板正正地站在他们面前。 “有客人来,你削个水果给客人吃。” 赵强明显一怔。他是打手,没有这样伺候过人。 “怎么啦,不愿意?” “……不是。” 他沉默地提上果篮要出去,不料陈蕴清又叫住他。 她撑着下颌笑眯眯地说:“你就在这里削吧,坐这里。”她大方地指了指沙发旁边的空座。 赵强退回来,僵硬地坐到她们旁边的沙发,两条修长的腿挤在沙发和案几之间,他拘谨地合上双腿,过一会儿,又悄悄分开一点。 陈蕴清和萧承在旁边斗嘴,他低头,仔细认真地削着果皮,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柔柔的女音:“你刀法好厉害喔。” 卓欣然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赵强立刻退后,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最后干巴巴地说:“谢谢。” 他低着头,感觉到身旁的人没有离开,一股混杂着女人清香的柔风一直拂向他。 手中的苹果皮不慎断裂,卓欣然轻轻笑起来。 他的耳朵突然发烫。 晚上,陈蕴清潜进陈迦南的病房,她抱着他脖子,赖在他怀里撒娇,两个人吻来吻去吻不够,差点滚到床上,陈迦南胸脯起伏,呼吸灼热,艰难地拦住她:“阿蕴,你不要勾引我。” “我哪有勾引你?” 她迎面坐在他腿上,两条白皙的细腿折在他面前,他却只能一遍遍抚摸,而不能干脆地把她掰开,压倒,插进她的身体。 他很难耐。 “既然现在不行,就不要一再挑逗我,”陈迦南点她鼻尖,“太坏。” 她挂着他的脖子,下身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这是医嘱,不是我坏,陈生。” “你叫我什么?” 她凑到他耳边:“迦南。” 他情不自禁,顺着她耳后一片光洁的肌肤往下吻,扯开她的衣领,咬住性感的锁骨。 他喘着气命令她:“阿蕴,再叫叫我。” “迦南。迦南。” “我还是你哥哥吗?” “……这个时候,不是……白,白天的时候……是……啊……” “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他含着她乳峰,重重吮吸,啧啧作响,手指狡猾地滑进洞穴,在她体内掀起惊涛骇浪,沾着热流的外物进进出出,不断攻击着她的敏感,她无法控制地重喘,身体在一波波的快感中不住起伏。 “……做、做爱的时候……” “我们还没有做。” “……想……我想……” 陈迦南在她耳边问:“那要不要现在?” “……” “嗯?”他引诱她,指尖顶进花核,激得她浑身一颤,双腿忍不住夹紧。 她咬着唇,半天才说:“不……等……等你的伤……好了。” 陈迦南的动作停下来,抹了蜜水的手指退出来,在她外阴徘徊,揉捏,焦躁又温存。 如此三过家门而不入,下面涨得难受,他默了半晌,最后只能低低地骂:“小东西。” “再等等嘛,等你伤口完全愈合。” “……还要好久。” “就一个月啦。” 她趴在他肩头,享受片刻宁静。 过一会儿,她想起一件事:“哥哥,鸡强有没有女友。” 陈迦南没料到她会在他怀里提起另一个男人。 他一手覆在她后背,一边眯起双眸:“没有,怎么了?” “不会吧,我看他长得好帅,应该很抢手才对。” “你知不知道他是否有意中人?还有他人品怎么样?花不花心呐?” 陈迦南捏着她下巴把她的脸移到自己面前。 “你很关心他?” “当然,他每天陪我的时间比你还要多。而且阿欣……” 他卡住她下颌,令她疑惑地止住了话语。 “阿蕴,再提别的男人,我连一分钟都等不了。” 16 赵强一大早就被老大要求“换掉西装”,并且莫名其妙被指责为“过于注重外表,一点也不像个古惑仔”,他非常冤枉地摸着自己不到两厘米的板寸回到陈蕴清病房门口,撞见了昨天来做客的那个卓小姐。 “小姐正在补课。”赵强站好。 “这样啊,”卓欣然脸上一点也看不出遗憾,“那她几时补课结束?” “黄小姐一般会给她上三个钟。” “这么久。” 卓欣然偷偷牵起嘴角,赵强没有看到:“卓小姐,要不要我叫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她。” 卓欣然说完,就捧着书坐在门边的长椅上。赵强傻站着。 “你是不是也要在外面等她?一起坐啊。”卓欣然朝他招手。 他摇头:“……我站着就好。” 赵强站在门边,这个位置方便他探查屋内情况,一有动静,他就能第一时间冲进去。 但今天,他没有往日的专注,有什么东西在分去他的心神。 卓欣然坐在长椅上,她一只腿高高翘着,白皙的小腿在的确良的浅蓝色裙摆下一晃一晃,细条条的影子也在浸满阳光的地板上摇晃。 她手里捧着一卷书,每翻一页,就有涟漪般的沙响。 她看得专注,低垂的头带下一缕随发,随风轻动。 注意到赵强的目光,卓欣然抬起头,他立刻移开视线。 “卓小姐,你在这里坐好久了,不如我进去通知小姐一声?” 卓欣然看一看手表,合书站起来,她步履轻盈,群摆飞过他脚边。 “不用了,我明天再来找她吧。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他有自己的职责和使命,不能擅自离开。赵强盯着她小巧白皙的脚背,退后一步:“我叫人送你。” 第二天卓欣然又来医院,赵强没想到她会在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出现,他礼貌而客气地说:“卓小姐,小姐她……” “又在上课?”她自然地接话,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望,语气惋惜,眼神却灵动。 “怎么天天上课,那我就在这里等她吧。” “不如……我进去通报一声?” “不用了。” 她摆摆手,抚着裙摆刚要坐下,被赵强叫停。 “怎么了?”她奇怪。 赵强避开她的眼睛:“椅子不干净,早上躺过急救病人。” 她穿的是白裙子,走起路时,裙摆飘摇如同一束盛放的无比干净纯洁的铃兰花。不能脏了。 赵强上下摸口袋,没找到纸巾手帕,事实上,他根本不可能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只是这一时,他不知道为什么忘了。 他抬眸,发现卓欣然还在等着他,她就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赵强来不及多想便径直走过去,弯腰用自己的袖子帮她擦出一片净土,对上卓欣然讶异的目光,他说:“卓小姐,现在可以坐了。” 卓欣然连续来医院三天,除了第二天有机会跟赵强多说几句话,其他时间,他一概以最简单音节应付她,保证二人无法有更深入交流。 陈蕴清闹她没用,自己给她制造了这么多机会都把握不住。 “不如你就跟萧承好了。”她说。 卓欣然皱起眉头:“不要,我和他只是好朋友。你不要同我妈咪一样乱配对。” 陈蕴清第无数次在内心哀叹,可怜的萧承。 这时候她就想起她同陈迦南亲密时,对方说的话。 他抱着她,嗓音温柔:“阿蕴,谢谢你走到我身边。” 她偶尔会猜想:“如果,如果我没有先表白,我们还会在一起吗,哥哥?” “不知道。” 陈迦南诚实地回答,他吻她的发顶、脸颊、鼻尖。 “阿蕴,我没有预测过未来,我只是从未想过我们会分开,从未想过。” 她早就是他的半条命,刻在骨血,成为本能。 “所以我很庆幸,庆幸你这么乖。” 畎口的廖志雄虽然在明面上老实下来,但背后依然小动作不断,两个堂口只相隔一条街,社团马仔屡屡摩擦,三天两头发生小规模见血冲突,新来的探长蒋怀骏是个不管事的,除了刚上任那几天有点震慑效果,往后众人摸清他两耳不闻窗外的懒政风格后,便不再忌惮他。 廖的举动无疑打破了六丁区的均衡态势,六丁区一时间人心浮动,暗潮涌动。 人人都知道要变天,却不知如何变,谁会做那个天。 陈迦南伤愈期间亦不曾放松警惕,中鸣路一事使他明白,有家贼。 “鸡强,你觉得谁最可疑?” “我不知道。” 赵强神色肃穆,无甚表情地目视前方。 陈迦南的审视从他挪到他身旁,矮他十公分的光仔顿时紧张地一抖。 “光仔,你说?” 光仔吓得冷汗直冒,身体直挺挺不敢动,嘴唇舔了又舔:“南、南哥,我也不知道。” “怕什么,都尿裤子了,”陈迦南凉凉地笑,拿枪管敲敲他肩膀,“自己去处理干净。” 光仔走后,他视线在门内门外的每个人脸上扫视过去。 人心隔肚皮,要是真能把他们的心剖了就好了。 “鸡强,你平日最稳重,你来给我分析一下。” 他点名出题,没有回头看他,赵强的喉头滑动。 “我不……” “你不知道?”寒光射来,砭人肌骨。 屋内噤若寒蝉,人人自危。 “……南哥,我跟你两年,从没出现过差错,其他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是反骨仔。”赵强声线紧绷。 “两年?阿标跟我五年,为我中过三枪,至今生死不明;光仔跟我两年半,每一次永勘码头都是他接货,警察若到,第一个被抓就是他;忠叔更久,在我爸手下干够十载,独立门户依然肯帮陈家一把……帮会里这些人,哪一个跟我不够久,但依然有反骨仔,这说明什么?” 他锋利的目光剐过每一张谨小慎微的脸。 “说明这个人够醒目,够犀利,他想要我陈迦南的命。” 陈迦南在楼上训人的时候,陈蕴清正好在楼梯上遇见蒋怀东。 看见对方,二人同时停住脚步,他在一级台阶仰头问她:“伤好了吗?” “你来干嘛?” 他轻浮地扬起唇角:“怎么,不欢迎我来看你?” “不欢迎。” 他看着她严肃漂亮的小脸蛋:“陈蕴清,见到我像见到仇人,你几时变得这么没趣?”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你走吧。” 蒋怀东嘲笑:“谁说我来看你?” 她立刻让开路:“哦,那你请。” 蒋怀东笑意冷下来,他径直经过她身边,她刚要继续下楼,却又被不甘心地折回来的蒋怀东重新拦住。 他明显压抑怒火:“陈蕴清,我再问一遍,伤好了没?” 陈蕴清侧头拿开他的手。 “不管你的事。” “你对我究竟哪来这么重的敌意?” “第一,你侮辱我跟阿欣,第二,你咒我哥哥出事。” 蒋怀东冷笑:“我有讲错吗,他不是出事了吗?这次没死算他命大,下次就没这么幸运了。” 陈蕴清最不能忍受别人说陈迦南,何况还是诅咒他,她气得飞起一脚狠踹他小腿,蒋怀东没防备,痛得呻吟了一声。 她干完坏事就跑,咚咚咚,少女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臭八婆,不识抬举。蒋怀东神色阴得不像话,他揉一揉腿,重新向楼上走。 