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书本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om/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第一卷 简介 1945年,民国时期,一个被形容为插翅难飞的秘密监狱白山馆。他,代号A,共产党机密特工。一个十年前的秘密,一个神秘的组织青盲,错综复杂的斗争。没有更多的条件,一切都只能依靠智慧。为了一个从苏联返回国内的秘密特工,他必须执行几乎不可能完成的越狱任务,他在白山馆的越狱营救过程中,自己扑朔迷离的身世也被逐渐揭开——但活着,就有机会。 张海帆:智慧美学是我小说创作的骨架! “智慧美学是我小说创作的骨架!” 这是新浪第五届原创文学大赛?军事历史类金奖、影视特别奖得主张海帆在记者采访时说的一句话。他的这句话与其说是对自己获奖小说《青盲之越狱》的心得总结,还不如说是对小说创编者们提出的一个引导性概念。 张海帆说,不管是小说写作还是剧本创作,也不管是哪种类型题材的作品,都离不开“智慧美学”这四个字。在谈及有关《青盲之越狱》的创作时,他说,他对小说剧情发展的每一步都精确算计,恰到好处,哪怕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动作,都隐藏着意外的惊喜,这样,看故事才有“嚼头”。他坦言说,这不是为炫技而故意卖弄智商,而是追求故事情理之中的极致推理调度。他对作品中人物的每一个动作看似轻描淡写,实际上却蕴含着无数玄机,正是作者推崇的“智慧美学”,使得整部作品严丝合缝,毫厘不苟,情节跌宕起伏,逻辑开阖严密、扣人心弦。小说从头至尾,都是他精心策划的一场关于“智商”的全盘调度。张海帆自信地说,他参赛的这部作品其实就是奔着影视大奖的头衔去的。他说,他在小说和影视两种载体上寻找到了一个文学性与欣赏性的完美契合点,他认为这两者并行不悖,不论是作为小说出版还是影视改编,都具有相当的阅读性和欣赏性。而在大赛中,张海帆的实力也得到了评委们的一致肯定。 著名导演高希希给了作品这样的点评:一部闪耀着智慧光芒的新军事小说。结构复杂,富有张力,细节精妙且充满玄机,内涵的多意和解决问题形式的诡谲,都超呼阅读者的想象。我敢说,这部作品的欣赏价值绝对堪比《越狱》。 著名文学评论家白烨认为:这不是单靠好莱坞式的暴力场面,而是仰仗充满玄机的解密智慧和追求情理之中的极致推理。 著名作家柯云路看完作品,这样评论道:这部小说从故事到叙述方式都别开生面,不仅悬念设置紧扣人心,而且在叙述的过程中又不断的破坏读者遁规导矩的猜测。这是一个非常好读的故事,但内容绝不庸俗,是一部严肃的、具有人文品质的小说。这让我们有理由对作者今后的创作有更高的期待。 《青盲之越狱》已成功签约其影视版权,将由曾成功拍摄《七剑下天山》、《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等优秀影视剧的北京慈文影视制作有限公司投资拍摄成为电视剧,而慈文影视的董事长马中骏先生也对此作品的影视改编前景极为看好。 名家点评: 一部闪耀着智慧光芒的新军事小说。结构复杂,富有张力,细节精妙且充满玄机,内涵的多意和解决问题形式的诡谲,都超乎阅读者的想象。我敢说,这部作品的欣赏价值绝对堪比《越狱》。 ——高希希典型的“中国式越狱”,不是单靠好莱坞式的暴力场面,而是仰仗充满玄机的解密智慧和追求情理之中的极致推理。可以说,这是作者精心营构的一场关于“高智商越狱”的全盘展示,人物充满血性,故事洋溢正气,也倍加可贵。 ——白烨这部小说从故事到叙述方式都别开生面,不仅悬念设置紧扣人心,而且在叙述的过程中又不断地破坏读者循规蹈矩的猜测。这是一个非常好读的故事,但内容绝不庸俗,是一部严肃的、具有人文品质的小说。这让我们有理由对作者今后的创作有更高的期待。 ——柯云路 1946年,重山市的春天很寒冷,空气中飘浮着一股不安的气氛。日本投降的欢乐在重山市这个国民党政府的重镇城市中似乎已经消散了,更多的是国民党特务对共产党地下工作者的新的白色恐怖。 斗争是残酷的,国民党密集的特务人员出没在大街小巷,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有人被国民党特务带走。共产党在重山市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情报网,正在经历一次最严重的考验。这是一次在黑暗中的较量,血腥味如此的浓郁,连看不见这场斗争的普通市民都隐隐地闻到了这种血腥的味道。 重山市最繁华街道上的君悦大茶楼。中午过后,茶楼里人来人往,几乎是人满为患。日军投降以后,本来很常见的日军轰炸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给了重山人更多的理由再次享受这午后喝茶聊天的时间。 在最靠里的一桌上,坐着两个生意人打扮的男人。他们已经酒足饭饱,正在品着上好的大红袍。其中一人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赞叹道:“王老板!真是好茶,我都近十年没有喝过这么好的江南大红袍了。”这个时候,他已经面颊通红,看来中午的时候,已经喝了不少,微微醉了。 那个被称作王老板的商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也端起来细细品了一口,说道:“呵呵,日本投降,这江南的茶路总算是重开了。李老板,这战火一息,你的生意可要大发噢!小弟我可指望着李老板的提携啊。” 那李老板又品了一口茶叶,听王老板这么说,连忙应道:“王老板,你可要折煞小人了。谁不知道你是重山最大的军需物资供应商,王老板如果看得起小的,一定要介绍一下你那衙门里的几位贵客啊。”王老板哈哈笑了笑,道:“眼看天下就要太平了,这战争生意,恐怕不是那么好做了。” “我看不然。”李老板沉声说。 “此话怎讲?”王老板哦了一声,问道。 李老板嘿嘿笑了两声,小声说道:“难道王老板闻不出这重山市的味道吗?天天就看着那些灰狗们抓人,我看国共迟早要有一战。”灰狗,是重山人对国名党特务的骂称,这些国民党特务在重山市里四处横行,无法无天,早就激起了民愤。王老板连忙手一压,四下看了看,说道:“李老板,此话可不要乱说。国共合作抗日也不是一两年了,哪是说打就打的?” 李老板还是嘿嘿干笑了两声,小声说道:“王老板说话做事向来小心谨慎,其实你心里不跟明镜似的。那些灰狗抓的人都是戴红的。而且,不少应该是戴红的特工。”戴红的,是重山人对共产党的通称。 王老板面色凝重,小声问道:“特工?你怎么知道?” “王老板,小的我没有什么本事,就是喜欢打听些乱七八糟的事。我那个不争气的侄子就是灰狗,最近在我家喝多了,说了些骇人听闻的事情。”李老板品了口茶,小声说道。 “怎么讲?”王老板问。 “我说了,你可别再和别人讲了。我们是多年知交,说给你听也无妨。”李老板说道。 王老板赶紧点头:“但说无妨,我一定保密。” 李老板低下头来,靠近王老板,悄声说道:“你看着重山市好像风平浪静,其实地下波涛翻滚呢。国民党特务正在对共产党间谍全面清剿,嘿嘿,重山市可是情报斗争的重地,那共产党在重山市也苦心经营了多年,不为人知的间谍不知道有多少。最近抓了不少重要的,好像还抓到从外国回来的。” “这可不得了。我就看那关政治犯的白公馆反常地热闹。”王老板小声说道。 “王老板,那白公馆算个什么,都是关些小家伙的,共产党的那些大块头的间谍,都关在另一个地方——白山馆。嘿嘿,那个地方,可是能进不能出的地方。”李老板说道。 王老板惊道:“白山馆?” 此时,在重山市的另一端,一群穿着西装的国民党特务正闯入一栋楼中。这栋楼不是民宅,而是重山市国民政府军需供应处办公楼。这群国民党特务也都训练有素,刚走进这栋楼,就迅速控制了所有的出入口,剩下几个精干的,掏出枪来,拎着直奔二楼。 打头那人“哐”的一脚,将挂着副处长办公室牌子的门踹开,几个人举着枪就冲了进去。 站在房间里的人一愣,手中拿着的文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吓得掉了几页,这人紧张得摸了摸喉管,打头的国民党特务吼道:“张海峰处长,得罪了。我们是重山市特调处的,请跟我们走一趟。” 房里的人眉头一皱,把文件缓缓放下,沉声说:“特调处?你们搞错没有,我和你们处长李圣金都是多年战友了,难道你们怀疑我是共匪间谍吗?” 打头的特务还是不苟言笑:“张海峰处长,是不是共匪不是在这里解释的,请你配合我们,要不别怪我们动粗。” 站在屋里的张海峰,三十五岁年纪,一米七八的身高,头发梳得工工整整,那身国军的军服也是烫得笔直工整,一尘不染。眼睛尽管不大,但是炯炯有神,脸上消瘦,却显得极其干练。张海峰在国民党军队服役已经十年,素来办事公正,井井有条,在军队中人缘极好。 张海峰听到特务已经这么说话,只是略略皱了皱眉,转身将自己挂在一边的军帽取下,小心地戴上,说:“好,那就走吧。” 那特务干笑了一声,说道:“请!” 张海峰刚要动身,门口已经闯进七八个人来,打头一位就是军需处的正处长邓平。他一跑进来,立即大喊道:“住手!海峰,你不要走!”剩下的几个人也是哗啦啦地围上来,有人已经将枪拿在手中。 那打头的特务干笑一声,也不生气,说道:“邓平处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只是请张海峰处长去我们那里了解一些情况,你们这是要动武吗?” 邓平四十岁年纪,微微有些发胖,此时看着张海峰,满脸关切。而转头看着特务时,又是一脸怒容,邓平嚷道:“张海峰从入伍就在军需处做调度,你们怀疑他是共匪,那不就是说我们这里没有几个好鸟吗?你们特调处连个理由都不给,提着枪就跑来抓我们的副处长,看我不打报告到戴总长那里去告你们个昏天黑地!” 打头的特务干笑一声,说道:“邓平处长,请不要生气,我可以给你一个解释。” 特务话还没说完,邓平又吼上了:“解释你妈的头,老子和你们的头头李圣金平起平坐,叫李圣金这个笑面佛亲自来解释!人你们别想就这么带走!我们军需处没日没夜供应你们这些浑球吃喝拉撒,稍微吃差了点、用坏了些就哭爹喊娘的,妈妈的,也真他妈的白眼狼啊!” 打头的特务干笑一声,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来,抖了两抖,展开给邓平看。 那纸上写着:白山馆特别调查令。 “今有徐行良等调查员前去调查重山市军需处副处长张海峰通敌案件,一切国民政府人员须予以充分配合,如有滋扰、阻挠、破坏调查,一律按叛国罪论处。白山馆。” 后面落着日期,以及戴笠的印章和白山馆巨大的方形印章。 邓平看了这纸,脸色“刷”地一变,颤颤巍巍地说:“白山馆?怎么,你们是白山馆的人?” 那打头的特务点点头,说道:“是的,我就是徐行良,请问邓处长还需要看什么其他的证明文件吗?” 邓平头上冷汗直冒,低声说:“不用了。各位既然是白山馆的人,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邓平转过头来,仔细看了看正站得笔直的张海峰,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张海峰会被白山馆的人盯上。 张海峰并不慌张,他只是淡淡地说:“邓处长,人正不怕影子歪,就算是白山馆的人来抓我,也总不能冤枉好人吧。” 在城市另一端的君悦茶楼,王老板和李老板坐在最里的桌子,还在窃窃私语。 王老板惊道:“白山馆?” 李老板说道:“对,那白公馆在白山馆面前,可是小巫见大巫了。别看就差一个字,学问可大了。白山馆抓人,据说是十拿九稳,关押的人犯也都是属于天字头的犯人。那些共产党的掌握最重要情报的间谍都在白山馆里面关着。那个地方,据说原本是重山市大地主白文彩的绝密私宅,本来就没有几个人知道,现在成了这秘密监狱,那更是不得了了。用插翅难飞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王老板忙问:“插翅难飞?一个老地主的私宅,有这么厉害吗?” 李老板品了口茶,继续说道:“嘿嘿,那白山馆,能让犯人跑出来,可就不是白山馆了。我是没有看过那宅子,方圆几里内都被围了,除了些老人知道那白山馆什么样子,现在我们想一睹那白山馆的真容,恐怕真要等到天下完全太平喽。” 王老板说道:“这都是你侄子说的啊?” 李老板笑了声,说:“王老板,恐怕这重山市里再找不出第二个商人,能够像我知道白山馆这么多的人了。”说着打了一个酒嗝,扇着嘴边的空气嘟囔着,“喝多了喝多了,王老板,莫见怪。好茶啊好茶。解酒。” 王老板抓起桌子上的热水壶,忙不迭地给李老板的茶杯中斟上热水,说道:“能听李老板讲讲这些奇闻逸事,真是大开眼界啊。” 李老板笑笑说:“咳,瞧你说的。我这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咱们这些生意人,老老实实赚钱,莫沾政治,莫沾政治,万一被弄到什么白山馆去,这辈子就别想出来了。” 王老板应了声,抬起头,看了看窗外,那个方向正是张海峰所在的地方。 张海峰此时被那群特务押上了轿车,一共三辆,风驰电掣地驶出了军需处的大院。彼此跟随着向重山市郊外驶去。 军需处处长邓平正坐在房间里发呆,一个部下敲门进来,见邓平神色不好,说了两句公务上的事情,邓平也是爱理不理的。这个部下不禁问道:“邓处长,还在想张海峰的事情?” 邓平抬起头来,悠悠地说道:“张海峰无论如何也不像共匪啊,难道这几年是我看走了眼?”那部下低声说:“张处长怎么也不该是共匪啊,邓处长,咱们就眼看着张处长就这么被带走了?您和特调处的李圣金也是老同学了,咱们还是找李圣金说说,万一是特调处的人弄错了呢?” 邓平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不知道,那白山馆是什么地方?寻常的共匪头头白山馆还瞧不上眼,关的都是共匪的一级特工。寻常一个犯人若能撬开牙齿,得到的情报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白山馆抓人,向来都是毫无前兆,突然而来突然就走,从此这个人绝无可能再见到。他们轻易不抓人,一抓就是极重要的犯人。” 那部下诧异道:“照您所说,张处长铁定是回不来了?白山馆不会真的弄错了吧。” 邓平说道:“弄错?弄错了也就将错就错了,咱们哪,最近还是小心一点,入了那个鬼门关,就算你有三头六臂,也别想出来了。” 那部下也叹了口气,说道:“刚赶跑了日本人,看来又要内战了。白山馆,不知道能不能越狱啊。” 邓平轻轻拍了拍桌子,微怒道:“小鬼,说什么呢?胡说八道!白山馆能越狱?天下就没有不能逃掉的监狱了!下去吧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那部下脸上一红,连忙退下了。 邓平按着额头坐了一会儿,慢慢地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南边的一座小山。在山中似乎隐隐地露出了房檐的一角。邓平心中叹道:“海峰啊海峰,你精明强干,整个军中能赶上你的才智的又能有几人,怎么就被抓到白山馆去了呢?如果其他人说你是共匪,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保你,但是白山馆抓你,我实在无能为力啊。海峰啊海峰,你真的是共匪吗?唉,你若是共匪,也定是你自己暴露身份的。海峰啊,你是何苦啊。” 邓平和张海峰共事多年。抗日八年,枪林弹雨都一一闯过,可以说是生死之交。突然让邓平接受张海峰是共产党特工的事实,他真的无法接受,难道张海峰骗了自己八年吗?张海峰既然能骗自己八年,还有什么瞒不过去的呢?邓平认为,天下人对张海峰的了解,他应该是前三位。所以,邓平会冒出这些奇怪的想法来。而邓平的这些想法,只会深深地放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绝对不会与任何人说,这算是邓平对张海峰最后的一点心意。 A坐在车内,面色平静,一言不发,其实内心也是波澜起伏,他知道他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布满了凶险的阴谋之地,甚至是一个最接近死亡的地狱之门。而他,却要从这个地狱之门中,完成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越狱。两个月前,1946年1月5日。 重山市军需处这个时候总是相当忙碌的,不仅仅是年关将近,驻守西南的各大部队都等着重山市军需处调动过年的军资,而且民国政府也给重山市军需处下达了大量储备军需物品的命令。此刻,军需处大院人来人往,格外热闹。各地政府转运过来的粮草、物资都在军需处大院清点入库,各种军需物品的供应商人也在其中穿梭往来。 张海峰此时正在负责检验由王老板运过来的食盐、罐头等物品,偌大的仓库中,成箱成箱地堆积着各种物品。王老板正陪在张海峰身边,亲自抽样,一一给张海峰过目。 王老板殷勤地领着张海峰,向他介绍这次他提供的货物。绕到一个转角处时,王老板偷偷向张海峰使了一个眼色,张海峰会意地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身后的几个书记员也领会到意思,并没有跟上来。 这其实是军需处一个见怪不怪的规矩,就是主事的人要和供应商单独聊聊,一般这种情况,懂事的人都会退避。 王老板还在介绍着自己得意的货物,瞄了一眼,见四下已经无人,小声地说:“A,小猫暴露了,一到重山就被抓了。” 张海峰并没有看着王老板说话,只是没事人一样随着王老板走着,但是他说:“又是和青盲有关吗?”王老板也不看着张海峰,边走边说:“很有可能,小猫是苏联培养的机密解码员,国民党采用了美国提供的一套新密码,只有山熊能解码。” 张海峰说:“小猫的真实身份暴露了?” 王老板说:“应该没有,小猫是解码员的秘密,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而青盲不可能是我们几个人中的一个。” 张海峰说:“又是关在白山馆吗?” 王老板说:“是的,小猫被捕,我们损失极大,除非把小猫从白山馆中救出来。” 张海峰说:“这几乎不可能。” 王老板说:“我就是想和你商量此事。” 张海峰沉默了片刻,说道:“组织上什么看法?” 王老板说:“尽一切可能,救小猫出来。” 张海峰没有说话,他知道组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决定。国民党最新启动的那套电码,是美国人刚研发出来的,尽管共产党截获了这套电码,但是完全一筹莫展。小猫就是因此回国的,如果小猫被捕或者遇害,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共产党都会对国民党的一些行动如盲人摸象。苏联人是可以解码的,但是要再送进国内一个如同小猫那样有丰富经验的解码员,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张海峰也清楚地知道,要从白山馆里把小猫救出来,也就是越狱,几乎是不可能的。白山馆里关押着很多本领高强的共产党高级特工,如果能越狱,早就应该有人逃出来了。 王老板见张海峰沉默着不说话,轻声问道:“A,你有什么想法?” 张海峰嘴角撇了一撇,淡淡地笑了笑,说:“我只知道,能救小猫出来的,恐怕只有我了。” 王老板看着张海峰,微微点了点头。 A的回忆被打断了,他乘坐的汽车已经穿越了几道岗哨,停在山林中的一片空地。窗外,一座并不起眼的大宅院阴沉沉地盘在这片山林中,如同一条蟒蛇。 A被推下车,他的手上和脚上都被戴上了沉重的锁链,让A的每一步走起来都特别的艰难。但是A并没有低头,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座年代并不久远的大宅,灰色的围墙比一般的大宅至少高出一倍。两扇暗青色的沉重铁门正缓缓地打开着。在这两扇大门边,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迷津无边回头是岸;下联是,仔细想想切勿执迷;横批,毋怨毋忧。其实,这根本不是什么对联,只是两条字数相同的标语罢了,但是这样贴着,让白山馆更有一种毫无道理可言的野蛮。再往上看,那门头挂着一副巨大的黑色牌匾,上面写着三个朱红如血的大字:白山馆。 深山中,呱呱作响的大鸟鸣叫着惊慌飞走,一阵孽风吹来,让初春的天气更加寒冷。 A整了整自己笔直的国民党军服,并没有任何畏惧,嘴角轻轻地撇了一下。身后的徐行良推了A一把,冷冷地说:“张大处长,别看了。要说什么,咱们去里面说好了。” A扭头看了看徐行良推搡的自己的肩头处,说了声:“别弄脏了我的衣服。” 徐行良面相斯文,更像一个书生的模样,听A这么说话,他也不生气,而是面色温和地说:“要看是谁的衣服了。”话音刚落,徐行良眼中却狰狞起来,再次重重地推了一把A的肩头,冷冷喝道:“走!” A带着手链脚链,叮叮当当地走入白山馆黑黢的门中。 时间再次回到了一个月前,张海峰的办公室中。 王老板手中拿着礼帽,在军需处人员的陪同下,异常恭敬地走进了张海峰的办公室。一进门,就给张海峰鞠了一躬,口中连连地说:“张处长,我来了。” 张海峰冲王老板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向王老板,说道:“王老板,请坐请坐。” 王老板战战兢兢地坐在张海峰办公桌前的沙发上。张海峰吩咐带王老板进来的部下道:“上茶,用上次王老板赏的大红袍!” 王老板连忙站起来,哈着腰说道:“不敢不敢,那是我孝敬长官的,不敢不敢。” 张海峰笑着拍了拍王老板的肩膀,说道:“王老板,我们还客气什么,坐坐!” 部下应声退去。 张海峰和王老板寒暄了几句,部下就敲门进来,递上了两杯热茶。张海峰吩咐道:“你下去吧,我和王老板有些军务上的要事相商,不要让他人来打扰。有什么大事,打电话进来。” 部下很听话地麻利应了声是,把门带上,轻轻地退出了房间。 张海峰和王老板两人对视着,静了一静。随即王老板低声说道:“A,是有救出小猫的办法了吗?” 张海峰低声说:“我打算自己暴露身份,到白山馆中去。再把小猫救出来。” 王老板说:“怎么?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这是不是太危险了。” 张海峰说:“恐怕没有。而且,我有白山馆的建筑图。” 王老板说:“准确吗?” 张海峰说:“没问题,这建筑图也是一个巧合才被我得到的。那白山馆以前的主子是重山市的大地主白文彩,日军轰炸的时候,他们全家人都被炸死在市里。没有人来认领白家的遗产,所以那白山馆就让政府收了,改造成了现在的白山馆。从建筑图上来看,白文彩的这个白山馆布局非常奇特,三面悬崖,一面是缓坡和入口,看得出他是为了防范有人来袭击才这么设计的。这也定是国民党选择改造白山馆为秘密监狱的原因。” 王老板说:“那你是看出有什么脱身的办法了吗?” 张海峰说:“还没有,国民党改造后,白山馆是不是还是建筑图上的模样,不得而知。我也只能进去以后再想对策。” 王老板说:“这个风险太大了,万一你进去也出不来了,可是极大的损失。” 张海峰说:“只能这样了,必须试一试!而且,我还希望通过我的被捕,能找出青盲的蛛丝马迹来。我要是不这么做,咱们重山的情报线,我们党的事业损失更大。” 王老板沉吟了片刻,目光坚定地说:“好!那你需要我协助你什么?” 张海峰弯下身子,冲王老板耳语起来。 A走进了白山馆的大门,迎面而来的是一个院子,因为围墙很高,这个院子显得阴森森的。正对面又是一扇大铁门,足足有三米多高,同样高的还有对面的围墙,比外面的高出将近一倍。围墙上铁丝网密密匝匝地包围着,上面还悬挂着不少树枝和碎布,也许是山风吹上去的。在大门的两侧,分别是一排厢房,从厢房中已经走出了几个人,并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A。 徐行良还是保持着客气,说道:“张处长,这边请。” A被带进了一个厢房,这个厢房没什么摆设,一共三间房子。A被推搡着来到靠里的一间。一个眼睛细长、额角有道刀疤的男人正坐在窗边的桌子上,看到A走进来,歪着嘴笑了笑,从桌子上跳下来,此时身边的几个人已经围了上来。 徐行良冲这个男人干笑了一声:“冯彪,一号楼的贵客,交给你了。” 这个叫冯彪的男人也干笑了一声:“老徐,辛苦了。每次抓人都是你亲自去,小弟总觉得过意不去啊。” 徐行良说:“呵呵,本来是我们二号楼的人,喏,你得了好处,别忘了请我喝酒。” 冯彪大大咧咧地说道:“老徐,还分什么你我呢?” 徐行良看了看A,对冯彪说:“这位毕竟以前是干员,和不少人交情不错,对他客气点。” 冯彪应了声,说道:“不会让他缺胳膊少腿的。” 徐行良这行人也就退出了房间。 冯彪看着A,眼珠子转了转,在A面前踱了几步,猛地把小眼睛也睁大了,喝道:“还威风凛凛嘛!来人,把衣服都扒了,送他进去!” 几个特务就七手八脚地拉扯着A的衣服。 A没有反抗,只是骂了声:“我自己脱!”毕竟A现在穿着的还是国民党的中校军服。他这一喊起了点作用。冯彪干笑一声,说道:“解开他,让他自己脱吧。” A静静地把自己的衣服都脱掉,放在一边。冯彪指了指A的下身,轻蔑地说道:“短裤也脱了!” A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短裤脱掉了。他现在全身赤裸地站在这些特务的面前。 初春的天气,特别是山里,还是非常寒冷的,A逐渐感觉到了寒意,甚至感觉到了羞耻。只有他一个人赤裸着站在房间里,其他人看动物一样看着他,寒冷都无所谓,这种羞耻真的让人无法忍受。但A忍住了,他只是站立着,目不斜视,就当其他人不存在。 冯彪本来是想好好地羞辱一下A的,这里的规矩就是让你裸体站立着,直到自尊被极大地羞辱。但是冯彪看到A这个样子,他知道站在他面前的人并不简单。 冯彪冷哼了一句:“嘿嘿,果然是文官,细皮嫩肉的。看着结实得很嘛。” A撇了撇嘴,也不说话。 A的身材的确是很好的,他身上没有丝毫的赘肉,笔直的身形,健硕的胸肌和六块腹肌,如果拿现代的话来说,是非常健美的。 冯彪又踱了几步,看到A面色如常,还隐隐透出些气势来,哼了哼,说道:“国民政府是宽大俘虏的,你到了这里就不要再有其他的心思,把你知道的趁早都说了,免受皮肉之苦。只要你说了,还有出去的机会,否则,嘿嘿,只怕你下半辈子都要在这里度过了。” A撇了撇嘴,淡淡地说:“既然白山馆抓我来了,既然是白山馆的规矩,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冯彪说道:“算你识相!来人,给他检查,每寸地方都给我摸透了!” 旁边的两个特务应了声,戴着白手套就来给A做身体检查。 这白山馆的检查是非常严密的。A的口腔,牙齿,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被检查了一遍,甚至包括A的肛门。白山馆的人为了防止共产党的地下工作者身上携带什么东西,也担心有毒丸、刀具之类的物品藏在身上或者埋在皮肤底下,所以才检查得如此仔细。 这些白山馆的特务都是训练有素的,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以防万一。当时的斗争形式恶劣,的确有很多的共产党员将重要情报、毒药、小刀等物品藏在自己的皮肤底下,以备不时之需。 应该说,白山馆的做法是很有道理的,而且也是有很多收获的。 但是A身上什么都没有。 的确,白山馆抓人都是非常秘密和迅速的,几乎不给你任何喘息的时间。这对一些人的确有效,但是对已经做好精心准备,自我暴露给对方的A来说,却并不管用。 A在听到特务靠近他的办公室的门口时,就已经将口袋里的一小包用牛皮纸紧紧包扎的拇指大小的纸团吞下肚中,这包东西,A带在身上已经好多天了,他就是等着特务来抓他的时候吞进肚子里。 好笑的是,A已经将这个纸团第三次吞了进去。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又不让敌人发现,A基本上一感觉到不对劲,就会把纸团吞进去。前两次都是军需处的下属紧急来汇报情况,而第三次,对了,是特务来抓他。 这个世界上,等着特务来抓的人,而且期待这些特务来抓自己的人,屈指可数。张海峰的家离军需处并不远,他本来一直住在军需处的大院里。抗日胜利后,因为张海峰有功,分配了一个军需处不远处的小宅子。 宅子不大,三室一厅,其中有一间是个隔间,非常小。 这个隔间其实就是张海峰的密室,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张海峰的这个房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外人看来,最多是些瓶瓶罐罐、书画艺术收藏品,甚至有些像个小作坊。 张海峰手中拿着几个精巧的小玩意儿,就着屋顶的灯光,一个一个地仔细看着。 一共有三样东西,一把小锯子,一个弯成特殊形状的钢丝,一把小刀。非常非常的小,而且都是可以折叠的。所以,张海峰把这三个小器具折叠起来以后,用细线捆在一起,也不过小手指粗细,半截拇指般长短。 张海峰又仔细地向一张柔软的牛皮纸上涂蜡,并在三个小器具上滴满蜡,用坚硬的橡皮裹住了三个小器具的前后端锋利处,再用牛皮纸紧紧地包裹起来。 最后包裹出来的东西,就是张海峰吞进肚子里的纸团,拇指粗细,半个拇指长短。非常的光滑,没有棱角,也不会被消化,这么大的东西,只需一两天的时间,就能排泄出来。 张海峰很清楚自己这样做的重要性。他必须携带一些工具进入白山馆,而把这些工具带进去最好的办法,张海峰认为就是吞进肚子里,再排泄出来。 这些东西,都是当时的特工用具。更具讽刺意味的是,这些金属用具不是共产党制作的,而是国民党特工使用的东西。张海峰是军需处的副处长,要弄到这些东西并不困难。至于国民党还有没有其他的特工工具,张海峰并不知道,只有这些小的刀具是张海峰能够获得的,而且,张海峰认为,这些已经够了。 张海峰把这个纸团放在空中,尝试着吞咽了一下,然后他撇了撇嘴,笑了。将这个纸团放在自己的衣服内。 张海峰转过头,又拿起了一块沉重的砖头,仔细地端详起来。 在张海峰决定暴露自己身份的前一天,张海峰将这个房间里所有的东西全部移出,所有的纸张,张海峰在院子里烧毁了。张海峰看着那些燃烧的纸张发愣,他的视线好像已经来到了白山馆的上空。 A赤裸着站立在冯彪的面前,检查身体的几个特务冲着冯彪失望地摊了摊手。 冯彪点了点头,站在A面前盯着A看了看,突然就笑了,说道:“我说张处长啊,你也别怪我们故意为难你,实在是规矩就是这样。抓你进来之前我也看了你的资料,说实话,我也不相信你是共匪的特工。但是呢……”冯彪说到这里,脸色一变,猛地一记重拳就打在A的脸上。 A一个趔趄,退后两步,刚要站正,就已经被几个特务控制住。鲜血就顺着嘴角流出。 冯彪甩了甩手,这一拳将他的手打得生痛,骂道:“老子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家伙,看着道貌岸然的,威风凛凛啊?当白山馆是吃素的啊!” A惨声喊道:“我是冤枉的!你们冤枉好人了!” 冯彪背过身去,揉了揉自己的手,低声骂道:“骨头还挺硬。”再转过身来,对几个特务吩咐道,“给他消毒,换上衣服。把泻药加猛一些,让他把肚子里的东西都拉出来!” A听到冯彪此话,心中也是一震! A被带到了另一个房间,这里是一个袖珍澡堂的模样。一个特务把赤裸的A推到澡堂的中间。房顶有一个喷头正对着A的头顶,那特务对A骂道:“你最好老实点,赶紧的洗完澡!不好好洗,有你的苦头吃!”转过身去,和同行的另外两个特务站在一起。 此时,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发动机的轰鸣,A头顶的喷头咕噜咕噜喘了几下,一股冰冷刺骨又带着股药水气味的冰水哗地涌出来,直冲在A的身上。A强忍着这刺骨的冰冷,在特务的监视下,老实地给自己全身上下洗了个遍。这水里应该是加了消毒剂之类的药水,刺得皮肤又胀又痛。 A哆哆嗦嗦地拿过特务递过来的毛巾,将自己紧紧地包裹住,这才感觉稍微温暖了一些。 一个特务拍了拍A的肩膀,假惺惺地笑道:“不愧是见过市面的人,有不少像你一样刚进来的,又打又闹的,结果呢?嘿嘿,你算是最识相的了!”A嘴唇乌青,哆哆嗦嗦地说:“几位大哥,多谢了!多谢了!” 一个特务就开玩笑一般,捅了捅其他特务,说道:“怎么样,搞军需的文化人,嘴巴就是乖巧。” 被捅的特务冷冰冰地说:“平日里都是爷,能放下这个身段,算他脑子还有根筋。” A就着他们的话说道:“几位大哥,能穿上衣服吗?” A并不想惹麻烦,他只想能够顺利地保持体力进入到白山馆内部,这个时候不是玩强硬的时间。 A在澡堂隔壁穿上了特务送上来的衣服,衣服半新不旧的,从内裤到外衣倒还齐全,就是有些单薄。衣服是灰扑扑的,背上有几条蓝色的横线。A穿上后,才算完全缓了过来,这种淋浴,A希望再也不要碰见了。 再次走进冯彪见到A的房间时,冯彪已经不见了,A脱下的衣服和其他的物品也都不见了。一个特务取出一个大印盒,抓着A的手,将他每个手指都蘸上印油,另一个特务取过来一份文件,示意A用每个手指均在这份文件的示意处按上手印。 A在按手印的时候,清楚地看到,这份文件头上署着:张海峰,男,任重山市军需调度处副处长,湖南长沙人士,阴谋颠覆政府。后面盖着一个朱黑色的章,印着两个大字:侦破。 A没有多想,很顺从地按下了手印。 等A带着枷锁被特务领着走出这栋房子时,前方那扇极其沉重的铁门正在缓缓打开,A知道里面是白山馆的第二层院子。 这时,铁门上方的围墙上,冯彪探出脸来,冲着下面的特务喊道:“还挺快的嘛!” A身边的特务冲着冯彪答应着:“冯头,他很老实。” 冯彪扫了A一眼,甩下一句话就沉下身去:“这样最好!” A和特务们走进大铁门,A举目看了看,在视线范围内,这里和A掌握的白山馆建筑图一模一样。一共有四栋房子,都是两层小楼。这四栋房子并不像中国传统的大宅子那样和门平行布局,而是和大门垂直的,每栋之间并无联系,完全独立。 A走进大门所处的位置,刚好一边两栋房子。中间有条用石板铺设的路,刚好能通过一辆卡车。而在正前方,还有一道和刚才进来的那道铁门一模一样的铁门,只是在那铁门旁边,还有一扇小铁门,看得出是一个连接里外的警卫室。院子里的这四栋房子并不是关押犯人的地方,是审讯室、医院、宿舍和办公楼,真正关押人的地方还在里面。 冯彪此时正从旁边的梯子上走下来,这个梯子就是通向第二层院子铁门上方的小平台。冯彪打量了一下A,不知道动了什么心思,说道:“张处长,就算你是个识相的人,可你也太老实了吧,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还挺高兴被关进来呢?不应该啊,这一年多来,我也见到不少共匪奸细了,你这不叫不嚷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呢。” A心里微微一震,心想道:这白山馆的特务头子之一果然不简单。 A撇了撇嘴,轻声说:“我是相信我一定能出去。我是不是共匪,不用辩解什么。”冯彪哈哈笑了起来:“出去?哈哈,真有趣!真有趣!第一次听到!很好很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理由出去!”冯彪又立即拉下脸来,他的笑容来得快去得也快,骂道:“老规矩,拉干净后躺着进去!” A知道这躺着进去大概就是要给他动刑。 A身边的特务也轰然一声应了,将A拉向右手边的一栋房子。 这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冯彪,不要总是让人躺着进去嘛!我看张处长可以免了。” 所有人都一回头,从左手边走过来两个人,一个中等个头,四十多岁的年纪,头发梳得溜滑,鼻子下方留着工整的胡须,穿一身藏蓝色的中山装,一支金笔别在上衣兜里;另外一个瘦高瘦高的,脸上颧骨突出,一双细长的眼睛半睁半闭,好像没睡醒似的,整个人似乎无精打采的,但是那双小眼睛微微一睁,却有一股子淫邪之气透出,穿着身军装,倒也工整。 冯彪的口气连忙出奇地客气起来:“孙馆长,张特勤长,你们怎么出来了,我还说把这个张海峰安排好了以后再请你们过来。” 那个中年人就是孙德亮孙馆长,瘦高个自然就是这里的特务总长张顺民。 孙德亮笑着摆了摆手,说:“我一直等着张海峰处长大驾光临呢!”说罢,也没有答理冯彪,径直走到A的面前,客气地抱了抱拳,和颜悦色地对A说:“张兄,可记得我孙德亮?” A摇了摇头,说:“不是太记得,抱歉。” 孙德亮笑了笑,说道:“一年前正月十五,戴笠戴委员不是请大家聚了聚吗?我那时候刚来重山不久,那天晚上对张兄的文采很是钦佩啊!能那么快对上戴委员的对子的人,可不多噢!” A低头想了想,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哦!我想起来了,那天你就在戴委员身边,只是没有留胡子。” 孙德亮拍了拍A的胳膊,说道:“张兄果然是好记性啊!一点就透。” A撇了撇嘴,也不说话。 孙德亮身为白山馆的馆长,怎么对他显得和冯彪之类不太一样?孙德亮继续说道:“张兄,我知道你是从刀山滚过、血海里游过的,你为党国服务了十年,兢兢业业、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怎么就一时糊涂了呢?张兄,以你的学识和胆识,党国必有重用啊!张兄,如果你知道什么,只要说了,就是立地成佛,回头是岸啊。党国对犯了错误的重要干部,从来都是宽厚仁慈的。” A撇了撇嘴,说道:“张馆长,我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孙德亮和气地说:“张兄,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气,有怨气,觉得冤枉,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你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我办公室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着。张兄,请你记住,只要迷途知返,党国仍然会委以重任,绝不会计较前嫌的。” A点了点头,说道:“好的,我知道了。” 孙德亮紧紧地握了握A的胳膊,那神情真是情真意切,几乎眼中含泪,说道:“张兄,你是人才!人才!让你受委屈了!” 说罢,孙德亮转身离开,并挥了挥手。 冯彪吆喝了一声:“带走!”几个特务就推着A继续走去。 冯彪看着A被推入房内,才小声对一直背着身子不看A的孙德亮说道:“孙馆长!如果他就是不愿意说呢?” 孙德亮瞟了一眼冯彪,说走边低声骂道:“浑蛋!就算他说了,你以为我真的会放了他吗?这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礼!攻心为上!你当这些共匪奸细怕挨打受刑吗?尤其这个张海峰,八年抗战,他吃的苦头常人都无法想象!越打嘴闭得越紧!他们最看重的还有一个‘义’字!” 冯彪连忙说道:“孙馆长又给我上了一课!” 孙德亮哼了声:“说了多少次,这里不是白公馆!对付我们这里的犯人,攻心为上!红脸白脸要唱得恰到好处,才有作用。你嘛,继续当你的恶人就是了。” 冯彪应道:“是!是!谨记孙馆长教诲!” 孙德亮冷哼一声,那张看似一副正义的脸上也涌起一阵邪气。他清楚地知道,如果能让张海峰说出只言片语,一定是能够得到极重要的情报,毕竟能让张海峰加入共产党或者服务于共产党的,至少是重山市最重要的几个共产党负责人之一。 孙德亮和张顺民两人独自又往前走去,孙德亮转头对张顺民说道:“顺民啊,那个徐行良你小心点,此人和李圣金关系颇深,又极有心计。这个张海峰你要多盯着点,不要让徐行良染指,弄不好,李圣金这个笑佛就要给我挖坑下药。” 瘦高个张顺民面无表情地说:“您是戴委员亲自点名的人,他们敢吗?” 孙德亮哼了声:“李圣金这老鬼一直想往中央爬,从我这个白山馆突破,弄些重要情报出来,可是他的大好机会。我在这里待着,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表面上他对我服服帖帖,大事小事都积极配合,却把2号楼弄得像这里的狱中狱一般,现在连抓人也总是让徐行良去,把你丢在一边,他这心思不是明摆着吗?所幸2号楼的犯人尽管重要,到现在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要不尾巴定要翘到天上去了!” 张顺民也哼了声,说道:“徐行良,我自会给你看好。” 孙德亮淡淡地说:“本来这张海峰是要关到2号楼的,生生让我拿到1号楼来,已经给了李圣金和徐行良一个下马威。张海峰这种级别的官员投敌,有趣得很呢!顺民啊,我说是这样,你身为特勤长,还是要对徐行良他们客气一点,别闹出什么冲突,让我下不了台来。” 张顺民冲孙德亮微微鞠了一躬:“孙馆长,你是我的大哥,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放心!” 此时,A正关在一个铁栅栏的牢房里,手中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水。栅栏外的特务敲着铁栅栏,骂道:“张海峰,发什么呆,快一口喝了!别逼我们给你灌下去!” A看着这碗药水,心中更紧,他吞下的牛皮纸团,还能保住吗? A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来,尽量让药水细细地流入食道中。这药不仅难闻而且难喝,这让A每喝一小口都微微皱眉。特务敲着栏杆骂了起来:“当喝糖水呢?怎么像个娘儿们一样?” A抬起头来,讨好地说:“太难喝了,我肯定喝完,几位兄弟见谅。”说着又低下头喝了一小口,就咳嗽起来,但A使劲压制着这咳嗽,碗里几丝A咳出的血液飞快地融在黑乎乎的药水中。 所幸这碗药水并不多,A在特务的催促和嘲笑声中终于艰难地一饮而尽。一个特务敲着栅栏嚷道:“要拉屎了拉在你边上那个盆子里啊!”另一个特务也嘀咕道:“奶奶的,总是要干这些搅屎的事情,每次都一无所获!真他妈的烦。” A的肚子很快就翻江倒海一般蠕动了起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像肚子中奔驰着火车。A实在忍不住了,只好当着特务的面脱下裤子拉了起来。 铁栅栏外的特务将准备好的口罩戴上,含含糊糊地大骂特骂起来。 这泻药的药效极其猛烈,A自己都能感觉到身体里几乎连肠子都要拉出来了。几个小时后,A终于瘫软在一边。又过了一个小时,特务见A已经没有什么迹象了,戴着口罩打开牢房钻了进来。这些特务尽管嘴上抱怨不已,但是工作起来还是非常仔细,他们用一个网眼的铁网罩一遍又一遍地在A的那盆粪便中探索着。 搜索粪便的特务猛地一停,用一把长镊子捅了捅一块硬物。转过头看了A一眼,A低着头,也不看他。这个特务嘿嘿地笑了两声,用镊子把那块硬物夹起来,说道:“我说张处长,你有生吞的习惯啊。”然后,他拎出一个拇指般大小的东西来,啪地一夹。 这只是一个山楂。 当然,这个特务也知道这是个山楂,他将这个山楂丢在一边,继续探索起来。 最终的结果是什么都没有。 A低着头,不仅因为几乎虚脱,更是因为他的食道中火辣辣地疼痛。 张海峰在自己的密室里,拿起那团牛皮纸包裹着的纸团,拿起放下,拿起放下。他非常不放心,他担心进入白山馆的时候,要做非常严密的身体检查,如果连粪便都要检查的话可就糟糕了。这些器具,有经验的特工一看就知道是为了越狱准备的。 张海峰把牛皮纸松开,解下了两圈以后,套上了一个铁环。这个铁环很奇怪,上面有五根垂直的铁丝,每一个铁丝上又有一个倒刺。A固定好这个铁环后,将五根带倒刺的铁丝收拢在一起,啪地一松手,那五根倒刺晃悠悠地颤抖着撑开了。张海峰试了一下,弹性很强。 这是张海峰非常冒险的一个做法,就是在吞下这个纸团后,五根倒刺弹开,钩住自己的食道,而不让这个纸团滑入胃中。这五根倒刺不能太尖锐,如果完全刺入肉中,那会非常麻烦,为此,张海峰将这几根倒刺做得扁平。要让倒刺钩住食道,还要能够吐出来,其中的艰苦常人无法想象,但张海峰为了万无一失,凭借着极大的毅力和决心,终于做到了。 在特务冲进张海峰的办公室的时候,张海峰已经听到外面嘈杂的脚步声,刚把牛皮纸团含在嘴里咽下的时候,房门就被踢开了。张海峰挤了挤喉管,那牛皮纸团上的机关启动,咔的一下,五根倒刺弹出,牢牢地撑住了张海峰的食管内壁,不再下滑。 A喝泻药的时候为什么小口小口地喝,第一是担心把牛皮纸团冲入胃中,第二是防止那些倒钩钩得太紧,嵌入肉中太深,无法吐出。而在泻药药效过去之后,卡在A食道中的牛皮纸团几乎已经要坠入胃中了。如果这个时候再被人殴打或者撞击,带着倒钩的牛皮纸团跌入胃中,A的性命恐怕就难保了。 这非常非常的凶险,A一直不敢做太大的动作,甚至说话也轻柔和平静。 A胃中的山楂,是A在被捕的前一天吞进去的。A做事非常的缜密,这种山楂,A几乎每隔一天都会吞进一个,来检查自己的反应,这也是为了让倒刺的发动万无一失。 特务见A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嘲笑似的说道:“怎么?拉瘫了?看你这细皮嫩肉的。” A没有说话,他不敢说话,他想到了不能将纸团吞进肚子里,但没有想到泻药发作会这么厉害,肠道剧烈地蠕动让本来卡紧的纸团不断滑落着。 特务把那恭桶收拾了,嘴里骂骂咧咧的,锁上了牢门。 A小心地咳嗽了一声,那纸团好像略略地上升了一些,这个倒刺的好处就是,只要使劲地反呕,只要没有刺入肉中,就能将纸团挤上来一些。但是A现在不能吐出来,现在不是时候,他必须得待在正式的牢房中才行。 A只咳嗽了几声,一个特务就又绕过来,敲着栏杆骂道:“咳什么咳?还没拉干净呢?拉屎拉出肺痨了?” 再一小会儿工夫,几个特务过来把牢门打开,把A一把拉起来,拖着就往外走。 A根本不敢挣扎,顺从地被他们拖到地下室的另一间空旷的房间,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子浓浓的血腥味。四下望去,这个房子中间只有一张小桌子,四周都堆着一些铁链和绳索,青石板的地面上,有一堆一堆暗红色的血迹。看到这个场景,A已经意识到了,这里是审讯室,动刑的地方。 特务将A的上衣扒掉,绑在一根柱子上,A有点紧张,他并不怕皮肉之苦,只是现在要给他动刑,那牛皮纸团恐怕就要掉入胃中了。 那些特务并没有动手,而是围在一边调笑了起来,并从墙壁上取下鞭子,在手中拉得啪啪作响,一边斜着眼看着A一边悻悻地笑着,这笑容笑得连A心中都发毛。 拿鞭子的那个特务自言自语地说着,明显就是说给A听的:“这鞭子很久没吃到肉了,轻轻碰一碰,可就咬一条肉下来。”另外几个特务也都斜靠在桌子上,叉着手歪着头看着A,那样子谁都知道,这些人绝不是善类,都是心狠手辣之人。 门被哐的一声推开了,冯彪一脸假笑着走了进来。他瞟了一眼A,径直走到桌子边上,一屁股坐下来,啧了啧嘴,使劲抓了半天头,头皮屑纷飞。冯彪举起手来,吹了两吹,含含糊糊地说道:“你们,等什么呢?老规矩,先打二十鞭子正面。” 拿鞭子的特务吆喝了一声,啪啪地拿着鞭子走了过来。 A看着他走过来,撇了撇嘴,低声说:“你们要干什么?我是中校军衔,动刑是必须上层批准的。” 冯彪把抓着头的手放下来吹了吹,说道:“你当这里是哪里呢?打你一顿消消你的锐气,这是此地的规矩,不用批准。”说着头一低,嘿嘿笑了两声,啪地把桌子重重地一拍,恶狠狠地骂道:“张海峰,在外面你是爷,人人都给你面子,可惜你进错了门!” A撇了撇嘴,慢慢地喘了口气,轻轻说:“既然是规矩,来吧。” 冯彪笑了笑:“好!有骨气!给我打!” 拿鞭子的特务应了声,手上一抖,那鞭子就如同一阵黑风一样甩了过来,刷在A的胸脯上面,一阵火辣辣的疼痛,A身上一紧,顿时觉得食道中的牛皮纸团往下滑动了一下。 A意识到继续几鞭子下去,可就糟糕了。 鞭子继续无情地刷在A的身上,A只能尽力放松,不让自己的身体被鞭子抽上时太紧张,但是无法控制,那牛皮纸团还是随着每次鞭子的甩动向下一点点地滑动。A心中叹道:“出师未捷身先死啊!”冷汗从额头上一滴滴地流了下来。 “慢着!”门被推开了,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 一个人脚步沉稳地走了过来,A余光一瞥,居然是和孙德亮在一起的张顺民。 冯彪手一压,特务手中的鞭子没有挥出,略略退后一步。 张顺民冷冰冰地说:“冯彪,孙馆长不是说了吗,不要给他动刑。” 冯彪连忙站起来,说道:“孙馆长只是说不让他躺着进去,我只是想打几下就好了!” 张顺民继续冷冰冰地说道:“打几下?再打就躺下了。只有顽固分子才给予惩罚。” 张顺民没理冯彪,走到A的身边,看了看A的伤口,说道:“给张处长上药,带他进牢房去。” 冯彪应了声,吩咐道:“还不给张处长松绑,上药!” 几个特务应了声,连忙上来给A松绑。 张顺民看着A缓慢地穿着衣服,在A身边小声地说道:“张处长,不好意思,让你受苦了。孙馆长不放心,怕冯彪乱来,专门叮嘱我来看看。孙馆长还说了,哪天单独请你喝一杯压压惊。” A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孙馆长好意。” 冯彪见A穿好了衣服,吩咐几个特务带着A出去。 冯彪从桌子抽屉中掏出一包烟,恭恭敬敬地递给张顺民一根,并给张顺民点上,觍着脸说道:“张头,我这恶人当得还成吧。” 张顺民深深吸了一口烟,长长地吐口烟气,烟雾在地下室中弥漫着。张顺民说道:“如果过一段时间他还是什么都不说,孙馆长嘱咐了,那时就随便你怎么当恶人。” 冯彪点了点头,说道:“谢孙馆长了。” 张顺民又抽了一口,把烟头丢到地上,用脚狠狠地踩烂,还是冷冰冰地说:“要是我,早就一枪一个毙掉,宁杀错不放过!” 冯彪看着张顺民这张冷冰冰的脸,心中也泛起来一丝惧意,他知道死在张顺民手里的白山馆的犯人,已经不下二十人了。张顺民有特别的爱好,就是亲手枪毙这些“共匪”,一枪打爆脑袋,绝无生存的可能。张顺民,是白山馆最著名的刽子手。冯彪甚至可以想象到,如果他栽在张顺民的手里,张顺民也绝对不会念及共事之情,照样会奉上一颗打爆脑袋的子弹。冯彪的心中还是想着能够发笔小财,找个理由,早早地离开这个血腥之地。而张海峰军需处副处长的头衔,已经清晰地印在了冯彪的脑海中。 冯彪想到这里不禁颤抖了一下,张顺民已经笔直地走了出去。冯彪连忙又狠劲抽了两口,把烟丢掉踩熄,快步跟着张顺民后面,也走出了这个地下室。 A颤巍巍地站在最后一扇大铁门前,特务冲铁门里面喊着:“开门!新犯人!”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展现在A面前的,是一个更大的院落。 这是一个宽大的篮球场大小的铺着青石砖的小广场。对面,是三栋彼此并不相连的二层楼房,每栋楼房的正面墙壁上,都用红色的油漆写着巨大的字号:壹、贰、叁。 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晚霞将这三栋楼房铺上了一层鲜血一般的红色。 A没有想到的是,他要去的牢房是一号楼,而他要营救的人此时正被关在二号楼中。张海峰走进密室,掏出一张照片,这张照片上是一个人的正面照,穿着规规矩矩的普通蓝灰色长袍,笔直地站立着,脸上表情僵硬显得有些不太自然。这是那个年代典型的照片形象,由于大部分人都没有照过相,所以难得的一次照相机会都会显得紧张而且没有丝毫笑意。 照片里的人表情也是异常的平常,几乎没有任何显眼的地方,甚至有些羞涩的感觉,在大街上走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而他,却是苏联培训的高级电码机要员。 隐藏起来,不要引人注意,几乎是当时情报人员最重要的一条。不能长得太帅,不能有独特的气质,不能有容易被人记住的习惯动作,不能有明显的外貌特征,不能太高,也不能太矮,不能太胖,也不能太瘦,这些基本规则哪怕在现代也是有效的。 高级情报员,要能够做到混入人群之中就如同一滴水融入了大海。见过你一面,如果不刻意地记下你的容貌,要达到下次见面时对你没有任何印象。 但是越是高级的情报员,反而会有一些特殊之处。比如张海峰这样的独立情报员。因为深入敌人内部,完全普通不露痕迹反而会让敏锐的敌人起疑心。就好像现代流行的杀人推理游戏,如果你一句话都不愿意说,会让高手怀疑你的身份。〖HTK〗(注:杀人游戏是现代青年人喜爱的一种智力游戏,一群人围坐一圈,里面有警察和杀手,其余是平民,法官号令所有人闭眼,杀手睁开眼睛,无声地指定杀掉一个人。天亮之后,所有人要发言推测谁是杀手,最后所有人投票表决谁是杀手。)〖HT〗所以,张海峰深入国民党军队内部十年的时间,他还是一个比较值得关注的人物。他身材匀称,一脸正气,甚至可以说有些潇洒,文采也是军需系统内部出类拔萃的,但是他作风严谨,任劳任怨,品行端正,也让他在国民党军队内部较有人缘,不少人喜爱和张海峰来往。 这看起来好像很特殊,其实在当时的年代并不十分特殊,只是比普通的军官要好些,却不至于达到赫赫有名的程度。张海峰完全可以做到赫赫有名,甚至只要稍加手段,就能爬到重山市军需处处长的职位上,但是张海峰并不会这么做,作为独立的高级情报员,只要便于情报的收集和传达就好,成为一把手反而会被太多人注意。 张海峰看着这个机要员的照片,微微地笑了,他似乎看到他十五年前的样子。十五年前,张海峰十八岁,秘密加入了共产党,并被训练成为一个出色的情报员。 张海峰盯着机要员的照片很长时间,确认已经能够将机要员从人海里准确地找出来的时候,张海峰将照片递到蜡烛的火焰上方,让照片慢慢地烧着,最后化为灰烬。 张海峰并没有见过机要员,这张照片是王老板给他的。 张海峰看着照片化为了灰烬以后,从密室旁边的书架上拿出了一本书,在书中的某一页夹着一张纸。他把这张纸拿出来轻轻地抖开,摊在桌上,就着烛光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张纸上画的,就是白山馆的建筑图。〖HTK〗(见下图)〖HT〗A被带进铁门,眼睛微微地闪亮了起来,他在确认这里的建筑布局和建筑图上的差别。三栋二层的小楼,没错,这眼前的光景让A把前面所有的建筑再次组合了起来,白山馆的建筑布局图清晰地呈现在A的脑海中。 A举目望去,这里除了高耸的围墙以外,在每个角落都有一座岗楼,上面的特务正端着枪监视着院内的一举一动。而面对铁门的围墙上,还有第五座岗楼,比其他岗楼更加高耸,能够越过一二号楼的房顶直接看到院中的情景。 这个岗楼无疑是这里视线最好的一座。 A被推搡着向前走着,走到了那个铺满了青石板的小广场边。 这个小广场周围的一整圈,还被高达两个人的铁丝网围着,这种囚禁的布局在那个年代是极其罕见的。可以看出来,标注着一、二、三号楼的房子就是牢房,而从牢房到小广场,只有唯一的通道,也是被同样两人高的铁丝网隔离着。 特务掏出钥匙,哐啷哐啷打开了铁丝网上的一道铁丝网做成的门,将A带进这个铁丝围成的小广场中。A觉得十分的被动,这种布局连他都没有想到。 〖TP;%50%50,BP〗〓〓在重山市市边上的另一个关押共产党人的秘密监狱白公馆,A是知道的。那里的牢房是和放风的广场连为一体的,并没有用这种方法来分隔。而白山馆的这种看守方式,举目中国,也几乎是不存在的。每座牢房独立,每栋牢房只有唯一的入口进入小广场。在一个笼子里面放风活动,任何举动几乎都逃不过特务的监视。 想在这里发动暴动也成为不可能,如果不突破这层铁丝网,连大铁门都接触不到。 白山馆的关押方式是美国监狱专家设计的,这种重重布防的做法,是杜绝一切越狱行为的保障之一。 A踏上了小广场,这个一块块青石铺成的地面,每块青石的大小并不一致,但都是规规矩矩的正方形状。这种地面的铺设方法也是非常奇特,完全没有任何必要把青石做成如此多大小不一的形状。从正上方看下来,这些青石似乎组成了一个什么图案,如果将同样大小的青石涂上颜色或者用一些其他的涂色方法,是否真的会有图案呈现出来呢?这是一个谜,A也只觉得奇怪罢了。 小广场的地面很干燥,也很平坦,踩上去很舒服,一点都不滑溜。 穿过小广场走向一号楼的时候,只有一栋一层的平房显得与众不同。这个平房在一号楼的小广场对面,铁丝网刚好从这栋平房的正前方穿过,使得这个平房和笼子只有一步之遥。有股油烟和刚熄灭不久的柴火气味从这个漆黑的房间里冒出,应该是个做饭的伙房。在A对白山馆建筑图的记忆中,这栋平房原本并不应该存在,可能是加盖的。A不禁回头多看了一眼,那口建筑图中的井就在伙房的旁边。 A仅仅回了一下头,就被特务推了一把,骂道:“看什么看!” 再往一号楼走,特务还是掏出了钥匙,哐啷哐啷再打开了一扇铁丝网的门,步入了一个刚好能够两个人并肩走过、同样是铁丝网围着的过道。 前面又是一扇铁丝网门,一个一号楼的特务从一号楼的门口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冲带着A的其他特务打了个招呼,从里面将门打开,示意他们进来。 带着A进来的特务冲这个打开铁门的特务说道:“老涂,108。” 108是牢房的编号。 A顺从地跟着他们进了一号楼,进门就是一个大堂,除了一张桌子外,没有任何摆设。 在大堂的两边各有一个铁栅栏的铁门,那叫老涂的特务叮咣把右边的铁门打开,从里面又迎上来一个特务,一把就将A拽了进来。 老涂冲其他特务说道:“交给我们了。”带A进来的特务应了声,退了出去。 老涂冲里面迎上来的特务低声说道:“老六,108的。” 老六略略点了点头,和老涂一起架着A就往前走,前方居然又是一道铁栅栏门,老六将铁门打开,老涂把A带进来,老六返身将铁门锁上。 这是一个不长的走廊,一边有四个房间,走廊上方吊着四盏灯,不知道是瓦数太小还是电力不足的原因,四盏灯并不是很明亮,让这走廊阴森森地透着一股子寒意。 四周的墙壁也是刷得灰白一片。 从A走进这里,他的手镣脚镣的声音就显得特别的刺耳,叮叮当当的,引得两旁的房间里也有响动声,似乎是有人走到了牢门前。 A向前走着,两边牢门的上方是镂空的,由拇指粗细的钢筋密密匝匝地固定着。 一双双眼睛出现在牢门上方,A并没有看他们,但是他可以感觉到牢房里的人的眼神充满了气愤和同情,这里关押着A的战友,无数的共产党员同志。 但是出奇的安静,这些牢房里的同志只是看着A,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A低着头向前走去,一直走到走廊的末尾,老涂拉住了A,左手边,就是108牢房。 走廊的末尾是一个楼梯,通向二层和地下室。老六掏出一串钥匙,将108的牢门打开,此时,老涂手中已经多了一根黑黢黢的棍棒。 牢门打开,里面的一个人缓缓地退后了两步,坐在了床上。 老六冲这个人骂道:“给我老实点,谁敢动一下就让谁好看。” 坐在床上的那个人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起头来打量了一眼A,就立即低下头去。 老涂将A的脚镣手镣打开,向前推了A一把,狞笑着说:“有你的革命战友陪你,好好聊聊吧。”说罢,和老六退出房间,叮叮咣咣把门锁上,快步走开了。 A打量着这个房间,房间约有十五平方米大小,两边摆放着床,正对面有一个非常小的窗户,也是密密匝匝地被拇指粗的钢筋封闭着。 房间里没有灯,窗外透进来的一丝阳光也正在慢慢地退去,反而是走廊里昏暗的灯光更加强烈一些。屋子里有股酸臭味,应该是放在窗下墙角里的马桶发出来的味。在那个正坐在床上的人的墙面一侧,有一个固定在墙上的铁架子,上面摆着几本书籍。 除此以外,房间里再没有任何东西。 A看了看那个人,那个人也看着他。这个人面颊消瘦,胡子应该很久没有好好地剃过了。杂乱无章,同样杂乱的还有他的头发。左边的脸颊上有一大块伤疤,似乎是被重物击打过。这个人的眼神还是非常清澈的,只是满脸的疲惫感。 A把一直捧着的衣服放到属于他的那张床上,慢慢地坐了下来。床垫很薄,床架子也是铁的,牢牢地焊成一体,A用手在床上按了一下,床垫下应该还有一张棕垫,这在南方是比较常见的。 A和对面的那个人还是没有说话。这种场景很奇特,按照本来的逻辑,彼此应该是同志般的亲切问候。 A这个时候是另有心思,他必须尽快将食道里的牛皮纸团吐出来,但是他很难现在就立即信任坐在对面的这个头发蓬乱的男人。 而这个男人同样也有不相信A的理由。 这个男人叫冯进军,以前是国民党警卫营三连连长,青盲指出了他的身份,致使他被捕入狱。他在共产党中的身份是“穿山线”隐秘的第一桩。但是,他一直让敌人以为他只是穿山线比较下级的重要人员。 所谓的“第一桩”,就是某条情报线的最上线,一般都是非常隐秘的。 当时重山市的地下组织分为七条情报线,“穿山线”已经被青盲破坏,“青河线”也是岌岌可危,还有“仰山线”、“六水线”、“小狗线”、“浮云线”、“九场线”,尽管这七条情报线各自独立,彼此成员之间几乎完全不认识,但是在一些任务和一些情报的转接上还是有所联系,这就造成了有的同志的身份会暴露给其他情报线的人员。这七条情报线长期有情报的交叉情况,使得寻找青盲的工作异常困难。而且青盲隐蔽得也特别好,不露任何破绽。被捕的我党同志事前也是没有任何征兆。党组织甚至怀疑,青盲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渗透进我党地下组织的敌特分子,他们用独特的方法来联系。 如果青盲真的是一群人,那就更加糟糕了。 冯进军的被捕,其实对穿山线是毁灭性的打击,由于穿山线的第一桩冯进军的身份只限于穿山线的第二桩和第三桩知道,尽管穿山线第二桩也已经被捕并关押在白山馆中,但青盲掌握的冯进军的信息,只限于认定冯进军是穿山线第六桩或者第七桩。所以,冯进军的身份并没有暴露。 冯进军现在为什么不愿意和A说话,是因为一号楼中并不一定都是忠诚的共产党员,有的人已经背叛了党组织,如果不谨慎,很可能把一些重要情报透露给这些背叛者。A是新关进来的,身份更值得怀疑。 冯进军觉得A还是有些眼熟的,但是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他。冯进军的脑海里也正翻天覆地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如果他能够想起什么时候见过A,那就有些线索了。同样,A也觉得冯进军有一点点熟悉而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A现在必须尽快确认冯进军是否为值得信任的共产党员。他已经精疲力竭,如果再不将牛皮纸团吐出来,事情就糟糕了。A开始轻轻地咳嗽,努力让那牛皮纸团往上移一些,但是没有用,他知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抠动咽喉,用呕吐的力量迫使牛皮纸团吐出来。 A很清楚,如果坐在他对面的这个男人值得信任,就能够给予他很多帮助,只是如何才能确定他是忠诚的共产党员呢?同样坐在对面的冯进军也是心思翻飞,他能够隐藏住自己是穿山线第一桩的身份已经非常不容易了。面对这样一个看着有些古怪的男人,他应该保持什么样的态度呢?会不会是特务们故意布下阴谋,安排的一个苦肉计呢? A低着头,突然轻轻地说道:“你知道哪里有卖绿灯笼的吗?” 冯进军微微地一愣,这句话是重山市地下组织中,十五个常用接头暗语中的一个,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是并不准确,应该是问——你知道哪里有卖绿灯笼红豆糕的吗?标准的回答是——天气不好,听说郑家的人卖。 冯进军犹豫了一下,说道:“天气不好。”他只说了前半部分,后半部分没有说,就好像A没有说完整一样。 A继续低声问道:“这里有没有腊肉豆腐吃?” 冯进军又吃了一惊,这句话的暗语只有在紧要关头,高级情报人员被捕时,适当的时候才会说,只有各情报线第三桩以上的人员才知道怎么回答。而这句暗语还是不准确,完整的正确说法是——这里有没有豆腐腊肉吃?标准的回答是——粮食都是玉米面。 冯进军觉察到了一点什么,这个男人在故意把暗语说错,前面是省掉一点,后面是颠倒了顺序。冯进军意识到这个男人在验证两件事情:第一,他知不知道这些暗语;第二,他知不知道答案;第三,他知不知道暗语已经错了。 冯进军回答:“玉米面都是粮食。” A艰难地笑了一下,说道:“蜡涂没山荒。” 冯进军算是明白了,这个男人绝对是身份非常高级的一个他不认识的高级情报员,这句话完全颠倒了顺序,正确的说法是——荒山没涂蜡。而正确的回答是——鱼也不好钓。 冯进军站了起来,走向窗口,他看了看外面,转过身走到A的身边,蹲了下来,说道:“钓好不也鱼。” 如同A的思考,他依次使用了三个暗语,第一句是平常的,第二句是高级别的,第三句是绝密的。他依次用了去掉尾巴,颠倒词语,全部颠倒三种方式来讲。A第一是验证冯进军是否知道这些暗语,第二是验证冯进军是否警惕能够听出他的意思。 A的用意在于,如果冯进军已经背叛了党组织,那么对他微微说错的暗语的表达方式将不会特别在意,他一定会赶忙把正确的暗语对上,来赢得自己的信任。 这实在是A急中生智想出来的法子,而冯进军恰好也是一个聪明人,他立即明白了A的用意,完全顺着A的思路来回答。 A喘了口气,看着冯进军,轻声地说:“同志,请帮我望风!” 冯进军点了点头,转身站在了窗口边,监视着走廊里的一举一动。 A这时才略略放下心来,拼命地用手指抠动着自己的咽喉,同时深深地弯下身子。他跪倒在地,满头大汗,要从食道下端将那个带倒钩的牛皮纸团吐出来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冯进军回头看了看A,他见到A这个模样,心里也是一紧,难道这个男人要吐什么东西出来? A跪在地上,不断地向恭桶移动着,他打开恭桶的盖子,里面的污秽物的气味涌起来,直钻进A的鼻子里,这让A更加剧烈地反胃。 此刻,那牛皮纸团正随着A的呕吐向上移动着。 冯进军此时却听到了走廊里的脚步声,看守过来了。冯进军连忙向A挥了挥手,但是A并没有注意到,此刻,他正专心致志想把牛皮纸团吐出来。冯进军着急了,快步走向A,焦急而低声地喊道:“同志,有人要来了!” A正在吐血,他实在无法顾及这些情况了! 老涂那张冰冷的脸出现在牢门上方,他向里面看了看,拿着棍子敲了敲铁栅栏,骂道:“干什么!冯进军你站在门口干什么?” 冯进军双手抓着铁栅栏,将脸贴近,挡住了老涂的视线,笑了笑说:“长官,这个人身上一股子屎味,我透口气可以吗?” 老涂骂道:“你当你多香吗?滚回床上待着!” 冯进军哦了一声,退了回去。 A正坐在床上,靠着墙壁,微微地喘着气。他的手中正握着那个牛皮纸团。 老涂仔细地扫了一眼牢房,打量着房里的情况,见没有什么异常,骂道:“都老实点!”骂完,转身绕回去了。 冯进军听到老涂的脚步声远去了,才低声对A说道:“同志,你没事吧?” A将嘴里的血咽了下去,说道:“谢谢啦,同志,要不是你帮忙,就糟糕了。” 冯进军说道:“同志,怎么称呼?” A说道:“我叫张海峰,重山市军需供应处副处长。” 冯进军略有些惊讶,说道:“我听说过你!怎么?你是?” A点了点头,说:“是,我是共产党。你叫冯进军?” 冯进军说道:“是的,我原来是国民党警卫营三连连长,呵呵,身份暴露了。张海峰同志,你有什么打算吗?” A慢慢地把手展开,牛皮纸团正静静地躺在A的手中,A说道:“我是要来越狱的。冯进军同志,你能协助我吗?” 第二重院落中最靠西的一栋楼房的二层,张顺民敲了敲门,屋里有人喊道:“请进!”张顺民扭开门进去,看见孙德亮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就着灯光看一本书,那本书是孙子兵法。 孙德亮见张顺民走进来,把书放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办公桌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他示意张顺民也坐过来。 张顺民坐在沙发上,说道:“孙馆长,张海峰已经安排好了。” 孙德亮嗯了一声,说道:“很好。” 张顺民说道:“孙馆长,我不是很明白,让张海峰关在我们线人的房间不是更好吗?那个冯进军就像条泥鳅,万一他们两个……” 孙德亮笑了笑,打断了张顺民的话,说道:“顺民啊,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这么安排?” 张顺民摇了摇头,说道:“孙馆长,属下驽钝。” 孙德亮还是笑了笑,说道:“欲擒之则先纵之。张海峰是个人物,轻易不会信任别人,哪怕是他的同志,我料想到张海峰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就是共产党或者承认自己和共匪有联系。”张顺民顺着孙德亮的话说道:“孙馆长的意思是,最算他是最狡猾的狐狸,总是待在狐狸窝里,怎么也藏不住那身臊?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从旁人那里弄到我们想要的情报。” 孙德亮侧过身来,看着张顺民,笑盈盈地说道:“顺民,果然跟随了我多年,一点就透。那个冯进军如何?” 张顺民说道:“这个冯进军,老实说,是最不像那些又臭又硬的共匪的人,一身兵痞子的味,打上两拳就哭天喊地地嚷痛,一号楼不少共匪可能认为他已经投降了。实际上这个冯进军狡猾得很,每次都和挤牙膏似的交代问题,虽然句句验证了都是实话,但是并不能从他的身上得到什么真正有价值的情报。” 孙德亮哼了一声,说道:“这个冯进军,我倒觉得他不简单啊。” 张顺民惊讶地看着孙德亮,问道:“孙馆长,属下愿闻其详。” 孙德亮摸了摸沙发的扶手,说道:“冯进军在穿山线可能不只是第七桩这么简单。在冯进军被捕时,共匪的穿山线基本已经被摧毁了,只有第一桩一直没有消息。关在二号楼的那个穿山线第二桩是唯一知道第一桩的人,但是那个娘儿们嘴巴极硬,徐行良他们至今毫无进展。” 张顺民说:“孙馆长,你的意思不会是说冯进军就是第一桩吧?” 孙德亮说:“我是有这个推测,但是不能确定。就算是能够确定,我们也要保密,不要让二号楼的徐行良知道了。” 张顺民的一张长脸一展,露出了罕见的笑容,说道:“孙馆长,你这是一箭双雕啊!” 孙德亮得意地站起来,背着手在办公室内踱了两步,说道:“你吩咐好冯彪,对张海峰可以好一点,你最近也尽量不要杀人,不能打草惊蛇,我们潜伏在共匪内的特工也在调查张海峰的情况,说不定能把共匪最上线的几个情报首脑挖出来。” 张顺民站起来,笔直地立正,敬了一个军礼,喊道:“是!” 孙德亮的确心思缜密,可惜的是,他有时候太过于自以为是,自作聪明了。他明显低估了张海峰、冯进军这些人的能力,他也犯了一个最愚蠢的错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想到,甚至没有想过,张海峰的被捕是为了完成一个更大的计划。 孙德亮的这些部署,尽管不能阻止A的越狱计划,但是也给A的越狱计划布下了重重障碍,万幸的是,有些部署反而帮到了A。 而此时,108牢房里,A的越狱计划的第一步,尽管经历了数次风险,但终于得以顺利实施。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四下一片宁静的时候,A才把牛皮纸团打开,小心地将里面的三件物品取出。冯进军一直悄悄地站在牢房的门边,替A监视着外面的一切。 A揭开床上那层棕垫,在正中间挖开了一个小口,仔细地将小锯子、小刀和铁丝塞了进去,然后将小口用棕覆盖住,从外表上是看不出任何破绽的。但是,如果有心人仔细摸一下,还是能感觉到有硬物在里面。但A暂时能够找到的比较好的隐藏地点,也就是这个棕垫里面。 等A藏好东西以后,冯进军回到床上睡觉。 他们探出半个身子,极小声极小声地交谈着,寻常人是无法想象这个声音有多小。在情报斗争时期,很多时候,情报员之间必须用最小的声音交谈,以防任何人偷听到。所以,他们两个人的交谈,主要是依靠唇形的变化,只有在一些音节上有细微的声音,这也是为了防止情报的交流出现不准确的状态。如果听错了一个字,都会产生巨大的误差,导致行动的失败和暴露。A和王老板接洽的时候,基本都是用这种几乎于无声的方法。 冯进军早于A一个多月被关押进来。从冯进军的口中,A得到了白山馆的如下情报。 A关押的这栋牢房是一号楼,一共三层,地面二层,地下一层。共计关押了约四十名犯人。其次还有二号楼和三号楼。二号楼关押了约二十名犯人。三号楼则数量较多,一共有六七十人。 二号楼和三号楼关押的具体都是什么人,冯进军也不清楚。只是知道二号楼应该是“重刑犯”,也就是一些重要的共产党情报人员。三号楼好像关押的是一些江湖人物,这些人动静很大,有时候夜深人静了,也能够听到三号楼的人大吵大骂的。 所以,这里三栋牢房关押的犯人不是统一放风,而是各自分开时间。 犯人每天放风两次。一号楼的放风时间是上午九点到九点半,下午两点到两点半;二号楼是九点半到十点,下午是二点半到三点;三号楼是上午十点到十一点,下午是三点到四点。 一号楼的犯人每次放风结束,列队回牢房的时候,能够远远地看到二号楼的犯人准备放风。刚好是一进一出,两边的犯人没有接触的机会。 三号楼放风的时间比一、二号楼的时间稍长,每次都能听到激烈的吼叫和厮打的声音,好像三号楼的犯人一个个都是极具暴力性的人物。 一号楼每天中午和晚上有食物提供,采用的是每层的人轮流去吃饭的方式,这应该是避免犯人过多聚集在一起。 食堂是在一号楼一层的另一侧,也就是在张海峰进入一号楼时那个厅堂的旁边。 吃饭使用的是铁碗和钢勺。每次吃完,看守会检查,以防止犯人将勺子携带进入牢房。 一号楼楼内并不做饭,所有的伙食都是在铁笼子外的伙房做完以后,再传递到一号楼的。白山馆特务人手有限,除了做饭的厨子以外,有些摘菜的工作会临时安排一些犯人完成,冯进军就去摘过几次菜。特务将安排犯人去摘菜的事情称之为“奖励”。 每天早上,一号楼每层的犯人会轮流去牢房顶端的房间洗漱。但不提供牙刷,只提供一种非常难闻的牙粉,用手指蘸着刷牙。毛巾则是使用A带进来的那条跟麻袋片差不了多少的那条。每个星期在同样的地方洗一次澡,冷水,还有时间限制,洗完以后会提供新的内衣。外衣从冯进军被关进来就没有换过。而且随时会有“审查”。接受审查时,会被带到第二层院子里的审讯室,这是唯一离开第三层院子的机会,大部分时间都要挨打,有的同志如果第二天没有看见,很可能就是在审讯室牺牲了。 一号楼不允许自杀,特务说谁自杀就死一双,要人陪葬。也就是说谁自杀死了,特务们要抽签决定再枪毙一个。冯进军知道这个规矩,目前为止,一号楼中还没有人自杀过。 一号楼中肯定有背叛者,但是无法确定是谁,或者是有几个。冯进军在一号楼里属于不讨好的形象,大部分同志都不愿意和他接触,认为他最有可能是背叛者。甚至在放风的时候,有些极端的同志曾经和冯进军发生过冲突。 冯进军认为在一号楼中有一个隐藏得比较好的“党支部”,是由一些彼此信任的同志建立的。奇怪的是,特务也应该知道这个“党支部”的存在,但是并没有采取什么手段来制止,好像觉得无所谓似的。 冯进军的讲述断断续续,持续了很长时间,才算是把他所知道的白山馆的情况说了个大概。A很仔细地听完,尽管冯进军反复问了几次他计划如何越狱,而A都只是说要带着几个同志一起,越狱的过程必须随机应变,更没有说他越狱是为了救机要员。 冯进军见A不愿意说,也没有再勉强。其实A的心里已经感觉到了,他要营救的机要员很可能没有关在一号楼。 他们小声的对话结束了,A已经筋疲力尽,沉沉地睡去。而冯进军则根本睡不着,他看着A,苦笑了一下,他不相信A所说的越狱真的能够实现。 A和冯进军用这种无声的说话方式是无比正确的,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每个牢房靠近牢门的墙角里,都埋着一个窃听器。一个窃听器可以偷听到两个牢房里的对话。 这个窃听器的电线从墙角钻出,汇入外墙上的一个线盒中。那个年代,几乎没有哪个建筑使用墙内埋线的方法,都是用线盒把电线包住后钉在外墙上。比较讲究的大户人家使用木质线盒,寻常人家则都是裸露的明线。 白山馆的电线盒则都是统一的木盒,有三指粗细,从天花板的边角穿过,又在每个牢房的门口垂直下来。本来每个牢房里都有电灯,但是白山馆的电源是自供电,所有的电线都是串联的,如果哪个房间的电灯短路了,那么所有的房间都会停电。为了避免这种状况出现,所以白山馆每个牢房内都没有电灯。 窃听器则保留了下来,这让外墙上原本布置的电线盒保留了下来,当然电线也都在。 在一号楼旁边笼子外的一栋房子里,冯彪推开一扇门走了进来,有几个戴着耳机的特务正坐在一排类似电话接线的机器面前,不断地插拔着线头。他们面前都摆着一个本子,在上面记录着什么。 冯彪问其中一个特务:“妈妈的,还不行吗?” 那特务说道:“冯头,不知道是今天电压不稳还是什么原因,一直都是噪音。模模糊糊好像听到他们在说话,但是听不清楚。” 冯彪骂道:“放你娘的狗屎屁,二号楼怎么就听得见?” 那特务委屈地说:“冯头,二号楼徐头他们用了一个什么稳压的玩意儿,都好多天了。” 冯彪拉开门冲着另外一个房间骂道:“操他奶奶的,二号楼能用我们就不能用?什么稳压稳压,人稳了,一号楼就不稳了!” 另一个房间的门慢慢打开,徐行良笑脸盈盈地走了出来,见冯彪正怒火冲天地站在门口指桑骂槐,他将脸上的眼镜扶了扶,笑眯眯地说道:“我说彪兄,怎么又那么大的火气?” 冯彪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徐行良继续说道:“彪兄,那个稳压器咱们上次不是说好了吗?你用一个月我用一个月,这个玩意儿是美国的新产品,是个稀罕物,再过一阵子,不就换给你了吗?或者有个新的送来了,兄弟你用就是了。” 冯彪怪笑了一声,说道:“老徐你说些什么酸不溜丢的话,你那稳压器一开,我们这边就是噪音。” 徐行良哈哈笑道:“我说彪兄,你这话就是不讲道理啊。电压不稳和我这个稳压器有什么关系,以前这个稳压器不在的时候,大家不都是一样的嘛。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觉得张海峰是个有肉的,但是咱们也有经验的不是,第一天到,基本听不到什么有价值的。” 冯彪哼了一声,把门啪地一关,径直走了。 徐行良也走进屋里,关上门,几个特务看了看徐行良,徐行良脸色一沉,闷声说道:“把稳压器功率调到最大!今天就让一号楼全部听噪音好了!” 一个特务应了一声,转过身去,把旁边一个大机器上的转钮扭到了尽头。 那边一号楼的监听房里,三个特务齐刷刷地把耳机取了下来,一个特务苦笑着说道:“妈妈的,徐头那边又是故意调到最大了,咱们这边就别想听到什么了。”旁边一个特务也应和着说:“哎呀,一号楼二号楼现在搞得是水火不容啊。” 一个特务连忙打断说话,轻声说道:“小声点,徐头耳朵可尖得很呢。” 三个监听的特务都哦了一声,慢慢地再把耳机戴上,一戴上就一脸苦相,那噪音真是相当的大。 这种大功率的机器,的确能够在电压不稳的时候起到关键性作用,只是当时这种机器一启动,对其他不是一个线路的电磁信号都有相当大的干扰,所以一号楼做监听的特务几乎无法工作。 冯彪是个没什么文化的人,对这些科技的东西更是狗屁不通,任凭徐行良像蒙小孩子似的戏弄他,他也找不出了反驳的理由来。 他们可能不知道,就是因为徐行良的故意为难,才与A和冯进军说的最关键的话失之交臂,如果让他们听到了A呕吐之前与冯进军的对话和呕吐的声响,那么,A的越狱计划就已经暴露了。真不知道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还是不算巧合的巧合。A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做一个。A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近乎于粗暴的吼叫声给惊醒的。送A进来的那两个看守老六和老涂,用铁棍狠狠地敲击着牢门,冲房间里叫骂道:“都给我滚起来!动作快!” A翻身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按了按床下的三件小器具和那个卡住牛皮纸团的铁圈是否还在。还好,东西还在那里安静地躺着。 冯进军早就坐在床上,他看到A翻身起来,说道:“动作快点吧,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刚说完,牢门被打开了,老涂在门口吼叫着:“滚出来,排好队!” 冯进军起身戴着A站到了牢门口,此时这个并不宽大的走廊里已经站了十几个人。见到A出来,很多人都向A看了过来。这些人的眼神很复杂,有的是同情,有的是怀疑,有的是恶狠狠的。他们有的靠着墙站着,显得懒懒散散的;有的站得笔直,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用姿态来抗拒着什么;更多的是和冯进军一样,微微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立着。 老涂手拿铁棍边走边喊:“不许说话,不许乱动!”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整个楼道里都充斥着老涂的吼叫声。 看守除了那个老六和老涂外,还多了几个荷枪实弹的穿着国民党军队制服、带着钢盔的军人。 A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墙壁和房顶上,他需要仔细观察这栋楼房里的一切。综合冯进军的讲述以及A一直观察到的情况,一号楼的布局应该是这样的。 〖TP;%60%60,BP〗〖TS(〗〖JZ〗〖HT5K〗一号楼一层布局图〖HT〗〖TS)〗这个布局方式和A掌握的白山馆原本的建筑图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将原本大厅旁内的三间大房全部改造成了八间牢房。所以,在牢房和牢房之间,仍然有几面支撑墙,分别在108和106(107和105)之间,104和102(103和101)之间。 