几秒钟后,楼梯转角探出本应该离开的少女。 陈蕴清小心翼翼往上瞧,莲步轻移,悄悄跟上去。 蒋怀东去了五楼,走廊的窗台边靠着一个身着风衣的清俊男人,看见他,二人自然地打招呼。 男人戴着金丝边眼镜,他似乎生病了,宽阔的肩背微微弓着,一只手松松握成拳放在唇上,每一次咳嗽,额前的刘海都会掉落到眼前。 陈蕴清站在下一层台阶,手扒着栏杆偷偷瞧着,这个人有些眼熟。 一个白褂医生紧接着从办公室出来,拿着装药的袋子和一份文件,医生把袋子递给蒋怀东,将文件递给了男人。 男人接过来看了几秒,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支雕花的派克钢笔,他低头在文件上签字。 陈蕴清呆住。 然后她很快想起她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 新闻,六丁区新任探长,蒋怀骏。 17 社团最近气氛紧张,连陈蕴清都看出来,爸爸和忠叔频繁出入医院,在哥哥病房一待就是数个小时,害她与他相处时间锐减。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她见不到他,黄淑姳自然就更没机会见到他。 回想起半个月前的生死一线,陈蕴清心血来潮,想学枪。 她要学枪,首当其冲的老师人选就是赵强。 赵强拗不过她的软磨硬泡,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小姐,我先教你拆枪。” 赵强掏出腰后的54式黑星,取弹匣,卸套筒,取复进簧,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叮叮叮……八发子弹从他掌心掉落,在桌上来回打滚。 陈蕴清看得眼花缭乱:“这么快,你当我天才?” 赵强只好放慢动作,再来一次。 拆枪学完基本就会装枪,他再教她上弹夹,瞄准星,扣扳机。 “步骤就是这些。”赵强演示完毕,退居一旁。 陈蕴清晕晕乎乎,磕磕绊绊地回忆着他的手法、顺序,在赵强的帮助下,反复练习,终于勉强组装一支枪。 学完装枪,是瞄准,射击。 她一手握枪,一手慎重地托着枪座,单眼闭起,通过准星向远方瞄准。 周围背景虚化,她视野里只有黑色的枪管以及窗台上的一束盆栽。 她的手有些晃,呼吸变得浅而轻。 一只手突然包住她的。 “在干嘛?” 陈迦南从背后揽住她的腰。 “阿强教我练枪。” “学这个做什么?” 陈迦南的指腹在她指背上轻轻摩挲,他回头看向赵强。 “是我叫他教我的。” “会瞄准吗?” “还没试过。” “我教你。” 把枪举高,他低头,脸颊贴在她耳畔,配合着她的高度。“想打哪里?” 陈蕴清还未回答,就被他半环着转了个身,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赵强,陈蕴清和赵强皆是一怔。赵强没有躲。 “哥哥……” “阿蕴,打枪要用人练,打靶子,一辈子也做不成枪手。” 他握她的力道加重,不容她有一丝退惧,冷峻得宛若一尊雕塑。 枪口下移,对准赵强的肺部。 “阿蕴,如果你恨他,就打这里,这里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右移,对准心脏。 “如果你不确定自己心意,就打这里,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上移,对准眉心。 “如果你巴不得他立刻就死,那就打这里,一击毙命,谁也没有活路。” 枪口停留在眉心位置,陈迦南在她耳边问:“你想打哪里?” 她感觉到危险,惶惑而不安地望向赵强。 一袭周正黑衣的男人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时光凝固,他是窗外绿枝投下的一蓬摇撼不动的树影。 陈蕴清摇头:“我不知道。” 陈迦南在她耳边笑:“那我替你做决定。” 枪口下移——从眉心来到胸口——再到肺部—— 房间那头的赵强始终没有动作,他执着而坚定地望着陈迦南。 陈迦南眯起眼睛。 扣在板机的指头收紧,枪械发出一声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响,但屋内的三人无疑都听到了,再动一点点就…… 陈蕴清心跳如雷,口干舌燥。 生死攸关的一刻,陈迦南突然发出轻笑,握着她的手也松懈,他朝赵强挥手:“鸡强,你先出去。” 有人偷偷泄出一口气。 门落锁,屋内光线昏暗下来,陈迦南收枪,手掌抚摸冰冷的枪管,沉思。 “阿蕴,你学枪做什么?” “我想学会保护自己,不想总是麻烦你。” “不麻烦。” 他把她拢进怀里,握着她的手举枪,瞄准前方的花盆。“我生来就是为了保护你。” 嘭、嘭、嘭! 三枪连发,窗台上的盆栽爆炸,四分五裂。 陈蕴清被后座力震得手心发麻,震颤直抵心房。 “就这点胆还学枪?”陈迦南笑话她,然后枪口向下,他单手卸弹匣,剩下的五发子弹清脆地掉落地板。 他拿空枪点点她脑门,再塞回她手里。 “随便玩玩就好,你若是受伤,他就得死。” “哥哥,你怀疑阿强?” “我不相信所有人,除了你。” “……不是他。” 陈迦南探究地看向她:“你知道什么?” “……” 一大早,有人传来好消息,失踪多日的阿标回来了。 陈蕴清急得衣服也没穿整齐,光脚就跑到陈迦南房间。 “阿标!”她扑上去抱住日思夜想的人。 阿标咧着嘴刚要回抱,立刻意识到什么把她推开,转头对陈迦南告状:“老大,你也看见了,小姐又占我便宜!” 陈迦南淡淡一笑,把衣服披到陈蕴清身上:“没规矩。” 陈蕴清哪里顾得上,拿他外套随意一裹,就围着阿标打转,再绕回他面前:“怎么黑这么多,还瘦了。阿标,你现在好丑,有没有去见过小红?我看她同Mary都不会愿意再给你推背。” 阿标摸着嘴巴:“那就换一个咯,西街的豆腐西施等我好久,孩子都给我准备好,今年三岁,娶进门直接喊爹地。” 陈蕴清敲他脑门:“嗯,看来没傻,还会算账。阿标,你那日怎么逃出来的?这几天又躲哪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照顾你?我哥哥找你好久知不知道?” “大小姐,问题这么多,究竟要我回答哪一个?” “都要回答,给我打一份报告。” 陈蕴清说着,拍拍他胸口,触到一块金属质感的硬物。他胸前仍然别着她送的那支雕花的派克钢笔。 她不动声色地从他胸前滑过去。 “你们是不是还有话要聊?你们先聊,阿标,你等下记得来找我,我还有帐同你算。” 阿标把他那天从窗口逃生的惊险经历讲给陈迦南听,又渲染了一番自己如何智勇双全、艰难困苦地躲在郊外养伤,这才活下来。 他将皱巴巴的薄衫往上一推,露出几颗开花似的弹孔,颇自豪:“老大,你说我够不够勇?” “够。”陈迦南拍拍他肩膀。 阿标回来的消息很快传开,人人都当他护驾有功——而且护的是公主,今次肯定要平步青云,没想到当天就传出死讯。 收拾尸体的人说阿标死相很平静,似乎没经历太大痛苦。他脚边躺着一支精致的雕花钢笔。 陈蕴清永远不会忘记,她学枪后杀的第一个人,是阿标。 那个下午病房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 阿标刚关上门,便被一杆枪抵住了后腰。 他转过身,看到陈蕴清枪口向外,直直指向他。 陈蕴清眼角微红:“你是钩子。” “小姐,你在讲什么?” “阿标,我们认识多久,有没有五年?我拿你当家人,你却想害死我家人。戏演五年,是不是好辛苦?” 她的手发抖,枪口颤颤地移动,不知该对准他的胸口还是眉心。 “小姐,你是不是TVB看太多?老大早叫你不要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啦……” “我都看见了,那天蒋怀骏为你买药,你就躲在医院的地下室养伤。” 阿标的笑容缓慢消失。 “我不明白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会是你?!” 陈蕴清牙关咬紧,血丝渐渐包围了瞳仁,她像是在跟他较劲,又像在劝服自己:“我不杀你,哥哥会让你死得更惨。阿标,你不要怪我。” 他表情沉静,像在等待她发枪。 她却怎么也扣不下扳机。 “为什么?为什么要回来?!” “……” “我本来可以装傻!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假装你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 “……你还小,不会懂。” “我小,但我懂知恩图报真情可贵,别人对我一分好,我定还他十分情!” 阿标眼神沉肃,变成她从未见过的另一个人:“……对不起,我是警察。” 陈蕴清簌簌发抖。 十几秒钟后,一声枪响洞穿了他的头颅。 番外《张明标》: 第一次见到张明标是1979年的夏天,他有一张很沉默的脸。我看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干叼事,又一个不服管的。 因为他当时正跟几名学员扭打在一起,对方已经被他打得血流满面,下巴脱臼,而他还冷着一张死人脸,不肯停手。 太狠,不该做警员。 这就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第二次见面是三个月后,我无意中听说他被警校开除,于是我通过校长找到他,约他在一家意大利餐厅见面。 “你好,CIB,蒋怀骏。”我对他说。 他穿着冷调的衣服,说话也是冷调的,只打量着我:“你好。” 服务生送上一份菜单,我看见他草草地翻了几页就很不感兴趣地放下。他拿起桌上的一杯柠檬水,喝的时候环视了下四周,然后放下水杯问我:“阿sir,你找我什么事。” 我没有回答,问他:“这家店招牌菜是什么?” 他看我一眼:“吞拿鱼汁牛仔肉。” “火腿酿车厘茄在第几页?” “12。” “坐在进门左手第一桌的男人穿的什么颜色。” 他顿一顿,皱起眉头:“阿sir,那桌是两个女的吧?” 我笑起来,一边低头翻着手上的菜单,一边又问他:“你今天怎么来的?” “坐巴士。” “我记得你家不在这边。” “转了两辆车。” 我合上菜单,向远处的服务生打手势,然后同他说:“最后一个问题,你替我点单。” 他略愣一下,无语地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同我笑。 