走廊上的两盏吊灯,也是在承重梁上悬挂着。 这栋建筑的结构在当时来说算是比较先进的,哪怕是在现代,也能够在一些老式的办公楼或别墅中见到。这和白山馆的建造者白文彩的身份有关。白文彩死之前,不仅是重山市最大的地主,也是主要的建筑承包商,重山市的一切主要砖石建筑都是白文彩承包建设的。所以,对白山馆的建设,白文彩采用的并不是传统的中国式建筑风格,而是更加接近于西方的建筑,砖石构造不仅更加牢固,而且也具有良好的地下排水系统。 更加值得一提的是,现在白山馆中的一、二、三号牢房,在原本的建筑图中都是连通的,也就是说整个连成一体的,现在二号牢房是当时的主楼,一号牢房和三号牢房应该是配楼。 国民党政府接收白山馆以后,将白山馆改造成秘密监狱,将本来连为一体的牢房打断,分成了三个独立的牢房,彼此间并没有联系。这种做法看起来似乎并不聪明,大大增加了看守成本和人工成本,但是换在白山馆中,就完全有这个必要了。 这和白山馆改建时的各种背景有关,重山市处于四川盆地,历来是重镇,抗日战争时期更是西迁的中华民国政府的陪都。所以,在重山市的国民党情报部门看起来一团和气的背后,仍然分为军统和国统两个大的情报体系,内部角力非常严重。如果换成现代,这与美国的中情局和五角大楼的情报收集布局很相像。白山馆馆长孙德亮、张顺民、冯彪等人实际是属于国统情报体系,而重山市特调处处长李圣金、二号牢房看守长徐行良则属于军统情报体系。 双方在白山馆的改建上意见是非常的不统一,最后由美国情报人员出面干涉,使用了美国监狱设计专家的意见,双方才算达成共识。于是,白山馆本来连为一体的主楼被分拆成了独立的三栋牢房,分别关押不同类型的犯人。 关押A的时候,军统和国统的意见也是不统一的。孙德亮坚持认为张海峰是重山市军需处的副处长,属于国家公务人员,而李圣金自然也是搬出张海峰主要服务于军队一职,自然归属于军统来看守关押。最后,孙德亮几乎和李圣金拍了桌子,才算把张海峰关在一号楼。所以,孙德亮对张海峰特别关注,也是有原因的。 共产党的地下情报组织被国民党青盲组织渗透,是军统情报部门的一件奇功,李圣金更是为此而得意扬扬。可以说,绝大部分被关押在白山馆的共产党情报人员,都和青盲组织有关,而且青盲组织和李圣金完全是单线联系,所以李圣金能够指派自己的得意下属徐行良负责抓人,这也是为什么徐行良屡屡出去抓人的原因。 二号楼关押的自然都是李圣金认为最重要的共产党情报人员。 在白山馆内,孙德亮其实处处落于下风,完全仗着自己是戴笠一手任命的馆长身份,才勉强和李圣金抗衡。张海峰这种级别的国民党官员自己暴露身份,对孙德亮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馅饼,总算和青盲组织没有什么关系。孙德亮也很奇怪,李圣金是怎么把青盲组织弄进共产党内部的,弄进去了多少人,内部怎么联系,又是怎么传递情报的。孙德亮想知道,但是青盲组织是李圣金的王牌,就算打死李圣金,李圣金也绝不会透露半个字。 自然,在青盲组织最开始发挥作用时,孙德亮也怀疑是不是李圣金乱抓人来凑数,因为每个被抓进白山馆的人都是一开始坚绝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后来青盲组织提供的各种证据都能表明,这些人的确就是要抓的人,白山馆的威势也在重山市越来越大,几乎人人听到白山馆三个字,无不心惊肉跳。如果听到白山馆来人,就算没有和共产党有任何联系的官员都低声下气。抗日八年,和共产党人员打过交道的国民政府人员决不在少数,非要给你一个和共产党串通的罪名,还一时百口莫辩。 张海峰所在的重山市军需处,是个财神爷的衙门,在重山市的困难时期,物资紧缺,说不给你供应物资是可以找到一万个理由不供应的,怎么说都是一个实权单位。军需处处长邓平在重山市也算是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不过,邓平和张海峰只在一定的人际范围内有名,大部分人还是不认识他们的。所以,和张海峰同样被关押在白山馆一号楼108的冯进军,怎么都是一个国民党警卫营的连长,接触的头头脸脸的人物不在少数,却并不认识张海峰。 邓平见到白山馆抓人的文件,也立即退让三分,可见白山馆厉害的程度。如果李圣金用重山市特调处的名义来抓人,还是抓邓平的好友、军需处的二把手张海峰,那不碰一鼻子灰才怪。 当A看到白山馆的布局时,不禁一肚子苦水泛出,他并非不知道白山馆是有一号、二号、三号牢房的,而是没有想到国民党居然兴师动众,将本来连为一体的房间打断,形成了三栋独立的牢房。 A的目光停留在走廊顶部的电灯上,在电灯的底部,有一根电线槽左右横出,分别交会于走廊两侧顶部的电线槽处,这线槽贴着走廊顶部一侧延伸着,一直通向尽头。在108牢房的牢门边不远,还有一段线槽垂直而下,直达地面。A心中立即有所警觉起来,怎么会有线槽直通到地面呢?难道地下还有什么需要用电的东西不成?A当时想到的就是窃听装置。 那个时代的一些窃听装置还远远做不到用无线信号来发射的程度,就算是有,成本也是非常之高的,对于牢房这样的地方,也没有必要使用无线信号的窃听装置。所以,那个时代的电线基本都不是埋入墙体的,而是挂在外墙上,比较讲究的人家,都会用电线盒盖住,大部分都是木制的,用了一些防火的涂料涂抹在内侧。 特务们不相信谁能够在走廊里不让他们察觉地破坏掉电线,但是他们忽略了一点,如果从房间里向外准确地挖出一个洞,又不够三指宽的洞,是能够不被察觉的,从房间里直接将电线找到。刚好这个电线槽的位置也能够从108房间内挖洞够到。这无疑是A的一个收获。 A在入狱前,从白山馆的建筑图中了解到白山馆的施工材料里面有这种三指宽的线槽原料。他越狱的其中一个步骤就是需要设法制造停电事故。如果这个线槽中的电线使用的是串联方式,那么将可以制造一次短路,让这个走廊短暂停电。 A很想用手去摸一下这个线槽,但是正当他想要伸出手时,老涂的吼声已经响起:“那个新来的,看什么看!”A转过脸去,老涂正恶狠狠地看着他,并向他冲了过来,如同一个受惊的野兽。 老涂奔到A的面前,将铁棍举起,一下横在A的脖子上,将A推在墙上,铁棍直接卡住了A的脖子。A不禁有些窒息,下意识地用手去扳。 老涂鼻子几乎要顶在A的脸上,骂道:“瓜娃子的!刚来就给我老实点!” A嘴上还没来得及哼上一声,一记闷棍就直接打在他的头上,将A打得金星直冒。是另一个看守员老六。 A顿时身子一软,用手把头一捂,几乎要跌倒在地。这两个看守歇斯底里地吼叫着:“妈妈的,敢动就打死你!”还不停地用大头皮鞋在A的身上乱踹。 这次毫无道理的暴打持续了十几秒才停止,直到A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喘着粗气靠着墙,老涂和老六才离开,边走边喊:“都给我站好了,不准看,不准说话!” A侧脸看了一眼冯进军,冯进军一言不发地低着头,似乎连看都没看一下。 老涂在走廊进口101房间那边吼道:“全体向右,向左转!把你们的臭嘴给我刷干净!” 还是没有人说话,大家都默默地转过身去,面对108尽头处的楼梯方向。楼梯方向的一个荷枪实弹的宪兵打扮的人,把铁门打开,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进来。 那个线盒居然能够起到隐蔽作用。所有的在押犯人齐步向刚刚打开的铁门走去,铁门不大,刚好够两个人并肩走过。冯进军自然走在最前面,108牢房对面的107牢房的两个人也靠了进来。 最前面的一个人个子不高,但是身材略显臃肿,头发应该是偏分,当时重山市对这种发型称作老板头,但是现在已经很凌乱了,只依稀能看出来以前是这种发型。A能够推断出这个人入狱时间应该不超过两个月,才能保持还能看出老板头的样子来。 这个人姓窦,大家都叫他豆老板,也有人直呼他为大豆。入狱前是重山市君悦茶楼的掌柜,负责传递情报,建立和部分国民党人员的关系〖HTK〗(注:君悦茶楼就是文章开头,王老板和李老板谈话的地方)〖HT〗。尽管大老板被抓了,但是君悦茶楼还是在正常营业,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主要是君悦茶楼几乎是一个重山市略有身份的人必去的休闲聊天之地,老板被抓事大,君悦茶楼关门事更大。在那个年代的重山市,大家宁肯不要命,也要去喝茶摆摆龙门阵。 在豆老板的身后,是一个同样个子不高、精瘦精瘦的男人,低着头一言不发,默默地跟在豆老板后面。A和他一同走过铁门时,两人微微撞了一下,他也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这个人叫张庆,基本和豆老板一起被捕,同属一条情报线上的党员,以前是国民党政府大楼的电工。张庆尽管个子不高,人也精瘦,但是却满脸的络腮胡子,密密麻麻将半个脸都盖住了。他们两个人就被关在107牢房中。 A因为刚刚被打了一顿,也不愿意再胡乱扭头观察,只是在跨过铁门时,身后106牢房的一个人微微捅了一下自己的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捅他的这个男人名为钱三贵,以前是中药商人,行走于成都市和重山市之间,被青盲指出身份,入狱。 他为什么要捅A,是因为钱三贵见过A,并且知道他是重山市军需处副处长的身份。他曾经向军需处供应过药材,但是药材方面的进货不归A管,所以钱三贵只是和A曾经打过照面,简单聊过两句。后来有人嫌钱三贵药材质量不好,就中断了军需处和钱三贵的生意往来。钱三贵被捕的时间比较长,算白山馆第一批被捕的人员。 A见的各种商人比较多,他此时对钱三贵并没有印象,如果钱三贵对他提起自己是药材商人钱三贵,A还是能够想起来的。 钱三贵捅了一下A的腰,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看到A居然就是军需处那个副处长张海峰,心中凛冽,他万万没有想到张海峰也会被抓到白山馆中来,也没有想到张海峰居然也是共产党,于是捅了一下A的腰,表示他认识自己。但A并不知道钱三贵的意思,他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走在钱三贵身后的是钱小贵,以前是钱三贵的跟班,配合行事,和钱三贵同时被捕。这两个人共同关在106牢房。 冯进军没有和A说的一个情况是,在A来的前三天,和冯进军同样关押在108房间的一个同志牺牲了,被严刑拷打重伤而死的。牺牲的同志原来是重山市仰山情报线的第六桩,性情极为刚烈,从关押进来后几乎天天都要受刑,最后一次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回来就死在了床上。 一号楼中如果所有的犯人算起来,认识A的人也有五六个,大部分都同钱三贵一样,知道张海峰这个人,但并没有什么深交,也没有什么情报往来。张海峰作为独立的特工,身份是非常非常保密的,所以钱三贵才会如此地吃惊。 穿过铁门,这一行十六个犯人走进一个较大的房间,一股子潮气涌来,地面上还有一些积水。这是一个洗漱室,就是冯进军对A描绘的那个澡堂。房间两侧各有一排水槽,里面盛着水,水槽上方则是一排木架子,上面放置着一些牙粉、铁缸之类的东西。 一号楼的规矩是先洗脸,再刷牙,都是这一槽子水。 冯进军和A排在这房间最靠里面的墙边,从A的角度看去,这个房间的窗户还算是比较大的,早晨的阳光能够比较充足地从洗漱间的窗户透进来,只是窗户外同样是密密匝匝的铁栅栏,并缠上了布满尖刺的铁丝。 A刚好能够从窗外望出去。 窗外就是围墙,两个国民党特务背着半自动步枪正在围墙下点火抽烟,抽了一口就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一个人望向窗内。A连忙把眼光转开,以他的目测,一号楼的背面距离围墙大约有5米远。 老涂此时正站在门口骂道:“不准说话,不准乱动。”这两句话简直就是老涂这些看守的口头禅,他们对犯人交头接耳好像有着极大的忌讳似的,特别是在牢房内大家聚集在一起的时候。 冯进军已经用手捧起水来洗脸,A照样学着,洗完脸才想起来没有带那条入狱时发的破毛巾。此时,冯进军将毛巾递了过来,呜呜了一声,A也没客气,将毛巾接了过来,把脸擦干。 随后是刷牙,A照着冯进军的样子,把水槽上方木架子上的一个铁缸拿下来,舀了一缸,又伸出手在木架子上的牙粉中蘸了蘸,用手指刷起牙来。A的动作很快,他有一个非常非常细微的动作,就是在蘸牙粉的时候,飞快地摸了一下木架子的木板,他摸到了一根铁钉已经微微突起。 A低头刷牙的时候,眼神一直向上观看着木架子的底部。 这个木架子是用大的直角铁条固定上去的,从底部可以看到有钉子从铁条中穿过,将木架子固定在上面。因为潮湿,这里的铁条已经锈迹斑斑了,几个铁钉非常明显地露出一小截,露在外面。 A的牙还没有刷完,就听到耳边有人低声说:“认识我吗?”然后是咕噜咕噜的巨大漱口声。这是站在他身边的钱三贵趁着其他人也咕噜咕噜漱口的声音的间隙,抓紧时机和他说话。A微微侧了一下头,看了看钱三贵,他的确觉得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钱三贵“啪”一口把水吐了,把脸微微侧了一下,趁着又有人咕噜咕噜漱口的时候,再次小声说:“钱三贵。中药。” A努力回忆着,他猛地想起了这个叫钱三贵的男人。A把口中的牙粉吐掉,漱了一口水,噗的一声吐掉,头也不抬地小声说道:“认识。” 钱三贵微微笑了一下,递了个眼神,就不说话。A也没有再看钱三贵,他脑中正在思考是不是可以借用这个钱三贵的力量。 A的动作算是最慢的,他最后一口水还没有吐出来,看守老涂又吼了起来:“新来的!吃奶呢!这么慢!想挨打啊!” A也如同大家一样站起来,把铁缸放回木架子上。他想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如果能够让木架子跌落下来,一定会很有趣,哪怕只有半边跌下来就可以制造一场混乱了。 A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别小看就在洗漱间的这么一点时间,我们聪明的同志们,就利用这一点点的时间交换着一些物品和情报,并且如同钱三贵那样发出巨大的咕噜咕噜的漱口声音,来掩护一些同志之间的对话和声响。不得不感叹在这种险恶状况下的集体智慧。此起彼伏的咕噜咕噜漱口声下,同志们的隐蔽斗争在暗暗地开展着。不过,A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在刷牙的时候,也已经发现了这些故意弄得很响的漱口声有什么目的。 白山馆不得不说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当时的很多监狱早晨是根本没有洗漱这一个项目的,但是白山馆却不觉得麻烦。白山馆的人有一个古怪的逻辑,就是这里是监狱但是也不能完全像监狱,让这些共匪的人员过一些正常的生活,是能够消磨他们斗志的。他们要的是这些共匪肚子里的情报,要的是破坏共匪的情报线,关押这些人也是一个和共产党谈判的砝码。所以,白山馆的管理制度是游离在极度野蛮和虚假文明之间的一种近乎于变态的管理制度。A在排队走出这个洗漱间时,更多地留意了一下这个房间里的情况。 这个洗漱室有三个牢房的大小,所以十六个人走进去并不显得拥挤。因为潮湿,房间墙壁上的角落处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青苔痕迹,因为现在还是初春,并没有新的青苔长出来。洗漱室的墙壁上抹着白灰,因为潮湿的原因,也是一块黄一块灰的。 水槽中的水是从房间后部的墙体里用水管放出来的。水管从墙外穿进来,A猜测一号楼的房顶应该有一个盛水的水箱。A猜对了,一号楼的楼顶的确有一个水箱,这个水箱里的水是通过人工压水从地面上注入的。不仅一号楼有,二号楼、三号楼楼顶都有水箱,这是白山馆在建筑时就已经考虑到的问题。 白山馆尽管三面都是悬崖,但是并不是这座小山中的最高点。白山馆的地理位置准确地说是在一个豁口的盆地中的一个小山头上面。这样的地理位置如果按风水先生来看,是一个特别好的宅第甚至是墓地位置,由于三面环山,山风并不是很强烈。白文彩选择这样的地方建楼,的确是花了心思的。所以,白山馆的所有用水都是山里的泉水,这也让白山馆入口处的滑坡下面,有一条水流充足的小溪。 洗漱室水槽里的水是可以排放出来的,按照A的观察,就在注水管的下方水槽边,有一个硕大的木塞,下方则连着一根排水管,将水直接排入屋外。这种排放污水的做法和A记忆中白山馆的建筑图有所不同,从白山馆老的建筑图上看,这个洗漱室应该就是一个有排水功能的房间,地下是有沟渠的,为什么摆着地下的沟渠不用,直接就这样排放在室外空地上呢?这也是A要调查的一个问题。 从洗漱室回到牢房,老涂那撕裂般的吼声又响了起来:“把你们的粪桶都拿出来!把盖子盖严实了!洒出一滴就要谁好看!” 冯进军看了一眼A,冲墙角那个马桶努了努嘴,自己则一屁股坐在床上发呆。 A知道这是冯进军给他更多的了解情况的机会,他走上前几步,把那个放在墙角的马桶盖子盖紧,双手把马桶边上的两个抓手一拎,掂了起来。这其实就只是一个木桶罢了,穷苦人家用这种不带沿的木桶当成马桶的比较多,在重山市比较常见。 马桶没有A想象中的那么脏,外面看得出来应该是经常擦洗的。A在掂起木桶的一刻就已经想到一个问题:“是谁擦洗这些马桶呢?是同样关押在这里的犯人?” A掂着马桶走到牢门口,正面刚好看到107的张庆也正掂着马桶出来。A向张庆微微点了点头,张庆眼中猛地光芒一闪,但是他还是立即低下了头,也不看A了。 张庆显得非常老实。 老涂继续喊着:“108、107的!” 张庆转过身,掂着马桶就向洗漱室方向走,老涂的声音跟着就吼起来:“108新来的,跟着!”A连忙跟在张庆的身后就走。 后面的人并没有跟过来,张庆带着A穿过铁门,直接走到了楼梯的一侧,这个楼梯并不是贴着墙修建的,走过楼梯,在墙与楼梯之间,还有一片大约一个牢房宽窄的空间,两面同样用铁栅栏封闭的窗户打开着,分别在顶头和外墙一侧。空间的角落处,堆着几个似乎破损掉了的马桶。 张庆快步走到外墙一侧的那面窗户处,将马桶递了出去,又重新拿了一个干净的马桶进来。张庆转过身来,又和A打了一个照面,立即低下头去,保持沉默。A本来以为张庆会立即绕过他,谁知他头一低,竟然呆在原地并没有移动。 A正纳闷,端着枪站在走廊尽头的士兵骂道:“干吗呢?” 顺着这个士兵的骂声响起,只听到张庆极快地、用几乎不张开嘴的低声说道:“小心有窃听。”然后就让开了路,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A略略回头看了一下张庆的背景,他并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但是他知道这个男人在提醒他,在牢房里说话要小心。A顿时头皮发麻,背上冷汗直冒,昨天晚上关进来的时候,他和冯进军说过密语,还说过“同志谢谢你”,“我是要来越狱”这样的话,难道已经被听到了?冯进军为什么不告诉他房间里有窃听器?而是引诱他说话一般?难道这个冯进军其实已经背叛了党组织?白山馆把自己和冯进军关在一起其实是有目的的? A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他怎么没有想到在白山馆这样严密的监狱里,房间里极可能是有窃听器的呢?只怪自己当时为了吐出牛皮纸团,放松了警惕。A对自己的责怪是苛刻的,他当时能够忍住和冯进军对暗号,已经实属不易了。这让A的双手都微微颤抖,心里骂道:“冯进军啊冯进军,你到底是不知道有窃听器还是已经叛变了!你藏得好深啊!” 尽管如此,A还是极力压制住心里的慌张,掂着马桶走到窗边。 这个窗户和旁边的窗户略有不同,这个窗户是用一个铁笼子罩住的,向外延伸了一小截,铁笼子上有一个不大不小,刚刚能够将马桶递出去的洞口。 一个看着约五十岁年纪的小老头,穿着和A颜色略有不同的囚服,正拿着一个空马桶站在窗外,看见A也是一愣! A把自己手里的马桶递出去,这个小老头动作极为娴熟,单手抓过马桶,放在他手后的一个木车上面。他的脚边还堆着不少已经刷干净的马桶,他递给A的干净马桶,应该就是从脚下拿起来的。 小老头尽管看着五十多岁,很显老的样子,但是从单手抓马桶的动作来看,他仍然是个身手敏捷的人。这个小老头是三号楼的犯人,三号楼有不少犯人从事白山馆比较肮脏、沉重的体力工作。 小老头真名叫郑城,外号郑小眼。说起这个郑小眼来,颇为传奇,他曾经是名闻巴蜀的著名江湖郎中,治了不少人的怪病。只是眼睛又细又小,才得了一个外号叫郑小眼。八年抗战时在外省给日本人抓了,成了日本人的医生。日本战败,回到重山市后不知道是谁把他这段投敌的事情和人说了,于是也没有人找他瞧病了。这个郑小眼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尽管医术还不错,就是好赌好嫖,给日本人做事这也是主要的原因之一。回重山市本来就身无分文了,又一时谋不到生路,就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做烈性春药。 郑小眼的烈性春药可以说是他的独门秘制,厉害得很,管你是多贞洁的烈女,吃了一丸下去都要春心大发,不做不快。这郑小眼也算是倒霉,卖春药才卖了十来天,这药就让妓院的老鸨送给了重山市守城军一三四师的副师长一颗,让这副师长喂一个偷偷抢来的女孩子吃,保证副师长当天就心想事成。谁知这郑小眼忘了说,先天心脏功能不好的女子,切勿服用。结果这副师长抢来的女子吃了以后,竟就死了。副师长大怒,当天就把老鸨抓起来拷打一顿,晚上就把郑小眼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本来这个副师长能够找个借口一枪毙了郑小眼的,谁知刚关了一天,李圣金的特调处就找上门来,查副师长以前和共产党的一些关系。副师长几句话没说清楚,就被协助调查了,这郑小眼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留下一条性命,被关到这个白山馆三号楼来了。 郑小眼也是个识相之人,见三号楼关的都是些江洋大盗级的人物,里外讨好,在三号楼混得还算不错,弄了个所谓的轻闲活计来干,不过这郑小眼就是后半生倒霉的命,他本以为三号楼的轻闲活计是些清扫之类的事情,谁知居然是洗刷马桶。 一、二、三号楼上百人的马桶,就他和一个叫刘麻子的胖子来干,无论他再怎么讨好别人,这活计还就是他郑小眼的了。郑小眼心里觉得,还不如死了的好,但这个人极其怕死,好死不如赖活着嘛。于是从白山馆建馆没多久,就一直干这个洗刷马桶的活计,到现在也快半年了。 郑小眼和一、二、三号楼的犯人基本人人都打过照面,所以对一些新面孔也是记得很清楚。他看到A的时候,自然认出来这个人关进来肯定最多一两天而已。而他一愣,是因为他看到A的时候,他觉得这个犯人和其他任何犯人都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此时,A接过郑小眼递过来的马桶,知道郑小眼也在打量他。他并没有过多地留意郑小眼,而是利用这个短暂的向窗外观看的机会,打量着地形。 从这个窗户望出去,就是二号楼的侧面,右前方越过放风广场,就是三号楼的正面。一号楼和二号楼距离约有三四米,并不是很远,中间也没有障碍物,只是一片碎石地面。只在楼前有铁丝网布防着,而楼后则没有,从这个窗户出去就能直接到达监狱的大围墙,没有任何的阻隔。只是这个窗户的铁栅栏每根铁条都比一指还粗,传递马桶的时候微微触碰,纹丝不动,固定得非常牢固。 递马桶的小洞口也是要上锁的,尽管小洞口能够递过马桶,但是像A这种身材魁梧的人,想从这个小洞钻出去,是根本没有可能的。而郑小眼这种身材的人,才有可能钻过这个小洞。 A迅速地打量了一眼二号楼的侧面,他看到的是二号楼侧面的正对面,也有一个几乎完全一样的窗户,也用铁笼子罩着,窗下堆着十几个马桶,那里应该也是二号楼传递马桶的地方。 在A记忆中的白山馆建筑图,一号楼和二号楼之间的下面是一个地下室,储物用的,但是地下室的入口之一应该也被拆掉了,进入这个地下室的另外两个通道,一个在一号楼的最顶端——食堂的位置,还有一个通道是在二号楼靠近三号楼的一端。 白山馆的地下室共有两层,一号楼这边是一层,通道狭小,只有两三个房间,最大的也就是现在一号楼和二号楼中间的地下那一间,连接着二号楼的地下室。二号楼和三号楼的连接处,原本是白山馆建筑图中地下室二层的位置。地下二层说是二层,其实只有一两间大房罢了,是比较隐蔽的避难处,通道比较多一些。据说那个地下二层是白文彩放钱的地方,当然,这只是传言罢了。 所以,A得到的白山馆原始建筑图并不见得是完整的。按白文彩的性格,他留给后人的地图极有可能是缺少一部分的。至于缺少哪一部分,只有白山馆真正的主人和管理者复活才可以知道了。而国民党在改建白山馆的时候,是不是已经经过最周密的勘察,对白山馆了如指掌了呢?估计白山馆中的所有特务,也只有几个人知道。 A拿过干净的马桶,转身往回走。迎面就看到了106的钱三贵正掂着马桶走过来。 第二卷 轻易不信任A看到钱三贵迎面走过来,知道就是早上在背后轻捅了他一下的人。 钱三贵尽管也是面容憔悴,胡子拉碴,额头上还有一块青肿,但看到A却咧着嘴冲他笑。这让A摸不清这个钱三贵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暗示、警告、示好还是什么?其实,A还不了解这个钱三贵。 钱三贵是行走在重山市和成都市的中药商人,这个人是一个乐天派,别看抓进白山馆了,就属他天天嘻嘻哈哈的,又喜欢开点小玩笑。所以,钱三贵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他就是这个“德行”。见到A,认出来就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张海峰,居然也可能是自己的革命同志,他就开心罢了。能在白山馆里还这么开心的人,屈指可数,所以自然把A弄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得复杂了点。 如果A知道真相,他也会佩服这个钱三贵的。笑容,在这个不是地狱胜似地狱般的白山馆中是多么的可贵,需要多大的勇气、毅力和决心。钱三贵的心里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活下去,要等到革命胜利的那一天,看看满城红旗飘扬的样子,他坚信革命一定会胜利的,他一定会被营救出去的。 任谁都不知道,白山馆有一道最后的命令:在共匪攻占重山市或者企图解救白山馆的人员而无法抵抗之时,所有在押犯人一概立即枪毙,然后火烧白山馆,不留下任何一点痕迹。这个最后的白山馆命令,锁在白山馆馆长孙德亮的保险柜里,知道的人除了他,就只有发布这个命令的人——戴笠。 A和钱三贵擦身而过,看守士兵用枪指着他,示意他快走。 A没有回头,转了个弯就进了走廊,对面,另一个犯人正在走向铁门。 他三十多岁的年纪,留着寸头,极其消瘦,脸色惨白,双眼深深地陷入眼眶,看着已经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他眼神迷茫,毫无神采,几乎如同一个行尸走肉,如果他躺在地上不动,就会被人认为是一具尸体。 A从早上列队时就略略注意到了这个人,这是105关押的犯人。只是这样正面地看到他,更让人觉得难以接受有人已经被折磨成这个样子。 这个如同枯骨的男人名叫房宇,自从被抓到白山馆后就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被抓进来的,甚至连一号楼的看守长冯彪都不知道这个叫房宇的男人,似乎在白山馆成为监狱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了。和房宇一起被关押在105的另一个犯人叫做皮景顺,以前是国民党重山市警察局重案科探员,在偷取档案资料时被发现,因为他偷的东西是涉及几个共匪的重要嫌疑人的,因此被关押进白山馆。 房宇茫然地从A的身边走过,身上一股浓浓的怪味就钻进了A的鼻子,那是一种腐烂般的气味。A能够感觉到,这个男人就要死了。 A走进自己的108牢房,看到冯进军还是那样呆呆地坐在床上,见他进来也只是微微瞟了一眼。A的心跳快速起来,这个冯进军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能够肯定!A是一个特别优秀的情报人员,他有一种天生的嗅觉,如同一只非洲猎豹突然见到一只亚洲老虎,尽管从来没有打过交道,但是仅仅依靠直觉,就能够判断出这是一个极其强悍的对手。 从A和冯进军短暂的接触和交谈中,这个冯进军和A的所有谈话内容都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尽管听起来的确是在帮助A提供这里的情报,但是仍然非常有限,并不是关键性的要点。A甚至觉得冯进军有点在故意限制他的行为,在给他的行动设定框架。A无法判断现在的冯进军到底是什么身份和态度,是敌人还是朋友? 此时,冯进军表面上看是茫然发呆,其实内心也是思绪翻飞。 他已经知道这个和他关在一起的男人就是重山市军需处副处长张海峰,他也觉察到了A看自己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冯进军和A一样,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叫张海峰的男人,恐怕比他更胜一筹,如果他是敌人,那可就麻烦了。 冯进军尽管从A刚关进来时吐出的牛皮纸团,以及说话都是高级密语的情况能够做出初步判断——A八成可能是革命同志,不过还有二成的可能,这是一个精心安排的苦肉计。冯进军穿山线第一桩的身份没有暴露,这是很不容易的,一旦被白山馆的特务得知他就是第一桩,还不知道会想出什么花招来折磨他,折磨他也就罢了,就怕是利用他来折磨其他穿山线的同志。 冯进军是一个忠贞的共产党员,但是在一些特殊场所,他必须忍受胯下之辱,必须能够忍辱负重。所以,冯进军在一号楼的形象就是一个可能出卖了党组织的叛徒,这就是冯进军要的效果,他就是要其他同志远离他,警惕他。 107的张庆相对而言,脑子就没有冯进军好用了。他认为尽快告诉和叛徒冯进军关在一起的同志,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因为他知道墙角里是埋有窃听器的,如果不让新关进来的同志知道,说了些绝对不能说的话而刚好让白山馆的监听特务听到了,那可大大地糟糕。 张庆知道有窃听器也不过是十天前的事情罢了。他尽可能地告诉了他认为安全的革命同志,就是没有告诉冯进军。冯进军由于被迅速孤立,他的确不知道自己房间的墙角下埋有窃听器,但是他的直觉提醒他,在牢房里说话要小心隔墙有耳,这让冯进军所有的话语都是低低的声音,包括A刚刚关进来的时候。 A刚刚被关进来,哪能知道背后这么多的故事,所以张庆这样自作聪明的一句,让A高度警惕起来。A不愿意失去一个革命战友,但也绝不允许敌人如此容易地破坏他的计划。 A看着冯进军,走到角落处将马桶放了下来。然后,一言不发地坐到自己的床上,他用手按了按床垫,东西应该还在床垫里面。 “哐啷”一声,牢门锁上了,看守的士兵哗啦哗啦地落了锁,往里面瞄了瞄就走开了。老涂和老六的吼声还是此起彼伏地从牢门外传进来。 有风从牢房墙上的小窗外吹了进来,搅得这个房间里沉闷的空气短暂地起伏了一下。 这个场面很奇怪,两个都是无比忠贞的共产党员,彼此都在怀疑着对方的身份。他们此时谁都不说话,只是这样呆呆地坐着,几乎僵硬了一般。这是一场暗中进行的心理角斗,谁都不敢先说话,也不愿意移动身体,就好像两个棋逢对手的绝顶武林高手过招一般,谁先动,谁就先露出破绽一样。直到听到一楼所有的牢门都沉重的落锁声,随后是二楼开始有人吼了起来,要二楼的犯人动作快,二楼就开始有人从楼梯下来,一个接着一个,然后又上楼。这应该是二楼的犯人同样在倒马桶。二楼的犯人必须要经过一楼。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当时的社会环境就是如此,抽水马桶是个稀罕东西,除了少数的现代西洋建筑、政府办公大楼有冲水式的沟渠,绝大多数都是在地面上蹲坑的茅房。所以,二楼的犯人无论如何也要到一楼来倒马桶。 那个时代,地面上两层楼的牢房还是非常罕见的。通常的牢房都是地上一层,比较大的牢房,半地下再一层,集体关押,除了即将处死的死囚是单独关押外,一个牢房最多能关上二十多号人。不会像白山馆这样无限期的囚禁,最多关个一年半载的,能弄到钱的就倾家荡产地赎出来,在外面夹着尾巴做人,好死不如赖活着;赎不出来的,或者犯了比较严重的罪行,那就要把犯人发到什么地方做苦役。 做苦役的地方才算是真正的监狱。三十年代民国时期一般不叫监狱,而叫苦窑,挖石头、挖矿、挖沟,什么苦就干什么,苦役时间通常也就五六年,能撑过去的,还有一条小命活着回去,不注意的也就死在异地他乡了。监狱一般都是一排一排的平房,几十个人关在一间大房子里面,非要形容的话,就是类似于集中营那种关押风格。而四十年代的监狱管理,可不是现代这个样子,犯人是没有什么人权的,也没有什么有期徒刑、无期徒刑的说法,你去做苦窑,只要不是死罪,管犯人的长官高兴了就能把你放了,不高兴,让你做到老死也可以。 这些囚犯一般都在一些荒野边远的地方服刑,因为看守的人力有限,加上地方也大,所以外出劳作时逃脱的机会比较多,身手腿脚好的,说跑了也就跑了,跑了可不能再被抓住,逃狱的罪名在当时可是大罪,抓住了绑结实一百棍子下去,不死也废了。 其实在外出劳动时逃跑还不能称之为越狱,漂亮点的叫法是逃狱,说句不好听的也就是逃跑而已。而越狱都是比较有技术含量的,被禁闭在一个监狱里的牢房内,还能想办法跑了,这才叫越狱。中国文字比较形象,“越”字本来就有翻越高处、跨过、超过等这样的意思,是一个比较有行为难度的动词。提到越狱,大家也都会想到,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看守严密、又有高墙阻隔的地方逃出去,真的很难。所以,在冯进军的脑子里,这个张海峰一进来就要越狱,要么是他信口雌黄不自量力,要么就是他经过精心准备的,再就是他故意试探冯进军是不是有越狱的念头的。 冯进军何尝不想逃出去。他研究了多种可能性,却发现从白山馆中逃出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第一,没有走出白山馆的机会,最多到第二层院落里接受拷问;第二,放风时间太短,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围墙;第三,关押的人少,一号楼放风的时候也就三十号人,看守就有十几个,无论你搞什么小动作都不好隐蔽;第四,砖石地面,钢筋水泥的外墙,连挖洞的可能都没有;第五,四五人高的围墙,上面不仅有岗哨,而且围墙外还是悬崖,根本没有办法爬下去。 此刻,A在想,这个男人到底在等什么?不动声色,又如此沉得住气?他应该比我要先说话的,现在他一声不吭,是觉察到了什么吗?如果他是叛徒,他不可能这样沉得住气。难道他在怀疑我的身份?这几个问题绕在一起一下子解不开了。 A和冯进军就这样对峙地僵坐着。大约半个小时以后,一号楼再次恢复平静,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响起,电流的噪音噼噼啪啪响了几下,从走廊中就传来了用喇叭播放的巨大的女子的声音,这女子的声音听着还格外的温柔,好像在耐心地奉劝做错事情的男人回头。 这个女人在讲政治,讲孙文、三民主义、社会发展、世界趋势,中间没有任何停滞。A可以确信,这是唱片,并不是真的有女人现场讲话。这个女人的所有言论对A而言并不新鲜,民国政府的多种政策教育书籍中都有清楚的阐述,A可以立即完整地背诵出来几段。 只是说到后来,这个女人的声音愤慨了起来,开始讲共产党是如何如何的不好,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是如何如何的不对,说得几乎是声泪俱下,有些理由听着似乎很有道理,但是A觉得好笑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自己忠诚的共产党和共产理念的。直到这个女人最后苦口婆心地再三叮嘱完闭嘴了之后,外面又恢复了平静,A回想起来那些夸张至极的比喻和演戏一般的声讨,实在忍不住,撇着嘴无声地笑了两下。这时,A发现冯进军也正笑得喘气,两个人四目相对。 突然,他们两个什么都明白了——对方是值得信任的同志,绝对值得信任! 最好的喜剧效果往往发生在没有任何喜剧气氛的环境中。在这时,只是一个动作和眼神就沟通了一切,胜过一切言语的表达。不得不说,信仰的力量尽管无形,却无比强大,强大到可以用来识别一切表面现象后的心灵。A探出头来,无声地问道:“怎么?你不知道有窃听器?” 冯进军自然也无声地回答:“有窃听器?不知道?是张庆告诉你的?那个和你一起倒马桶的小个子?”A点了点头,他记住了107牢房瘦小的男人叫做张庆。A随后指了指墙角,无声地说道:“应该在那个墙角里。” 冯进军也侧着头看了一下,皱了皱眉,说道:“真是危险!不知道你昨天晚上说的话是否被他们听到了。”A喘了口气,把眼睛闭了闭,说道:“很难说。下一步我们要小心。” 冯进军问道:“你真的有办法离开这里吗?” A点了点头,盯着马桶放置的位置,说道:“那下面,只有一尺厚就能挖到一个通道。” 冯进军眼睛亮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A说道:“我有这里的建筑图纸。” 冯进军说道:“挖下去,然后呢?” A说道:“一下说不清楚,你只要配合我就好了。” 冯进军正要继续问,牢门外一个看守往里面看了一眼,拿出铁棍哐哐敲了两下,骂道:“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冯进军一脸干笑,对着这个看守说:“长官,等放风呢,身上痒痒啊!” 看守骂道:“哪里痒痒?给你几棍看你痒痒不?” 冯进军继续干笑着说:“一下子我又不痒痒了!” 看守嘴里嘟哝了两声,也不想再和冯进军贫嘴,转身走开了。 冯进军看着A无声地说道:“在房间里挖洞,还真的有点难。一尺深,挖出来的泥怎么处理?” A说道:“只能一点点往外拿。我计算过,挖一个能下去的洞,每天拿出去十斤土,十天就能够完成。” 冯进军大皱眉头,说:“每天十斤?这太困难了。” A撇了撇嘴,说:“是的。有可能的话我需要再拉一个人入伙。” 冯进军问:“谁?” A说:“早上给我们换马桶的那个。” 冯进军说:“他?这个人会合作吗?”此时,冯进军已经明白A的意思,将土装在马桶里,每天换走,这是一个最省事而且安全的办法。 A说:“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有必要试探一下。” 冯进军说:“我有点糊涂了,你似乎就是为了越狱才进来的。” A说:“是的,我进来是为了带一个人出去。” A和冯进军终于谈到了正关在二号楼里的机要员。在A大略描述了一下机要员的相貌后,冯进军一时还不能确认是否关押在一号楼中。因为机要员的长相实在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还好很快就要到放风时间了,A可以见到所有一号楼中的人。最郁闷的莫过于A自己了,如果机要员没有关在一号楼中,那就意味着他必须要先告诉那个不能碰面的机要员自己是来营救他的,其次还要想办法让机要员能够先从二号楼跑出来跟他在一起。 现在,被隔断成三个独立牢房的白山馆,的确打乱了A的计划,让整个越狱计划陡增了几分未知数。A尽管郁闷,却没有丝毫的气馁,反而热血澎湃了起来,他喜欢挑战极限,喜欢这种冒险。 二号楼中的223房间,位于二号楼的二层靠近楼梯的位置。机要员就关在223中。 机要员对外宣称的名字叫刘明义,按机要员的说法,他是河北保定人士,因为战乱四处逃生,在云贵一带躲了七八年光景,直到日本投降后才辗转来到重山市,指望着能混口饭吃,谁知莫名其妙就被抓到这里来了,冤枉、委屈。 机要员代号小猫,他是利用苏联军队还在东北的时候,在苏联人的掩护下,从东北进入,绕过了北平,穿河南,进湖北,在共产党和苏联人约定的时间范围到达了重山市。他从水路上岸,混在一大堆来重山谋生的人群中,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而重山市地下组织也早就在码头等候好几天了,当时接应机要员的就是重山市仰山情报线的第六桩赵强〖HTK〗(108房中前三天因伤势过重死去的同志)〖HT〗伪装成一个卖草鞋的。就当机要员和第六桩赵强刚刚接上头的时候,白山馆的特务蜂拥而出,把他们两人抓获。只是赵强死得可惜,如果他晚死几天,就能等到A的到来了。 青盲组织得到的消息是:共产党仰山线第六桩在重山市码头接应一个非常重要的共产党人员,当时仰山线第六桩赵强已经被青盲组织掌握,他们是放长线钓大鱼,结果就把机要员抓住了。 赵强的脾气刚硬,被敌人严刑拷打,遍体鳞伤,仍然坚持不说机要员是谁,干什么的,甚至嘲笑国民党特务抓错了人,机要员只是一个嘴巴有点啰嗦的北方人罢了。何况,赵强的确也不知道自己接应的人的身份,只是知道这个人非常的重要。 二号楼把赵强折磨完,见此人估计是打死也不会说一句,就把赵强丢到一号楼来,算是送个人情,这让一号楼的冯彪也是大施淫威,以为二号楼审问犯人也就那么点本事,变本加厉地折磨赵强,直到赵强最后一口气也被折磨完。赵强就牺牲在这个108牢房。 自然,机要员也一口咬定自己只是一个来重山市谋生的人,自己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卖草鞋的,只是问了问路,多说了两句。机要员也没少挨揍,只是他这个人聪明,知道硬抗肯定吃亏,打了两顿就呼天喊地地求饶,承认自己是共产党,但是却啥也说不出来,一问三不知,错误百出,把二号楼的徐行良也给弄糊涂了,难道真的抓错了人?只是抓了一个胆小怕事、禁不住打的老百姓? 徐行良曾经和李圣金商量过此事。李圣金毕竟是个老谋深算的人,觉得人是不会抓错的,一定是共匪,就是重要性大小罢了。李圣金手下的青盲组织也传来消息说,关于这次共匪仰山线的码头接应行动失败以后,所有消息似乎一下全部封锁了,就好像从来没有组织过这次行动一般。 李圣金的推断是,这个哭爹喊妈的叫刘明义的人,要么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要么就是共匪的一个小喽啰罢了。先留在二号楼观察着,如果真的没有什么用,就一枪毙了,省得还占一个二号楼的位置。 机要员的性命,此时就悬在一线之间,随时都可能被拖出去枪毙。现在这种情况,实际上留给A的时间并不多。 机要员也是很纳闷,照理说自己回国,应属于绝对机密,怎么就泄露了呢?全天下知道他来重山的人最多不超过四五个人。难道重山市的地下组织已经被破坏掉了不成?最高层的人员中有叛徒? 比机要员更想不通的是重山市共产党的地下组织管理人,也就是王老板他们几个人,因为机要员一到重山市就被突然抓获,急需机要员破解美国高级电码的几个首长气得拍了桌子,责令王老板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营救机要员。这也是A接受任务的原因。 王老板他们研究了各种可能性,都觉得接应机要员一事不可能从高层内部泄露出去,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接应机要员的仰山线第六桩赵强自己不小心暴露给了青盲组织,或者早就被青盲组织盯上了,不管赵强和谁接头,都要抓起来。但是赵强在得到接应机要员任务的几天里,和什么人接触过,干过什么事情,说过什么话,王老板他们并不清楚,此时赵强又被抓进了白山馆,更是想问都没地儿问去了,能猜到的就是“青盲”干的好事,赵强和机要员的被捕,让“青盲”更是无数线头剪不清理还乱,难以追查。 王老板他们猜得没错,赵强是刚好被青盲组织盯上时接受的这个接应机要员的任务,同时,赵强自己也犯了一个错误,导致要接应极重要人员情报的外泄。至于赵强是怎么被青盲组织发现,又是犯了什么错误,这和青盲组织的结构有关,此文后话,慢慢道来。 A除了救出机要员外,就是要问问像赵强这样的被青盲组织揭露而关到白山馆的同志们,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在被捕时又在做什么,和什么人接触过,和其他情报线上的同志进行过什么交叉联系。 白山馆绝对不让关押的犯人离开白山馆一步,因为李圣金也很清楚,如果这么多被青盲揭露出来的共产党特工的情报汇集在一起,又被传到白山馆外面,那么青盲组织就有迹可寻了。 孙德亮尽管不知道李圣金有这个担心,但对孙德亮来说,白山馆里的犯人只有死路一条,哪怕关到老死,也只能埋在白山馆。这两个国民党军统和国统情报线的家伙心狠手辣,各怀鬼胎,行为却也出奇的一致,就是绝不能让任何人从白山馆跑出去! 冯进军在和A谈着谈着,已经很清楚地明白,A是下定决心一定要越狱逃跑,而且必须活着把机要员带出去。A也知道了冯进军就是穿山线的第一桩,他一直让敌人以为他只是穿山线的第七桩而已。要说佩服,两个人彼此都佩服对方,再公平点说,冯进军更加佩服A,独闯龙潭虎穴,还要绝密营救,任何常人都没有这个勇气。至少冯进军认为自己是绝对不愿意这么做,也做不到的。 时间接近了上午九点,老涂的吼叫声再次回响在走廊里:“龟儿子们,放风时间,都给我乖乖听话!拍拍屁股站好队,谁不听话,龟儿子们都别想出来了!” 第一次放风时间到了。一号楼里形形色色的人物都将展现在面前。A按了按自己床垫下的三个小器具和倒刺环,看了冯进军一眼。 冯进军低声说:“从来没有换过。”A点了点头,和冯进军一起站起身来,走向门边。 牢门外一个看守咔嗒几声,熟练地把牢门打开了。老涂那已经是固定程式,想都不用想的吼叫声又回荡在走廊里:“排好队,不准乱动,不准说话!” 冯进军和A还是按照早上的位置在牢门边站立着。 107的张庆、大豆站在他们对面。 张庆低着头,还是一言不发,但是眼神微微地瞟着A。而豆老板——大豆则无精打采地歪着头站着,嘴巴里凭空咀嚼着什么,在那里咂咂嘴,瞟了一眼A,同样沉默着。 所有房间的人都出来了,如同早上去洗漱间一样站立在门边。A这次学乖了,他低着头,看着脚面,马上就能放风了,没有必要急于现在观望什么。 老涂的吼声响起:“向右向左转!” 大家转过身去,面向另一侧的铁门。 看守老六把铁门一扇一扇地打开,人群也慢慢地向前移动了起来。 走在A前面的是钱三贵,左手边是张庆,张庆前面则是如同死人一般的房宇。这个队形将会在A以后的日子里固定很长很长的时间。 当A随着队伍往前行走的时候,二楼的犯人也在差不多的时间移动了起来,等A走到104的时候,二楼的犯人已经在下楼了,咚咚咚咚震得楼梯直响。 走过这条走廊,穿过两扇铁门,所有人来到大厅。A排好队,二楼的犯人也顺着排到了一边。尽管A排在靠墙的一侧,左边有张庆挡着,但是二楼的犯人还是有人注意到了A的存在,眼神向A扫来,一闪即逝。 一共排成四列,二楼的犯人人数比一楼的略多几个。这是因为二楼的牢房有的是三人间,有的是四人间。所以人数比一楼的犯人要多出几个来。这在排队的时候很明显。 这个大厅尽管装了三十多号人,但并不显得很拥挤。手持机枪的士兵并没有站在大厅里,而是站在大厅门口边上的铁笼子外,以及大厅两边的铁门内,他们向大厅的所有人瞄准。 这是白山馆一个聪明的做法,如果让带枪的士兵此时进来和犯人一起,假如这三十多号人突然有组织地暴动,把枪夺走,后果将是非常严重的。所以,在大厅里指挥的也只有老涂、老六这两个手持铁棍、似机器人般冰冷的看守罢了。 走出大厅的铁门多达三道。第一道,走出一号楼大厅;第二道,走出一号楼外檐;第三道,走进放风小广场。 A被带进一号楼的时候,也是顺序地打开这三道铁门,只是两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铁门不是一次性打开,而是一扇一扇地打开,每次走到一个铁门处,就要停一下,等这扇铁门打开后,队伍再前进。 二楼的人走在前面,一楼的人走在二楼的人的后面,这让A走在了队伍的最后面。所有犯人一走进这个放风广场,就几乎是迅速地分散开来,如同刚刚被投入水中的鱼。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高照,风和日丽,一股淡淡的山风吹来,夹杂着泥土和初春嫩芽的味道,是种自由的感觉。这会让人觉得突然困惑,我为什么会失去自由了呢?为什么本来是自由的世界,却禁锢着本来也是自由的生命? A微微走了两步,头顶的太阳晃得有点刺眼,A并没有再走,而是站住了。身后这个放风广场的铁门就叮咣叮咣地关上了。 这个放风广场约有两个篮球场的大小,一眼看过去,所有人都能囊括在眼中。至少A停住的时候,看到了所有人的举动。 这三十多号人分成了四个聚集处,这和A想象的不太相同。有一堆人聚集在水槽周围,那水槽应该是一个饮水处,张庆和豆老板就在那堆人里面。水槽边有一个水泵,有人已经把水槽中的水放掉,重新打压出新的地下水来,用手捧着饮水;东南角则是另外一堆人,以一张并不高的石头方桌和几条石凳为中心,有人从地上捡起石头摆放在石桌上,似乎准备玩什么游戏;还有一堆人聚集在东北角,靠近二号楼和三号楼之间的位置上,懒洋洋地要么坐在地上,要么坐在几条不高的石凳上面抓抓挠挠的,显得无所事事;最后一堆人则是距离步入放风广场铁门不远处的一号楼和二号楼之间的位置上,人数较少,只有七八个人,同样是无所事事。 还有其他人则如同冯进军这种,游离在所有人群之外。其中一个就有那个活死人房宇,他正梦游一般低着头在放风广场上慢慢地行走。另外几个则如同独行侠一般,不知道是锻炼身体还是做什么,在广场上边走边踢腿撑手。 冯进军的声音从A的身边响起:“长官,有烟吗?给一根好么?” A扭头一看,冯进军正抓着铁丝网,将手伸出去,冲着一个看守的特务嚷着。 那特务哭笑不得,骂道:“又要烟?没有没有!” 冯进军嬉皮笑脸地嚷嚷:“长官,行行好吧。刚还看你掐了来着!” 特务骂道:“算你眼尖!奶奶的,不要钱啊!今天老爷我心情好,赏你一根!”说罢,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掏出火点着了,递给冯进军。 冯进军千恩万谢地从这个特务手中接过烟,转头就看到A正看着他,龇牙一乐,问道:“哎,老兄,你抽烟不?” A摇了摇头。 冯进军转头冲着特务又嚷道:“长官,你好人做到家,我这个大兄弟也要抽。” 特务呸了一口,端着枪理也不理地从铁笼子外面走开了。 冯进军回过身来,猛抽了一口,脸上洋溢起一股子A常见的国民党兵痞子的神情,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一小块方石上面,目无旁人地独自享受起来。A蹭过去,蹲在冯进军身边,见冯进军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也只好继续观望着。 A和冯进军所在的位置离水槽不远,正面正对着三号楼,左手边则是一号楼和二号楼。A能够看到一号楼和二号楼的楼顶上都有荷枪实弹的士兵在屋顶来回地巡视着,铁笼子外围也有不少特务三三两两地沿着广场巡逻着,不时警惕地瞄着广场内的动静。 A的身后,是另一个两层楼建筑,只有一号楼的三分之一大小。不少特务从里面进进出出,看得出是一个看守人员集中换岗休息的地方。监听室就在这栋建筑的地下。 在白山馆的建筑图中,A知道这个特务出没的建筑原本就是一个配楼,放置杂物或者用人和看护居住的地方。现在已经改成特务和看守的地方了。 A的右手边,则是那个能够闻到油烟味道的新盖的伙房,白山馆唯一的一口露天明井就在伙房旁边。此时,伙房里传来一阵柴火燃烧的味道,并有淡淡的大米粥的香味飘出来。A一下子就倍感饥饿起来,他昨天刚刚腹泻了个昏天黑地,除了早上在洗漱间喝了几口水以外,几乎一天一夜都没有吃过东西了。 A把头转过来,不去想吃东西的事,却听到冯进军边抽烟边含含糊糊地说道:“看懂了吗?这里的人并不是彼此很了解的。” A一惊,慢慢站起来,挤在冯进军身边坐下,说道:“什么意思?” 冯进军也不看A,自言自语似的继续说道:“你看107张庆那帮人,别看他们好像不说话,那个大胡子就是他们的首长。” A向水槽边的张庆他们看过去,大胡子和张庆正好也在打量他。那个大胡子身材魁梧,一看就是当过兵打过恶仗的人,脸上尽管还带着伤,但是向A看过来的目光却是非常锐利的。 冯进军继续说道:“他们这些人恐怕在天天琢磨着怎么越狱。” A说:“他们也要越狱?” 冯进军哼了一声:“估计他们是想用暴动的方法来越狱。我看基本上不太可能,自寻死路。” A望向东南角那群下棋的人,冯进军好像也感觉到了A的目光,说道:“那群人都以文人为主,入狱前应该都是写写算算的文官居多。他们是这里最稳定的一群人,嘿嘿。” A看过去,的确,那群人里面还有几个戴眼镜的,年纪偏大,都是文弱书生的气质。钱三贵就是他们中的一员,此时正站在边上看人下棋。 A没有说话,目光又向东北角的那群人看过去。 冯进军的话语自然也跟了上来,说道:“那群人是三不靠。不配合、不甘心、爱闹事,别看他们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过一会儿就要闹事了。”A哦了一声,冯进军继续说道,“他们都承认自己就是共产党,脑子比较顽固,还会和这些特务讲道理。挨打的也是他们最多。你看那几个人,身上都是伤。” 最后那一群在一、二号楼中间的人,冯进军说道:“这些人是彼此都比较熟悉,嘿嘿,穿山线、青河线彼此认识的同志。” A说道:“你不怕人听到?” 冯进军说:“只要你不是鬼鬼祟祟地说话,说什么那些灰狗都听不见的。现在不多说点,就没有好时间说话了。” A点了点头,说道:“你不是穿山线的吗?怎么?” 冯进军最后猛抽了一口烟,说道:“大家都认为我是这里的叛徒,没人愿意答理我。呵呵,这样最好。”冯进军把烟屁股拿在手里看了看,说道,“小山城,好烟啊,就是抽了就没有了。”说罢把烟屁股丢在地上,拿脚踩了踩。 A撇了撇嘴,心里想:“这个冯进军还真是地地道道的兵痞子模样,要不是我能和他对上暗语,也真的很难相信他就是穿山线的第一桩。” 冯进军把烟踩灭,说道:“你第一天来,估计很快就有人要来找你了。” 冯进军话音刚落,只见张庆那群人里面的大胡子看着A,并向A走了过来。这个大胡子名为李本伟,入狱前是重山市兴力船务公司的航班长之一,负责兴力公司货运船务的部分主要工作,隶属于“浮云”情报线,是浮云线的第五桩。由于掌管货物的水运工作,承担着一些重要的共产党物资的水路中转。几个月前被青盲告发而被捕入狱,算得上是最早的一批犯人。 大胡子走了过来,扫了一眼冯进军,没什么好脸。冯进军抬着头,东张西望,也当大胡子不存在。 大胡子直接走到A的面前,A也慢慢站了起来,和大胡子对视着。大胡子脸色微缓,但眼神还是保持着警惕,说道:“朋友,新来的吧,怎么称呼?” A说道:“张海峰。” 大胡子说道:“以前做什么的?” A说道:“重山市军需供应处副处长。” 大胡子眼中闪了闪,估计没有想到A还是个比较有身份的角色,说道:“哦!早有耳闻,今日第一次见到。”这话说得没错,大胡子经常会接到重山市军需处的一些物资运输的活计,对张海峰这个名字的签名也是见过多次。在重山市跑运输的,只要是有些职位的,八成都对张海峰这个名字有所耳闻。 A撇了撇嘴,说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大胡子看了一眼冯进军,又飞快地扫视了一下铁笼子外面的看守,低声说道:“借一步说话。”说罢转身就走。 A低头看了眼冯进军,冯进军也不看他,A浅笑了一下,见大胡子已经走出了近十步了,也扫了一眼铁笼子外的看守,保持正常的步调跟了过去。 接近张庆这些人的时候,他们熟练而又自然地换了换位置,让A走了进去。大胡子此时正抓着铁丝网看着外面,知道A已经走了过来,也不看A,自顾说道:“我叫李本伟,浮云线的第五桩。叫我胡子就好。” A心中一惊,怎么这个大胡子一见面就对自己暴露身份,A说道:“什么浮云线?” 大胡子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同志,我知道你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身份的,像你这种高级官员,能被抓到白山馆来,嘿嘿。” A心中骂道:“你这个笨蛋!”嘴上却说,“这又怎么样?” 大胡子说道:“今天早上107的应该告诉你了,房间里装有窃听器,你一定要小心,在牢房里不要乱说话,特别是和你关在一起的那个叛徒。你最好只信任我们。” A说道:“我该说什么我自己清楚的,谢谢老兄了。” 大胡子哼了一声,转过身靠着铁丝网,向下棋的那群人扫了一眼,说道:“这些‘左’派都是些懦夫。”又扫了一眼下棋人群的对面的人,说道,“那些右派只会让我们更加危险。”A哦了一声,大胡子又向前走去,铁笼子外有三四个看守正向这边走来,此时正在注意着A和大胡子。 A也没有停留,跟着大胡子走开,其他的人则作为一种掩护,补上了他们两个原来的位置。 A站在大胡子身边,大胡子坐在一条石凳上,看着对面那群冯进军说的穿山线和青河线的七八个人,说道:“他们在穿山线和青河线互相认识,都是一前一后两三天内被抓进来的人,轻易不要和他们来往,穿山线和青河线已经被破坏了,很难估计他们是不是和冯进军一样背叛了党组织。” A说道:“胡子,你不怕我根本不是你们的同志吗?” 胡子说:“就算你不是好了,我告诉你又如何?你一定不知道监狱是怎么回事。这个地方,有的事是绝对不能说的,有的还是尽早告诉你为好。” A没有说话,这个大胡子尽管违反了很多我党情报人员的制度,但是说的话也很有道理。A觉得有必要重新审视自己对白山馆关押的我党人员的情况。 从冯进军和大胡子对这群人的介绍,A在心中已经给一号楼的人进行了划分。大胡子这群人是中间派,聚集一些彼此信任的同志做些小动作,并且他们极有可能在计划着类似于暴动这样的事情;下棋的钱三贵他们那群人是“左”派,对局势比较乐观,心态较好,比较安定;另外几个在“左”派对面的人,是右派,也是激进派,抗争摆在明处;还有一群人是怀疑派,不仅怀疑别人,别人也怀疑他们。剩下的几个如同房宇那种独来独往的,都是显得神秘兮兮或者精神已经出问题了的。 此时,那个活死人房宇就刚好从A的眼前经过,似乎是要到水槽边喝水。A蹲了下来,看着房宇,问道:“这个人是什么人?” 大胡子说道:“这个人大家叫他房宇,很早就关进来了,从来也不说话,独来独往,和他关在一起的叫皮景顺,是右派,是个能生事的主。” A看着这个形如死人的房宇,感觉很怪异,今天早上他们两个打了一个照面,尽管房宇目光茫然,但A现在却觉得身上还是有股凉意,好像房宇早上曾经注意过他。 房宇在水槽边捧起水喝了两口,起身就走,他那双茫然的眼睛却从大胡子这群人中间穿过,落在A的身上,晃了一下,就移开了。A心中一紧,这种感觉和早上那种感觉很相似,这个房宇在观察自己,但是没有任何信息传达过来,A无法猜测这个房宇在观察自己什么。 A慢慢站起身来,说道:“我先回去了。”大胡子哦了一声,说道:“以后放风的时候你最好和我们在一起,有些事情可以告诉你。” A说道:“我有事请教时自然会来找你。我是国民党,不是共产党,我被关在这里完全是自己倒霉,所以,我还是和你们的叛徒待在一起吧。” 大胡子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好的,独立情报员同志。” A微微皱了皱眉,慢慢走开了。 这个大胡子李本伟能够在白山馆一号楼领导这样一群人,也是有一定水平的,别看他只是浮云线第五桩,能力却和冯进军不相上下。大胡子关押在一号楼104,从A被带进来的时候他就在窗口观察着A的一举一动。大胡子的直觉和冯进军很类似,他从见到A开始,就觉得这个人绝对不简单,他最后一句话称呼A为独立情报员同志,并不是他胡说八道,而是他的推测。第一,大胡子向A示威,不要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第二,大胡子也是警告A,最好加入他们。大胡子李本伟认为他要做一件大事,就是聚集更多的同志,来一场暴动,从内部把白山馆占领,这样大家就能跑出去了。 这是个大胆,但是有些天真的想法。A从调查白山馆、研究越狱计划时,就已经完全地排除了发动内部暴动的办法。白山馆,内部暴动只有死路一条,只会让形势更加的恶劣。 A回到冯进军身边坐下,搓了搓自己的手,淡淡地说:“你说对了,这个大胡子是要干些蠢事。” 冯进军说:“希望不会打乱你的计划。” 话音刚落,就有铁笼子外的特务叫嚷着跑了起来,A和冯进军闻声看去,那些右派中的一个人不知道什么原因,正将手伸出铁笼子,指着一个特务骂着些什么。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向那边望去。这个右派犯人越说越激动,开始拼命地摇晃铁丝网,其他右派的人也一拥而上,也都一起摇晃起铁丝网来。右派中有人吆喝了起来:“放我们出去!共产主义万岁!共产党万岁!打倒资本主义!” A向前走了几步,冯进军拉了一把,说道:“没用的。” 大胡子那帮中间派也都站起身来,他们缓缓向右派那个方向走去。 右派只嚷嚷了几句,两侧的铁笼子上的铁门就打开了,十几个看守拿着棍棒冲了进来,外面的看守士兵也用枪瞄着右派那些人,大吼着退后。眨眼之间,这七八个右派就被制服在地,一顿棍棒加皮鞋地乱踢乱踹,并没有止住这些右派的高声喊叫,有人喊道:“同志们!起来吧!斗争吧!” 正当这些右派声音渐渐消失的时候,三号楼的起哄声却越来越大,有人开始冲着外面咒骂,满嘴脏话,还伴随着无所顾忌的狂笑和号叫,简直像一群暴怒的野兽。三号楼里面就传出咚咚咚的连声枪响,三号楼看守们的叫骂声也是格外清晰,又咚咚咚连续的枪响,三号楼的起哄才算平静了下去。 广场上右派的这次小对抗,也只持续了三四分钟,就完全被镇压了下去。那五六个右派被看守架着拖出铁笼子,押回了牢房。广场上的其他人又渐渐地分散开来,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这种情况在他们眼里,好像并不奇怪。 冯进军也重新一屁股坐下来,对A自言自语地说:“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这么大的干劲,再这样下去,又有人要牺牲了。” A看着冯进军,冯进军的眼角有一丝亮光闪过。冯进军眨了眨眼睛,低下了头。 A也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尽管方法不当,还是值得敬佩的。” 冯进军干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神态又恢复了那种兵痞子的样子,说道:“他们每周都要闹上两三次,见怪不怪了。真抗打,真抗打,第二天就和没事人一样了。哈哈,哈哈。”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A问道:“那三号楼都是些什么人?” 冯进军说道:“都是些江洋大盗,杀人劫货,无恶不作的人,一般监狱关不住他们,跑了就为祸八方,所以就都关到这里来了。” A撇了撇嘴,说道:“看来这里还算干了些好事。” 冯进军说道:“嘿嘿,在这些灰狗眼中,恐怕我们比这些杀人越货的更可怕。” A轻轻叹了一口气,通过这一会儿工夫发生的事情以及A自己的观察,都能够证明白山馆的形势比A最坏的推测还要恶劣。在进入放风广场一会儿的工夫,A就已经可以确定,他要寻找的机要员肯定不在一号楼中,只可能关在二号楼和三号楼。他的心一直沉甸甸的,只是没人知道他内心正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A的目光从一号楼和警卫楼之间望出去,高高的围墙挡住了外面的山,什么都看不到,好像这个白山馆就如同飘在空中的一座堡垒一般。而在这个方向上的一座不远处的山头,有人正拿着望远镜向白山馆张望着。这个趴在山头张望的男人二十多岁年纪,身后背着一杆猎枪,正趴在山头两块石头中间,利用一丛灌木掩护着自己。他手里拿着的是一个航海用的能够伸缩的单筒望远镜。他边看边轻声地叹息着,眼神满是焦急。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缓坡下方,传来了脚步声,他警惕地一转身,把猎枪拿出来握在手中,低声喝道:“谁?” “是我。”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一块石头后面传来,很快走出一个熟悉的人来。 “王老板。”趴着的男人松了一口气,把猎枪重新背回身去。 “小孙,辛苦了。看到什么了吗?”这个配合张海峰的王老板说道。 小孙叹了口气,说道:“围墙太高,只能看到屋顶和几个岗哨,看不到里面。” 王老板也叹了口气,趴到小孙身边。小孙把望远镜递给王老板,王老板接过来看了看,说道:“白文彩盖这个白山馆时,还能看到二楼和楼房间的间隙,灰狗加高了以后,还真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咱们再到西边的山头看看。” 小孙说:“王老板,别找了。你腿脚不好,一大早就爬了这么远的山路,身体受不了的。” 王老板微微一笑说:“小孙啊,我着急啊。你知道这里面关了我们多少优秀同志啊。” 小孙也是眉头紧锁,说道:“这帮灰狗,实在太坏了!王老板,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再说吧。”王老板点了点头,向下爬了两步,靠着一块石头坐了下来,擦了擦汗。小孙也爬过来,坐在王老板的身边,问道:“王老板,你这么着急赶着上山,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吗?” 王老板笑了笑说:“小孙,是有大事发生,不过涉及机密情报,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小孙听话地点了点头,说道:“是!我也不再问了!” 这两个人,一个就是那个药材商人王老板,也是张海峰在地下情报网络中的上级,另一个则是王老板的助手,孙宏,跟着王老板近十年了,尽管年纪不大,却是王老板悉心培养的一个情报特工。王老板至今没有告诉小孙他在重山市的情报等级,王老板是重山市最高级领导之一,只局限于几个重要的同志和上级知道。而外界看来,这孙宏不过是王老板的药材行里一个记账伙计。 王老板在张海峰被捕当天就已经知晓了。这也在张海峰预计被捕的时间范围内。 王老板当天晚上就动身离开了重山市,绕了几十里来到了重山市下面的一个镇上,一大早就出门,从这个镇上爬山,直达这个小山头。王老板有严重的风湿,走不了多久,腿脚扛不住,就让小孙先上山打探去了。 小孙不知道的不仅仅是王老板来看白山馆里面的什么人,还不知道的是,张海峰也曾经在十几天前独自来过这个山头。 放风广场。 A站起身来,依旧向那个方向看了看,仍然什么都看不到。冯进军意识到A正在寻找什么,不禁打量了一眼A。A示意了一下,慢慢向水槽处走去,一直走到了水槽的边缘,他捧起水喝了一口,水冰凉但是略有甘甜,重山市附近山里的泉水质地从古至今都是很不错的。 A抬起头看了看,这次,他能够看到远方有一点点灰影冒了出来,那是很远处的山梁的树梢。张海峰也曾经到过王老板和小孙的这个位置上观察白山馆里面的情况,张海峰能够确定白山馆的围墙至少加高过一倍以上,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人从外面打量白山馆内部情况的做法。尽管远处有更高的山峰,但是由于围墙的高度,致使就算到远处更高的山峰也不能看到白山馆内部的情况。所以,白山馆几乎和楼房一样高度的围墙,不仅仅是为了内部防御,也是为了防止外部勘察,可谓用心良苦。 A走到那个位置上,也只是再次确认一下。现在,A已经明白了,如果不爬到楼房顶部,或者到达围墙上面,外面的王老板是根本无法看到他的。王老板为什么要带着小孙,仍然到达白山馆外的北山向里张望,这和A的越狱计划有关,此为后话。 A又捧起水槽中的水喝了一口。这个水槽是用上好的松木制成的,有近两米长短,宽也有脸盆大小,整个用一整块松木挖空而成,这么大的水槽,寻常人家的院落中一般是没有这样的,也只有白文彩这种大地主舍得用这么大一整段松木来制作水槽。水槽用两块梯形的条石托着,嵌入在条石的凹槽处,固定得非常稳当。恐怕要两三个大汉发力才能将这个水槽搬起来。水槽内部边缘,左右各有一个软木塞子塞住,可以用来放水。 A顺手摸了一下水槽的边缘,除了有些滑手以外,毫无钉子、铁钩这种物件存在。A特地从水槽边的压水泵那边绕了回去,当时这种压水泵还属于比较高科技的物件,只在一些地下水资源丰富的大城市中比较普及,其实也就是一个带活塞的铁筒,通过反复压提,形成筒内的气压差,让地下水自行涌出来。寻常百姓家,还是靠水井或湖泊里的水进行存储来满足日常生活。 A摸了摸压水泵的把手,微微摇了摇,似乎不是很牢靠,随着摇动,水泵的几个关节活动处发出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响声。那些活动的关节处是用手指粗细的铁条穿过,两边弯曲而固定着的,由于使用频繁,多少有些松动,但是想破坏掉把手,却很不容易。 A走了一圈,绕了回来,继续坐在冯进军的身边。冯进军正抓挠着自己的背心腋下,没事一般说道:“你不会是想破坏掉那个水槽吧。” A撇了撇嘴,说道:“那还不至于。” 很快,一个特务开始冲着铁笼子内吼叫了起来:“懒家伙们!都滚起来!放风时间结束了!”一边吼着一边用力敲打着铁笼子的支架处,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放风广场的铁门又打开了,那两个看守老涂和老六走进来,铁门旁一边一个地站着,将铁棍握在手中敲打着喊道:“都给我滚过来!动作快点!谁慢了一步下午就别想出来了!” 所有的犯人都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向铁门处靠拢,老涂吼叫着:“排好队!排好队!两两一组给我站好了!” A跟着冯进军走向铁门,他们排在一楼的最后两位,旁边则是二楼的犯人。由于那几个右派已经提前被带走,所以队伍参差不齐。 A一直注意着二号楼的动静,到目前为止,似乎还没有犯人出来放风的迹象。这让A很是揪心,难道见都见不到机要员吗? 队伍在慢慢地前进着,铁笼子外的一个特务捧着一本名录,吆喝着:“101,李本伟,张前。”大胡子李本伟和张前各自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到”,跨过铁门向里走去。特务继续念着名号:“102,郑广利,王致胜。”只有一个人“到”了一声,老涂冲铁笼子外面的特务说了声:“刚才闹事先关进去了。”特务点了点头,骂道:“进去!” 很快就轮到冯进军和张海峰了。 特务喊道:“108,冯进军,张海峰!” 冯进军喊了声“到”,A并没有跟着冯进军一起答到。冯进军用胳膊捅了一下A,A才慢慢地应了声“到”。 老涂就站在A旁边,一把揪住A的领子,瞪着眼对A骂道:“新来的,下次叫你的名字给我反应快点!听到没有!下次回答慢了,把你舌头割掉喂狗!”A这么做是想故意延迟自己向前走动的时间。 A连忙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越过老涂的肩头,此时他看到二号楼正有犯人走了出来,正停在进广场的第一道铁门边。二号楼的这群人低头不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A连忙又说了句:“长官,我新来的,不懂规矩,下次不会了。” 老涂骂骂咧咧地把A放下,骂道:“快走!” A和冯进军跨进铁门,跟着前面的张庆和豆老板慢慢地走着。A的目光锐利起来,他正向二号楼的犯人扫视着,猛地,A的目光停下来,他终于看到了那个他已经在脑海中勾勒了千万遍的机要员的形象。就是他,没错! 快速地识别人以及在广大人群中迅速找到目标,是一个优秀的特工必须具备的一个基本素质。不得不说,A在这方面不仅合格而且很优秀。 特工的地下斗争往往是在非常复杂的情况下发生的,很多场合是没有时间给你慢慢寻找、观察的机会的,你必须用不超过两眼的时间,在你的目光范围内找到你应该联系或者跟踪的人。如果时间太长,就会被同样敏锐的对手发现。不恰当地比喻一下,好像警察抓小偷,双方都没有见过,如何识别呢?小偷往往在锁定目标的时候会左顾右盼,不断地观察,这就给了警察极好的判断;同样,如果一个警察太长时间到处乱瞄,小偷也会注意到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同伙很可能就是警察。要做到特工的级别,就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来锁定目标,这不仅仅是一种技能,也是一种心智。 A如同闪电一般从二号楼犯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第一眼就锁定了几个人,第二眼就已经认了出来。尽管此时机要员仍然浑然不觉地低着头,A知道以机要员的能力,如同他再盯上几眼,机要员可能就会察觉到有人在观察他,而转过头来。但是A并没有这么做,因为A也注意到铁笼子外还有几双眼睛在他身上扫视着,同样是训练有素,他如果再盯着机要员,机要员一转头,恐怕国民党的特务就会发现他们两个认识了。A必须用一个其他的方法来让机要员注意到他。 电光火石之间,A想到了一个办法。 A已经不再注视二号楼的机要员,他向前迈了一步,突然一个趔趄,摔了一跤。这个动作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的。此时的A的确又饥饿又憔悴,所以他任着自己的一条腿一软摔了下去,这种半装半真的表演是极难被人识破的。 A摔倒的同时,极有穿透力地“啊”了一声!顿时,齐刷刷的目光向他扫来,不仅仅是特务,甚至前面的张庆和豆老板也都回过头来。 A连忙爬起来,他已经感觉到机要员也向这边望了过来。 二号楼的看守已经骂了起来:“看什么看!头低下!” 一号楼的看守也冲着A骂道:“好好走路!妈的!” 冯进军拉了A一把,问道:“没事吧。” A站了起来,并没有说话,脑袋左右左右地摇了七八下。A摇头很奇怪,尽管很快,但并不是左一下,右一下,而是左一下,右一下,再左两下,再右两下,再左一下,一共七下,然后才说:“没事。”继续向前走去。 特务骂道:“脖子摔断了?” A边走边对特务说道:“我有颈椎病,晚上睡不好就难受。” 穿过特务的身后,A扫了一眼二号楼机要员那边,只看到机要员已经低下头来,那边的第一道铁门已经打开了,人群正缓缓地向前移动。A再也不能扭头观察机要员了,如果他再转头,就会超过九十度,相当于回头看了。 A和冯进军步入牢房,门哐当几声,从外面锁上了。 冯进军站起来,抓着铁栅栏冲外嚷道:“长官,今天能有点肉吃吗?” 落锁的看守正在逐个检查房间的情况,回头骂道:“你每天哪儿来这么多废话!滚回去老实坐着。”冯进军继续不依不饶,嚷道:“长官,嘴巴里都淡出鸟了!” 那看守骂道:“那你就把淡出的鸟嚼嚼吃了就是!” 冯进军嚷道:“谢谢长官了!” 冯进军转过头,用暗语的方式对A说道:“你好像在引起谁的注意。” A居然淡淡地笑了笑,用暗语说道:“希望真的能注意到。”机要员当然也注意到了一号楼突然摔倒的犯人。他并不认识张海峰,甚至从来没有见过。他看到一号楼有人突然摔倒以后,才注意到了这个陌生的犯人。 摔倒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这里每天都有人会摔倒。不过,这次机要员觉得和以前不一样,一号楼摔倒的男人站起来的时候,头左右摇动了几下,尽管只是几秒钟的时间,机要员还是记住了。左右左左右右左,这是摇头的顺序。 当机要员把“左右左左右右左”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后,他的职业特点突然给了他一个提示——摩斯密码?这是一种以长短间隔为信号的情报语言,比电报电码更加简单,也更为复杂,比如远距离的通过灯光闪烁的长短来打信号。这种密码在整个二次大战的情报通讯中一直发挥着重要作用,特别适用于短句的通讯传达。 这七次摇头,是用左右来代表长短吗?那么“左右左左右右左”的顺序,有几十种意义的组合,每个国家还都有每个国家的说法。机要员掌握的就有国际标准、欧洲、美国、苏联四大类十余种摩斯密码的规则,这更让“左右左左右右左”的意义增加到了上百种。 机要员是经历过极其严格的解码训练,他已经有一种习惯,把任何类似于电码的信号记忆下来。自然,A所做的摇头动作也引起了机要员的注意。 机要员能够判断的是,要么是这个人只是无意之中这样做的,要么是有意的。如果是有意的,那么这个人很可能是要传达什么信息给他。但是机要员又想到,这个人怎么知道二号楼的这群人里面有我这样一个精通解码的人?难道是重山市党组织派来营救我的?但现在没有办法证实这一切,只有下午或者第二天放风的时候,再次注意一下这个人,如果这个人又左右摇头,那就有意思了。 多亏了机要员的谨慎和机智,才让A有机会和机要员进行初步的联系。 A的急中生智绝对不是盲目的乱想,而是对机要员的能力非常了解之后的急中生智,不仅符合逻辑又能够隐人耳目。 A是懂摩斯密码的,但是他只懂共产党常用的苏联制密码规则,而且只能交流有限的信息。A的摇头是有深刻含义的,但是今天摇七次头,却没有实际意义,因为他弄错了一个。他应该是按“左右左右右右左”来摇,代表长短长短短短长。A也知道自己弄错了,不过A觉得没有关系,机要员只要留意到了他,就给了他第二次向机要员传达信息的机会。 A计划用几天,甚至是十天的时间来告诉机要员——我来救你,你关在哪儿? 我来救你,你关在哪儿?这句话按苏联制的密码规则,一共是长短65个信号,也就是,A必须要想办法左右摇头65次,还要次次被机要员记住才行。 这是个天才的想法,整个白山馆,甚至整个中国,可能再不会出现一个像机要员这样有能力也有兴趣去记忆一个陌生人类似颈椎病的摇头顺序了。A是坚信机要员一定会注意到的!一定! A是个天才,机要员也是个天才。当然,白山馆里也有国民党的天才,只是他们不知道张海峰是来营救机要员的,也不知道关在二号楼的那个既老实又胆小的刘明义居然是苏联培养的高级解码员,更不知道张海峰计划用这种方法来和机要员联系。 二号楼关押的犯人比一号楼略少,只有二十多人,主要采用的也是两个人关押在一起的制度,但是二号楼有许多独立牢房,用于关押一些更重要的犯人。因为在二号楼中的犯人,都是白山馆认定为非常重要的犯人,由于担心犯人之间彼此对口供,才会独立进行关押。 机要员刘明义和一个老头关在一起。这个老头姓孙,名广博,入狱前是重山市国立师范学院的副校长,教授身份。这个孙教授其实并不是共产党,但是极力倡导国共合作组建美国式的民主政府,是重山市非常具有学术号召力的知识分子。白山馆尽管无法判定孙教授是否是共产党或者与共产党有什么具体关系,但是出于孙教授在重山市知识分子中的影响力逐渐增加,所以秘密绑架了孙教授,关入了白山馆。 机要员刘明义本来是关押在独立牢房,不过他表现出的懦弱和老实让白山馆的人也犹豫起来,这才决定将他和孙教授关在一起,期待通过监听,得到一些不同的信息。 二号楼还有女犯,总共是四名。分别叫胡婉、刘佳莉、杜彩蝶、张兰。 胡婉也是被“青盲”组织告发而入狱,这个女子是清河情报线的第二桩,身份非常重要。入狱前,胡婉是重山市女子自强社的社长,组织重山市女子自强自救自立的工作,在重山市遭受日军频繁轰炸的时期,胡婉组织的女子救护队表现得英勇无畏,在重山市几乎家喻户晓。 刘佳莉是和胡婉同时被捕的。因为在胡婉被捕时,刘佳莉恰好和胡婉在一起,“青盲”怀疑刘佳莉是清河线的第三桩,甚至是第一桩。但刘佳莉极口否认。 杜彩蝶,对外的身份是关押在一号楼107豆老板的夫人,和豆老板一同入狱。贤妻良母,性格温和,白山馆亦认为杜彩蝶完全不知道丈夫在干什么,关押在二号楼纯属一号楼无女犯的原因。 张兰,重山市最著名的女艺人之一,也是著名的交际花,雅名小春兰。她的入狱曾经在重山市文艺界和军政界掀起当时著名的“春兰风波”,因为担保张兰的人数过多,很多人不惜以命相保,这里面就包括了当时重山市市长。蒋委员长曾经密电呵叱,戴笠也曾经秘密来到重山市处分相关人士,总计有十五位出面担保张兰的军政要员被撤职或处分,另还有数十位文艺界人士被捕或失踪,这种铁血压制才平息了当时闹得极大的“春兰风波”,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小春兰”也被关押在白山馆。张兰也是青盲组织告发,揭示其是共产党“六水”情报线的第四桩,实际上,张兰并不是共产党员,为什么会为共产党提供情报,加入“六水”线,还担任重要职务,这在国民党情报部门内忌讳颇深,是个仅限于几个人知道的秘密。 机要员默默地走到广场边,很快走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待着晒太阳。 二号楼的犯人并不像一号楼犯人,分成几个群落,而是彼此都相对保持独立,既可以聚在一起聊聊,又可以各自去散步闲逛。大部分时间,都是呈分散状态。 那四个女犯人倒是经常聚在一起,可能因为她们是白山馆里唯一的四个女犯人吧,女人是需要待在一起的。 很罕见的是张兰嘴上叼着一根烟,坐在那个棋桌旁边的石凳上悠闲地抽着。这是有的看守垂涎于张兰的美色主动示好给张兰的,张兰一般都不会客气。另外三个女子则坐在张兰旁边,杜彩蝶还是那副贤妻良母的样子,正在给刘佳莉整理头发,还不时和胡婉说上两句。 孙教授已经从小广场绕了一圈回来,看到机要员刘明义独自坐在那里,走过来温和地说道:“小刘啊,屋里潮气比较大,你还是活动一下腿脚,别老是坐着。” 刘明义一脸苦笑地对孙教授说道:“孙先生,我是心里郁闷得很。” 