我也对他笑起来,尽量开心,因为我知道,他以后很难再这样对我笑。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后来我们很少再这样光明正大地见面。他变成一只老鼠,见不得光,总是同我在最阴暗的臭水沟相遇。 而每次见面,他都变得愈加暴躁易怒,他有时会踹着东西骂我扑街,拿枪抵我的脑袋,有时会抽着烟追问我还有多久,究竟还要做多久。 我无法回答,我不舍得放过他。 因为他确实是做这个工作的好手,坚韧,专业,抗压能力强,最重要是会演戏,几个月不见,我就已经分不清他究竟是古惑仔阿标,还是警察张明标,更何况他演了五年。 我有时候会想,他会不会也时常忘记自己是谁。 不然,他怎么会让自己在隆福商场中枪。 还有那支笔。 一支笔而已。 ——蒋怀骏,1984. 18 卓欣然今日终于如愿以偿,得到陈蕴清发话,命令赵强送她回去。 二人到达停车场,赵强下意识要帮她打开后排车门,哪知卓欣然却抢先一步,自然地坐进了副驾驶座。 赵强稍愣,很快回神钻进驾驶座。 他开车十分专注,眉头一丝不苟地蹙着,每到转弯地带,便会左右瞄后视镜。 卓欣然最期待他往左转,每到那时候,他的头便会微微侧过来,视线不可避免地从她面上一拂而过。 她正襟危坐,背部优雅地挺直,务必要给他留一个美丽端庄的侧颜。 “卓小姐,卓小姐?”赵强的呼唤将她从沉思中拉回来,“你方才说你想吃鲍鱼粥,粥面家到了,你在车上等我,我下车帮你买。” 赵强关上车门,刚要走,回身手撑在车顶,探头通过车窗交代她:“卓小姐,你在车上休息,我马上下来。” 从粥面家出来的时候,赵强一眼便看到卓欣然正在同几个古惑仔争执。 “卓小姐。” 卓欣然循声而望,焦急的眉目立刻舒展,她跑到他身边:“阿强,他们欺负我!” 她抓着他手臂告状,赵强一愣,随即挡在她面前。 他左手拎一碗粥,右手探到腰间摸枪柄,冷静地打量对面几人。 那几人瞧他气势不俗,面面相觑间变了脸色,为首之人朝马仔挥挥手,往地上啐一口痰说“走”。 待那些人彻底不见,赵强回过身,不问前因,不问后果,只平静地把粥袋递给她:“卓小姐,你的粥。” 据说警方没有找到张明标的尸体,却仍给他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哀悼会,他的墓就立在警察局后山的一片英雄碑之间。 陈蕴清这两日枪法突飞猛进,进步速度连陈迦南都惊讶。 “开荤了嘛,当然今时不同往日。”她坐在桌边仔细地擦拭枪管,那冷漠又懒散的模样活脱脱一个职业杀手。 “阿蕴,到我怀里来。”陈迦南坐在床边说。 “等等。” 陈蕴清擦完枪也没舍得放下,别在腰后才过来找他,哪知陈迦南抓她手腕往怀里一扣,偷袭、缴枪,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直接把她制服在身下。 “服不服?”他用鼻尖顶她的。 陈蕴清挣脱不开,只能以扭身体表示抗议。 他吻她的唇,再问:“服不服?” 她依旧不答。 他加重力道,扼住她下颌,啃她唇瓣,沿着光滑的肌肤往下吻,手触到领口扯开,她突然开始挣扎,两条腿踢得厉害,医院床板不经折腾,发出吱吱呀呀的叫声。 他随即将她双手反剪在后,抱起来按在墙上。 “阿蕴!” 她充耳不闻,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他只好动用蛮力,膝盖顶上去制住她双腿,手扣到颈后,压下一个凶狠的吻,吻得她呜呜咽咽。 唾液交换,啧啧作响,她缺氧,脸渐渐泛起红潮,身体也安静下来。 陈迦南这才松开她,二人皆如溺水,大口呼吸,他单手捧着她的脸,从后颈抚摸到耳垂,要她镇定。 “闹够了吗?” 陈蕴清垂眸不语,表情丧气。 “我知道亲手杀阿标,你心情不好。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要学会承担。” “……我不杀他,你也不会放过他。” 陈迦南凝视她:“没错,大家都是成年人,走这条路就该知道没有好下场。” 她说孩子话:“我不要知道。” 他有些恼怒:“你早晚会长大,该知道的事情都要知道。人这一生会面临无数选择,每一次选择都是一份承担,快乐也好,痛苦也罢,都是自己曾种下的因。就像我如今选择了你,就要料想未来可能会发生的所有阻碍,早早为你我做好打算。这次阿标的事情任你胡闹也好,你痛一次,才知道人生不是只有甜与乐。” 停顿数秒,陈迦南说:“但是,我不准你为另一个男人伤心太久。你也要顾及我感受。” 陈蕴清垂着头,仍是一张冰块脸。她在跟自己怄气。 “帮会里出二五仔,我肯定要给大家一个交代,我需要服众,你擅自行动,破坏我的计划,我有无怪你?” 她摇头。 “阿蕴,你先坏我规矩,又拿我出气,我是不是好无辜?” 陈蕴清抬眼看他,不出声,便是心虚。 “无缘无故同我赌气,陈小姐,你对我是不是太不讲道理?” 她过半晌,闷闷答:“是。” 还敢承认,简直厚颜无耻。 “改不改你这臭脾气?” “不改。” 他瞪眼也换不来她的屈服,最后只好捧住她的脸叹气:“你真是吃定我。” 羽毛般的吻从她的额角布到下巴,陈蕴清脊背慢慢松懈,她低着头,回想那日仍恍惚:“哥哥,我真的……杀人了。” “没关系,我会帮你洗干净。” 他捉住她的手,一根根指头吻过去。 “阿蕴,记得,张明标是我杀的。” “警察会找你麻烦吗?” “不会。他们不敢。” 陈蕴清抬头看他,手抚过他饱满的喉结,指尖捏住他的第一粒纽扣,忽然说:“哥哥,我想做。” “现在?” 她点头,踮起脚尖,想从他身上汲取一份安全感,他一下将她柔软的舌头含进口中。 “如果你不后悔。如你所愿。” 手包住她的柔软,动作由缓到急,揉得彼此呼吸沉重,半空中纠缠,她腿软得往下滑,被他拦腰搂住,木兰花的幽香和他的体香混合着钻进她的鼻腔,她轻轻地哼吟:“哥哥……” “叫我的名字。”他命令。 “迦南……” 手掌滑进她裤腰,隔着薄薄的内裤抚摸她阴部,缓慢而亲昵,手指沾了溢出的湿液,顺着股沟滑到后庭,他重重捏她饱满的臀部,一下将人托起。 陈蕴清慌张地缠住他腰肢,被他抱着放倒在床上。 背心扣不知何时已解开,两团白乳随着动作跳动,像牛奶似的隔着衣衫在胸前摊开,他一边揉搓,一边低头咬开她衣扣,毛绒绒的头发蹭过她下巴,顶住她锁骨,她小巧的乳尖消失在他口中,湿热的口腔内壁将她紧紧包裹,酥麻从尖端涌进大脑皮层,快感蜿蜿蜒蜒,遍布神经,她失控地叮咛:“嗯……” 两根手指揉开她的阴唇,透明液体是最好的润滑剂,他毫不费力入侵她穴口,异物的存在感格外强烈,敏感使她夹紧双腿,但他不受阻挠,反而加快速度进出。 戏水之声响起,夹在两道粗重的鼻息中。 一股陌生的渴望从深处翻涌,她无助地抓紧了头顶的床杆,冰凉的金属没有冷却欲望,反而使她更加清晰地感知他的存在。 一只手从侧面动作,扒下了她的裤子,她双腿得到释放,缠住他强健的腰背,他托起她后背,吻住她的唇,舌头伸进去勾住诱人的丁香小舌,他与她嬉戏,舌尖追逐,唾液缠搅,动作激烈。 她被纠缠得合不上嘴,透明的涎水从嘴角淌出,一个滚烫的硬物抵在了她的户口,她顿时紧张得收紧了双臂。 “哥哥!” “别怕。”陈迦南安抚地亲吻她嘴角,舔走透明的液体,揉搓她被他吮得艳丽红肿的唇瓣。 他在她的洞口反复摩擦,炙热亲密的接触使她陷进干旱的沙漠,她无比期待雨水的滋润,又惧怕未知的疼痛。 “阿蕴,放松。” 他一遍遍擦去她额角的汗,害怕把她弄碎,又迫不及待将她拥有,期待、颤栗、不安……以前所未有的密度啃食他的心脏。 他稍微往前挺进,她便吓得往上逃缩,他再前进,堪堪顶开她的两瓣唇,她小脸已皱成一团,细嫩的手指嵌进他肩膀,娇怯怯地喊:“哥哥……疼……” 他出的汗一点不比她少,无奈地吻她眼角:“阿蕴,我还没进去。”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自己把自己吓得泪眼婆娑:“还,还没?” “嗯。” 他吮掉她的泪,双腿发力,背肌坟起,力量集中在下身,寻着她温热的窄穴再次尝试,还没用力她又叫起来:“疼疼疼,哥哥!” “……” 陈迦南又生气又好笑,想骂她,却又舍不得。 没办法,怪只能怪他自己,十五年小心翼翼养出这么一个娇娇小姐,一点苦也吃不得。 陈迦南退出来,身体低下去,托起她的臀,头埋到她双腿之间,与阴户接吻,发出响亮的声音,舌头来回舔舐她翕张的阴唇,潺潺的蜜水湿润他半张脸,她的气息将他包围,他抵开洞口,舌头刮过温热濡湿的内壁,手指伸进去,不断抽插,扩张,她的身体已经准备好,洞口翕合,穴肉翻卷,汁水横流,浸湿身下一片布。可她的人却未必。 龙头再次抵住红艳娇嫩的两片唇肉,他来回摩挲,极小心地控制力道与速度,缓慢推进,陈蕴清紧张地抓住他撑在她两侧的手臂,感觉到他肌肉用力的颤抖,她刚察觉到一丝痛,呼吸就被他掠走。 这一次他吻得很深,仿佛要抵进她咽喉,她难受地仰起头,仍被他逼退到角落,他卷起她的舌,霸道地吸入口中,她被迫在他口中搅动,舔到苦涩的烟草味。 一股剧痛劈开了她的身体,她双眸骤然睁大,他吻得愈加深入霸道,逼迫她全身心都沦陷在他口中。 一下、两下、三下……他撞进她的身体,窒息的痛感袭来,她的指甲抠进了他的血肉,他没有吭一声。 疼痛渐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感,仿若一片柳暗花明豁然花开。 “嗯……啊……” 他终于放过她的唇,她情不自禁地呻吟,雪白的长腿挂在健硕有力的腰背,随着腰背动荡的幅度上下摇坠。 陈蕴清红着眼睁开双眸,却发现身上的人比她的眼更红,他黑曜石般的眼珠闪着光,倒映着凌乱脆弱的她。 “哥哥……”她伸手抚他脸颊,却被他捉住,放在唇上吻,她掌心尽是他喷出的热气。 臀肉拍打,他们紧密地结合,他的器物一次次嵌进她的洞穴,无比契合地撞击她的敏感点。 力道越来越大,刺激一次比一次强烈,她在他怀里动荡,白乳滚出海浪的曲线。 她一阵阵抽搐,从腰酥软到脚趾,最后连腿都挂不住,要他抱着才能搂住他。 “哥哥……不,不行了……慢一点……” 她的求饶没有效果,只能勃发他的欲望,他像战场上杀红眼的士兵,势不可挡。 她被迫承受,脑中是一片白茫茫的浪。 一波热流烫进她的身体,她攒紧床单,溺毙般大口喘息,濡湿的碎发歪歪曲曲地贴在鬓角,被他温柔地捻开。 他把头埋在她胸前的面团,脸颊蹭过她娇乳,新吻覆上旧痕,密密麻麻烙刻他的印记。 他的炙热仍在她体内,勃勃跳动,随时开启下一场鏖战。 “哥哥……不要了……啊……” 她的呻吟成为催情的灵药,此刻他听不见任何来自人间的声音。 进入她,得到她。 