孙教授摸了摸自己有一段时间没有打理的胡子,露出一丝笑容来,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大家谁不想出去呢?还是快活一点吧。来,起来起来,陪老先生我走走。” 刘明义点了点头,拍拍屁股站了起来,陪着孙教授慢慢地走着。 走着走着,孙教授说:“小孙啊,我至今都觉得奇怪,你怎么会被抓进来呢?从任何角度来看,你都不像和共产党有什么关系的。共产党人,我是见过的。” 刘明义上前搀着孙教授的胳膊,说道:“我这辈子肯定犯了什么天煞星了,唉,就是不该和那个卖草鞋的多说话,谁想得到呢。满肚子的冤枉,谁也不信啊。在这里关到啥时候是个头啊。” 孙教授说道:“小孙啊,你看不出来么?这里不是普通的监狱,只怕是天下局势不大变,我们就别想出去了。但我觉得,最近这四五年之内,必然有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变革。” 刘明义赶紧问道:“啊,孙先生,你是指什么?” 孙教授看了看正散落在四处的人,说道:“这天下,肯定是要姓共的。” 刘明义说道:“姓共的?” 孙教授呵呵轻笑了几声,说道:“姓共,就是共产党的天下,共产主义的天下。” 刘明义还是疑惑地问道:“共产主义是什么?” 孙教授说道:“这个可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你愿意听,我就慢慢和你讲讲。” 刘明义说道:“那烦劳孙先生了。” 孙教授就娓娓道来……在二号楼的楼顶上,一个人正往下观看着,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二号楼的看守长徐行良。这个人和一号楼的冯彪截然不同,不仅残酷无情,也心思细密。只要他有空,就会在二号楼的楼顶向下观看犯人的放风情况,他比冯彪要勤快得多。按徐行良的话说,这叫旁观者清,辨大局而知小节。 此刻,他正扫视着楼下广场里的所有人,居高临下,又是在整个白山馆居中而立,自己也不禁得意起来,对身边的一个随行特务说道:“黑鱼,你看出什么来没有?” 那旁边的特务绰号就叫黑鱼,是徐行良的助手,因为徐行良经常要出去抓人,所以大部分时间,二号楼的看守工作都是他在负责。这个黑鱼不像徐行良长得文质彬彬,满脸专横暴虐之气,一股子恶人的劲头,一双三角眼也是滴溜溜地乱转,显示出滑头的气质来。 不过,这个黑鱼在徐行良面前还是温顺得如同小绵羊,听到徐行良叫他,赶忙探出头来应了一声,也往下看去,看了片刻,黑鱼说道:“徐头,看不出什么来啊。每天都是这个样子。” 徐行良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你当然是看不出来什么!” 黑鱼连忙应声,说道:“是啊是啊,属下眼拙得很。” 徐行良说道:“这些人里面,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尽管我不知道是谁,但是感觉到了,有一种味道,一种想跑出去的味道。” 黑鱼点头称是,其实心里骂道:这个徐行良说的什么废话,谁不知道这些人里面有天大的秘密,要不我们在这里养着这些人干吗?靠,官大一级,放屁还得恭维他是香的。 黑鱼心里这么想,嘴巴上可说得动听:“是啊是啊,徐头这么一提醒,还真能闻到下面那帮人今天气味不对。” 徐行良瞄了黑鱼一眼,知道他说话就是恭维而已,也不见怪,他可不愿意黑鱼也和他一样,有猎狗般的直觉。所以,徐行良也懒得再看黑鱼,目光越过黑鱼的中分头,向远山看去。徐行良没有什么目的,就是换换眼神。而就在他即将转过脸的时候,余光察觉到了一道光从北山上射过来。他猛地转头向北山看去。 此时,小孙正趴在山顶一棵古老的松树上向院内观看。这棵树至少在这个山崖上长了上百年了,经历风吹雨打尚能屹立不倒,全靠它深深扎入地面的树根和强壮的树干,这棵树的树梢也就成了这片山头上实际的最高点。王老板在下面低声叮嘱着:“小心一点,你那个位置太明显了。”小孙应了一声,说道:“这里距离很远,有树枝挡着,应该不会被那些墙头的灰狗看到。” 王老板也就点了点头。 小孙掏出望远镜向白山馆内看去,尽管在松树上,视线稍微提高了一点,但是还是没有什么效果。小孙也叹了口气,将望远镜转了个方位,就在这一瞬间,阳光刚好折射在望远镜的镜头上,镜头闪烁了一下。小孙这时已经看到楼顶上的一个人,好像猛地转过头来望向这边,小孙叫了一声:“糟糕!”赶忙放下望远镜,从树上两下就荡了下来,对王老板说道:“好像有人发现了!” 王老板惊讶地说道:“怎么会?” 小孙拿起望远镜,说道:“很可能是镜头反射发出的光线让人看到了。” 王老板并没有责怪小孙,说道:“那快走吧,让人看到那就糟糕了。” 两人迅速向山下跑去。 徐行良只见亮光一闪,转过头去,却再也没发现什么。他心中疑惑,刚才是什么晃了他的眼睛?不像是阳光。 徐行良冲黑鱼嚷道:“把望远镜给我。” 黑鱼应了声,立即将望远镜递上。这个家伙能做徐行良的助手,也是相当会做事的,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带在身上。 徐行良把望远镜举起来,这个望远镜是美国货,军用望远镜,连重山市附近的守备军司令都没有这个玩意儿。 徐行良从山头处仔细地看了看,半晌才把望远镜放下,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心中也是自嘲:“是不是看走眼了,什么东西都杯弓蛇影的。就算是山头有人也拿着镜子往里面看,也是看不到什么的。那边的山头我们全部勘察过,最多也就只能看到我们屋顶罢了。嗯,可能最近是该找机会到城里面玩玩小妞放松一下了。” 徐行良把望远镜丢给黑鱼,说道:“没什么,就是看看,你别紧张兮兮的。” 黑鱼嘿嘿笑了几声,把望远镜收好。 徐行良本想走到楼下铁笼子边再去看看,可走了几步,心里觉得不是滋味,停下脚步嚷道:“黑鱼!” 黑鱼冲上一步,喊了声:“是。” 徐行良说道:“你传我的话给贾老三他们那个组,让他们立即到北山下面的镇子里面溜溜,几个上山下山,回城的路口也都给我盯紧了,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人都给我记下来。看到有古怪的,特别是带了些望远镜什么的,立即抓活的。” 黑鱼见徐行良这个表情,知道这话可是徐行良认真说的,连忙立正敬礼,就要往下跑。 徐行良在后面招呼了一声:“站住!”黑鱼转过头来,徐行良叮嘱道:“让贾老三做得保密点,不要声张,谁敢嚷嚷打草惊蛇,我就要谁的命。” 黑鱼声音也小了许多,连声是是是着一溜烟跑下楼顶去了。 徐行良又环视了白山馆外面环绕着的三面山冈,嘿嘿笑了两声,自言自语道:“想监视院子里面的动静?没这么容易!你这条大鱼也按捺不住想跳出来玩玩了吧。哈哈,哈哈哈。” 徐行良觉得自己的决定无比英明,不禁哈哈笑了起来。将手一背,慢慢地从楼顶的楼梯处走了下去。徐行良从二号楼中走了出来,静静地来到小广场外,他看着铁笼子里或走或坐的二十多号人,表情严肃起来,目光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了机要员的身上。 机要员正陪着孙教授坐在石凳上,孙教授讲话来了兴趣,说得正高兴。机要员很快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但他没有立即望过去,而是默默地判断了一下,才很自然地抬头望了望,果然,机要员也注意到是那个打过多次交道的徐行良正在看他。 徐行良见那个傻乎乎的刘明义也望了过来,两人目光碰了一下,刘明义就立即畏惧地挪开了目光。 对于徐行良来说,他对这个刘明义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不仅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还成了孙德亮他们嘲笑自己的话柄。如此兴师动众抓来的人,居然是一个孬得不能再孬的小市民,如果不是“青盲”肯定那个仰山线的赵强等的就是很重要的人,以徐行良的个性,真的有点怀疑是不是“青盲”也弄错了。 徐行良见过的共产党多了去了,他脑子里早就描绘出了共产党特工的100种形象,只是这个刘明义,却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所以,徐行良看到刘明义就心烦,没用的东西,还关在自己的二号楼,干脆过几天就宰了算了。徐行良这个念头从刘明义刚刚和孙教授关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萌发了,只是今天特别的强烈。 徐行良哼了一声,又扫了刘明义一眼,他心里已经列了一张名单,先枪毙谁,后枪毙谁,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刘明义。徐行良算了算时间,今天是农历十八,初一就把刘明义给毙了。 徐行良转过头,身后的一个特务立即立正表示敬意,徐行良也没有答理他,问道:“去把黑鱼叫过来见我!” 十分钟后,黑鱼气喘吁吁地来到徐行良面前,徐行良正坐在二号楼一楼看守室里的大桌子边,看到黑鱼跑进来,问道:“犯人的名册呢?” 黑鱼尽管喘着气,动作却很麻利,直接从怀中摸出一个小本子,递给徐行良。 徐行良接过来,翻了两页,从桌上拿起一支毛笔,在砚台里蘸了蘸,对着本子上画了一个圈,随后丢给黑鱼。 黑鱼接过来,一翻,只见在刘明义的名字下方,徐行良画了一个红圈。黑鱼立即明白徐行良的意思,这是初一要杀人的意思,让他早点准备着。黑鱼嘿嘿笑着,将本子重新揣回怀中,问道:“徐头,老规矩吗?” 徐行良站了起来,说道:“先按老规矩来。没别的通知,初一一大早送他上路。” 黑鱼连忙应了声。 徐行良问道:“贾老三他们呢?” 黑鱼说道:“这时候应该已经出发了,我仔细叮嘱他们了,徐头你放心。” 徐行良说了声:“好。黑鱼,再陪我四处转转,我还有些话问你。” 黑鱼连声称是,跟着徐行良再次走出房间。 机要员刘明义,十二天之后就要命丧黄泉,而刘明义此刻却并不知道。 一号楼108房,冯进军正待在门口放风,A则蹲在马桶边上,检查着地面。 A用手从马桶边的砖缝处抠了些泥出来,用手指捻了捻,面露喜色,用暗语的方式对冯进军说道:“晚上就可以动手了。” 冯进军脸上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他已经相信这个叫张海峰的男人的确有办法跑出去。而此时,A也不知道,他好不容易见到的机要员在十二天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二号楼的放风时间很快也到了,随即是三号楼的犯人放风的时间。 如冯进军所说,三号楼关押的犯人都是些重犯,江洋大盗,黑帮头目和土匪头子。从放出来就喧闹不已,连一号楼中的A也能听得清楚。 那个早上倒粪桶的郑小眼,刷完了马桶后被看守放进铁笼子中。尽管郑小眼满肚子的不乐意,但也没有办法。从郑小眼进入铁笼子后,就被一些犯人故意推来推去,郑小眼有气也不敢发作出来,这些犯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主。 郑小眼此时被推得东倒西歪,只想尽快走到自己的“庇护神”那边。郑小眼的庇护神叫做黑牙,重山市仁义会副帮主,魁梧彪悍,因重山市牛口案被捕。在黑牙身边也聚集了不少看着同样不三不四、面色凶恶的人。 郑小眼跌跌撞撞地走到黑牙身边,鞠了一躬,低声下气地问候道:“黑爷!” 黑牙咂巴咂巴了嘴,眼角微微抬了一下,爱理不理地回话道:“天天都在笼子外面耍着,都不想进笼子了吧。”郑小眼马上恭维着说道:“黑爷,天天闻那些共匪的大粪臭,小的巴不得能在笼子里伺候黑爷呢。” 黑牙嘿嘿笑了声,说道:“妈的,老子想到笼子外逛逛都不成呢。” 郑小眼也不知再说什么好,只好满脸堆着笑,闪开了去。黑牙望了望天,轻声骂道:“能让老子出去一次,一定先把那出卖我的龟儿子毙了。” 三号楼四五十号人分成三堆聚着,无聊至极,只好彼此挑衅作乐。 郑小眼回到队伍没多久,就见对面两个人不知怎么就打了起来,一帮人顿时跟着起哄,一个个嚷嚷着:“打死他,打死他。使劲打啊!抓裆啊笨蛋!怎么像娘们啊!” 铁笼子外的看守瞄了一眼,也不答理。 打架的两人打着打着,只听围观的人群中传出一身惨叫,一个人扑倒在地,捂着自己的腰眼大声呻吟起来。人群顿时散开来,打架的人也不打了。 那个躺在地上的人翻滚了两下,身子下流出一大摊鲜血,伸出手乱指了指,也不知道指着谁,脖子一软,就瘫倒在地,眼看着就死了。 几个散开的犯人边走边传递着一把刀子似的铁条,一直传到黑牙身边一个懒洋洋的人手里,这个人接过,看也不看,顺手就揣在怀里,好像根本不知道这刀子刚刚扎死了一个人。郑小眼看在眼里,脸色惨白,一身的冷汗。 这时,铁门才哐啷哐啷打开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带着两个看守士兵走了进来。三号楼的犯人早就散开到一边,好像没事发生一样。 那身材魁梧的大汉背着手走到那死人身边,用大皮靴踹了两脚,见没有动静,冲后面两个看守嚷道:“死了,拖出去。从西崖那边丢下去喂野狗吧。” 两个看守敬了个礼,应道:“是,任长官。” 此人就是三号楼的看守长任大强,近一米九的身高,膀大腰圆,长方大脸,棱角分明,两条眉毛如同两把扫帚似的横在一对铜铃般的眼睛上。 任大强跟着拖死人的看守走了几步,才转过来声如洪钟一样地吼道:“妈妈的瓜,今天下午谁再敢弄死人,别怪老子不客气。饿你们这帮龟孙七八天,看你们还有力气。”任大强瞪了一眼远远坐着的黑牙,黑牙龇牙乐了,露出满嘴又黑又脏的牙齿,动也不动一下。 等任大强走出铁笼,走得远了,黑牙才慢慢站起来,走到刚才死人的地方,环视了四周一下,冲地上啐了口浓痰,拍拍手就又走了回来。郑小眼身边一个同样矮小的瘦子冲郑小眼低声说道:“黑爷发威了。妈妈的,让戴帽子的狗崽子们看看。” 郑小眼说道:“这死的就是告了黑爷恶状的家伙吧。” 矮个瘦子应道:“可不就是他。妈妈的,以为告了黑爷就能咋的了?” 和黑牙这帮人对角坐着的还有一帮人,其中一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黑牙,此人生得古怪,脸上最明显的就是一口龅牙,龇出嘴巴老高。这个龅牙男人身边的刀疤脸低下身子冲他低语道:“张旅长,黑牙这厮做得太过了吧。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狗日的,老子明天就弄死他那个跟屁虫,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厉害。” 这龅牙男人哼了哼,说道:“弄你妈的,任大强刚进来发了狠,最近几天别和他们起冲突,上次饿了老子几天,娘的,说老子怕黑牙那是假的,老子是怕任大强玩横的。”刀疤脸嘿了声,远远地瞪了黑牙几眼,转身站到一边去了。 黑牙哈哈笑了几声,远远地冲着龅牙男人嚷道:“我说龅牙张,天气不错啊。” 这个龅牙男人就是龅牙张,原国民党69军旅长,抗日战争立过功,后因对军衔军饷等事不满,击毙了69军副军长,带着一百多个过命兄弟占山为王,祸害一方。后在国民党亲剿行动中被捕,天不怕地不怕,被认为极可能已投靠共产党。龅牙张这帮人多是军人出身,所以黑牙叫他们戴帽子的。 龅牙张站起来龇着满嘴龅牙哈哈两声,也当没事一样,嚷道:“黑牙,天气是不错啊。” 任大强远远地坐在三号楼笼子外的一张躺椅上,听到这两个犯人头头在那互相叫嚷,理也不理,把自己屁股挪了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摸出旱烟袋,挖出一窝烟丝,用手压了压,把旱烟叼了起来,身边一个看守早就等不及地把火柴划着了,为任大强点上。 任大强抽了一口,问身边的看守:“我说周八,你猜下次是死人呢,还是挂彩啊?” 周八说道:“我看怎么也得死一个。” 任大强说道:“多死几个,老子也能清闲点,都死了才好。妈妈的瓜,每次都是捡软柿子,啥时候看看那黑牙和龅牙张单练一下,才算过瘾。” 周八笑道:“任长官这么说了,那还不容易,我抓他们两个关在一起,不就分出高下了。” 任大强哈哈大笑几声,骂道:“放你娘的屁,臭屁,不过主意不错。” 周八应和着说道:“还不就看任长官的意思了。” 任大强呸了周八一口:“呸,什么我的意思,给我滚一边去,老子晒晒太阳。” 周八应声闪到一边去了。 任大强见周八走开,突然想起了什么,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个小本子来,万分小心地打开,里面一张打扮得中规中矩,其貌不扬,但个子显得极高的年轻女子的照片显了出来。 任大强脸色一下子变得柔和,那铜铃似的眼睛也弯了弯,脸上露出笑意来,低声说道:“宝贝,初一我就放假来看你了。宝贝等着我啊!” 任大强四下看了看,见周八正往这里瞄着,也是一脸偷笑。 任大强也不生气,把本子合上,转头冲周八笑骂道:“妈妈的瓜,再偷看给你几个大耳刮子!” 三号楼放风时间发生的这档子事情,倒仿佛给三号楼的犯人们一副缓解剂,直到放风结束,也都平安无事。 一号楼的牢门又打开了,看守那哭天喊地般的叫声响起:“吃饭了!动作都给我麻利点!排好队!”还是老样子的排队,只是一楼的人少了三个,房宇房间的那个皮景顺不在。他也是一号楼的右派之一,上午放风的时候闹事被抓了,现在还没有放出来。 穿越铁门来到大厅,大厅另外一侧的铁门已经被打开了,所有人鱼贯地走进铁门。里面是另一个大厅,放置了七八条长桌,分为四排。紧着坐的话,至少能够坐下四十个人。 队伍缓缓地前进着,每个人手里被递上了一个铁碗和一双竹筷,再往前走,有一个看守从一个小扁盆中给碗里盛上一勺饭,再从另一个扁盆中盛上一勺菜。这就算是中饭了。 A看了一下自己碗里的饭菜,饭肯定是糠和糟米混合的,显得灰乎乎的,那菜也是一点油腥也不见。不过A并没有在意这些,他跟着冯进军往前走着,就看到这个食堂对面墙上有一扇不大的窗户,窗户一侧是另一扇铁门,里面黑乎乎的,好像是向下的楼梯。 正当A打量了两眼窗户和楼梯时,窗口冒出一个穿着同样囚服的中年人来,他敲了敲窗户,一个空闲的看守走过去。这个犯人从窗户下方的铁栅栏开口处递进来两扁盆东西来,很明显是另一桶饭和菜。 A愣了一下,怎么还有犯人在负责做饭?但他没有多看,也没有停留,跟着冯进军走向长桌。八个人一组,四个四个地对着坐下,还算比较宽敞。 他和冯进军坐在第二排的长桌上,已经是最靠边上,右手边没有别人,冯进军坐在他左手边,107的张庆、豆老板坐在冯进军的左手。而正对着A的,居然就是那个活死人房宇。房宇自顾自地埋头吃饭,动作僵硬,好像没有感觉到A的存在。 老涂手中拿着铁棍来回巡视,整个食堂鸦雀无声,只听到呼噜呼噜的吃饭声。A此时腹中也早就饿了,刚吃第一口,就嚼到了石子,硌得牙咔咔作响。A把石子用手拿出来,看了一眼,就迅速将石子捏入手中。 这个动作非常快速,而坐在对面的房宇却微微抬了一下头。这个动作,A都没有注意到。 无声无息地吃饭持续了一段时间,就听到老涂的喊叫声又响了起来:“吃完了没有!都站起来,把碗和筷子放在桌子上!起立!” A连忙把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边咀嚼边站立了起来。他的左手紧紧地握着,这一顿饭他已经收集到十几个饭里的小石子。 老涂喊叫着:“一个一个地出来,二楼的先走!动作快!” 犯人们就移动了起来。 回到牢房,牢门锁上,A听到外面已经没有动静了,才悄悄地问冯进军:“我看到食堂窗外有个犯人,是谁?怎么能在外面活动?” 冯进军低声回答道:“是一号楼的人,叫刘天,我也不认识。这个人是叛徒,现在专门给我们一号楼的犯人做饭。” A低声问道:“是在那个笼子外的伙房?” 冯进军低声说道:“是的。中午这家伙才回来,下午参与放风,然后又回去做饭。” A低头想了一下,低声说道:“我怎么才能也去做饭?” 冯进军看了一眼A,脸上闪现出惊讶的表情,低声说道:“我就曾经去做过一天饭,必须让这里的人觉得你肯定是背叛了党组织,而且,需要贿赂那个冯彪。” A低声说道:“贿赂?我们在这里啥都没有。” 冯进军低声说道:“这里是没有,但是,外面总是有的。” A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笑容,说道:“那就好办了。” 冯进军脸上也惊讶起来,说道:“怎么,你在外面藏了钱?” A点了点头。 此时,一号楼的看守长冯彪正和另一个特务从第二层院子走进第三层关押犯人的院子,冯彪脸上铁青,快步走着,谁都不答理。冯彪倒穿得正正规规的,西服领带,头发梳得齐整。一直走到三号楼旁边的装备楼才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紧跟着自己的特务嚷道:“马三,最近你手头宽裕吗?” 马三是个一脸苦相的人,此时显得更加辛苦了,说道:“冯头,你知道我,又抽又赌,哪有闲钱。” 冯彪骂道:“算了算了,王八羔子,知道问你也是白问。”说罢继续向里走去。 马三赶紧地跟着他。 冯彪走进一楼,径直来到最里面的一间房间,推开门。里面几个特务正在吞云吐雾,谈笑风生,见冯彪黑着脸进来,顿时不做声了。冯彪瞄了一眼,也不说话,把领带拉松,走到一把椅子旁,一屁股坐下,把脚跷在桌上,骂道:“妈妈的!你们轻松得很嘛!” 马三连忙递了一根烟上来,冯彪接了,马三给他点上。冯彪才说道:“老子在外面受气,你们也不给我争点气?啊?天天在这里聚着抽烟?” 一个特务委屈地说道:“冯头,兄弟们刚换岗下来……”话还没说完,冯彪劈头骂道:“给我闭嘴!瓜娃子的,要你废话!”那特务立即不吭声了。 冯彪自己也觉得无趣,把领带拽下来,西服也脱掉摔在桌上,从旁边衣架上把自己的制服取下来穿上,操起一根铁棍,就走出门去,重重地摔上了房门。 屋里鸦雀无声,半晌,一个特务才拉了拉马三,问道:“我说马哥,冯头这是怎么了?” 马三哭丧着脸,说道:“今天一大早,冯头就到山脚下接那个李圣金李处长。前段时间不是要提级加饷来着吗?冯头估计是下了血本,结果屁都没有,没他啥事。刚才找了孙馆长,孙馆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刚还说找我借钱来着。我哪儿有闲钱,估计冯头还想着最后一搏。”另一个特务也接过嘴来说道:“可不是,前段时间没少见他四处张罗。二号楼的徐行良据说都提到团级了,冯头还是挂着个副营级。” 马三说道:“兄弟们,咱们别背地里叨叨了,你们没看出来么?李圣金李处长和孙馆长关系很僵,冯头现在站错了队,正挨李圣金整呢。” 几个特务都点了点头,再不说话了。 第二层院子最靠西的一栋楼的二楼,偌大一间办公室里,孙德亮正笑呵呵地和一个打扮同样工整、满脸笑容的中年男人品茶聊天。这个中年男人看着一脸亲切,如果没人认识,一定以为他是哪个地方的商贾大儒或者政府里面的高级文职官员,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着一股子文雅气质。孙德亮正和这男人坐在一起,举杯品了品茶。 这满脸笑容的男人微微喝了一口,脸上浮现出享受的神态来,说道:“好茶啊!好茶啊!德亮兄经常能给我一个惊喜啊!” 孙德亮也笑眯眯地放下茶杯,说道:“哪里哪里,小弟我最近闲下来的时候,多在研究些茶道,上周才悟出一个法子来,让这茶喝起来更加清香醇厚。”那男人满脸堆着笑容,说道:“又是德亮兄的发明!好啊!你下次下山,我们多约几个朋友,一起来品品茶论论道。” 孙德亮说道:“那可好那可好,尽管我来重山市也有近一年的光景了,还真没有什么交际往来,圣金兄如能引荐,求之不得啊。” 这个满脸笑容的男人便是重山市特调处的处长李圣金,绰号“笑面佛”。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话才上了正题。 孙德亮说道:“圣金兄有七八天没来我这个白山馆,怎么今天也不提前打个招呼,突然就来了,你看我这边都没好好迎接。” 李圣金笑道:“我这人习惯不好,特别害怕麻烦别人。不打紧的。” 孙德亮说道:“圣金兄是老情报员了,估计着是行事谨慎,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李圣金笑道:“哪里哪里,近一年来,白山馆成绩卓著,共匪现在在重山市无不鸡飞狗跳,惶惶不安。我就怕他们狗急了跳墙,小心为上小心为上。” 孙德亮说道:“哎,圣金兄,请你来我办公室坐坐,实在是有些事情不明白。” 李圣金笑道:“德亮兄是不是指为什么一号楼的看守长冯彪这次没有提级的事情啊?” 孙德亮说道:“圣金兄真是明眼人,正是此事。冯彪此人尽管脾气暴躁了点,但干事情还是兢兢业业的,白山馆有今天也得记他一份功劳啊。我也曾经向圣金兄推荐过此人,所以,还请圣金兄再考虑考虑?” 李圣金哈哈笑道:“德亮兄啊德亮兄!你的心意我还不明白吗?冯彪此人的确有贡献,也有些本事,毕竟以前就是我手下的兵嘛,我还算是了解他的。” 孙德亮说道:“那为何……嘿嘿,刚才你也看到了,冯彪那鬼德行,跟吃了枪药似的。” 李圣金笑道:“本来这次冯彪肯定提级,但是嘛,他违反了纪律。” 孙德亮惊讶道:“什么?” 李圣金笑道:“德亮兄,不是违反了白山馆的纪律,而是在白山馆外做了些不妥的事情。他向特调处的书记官行贿,而且数额巨大。我李圣金大家都知道的,绝不收受任何人的钱,结果冯彪通过书记官来往里面挤,反而让我大大的不满。” 孙德亮脸上一变,但马上恢复了常态,说道:“原来如此!这个冯彪,太不像话了!” 李圣金看了一眼孙德亮,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好茶,好茶!嗯,而且,我还查到一件事情。” 孙德亮有些尴尬,说道:“哦?还查到事情?” 李圣金笑眯眯地说道:“冯彪的钱还来路不正,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他的钱应该是一号楼的共匪给的。哦,也不能说是给,而是冯彪拿了这些共匪放在监狱外的钱。” 孙德亮哦了一声,背上已经冷汗直冒,心里默念着:“冯彪啊冯彪!上次你送我的那个珍珠白玉马,是不是就是犯人的钱!我可真是糊涂!糊涂!还真信了你说的是你家传的宝物。李圣金你这个笑面虎,厉害啊!你今天明明是过来让我出丑的啊!” 孙德亮想是这么想,嘴里说道:“这个浑蛋!看我怎么修理他!” 李圣金笑道:“别急别急,德亮兄,战事刚平,谁都想着能够平步青云,古来贤者能者也有行贿之事,也不过是世风所致,也怪不得他。我查了查,冯彪是拿了不该拿的钱财,不过却没有做出什么叛党叛国之事,这个事情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过段时间,还有增补,给他加进去就是了。再怎么说,都是你德亮兄推荐,我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是。” 孙德亮心里骂道:“老狐狸,还知道给我个台阶下。真是半分都不得小看你。” 孙德亮哈哈笑道,脸色转好,连忙说道:“喝茶喝茶!圣金兄果然是乱世枭雄,小弟自愧不如啊。”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张顺民敲门进来,说中饭已经准备好了,两人这才离开办公室。 冯彪此时拿着铁棍,一个牢房一个牢房地看着,走到108,看到里面的A和冯进军两个正无精打采地靠着墙坐着。冯彪眼睛亮了亮,走开几步,却又停下来返身回来,冲着108里面的A亲切地嚷道:“我说张海峰张处长,在这里还算习惯吗?”A见到冯彪在牢房门口冒出头来,颇有些吃惊,他和冯进军刚刚谈到冯彪,此人就来了,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A从床上起身,快步走到牢门口,说道:“冯长官,什么时候能够再好好谈上一谈,我绝对不是共匪。这里的人都是古怪之人,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待在这里。” 冯彪干笑一声,说道:“张处长,你不要着急。肯定是要给你个交代的。你也好好琢磨一下,争取谈一两次,就能谈清楚了。我们孙馆长不是也和你说了吗?” A诚恳地看着冯彪,说道:“只要不把我关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冯彪说道:“呵呵,我早就看出来张处长是个明事理的真汉子,明事理明白吗?要明事理?你要先过我这一关,我这一关怎么过?你明白?嗯?” A装作思考了一下,随即说道:“我明白我明白!” 冯彪干笑了一声,说道:“你再受几天委屈,不要着急,不要着急。”说罢嘿嘿笑着,一步三摇地退开了。 冯进军见A退了回来,轻声说道:“你要交代?” A轻声说道:“交代!全部交代!包括我在军需处曾经收受贿赂,藏在何处的交代。” 冯进军微微地笑了。 A也笑了。 下午一号楼放风的时候,那个在伙房做饭的刘天被放了进来,也没有人答理他,他也不答理别人。一个人坐着晒太阳。 刘天这个人看着仪表堂堂,可能因为他能够比其他犯人自由一些,所以看起来气色不错。他尽量待在铁笼子看守聚集的一带,并不时能够和外面的看守攀谈几句,看上去他还是非常担心一号楼有些激进的犯人会随时上来要他的命。 A则不断打量着他,最后刘天也注意到了A正在看着他。看了几眼A,认出A是陌生人,问了铁笼子外面的看守几句,向A投过来示好的眼神。 A也不客气,四下看了看,走到刘天身边,往铁笼子上一靠,说道:“我叫张海峰,重山市军需处副处长,莫名其妙被弄进来的。我绝对不是共匪。” 刘天嗯了一声,并不说话。 A继续说道:“老兄,中午见你在外面送饭,知道你肯定和他们不一样,咱们应该是一类人,能拉兄弟一把吗?” 刘天低声说道:“朋友,我和你不是一类人,我是个叛徒,你最好不要理我,否则对你在这里面生活没有什么好处。” A笑了笑,说道:“怎么称呼?” 刘天看了看A,低头略有所思,半晌才说道:“我叫刘天,以前是共产党情报员,小狗线。其实我并不想加入什么共产党,青年的时候年幼无知,以为是个能养家〖HT5,7〗饣〖KG-*3〗胡〖HT〗口的行当,就当了什么情报员,后来才知道是会掉脑袋的,但是来不及了。抓进来了,也就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我也不是怕死,我是觉得没必要为了什么共产主义送死。” A说道:“我看很多人都有你这种想法,至少我理解你。对了,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刘天说道:“我以前是福星高酒店的大厨。现在,你也看到了,每天给你们和这里的长官们做做饭。嘘,别说了,有人正盯着你呢。” A早就发现不止一个人正盯着他和刘天,其中就有大胡子李本伟他们。A故意冲刘天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回到冯进军身边。A注意着刘天那边,只见冯彪也从铁笼子外走了过来,似乎在问刘天什么,并不时向A看上几眼。 因为没有上午那些右派的人折腾,放风的时间很快就平静地过去了。又等来了一次和二号楼的机要员见面的机会。 同样的时间里,A走进一号楼的时候,二号楼的机要员刘明义正在走出来。这次A只是微微望了一眼那边,看到了刘明义,就再也没有看过去,自顾自地左右摇头。 刘明义自然也看在眼里,他默默地记下了A的摇头顺序和次数,他已经知道,一号楼的这个陌生男人,肯定是想通过摇头来传达情报的。殊不知,在这个关押犯人的院子的大铁门上方一角的一个岗楼中,李圣金正拿着望远镜向下看着。陪同在他身边的有孙德亮、张顺民和徐行良几人。 李圣金放下望远镜,笑眯眯地说道:“井然有序啊,一进一出。这些犯人也调教得很老实嘛!” 孙德亮说道:“这些共匪和一般的政治犯不同,他们都经受过特殊训练,闹事也是闹的,闹也还好了,但平静之下,更要防范他们突然爆发起来。” 李圣金点了点头,说道:“德亮兄在此坐镇,料他们也翻不出浪来。”李圣金举起望远镜又看了一眼,说道:“哦,那个张海峰刚刚走进去。” 李圣金这话一出口,气氛就有点尴尬。 张顺民看了看孙德亮,孙德亮弯了弯眼睛,示意不要说话。 李圣金继续拿着望远镜边看边说,似乎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更像是有意这么说的:“张海峰嘛,一时糊涂也是有可能的,此人背景很是清白啊。” 孙德亮笑了笑,说道:“现在还很难说,观察两天再审讯他一次。” 李圣金的望远镜又指向了正缓缓走入铁笼子里的二号楼的犯人,看了一会儿,也不说话,就将望远镜放下来了,笑道:“行良的管教也不错嘛,这些重要犯人也显得平静得很。” 徐行良会意地点了点头,张顺民把李圣金的望远镜接过,看了起来。 李圣金本打算走下岗楼,却听到张顺民嘀咕了一句:“啊,那个孙老头身边的傻小子是不是交代什么了?看着和平时不一样了?” 李圣金身子顿了顿,咳嗽了一下,并没什么反应。 徐行良有点忍不住,挤在张顺民的身边,说道:“顺民兄弟,眼神真好!” 张顺民也不答话,把望远镜拿下。孙德亮也像没事人似的,说道:“圣金兄,请!” 一辆黑色轿车正盘旋行使在下山的路上,过了一个岗哨以后,车上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那车后座上,坐的正是李圣金和徐行良。 徐行良满脸不快地嚷嚷道:“妈的,孙德亮这是故意的!” 李圣金笑了笑,说道:“今天我给冯彪来了个下马威,孙德亮有点不满也是有道理的。” 徐行良嚷嚷道:“妈的,那个小鬼刘明义现在成了我们的把柄,李处长,你不经常和他们在一起,这个刘明义成了笑柄了!” 李圣金还是笑着说道:“行良啊,不必动气。处理了就是!” 徐行良点了点头,说道:“李处长,我已经安排了,初一就要这小子的命。正想向你请示!” 李圣金呵呵笑了声,也不说话,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徐行良的胳膊。 这辆黑色轿车在重山市内绕了一圈,并不停留,而是开到了重山市城乡结合部一带,此处稀稀拉拉地在路边隐着不少宅子。 轿车在一个小庭院外停了下来。司机和副驾驶座位上的人下车谨慎地四下看了看,见并无其他人,冲后座的李圣金和徐行良点了点头。 李圣金吩咐道:“行良,把你的枪带好。”就推开门走下车子。 徐行良紧跟着李圣金,推开院门,快速步入这个小院子。院内杂草遍地,几间厢房也早就没了人气。看来是一个已经荒废多时的庭院。 李圣金快步走了前去,推开房门,对身后的徐行良等人吩咐道:“在这里看着,任何人不准靠近这里。” 徐行良只好不情愿地停下来,眼睛往房内看去,嘴里也不甘心地说道:“李处长,我……” 李圣金心里明白徐行良的意思,拍了一下徐行良的肩膀,说道:“先盯好这里!” 徐行良低声说了声是,几个人分散开来,开始警戒。 李圣金走进屋里,四下看了一眼,才向里走去。一直走到房间尽头的拐角处,才推开另一扇门,走进一个并不大的房间。李圣金摸了摸房间里的一个大瓷瓶,看了看掌心,拍拍手,才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一个炕头边,掀开了两层破烂的垫子,此时,床上露出一个能活动的木板门来。 李圣金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将这个小板门上的一把小锁打开,拉开木板门,露出一个一人大的洞口来,翻身钻了进去,随即返身把盖子盖上了。李圣金迅速消失在洞内的黑暗中。 这个地道内连一点光亮都没有,阴森森的透着一股子寒气。白山馆孙德亮的办公室,孙德亮正摸着额头发呆,此时传来了敲门声。 孙德亮叫了声进来,张顺民、冯彪两人走了进来。冯彪好像感觉到气氛不对,低着头瞄了孙德亮两眼,手足无措。 张顺民冷着脸拉了拉冯彪,向沙发指了指,说道:“坐下!” 冯彪连忙应了声,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 孙德亮干笑了声,说道:“冯彪,中午那会儿还神气活现的,现在怎么蔫了?” 冯彪冲着孙德亮一脸巴结似的笑着说道:“孙、孙馆长,我中午那会儿是一时冲动,现在想起来都好后悔的。” 张顺民坐在一旁,咳嗽了一声,也不答理冯彪。 冯彪见孙德亮和张顺民都神色不对,顿时越发慌张起来,说道:“孙馆长,张特勤长,我、我没有做错什么吧?” 孙德亮笑了笑,说道:“谁说你做错什么了?” 冯彪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那这是……” 张顺民见孙德亮向自己示意了一下,接过话来说道:“你巴结李圣金还挺有一套的嘛。” 冯彪顿时就慌了,屁股下如同针扎了一般,嗖地站了起来,结结巴巴说道:“我、我就是给李圣金的书记官送了点小礼物,让他多关照一下,孙馆长,我是你的人,你知道的,我绝对没有和李圣金怎么样啊。” 孙德亮皱了皱眉头,微嗔道:“你啊你啊!李圣金的眼线密布在重山市,你在重山市做的那点事以为能躲过李圣金的眼睛?他和我说了,你拿了不该拿的钱,你是一号楼的看守长!明白吗?” 冯彪头一低,哭丧着脸说道:“孙馆长,我给你丢脸了,请孙馆长处分。那个犯人刘天的钱,我想办法上缴,上缴。” 孙德亮口气缓了缓,说道:“不必了,你这次估计下了血本,哪儿还有钱上缴,你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但你以后离开白山馆,行事给我小心点,再让人抓到把柄,我想替你擦屁股都没有机会!明白了吗?” 冯彪一头冷汗直冒,连连称是,站在当地,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孙德亮说道:“你下去吧,好好反省一下!” 冯彪连连鞠躬,倒退着走到门边,如同惊弓之鸟连跌带撞地跑了。 张顺民站起来把门关好,说道:“孙馆长就这样算了?那个李圣金嘴上不说什么,一定已经给我们记了一账了。” 孙德亮说道:“顺民啊,冯彪这个人尽管贪财,做事却很是细致小心。刚来重山市的时候,你也跟踪过他,摸他的底细,也都不太容易吧。冯彪也是个老特工了,若是李圣金的人跟踪他,恐怕他也会发现。” 张顺民慢慢走到孙德亮身边,惊喜着说道:“孙馆长,你的意思是,知道冯彪拿了犯人的钱的事,可能是青盲发现的?” 孙德亮敲了敲桌子,站了起来,说道:“冯彪刚才的反应,是绝对没有想到自己拿了犯人钱的事情会被李圣金揭发出来,才会当着我们的面大惊失色。也就是说,极可能与青盲组织有关,只有他们有这个能力,不仅熟悉一号楼里的犯人,也清楚我们。” 张顺民跟在孙德亮身后,说道:“孙馆长,你是觉得冯彪贪财的毛病还会再犯,等他再犯的时候,倒是我们找到青盲组织线索的机会。” 孙德亮哈哈笑道:“对!而且我觉得冯彪只会打一个人的主意,我们只要多留心冯彪对这个人的安排就好。” 张顺民说道:“张海峰?” 孙德亮说道:“就是张海峰。他曾经是军需处的副处长,是个人都知道那是个肥差,油水不少。在外面藏点金条什么的并不奇怪。这个重山市,哪个官员没在地底下藏点东西,谁的屁股都不干净。” 张顺民说道:“孙馆长,我知道了,我会盯着冯彪的动静,任他去做一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孙德亮笑道:“如果冯彪能赶上你的一半,真不知道能省我多少事。” 张顺民微微一鞠躬,说道:“谢谢孙馆长夸奖!” 李圣金下到这条地道中,弓着身子在黑暗里走了至少有一里多路,他没有点火,地道里也是漆黑一片,摸黑在这种地方走一里路,又不迷路,是需要有超人的心智和能力的。 李圣金从漆黑的地道中出现在有一片微光的地道开阔处,上面就有一个出口,透进光线来。李圣金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浮土,弯下身子,居然从地面揭开一块石砖来,是一个脸盆大小的小坑。李圣金从小坑中提出一件大褂,把自己的外套脱下,叠好放入坑中,然后又小心地把砖板盖上,几乎看不出任何痕迹。 李圣金穿上大褂,把包裹在大褂中的一顶帽子也掏出来戴上,又从大褂口袋中摸出了一把胡子,贴在脸上。随之神态一变,再没有笑面佛的样子,而成了一个饱经风霜的商人模样。如果不仔细打量,寻常人根本认不出这个人就是李圣金。 李圣金这整套动作极快,也就只花了三五分钟的时间。 李圣金敲了敲入口处的门板,没什么动静。他就推开这个门板上去,从一个房间的衣柜中钻了出来。 李圣金把衣柜合上,环视了一眼屋内,这个屋子是当时典型的普通住店客房的样子。李圣金压低了头,快步走出房间,穿过一个走廊,就显出一个小院子来。这个时间,本当是住店的人回来或外出吃饭的时候,此时却没有任何人。 李圣金轻车熟路地走过这个院子,绕到偏角落处的一间房子,当当当当敲了四下房门,房间里有人问道:“说了不吃粥的,还要送来吗?” 李圣金回答道:“我不是伙计,我是做皮草生意的。” 屋里人说道:“哦!毛太长的可不要。” 李圣金回答道:“都是一寸一分三的上好花狸子。” 屋里便没了声音。 李圣金静静站了一会儿,门就吱呀一声自动开了道小缝,李圣金推门快步进去,将门合上。奇怪的是,尽管房间是个套间,刚才还有人说话,此时房间里却并没有人。 