越放纵,越沉溺。 他是触犯神怒的普罗米修斯,带着背德的枷锁,在地狱与天堂之间游走,无可救药。 19 今天上完课,陈蕴清刚要走就听到黄淑姳叫住她。 “阿蕴,你哥哥最近忙不忙?”她问得忸忸怩怩。 陈蕴清本要否认,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忙啊,超级忙,每天都锁在病房和别人谈事情,我都没机会见到他。” “这样啊,”黄淑姳很落寞,“那我先走了,你记得复习课业。” 陈蕴清送走黄淑姳便溜到陈迦南房中,关门,反锁,不怀好意地笑。 陈迦南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她表情就知道她又在酝酿着什么。 “什么事心情这么好?” 她走过去,路上顺手取走壁挂上一条方格领带,陈迦南还没等到答案,就被她套住了脖子。 他看着她在他颈上打领结,她手一抽紧,他便被她勒住了喉。 “谋财还是害命?” 她踮脚尖,在他耳边悄声说:“劫色。” 下一秒却被他封住了唇,他擒着她的腰把人放到桌上,手往后顺势一拉。 窗帘挡住春光,从外面只能看到扭扭曲曲的帘布。 陈蕴清被陈迦南按在窗布上,他热烈地吻她,把她的舌头翻来覆去地舔舐,空气里是口水交缠的声音。 她被吻得酥酥麻麻,后腰发软,节节败退之间被他反剪双手,陈迦南另一只手轻而易举扯开领带,绕她双腕一缠,形势立刻倒转。 “你告诉我,谁劫谁?”他笑看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嚣张地一下一下啄吻她唇瓣,使她无法说一句完整的话。 “我……你……讨……厌……不……给你……你劫……” 最后一个吻落在她唇上,陈迦南听懂了她的话。 “不给我?” 她仇视着他。 两根手指不由分说撩开她内裤底,从侧面挤进她身体,一插,温软湿热的一滩。 “都这样了还不给我?” 他往深处抽插,没一会儿便有汲水声,热液淋湿他手指,她下体一阵阵颤栗,身体比嘴巴更诚实,上面说着不,下面已经敞开大门。陈迦南抽出手指,抹到她唇上。 “你的味道。” 她嫌弃地避开,他捧住她的头吻上去,掠走所有“她的味道”。 陈迦南把领带的另一头绑到壁挂上,她像被囚禁的少女,双臂吊在头顶。 他上去脱她外裤,她扭来挣去与他作对,就是要折腾他,就是不愿轻易给他。 “别闹。” 陈迦南重拍她臀部,清脆的一声,臀肉颤动,陈蕴清乖下来。 他跪在她面前,分开她双腿,手指勾扯底裤,露出里面的嫩穴。 正是白天,虽然拉了窗帘,光线却也是充足的,陈蕴清突然有些害羞,她扭着身体往后躲,不想给他看。 “你要做什么?” 他拦住她臀部,头往她双腿间凑近,手指拨弄她唇肉,仔细翻检,恨不得拿个放大镜,陈蕴清面色绯红。 “你在摸什么,哥哥,哥哥……陈迦南!” 他收回手指:“昨天第一次,我弄得有点久,怕你受伤。” 他起身抬起她下巴,看到白中透粉的小脸,娇嫩得如同枝头杏花,又忍不住吻她,一刻也停不住:“情况良好,我的小阿蕴很犀利,很耐cao。” “哥哥,你说脏字。” 陈迦南堵住她惊讶的小嘴:“我说可以,你说不行。” “凭什么?” “凭我现在绑着你,阿蕴,规则是由强者定的。” 没有太多前戏,甚至连内裤都懒得脱,他按住她的双腿,直接从侧面进入,阴囊有节奏地拍打她的臀肉,酥酥麻麻。 滚烫的刺激在体内进出,她感受着他的霸道,神经被罂粟吞噬,麻痹得没有一丝反抗意识。她无比快活,沉溺在这纵欲的声色里。 结束后仍不舍得出来,他把自己放在她的身体里,由她保温,被她贮藏,他们融为不可分割的一体。 陈迦南解开挂壁那头的领带,攒在手里一拉,将她扯进怀里。 他们从上至下贴合,没有一丝缝隙,他舔舐她的脖颈,痒从后颈钻进胸口,陈蕴清想躲,眼眸湿漉漉地看向他。 他吼头滚动,捂住她的眼睛:“阿蕴,不要这样看着我。你让我想犯罪。” “犯罪?” “杀了你,吃了你。”然后彻底融为一体。 卓欣然那天同赵强回去,不小心弄丢项链,回家遍寻也找不到。 “丢了就丢了,不就是一条项链。我早就讲过水晶太土,叫你换。”陈蕴清说。 “那可是我十岁的生日礼物。” “刚好咯,这么多年,现在水晶不流行啦,赶快换一条红宝石。” 卓欣然无法,转而问起她sex细节。 “大不大?痛不痛?我看电视里那些女人都叫好惨,你有没有吓哭?还有啊,他温不温柔,有没有哄你,他是不是第一次?” “卓小姐,你好鸡婆。” “我这是关心你嘛。” 卓欣然和她并排躺在床上,拿屁股拱她:“告诉我啊,究竟爽不爽?我看小说里都说会越干越爽,一个晚上都停不下来,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咯。” 卓欣然顺着她挑逗的眉眼往外瞧,瞧见赵强立在窗外的背影。“喂!” 陈蕴清靠在她肩头嬉笑,笑得她脸慢慢红起来。 “咦,脸红了,卓欣然,你在偷偷想什么?” “……” “鸡强练武的,身板又结实,你看他的肌肉,在床上一定很厉害。” “……关我什么事……” “当然有事啦,你看看你这个小身板,被他一折就断啦,别说一晚,我看一个小时候就够你下不来床。” “你别乱讲话……小声点!”卓欣然面红耳赤,要去堵她的嘴,两个人闹来闹去在床上滚作一团。 陈蕴清手肘不小心撞到她胸脯,顺势一摸:“哇,又大又软,鸡强以后有福气。” 卓欣然急得上前就将她扑倒,骑在她身上,二人气喘吁吁,陈蕴清笑得很混蛋。 “你想干嘛?” 卓欣然一边理清两鬓乱发,一边抹匀呼吸:“给我摸回来。” “有没有搞错,这么饥渴?” 卓欣然一脸正义:“礼尚往来,公平。” 说完便坏心眼地乜着她,往手心吐两口气,双手摩挲,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喂喂喂,你别乱来喔,我要去找鸡强告状的……喂喂,就说你喜欢女人!” 门突然从外推开,赵强走进来:“卓小姐,你今天几点——”他看清屋内形式,声音顿了顿,“——走。” 屋内二人同时一静,陈蕴清哈哈笑起来。 赵强送卓欣然回去,陈蕴清贪玩,说着下楼送他们,结果又跑去庭院里看阿公下围棋。 她不善围棋,却喜欢捣乱,端着架子给阿公指点江山,害阿公输掉十个银仔,挥着打了石膏的手臂骂她猪头。 她不以为耻反以为乐,晃悠着好心情准备回去,却撞见正好住院楼里出来的陈建辉。 “爸爸。” 他将她刚才皮态尽收眼底,敲着拐杖说她顽劣。但陈蕴清视线被一筒冰淇淋定住,口水流了三尺长。 “……听到没有?阿蕴,阿蕴!” 她这才回过神,搂着他手臂:“爸爸,你有没有带钱?” 陈建辉一听就知她又拿自己的话当耳旁风,但没办法,他板着脸问:“拿钱做什么,你哥哥没给你钱吗?” 她穿着病号服,把空空如也的口袋掏出来给他看。 陈建辉掏皮夹,却不给她钱。“要买什么。” 陈蕴清乖乖巧巧地指着一个小孩手上的冰淇淋。 陈建辉叫身后的人去给她买来。 陈蕴清得了冰淇淋,坐在长椅认真地吃着,一边吃还要一边听他嫌弃。 “什么云呢拿味,还要加几个币,现在这些商人,真是越来越鬼精,就骗你们的钱……嗳,你做什么?” 陈蕴清鼓励他:“来,尝一口,试试嘛。” 陈建辉要躲,被她拿开了手臂,冰淇淋堵到鼻下,他瞧瞧她,像忍受酷刑似的咬了一口,被冰到牙齿,他老脸顿时皱作一团,陈蕴清笑起来。 “怎么样,好吃吗?” 他抿嘴品味,还是不能理解:“好吃什么,冰得没味道。” “哎呀,有代沟啦,老古板。” 陈建辉偏头看着她一脸满足的模样,突然想起一件事:“阿蕴,最近和淑姳学得怎么样?” “不错啊,港大海大任你挑。怎么样,有没有面?” 陈建辉不愿给她看出自己的笑意,强自板住脸:“又吹水。” “厉害才敢吹,以后陈家哪一个学历有我高?爸爸,我跟你讲,我不止要上大学,以后还要读硕读博,去美国深造。” “做到再同我讲。” “大辉哥,我这是要你提前做好资金储备嘛。” “没大没小。” 冰淇淋被太阳一晒,化得快,沿着她手指滚下来,陈建辉从口袋掏手帕,递给她。 “阿蕴,你觉得淑姳怎么样?” “很好啊,温柔,漂亮,懂事。” “做你阿嫂怎么样?” 陈蕴清的冰淇淋差点掉地上。 “不好!” “不是刚才还夸她?” “……做老师当然好,做阿嫂就不一定了。再说,阿嫂的事,得问哥哥。” 陈建辉望着远处的槐柳思索。 “你哥哥……我真不知他怎么想的。我像他这个年纪,已经有他了。他呢,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陈建辉惆怅:“前阵子不是还玩过几个女明星,怎么一下子都没了。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抱孙子。” 20 沙发发出细微声响,女人的鬃发从扶手披散,随着空气振动的频率摇摆,像被风吹动的帘幕。 一只手横过女人的后颈,黑亮的发尾在空中甩过一道优美弧线,落在一片雪白玉肩上,隐隐约约露出暧昧的红痕。 “哥哥……” 陈蕴清眼神迷醉,呻吟销魂噬骨,如藤蔓抽紧他脖颈,令他感到窒息般的快感。 他分开她双腿,将柔软的躯体折成淫浪的姿势,吞吐的穴口向他展开,汁水不断往外冒,他口渴,埋头吸吮,再和着唾液哺进她口中。 “嗯?这什么……” 她嫌弃,却不敌他强硬,终是与他交颈拥吻,吞下他送来的热液。 舌头热烈地纠缠,呼吸乱成一团麻,他们吻得太过动情,早已分不清你我,分开的时候,一条银线连着两片红润的唇,他嗓音压抑,在她耳边喷着热气:“你刚才讲什么?给我生孩子?” 她被磨成一滩水,用仅存的意识回答他:“我不要……不要你娶别人……我可以,可以给你生……唔……” 嘴巴又被封住,男人的舌头闯进来,扫荡她口腔,卷走所有的空气,她只能回吻他,从他那里汲取一丝氧气。 “我没想过会娶别人。” 他攥紧她手臂,指腹粗鲁地摩挲她嫩肉。 她睁眼,似梦非梦的迷离。 他吮她的唇,顺着涎水流淌的方向往下啃吻,发出清晰的响声,痛楚与快乐一起蔓延到乳房,她的衣服被推高,从头出去,彻底剥离。 他说:“至于孩子,我从前不敢想,但你若想要,我一定给你。” 她被含住了乳尖,难耐与刺激一起卷上神经,她迷迷糊糊地点头,手指插进他发中。 粗壮的柱体在软肉上顶撞摩擦,透明液体汩汩外冒,如出水的喷泉,磨人的期待使她攥紧了沙发边缘,他托住她的腰,用力一挺,巨大的快感从窄穴传导到身上每一个细胞,她仰着脖子呕吟:“嗯……” 汗水濡湿了挺立的红杏,白团阵阵滚动,如浪里白花,红杏在枝头颠颤,风势愈急,雨势愈大,水声哗哗作响,臀肉与性器相撞,她如一叶扁舟,身不由己地漂荡,驶进不可知的港湾。 陈蕴清看着他拿纸巾擦掉他身上的白浊,好奇驱使她伸手,但下一秒便被攥住手腕,他威胁她:“别碰,除非你想明天下不来床。” 