李圣金并没觉得如何,他走进套间内屋,坐在内屋的方桌边的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杯,里面的茶还是热的。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就从不知什么地方传了出来,如同鬼魅一般:“蓝咬,这次你倒是准时。” 李圣金说道:“请问是青盲——震吗?” 那男子的声音说道:“蓝咬,你的记性真好。” 李圣金说道:“这次我走的是三七口,是有大事吗?” 那男人说道:“不是大事,只是告诉你,那叫张海峰的,你要盯着,此人我们还看不穿。” 李圣金喝了口水,说道:“是。那孙德亮捣乱,弄到一号楼去了。” 那男人说道:“也好。” 李圣金说道:“怎么会叫也好?” 那男人呵呵笑了下,也不接话,反而说道:“蓝咬,你有心事。” 李圣金说道:“是有心事,那个大动干戈抓住的刘明义,我打算放弃了。” 那男人说道:“你是觉得青盲的情报有误?” 李圣金说道:“不是有误,而是我们抓错了,真正的没抓到。” 那男人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尽快处理掉此人。” 李圣金说道:“好!宁杀错不放过。” 那男人说道:“回去的路上,好东西在老地方。记得取。” 李圣金说道:“震,你们为什么从来都不让我见上一面?连我都没有见过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我总有点被悬在空中的感觉,一点都不踏实,这样万一你们出了什么事情,我会被利用的。” 那男人说道:“如果青盲暴露了,只会永远消失,如同一缕烟一般,不留丝毫的痕迹。走吧。” 李圣金站了起来,抱了抱拳,说道:“那告辞了。货我放在第八个老地方。” 那男人的声音却消失了,好像刚才只是一个鬼魂在和李圣金对话。 李圣金原路返回,偌大的一个住店此时连点人声都没有,好像一座死城一般。这让李圣金都觉得冷汗直冒。 李圣金再次见到徐行良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两个小时。 李圣金早就换回了原来的衣服,如同没事人一般,见到徐行良迎来,挥了挥手,示意立即就走。徐行良自然也不敢多话,一行人异常警惕地走出院外,将门掩上。 一个衣衫褴褛之人正坐在院门边,见他们几个出来,居然如同没有看到一般,自顾自抓着身上的痒痒。 徐行良他们几个也见怪不怪,快步钻进汽车。那司机冲这个人打了个哑语手势,那衣衫褴褛之人抬起头来,啊吧啊吧了两声,站起来,如同一条灰黑色的泥鳅般钻进院内了。 汽车又再次行驶了起来。 徐行良见李圣金一路都不说话,等开了好长时间,才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李处长,又见到他们了?” 李圣金笑了笑,说道:“是。” 徐行良说道:“怎么所有的地方都有一些古怪的人,不是聋子便是哑巴,要么就是瞎子。” 李圣金笑了笑说道:“下次不要这么说,他们的手段之高明,连我现在都摸不着头脑,幸好他们不是敌人,要不任我有几个脑袋,恐怕都丢了。” 徐行良说道:“青盲到底都是些什么人?我们在重山二十年了,他们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李圣金说道:“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拿着,明天去办了。”说罢,抽出一张纸条递给徐行良。 徐行良看了眼,说道:“又是三个人。真难相信,此人也是共匪。” 李圣金说道:“抓了此人,共匪的清河线也快完了。” 这轿车绕了几绕,就钻入重山市区,眨眼就消失无踪了。 冯彪一脸死灰地走进铁笼子外的伙房,刘天和另外两个犯人连忙停下手上的活计,站了起来,那神态很是恭敬。 一个歪戴着一顶旧式灰布军帽,围着条布满污迹的灰白围裙,嘴里叼着一根烟,满脸焦黄,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也赶紧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转过身来对冯彪问好:“唉,冯头!稀客稀客!” 冯彪挤出一丝干笑,说道:“老马,你忙你的!刘天,跟我出来!” 那个叫老马的伙夫长冲刘天骂道:“快点跟冯长官出去!把手上事情放一下!”刘天连忙把手上正在削皮的土豆放下,跟着冯彪就走出伙房。 冯彪头也不回地走着,一直走到离伙房几十步开外的围墙一角,才转过身来对显得惊慌失措的刘天低声骂道:“兔崽子的!你害我!” 刘天恨不得咕咚一声跪下,腿都软了,连忙说道:“冯长官,我没有,我没有啊!” 冯彪低声喝道:“给我小声点!声音再大了,带你到审讯室抽你一顿,看你还大嗓门。” 刘天赶紧把声音降下来,说道:“是、是,我小声。冯长官,你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害你啊。” 冯彪说道:“你藏钱的地方还有几个人知道?老子拿了你的钱!让人发现了!妈妈的!” 刘天连连摆手,说道:“就我一个人知道,组织上,不不,共匪的特务都不知道我有这笔钱藏在那里。那本是我想着以后养老之用的,绝对没有人知道。” 冯彪瞪了一眼刘天,说道:“就你这个叛徒?嗯?你说没有人知道就没有人知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的?” 刘天慌了神,说道:“冯长官,你是晓得我的。自从弃暗投明之后,句句是真,绝对不敢对您说半句假话。” 冯彪摸了摸下巴,说道:“你知道是什么人告发你的吗?” 刘天说道:“不知道,我以前给共匪做事的时候,来来往往都是单线联系。我不认识太多共匪,也没有太多人认识我。” 冯彪说道:“嘿嘿!是我们安排在共匪内部的一个隐蔽组织,他们告发你的。” 刘天说道:“啊?冯长官的意思是说,我藏钱的地方,被这些人知道了?” 冯彪说道:“应该是这样。我今天来找你也不为别的,只是让你好好想想,你关进来之前,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刘天说道:“是!是!冯长官提醒我了!” 冯彪说道:“想清楚了以后,告诉我你说的第二个藏钱的地方在哪里。老子最近急需用钱。” 刘天说道:“是!是!”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紧张。 冯彪笑了笑,说道:“刘天,我冯彪是爱财,却也是讲信用的人。你就安心在伙房做事吧,只要不像那个冯进军那么滑头。” 刘天连连点头。 刘天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向伙房,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嘴里自言自语道:“难道是他?” 更多精彩尽在百阅,获取更多内容请手机访问:wap.byread.com电脑登陆:http://www.byread.com,超Q社区-百万知心朋友;虚拟人生-纵横百阅江湖;离线阅读-超省流量读书! 第三卷 夜晚的挖掘刘天一转身,看到冯彪正走入警备楼,只是露出个背影。刘天连忙把头转回来,自言自语道:“这个财迷!就不告诉他!”刘天自己点了点头,露出点坚强的神色来,走入伙房。 那个伙夫长老马见他进来了,嚷道:“刘天,快来帮帮手!翻着点锅,别煳了。给长官们做的!”刘天赶紧上前,接过老马的大锅铲。 老马边嚷嚷边往外跑:“昨天吃什么了!真倒霉!” 见老马跑出伙房,那边另外两个犯人就嘿嘿地偷笑起来。 刘天也笑哈哈地说道:“小声点!不想干了么?” 其中一个犯人压低着声音说道:“让他嘴馋么!连孙馆长的汤药都要偷喝点,别人那是治便秘的,他喝了就是泻药了。” 刘天边翻着锅,边说道:“别贫嘴了,面放好了吗?水开了就上笼蒸馒头了!” 旁边的犯人应道:“水马上就开了!” 三个犯人继续忙碌了起来。 晚餐时分,A和冯进军还是老样子,排队进入一号楼的食堂吃饭。晚上吃的是馒头,尽管也是糟面做的,但是蒸得还不错,一看就是老师傅的手艺。 A刚刚坐下就听到身后铁门哐当哐当打开了。A回头一看,是食堂窗户旁边那个通向地下的铁门打开了。冯彪提着铁棍就和几个人走了下去。 没一两分钟时间,从铁门里便拎出几个犯人来。就是上午被关起来的右派中的几个,但并不齐全。其中之一就是和房宇同牢房的皮景顺,这个犯人拿了馒头,端着稀汤摇摇晃晃地走到房宇身边,一屁股坐下,也不顾脸上还挂着血丝,闷头就吃。皮景顺吃得极快,几乎是几口下去就吃光了。吃完可能还觉得不够,咂巴咂巴嘴,四下看了看。 A正好盯着皮景顺,皮景顺看到了,鼻子里不屑地吱了一声,嘴巴嚅动了一下,似乎在说:“看什么看!” 冯彪叫骂声顿时响起:“看什么看啊!吃完了就老实待着!” 皮景顺这才低下头来。 皮景顺身边的房宇却悄悄塞给皮景顺半个馒头,头也不抬,皮景顺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吃了,看也不看房宇一眼。吃完之后,就听有人轰地站起来嚷道:“为什么只放我们几个出来!这不公平!” A眉头一皱,这些右派还真是愣头青一般! 皮景顺刚吃了东西,也来劲了,也跟着站起来嚷嚷起来。于是这几个放出来的右派又开始吵闹。 冯彪骂了声娘,几个看守就都扑了过来。 这下饭也别想吃了,皮景顺几个又被牢牢地按在桌子上,整个食堂一片混乱。冯彪青筋直冒,吼道:“妈的!不是不公平吗?统统再给我关两天!” 皮景顺这些右派放出来吃了点东西,就又被押回去了。 A和冯进军对视了一眼,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回到牢房,天色已逐渐暗了。看守们密集地巡视了几圈,天也就完全黑了下来。 A躺在床上数着看守巡视的时间,一直熬到接近子夜时分A才爬了起来,冯进军也没有睡觉,也跟着A坐了起来。 冯进军在牢门口把着风,A则从床下摸出那把小小的折叠刀具,蹲到床边,开始用小刀在地砖的缝隙处挖掘着。 A选择的位置也很独特,是在床角一侧往内一些的位置,刚好被床挡住,不走进来是绝对看不到的。而且,这个位置也是房屋的死角之一,没有特别的原因,没有人会在床角这个位置停留太长时间。 借着牢房小窗外的月光和走廊上的微弱灯光,A的挖掘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 尽管中途因为看守巡视中断了两次,但仍然只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已经把地面上的两块青石板揭了起来,露出下面的夯土。这个洞口的大小,刚好够一个人钻下去。 再挖夯土,便容易得多。困难的是,土挖出来以后,没有地方可以存放。A的衣服口袋已经装了一把,再装的话,恐怕就会被人发现。剩下的,则从牢房的小窗向外撒出。 小窗很高,A必须踮着脚,才能勉强将手掌伸出一些,将手上的泥土撒出去。 深夜,牢房外的看守巡视的脚步声也格外清晰,他们穿的大皮鞋踩着碎石地面,能够听到明显的咔啦咔啦声。A挥撒泥土的速度也必须非常的快,冯进军亦不能离开牢房门口太长时间,无法帮上忙。A只撒出去几把泥土,额头上就已经冒出细微的汗珠。这让A并没有撒出去多少泥土,这倒是和疲劳无关。 A对着冯进军低声暗语道:“今天只能这样了。土太多,运不出去,只能每天一点点运了。” 冯进军也帮着A,装了一些土在自己衣服口袋中。冯进军低声道:“外面是杂草地,可以从窗口多撒出一点。” A低声暗语道:“但是你能确定吗?撒不了多远,如果是平坦的砖石墙角,很容易暴露。而且,外面巡视的人我们并且看不见。” 冯进军点头,暗语道:“对。但下雨的时候可以多撒出去一些。” A撇了撇嘴,暗语道:“如果马桶能装,那就最好了。从明天开始,我们要想办法让早上倒马桶的那个人加入我们。要不我们的进度将会非常缓慢。” 冯进军也暗语道:“那个倒马桶的看着鬼头鬼脑的,恐怕不见得会帮我们。万一被他告发,那就糟糕了。” A点了点头,说道:“我从他眼里能看到他很不甘心待在这里,这几天我们多观察他。” A把掀起的石板重新放下,用一些夯土补上了缝隙,看着没有任何破绽。 两人快速地收拾了一下残局,将自己的手也弄干净了些,才赶忙躺倒在床上。此时,天际已经微微有点发白了。 A和冯进军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尽管已经很疲劳了,但是在一个晚上高度紧张的情况下,体力消耗也十分巨大,使得他们躺在床上的时候仍然沉重地喘着气。很久才慢慢地平静下来,沉沉睡去。 野蛮的吼叫声再次响起,如同炸雷一般把A和冯进军惊醒,他们两个如同弹簧一样从床上坐了起来。A转头看了一下昨晚挖掘的地面,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 牢门叮叮哐哐地相续打开,又是一个早晨的例行洗漱工作。 当A和冯进军走出牢门的时候,他们却看到了一个他们不愿意看到的人——冯彪。 冯彪明显晚上并没有睡好,看着眼色乌青,满眼血丝。见到A走了出来,却别扭地冲A笑了笑。冯彪的笑容让A有点发毛,冯进军也意识到冯彪这家伙不太正常。果然,他们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冯彪冲A笑了笑之后,走到牢门跟前来,对A说道:“哦,张处长,看你好像也没有睡好呢?是不是床不舒服?”说着哼了一声,竟一步就跨进牢房里。 冯进军的汗哗的一下从额角流了下来。 冯彪走进屋里,站在两张床中间顿了顿,说道:“潮气太大,潮气太大!”说着就向牢房的小窗口走去。窗口下的地面上,还有一小撮一小撮的泥土,尽管很不显眼,但是仔细打量,还是能够发现的。 A站在门边,并没有回头向屋内看,而是淡淡地说道:“长官,刚来,还不太习惯。整晚睡不着。” “哦?”冯彪停下脚步,掉头回来,并没有靠近窗口。 冯彪一屁股坐在A的床上,屁股使劲摇了摇,床不争气地颤动了一下,震得A挖的几块砖石的边缘处夯土向缝隙里陷入一些,露出一丝较明显的缝隙来,一看就是人为的痕迹。 冯彪不知道是较劲还是怎么,屁股扭个不停。 A说道:“长官,这床还算结实的。” 冯彪嘿嘿笑了声,站起身来,向门口走来,跨出了牢门,看了眼A,A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冯彪。冯彪又嘿嘿笑了两声,拍了一下A的胳膊,A笔直地站立着,双手夹紧身体,护着口袋中略显凸起的痕迹。冯彪只是盯着A的脸,并没有多注意什么,假惺惺地说道:“委屈了啊,张处长。”这才转身走开。 看守老涂大吼一声:“向左向右转!排好队!谁敢说话乱动就要谁好看!” A看着冯彪的背影,眼睛微微地紧紧闭了一下,方才睁开。 106的房宇,尽管一直像个死人一样低着头,但他却看到了A的手掌并不干净,手指缝里有黑色的泥土。房宇只是眼角扫了一眼,并不多看。 犯人的队伍刚刚向前走去,却听冯彪在队伍后面突然大喊一声:“都站住!”冯彪话音刚落,看守老涂和老六也忙不迭地喊叫起来:“全体立正!立正!” 正在缓缓前行的队伍很快停了下来。冯进军已经跨过铁门,也被看守推了回来。 冯彪嘿嘿笑了几声,用铁棍敲打着手掌,慢慢走到队伍的最前面。转过身来,刚好站在A的身边。冯彪看了一眼A,又扫视了其他犯人几眼。 A低着头稳稳地站着,屏住了呼吸。 冯彪阴阳怪气地笑了笑,对已经挤到身边的老涂和老六吩咐道:“你们闻不到吗?这些人身上都发臭了!今天给他们洗澡!”说着抬起手来,指了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居然是冯进军。 老涂神色一松,忙不迭地回答道:“是,是,今天就安排,和这些家伙待得时间长了,鼻子也不好使了。”冯彪点了点头,说道:“该换衣服的换衣服,找个天气好的时候,让他们把被窝都拿出去晒晒。刚来的人身上都一股子酸味。”冯彪斜着看了一眼A,把头扭回来,冲所有人说道:“走吧!” 老涂赶忙又指挥犯人前行了起来。 二楼的马三此时也从楼梯上跑下来,站在楼梯口冲冯彪说道:“冯头,没事吧。” 冯彪说道:“没事。”说罢抢着走了几步,走上楼梯,跟着马三往二楼去了。 A和冯进军等人走进洗漱室开始洗漱时,冯进军才敢把额头上的汗擦掉。A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刷牙的时候,A身边的钱三贵还是抽空和A说了一句:“放风时来我们这边聊聊。” A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冯进军此时也没有更多别的心思,正借着看守站在门口打量不到自己手上的动作的机会,从裤兜和衣兜里抓出泥土,丢在地面上的排水沟中。但是无论如何,兜中的泥土都丢不完。A也深深地为冯进军发愁,洗脸的时候,不断地打量着冯进军。冯进军表情也很严肃,心事重重。 即将洗漱完毕的时候,看守老六在门口和老涂商量着:“现在就给这些家伙洗澡吧?” 老涂说道:“好!我把那几个留下来。你安排一下。” 于是,老涂就点名起来:“冯进军,李本伟……你们几个留下来洗澡!其他人回牢房。” 队伍刚刚要走,突听冯进军就嚷嚷起来:“长官,这大早晨的,太冷了。以前都是中午的啊。太冷了真的受不了啊!” 大胡子李本伟这时也闷声说道:“长官,是很冷的啊。” 老涂骂道:“嚷嚷什么!给我闭嘴!” 冯进军越发大喊大叫起来:“长官,吃不饱,穿不暖的,身上虚得很啊!大长官也没有说早上啊。”其他几个被冯彪点名的犯人也跟着嚷了起来。队伍顿时停了下来,嘈杂不已。冯进军因为在队伍最后,伸着脖子喊叫的同时,一只手还在不停地掏出泥土往水槽下面撒。 门口的看守也越挤越多,老涂指着几个犯人的鼻子声嘶力竭地吆喝着:“都给我住嘴!不洗澡的给我出去!” 李本伟是一号楼不少犯人的头头,他不走,有一半的人都不会动,于是整个队伍都停下来不愿意出去。李本伟不知道是较劲还是怎么回事,嗓门也大了起来,嚷道:“冬天大早上的洗澡,不是要人命吗?” 冯彪的吼声从看守后面冒出来:“想暴动吗?都不想活了!” 老涂赶忙让出一个身位,让冯彪挤了进来,冯彪劈头盖脸地骂着老涂:“叫你安排洗澡,还这么麻烦!废物!”然后转过头来对所有犯人嚷道:“让你们洗个澡!闹什么闹!放风回来以后,全部给我洗干净!先都滚回去待着!冯进军,李本伟!你们嗓门真大!不得了了嘛!再敢闹一次,有你们好看!”冯彪嚷完,转头就走。 老涂挨了冯彪的骂,却屁也放不出来一个,只好灰溜溜地让所有犯人回牢房去了。 回到牢房,冯进军才低声暗语道:“幸好那个冯彪反悔!要是发现我兜里有这些泥土,可麻烦了。” A也暗语道:“看来通过衣兜带泥土出去,不仅没有效果,而且风险随时都会有。我一会儿再去会会那个倒马桶的。” 冯进军点了点头。 那个倒马桶的郑小眼正满脸郁闷地将一个个干净马桶拎到车上,准备出发。他脸上有一块明显的乌青,他边装马桶,边揉了揉,痛得龇牙咧嘴。郑小眼把马桶装完,刚要拉到一二号楼之间,迎面就见到三号楼的看守长任大强叼着他的旱烟袋和他那副官周八晃晃悠悠地从三号楼和二号楼之间转出来,正向他走来。 郑小眼赶忙把车停下,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去,冲任大强深深鞠了一躬,嘴里极其恭维地说道:“任长官!您早啊!” 任大强也是认得这个郑小眼的,大大咧咧地说道:“哦,郑小眼啊!奶奶的熊,还不快去干活!” 郑小眼赶忙说道:“任长官,我委屈啊我。” 周八骂道:“委屈你妈的,咋得了?” 郑小眼把脸一抬,说道:“两位长官,他们打我,你看我的脸肿得。昨晚上吃饭,龅牙张他们故意打的。” 周八骂道:“滚你娘的,找你老大黑牙帮你解决。和老子们说有个屁用!” 这两人又要向前走去,郑小眼赶忙跟着他们,弯着腰说道:“长官,我干这个脏活也有好一阵子了。您也夸奖过我干得不错,我就想着,啥时候能让我干点别的?” 任大强停下来,哈哈笑道:“奶奶的熊,你还想干些啥?” 郑小眼觉得机会来了,说道:“三号楼里面不是有做饭的差事吗?我能不能……”周八打断了郑小眼的话,骂道:“想什么呢?让你做饭,把我们都毒死了怎么办?” 郑小眼说道:“那扫地,或者别的什么都行。” 任大强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把怀表摸出来看了眼,骂道:“奶奶的熊,你还不开工?” 周八和任大强心有灵犀,一把将郑小眼推了个趔趄,骂道:“让你倒马桶是瞧得起你了!你老老实实给我干一辈子,不想干的话,就滚回牢房里去。” 这两人哈哈一乐,快步就走了。 郑小眼满肚子委屈,只好拉着自己的马桶车,嘴巴里一边碎骂着,一边赶紧把车拖到一、二号楼中间。 传递马桶的铁窗里,一个看守瞄了他一眼,骂道:“吃屎了吗?今天怎么这么慢!” 郑小眼满脸赔着笑,连连点头。 那看守转过身走开,吆喝着:“过来一个!动作快点!” 郑小眼刚拿下几个马桶,A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窗口,今天他是第一个。郑小眼没好气地如同往常一样,要从A的手中接过马桶,嘴巴还在不干不净地轻声骂着,但也听不清楚他骂些什么。谁知,他接过A的马桶时,却感觉到A并没有松开手。郑小眼心中一惊,抬头看了看这个不愿意松手的家伙,也是一愣。 A牢牢地盯着郑小眼,那眼神简直想把郑小眼看穿一般。郑小眼低声骂了句:“操!干吗?” A没有说话,而是慢慢把手松了,接过郑小眼递过来的干净马桶,冲郑小眼撇了撇嘴,走开了。这让郑小眼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他把A的马桶放在车上,忍不住地揭开马桶盖子看了一眼,但什么也没有。 107的豆老板已经把马桶递了出来,见郑小眼有点发愣,用马桶敲了敲铁窗户。郑小眼才算反应过来,慌忙接过马桶。 郑小眼把所有马桶收完以后,拖着一车马桶,来到围墙角落处的一个茅坑旁,稀里哗啦,把马桶里的粪便倒入茅坑,再放回车上。 当他拿到A递过来的那个马桶时,郑小眼特别注意了一下,慢慢地倒出来,但没有发现任何东西。郑小眼心思重重地把这些马桶再拖到茅坑边的一个大水盆边,他早已经打了好几桶水,作为冲洗马桶之用。这个的确是个又脏又累的活计,那个时代没有多少人愿意干洗刷马桶之事。古时宫廷中,只有犯了法纪的宫女甚至妃子,会被下放到宫廷中做洗刷马桶之事,除非有人接替,否则就要一直干到死去,是极惨的折磨、惩罚人的法子。 郑小眼干这个早就受不了了,但苦于没有任何办法。所以,看到A这个样子,也是浮想联翩。如果给郑小眼几条路选择,一是继续干下去,二是不干了关回三号楼被人欺负,三是逃跑,郑小眼绝对会选择第三条路。但是郑小眼知道,凭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的,那是死路一条,但是如果有人告诉他,能够让他活着逃出去,郑小眼还是有胆子试上一试的。 于是,郑小眼边洗马桶边低声叨叨着:“谁能让我逃出去,让我干啥都成。谁能让我逃出去,让我干啥都成。”这句话居然念叨了整整一个上午。 A和冯进军在小广场上,还是两个人孤零零地待在一起。这个时候,是他们说话最方便的时候。 A说道:“那个倒马桶的,看得出来很想离开这里?” 冯进军懒洋洋地说道:“你怎么看得出来?” A说道:“除了他的眼神以外,从我看到他时,他嘴里就一直念叨着一句话。我根据他的嘴形能听出来。” 冯进军哦了一声,说道:“他说什么?” A说道:“应该在说,‘谁能让我出去,让我干啥都成。’” 冯进军说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家伙我看也的确想跑,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告密。” A说道:“不知道,还要观察。” 冯进军说道:“明天我会一会他,直接说我想逃跑,看他有什么反应。这句话就算他告密了,也没有什么用。这里的人谁不想逃跑?嘿嘿,我觉得你第一次不方便出面和他说什么。” A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的。”钱三贵是一号楼“左”派里的一员,他早上和A说了让他过来聊聊的话以后,一直待在“左”派那群人里面打量着A。见A和冯进军一直在那坐着,丝毫没有过来的意思,不禁有些发慌。 钱三贵身边一个与他个头差不多的年轻人凑过来说道:“三叔,你这么想那个张海峰和我们一起吗?”钱三贵嗯了一声,说道:“小贵啊,这个张海峰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我根本没有想到他居然也被抓进来了。要么,他就是我党的高级干部,要么他就是一个最厉害的敌人。” 这个年轻人,就是钱三贵的跟班钱小贵,他们一直以叔侄相称。 钱小贵说道:“如果他是敌人,那拉拢他不是很危险吗?” 钱三贵笑了笑,说道:“小贵啊,你还记得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我怎么和你说的吗?” 钱小贵想了想,说道:“你说,只要我们能活下来,就一定会有自由的,就一定能看到解放的那一天的。” 钱三贵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们不是政治犯,我们是情报员。张海峰这个人,大胡子和右派一定也想拉拢他,只有加入我们‘左’派,才能保证这里更多的人能够活下去。” 坐在钱三贵身边的一个戴眼镜的男人,默默地听钱三贵说完,站起身来对钱三贵说道:“三贵同志,也不用强求了。他天天和那个叛徒冯进军在一起,很难说是什么状况。” 钱三贵扭过头来,对这个戴眼镜的男人说道:“沈国民同志,如果他过来说两句话,可能你就会有不同的想法了。我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很是佩服他思维的严密性。” 沈国民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说道:“你能确定他能和我们一样,安心在这里待着?” 钱三贵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不知道。”沈国民和钱三贵相视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 钱小贵就低声嚷嚷起来:“三叔,他好像要过来了。” A和冯进军把郑小眼的事情聊完,的确就要过来,他从广场这头走向那头,一下子就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大胡子李本伟也是牢牢地盯着A,目不转睛。 A知道很多人都在看他,不过他却毫不在意,笔直地就走了过去。 钱三贵那边的人自动给A让开了一个位置,直到A走了过来,坐下之后,才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下棋的下棋,发呆的发呆。 钱三贵说道:“张海峰张处长,记得我吗?我是钱三贵。以前我曾经给军需处供应过中药。”A点头示意了一下,说道:“记得了。” 沈国民伸出手,说道:“我叫沈国民,幸会啊,以前就是个教书的罢了。” A伸出手和沈国民握了握,说道:“我以前也不过是个买货送货的。” 沈国民说道:“张处长,你可知道这白山馆关的都是什么人?” A说道:“共产党的情报人员。当然,也有弄错了的,比如说我就是一个。我最讨厌的就是共产党了。” 沈国民微微皱了皱眉,说道:“张处长,您这样表态是给谁看的呢?” A说道:“没什么。我就是表明我的立场而已,如果你是共产党,最好不要答理我。” 钱三贵没想到气氛一下子这么糟糕,连忙打圆场说道:“大家认识一下而已,都是狱友嘛,彼此都互相照应着。” A环视了一眼,淡淡地说道:“你们把我想错了。我不是你们的同志,甚至不是朋友,更像是敌人。抱歉,告辞了。”说罢就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径直回去了。钱三贵和沈国民哑口无言,只是互相看了看。 钱小贵问道:“他怎么这样说话?” 钱三贵说道:“看来,他只愿意和冯进军在一起。” 沈国民拍了拍钱三贵的胳膊,看着A的背影,低声说道:“的确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可惜他现在在白山馆,而不是其他地方。” A一屁股坐在冯进军身边,冯进军打着哈哈说道:“谈得不错?” A说道:“还可以。他们那群人里面,我敢肯定有真正的叛徒。” 冯进军说道:“那很难借用隔壁的力量了。” A说道:“暂时不考虑,那个钱三贵身边的小鬼,是最有问题的一个。他和那个钱三贵应该彼此太熟悉了,钱三贵是看不出什么破绽的。” 冯进军转口说道:“我已经把土撒完了。你呢?” A拍了拍手,说道:“我也早就没有了。” 冯进军说道:“真有你的,我都没有注意到。” A撇了撇嘴,算是笑了笑,也不说话。 冯彪在铁笼子外的一角捏着自己的脖子,不太舒服地四下摇动着。马三正站在他身边,说道:“冯头,没睡好吧。” 冯彪应了声:“能睡好吗?你们这些不争气的东西。” 马三说道:“是,是,什么事都要冯头操心。” 冯彪嘴努了一下,指向“左”派那边:“看到刚才张海峰过去了吧。找我们埋在里面的狗儿问问张海峰说了什么。” 马三说道:“放心。对了冯头,我看他们的气氛好像也不太好嘛。这是怎么回事啊?” 冯彪说道:“张海峰和谁气氛好了,我倒担心了。马三,你什么时候能多长点脑子?你他妈的怎么说都是我的副官,你看看徐行良这个贱人的副官黑鱼,任大强的副官周八,都是白山馆响当当的人物了。你他妈的最多和贾老三那帮孙子一样,都没有人愿意提你。妈的皮的,要不是看你对我忠心耿耿,早他妈的给你踹到一边去了。” 马三连连点头,说道:“冯头冯头,您别生气。我笨,我是笨,但是笨也有笨的好啊,就是踏实啊。真有个像黑鱼那样的滑头在你身边,你能放心吗?” 冯彪看了眼马三,呸了一声,却脸上有几分得意,说道:“走吧!二号楼的人快出来了。” A每次都有机会让机要员刘明义看到自己摇头,这是他最满意的一件事。而刘明义也最满意,每次都能看到一号楼的那个陌生人向他摇头,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刘明义已经认定这种摇头是有意义的。 二号楼的楼顶上,徐行良还是出现在那里,他默默地看着犯人走进铁笼子,又一个一个地看上一遍,这才算完。黑鱼气喘吁吁地从楼下跑了上来,冲徐行良说道:“徐总徐总,贾老三他们回来了。” 徐行良刚刚被李圣金升为了团级,黑鱼也讨好地叫徐行良为徐总了。徐行良说道:“好好说,跑什么跑?天大的情报让你这样一跑,也泄了。还有,不准叫我徐总,找死啊你!” 黑鱼喘了口气,说道:“是,徐头。贾老三他们报告,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都是些经常往来市内的商贩,也没有发现谁携带望远镜之类的东西。” 徐行良骂道:“啥都没发现,还跑得这么气喘吁吁的?” 黑鱼说道:“贾老三他们是碰巧查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很有意思!徐头你绝对喜欢!” 徐行良说道:“哦?碰巧?” 黑鱼四下看了眼,凑在徐行良耳边低语起来。 在白山馆第二层院内一栋楼房的一个房间之中,明显是病房的布置,一个浑身是血穿着犯人衣服的男人,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这个犯人上半身赤裸着,右肩处有一大块伤口,看上去已经化脓了。一个女护士正在给这个犯人上药,用劲用得狠了,这男人就会疼得大叫一声。这个女护士总是哆哆嗦嗦,始终不能完成上药的工作,那犯人骂道:“你给我个爽快吧。” 这女护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身后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来,把女护士手中的药棉拿过来,一个听着冷冰冰的女子的声音说道:“你是要个爽快吗?那你忍着点。” 还没等这个犯人回答,这只手已经将药水刷刷刷几下,将伤口涂满,另一只手里已经多了一只手术刀,咔一下扎在伤口边缘,转了几下,就剜下一大块已经脓水直流的肉来。这女子趁着血还没有涌出来,已经换上另一只手,用好几根棉签,涂上了药水。此时,这个犯人才啊呀一声叫出声来。 这女子三下五除二,就做完上药、止血的工作。速度极快,眼花缭乱。这个女人叫王玲雨。 这女子弄完,才对身边的护士说道:“给他包起来!这块肉都快烂死了,再烂下去,胳膊都不能用了,怎么才来?”那护士说道:“是一号楼的犯人,闹事一直被关着,所以刚刚才送来。王玲雨姐你要是不来,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女子走到一边,把手上的药棉丢掉,手术刀放在一边,转过身来说道:“你们这些共产党,真不知道怎么皮肉就生得这么贱,不怕打不怕疼吗?老实交代了不就行了?” 躺在床上的犯人哼哼了两下,也不说话。女护士连忙给这个犯人包扎。 这个被女护士称为王玲雨姐的女人把口罩也解了下来。她是个个子高挑的女人,长得极美,却掩不住一脸的冰冷,那眼神中尽管透出一股子疲惫,更多的却是孤傲。她将头发盘在后面,前额处垂下几丝头发来,看上去有些凌乱,却别有一番成熟女性的味道。 女护士给犯人包扎完,站起身来对这个女人说道:“王玲雨姐,怎么这两天都没有看到你?” 王玲雨说道:“哦,有点事情,去办一些药品。小雅,这两天没什么事情吧。” 女护士小雅说道:“就今天早上来了这个犯人,弄得手忙脚乱的,其他的都还好。” 王玲雨说道:“那还行。”她向前走到床边,查看了一下这个犯人的包扎,说道:“你如果想要这条胳膊,你就得两天来换一次药。” 那犯人哼了声,说道:“少来这一套,我宁肯胳膊不要,也不要你们这些特务给我治病。” 王玲雨也不生气,依然冷冰冰地说道:“随便你。但是你现在既然来了,就给我老实点,嘴巴少耍横。” 女护士小雅也不太高兴,娇声骂道:“下次让你把胳膊烂掉算了!” 那犯人也不吭声了。 王玲雨走开几步,拿起一个本子,看了两眼,说道:“皮景顺,一号楼105牢房。倒是个新人嘛,以前没来过,这个伤口至少已经两个月了,也真够厉害的,能忍两个月。小雅,给他打一针青霉素和退烧针,消消炎。” 小雅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说道:“王玲雨姐,这些个犯人都是些不识好歹的家伙,让他们死了算了。” 王玲雨并不答话,甚至看也不看一眼,说道:“你看着,我出去一下。” 王玲雨走出病房,来到隔壁房间,推开门,是一个小小的办公室,她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看了看,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这偏方会不会有效果。”她露出疲劳的神色来,坐在办公室的小沙发上,将手一撑,竟然沉沉地睡了,那模样却又像一个邻家女孩,惹人怜爱得很。 徐行良听完黑鱼的讲述,伸出手在下巴处摸了摸,问道:“还有谁知道?消息准确吗?” 黑鱼拍着胸脯应道:“没有人知道了,贾老三亲眼所见,他晚上拉肚子着急,蹲着拉屎的时候,在阴暗处看到的。他用脑袋担保,绝对没有看错。” 徐行良嗯了一声,说道:“黑鱼,这个事情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谁再敢说出半个字,就拿脑袋回来见我。” 黑鱼应道:“不敢!不敢!您放心。贾老三那边和我说了以后,我就叮嘱他不要乱说了。” 徐行良怪笑了一下,说道:“你再安排一个靠得住的,机灵点又是新面孔的人去那里给我蹲着。有情况及时汇报。”黑鱼连声称是。 徐行良说道:“这里没你啥事了,忙你的去吧。我一会儿要出去抓人,你给我把这里看好点。”徐行良说完转身便要下楼,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了下来,对黑鱼说道:“对了!你过来!” 黑鱼赶上一步,凑在徐行良身边,问道:“徐头请讲。” 徐行良说道:“你让贾老三留着人在北山那边给我盯着,不要撤岗。有什么人从山上下来,先别去惊扰,记得都是些什么人就行。”黑鱼连忙点头道:“是!是!” 徐行良迈出一步又停了下来,说道:“如果发现连续七八天都看到同一个人从山上下来,立即给我盯紧!不要打草惊蛇!明白吗?”黑鱼赶紧应道:“都记住了,不会出错的。” 徐行良点了点头,说道:“这个事情,你来负责。” 黑鱼眨了眨眼,似乎犹豫了一下,也让徐行良看在眼里,徐行良骂道:“有屁就放!” 黑鱼说道:“徐头,咱们白山馆建立伊始,我们就在北山勘察了的,是看不到院内的情况的,也曾经派了人在北山值守过一阵子,除了几个挖草药的,几乎没有人在北山那边晃悠。我们再费这么多精力,是不是有些划不来啊?” 徐行良听黑鱼说完,嘿嘿笑了声,说道:“你哪那么多问题?让你安排你就安排!这个事我还叮嘱你,谁敢疏忽大意,我就要谁脑袋!”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那个黑鱼一脸苦相在原地唉声叹气。 A和冯进军这些一号楼的犯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关进牢房,而是从牢房里拿出自己的烂毛巾,排队向洗漱室走去。 初春的天气还很寒冷,犯人们在洗漱室外脱下所有的衣服,一个个赤条条地走进洗漱室,伤疤是一些犯人身体上最好的服饰。一号楼的看守们也是早有准备,不仅将水槽中放满了水,在铁架子上也放置了肥皂和盛水的木盆。 短暂的沉默之后,在看守老涂的暴吼之下,有人〖HT5,7〗扌〖KG-*3〗歪〖HT〗起一瓢水,啪地泼在自己身上,冰冷的水刺得他哇哇直叫。其实老涂并不用大吼大叫,因为早有很多默不作声的人,将毛巾打湿了以后,使劲地擦着自己的身体。A并不怕洗冷水澡,甚至常年都是洗冷水的。所以他慢慢地将自己打湿,旁若无人地洗了起来,甚至觉得有些快乐。 这次洗澡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而A最大的收获就是在即将结束的时候,将肥皂咬下来一块,含在了嘴里。那味道很不好受,但A却没有任何的不适感。 看守重新给大家发了衣裤,只有那件笨重的外套没有换。衣服都不是新的,而是洗过的,还散发着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 A这次的衣裤不太合身,有点大了,所有人的衣服似乎都是一个尺码的。个子矮小的不得不将裤腿和衣袖挽起来几圈。 看守们嘟嘟囔囔地催促着,等到所有人都穿好了衣服,催促着大家离开。 回到牢房,A飞快地将嘴里的肥皂吐出来,塞到枕头底下。冯进军低声问道:“肥皂?”A点了点头。 徐行良轻轻推开病房的房门,看到那个叫小雅的护士正背对着他,屋里没有别人,徐行良一脸淫笑着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捏了一把小雅的屁股,把小雅吓得尖叫一声。 徐行良连忙贴紧了小雅,说道:“乖乖,是我啊。” 小雅捶了徐行良一拳,娇声骂道:“讨厌鬼,老是欺负我。” 徐行良手就不老实起来,上下乱摸,说道:“你不是就喜欢这样吗?” 小雅挣扎着推开徐行良,娇声道:“别这样啊,有人的。” 徐行良回头看了看,说道:“哪儿有什么人啊,来,亲一下。” 小雅赶忙跑开,说道:“不方便啦,王玲雨大夫刚回来。” 徐行良还是色迷迷地说道:“哦?亲一下不要紧的。” 小雅又要拒绝,却看到徐行良眼睛一转,说道:“王玲雨回来了?什么时候?” 小雅瞪了徐行良一眼,说道:“一听到王大夫,就把我忘了吧?你今天来这里,根本不是来找我,而是找她的吧。” 徐行良嘿嘿笑了声,说道:“没有,没有。我是有点公事罢了。” 小雅呸了一声,说道:“你们这些臭男人都是没良心的,我的身子给了你,你也不对我好点。” 徐行良嘿嘿淫笑两声,说道:“你勾引那些犯人还不是勾引,给他们还不如多给我呢。管他呢,我们先亲热一下再说。” 小雅连连说别,此时,病房的门推开了,王玲雨走了进来,见到徐行良那色相,咳嗽了一声,便要退出去。徐行良一见是王玲雨,马上换了一副文绉绉的嘴脸来,连忙说道:“哦,小玲妹妹,我正说去找你呢。” 王玲雨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徐看守长,找我干什么?” 徐行良笑了笑,说道:“是有些私事,哈,私事。” 小雅护士把东西收好,低着头快步从王玲雨身边走过,对王玲雨低声说道:“我先出去了。” 王玲雨也没说什么,保持着和徐行良的距离,转身去开墙上的药品柜子,一边冷冷地说道:“有什么事吗?我很忙。”徐行良凑上一步,见王玲雨警惕地看着他,就停下脚步,说道:“小玲妹妹,不要每次见到我都像见到仇人一样嘛!” 王玲雨说道:“谁是你小玲妹妹,以后请叫我王玲雨。” 徐行良笑了笑,靠在一边的桌子上,说道:“小玲,你就觉得我这么差劲吗?