她想收手,他却又不肯,攥着她的手给她一根根擦拭指头:“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还不是怪你。” 他笑,嘴角扬起不高不低的弧度,汗湿的黑发贴着鬓角,藏着诱人的水珠。 他擦完她的手,放唇畔吻一吻,又向她要来另一只手。 陈蕴清往他身边滚,蓬松的鬃发在床上翻一圈,披盖在少女性感的蝴蝶骨上。 “哥哥,你觉得淑姳姐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是,温不温柔,贤不贤惠?” 他敷衍地嗯一声,拿来浴巾,包住她,抬着腋下把人抬起来,她却腿软,站不住,幸而有他眼疾手快,把人接进怀里。 他暗舒一口气,还好没摔到她。 “……嗯?你怎么不回答我?”陈蕴清摇着他逼问。 他根本没听她说什么,只好敷衍点头:“嗯,好。” 搭在他肩上的两条手臂迅速锁紧他咽喉。 “你竟然说好!”陈蕴清怒目而视,“阿欣说得没错,男人果然靠不住,我不给你生孩子了!” 话音刚落,身体就被迫向他贴紧,陈迦南咬一口她白乳,语气威胁:“你说什么。” 她闻言软进他怀里,像个受欺负的小怨妇。 “谁叫你讲她漂亮。” “我没有。” “你刚才明明答应。” 他蹙一蹙眉,想不起来。 “那你现在说,她靓不靓?” 陈迦南凝目沉思,一时竟想不起黄淑姳那张脸有什么特色。他对别的女人的脸一向没有概念。 “不知道。” 眼见她又要借题发挥,他把人打横抱起来往浴室去。 “阿蕴,不要闹我了。” 陈蕴清闻言,乖乖蜷在他怀里,他把她放进浴缸,解掉浴巾,取花洒,调试水温,待水温适宜,才淋在她身上。 陈蕴清无所事事,就看他英俊的脸庞,性感的喉结,指腹抚过他眉骨,抹掉一颗汗珠。 陈迦南看过来,她解释:“你流好多汗。” 他没接话,花洒淋在她私处,他手指伸进去帮忙冲洗,她下意识扭动,被他按住。 陈迦南喉头滚动:“阿蕴,我忍耐有限。” 又有汗珠从他鬓角滑落,陈蕴清看他身下,似有所悟,她忍住痒,不敢再乱动。 等到洗完澡,他裹着她出去,把她放到床上,她才敢再问:“哥哥,真的很难受吗?” 陈迦南凝滞了一秒,又气又无奈,捏着她下巴啃了一口,才放开她,转身进浴室。 “自己擦干净。” 陈迦南洗完澡出来,看见陈蕴清仍然衣衫不整。她趴在桌上专注地画画,屁股翘得老高,晃来晃去。 “在做什么。” 他站在她身后,制止她无知无觉的诱惑。 陈蕴清回头,让出空间,给他看一副扭曲的简笔画。 一男一女的人头像,怎么看也不像是他们俩。 “画的什么。” “我们的孩子啊。” 她笑得一派天真,陈迦南却吓一跳,一个丑字忍着没说出来。 他敛着眉目,不知该如何是好地点点头。 陈蕴清显然不满意他反应,她提着画给他解释:“这是第一胎,第一胎最好是哥哥。你看,他的眼睛要像我,你眼睛虽然好看,但是太冷太犀利,会吓人,像我就最好看,永远都是弯的。” 陈迦南看看她乌亮的眼睛,再看看玻璃窗上倒映出的自己。 其实,他们俩长着相同的眼睛。 “鼻子呢,就一定要像你,又挺又直。嘴巴嘛,”她挺身亲亲他唇瓣,“你的嘴巴虽然好看,但是唇薄是薄情,不好。” 陈迦南好笑:“我薄情?” “我说是就是。” 他只好退让,揉捏着她耳垂问:“还有什么。” 陈蕴清往旁边指:“这是妹妹,第二胎我们生个女儿。一儿一女,最圆满,就像我们家一样。” 陈迦南没有出言反对,面上却闪过不易察觉的波澜。 好半天,他才说:“好。” 21 陈蕴清的伤早就养好,而且她在医院吃吃喝喝胖好几斤,陈建辉实在看不下去,逼着陈迦南把她赶回家。 “可是我会想你,”陈蕴清窝在他的腿上,仰头捏他的下巴,用手指蹭他的胡渣,“我想每天都见到你。” “你可以来看我。” “那我还想睡你。” 又说淫话。 陈迦南拉扯她的脸蛋。 陈迦南伤势未愈,仍住院,陈蕴清只好跟着陈建辉去老宅。 但老宅平日只有陈建辉住,连个帮佣都不雇,没有人记得给她准备洗具用品。 陈蕴清住进去第一晚,就因不习惯而失眠。 她打电话给陈迦南诉苦:“哥哥,爸爸根本不会照顾人。你把菲比叫过来好不好。” “菲比在小姑家照顾茜茜,怎么有时间照顾你?” 陈蕴清叹一口气:“哥哥,我好想你。” “才第一天。” “度日如年知不知道?” 陈迦南对着听筒,无声地笑。 除了出海冷静的那半个月,他们从未真正分开过,她对他的依赖深入骨髓。 第二天就要复课,陈蕴清早早醒来,却发现厨房灶台是冷的,餐厅桌面是空的,爸爸根本还没起床。 她没办法,饿着肚子去上学,路上赵强发现,下车给她买了一袋小笼饺,她带到班上趁老师没来偷偷吃,中途被不人道的损友搜刮走几个。 “你阿爸有没有搞错,连个饭都不给你吃?他是想饿死你?” “别讲了,他现在还在睡觉,我怀疑他连我每天几点上课都不知道。” “不会吧?他又不是没上过学。” “他又不是本地人,而且他十三岁就没读啦。” 陈蕴清吃得仓促,被小笼饺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一边拍胸口一边赶忙给自己灌水,眉头皱成一个大大的衰字,她咽下食物,十分老成地叹气:“没人疼没人管,我好可怜。” “屁,你哥哥被你吃啦。” 陈蕴清一听,更加老成地叹气:“没人疼没人管,哥哥好可怜,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大的。” 卓欣然细细一想:“是喔,你爸爸都不管他,他又从小就要照顾你,你还这么麻烦,你哥哥真的好惨喔。” “所以我一定要吃饱,才有力气好好疼他爱他。”陈蕴清又干劲十足地吃起来。 下午放学,得知是赵强来接她,卓欣然头一次如此热情,硬要送佛送到西,坚持陪着她出校门上汽车,才“放心”地对赵强挥手道别,翩然离开。 陈蕴清眼皮一翻,白眼球都快盖住黑眼球。 待卓欣然走远,赵强上车,她好奇地凑上去:“阿强,你有没有意中人啊?” 赵强本不打算回答,只是囿于后视镜里她执着的眼神,只好答:“没有。” “那我给你介绍一个好不好?” 汽车平稳行进,赵强安静地开车。 “你中意什么样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大的小的?” “……” “你觉得阿欣怎么样?” 车子突然颤了一下,她抓稳扶手,又问:“你觉得阿欣怎么样?你中不中意她这一款?” “……” 好半天,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前排传来赵强的轻咳,他说:“卓小姐很可爱。” 陈蕴清心情愉快地回到家,却发现家里空空无人,没人给她做晚饭。 赵强正要开车离开,见她垂头丧气地出来,下车问:“小姐,怎么了?” “家里没人,我没饭吃。” 他只好重新载她回市区,找一家餐馆食晚饭。 隔着人声与白烟,陈蕴清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面,赵强安静地坐在她对面。 他们各自沉默,像在人声鼎沸的餐馆里辟出一个隔离空间。 面没吃完便饱了,陈蕴清放下筷子,转头望向窗外,夜色阑珊,灯火璀璨。 “阿强,陪我去散步好不好?”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在街上,陈蕴清抓着书包缓步行,清风摇起她裙摆,少女纤细的小腿晃过霓虹流光,圆头皮鞋咯嗒咯嗒敲在黑深的地板。 她走了一段很长的路,终于疲累地停下来,一点不顾及形象,直接坐在马路边。 赵强一怔,搭在枪上的手收回来,几步挡在她面前,遮住她春光。 “小姐,回去吗?” “我想回家。” “我送你回去。” “可是他不在。” “快九点,陈先生应该回去了。” “爸爸也不在。” “……” “还有妈妈,不过她早就不在了。”陈蕴清的声音细得像条易折的线。 光从斜面打开,被立起的广告牌拦截一半,一坐一立的两道影子,拉得很长。 陈蕴清突发奇想:“阿强,我去你家好不好?你妈妈在不在?她会不会给你做饭的?我听人说,一般别人家里,都是妈妈做饭最有味,你们家是不是啊?” 赵强一默:“是。” 她蓦地点亮笑容站起来:“那我去你家啊,我最喜欢去别人家里玩了,我性格很好的,一般妈妈都喜欢我,阿欣妈妈就总说要拿阿欣换我!” 不等他拒绝,她便巴拉巴拉往下问:“赵妈妈多大啦?最拿手什么菜?她喜不喜欢听歌啊?许冠杰还是陈百强?我唱歌最好听,都唱给她听啊。” “小姐……” “不喜欢听歌没关系,喜不喜欢听戏?还是喜欢看电视?我有耐心的,我可以陪她看……” 赵强打断她:“小姐,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乍起的夜风刮走她的笑容,她点一点头:“哦,好。” 第二天上学,赵强提前为她准备好早餐,上车就给她递过去,她扬起大大笑脸。 “谢谢!” 到班上,卓欣然一听是赵强买的早餐,立刻堂而皇之与她分食。 “喂,有没有搞错,你妈咪没给你做早餐乜?” “有啊,又是艇仔粥,蒸饺,糯米鸡,早吃腻啦。” 陈蕴清一听,羡慕得眼睛都圆了,命令她:“你明天带来同我换!” 傍晚再放学,陈蕴清学聪明,没有回家,直接叫赵强送她去风月楼解决晚饭。 豉椒蒸排骨,百花鱼肚,佛手排骨,东江盐焗鸡……她吃得肚皮鼓鼓,这才满意离开。 “阿强,明天我们去吃法餐,好久没吃煎鹅肝了,好想吃。” 陈蕴清摸着肚皮摊在后座,脑袋里已经盘算起明天的晚餐。 “……” 赵强今天在她的威逼利诱下被迫与她同桌而食,此刻正肚胀得难受,只能无言答应。 回到家,爸爸预料内得不在家,可她却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哥哥!” 陈蕴清一下扑进陈迦南怀中。 一只手揉了揉她发顶,她听到哥哥问:“怎么这么晚回来?” “我叫阿强送我去吃饭。你怎么来了?你可以出院了?” 陈迦南不置可否。 其实他是擅自离开的。 “宋医生知道一定要头疼死,然后怪我把你带坏。”陈蕴清搂着他的腰不放,仰头描摹他英俊眉目,怎么看也不够,真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哥哥,我们晚上一起睡觉好不好?哎呀!” 陈迦南敲一记她的脑袋。 陈蕴清被监督着做课业。 可有他在,她根本无法专心学习,总想偷偷回头瞧他,瞧他认真看书的儒雅,瞧他领口微敞的风流,瞧他长眉入鬓的俊朗无匹,也瞧他突然瞥一眼过来的沉肃威严……呀!陈蕴清心头一跳,没有被抓个正着的羞愧,反而十分厚脸皮地咧嘴一笑。 被他一看,她更收敛不住,索性遵从本心,放下书本,像只猫咪一样窝到他腿边,双手叠在他膝头,下巴压上去,娇声软语地同他说:“哥哥,我真是看你不够。你怎么这么好看呢。” 陈迦南已经习惯了她这种不分时间地点的痴迷,毫不留情捂她眼睛:“课业做完再看。” 他掌心清香扑上来的那一刻,陈蕴清脑中飞快闪过一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管他语气有多凶,今晚说什么也做不了作业了! 陈蕴清当即含住他的手指,舌尖打了个圈。 陈迦南始料不及,刚想抽手,就听吱地一声,他的裤链被拉开,一只柔软的小手钻了进去。 “阿蕴。”他吃惊地捏住她手腕,但反应不及她快,陈蕴清已经攥住了他的命脉。她坏心地揉捏一把,眼尾一扬,笑得又纯又媚。 “哥哥,我想吃你。” 陈迦南被她这股套着少女皮的妖媚撩得太阳穴重跳如鼓点。 “你……” “让我亲亲它。” 她无限好奇,又哄又骗地从他裤缝中拿出来。 那东西根本不禁逗,早在她无意的挑逗中膨胀成一根巨物。 “好大。”陈蕴清惊呆,傻傻地看着,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仔细端详这东西。 “哥哥,是这样握吗。” 她笨拙地双手包圆,将他握紧,听到陈迦南抽了一口气,她脸凑近,看了又看,粉嫩的小嘴一张,将他含住,陈迦南的拳头骤然攥紧。 她的口腔又窄又热,刺激的感觉从末端爬上大脑,他捏住她下颌,声线压抑:“阿蕴,吐出来。” 她才不管,湿滑的唇舌不听话地乱动。 她的动作全无章法,但生涩亦有生涩的趣味,更何况这是她的小嘴。 只要一想到此刻埋在自己身前,为自己做这种事的人是她,陈迦南的快感就以百倍千倍地疯狂增长。 细细的密汗覆在她小巧的鼻尖,陈迦南再忍受不住,把人往上一拉,狠压在床上。 “啊……” 短促的低呼被呜咽取代,水声渐起,一声娇柔的呻吟引起布帛撕裂,男人的躯体将女人遮了个滴水不露,只有一只雪白细手伸出,艰难地扒在床沿,手腕青筋浮起又消失,被人拉回,叠在床顶,男人的手掌盖上去,十指交扣。 床身先是克制地虚晃,等那指节骤然发白,伴随一声哼吟,便猛烈地摇撞起来。 一把乌黑柔顺的鬃发垂落床沿,和着男人的重喘,女人的娇吟,摇动不歇。 又是一夜芙蓉暖帐度春宵。 22 陈建辉回家的时候,陈蕴清已经睡了,陈迦南趴在她的床边浅寐,听到开门动静,二人视线相遇。 “怎么来这里了?” “阿蕴说她睡不着。” 陈建辉摇摇头:“这么大了还黏着你。” “不大,才十五岁。” “十五岁还不大?我十五岁已经能拿家里的猪去镇上卖钱了,这小囡囡,连个水桶都提不起来,都是被你宠的。” “你还笑?就是你这个好哥哥,把妹妹都宠坏了,一点自立能力都没有,以后怎么出国。” “出国?” “我打算送她去美国读大学。” “可是她才十五岁……” “是时候出去锻炼锻炼啦,家里就数她最娇贵,这样怎么行?将来怎么独立?” “……她不需要独立。” “不需要?以后谁照顾她?” “我可以照顾她。” “你?你能照顾多久?难道她一辈子都要赖着你?” “……我没关系。” “混账,糊涂话!你没关系,她还要嫁人呢!” “阿南呐,你也快二十三了,该想想成家的事情,不能总把心思放在妹妹身上,也要为自己打算。” “……” “听到没有?” 陈建辉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再加上陈蕴清考试在即,他很快就给她选好美国的学校,陈蕴清得知消息的那天,气得和他吵了一架,顺便把这些天备受冷落的委屈一并发泄。 陈建辉只觉她又旧事重提,无理取闹,冷着脸,拂袖而去,又把她一个人丢在空空的大房子里。 陈迦南半夜接到她抖着哭腔的电话,心都被抓紧,他一点也见不得她受委屈,当即起床换衣,不顾护士阻拦回了老宅。 其实陈迦南这几天也不好过,畎口那边纷争不断,爸爸的安排也使他困扰。陈建辉是个固执的人,习惯了为父权威,做决定通常一意孤行,不曾考虑他们的感受。 “哥哥,我不想走。” 陈蕴清依赖地趴在陈迦南的胸口,她的情绪早就好了,在挂断电话的时候,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来,而且一定会帮她解决问题。 陈蕴清其实不是软弱的人,但只要陈迦南在,她就一点逞强都不想有。她喜欢把委屈倒给他,因为他会心疼,他会方寸大乱,她习惯于这样滥用他的爱。 陈迦南无法站在中正立场告诉她该走还是该留。他甚至不愿意告诉她这是一个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 因为他自知把她养在金丝笼里太久,爸爸说她需要独立是对的,但他自私。他自私地希望她就这样被他圈养,不要经历花花世界的诱惑,永远不要有离开他的可能。 而现在,他有一个更自私的想法。 “阿蕴,你有没有想过,告诉爸爸我们的事?” 陈蕴清双眼迷茫:“告诉爸爸?” 他说得艰难而郑重:“总要让他知道……我不会娶别的女人,这一生都不会。” 后来,人在美国的陈蕴清再回忆时才明白他的话分量有多重。 那时候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小雏鸟,见过的世面不多,遇到的男人更是少,对陈迦南有天然崇拜,她的世界唯他独尊。 当时的一腔孤勇与热爱,凭的只是一份无知。 而他不同,他是早熟的少年人,历过生死,阅过姹紫嫣红,早就打磨出成熟理智的心性。所以他的话,是真话。 那一晚他们又做了许多次。 陈蕴清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他有一丝不同。 他压在她的身上,闷哼不语,像辛勤开垦的老牛。她想抱住他,却被他反扣双手,折叠在床边,她的脑袋被按在枕头,脸颊一次次蹭过柔软的枕面。 黑暗中,她只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气,心里突然觉得慌,想回头看他,却只看到他下巴摇动的一颗晶汗。 热液烫进她的身体,他从后抱住她,鼻尖抵在她后颈,呼吸一波一波撞向微湿的肌肤。 稍作休息,她就被翻过来,两团白乳弹跳,被他握住,软肉从指缝溢出,他盯着,眼角有点红,却不知是因何而红。 他抬起她的腿扛在肩头,从正面进入。 “嗯……”陈蕴清咬牙抠住他的肩胛,她已经很累了,但他进来的那一刻,快感依旧令人沉迷,酸软与酥麻从同一个穴口涌出,席卷全身,她耐不住地求饶,急切喊他:“哥哥……啊……” 这还是头一次,他们做得爱恨交织,抵死不休。 23第二天发生的事情,陈蕴清不愿意回忆。 她只记得那天她放学回家,看到爸爸震惊的表情,和哥哥跪在地上的背影。 她踉跄着,被一只手拖拽着扔进黑漆漆的房间。 嘎达一声,门上锁。 一锁就是五天,这期间她一步都不被允许出门。她只能趴在门后猜测楼下的情景。 窗外闷雷轰鸣,乌云压顶,天空被砸开一道缝,大雨咆哮。 她听到爸爸怒火滔天的斥骂,听到杯盏破碎的利响,听到藤条鞭打后背的嗡鸣,听到体力不支的气喘吁吁,却惟独听不到一丝来自哥哥的声音。 老宅被十几个人严密地看管起来,暴雨在第六天熄灭,陈蕴清在一个深夜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逃出去。 她从二楼的阳台往下跳,裙子摔进泥里,脚腕肿了一个大包。 她擦掉眼泪一瘸一拐地往外跑,还没到大门就被发现,警报触响,她很快就被抓回去。 爸爸的拐杖深深撞进地板,晃动的光影模糊了他的面目。 “你要去哪里?!你还想去找他?你还想去找他?!” “他是你哥哥,陈蕴清,你想清楚,他是你哥哥!!” “你才多大根本什么都不懂!一定是他带坏你!一定是这个畜生造的孽!” 陈蕴清被锁回房间。 雨又开始下了。 哥哥再也没有出现过,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每个晚上,她都能听见爸爸在门口久久徘徊的脚步声。 她开始绝食,开始砸东西,开始歇斯底里。陈建辉充耳不闻。 不知道是在第几天,她终于把自己折磨晕过去,再醒来时,人在床上,床顶吊着一个透明的输液瓶。 “你醒了。”陈建辉声音老迈,带着深深的倦意,他坐在床边,听到她细微声响,立刻起身查看输液管,她却发现他的背不知从何时起佝偻了。“我想见哥哥。”陈蕴清嗓音干哑无助,面色苍白得仿佛要与墙面融为一体。陈建辉闻言,手一顿,半晌没有答话。“爸爸,你把哥哥怎么了。”陈建辉好似没听见,帮她调整好输液速率,回身拾起床边的拐杖,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楼梯口,往楼下喊人:“宋医生,醒了。”宋昭急忙上楼,帮陈蕴清检查身体。 看到他拿出测压仪,陈蕴清问:“宋医生,我现在胸闷气短,心率不齐,还伴有呼吸困难,你说我有得治吗?”宋昭看着她:“有得治。”“那我违背人伦,爱上自己的哥哥,有得治吗?” 宋昭没有说话。“没得治是不是?那你帮我告诉那个人,这是不治之症,他要么接受,要么给我准备一口棺材。”宋昭满面尴尬,回头看看伫立床尾,凝固得仿佛一尊雕塑的陈建辉。 陈建辉亲自送宋昭出门,宋照其实根本无需他相送,可他不得不送,因为他现在不知道该如何独自面对他的女儿。 陈建辉立在滴雨的门檐下,盯着满园绿意在风雨中摇摆,明明是生机勃勃之景,他眼中却是黯淡的衰颓。 门口有人对他说:“陈先生,外面雨大,进屋吧。”他沉默地摆一摆手。 都说人死之前,会看到自己的生前事。可他明明没死,却为何眼前如走马灯般掠过无数浮光掠影,他动荡的一生。陈建辉出生在贫穷的渔村,十三岁就辍学养家,十八岁以前打过渔,唱过皮影戏,开过拖拉机,也撞过黑摩的,二十岁娶了老婆,一个月后偷渡到海港城。他每天吃不饱睡不好,醒了不是对人点头哈腰叫大爷,就是拿一把水果刀找人喊打喊杀。他事业刚有起色的时候死了老婆,接来儿女也没时间照顾他们。如今他以为自己终于能享清福,却发现他根本不认识自己那一双儿女。他有些不明白,这个家怎么突然落到这个地步。 一阵大风刮过,绿油油的枝叶哗啦啦摆动,雨飘进房间里。陈蕴清拔下针管,掀开被子起来。 拐杖头敲在地上,笃、笃、笃,声音由远至近,最后停在她跟前。 “怎么拔了,吊瓶还没好。”陈建辉拾起垂落的针管。 她后退,双手戒备地别在身后。 “爸爸,你刚才都听见了,我和哥哥……” “陈蕴清!”他突然厉声打断她,眼瞪如牛。 她只瑟缩一下,便鼓足勇气道:“你不想听我也要讲!” “我爱哥哥,我要同他在一起!” 一个鲜红的手掌印啪地盖在她的脸颊,空气嗡嗡震颤,她的耳朵听不见了。 