我徐行良怎么说都是在重山市吃得开的人,我到底哪点不好?我喜欢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就不能好好和我谈谈?如果你能和我好,我保证把所有你看不惯的毛病改掉,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王玲雨把柜子关上,说道:“你就是要和我说这个吗?你的确是个不错的男人。” 徐行良脸上一乐,说道:“哦!是吗?那么……” 徐行良话还没有说完,王玲雨已经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过我不喜欢。你也不要纠缠我了,行不行?拜托了!”说完,转身就要走出病房。 徐行良追上一步,拉住王玲雨的胳膊,说道:“别走啊。” 王玲雨使劲把徐行良的手甩开,说道:“徐行良,你别动手动脚的,小心我不客气。” 徐行良敬畏地退开一步,脸上浮现出一副心酸的表情,说道:“小玲,你至少给我留个机会吧。” 王玲雨说道:“那你就慢慢等着吧。”把门拉开就要走。 徐行良脸上挂不住,嚷道:“你的秘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王玲雨愣了一下,转头说道:“什么秘密?” 徐行良哈哈笑了笑,靠近一步,说道:“明天能一起吃个饭吗?我们慢慢聊。” 王玲雨冷冷地看了徐行良一眼,说道:“你知道的秘密对你也绝没有什么好处。你自己留着这个秘密吧!不奉陪了!”说罢,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徐行良摸了摸脑袋,嘟囔着:“妈妈的,总有一天,老子要你乖乖躺平了。”徐行良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慢慢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徐行良走出这栋小楼,迎面看到对面的楼中走出一个人来,正是白山馆特勤长张顺民。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张顺民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就要走开。徐行良歪嘴一笑,心里骂道:“这孙子还装蒜,一副死人样。”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道:“哦!顺民兄!最近都没有见你来特勤楼了,忙些什么呢?” 张顺民本想走开,听出徐行良这话酸溜溜的,也就站住了,回头说道:“最近行良兄也没有审什么犯人,等着你让兄弟们开工呢。” 徐行良哈哈一乐,说道:“哪里哪里。顺民兄要是忙起来,我都帮不上什么呢。” 张顺民闷笑了一声,说道:“行良兄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告辞,还有事,不奉陪了。” 徐行良被张顺民噎了一下,也不好再说什么,就看着张顺民快步走开。他看了看四周,自己也嘿嘿笑了笑,直接绕过这栋楼去后面了。 片刻之后,徐行良带着七八个人从后面的特务楼绕出来,径直出了第二层院子,坐上第三层院内的两辆汽车,飞驰而去。 中午时分,王玲雨手上捏着一个纸袋子,快步走上医务楼后面的一栋L形二层和一层交错的小楼,来到二楼的中间,敲了敲一个挂着“馆长”牌子的房门。 里面的孙德亮应声道:“进来。” 王玲雨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下午放风的时候,A一直在四处闲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这个举动让冯进军实在忍不住,凑过去说道:“怎么,找什么呢?” A说道:“苔藓。” “苔藓?”冯进军对A的说法很是吃惊。 “对!苔藓!”A回答道。 “水房里我注意到有。” “我也注意到了。不过不是我要的苔藓。我要找的是有点暗红色的苔藓,红牙棱,你知道吧?” “哦!”冯进军说道,“找这个有什么用?有毒的。” “就是要有毒。”A淡淡地说着,眼神却一直在地面上的砖隙中继续搜索着。 冯进军并没有问下去,他知道这个A的行为神秘又古怪,让他多说一句废话都不可能。但从昨天晚上的挖掘来看,冯进军已经对A有了足够的信心。 于是,冯进军也有意无意地在地面上搜索起来,A说道:“今天我来,两个人一起找东西,会被怀疑。” 冯进军听话地同意了,他只是陪在A的身边,做出两个人在闲逛的样子,A低着头寻找苔藓,外人看上去,只是他心情低落,心事重重罢了。 注意他们的人不少,但两个人慢慢地逛来逛去,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一号楼的犯人们长期待在房间里,并不是一出来放风就扎堆的,很多人也习惯性地四处走走,算是放松一下筋骨。只有一个人自始至终地盯着他们,就是那个活死人——房宇。他的眼神和平时很不一样,眼睛里亮起了微光,沉默而又谨慎地盯着A走出的每一步。他保持着和A的距离,走在他身后,却又一步一随,似乎在踩着A的脚步行走。 没有人去注意这个房宇的动作,他在一号楼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钱三贵、钱小贵、刘国民三个“左”派的人低声地叨咕着。 钱小贵说道:“叔,那个张海峰好像心事重重啊。” 钱三贵说道:“难免的。” 钱小贵说道:“咱们还需要找他谈谈吗?” 钱三贵说道:“还是争取吧。” 刘国民咳嗽一声,说道:“我看暂时免了,等他挨上几顿好揍,应该会想清楚些东西。” 钱三贵也点了点头,喃喃地说道:“我总觉得他相当的不简单。” 钱小贵似乎对这种话题比较感兴趣,问道:“叔,你的意思是说,他知道些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 钱三贵说道:“他知道也不会说的。” 钱小贵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却认真地盯着A的一举一动。 A有所察觉,向钱小贵这边打量了一眼,钱小贵连忙躲过A的目光,也不再敢看他。 A对冯进军说道:“那个和钱三贵在一起的小鬼,很有问题。” 冯进军无所谓地说道:“管他的。这两叔侄关在一起,本来就够奇怪的了。” 大胡子李本伟也盯了A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转过头看到豆老板正盯着二号楼发呆,不禁捅了捅豆老板,问道:“老豆,想什么呢?” 豆老板瞟了一眼李本伟,继续盯着二号楼发呆,说道:“我老婆关在二号楼里面。唉,每天都能远远地看到她,却够不到她,心里难受。估计她和我一样。” 张庆也绕过来,拍了拍豆老板的肩膀,说道:“老豆,别想这么多了。” 李本伟口气突然严厉了起来,说道:“怎么?老豆你动摇了?想和那些‘左’派一样,偷生苟活,就为了能见到你老婆?”老豆连连摆手,说道:“没有没有,我只是一时伤感而已。” 李本伟也口气和缓下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已经摸清了这里的规律,我们的暴动一定会成功的!” 老豆目光坚定地看了看李本伟,伸出手紧紧地握了握李本伟的手腕。 李本伟说道:“就在往后的几日,特务们大换岗的时候,我们就有机会了!” 张庆凑过身去,和李本伟低声交谈了起来。 整个下午的时间,A并没有什么收获,他在二号楼放风的时候,还是固定地完成了向机要员刘明义的摇头动作。再有四五天时间,应该就能说明他要向刘明义表达的意思了。 在伙房做饭的刘天并没有和一号楼的犯人一样走回牢房,而是在最后时分从进入一号楼的通道的侧门中放了出来,让一个特务领着就要绕过铁笼子去伙房。 冯彪的副手马三在铁笼子外面见到刘天,嘻嘻哈哈地说道:“刘天啊!”刘天赶忙转过身,冲着马三一个大幅度的鞠躬,说道:“长官好!” 马三咂巴着嘴说道:“昨晚上做的那个什么菜来着?什么蘑菇?” 刘天哈着腰说道:“软炸蘑菇。” 马三说道:“对,对!软炸蘑菇,味道不错!果然是大师傅的手艺!今晚上弄点什么新花样来吃吃?” 刘天说道:“今天有肉和豆腐,给长官们做一个麻婆豆腐。这是我成名的手艺之一。” 马三哈哈笑道:“行!我就好这口麻辣味!我说刘天,你好端端的一个大厨,哪根筋抽着了,非要给共匪做事?” 刘天说道:“长官,我也后悔,很是后悔啊!抗战的时候被人蛊惑,没分清楚黑白,后来脱不了身,没办法啊。长官,我决心弃暗投明!忠心为党国服务!万死不辞万死不辞!” 远远地就听到冯彪在警备楼那边嚷嚷:“马三!让刘天做饭去!废他妈的什么话!” 马三一个激灵,连忙挥手道:“快去快去!” 刘天就赶忙弯着腰一路小跑,奔向伙房去了。才跑了没几步,就听冯彪嚷道:“刘天,你过来!” 刘天喉头一紧,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立即向冯彪跑了过去。 冯彪也不管刘天,用手敲着铁棍自顾自地走着,刘天低着头跟在冯彪后面。 冯彪走到僻静处,才转过身说道:“我说刘天啊!想到什么线索没有啊?” 刘天抓了抓头,说道:“冯长官,想了一个晚上,还是没想到什么,我继续想继续想!” 冯彪哼了一声,骂道:“你是想到了也不愿意告诉我吧。” 刘天慌忙说道:“怎么敢!怎么敢!我真的没想到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啊。” 冯彪嗯了两声,搓了搓手,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才说道:“刘天,你说你第二笔钱在哪里呢?有多少?” 刘天一听,喘了口大气,小心地说道:“离第一笔钱不远,就是少了点,只有十块银元加一个玛瑙珠子。” 冯彪骂道:“这么少?还想不想在伙房干了?我记得你和我说的不是这个数。” 刘天委屈地说道:“冯长官,我以前也是这么说的。您还说过,好好表现,第二笔钱留着放我出去做点小生意的。您可不能说您不记得啊。” 冯彪一棍子捅在刘天的肚子上,疼得刘天一下子弯下腰来,冯彪骂道:“放你妈的屁!老子什么时候说过?你小子少玩这套,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钱放在哪里了,想不出来就别想干伙房了!”说罢,一棍子砸在刘天后背上,将刘天砸倒在地,自己则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天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他没有表情,似乎已经麻木了。带着他出来的一个特务已经远远地走了过来,估计是见到冯彪揍了刘天,上来就踹了刘天一脚,骂道:“老实点,快去做饭!妈妈的!” 刘天被一脚踹出了好几步,勉强着才没有再摔倒,他很猥琐地弯腰低头说道:“长官,是是!马上走!” 二号楼的犯人正在放风,有不少人看到了刘天被连打带踹的一幕。 那二号楼四个女犯人中的张兰哼了一声,说道:“瞧那个没出息的东西,以为能出去啊?孙子一样。” 豆老板的夫人杜彩蝶接口道:“是那个一号楼做饭的人吧。” 胡婉默默地转过身,也不再看刘天那边,轻轻地说道:“背叛的人在他们眼里,连狗都不如,只是有些人喜欢做狗罢了。” 刘佳莉听到胡婉这么说,脸上挂不住了,嚷嚷道:“胡婉,我是清白的!要知道你是共产党的特工,我才不会答理你呢!关在这个见不得天日的地方,都怪我交友不慎!胡婉,你害了我,还说风凉话。” 胡婉没好气地说道,声音也大了起来:“我早就和他们说了,你和我没什么关系,他们不信我的,我有什么办法!” 杜彩蝶上去打圆场:“姐妹们,不要吵了。” 张兰哼了一声,撩了撩自己的头发,说道:“吵一下呗,闲着也是闲着。” 杜彩蝶也不再说什么,好在刘佳莉没有回嘴,只是低声地哭了起来。 黑鱼此时正站在徐行良经常站着的那个天台的位置,看到下面四个女人的表现,摸了摸嘴,淫笑着自言自语:“刘佳莉,小婆娘,张兰,小风骚。哈哈,哈哈!想出去啊?洗干净了好好伺候一下你大爷我!”他正在自言自语,浮想联翩之际,旁边冲过来一个特务,吓得黑鱼身子一颤,把手都抬了起来,见是自己的下属,神态马上恢复过来,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骂道:“你奶奶的,跑什么跑,要死啊。” 那特务知道自己打扰了黑鱼的意淫,满脸堆笑地赔着不是,说道:“黑哥,那个辣椒好像不行了,要死了!不知咋的啦!”黑鱼一听,跺脚骂道:“你们这帮废物!一点不给老爷我省心!他怎么就要死了?” 那特务说道:“前段时间他一直高烧不退,但人还没事,中午吃完饭不知咋的啦,躺在床上动也不动,摸了一下脉,几乎都不跳了!鼻子里也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黑鱼骂道:“我就说这家伙怎么没出来!走,下去看看!” 过不了多久,几个特务抬着个单架,上面躺着一个人,从铁笼子外面绕过,打开院子的铁门,奔医护楼去了。 黑鱼站在铁笼子外,看着他们将人抬出院子,站在原地直跺脚,骂道:“真他妈的倒霉,辣椒要是死了,徐行良又要找我麻烦了!” 他红着眼睛扫视了铁笼子里放风的那群犯人,眼神停在机要员刘明义身上。刘明义赶紧敬畏地躲开了。 黑鱼抓着铁笼子上的铁丝,狠狠地说道:“不能死的要死,没用的人还他妈的活蹦乱跳的!刘明义,你就等着死吧!” 黑鱼转过身大喊道:“来人啊!”黑鱼身后不远处的看守赶忙跑了过来。 黑鱼吩咐道:“把那个一直没人的单间清理一下,晚上把那个刘明义关进去,禁止他再出来放风。”那看守点头称是,刚走了几步,停下来问了句:“黑哥,昨晚你不是吩咐过,初一换岗的时候才要这小子的命吗?是准备提前了吗?” 黑鱼不耐烦地骂道:“让你去做你就去做,说这么多屁话!” 那看守赶忙跑开了。 几个看守将医护室的房门撞开,进门就嚷嚷了起来:“人呢人呢?” 护士小雅从旁边的屋里跑出来,说道:“在呢。” 一个看守嚷道:“放哪放哪?妈的要死了!” 小雅见单架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指着一张床说道:“放那边吧!” 看守如同摔麻袋一般把单架上的人摔到床上,说道:“王大夫呢?” 小雅把床上的犯人身体扶正,说道:“刚才还在呢。”说着,伸出手摸了一下犯人的额头,呀地叫了一声,说道:“好烫啊!像火烧一样。” 看守们才不管这个事情,嘀咕道:“那我们走了啊!” 几个人刚想离开,病房的门推开了,一男一女走了进来。那些看守们连忙退到一边,口中敬畏地称呼着:“孙馆长。” 来人正是王玲雨和孙德亮。 孙德亮进门扫了一眼那些看守,看守们都畏畏缩缩地往后退到一角,也不敢说话。 孙德亮哼道:“听到你们在这里大叫大嚷的!谁要死了?” 其中一个看守应该是打头的,老实地说道:“我们二号楼的那个辣椒。” 孙德亮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还是个人物嘛!” 王玲雨已经待在叫辣椒的犯人身边,刚刚翻过了辣椒的眼皮,站起身来冷冷地说道:“已经深度昏迷了。”又伸手出去,把辣椒的嘴巴拉开,看了看舌头,继续说道,“现在才来,恐怕活不了了。” 孙德亮骂道:“你们这些二号楼的家伙,是不是当这些共匪都是钢人?花了多大的劲才抓到一个,就这样死了?”看守们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话。 王玲雨吩咐了小雅几声,让小雅去拿药,自己则继续检查辣椒的身体。 孙德亮走到床边,看着王玲雨检查,也不说话。等到小雅拿药过来以后,王玲雨准备给辣椒注射之时,才转过头对缩在一旁的看守们说道:“都出去吧!” 看守们这才忙不迭地跑出了病房。 王玲雨将吊针给辣椒插上,对孙德亮说道:“孙馆长,这个人应该至少发烧了七八天了,也是身体好,才扛到现在,能不能救活,就看他求生的欲望了。” 孙德亮点了点头,说道:“这些共匪都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王大夫,你费心了。” 王玲雨说道:“孙馆长,您别这么说。” 孙德亮笑了笑,说道:“王大夫,那我先告辞了。” 王玲雨说道:“孙馆长,还有几句话对你说。这边请。”王玲雨吩咐了小雅一句,带着孙德亮走出病房。 小雅看着王玲雨和孙德亮走出房门,嘀咕道:“神神秘秘的,搞什么鬼呢!” 二号楼吃过晚饭之后,刘明义正和孙教授在牢房里坐着。牢房门再次打开了,几个看守二话不说就把刘明义架了起来。 刘明义惊慌失措地喊道:“怎么了?怎么了?” 一个看守冷冰冰地说道:“放心,不是打你。安排你住个好地方去。” 孙教授站起来说道:“这小伙子不是你们要的共产党。” 看守冷冰冰丢过一句话:“孙老头,老实坐着,少废话!老骨头!” 刘明义就被架着拖出了牢房,一直拽到一楼的顶角,打开一扇牢门,将刘明义一脚踹了进去。 刘明义从地上爬起来,抓着牢门的铁栏杆喊道:“为什么又要把我单独关起来!我是冤枉的!冤枉的!”喊了几句,并没有任何人回话。 刘明义知道喊也没有用,慢慢回到房间中,一屁股坐在床上,用手使劲地搓着脸。他已经意识到,他已经走在悬崖的边缘,随时都可能送命。但他更担心的是,自己将没有放风的机会,见不到那个向自己打暗号的那个一号楼的陌生人。 一号楼中的A也不知道自己要营救的机要员突然遭受了这样的变故,在夜晚降临的时候,A的挖掘工作还在继续着。 第二天一大早,冯进军拿着马桶来到了马桶交换的铁窗前。 郑小眼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冯进军冲着他笑了笑,同样,在郑小眼接过马桶的时候没有松手,郑小眼见拽不过去,低声说道:“你干什么?” 冯进军松开手,低声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可惜啊可惜啊!” 郑小眼正要再问一句,冯进军已经转身走了。 郑小眼发了几秒钟的愣,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手脚突然也麻利了起来。 上午放风的时间,一号楼那些右派被放了出来,只是每个人脚上都被戴上了脚镣。他们脸色苍白,步履沉重。来到放风广场,一个个都沉默地走向自己的老地方,脚镣拖在地面上,敲击着那些青石砖,哐啷哐啷地作响。 皮景顺也从第二层院子被放了进来,他胳膊上吊着绷带,走进放风广场,见到其他右派也在广场内,脸上露出些欣慰的神色来,也走了过去。 A和冯进军继续在放风广场里闲逛,目前他们还是一无所获。 A对冯进军说道:“这里广场的砖石,铺设得有点奇怪。” 冯进军低头看了看,说道:“没什么啊。” A说道:“是有点奇怪,但现在不好说。” 冯进军说道:“你这样一说,还真有点奇怪起来。” A边走边用脚踩着砖石,说道:“横竖相间,却没有规则。我从这头走到那头,已经有好几次变化。有的砖石并不是一次性铺设而成,而是后期又有人改造过。” 冯进军说道:“这是怎么说呢?” A说道:“有的砖石明显是被重新截断过,如果只是一两块,也就罢了,但是这里很多砖石都被截断过,每个截断处,就是一个变化。” 冯进军说道:“像一个迷宫?或者一幅图?” A说道:“很难说,不知是不是有人刻意而为的。这应该是这座宅子以前主人的手笔,而不是国民党的作为。” 冯进军哦了一声,也不再说话,两个人又继续慢慢地闲逛走去。 房宇还是不远不近地保持着和A的距离,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双脚正踩在四块长条砖石组成的“万”字形上。 一号楼放风结束之时,A跟往常一样,准备给二号楼的刘明义打暗号。 但当A习惯性地向正准备走出二号楼的犯人望去时,心中却剧烈地咯噔了一下——刘明义并不在二号楼的犯人队伍中。 A扫过所有二号楼的犯人,只看到本来和刘明义一前一后的那个老者孙教授和往常的表情不太一样,显得非常的孤独落寞。A试图放慢脚步,但是不行,看守已经咒骂起来,让他快点走。 突生的变数让A的眉头紧锁起来,只是外人看来,并不知道他是为此而担心。 刘明义此时在牢房里也是心急如焚,绕着牢房一遍一遍地走着。他跳起来抓住牢房的小窗户,努力地向外看去,广场就在前方,他能够看到孙教授和其他人。他想喊,但是窗台上的灰尘刺了他一鼻子。刘明义知道喊也没有用,只会让他更麻烦。 刘明义苦恼地坐回到床上,突然,如同A一样左右摇了摇头,嘴里低声地念道:“左左右右左……” 天空也阴霾了起来,黑云翻滚着,一场初春的寒雨就要落下。中午时分,寒雨落下,整个白山馆上空闷雷滚滚,震得山谷中一片巨响,连绵不绝。 白山馆的第三层院子的铁门又被打开了,一行人拖着两个男人走了进来。徐行良压低着帽子,走在最前面,身后两个穿着囚服的人,几乎是被后面的人拖着前进,一个一瘸一拐的,另一个则是全身无力的样子,看得出受了很严重的伤。 徐行良一行人穿过放风广场,来到二号楼前。黑鱼早就等候在那里,把铁门打开,让徐行良一行人进去。 徐行良走进二号楼,摘下帽子掸了掸身上的雨水,吩咐道:“关起来,下午请王玲雨大夫来看看。”随行的特务应了声,其他看守过来帮手,就要将这两个犯人带进去。 二号楼以前是白山馆的主楼,所以一进门有个偌大的客厅,有一条宽大的欧式楼梯,可以直达二层。这和一号楼的布局很不一样。一号楼大厅的一侧关押犯人,而二号楼则是以大厅为分界线,左右上下两侧都是牢房。 徐行良把长风衣脱下来,丢给黑鱼接着,头也不回地走向大厅一侧的办公室,推开门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嘴里骂了句:“又是些打死不开口的家伙!” 黑鱼把徐行良的大衣挂上,小心翼翼地说道:“徐头,昨天发生了点事,这个……” 徐行良瞪了黑鱼一眼,说道:“还要你说吗?我知道了!刚回来就知道了。” 黑鱼委屈地说道:“那个辣椒,真不知道他快不行了。” 徐行良也不看黑鱼,说道:“好了好了,累死了!孙德亮这家伙巴不得给我难堪,就算辣椒死了,他也没什么话说。没事找事!” 黑鱼见徐行良站在自己这边,也立即得意起来,说道:“我听下面的伙计说,孙德亮在医院大发雷霆,好像那个共匪是他亲儿子一般。” 徐行良指着黑鱼的鼻子骂道:“你闭嘴!等我喘口气再收拾你!” 黑鱼赶忙闭嘴,去拿杯子给徐行良倒茶。 徐行良把自己脖子上的领带拽下来,丢在一边,问道:“黑鱼,你小子还干了什么?我吩咐的事情,你安排下去了吗?”黑鱼连忙说道:“都安排好了!我对贾老三他们千叮万嘱,专门挑了几个精明强干的,去北山底下盯着。” 徐行良点了点头,说道:“没什么事了吧!你出去吧,我睡一会儿。” 黑鱼已经把茶泡上,递到徐行良的手边,见徐行良的确疲劳得很,才说道:“徐头,还有两件小事。” 徐行良不耐烦地说道:“说吧。” 黑鱼说道:“第一件小事,是我把那个初一要处理掉的刘明义单独关押了,省得他这几天出什么意外,冲了霉头。” 徐行良说道:“哦,关他干什么!那个蠢人!嗯,也好!第二件事呢?” 黑鱼笑了笑,说道:“上次贾老三不是看到那个医生王玲雨和张顺民在一起偷偷摸摸的吗?这次又碰到孙德亮和王玲雨在医院里面偷偷摸摸的。我下面的弟兄说,孙德亮一看就是刚刚和王玲雨干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徐行良笑骂道:“真有你的!走吧走吧!我知道了。”黑鱼连连点头,退出房间,临行还不忘巴结一下:“徐头,辛苦了,好好休息。想吃点什么随时吩咐我。” 徐行良挥了挥手,黑鱼也就关门出去了。 徐行良靠在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勃然大怒,一脚将桌子上的茶杯踹飞,骂道:“孙德亮,你敢玩我看上的女人!老子总有一天给你好看!” 这场雨绵绵不绝,下午的放风也取消了。 这让A感觉整个下午的时间过得尤其漫长,冯进军知道A有心事,也没敢问他,只好陪着他发呆。 夜晚降临,雨一点也没有停止的意思,而是越下越大,伴着天上的闪电,时不时地将黑暗的白山馆照得一片通明。A的挖掘工作又开始了,他憋着一股子劲,连挖带刨,眼看着已经形成一个一掌深的小坑。 夜晚,走廊的看守每半个小时巡视一次,而一号楼外的看守巡视则是每十五分钟路过一次108牢房的窗外。 借着这场雨,A和冯进军不断地向窗外撒着挖出的泥土,直到他们精疲力竭。 冯进军低声说道:“今天进度还可以。” A回道:“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泥土的运送问题。像这样一挖一撒,衣服夹带,还是太慢了。” 冯进军喘了口气,低声说道:“你对此好像很着急。” A低声说道:“是的,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冯进军说道:“你是为了谁才被关进白山馆的吧,带着他一起走?不在一号楼?” A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雨很快也停了下来,A将地砖盖好。两个人短暂地睡了一会儿,天也就亮了起来。 郑小眼今天早上来得特别早,他将粪车拖到一号楼传递马桶的窗口下,当他看到一号楼的看守将里面的窗口打开后,他就兴奋起来。 看守正在固定着里面的铁栏杆,这是每天早上的固定工作。这种窗户是两层的,里面有一层厚厚的铁窗,会锁上,犯人来倒马桶前,需要将里面的这层铁窗打开后固定在两边的墙上。郑小眼看到那看守出现,不禁问了声:“长官早啊!” 那看守瞟了一眼郑小眼,无精打采地说道:“你今天也挺早的嘛。” 郑小眼码放着干净的马桶,赔着笑脸问道:“长官,我看一号楼里面来了不少新人啊。” 那看守说道:“关你什么事?” 郑小眼赶忙说道:“就是问问,问问罢了。” 那看守哼了一声,把铁窗固定好,转头走了。 过了一会儿,冯进军提着马桶出现在窗口。郑小眼眼睛放光,接过冯进军的马桶时,还没等冯进军说话,就说道:“你什么意思?”动作也慢了下来,他故意不将干净的马桶立即递给冯进军。冯进军笑了笑,冲着郑小眼低声说道:“想跑吗?” 郑小眼愣了一下,将干净马桶递上来,却并不塞进窗口,低声说道:“怎么跑?” 冯进军见郑小眼迟迟不将马桶塞进来,抓着铁栏杆嚷道:“老兄,你这个马桶坏了啊。”这明显是嚷给看守听的。 待在那头的看守看了一眼,骂道:“动作快点!” 郑小眼也嚷道:“怎么坏了?” 冯进军低声说道:“你帮我,我一定让你出去!你敢赌吗?” 郑小眼说道:“赌不起!” 冯进军接过郑小眼新递来的马桶,说道:“那你永远在这儿倒马桶吧。” 这句话戳到了郑小眼的痛处,郑小眼刚想再说一句,冯进军已经转身走开了。郑小眼气得踹了墙一脚。 郑小眼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他的一生中赌过无数次,只是最近一次,赌输了就关到白山馆来了。冯进军对他爱理不理的样子,反而让郑小眼赌性大发。 一号楼放风的时候,A和冯进军踩着有点湿漉漉的地面,慢慢地走着。 冯进军说道:“按你的说法,和那个倒马桶的说了。” A说道:“你觉得他敢赌吗?” 冯进军说道:“他是个赌徒。只不过,他想知道为什么他也能跑出去。要不他可能不会帮我们的。” A说道:“你明天可以告诉他,三号楼最顶端原先是有长廊和第二个院子的楼连在一起的。”A说着,向三号楼望去。 果然,在三号楼靠近第二层院子的一侧,有一小截房檐突起,猛一看,只不过是一个侧门出口的挡水房檐罢了。但是仔细看一下,这个侧门下方,有一片高出地面半尺,够两个人可同时通行的石阶,一直通到围墙脚下,才消失了。 冯进军说了声:“果然。这是白山馆原来的建筑,被拆掉了。” A点了点头,说道:“白山馆和原本的建筑变化比较大。” 冯进军说道:“我们从那里出去?” A说道:“不是。” 冯进军说道:“那是哪里?” A说道:“现在不能说。” 冯进军有点郁闷,说道:“怎么你还不相信我?” A撇了撇嘴,说道:“你相信我就行了。很复杂,现在不能告诉你。”A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冯进军。 冯进军笑了笑,说道:“我了解,这是绝密营救。听从组织安排。” A也笑了,真心诚意地笑,这让冯进军感觉到了一种温暖。他看到A的笑容,眼睛也湿润了。对于冯进军来说,他知道A面临的压力比他要大得多,这种压力并非一般人能够承受。绝密的计划,不到最后一步,是不能对任何人说的,这是情报员的天职。冯进军看到A的时候,感受到的是一种身为情报人员的自豪。 两个人都沉默了,他们还在慢慢地走着。这场春雨之后,唤醒了一些生命。 A蹲下身来,看着一条石缝,那条石缝中有细细的红色嫩芽。冯进军也注意到了,他也蹲下身来,他们两个像是走累的人蹲下来歇息而已。 A用手指抠了一下石缝,将那幼小的植物捏在手中,说道:“红牙棱。”冯进军看着A手中那细小的红色嫩芽,也欣慰地点了点头。 冯进军正想动手再抠出一点红牙棱,但A制止了冯进军,说道:“找到就好,现在还不到需要的时候,还没有成熟。” 他们两个站起身来。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此时,刘明义正抓着牢房的栏杆,让自己的头搁在窗口上,尖锐的窗沿已经将他的下巴磨破了好几处。 刘明义看到了A,这个对他左右摇头的人。 刘明义想喊,但他忍住了。因为他看到在铁笼子外巡逻的看守,自己如果对一号楼的人喊叫,无疑会保露自己和A的身份。 一号楼的犯人正在结束放风,二号楼的犯人则被放了出来,在走廊中集合着。 刘明义抓住牢门,凄厉地喊叫了起来:“求求你们,长官,让我出去一下!求求你们,我一个人害怕!求求你们!” 只有一个看守走过来,将铁棍捅进牢门,把刘明义捅开,骂道:“叫什么叫!再叫割掉你的舌头!” 刘明义继续喊叫着,求着情,这个看守实在忍不住,将牢门打开。 看守并不想把刘明义放出来,而是冲进牢房,劈头盖脸地殴打了刘明义一顿。直到打得刘明义不吭声了,才狠狠地向刘明义啐了一口,将刘明义留在了屋里。 半晌,刘明义才从地上爬起来,他擦了擦嘴角的血,颤巍巍地走到窗口边,抓住窗户,把身子提起来。他能看到二号楼的犯人已经排好队等待出去,这个时候一号楼的犯人应该也在等待进去。 刘明义尖叫了起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为什么要把我单独关起来!” 刘明义边尖叫边咳嗽着,他并不能抓住窗口多长时间,但他的尖叫已经引起了足够多的人的注意。 三号楼的犯人又再次起哄了,不少人跟着也大喊大叫起来:“老子是冤枉的!放我出去啊!哇哈哈哈哈!”随即,三号楼中又响起枪声来,这才将三号楼的犯人压制了下去。 A自然也听到了刘明义的叫喊声,他向二号楼关押刘明义的窗口看了眼,就跟随着队伍走回了一号楼。 刘明义的房间又被打开,几个看守冲进来,二话不说,将刘明义的嘴用毛巾塞住,把刘明义捆了个结实,丢在地上,狠狠地骂了几句,又出去了。 刘明义躺在地上,沉重地喘着气,一动也不动。 徐行良从二楼走下来,他刚从天台上下来,看到黑鱼正站在大厅里,问道:“刚才是谁在叫?” 黑鱼刚派人把刘明义的嘴巴塞上,见徐行良过问,也不好隐瞒,说道:“徐头,是刘明义。” 徐行良慢慢走下来,说道:“胆子不大,嗓门倒不小。” 黑鱼迎上去说道:“已经让他闭嘴了。” 徐行良说道:“以后也不要让他大喊大叫的。烦躁得很呢!” 黑鱼点头称是。 徐行良走下楼梯,问道:“让你去请王大夫了吗?她什么时候来?” 黑鱼说道:“昨天就去请过了,她说她今天上午就过来。” 徐行良点了点头,说道:“黑鱼,陪我再去一趟。” 这两人正要走出大厅,迎面就看到王玲雨拎着一个小药箱,从二号楼侧面的铁门外走了进来,正向他们迎面走来。徐行良心头一乐,迎上一步:“王玲雨大夫,正想再去请你呢。” 王玲雨冷冷地说道:“不要客气,昨天我很忙。你们那个叫辣椒的犯人昨天休克了几次,现在才算从鬼门关里走出来了。这个点不是正好吗?放风的时候。” 徐行良满脸笑意,说道:“是啊,是啊,王玲雨大夫辛苦了。” 王玲雨也不接话,越过他们跨入门内,问道:“请带路。” 黑鱼识相地抢先一步,在前面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徐行良和王玲雨向里走去。 二号楼放风快结束的时候,王玲雨才从牢房中走出来,身上的白大褂上挂着不少血丝。徐行良此时正站在大厅外,见到王玲雨出来,迎上去恭维地说道:“王玲雨大夫,辛苦了啊。” 王玲雨说道:“你们以后能不能下手轻点?简直不把他们当人嘛?” 徐行良说道:“我可下不了手。我这个人心软。” 王玲雨冷冷地说道:“你心软?呵呵!他们这样子,昨天就应该送过来。”说着,就向侧面出口走去。徐行良说道:“他们都是危险分子,别看他们那样,我担心送到你那儿,很不安全。唉,我送你一下。” 王玲雨头也没回,说道:“不用了。”大踏步地走向侧门,看守把侧面的铁门打开,王玲雨快步走了出去,从三号楼背后绕了出去。 徐行良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鼻子里哼了一下,低声说道:“小骚货,看你能得意多久!”黑鱼也从门里钻出来,没看到王玲雨,说了句:“哦?走了?” 徐行良指着前方,王玲雨正从这个院落的大铁门边的小门穿过,走到第二层院子去了。徐行良哼了声,说道:“走了。” 黑鱼说道:“徐头,这个女人厉害啊。你是没看到她怎么处理那些犯人的,简直不像娘儿们,我这次还是第一次见到。” 徐行良哼了声:“怎么?” 黑鱼说道:“她接骨头时,好像没把那当成人的腿,咔嚓咔嚓骨头摩擦的声音,听着心里都发毛。她就和没事人一样。还有,翻开那犯人的肉消毒,我全身都是鸡皮疙瘩,还有……”徐行良骂了句:“够了!你懂个屁!她以前是战地军医!让她把人脑浆子收起来,她都不带眨眼的!她要是心软,下手慢了,她的病人就会更加痛苦,懂不懂?啊?” 黑鱼抓了抓头,说道:“反正我是怕了她了。” 徐行良也懒得再答理黑鱼,自己慢慢把腰一叉,缓缓地说道:“这种女人,才是极品啊!啧啧。” 黑鱼问道:“徐头,您说什么?” 徐行良转头骂道:“滚一边去!” 王玲雨穿过小铁门,径直走向第二层院子里右边的小楼。 她首先来到一楼的病房,护士小雅正和另一个女护士在屋里。这两个护士见到王玲雨来了,都客气地叫了她一声。王玲雨应了一声,把手上的药箱放下,走到病床前,床上躺着的正是那个叫辣椒的犯人。 王玲雨问道:“没什么反应吧。” 小雅说道:“应该是睡着了。现在气息比较正常了。” 王玲雨说了声好。小雅旁边的一个眼儿媚媚的护士说道:“王姐,孙馆长来了。应该在二楼等你呢。” 王玲雨哦了一声,赶忙把自己带血的白大褂脱下,露出一身军装来。说道:“好,你们看着这里。” 王玲雨来到二楼,推开一间房门,孙德亮正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他见王玲雨来了,亲切地笑了笑。 王玲雨也淡淡笑了笑,说道:“孙馆长,让你久等了。我刚才去二号楼出诊了。” 孙德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小雅她们和我说了。” 王玲雨赶忙走到房间的一角,将一个药罐子捧了起来,说道:“今天早上才熬好。本来还想加一味药剂给您送过去,没想到你亲自来了。”孙德亮接过这个药罐子,放在一边,说道:“辛苦你了。” 王玲雨说道:“孙馆长,这个药回去之后,一定用文火再煮上半天,等还剩一半的时候,才能服用。” 孙德亮说道:“好,我知道了。王玲雨啊,这次要谢谢你。” 王玲雨淡淡笑了一下,说道:“不要谢我啊,孙馆长,这个药有没有效,还不知道呢。” 孙德亮坐了下来,并不急着走,招了招手,说道:“王玲雨,你坐下,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谈谈。” 王玲雨点了点头,拖过一张凳子,坐在孙德亮的对面。 孙德亮沉吟了一下,说道:“王玲雨,我总觉得过意不去。以你的才干,完全可以让你干爹安排你到国立的大医院去,何必待在我这个监狱呢?” 王玲雨笑了笑,说道:“孙馆长,你看你又这么说,我是自愿来这里的。我和我干爹也说得很清楚。” 孙德亮说道:“我这个白山馆,日日夜夜都是血腥残忍的事情,人和人之间也是钩心斗角的,我怕你受不了啊。” 王玲雨说道:“孙馆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相反,我还很好奇。” 孙德亮说道:“哦?你很好奇?这些特工的事情?” 王玲雨说道:“那倒不是。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让这些共匪这么顽强,那些共产主义真的能让他们宁肯不要命,也要守护吗?” 孙德亮口气严厉了一些,说道:“王玲雨啊,你这样想很危险,那些共匪信仰的东西看上去好像很有道理,其实是大毒草,专门迷惑人心的。你可千万不要研究这些东西,你如果要研究,别怪孙叔叔逼着你走啊!” 王玲雨站起来,走到孙德亮身边,按摩着孙德亮的肩膀,说道:“孙叔叔,我你还不放心吗?我对共产党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所有人都被共匪迷惑了,我也不会的。” 孙德亮笑了笑,说道:“是啊,其实孙叔叔对你也很放心的。杀害你父母的共匪,我一定会找出来的。好了好了,王玲雨,你别给我按了,看你满脸倦容的,好好休息一下吧。” 王玲雨听话地拿开双手,重新坐回到凳子上。 王玲雨看着孙德亮,说道:“孙叔叔,你孩子的病,还是再多找找医生吧。” 孙德亮说道:“王玲雨,你是不知道,做情报工作的,有些事情是不方便众人皆知的。我那孩子的病,也是七八年了,能治好早就治好了,要不是你非要问我,我也不愿意告诉你,让你替我操这么多心。” 王玲雨说道:“孙叔叔,你别这么说。这次我找的那个大夫,据说治愈过不少那样的病人呢。放心吧孙叔叔,那个大夫和我爸爸生前就有来往,绝对能保密的。再说,您的事就是我的事。” 孙德亮感慨地说道:“哎,想当初,我只是你父亲的一个副官罢了。” 王玲雨假装生气地说道:“孙叔叔,您别这么说,再说我生气了啊。” 孙德亮笑了笑,站了起来,把药罐子捧在手上。王玲雨赶忙拿过一个绳兜,帮着孙德亮把药罐装上。 孙德亮提着绳兜说道:“王玲雨,你以后注意点安全。要外出的话,一定叫上张顺民,让他保护你。” 王玲雨说道:“知道了。这次张顺民大哥一直陪着我,很小心的。” 孙德亮说道:“那就好。反正你要小心,盯着白山馆的共匪很多,你一个女孩子千万小心。” 王玲雨说道:“知道了。孙叔叔,这里也没有别人,我可有个请求。” 孙德亮说道:“哦!说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王玲雨说道:“就是孙叔叔千万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别人,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身世,张顺民大哥也不行。还有,就是孙叔叔再不要说让我走的话。” 孙德亮呵呵笑了声,说道:“好!我答应你。不过我也要求你一条,无论碰到什么事情想不开的,一定要找孙叔叔商量,千万不要自作主张。” 王玲雨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 孙德亮推门而去。 王玲雨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屋里,默默地从桌上翻出一本书来,咔啦一下,把书的夹层打开了,里面露出一张相片来。这张相片上有五个人,看着都是笑脸盈盈的。照片中,王玲雨穿着一身便装站在中间,她的右边站了三个男人,其中有一个清瘦高挑的穿着戎装的男人,王玲雨正勾着他的胳膊,他也露出满足的笑容来。在这个男人身边,则是另一个穿着戎装的男人,正是孙德亮。在孙德亮旁边,还站着一个穿长袍的男人,看着一脸斯文模样,年纪不到三十,正微笑着看着王玲雨。王玲雨的左手边,则是一个几乎长得和王玲雨一模一样的中年女子,也是笑面如花。 照片中的王玲雨,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容貌,脸上洋溢着一脸的幸福,看起来温和又讨人喜欢。 此时,王玲雨一脸冰冷,盯着照片许久,眼中闪了闪,滴下泪来,这才恢复到照片中的那个王玲雨的样子,她轻声地念着:“爸爸,妈妈,哥哥。小玲好想你们!”她将那照片贴在胸前,无声地哭了起来。 雨过天晴,阳光从108牢房的窗外洒进来,刚好印在A的脸上。A正在回忆着什么,他的脸上一会儿幸福,一会儿悲伤。刘明义一直被绑到中午才有人打开牢门,拿了饭进来。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黑鱼。黑鱼把饭放在地上,看着蜷缩在床角的刘明义,说道:“我说兄弟,你还大喊大叫吗?” 刘明义摇了摇头。 黑鱼又问道:“不想死吧。” 刘明义点了点头。 黑鱼笑了声,说道:“那你就老实点,别给我添麻烦。要吃饭吗?” 刘明义又点了点头。 