陈蕴清吸一吸鼻子,眼泪涌进眼眶,她继续说:“我十五岁了,这十五年,我没有妈妈,没有爸爸,只有一个哥哥。” “你这是在怪我?还是在怪你早逝的妈妈?” “没有,我谁也没怪,我只是不要你管我。这么多年都没有管过,凭什么现在管我?” “我讲过我很忙!你以为你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从哪里来的!” “对啊,所以我理解,我从来没有怨过你。我对你没有要求,别的小孩要的东西我都可以不要,那你可不可以也不要对我有要求?”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陈建辉怒不可遏。 “我从小就同他在一起,哭了是他哄,饿了是他喂,病了是他去找医生,我想爸爸妈妈,是他趴在地上给我骑小马,我爱他,我爱我的哥哥有什么错?就算错了我也改不掉了,你可以说我恶心,可以叫我滚出去,可是我改不掉,没办法,就是改不掉。” 陈建辉气得说不出话,拐杖高高举起来,打不下去,只能在半空无助地颤抖。 “可他是你的哥哥,是你的哥哥!” “那又怎么样呢 ,从来没有人教过我不能爱上自己的哥哥,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不能同自己的哥哥结婚,我一直以为我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我根本不知道兄妹长大有一天是要分开的。我不想分开,我就想这样一辈子,不行吗?” “不行!这是伦理道德,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上千年的规矩!” “那怎么办呢,你让我怎么办呢……我都已经这样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你为什么不陪着我长大?” “爸爸,你凭什么啊,你以前丢下妈妈,现在要拆开我们,你凭什么总是不让我们过得好呢?你凭什么从来没管教过我,却第一个冲上来骂我恶心呢?” 少女的质问与窗外飘来的雨水一起敲打在他心口,陈建辉瞪着眼睛,回答不出。 许久以后,陈蕴清听见一把沉痛沙哑的嗓音。 “就算是我错了……可能是我错了……可为什么会这样……” 拐杖支在地上,陈建辉无比疲惫地闭上眼睛。 “阿蕴,我很小的时候,你阿公就走了,你奶奶从来没有管过我,我的学费是自己凑的,每个礼拜的伙食是自己从地里挖的,我十三岁出去做工,每天只睡几个钟,但我也顺顺利利地长大了,我就是这样过来的,我就是这样过来的……为什么我错了……” 事已至此,其实他早就失去谈判的资格。他管不住不示弱的陈蕴清,更管不住连死都不怕的陈迦南。 “阿南叫我体谅……其实体不体谅又有什么用呢。你们都这么大了……阿蕴,我四十多了,人生没有几个四十多年,我早就失去爸妈,失去妻子,不想年近半百再搞丢了儿女。你们想要我给体谅,可其实不体谅又能怎样,你们在乎吗?” “你埋怨我在管你,其实我在你们面前才是弱势。我能拿你们怎么办?你们有底气同我闹,同我斗,还不是因为我不想失去你们……” 陈建辉抬头望窗外,雾雨濛濛,他不知望见了谁,嘴角缓缓上扬:“阿芬,我已经不中用啦。” 陈迦南遭受一顿毒打,又在祠堂跪足三天三夜,旧疾复发,在医院治疗。 陈蕴清本想打个电话过去,余光瞥见陈建辉从楼梯上走下来,便打消了念头。 对于爸爸的让步,说不愧疚是假,毕竟有一句话他说的是对的。她之所以敢闹,无非是凭借他对他们的爱。她利用这份感情伤害他,多么卑劣。 “阿蕴,走吧。” 他要带她去医院。 二人一前一后出门,连下半个月的雨终于中场休息,但天依旧是灰蒙蒙的。 上车后,陈建辉望着窗外对她说:“我原本已经准备派人去办退学手续,下个月就送你去美国。但现在看你自己选择,是想留下还是出去。” 汽车开动,缓缓驶出大门。 陈蕴清发现前排的司机换人,奇怪道:“财叔呢?” “他前两天跟我请假,说要去医院,不知道这回又得什么病,老了,”陈建辉不知在感叹谁,“只比我大两年而已。” 陈蕴清数落他:“才四十几岁,天天喊老,你看外面那些修鞋摆摊的阿公,哪一个不是五六十岁?还有美国总统,七十几岁照样春风得意。” 陈建辉眉目略为舒展。“牙尖嘴利。” 过一会儿,他突然喊停。 司机和陈蕴清都一头雾水,他指着街对面的一家甜品店说:“你最喜欢的云呢拿味,我去给你买。” 司机转回头:“陈先生,我去买吧。” “不用了,我女儿的东西我自己买。”陈建辉说着,提起拐杖,推门下车。 陈蕴清趴到窗边看着他左右张望,躲开几个乱跑的小孩,步履蹒跚走到街对面。 她发现爸爸的腿好像更僵硬了,走路的姿势不如从前潇洒,背好像也不直了,幸好肩膀仍然够宽,撑得起这一身硬朗的西装。 陈建辉混在一群小孩里艰难回身,一手拿着冰淇淋,一手把皮夹塞进内袋,然后去找放在旁边的拐杖。 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抬头朝等待他的陈蕴清笑了笑。 陈蕴清见他行动笨拙,打开车门去接他。 嘭! 一声突兀枪鸣,人群猝然爆发尖叫,陈蕴清脚步一顿,笑容僵滞在脸上。 她的面目因瞬间的惊恐而扭曲,撕心裂肺的吼叫消了音,眼前一切皆化为黑白,唯有爸爸西装上的鲜血刺眼而狰狞。她被飞扑而来的身影按倒在地—— 嘭!嘭!嘭! 压在背上的身体抽搐了好几下,一动不动了。 不远处的地上,躺着稀烂的云呢拿味冰淇淋。 24 陈家的灾难是谁也没有想到,却又谁都可以预料的。 毕竟刀口舔血,命如草芥,在这条道上混,就该知朝生暮死,世事无常。 黑白丧事那一天,道上的几位大佬都来了。白花,黑伞,花圈长排,场面庄严肃穆。 陈迦南全程寡言,陈蕴清更是失踪,迎来送往,都是财叔张罗。 陈蕴清足不出户一个多月,晚上睡觉也不踏实,闭上眼就是爸爸双目圆睁扑挡在她身上的画面。 又是一夜惊醒,窗边薄纱摇动,她床边坐着一个黑沉沉的身影。 陈迦南安静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这段时间他也睡不安稳,不是梦到爸爸的遗体,就是梦到她要离开。索性每一夜如此守在她身边,既能缓解压力,又能安稳度过失眠的痛苦。 陈蕴清撑坐起来。 他包住她的手,缓慢揉捏,然后俯身将人抱进怀里。闻到熟悉的香味,他焦躁的神经才能得到安抚。 “哥哥,我想去美国。” 他把头死死埋进她窝颈,要自己冷静,要自己理智。 “你说过,不会放弃……”腿差点折了,命差点没了,他都没想过放弃。陈迦南用力地抱紧她,舍不得发一点脾气,却又忍不住地颤抖。 陈蕴清亦发抖:“我每天都梦到他,我亲眼看着他死在我面前,枪口那么近,血那么红,如果不是保护我,他有机会活下来的,他有机会活下来的……” “我有时候真的好恨他,恨他用这种方式让我后悔,如果知道他会死,我会直接答应他去美国,我不会同他争同他吵,我一定做个乖女儿。” “我也好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爱上哥哥,为什么让爸爸痛苦。其实我好卑鄙,我知道他一定会让我们,所以我才敢同他闹,因为他是爸爸啊,他是爸爸啊……哥哥,我们其实好自私。” “你同我讲过,人要学会承担自己的选择,那时候我不懂,现在我懂了,可是代价太大,我觉得好痛苦,真的好痛苦。人为什么要懂事,为什么要长大?我现在连自己的懂事都恨,既然自私,为什么不自私得更彻底一点,做人最可怕就是像我这样,不够好,却又坏得不彻底,结果两头都站不住,让身边的人同我痛苦。” “你说爸爸是不是好聪明,他一定是知道争不过我们,才用这种方式报复我们……哥哥,哥哥,我们先分开吧。守孝三年……也算,也算对得起他……” 一个星期后,陈蕴清前往美国。 那天,陈迦南独自在机场站了好久,好久。 财叔来找到陈迦南,怪他对畎口那几个话事人太不客气。 “阿南,我知你心里难受,但该有的场面话还是要说,大家都在一个地方混,以后还要见面。” “财叔,杀我爸的人就在里面。” “唉,我会派人去查清楚,一定给你个交代……” “不用了。全部弄死就好。” 中鸣路火树银花,街口的流金岁月灯光璀璨,音乐叫得震天响,舞池里群魔乱舞,台上立一根钢管,穿着内裤和胸贴的女人搔首弄姿,大波抖得孟浪,引发狂潮。 肥头大耳的持牌人推着几个衣着暴露的女人穿过混乱的过道,走上二楼。 “好好表现,这次来的可是大佬!” 包厢内浓烟缭绕,灯光五颜六色,两侧站一排男人,气氛诡异森严,昏暗中隐着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南哥好!” 手上衔一根烟,陈迦南从昏暗中转过来,眯眼打量鱼贯而入的一排夜莺。 燕瘦环肥,小鸟玲珑,各种类型,应有尽有。 “南哥,你中意哪一款。”持牌人殷勤地搓手。 周围一圈人注目等待,陈迦南随便点了左起第三个,那女人立刻开窍,扭着腰肢凑过来,被他侧着脸避开。 “不是我。” 再转回来时,他面色全黑,吓得持牌人慌张道歉,把那女人又骂又踹,赶到一边。 陈迦南把烟按灭在漆皮沙发上,起身走到那一排女人面前,眼神所过之处,那些头都惧怕地低下。 他问:“哪一个杀过人?” 无人敢答。 “谁敢试一试。” 片刻,有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举了起来。 陈迦南瞥过去,对光仔说:“带走。” 一个月后,畎口的阿肥死在了一家按摩店里。凶手未明。 夏夜的排挡总是喧嚣,廖志雄与一众好友在此聚会,大家吵吵闹闹,热闹非凡。 阿肥暴毙,畎口自然落入他口,此处意外最大赢家非他廖志雄莫属,人人心照不宣,却又人人猜度怀疑。 是谁,究竟是谁杀了他? “叼你母,干什么这样看我?我廖志雄不会敢做不敢认!” 廖志雄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他摇摇晃晃地来到后门的卫生间解手。刚拉开裤链就听到背后有人声音,他醉眼朦胧地回头:“谁?” 嘭—— 子弹正中眉心,贯穿脑袋,最痛快的死法。 黄忠正在国宾大厦谈生意,最后一笔账交妥律师,他接到女儿电话,催他回家。 到家,客厅灯火通明,桌上放着三盏茶,已经凉了。 他听到女儿叫他,回身却看到鬼魅一般的陈迦南。 “忠叔,好久不见。” 陈迦南站在黄淑姳身前对他笑。 “我爸昨晚托梦给我,他说他好想你。你想不想见他?” 庭院树影摇曳,圆月高悬,万籁俱寂,突然有一只夜禽扑楞楞飞过。 五分钟后,客厅的灯光灭了。 25 三年后。 “强哥,有靓妹,感不感兴趣啊?” 光仔拿着一叠照片给赵强看,赵强瞥一眼,兴致缺缺,倒是旁边有人好奇地凑上来:“又要拍新片呐?” “是啊,现在拍电影赚钱嘛,南哥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来来来,新挑的几个妞,看看怎么样?” “我觉得这个比较好看。” “嗳,什么破眼光,这个天庭窄,颧骨高,克夫的嘛。” “是吗,我觉得还不错。那这个呢?” “哇,牛鼻子,性欲旺,小心以后被榨干啊你。” 那人摸摸脑袋,有点纠结,注意到赵强的视线停在某一处,他也好奇地望过去:“这一个!这一个肯定行,清纯野玫瑰,好劲。” 光仔拾起那一张,拍在他脑门上:“算你识货,南哥选的就是她,新片女主角。” 那人拿起照片左看右看,觉得确实妙得很,过一会儿,却想起什么:“嗳,你们不觉得这个人有点像……有点像陈小姐吗。” “有吗?”光仔凑过去。 赵强平静地移开视线。 陈迦南近年来常入灵宝寺吃斋念佛,方丈都已识得他。 方丈总说他血气太重,业障深,宜早登佛门,听得光仔只想挥刀砍人,生怕他哪天真着了老和尚的道,弃他们而去。 “南哥,我看你以后还是少来才好,那个老不死根本不是做和尚的,他应该去卖保险。” 光仔一边开车,一边苦口婆心地劝他。 自从陈老先生过身,小姐去了美国,南哥就变得很不正常,一边大开杀戒,一边吃斋颂佛,手上转着一串佛珠,嘴上谈着杀人越货,既是一个慈祥的恶魔,又是一个饮血的僧人。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光仔把陈迦南送到红门的小木屋便离开。 这一处的小木屋已由他扩建加固,绕成一个小院,环境清幽,远离喧嚣。 陈迦南一个人进屋,换衣,坐在金丝楠木根雕桌前,泡一壶明前龙井。 佛教相信轮回转生。而轮回,共分为六道: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 有佛经中述,地狱可分为八热地狱:等活地狱、黑绳地狱、众合地狱、号叫地狱、大号叫地狱、炎热地狱、大热地狱和阿鼻地狱。 其中最为痛苦煎熬的便是阿鼻地狱。 陈迦南时常想,如果能让陈蕴清早点回到他身边,就算让他永生永世堕阿鼻地狱他也愿意。 门外有车声,女人的高跟鞋踩进绿地,一袂藕黄色的裙摆拂过绿油油的阿罗汉草。 周艳如随宋昭一起进屋,一顶系带宽檐帽衬得她艳而不俗。 “迦南,听说宋医生要来看你,我也跟来看看你。” 周艳如现在已是电影大明星,去年与龙跃公司合作的一部电影使她一举获得影视最高奖。如今事业已稳,她便动起其他心思。 只可惜神女有梦,襄王无情。陈迦南从未接招,甚至连一丝暧昧也不肯给她。 原本以为他心有所属,可细细观察,却发现他身边来来去去,从未出现过其他女人,就连皮夹里也只有他和妹妹的合照。而且他还从江心别墅搬出,住到了这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荒郊野外。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陈伯父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不然他怎会匆匆将唯一的幼妹送出国去。 虽然陈迦南对她并不热络,但周艳如不打算放弃。 和宋昭一同回市区,临下车前,她仍不忘交代:“宋医生,你下次何时再去看他,记得通知我。” 宋昭问:“快三年了,还等他?” “当然,只要没有婚娶,我就等得。” 宋昭摇摇头,真是同迦南一样死心眼。 宋昭最不解陈迦南为何突然信佛,主要是他一边吃长斋一边继续从事不法勾当,如此心不诚情不真,佛祖怎会光临他? 陈迦南却反问:“宋医生,你怎么知道我心不诚情不真?我每日诵经吃斋,家中辟一间佛堂,还记得定期供奉香火,施恩放生,灵宝寺方丈都识得我,你还说我心不诚?” 宋昭被他说得一噎:“但你心中无佛。” “你又怎知。” “心中有佛佛自生,心中无佛妄修佛。你眼里没有慈悲,只有业念。还在等她吧?” 陈迦南左手边便是一间小佛堂,梵音吟颂,檀香袅袅。 他笑一笑,似自哂,在翠竹清风中敛目,一低头,便是一副写意的浅绛山水图。 人为何信佛。只因心中有不可达之祈愿罢了。 一批货要从南美发出,陈迦南亲自带人去接。 警方得到消息,CID与CIB同时出动,从413路跟到大道东,绕足两个小时,终于在永勘码头捉到陈迦南与鬼佬会面,周围站了十几个人,一辆货船刚抛锚。 “CID!不许动!” “现在怀疑你们从事非法走私活动!全部都趴下!” 十几辆车突然包围上来,警察从四面八方涌出,车灯打得亮如白昼,海面波光粼粼。 蒋怀骏第一个登上船,得意洋洋打开货箱,却是脸色骤变。 哪有毒品,只有白花花的棉花。 同一时间东岸港口,赵强与一黑鬼佬握手道别。 随后,一艘不起眼的渔船缓缓驶进夜色。 蒋怀骏气急败坏,以调查张明标之案为名把陈迦南押回警局。然而盘问一夜仍未套出有用消息。 陈迦南优游坐在审讯室,气定神闲,滴水不漏的模样,令蒋怀骏气到抓狂,屡爆粗口。这一刻他们仿佛身份倒置,蒋怀骏变成嚣张跋扈的古惑仔,而他才是温文有礼的正人君子。 没有线索,警方只好放人。 太阳从东边升起,晨光普照,陈迦南神清气爽踏出警局大门,一列黑色轿车在不远处依次排开,在等他。 赵强为首,看到他,微不可见地颔首。 陈迦南阔步行去,快上车时,光仔从旁边追过来,急匆匆地把一个电话交给他:“南哥,公司来急电。” 他疑惑,一边接过电话,一边对赵强打手势先上车。 电话那头有人兴奋地大喊:“南哥,美国来消息,小姐她回……” “嘭!” 赵强开门入座,汽车瞬间引爆,一时间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陈迦南被一股强烈的热浪推倒在地,电话飞出几米远。 “嘭!嘭!嘭!” 紧接着又是几声爆破,是油箱发生连环爆炸,火舌更加张狂地扑卷,烟尘熏天,恶臭弥漫,灼烈的痛苦焚上脊背,痛不欲生。 十字街头,车流如注,红蓝闪爆灯急速闪烁,三辆救护车啸叫着穿过汹涌街区,一路横冲直撞,驶入医院。 陈迦南意识混沌,剧痛啃食神经,眼前一片迷雾,一时是虚虚渺渺的人脸,一时是晃晃荡荡的天花板。他被推来抬去,身不由己。他听到无数杂乱无章的脚步,听到陌生痛苦的呻吟,也听到宋昭急切的呼喊。 “阿南,阿南!” “发生了什么事?” 周围人影憧憧,聚拢在视网膜边缘。 推车滚轮碾过地板,迅疾的风穿过他的身体,他累得闭上眼睛,混乱,无宁,痛苦,身体忽然轻了,他似乎看见自己苍白紧闭的面目,又看见众人焦躁急切的神情。 一片刺眼而眩目的白光刺痛他眼睛—— 灵魂飘起来的那一刻,他听见一道朝思暮想的声音破光而来。“哥哥!” ——原来是佛光显灵。 三十二个小时后,陈迦南如愿醒来。 此后便是一生一世。 番外《赵强》: 三年前的某一天—— 今日难得休息,赵强从昏暗的赌档走出,抬头眯眼,烈日灼热,他摸了把头顶质硬的板寸,身上是浓郁的烟草味。 有人从后面袭上来,揽他脖子:“强哥,去哪里啊?来赌档也不玩一把,南哥又派你来监事?” 赵强懒作回答,拿开他的手,告别后走入人流。 “啧,扮什么酷。” “算了啦,人家看不上我们,走走走,听说今天来了个新妹,很正点!” 赵强钻进菜市场,浓烈的腥臭味立刻涌进鼻腔,周围叫卖不绝,地上是湿滑的污水。他停在一个水缸前挑鱼,既要鱼鳞完整,又要色泽不能太鲜亮,既要鱼腮鲜红,又要不能红得太刺目,既要已经死了,又要不能死太久。 摊主阿公烦到爆:“要死鱼?这里哪有死鱼!细路仔你是不是故意坏我生意,来来来,要死的去后面挑。” 赵强循着指示走过去,蹲在一堆红桶中,腥臭扑鼻,他盯着里面乱七八糟堆叠在一起的尸体,挑一只瞪得老大的鱼眼睛对视。 眼睛瞪这么大,你是不是也死不瞑目啊。 呐,算我好人,今晚就渡你去超生。 “老板,我要这条鱼。” 赵强拎着一条鱼回家,穿过一条逼仄的窄巷,走在一长排晾晒的衣物。 他钻进其中一个门洞,地板潮湿,木板吱吱呀呀叫,走到厨房墙角拎一个水桶,灌满水,把死鱼小心翼翼放进去,逗一会儿,回屋。 赵强脱掉身上带鱼腥味的衣服,套一件干爽的衬衫出门。 卓欣然的项链丢了,他打算去西街的蒂夫尼买一条新的给她。 但他从没有到过如此高档奢华的地方,竟然在白天也开满壁灯,电费不要钱的? 来导购的工作人员态度并不算好,她显然比他更局促,猜不准这位客人究竟消费能力几何。 赵强快速地扫视一周,直接指着灯箱上的广告牌说:“我要这个。” 走时,三个工作人员站在门口点头哈腰恭送他。 “欢迎下次光临。” 他拎着礼品袋,闷头沉思着如何将礼物偷偷送出,不被对方发现。 刚走两步,蓦然望见梦中人。 卓欣然今天特地出来看电影,她最喜欢的男女明星演了一部爱情片。 去电影院的路上,她看到门口有人炸爆米花,于是顺手买了一桶,一边捧着一边吃,脚步轻快。 买完电影票,回身发现旁边有个小男孩正含着手指,痴痴地望着她手中的大半桶爆米花。 她笑着蹲下来,摸摸他脑袋,把爆米花送给了他。 然后去检票口。 待女孩入场,赵强才走到售票口说:“买一张刚才那个人后面的票。” 售票员怪异地打量他,他尴尬地别过脸,不自然,心跳比第一次杀人时还快。 捏着票在门口等待的时候,赵强盯着吃爆米花的小男孩看,小男孩吃得吧唧吧唧响,满嘴口水,注意到视线,他抬头看他一眼,又看一眼,转着屁股背过身去,过一会儿,内心挣扎地转回来。 “……哥哥,你也想吃吗?” 赵强抬眸看钟表,电影开场三分钟,可以进去了。 他这才站起来,不回答,只摸一摸他的脑袋。 小男孩一边往嘴里塞脆香香的爆米花,一边目送奇怪的男人检票入场。 场内昏暗,只有银幕上的光在跃动。赵强身形高大,只好佝偻着背,从侧面台阶走上去,他不敢抬头,生怕被发现。 远远的就看见那个熟悉的后脑。 他坐定自己座位,暗自呼气,满心纷乱终于尘埃落定。 狭小昏暗的电影院里,她看着银幕,他看着她。 后记: 1 说一个看过《不懂爱的情歌》才会懂的彩蛋:迦南和阿蕴是陈朗的父母。 也就是说,这本其实是《不具名爱意》的前传,我最开始只是想写个超超超超短篇。 2 欢迎各种意见,我接受鲜花也接受臭鸡蛋 & 终于完结了!! 我爱我自己!! 番外什么的以后再说吧!! ——塔 2017/9/5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net--- 书本网【君凝0】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