黑鱼走到刘明义身边,把他嘴里的毛巾扯掉,又给刘明义松了绑,说道:“你也是个可怜人,怪不得我。” 刘明义爬到饭盒的边上,坐在地上吃了起来。 黑鱼嘿嘿笑了声,说道:“你吃着,我走了。” 刘明义赶忙放下饭盒,声音发颤地说道:“长官,我还能出去吗?” 黑鱼说道:“不能。” 刘明义说道:“是不是我要死了?” 黑鱼说道:“我可没这么说。” 刘明义低下头来,声音更加颤抖起来:“长官,我是冤枉的,我不想死。我不是共产党,我不是。求求你们,不要让我死,我好怕死!长官,求求你!” 黑鱼骂道:“瞧你这个窝囊废样子,妈妈的,白山馆老子见了无数犯人了,就你小子最熊了!就看你这个窝囊样,活着不觉得碍事吗?” 刘明义说道:“如果我承认我是共产党,能出去吗?” 黑鱼哈哈笑了声:“你承认你是共产党?哈哈,承认了我也不相信你了啊。就你这样,还共产党,靠!” 刘明义爬到黑鱼脚边,拉着黑鱼的裤腿,说道:“长官,我是共产党,我认识好多好多的共产党。真的!我害怕,我害怕!这个房间里有鬼啊!求求你,让我出去吧!” 黑鱼骂道:“有鬼?我看你快疯了吧。” 刘明义脸上的表情越发地惊恐起来,他瞪着眼睛,惨兮兮地叫道:“真的,真的,这个房间里有鬼!昨天晚上,前天晚上,一直在我身边,血淋淋的,血淋淋的!” 黑鱼一脚将刘明义踹开,骂道:“真他妈的瘆人!” 黑鱼也汗毛直竖,挣脱了刘明义,连蹦带跳地锁上牢门出去了。一路走着,就总觉得两侧的牢房里有人冲他唉声叹气的,他加快脚步刚要走出这一侧,一个看守猛地出现在门口,正好和黑鱼碰了个正面,吓得黑鱼吱哇乱叫乱跳。等回过神来,看到是个看守,一顿臭骂,骂得这个看守莫名其妙,黑鱼骂骂咧咧地就走开了。 别看黑鱼嚣张狠毒,但这个家伙色厉内荏,最怕的就是鬼。刘明义装看到鬼的那个样子,真的吓到了他。 刘明义把饭吃完,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四下看了看,脸上的表情和刚才完全不一样,显得精明强干得很。他走到牢门边,冲外面看了一眼,又换上一副胆小怕事的表情来,口中惨兮兮地喊道:“求求你们,真的有鬼啊!有鬼啊!有鬼啊!” 他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还真是呼应了白山馆那阴森的气氛。 刘明义喊了几声便不再喊了,他蹲下身来,用手掌在地下摸起一把灰来,又在手中啐了一口唾液,看到外面并没有看守过来,便在牢门旁边的墙上涂抹了起来。 郑小眼此时正满腹心思地呆坐在三号楼的牢房里,他所在的牢房是个大开间,住了七八个犯人,上下铺的设置。 这个房间里的其他犯人刚吃饱饭,正百无聊赖地聚在一堆胡扯。黑牙也和郑小眼一个房间,他相对而言比较沉默,坐在床上,一个犯人正在给他捏肩膀。 郑小眼在那发愣,自然让黑牙看在眼里,他向身后的犯人努了努嘴,示意这小子去骚扰一下郑小眼。 那小子也听话,从郑小眼身边绕过去,猛地推了一把郑小眼的脑袋,郑小眼哎呀一声,从床上滚下来。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有人喊道:“郑小眼,想花姑娘呢?” 郑小眼赔着笑,连连说不是,从地上爬起来,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 黑牙丢过一句话来:“我说郑小眼,你这两天心事重重的,是有什么心思吧?说来给大家听听。” 郑小眼哭丧着脸说道:“黑爷,我哪儿有什么心思啊。” 黑牙懒洋洋地问道:“狗东西,你是不是想着怎么告一下你爷爷我的黑状,嫁祸给龅牙他们,然后自己换个地方,做些比收马桶轻松些的活计?” 郑小眼还是哭丧着脸说道:“黑爷,您给我一万个熊胆,我也不敢向长官们说您半句不是啊。” 黑牙说道:“哦,是不是啊。今天老爷我怎么看你怎么不舒服。让你别想心思了,活跃你一下吧。来啊,给郑小眼按摩一下。” 那群犯人如同吃了兴奋剂一样蹦跳了起来,一下子围住郑小眼,将郑小眼拽了起来。 郑小眼大声地求饶:“黑爷,您别这样啊!” 黑牙才不管那一套,嚷道:“脱!” 郑小眼于是被迅速地扒光了衣服,牢牢地按在床上,其他人淫笑着拿出了几根鸟毛一样的东西,在郑小眼的裆中挑逗了起来。 按着郑小眼的人嚷道:“嘿!硬了!硬了!这次好快啊!” 郑小眼号啕大叫,但没有什么用,这帮犯人本来就都是野兽。 任大强出现在牢门边,往里面瞄了一眼,哼了哼,就走开了,口中低声骂道:“这帮孙子,又玩这套!怪恶心的!”只听见牢房中传来郑小眼的惨叫,以及其他犯人的淫笑声。 第二天早上,冯进军看到窗外的郑小眼的时候,吓了一跳。 郑小眼眼睛红肿,脸色乌青,整个人看着如同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般。 冯进军还没说话,倒是郑小眼凑过来先骂了起来:“龟孙子,拉屎看着点啊,都拉到外面了,你看看!”随即低声说道,“我帮你,但你怎么能保证我也能跑出去?” 冯进军回骂道:“昨天上面就有屎啊!你看仔细了!”然后低声说道,“三号楼最顶端原先是有长廊和第二个院子连在一起的。” 郑小眼骂道:“去你妈的!屎都是新鲜的!你屁眼是斜着长的吗?”再低声说道,“你怎么知道?” 冯进军低声说道:“你赌不赌吧?帮还是不帮?”然后骂道,“拿干净马桶来,吃屎了你!大早上吃错药了?” 郑小眼低声说道:“帮!我怎么做?” 冯进军接过马桶,指了指马桶。 看守大早上的听他们吵架,并没有立即阻止,而是偷偷闷笑,此时才骂了起来:“吵你们的大头鬼啊!都给我闭嘴!” 冯进军拿着马桶,还不忘装作恶狠狠地指了指郑小眼。郑小眼走过看守身边,故意对看守说道:“长官,不好意思,那家伙估计是卵蛋破了!” 看守骂了句:“走你的!废个屁话!” A上午放风的时候,一直在默默计数白山馆看守值守的时间。 很明显,这里的三栋牢房有三套看守的人马,彼此之间并没有统一的换岗规律。除了三栋牢房的看守以外,负责铁笼子外围的巡视以及各个墙头岗哨的,是另一套人马,A对这些不属于三栋牢房的其他看守命名为特勤安全人员。 在一号楼放风的时候,一号楼的看守也会参与外围的巡视,通常是两个人一组,只巡视半边,不会从二号楼、三号楼那边绕行。特勤安全人员则会全部绕行,他们也是两人一组,两组人一起巡视,会绕到二、三号楼,一、二号楼之间。特勤安全人员行动比较缓慢,一组人全部绕行一圈,接近20分钟时间。 第三层院子的围墙上,加上出入口大铁门上方,一共有六处岗哨,每个岗哨上通常都有一个人端着枪守护着,但所有岗哨上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有人,A能看到他们也有下来一会儿再上去的时候。只是无论怎样,这六个岗哨的人彼此都会观望着,保证每一个方向至少都有一个人值守,而不会同时下来。六个岗哨,六架探照灯,也是相当的密集。 一号楼放风的时候,二号楼和三号楼都有独立的值守人员站在二号楼和三号楼内侧,默默地看着犯人,但他们只是这样看着,并不会参与一号楼犯人的管理。上次一号楼的右派闹事,A就注意到二号楼和三号楼的看守只是望了望,几乎动也没动一下。 A数了数,一号楼的看守加起来最多也就十来号人,两班轮换机制。换岗通常会在中午午餐前后时间。但是,要是将这里所有人加上,恐怕会超过五十人,加上没有露面的、第二层院子里面的人,白山馆看守人员和管理者的编制也许会超过一百五十人。这个人数,比白山馆关押的犯人总和还要多。 A看着铁笼子外的一切,除了计时间和人数以外,对白山馆防范的严密程度也感到震惊。冯进军也看出了A的意思,说道:“看守人太多了,不是吗?” A说道:“这里的看守恐怕比犯人还要多。他们不仅仅是看守,也是训练有素的特务。” 冯进军说道:“如果把白山馆外面的人也算上,只怕有一个营的兵力在盯着我们这一百多号犯人。五比一,呵呵,跟看守国宝一样。” A说道:“他们会很有自信,这种严密程度,不仅没人逃得出去,从外部也轻易攻不进来。层层布防,四组看守人员各自为政却又互相协助,这的确很高明,短暂的放风时间很难摸出他们的规律来。这是白山馆的看守严密之处,只是越严密的地方,如果出现漏洞,就可能是难以弥补的。 冯进军说道:“太有自信了,会放松警惕?你发现漏洞了吗?” A说道:“有一些他们一下子想不到的事情,这会让他们的漏洞呈现出来。” 冯进军说道:“会是什么?他们想不到?” A淡淡地说道:“我这种为了逃出去而进来的人。” 一号楼即将结束放风的时候,院子牢门边的一扇小门打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走进院子。A向这个女人望去,这个女人也正好看着铁笼子里的犯人,刚好看到A也正在看着她。 这个女人就是王玲雨。 她看到A在看着她,不禁有些奇怪,因为A的目光没有因为她的注意而躲开,而是毫不畏惧地迎了上来。 王玲雨被A看着,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把眼神挪开,赶忙继续前行。走着走着,又回头看了一眼,仍然看到A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王玲雨瞪了A一眼,低声骂道:“臭流氓!”再也不愿回头,径直向三号楼后方走去,她要从那里绕到二号楼去。 一号楼的看守喊了起来:“放风结束,都给我排好队!动作赶紧着!” 冯进军边走边捅了捅A,说道:“怎么,你认识那女医生?她是个冷美人,很难见到。” A淡淡地说道:“不认识。” 冯进军就怪怪地笑了一下。王玲雨绕到二号楼的侧面,赶上了二号楼犯人等候放风,此时,一号楼犯人还没有进去。 徐行良早就候在大厅,见王玲雨来了,赶忙迎到侧面的铁门,说道:“王大夫,稍等一下,犯人放进广场就好了。” 王玲雨说道:“我明白,没关系。” 王玲雨打量着二号楼的犯人,却猛地感觉又有道目光穿过人缝向她投来。 她的目光穿过二号楼的犯人,投到正在缓缓走进一号楼的犯人身上,她似乎又看到了刚才盯着她的那个男人——A。王玲雨的目光并不是很锐利,她并没有看到一号楼的犯人谁在看她。 王玲雨观望的表情引起了徐行良的注意。徐行良也望了过去,他只是瞟了一眼,双眼就异常地锐利起来,他如同A一样,迅速扫视了一下一号楼的所有犯人。徐行良转过头,眼神恢复了常态,说道:“王大夫,没看到你要找的人吧?” 王玲雨收回目光,说道:“什么意思?我找什么?” 徐行良笑着说道:“刚才好像看到你在找人。” 王玲雨没好气地说道:“是,我找人,你很关心我找谁?” 徐行良笑道:“没有,没有。王大夫关心病人嘛。” 二号楼的犯人已经放进了小广场,徐行良连忙吩咐看守把门打开。 王玲雨走了进来,说道:“我自己去就好了。” 徐行良执意作陪,王玲雨也没有管他,任凭徐行良跟在自己身边。徐行良边走,仍然边向一号楼张望着,他的表情变得很快。一阴一阳的,很是诡异。 二号楼的女犯人张兰从进入小广场就一直看着王玲雨,直到王玲雨走入二号楼大厅看不见了,才扭过头来。 胡婉注意到了张兰,拉了一下张兰的衣袖,问道:“你认识这个女医生?” 张兰慢慢地说道:“不认识。”就走开了。 胡婉皱了皱眉,转过头看了看,却早就不见王玲雨的身影。 王玲雨在二号楼里待了半个小时就出来了。徐行良送行,王玲雨执意不让,自己独自走了回去。 张兰见王玲雨出来,继续打量着。王玲雨直到从三号楼背面绕出来,才无意地观察了一下二号楼的犯人,但她没有看到张兰在打量她。 胡婉忍不住,低声问道:“张兰,你肯定认识她。” 张兰哼了一声,说道:“我只是喜欢看漂亮的女人而已,就好像我喜欢漂亮的男人。你不喜欢漂亮男人吗?” 胡婉脸上一红,说道:“瞎说什么呢?” 张兰用手慢慢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说道:“我不认识她。我只是觉得她长得有点眼熟罢了。这样回答可以吧,胡婉小姐?” 胡婉说道:“不要叫我小姐。” 张兰悠悠地说道:“可我从来不是你的同志,我是为你们共产党干活,但绝对不是同志。明白吗?我可没有你们那么伟大的理想,共产主义,哼哼,笑话而已。” 胡婉也不再说话。 张兰见胡婉不再说话,笑了笑,说道:“胡婉小姐,老实告诉你吧,我是为了一个男人,才为共产党工作的。很低级吧,但是我喜欢这样,够刺激。” 胡婉有点不屑地说道:“不用你告诉我。” 张兰还是哼了声,抬起头望了望远方,长长地嘘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她回忆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这让她身体也微微地颤抖起来,如同哭泣,却没有眼泪和表情。 三号楼的犯人放风的时候,天气又转阴了。本来上午还是阳光普照,转眼之间就阴云密布了。 黑牙正独自一个人坐在龅牙张对面,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黑牙那边的人远远地望着,很多人捶胸顿足,在为黑牙担心。 龅牙张这边的人一个个神情紧张,看着稳稳坐在对面的黑牙。 黑牙好像没事人一样,歪着嘴看着龅牙张。 龅牙张也是如同看着多年的老友一样,无所谓地看着黑牙。 黑牙往地上吐了口痰,说道:“我说龅牙张,我来了,你也不说话,啥意思?” 龅牙张的大龅牙磨了磨嘴唇,才哈哈一笑,说道:“黑牙老兄,我是想和你说,尽管你宰了我一个兄弟,这事就这么算了,咱们还是好好相处。” 黑牙说道:“哦?算了?好啊,老张你有气度,兄弟我佩服得很!还有什么要说?” 龅牙张身后的一个人怒火中烧,脸上一沉,走上一步似乎就要开骂。龅牙张手一压,低声吼道:“放肆!” 黑牙哈哈一乐,说道:“知道你的部下们心里不甘心,老张你也别为难,咱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告辞了。” 龅牙张磨着自己的大板牙,说道:“不送啊。” 黑牙得意扬扬地走开去,龅牙张身后的人才趴上来说道:“张旅长!这黑牙小儿也太嚣张了,你真忍这口气?” 龅牙张低声骂道:“你懂个屁!看到没,任大强看着呢!老子现在让他一下,让他嚣张,我们不用动手,让任大强收拾他。” 那人哦了一声,远远瞪了眼黑牙,退开了。 任大强和周八站在铁笼外,早就看到了这一幕。 周八说道:“龅牙张还真听话啊,好像是和解了。” 任大强说道:“和解他奶奶的熊,他是故意装孙子,等我来收拾黑牙。” 周八说道:“至少他们短时间内不会惹事了,可以清闲一段时间。” 任大强说道:“不惹事?除非他们都死了,这帮孙子,你让他们安静下来,还不如杀了他们,一身的骚劲都没地发作。我也就是常常给他们弄些小局面,让他们自己折腾去。” 周八点了点头,说道:“还是任长官想得周到。” 任大强骂道:“拍你的熊臭马屁!” 周八觍着脸笑了笑,知道任大强就这德性。 黑牙回到自己的队伍里,简单说了几句,一群人也是嘀嘀咕咕,说龅牙张没安好心。 黑牙懒得答理,伸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斜眼却瞟到了郑小眼。 郑小眼还在那儿琢磨早上的事情,留意到黑牙正看着他,连忙跳起来,躲到一边。 黑牙本不想答理郑小眼,心头转了转,觉得不对劲,还是扭过头去,嚷了句:“郑小眼,来来,说两句话。” 郑小眼一肚子的不乐意,但还是走了过去,点头哈腰地说道:“黑哥!什么事?” 黑牙冲郑小眼干笑了一下,说道:“郑小眼啊,昨天对不住你啊。” 郑小眼连连摆手,说道:“没有没有,是我不听话。” 黑牙努了努嘴,慢悠悠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 郑小眼几乎要跪下了,颤声说道:“黑哥,黑哥,你别吓我,我胆子小,我身上有一根毛想怨恨黑哥,我就把头砍下来。” 黑牙坐直了身子,看着郑小眼说道:“你有心事,你咋不说?嗯?不方便说?最近你都挺反常的。昨天刚欺负了你,今天你表情不一样啊?是早上碰到什么事情了吧。” 郑小眼心中一惊,想道:“这孙子!是我糊涂啊!”郑小眼说道:“真的没有什么?” 黑牙问道:“没有?” 郑小眼说道:“真没有什么!” 黑牙哦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郑小眼滚到一边去。 郑小眼如同大赦一般,连忙躲到一边去了。 黑牙斜着眼瞄了一下哼了一声,嘴里嘀咕着:“我信你还不如信我的臭大便。” 三号楼即将结束放风的时候,一阵狂风从天而降,转眼,大风就夹杂着雨点肆虐起来。下午的放风又被取消了。 傍晚时分,天黑得厉害,闪电一个接着一个,天上闷雷滚滚。 刘明义一天都没有吃到东西,也没有喝到水,琢磨着大概是晚饭的点了,于是蹲在床角不起来,数着外面的闪电和雷声的间隙。 过了一会儿,牢门打开了,黑鱼带着另外一个看守进来了。 咔嚓!一道闪电,照得这个小牢房一片白光,黑鱼也吓了一跳,这都让刘明义看在眼里。 黑鱼身边的看守将吃的放在地上,嚷道:“吃饭了!” 刘明义从床角边颤颤巍巍地钻出来,说道:“长官,我好害怕啊。” 黑鱼本想立即就走,听刘明义这么说,自己又逞能,说道:“怕你个鬼啊,吓死你算了!你说的鬼呢?叫出来给我看看?敢吓唬我?嗯?” 刘明义满脸惊恐地说道:“真的,真的有鬼啊,我不骗你啊。求求你让我出去吧。” 黑鱼骂道:“少他妈的装神弄鬼啊!” 刘明义哭丧着脸,脸上浮现出越来越惊恐的表情,慢慢伸出手来。这表情让黑鱼看到了,黑鱼颤声说道:“干吗?找死?” 刘明义慢慢地说道:“经常来,经常来,从墙里面出来,血淋淋的。”天空中雷声滚滚,即将平息下来。 黑鱼四下看了看,骂道:“放你的狗屎屁!”他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发抖了。 刘明义突然说道:“就在你身后!” 黑鱼一转头,咔嚓声,一道闪电及时扯出,照得牢房一片惨白。 黑鱼不转头还好,这一转头,就看到牢门边的墙上,真的映出一个人的灰影来。黑鱼和身边的看守同时哇哇大叫起来,一跳三尺高,竟然如同兔子一样从牢房中蹿了出去,连牢门都没有锁。 刘明义站起来,他并没有从牢门里跑出去。天空中雷声大作,震得房子嗡嗡直响。 黑鱼他们尽管没有锁牢门,但是已经有其他的看守跑了过来,赶忙把牢门锁上。刘明义趁着雷声变弱的时候,跑到牢门边,哀声喊道:“长官啊,我八字不好,这阵子正是我见鬼的时候啊。” 闪电再次从天而降,咔啦一声,照得牢房一片惨白。 刘明义伸出手去,用手在墙上那块人形的阴影处摸了几把,那阴影便模糊了。刘明义再摸了摸,范围更大了些,那墙上的阴影已经不是人形了,只是一块颜色略深的灰迹而已。 黑鱼正在走廊另一头暴跳如雷,但是他也听到了刘明义在牢门口嚷的那句“自己八字不好,正是见鬼的时候”那句话。黑鱼明显是丢了脸,现在只好大发雷霆以壮声势,骂道:“你个龟儿子的,跑什么跑?什么鬼啊?哪有鬼?” 那看守缩着脖子,委屈地说道:“黑哥,我看你要跑的,所以……” 黑鱼骂道:“放屁放屁!我怎么要跑?” 那看守说道:“黑哥,那刘明义说得没错,现在是闹鬼的时候。我奶奶说过,这二月里……” 黑鱼骂道:“放你奶奶的屁!你当我没听人说过二月里的事情?” 黑鱼越说心里越发毛,倒霉自己碰上这么个刘明义,其他二号楼的犯人,哪怕是女犯人,都没有像刘明义这样张嘴闭嘴都是鬼的。 黑鱼正这么想着,又是一道闪电咔啦作响,就听到二楼有女子尖叫起来。黑鱼身子一震,探出半个身子,冲二楼骂道:“叫什么叫!” 二楼的看守应道:“是刘佳莉!没什么。” 黑鱼气得嘴都歪到一边去了,转头对看守说道:“把刘明义带回去,关回原来的牢房。鬼天鬼地的,瘆人得很,又把刘佳莉弄出毛病了。关回去关回去!” 那看守说道:“可是徐头……” 黑鱼骂道:“徐头那里我来说,妈的,刘明义关哪里我说了就算。反正过几天就送他归西了!关哪儿都一样!找个人陪他,省得他装神弄鬼的。” 那看守应了声,又问道:“那明天放风算刘明义一个了?” 黑鱼骂道:“算算算!算他一个,废话这么多!” 那看守颤巍巍地跑了。 黑鱼走到大厅,天空中又扯出一道闪电。黑鱼哎哟哎哟跳了一下,连忙四下看了看,也没有别人。他咳嗽一声,赶忙向办公室跑去。 更多精彩尽在百阅,获取更多内容请手机访问:wap.byread.com电脑登陆:http://www.byread.com,超Q社区-百万知心朋友;虚拟人生-纵横百阅江湖;离线阅读-超省流量读书! 第四卷 审讯冯进军冯进军坐在床上,盯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发呆。 A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想着心思。 冯进军转过头来,看了一眼A,暗语说道:“你不会是算好了最近会连续大雨吧。” A笑了笑,并不说话。冯进军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言语,自顾自坐着发呆。 在关进监狱前,A拿到了一本重山市水志。因为重山市临江临山,雨水太盛的话,不仅容易涝,也会有一些江水倒灌的情况。所以,重山市的水志记录了从清朝末年至今约五十年的下雨记录,详细到哪一天什么时辰下雨,下多久,以及雨量是多少。 A关进监狱的时候,刚好就是重山市历年来雨水较频繁、雨量较大的时候。 没过多久,108牢房的牢门哐啷哐啷响了起来,看守老涂黑着脸走了进来,冲着冯进军骂道:“起来,跟我走。” 冯进军斜眼看了一眼A,连忙说道:“长官,下大雨啊!” 老涂吼道:“废什么话!起来!快点,想挨揍吗?” 冯进军嘟囔着站了起来,老涂一把将冯进军拽出来,外面还有两个看守等着。老涂哐啷哐啷锁了牢门,三个看守将冯进军夹在中间,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去。 A等他们走开了,才站了起来,抓着牢门栏杆向外看去。但他却看不到冯进军,只能听到铁门打开,冯进军在那里嘟嘟囔囔着。A皱了皱眉,坐回到床上。 冯进军一路上都在嘟囔着,直到他从一号楼中被推出来,带上了脚铐手铐,冯进军才知道怎么一回事。冯进军望了望外面的大雨,说道:“长官,怎么又提审我呢?我没犯什么错误吧!” 老涂几个人穿上雨衣,将冯进军推了一把,推到雨地里站着。其他人则打开铁笼子的门,将冯进军领进铁笼子。冯进军缩着脖子,跟着他们走。一直走到院子的大铁门边,老涂喊了几嗓子,旁边小房里钻出一个看守,将大铁门旁边的小铁门打开了,那看守对老涂嘻哈道:“这么大雨,冯头还要审犯人呢?” 老涂说道:“可不怎的,没办法。” 一行人穿过小铁门,步入第二层院子,便将冯进军向左侧的楼房带去。 这左侧的楼房,实际上是个一层半的楼房,还有半截子埋在土里,窗户也是极低。从这栋楼房进入,再向下走去,走不了几步,就闻到一股子酸腐和血腥的臭味。 冯进军也不再嘟囔什么,任由他们带着,熟悉地走到一个房间。这个房间,便是审讯室了,A被关进来之前,来的也是这个房间。 冯进军打一进去,就看到冯彪和马三坐在角落处抽烟,窗外电闪雷鸣,看着冯彪的脸色相当的糟糕,简直就是乌青一般。 冯彪见冯进军进来,摆了下头示意了一下,老涂他们则麻利地将冯进军绑在一根木桩上。老涂他们绑好了冯进军,向冯彪示意了一下,便走了出去。 冯彪将烟掐熄在桌上烂了半边的茶碗里。一摇三摆地晃到冯进军身边,冯进军讨好地将手上的手铐抖了抖,挤出一丝笑容来,说道:“冯长官,今天不会给我动刑吧。” 冯彪嘿嘿笑了声,猛地抽了冯进军一个耳光,顿时将冯进军嘴角打出血来。冯进军吆喝着:“打得好打得好!” 冯彪哼了一声,骂道:“知道为什么打你?” 冯进军说道:“不知道。” 冯彪说道:“把那个张海峰关到你房间之前,你是怎么和我说的?无论谁来都摸出他的底子来。现在呢?妈妈的,老子天天监听着,屁都没听到一个!” 冯进军擦了擦嘴角的血,说道:“冯长官,你知道我是一号楼犯人的眼中钉。那个张海峰从第一天关进来,就不太和我在牢房中说话。我实在没什么办法,我也从来没有透露过房间里有监听器的消息给张海峰啊。” 冯彪骂道:“放你的屁!我怎么看到你和张海峰放风的时候有说有笑的?” 冯进军说道:“本家长官啊,他一出来放风才和我说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都是问些这里的情况啊、规矩啊什么的,我也总得说点什么,博取他的信任啊。” 冯彪哼了一声,说道:“你就什么都没问出来?那你以前吹牛的劲头呢?”冯彪说着,伸出手重重地连续拍打着冯进军的脸,继续说道,“谁是你本家?你他妈的真的姓冯吗?玩我?对我耍花招?你今天要说不出点有用的东西来,估计你没有哪根筋能舒服!” 马三在后面嘿嘿冷笑,将手里的鞭子拉得啪啪作响。 冯进军嚷道:“慢着慢着!容我想想,容我想想。肯定有什么地方他说了什么的。” 冯彪骂道:“让你想一分钟!” 冯进军的脑子早就迅速回到在放风广场上和A的对话。 〖HTK〗冯进军看着放进来的刘天,对A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冯彪是个贪心的家伙。” A说道:“我们有办法让冯彪知道我在外面藏了钱吗?” 冯进军说道:“尽管你关进来之前,冯彪就指示我要套出你肚子里的话来。” A说道:“这几天我们在牢房里并没有说什么,估计冯彪也会怀疑你告诉我房间里有监听了。”A说着深深看了冯进军一眼。 冯进军知道A在怀疑他为什么不主动告诉房间里有监听器这件事情,冯进军说道:“你进来之前,我也不知道你的身份,等想告诉你的时候,你已经知道了。你不会在怀疑我吧。” A撇了撇嘴,笑了声:“怎么会。” 冯进军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A缓缓地说道:“我觉得冯彪最近会忍不住问你,很可能是一次审讯。到时你把握住机会,告诉他我在外面藏着钱。另外,你要说我坚决不承认自己和共产党有任何瓜葛。” 冯进军说道:“嗯,这样好。” 冯进军此时向远处看去,看到冯彪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HT〗冯彪此时就是恶狠狠地盯着绑在柱子上的冯进军,更多了一丝不耐烦。冯进军估摸着一分钟时间已近,张口说道:“冯长官,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冯彪站了起来,走到冯进军跟前,瞪着冯进军说道:“敢瞎编一句,要你的狗命!” 冯进军说道:“那个张海峰好像很讨厌共产党似的,他和其他那些人也是格格不入,倒和我这个叛徒能说上几句话,也就是说,他似乎更加信任我。” 冯彪把冯进军衣领子一揪,骂道:“少说废话!” 冯进军看了看坐在一边的马三,犹犹豫豫地说道:“还有,还有……” 冯彪也明白冯进军的意思,回头望了一眼马三,说道:“马三,你先出去。” 马三马上堆着笑脸起身就走,临出门还不忘把房门带上。 房间里灯光昏暗,外面打雷闪电,将这个房间的气氛弄得很是诡异。 冯彪将手松开,说道:“你小子要说什么?” 冯进军说道:“我曾经接着那个张海峰的话头问起过军需处是否很有油水的事情。” 冯彪压低声音说道:“然后呢?” 冯进军说道:“那个张海峰说,油水的确不少。我就问他就没有留点给自己养老的钱?先开始他只是笑了笑,嗯,算是笑了笑,后来才说他现在关在牢里,不见天不见地的,就算留了又有什么用?” 冯彪哦了一声,说道:“他到底留了没有?” 冯进军咽了口口水,说道:“我就跟他说,如果钱埋在外面什么地方,告诉冯长官,是能换到些好处的。” 冯彪阴沉沉地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你还挺会给我戴帽子。” 冯进军接着说道:“我就说了我曾经把外面藏的钱告诉了您,的确优待了我,让我像刘天一样去做饭,但我自己不争气,呵呵。钱实在太少了。” 冯彪说道:“张海峰怎么说?” 冯进军说道:“他就不说话了,再没说过这个话题,但现在回想起来,他应该是心动了。” 冯彪还是哦了一声,转身兜回到座位上,掏出一根烟点上,抽了两口,抓了抓自己的额头,慢慢地说道:“再信你一次。” 二号楼徐行良的办公室,徐行良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大雨,黑鱼敲了敲门,探头进来,看到徐行良在,低声说道:“徐头,我回来了。” 徐行良点了点头,从窗边绕回来,坐在沙发上,说道:“问到了?” 黑鱼走了进来,头上还挂着雨水,站在徐行良身边,弯下身子说道:“是和张海峰关在一起的冯进军,冯彪挑着大雨天要审他,的确是下到审讯室去了。” 徐行良笑了声:“冯进军?噢?哈哈,哈哈哈哈。”说着就笑个不停起来。 黑鱼摸不着头脑,傻呆呆看着徐行良笑了一会儿,才小心地问道:“徐头,怎么,不对吗?” 徐行良摆了摆手,止住笑声,说道:“对,很对!冯进军,好得很!” 黑鱼说道:“徐头,您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徐行良说道:“黑鱼,你出去吧。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 黑鱼应了声,犹犹豫豫地出去了。 黑鱼走出屋外,旁边还有一个正在清理雨具的看守等着,看到黑鱼出来,上去招呼了声,问道:“黑哥,徐头对那冯进军很关心啊?” 黑鱼嘟囔了一句:“冯进军原来就是二号楼的犯人!” 那看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黑鱼懒得理他,径直向二楼走去。 徐行良还坐在办公室中,摸着额头不知是笑还是什么表情。外面一道闪电划过,透过窗户将徐行良的脸照得惨白一片。徐行良轻轻地哼道:“冯进军,很好!”冯进军再次被带进第三层院子,穿过铁笼子时,远远地就看到二号楼徐行良的办公室窗边站着人。冯进军看了窗里的人一眼,窗里的人就走开了。 那人就是徐行良。 冯进军注视了那二号楼的窗户几眼,低着头赶忙跟着看守走回了一号楼。 冯进军走进一号楼,看守老六似乎已经得到授意,给冯进军准备了一件干燥的外套,丢给冯进军一条干毛巾,让他将自己脑袋擦干了,换上外套,推入牢中。 老涂在门口将冯进军的手铐脚铐解了,将冯进军推入牢房内,哐啷哐啷便落了锁。冯进军迎面就看到A站在床边上看着他。冯进军冲A点了点头,便坐回到床上。 A看着冯进军,又看了一眼床下的地道,微微显出些复杂的神色来。 夜深人静之时,外面的闪电也不多了,只是天空中不断地滚着闷雷。 A和冯进军又从床上爬了起来,继续他们的挖掘工作。但是今天,A似乎有心思,挖掘工作并没有前两天那么迅速。冯进军几次说要帮忙,都让A拒绝了。 A只是很小心地尽量挖深,而不是前两天那样面积比较大。A挖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穴来,约深入了一尺长短,再往下探了探,A便碰到了硬物。 A用手摸了摸,是一块石板,再用手指甲敲击了一下,咚咚微响,石板下面显然是空的。 冯进军从牢门那边转头过来,看了看A,暗语道:“怎么了?” A暗语说道:“已经到底了。” 冯进军兴奋起来,眼睛闪亮,用暗语说道:“通了?” A摇了摇头,暗语说道:“还早,现在就是尽快把土运出去,让我能够下去。时间不多了。”说完,两个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墙角的马桶上。 重山市的春雨是比较奇怪的,这和重山市的盆地气候有关,前半夜还下得紧,后半夜便渐渐地由强到弱,待到天亮时分,竟然已经渐渐停了,天边也是朝霞满天。 郑小眼今天还是一大早就等候在了一号楼递马桶的窗外。那看守见郑小眼今天又来得很早,不禁问了声:“你小子又很早啊。” 郑小眼也讨好地说道:“我哪有长官辛苦,我只是早了一炷香的时间。” 那看守估计一晚上也没睡好,打了个哈欠,说道:“随便你吧!” 其实,郑小眼昨晚一直没有睡好,翻来覆去地思量着到底帮不帮冯进军。他受了黑牙欺负,昨天上午又被黑牙怪怪地问了一番,早就不想在这里待了。 当冯进军出现在窗口时,郑小眼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冯进军自然也是注意到了。他将马桶递了出来,郑小眼抓着边缘,低声问道:“什么意思?” 冯进军并不说话,只是将马桶上下掂了一下,随即松手。 郑小眼这次立即感觉到马桶的重量不太寻常,落在他手上都是一沉,显然,里面除了污垢外,应该还有什么东西。 冯进军递了个眼色,飞快地说了句:“未来必会通知你。”随即向远方看了一眼。 郑小眼快速地四下看了一眼,将马桶收过,如同平常一样,丢在粪车上,再递给冯进军一个新马桶,低声但狠狠地说道:“信你!但我不是好骗的!” 冯进军哼了哼,冲郑小眼挤了挤眼睛,便走开了。 第二个走过来的是107牢房的豆老板,他见郑小眼愣在原地,轻轻咳嗽了一声。郑小眼才回过神来,赶忙将马桶换过。只是郑小眼没有注意到,三号楼的任大强和周八都有早起巡视的习惯,郑小眼发呆那会儿,刚好周八看了过来。周八见郑小眼站在原地发呆,本来也没多看,转过头来觉得有些不对,再望过去,郑小眼已经忙碌起来。 任大强还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和周八走了几步,待看不到郑小眼了周八才转过头来,说道:“任长官,这个郑小眼不太对劲啊!” 任大强大大咧咧地说道:“怎么?你的狗眼又瞄到什么了?对那个运粪的大惊小怪!” 周八哈哈笑了笑,说道:“也没啥,也没啥。”两人便慢行而去。 任大强这个人有脑子,但是绝对比不上这个周八。别看周八什么都没有说,其实心里早就犯了嘀咕。 郑小眼正在倒马桶的时候,周八就掩着鼻子独自一人过来了。 郑小眼看到周八过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向周八鞠躬。周八捂着鼻子呜呜了两声:“你继续。” 郑小眼的心咯噔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心里惊道:“怎么?这个周八知道了?”郑小眼心里想着,动作自然也不利落了起来。 周八捂着鼻子,郑小眼每倒一桶污物进入粪池,周八就要瞟上一眼。 这天刚刚下完雨不久,阴冷得很,可是郑小眼却满头大汗起来,再倒了七八桶,郑小眼哭丧着脸说道:“长官,你别这样看着我,这是个污秽活儿,您看您看,这这……” 周八捂着鼻子骂道:“你干你的,怎么?心虚?” 郑小眼连忙说道:“没有,没有。”继续干活,眼看着粪车上的马桶就那么几个了。 郑小眼明白,如果周八一直等在这里,他只要把冯进军递给他的马桶一倒,周八立即就会发现马桶里还有别的东西。这个罪名可不小!以周八的智商,肯定能猜到自己和一号楼的犯人串通干了什么事情。 郑小眼拿桶的手也微微颤抖了起来,现在如果赶紧交代了,可能还能免于一死;要么就赌上一把,将周八支走。 于是,郑小眼颤巍巍地说道:“长官,您看,我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周八看了半天,本来就不太耐烦了,听到这话,不禁松开手骂道:“快点干你的!妈的!” 郑小眼也是机灵,见周八注意力不太集中的空当,用脚将支撑粪车的竖杆轻轻蹬了一脚,再从车上拿下一个马桶,哗地倒在粪坑中。郑小眼再转过身来,瞟见粪车上只有五个马桶了,知道时机到了,边提桶边冲周八继续说道:“长官,这个不干净,您看您别这样。”周八见郑小眼说话,眼神自然也是转到郑小眼脸上,郑小眼话音刚落,就听吱咔一声,那粪车的支撑杆已经被郑小眼蹬开,加上郑小眼故意那么一压,这种两轮粪车一端自然就向前坠去。 郑小眼哎呀一声大吼大叫起来,拼命想去控制住,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那粪车上五个马桶哗啦一声就从粪车另一头滑落过去,砸在车板上,稀里哗啦从车上滚出来,翻倒一片,地下一片泥地和荒草,顿时污物和地面混成一片。 周八也被这粪车翻倒吓了一跳,连忙跳后一步,破口大骂道:“郑小眼,你最近是不是鬼上身了啊?老是看你发呆!奶奶的!真他妈的秽气!” 郑小眼在那里四下护着滚动的马桶,慌乱不已地喊着:“对不起长官,对不起!” 周八骂道:“算了!给我弄干净了!我走了!” 郑小眼还在那连声嚷嚷着:“对不起,对不起啊长官!” 周八捂着鼻子就走,嘴里也叨唠着:“今天我也是有毛病。” 郑小眼刚松了一口气,周八猛地又转过身来,把郑小眼吓得全身一震,周八骂道:“郑小眼,我知道黑牙欺负你,你好好干活,别魂不守舍的!”说罢就忙不迭地走开了。 郑小眼身子一软,知道这时总算没事了,连忙谢道:“谢谢长官关心,谢谢长官关心!” 直到周八走远了,郑小眼才将冯进军给他的马桶扶了起来,果然,这个马桶里有厚厚的一层浮土,因为比较重而且被浸泡着已经有点稀了,并没有随马桶的翻倒全部洒出来,洒出来的那么一些,混在地上,根本看不出来了。 郑小眼将这个马桶里的泥土赶忙倒入粪坑中,直接也就沉了,毫无迹象。 郑小眼盯着这个马桶半天,似乎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是挖洞!奶奶的,差点要了老子的命!算你们狠!”此时,郑小眼身上已经溅了不少星星点点的污物,又臭又脏,郑小眼将马桶丢在其他已经倒好的马桶一边,又低声骂骂咧咧起来,但此时,他的眼中已经充满了兴奋之情。冯进军的脸上还是有一片发乌,那是晚上让冯彪的耳光给抽的。所以在上午放风的时候,冯进军一直揉着自己的脸。 A看着冯进军,心中略有愧意,这让冯进军看在眼里,冯进军捅了捅A,说道:“我发现你这个人还是有些毛病。”A哦了一声,也不说话。 冯进军把手放下来,说道:“你这个人就是不愿意欠着谁的,对吧?” A浅浅笑了一下,说道:“总之,谢谢了!” 冯进军拍了一下A,说道:“客气什么,如果不是你,我真觉得这日子没有个尽头了。” A望了望二号楼,那些牢房的窗口又小又黑,什么都看不到。 A说道:“如果那个倒马桶的顺利的话,再过三四天,我就能下到地下去了。” 冯进军说道:“你这么相信那个倒马桶的?我总觉得提心吊胆的。” A慢慢地说道:“如果不是这个人,我宁肯慢慢撒土出去。” 冯进军大吃一惊,说道:“怎么,你认识他?你怎么不早说?” A点了点头,说道:“他姓郑。和日本鬼子打仗的时候,我和他打过两次交道。” 冯进军说道:“怎么?” A慢慢地说道:“他曾经偷日本鬼子的药品出来卖给我,稀缺物资,光是穿越交战区,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而他居然能够连续两次做到,所以对他印象很深,只是没想到他也关在白山馆中。” 冯进军问道:“那他怎么不认识你?” A说道:“我当时为了从日占区弄到物资,大部分时间都是伪装的,轻易认不出来。” 冯进军说道:“所以你才愿意拉他入伙?” A说道:“这个姓郑的,精于算计,职业赌徒,尽管也是怕死,就看赌什么了!他帮我们对他来说,第一是赌我们能出去,第二是赌万一我们出不去或不让他出去,可以立即揭发我们,换个彩头回来。他自觉胜面在八成,所以不怕他不尽心尽力帮我们。” 冯进军说道:“其实你也在赌。” A长长喘了口气,说道:“不得已而为之。但他只要接过你的马桶,当场不说什么,就是十成的把握。” 冯进军说道:“你这么自信?” A说道:“如果我没有百分百的自信,是绝不能逃出去的。”说着,深深看了冯进军一眼。 冯进军被A看着有点惭愧,只好说道:“你要带出去的人这么重要吗?竟然让你不惜关进白山馆?” A说道:“你会和他碰面的。” 冯进军嗯了一声,也顺着A的眼神向二号楼看去。 刘明义玩了个闹鬼的法子,倒是极其的有效,昨晚上就被送回了原来的牢房。眼看着二号楼的放风时间已近,刘明义不禁心事重重,在房间里坐立不安。 孙教授问道:“怎么了?你不是回来了吗?” 刘明义如实说道:“我是怕我尽管回来了,还是不能出去放风,而且我总觉得,我会又被关起来。” 孙教授说道:“小刘,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单独关起来吗?” 刘明义说道:“不知道。” 孙教授突然微微叹了口气,这让刘明义紧张起来,问道:“孙教授,怎么了?” 孙教授站起来,将刘明义拉下来坐下,心平气和地说道:“没什么,你也别这么心浮气躁,平静一点就好了。” 刘明义猛然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孙教授的胳膊,嚷道:“孙教授,是不是我要死了。应该快到初一了,每次初一好像都有人不见了,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他们也是最后几天不再出来放风的。” 孙教授轻轻地说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不是又回来了吗?” 刘明义忍不住低头哭了起来,呜咽地说道:“我不想死,不想死。我是冤枉的,冤枉的。”孙教授只好拍着刘明义的背,安慰着他。 尽管刘明义的声音是悲悲切切的,但是他只是干号罢了,他的眼角一直盯着墙角的位置。 那个位置的地下,有监听装置。 埋在孙教授和刘明义房间角落的监听装置,此时已经监听到刘明义所说的话,电波迅速将刘明义和孙教授的对话传到了位于警卫楼地下室的二号楼监听区坐席上。 一个特务嚷了句:“这个怕死的家伙,猜到自己要死了。”另一个监听的特务把耳机拉开一边,问道:“谁啊?” 那特务嘟囔道:“还能有谁,那个叫刘明义的,先开始当共匪的高级特务抓起来的那个。整天就听到他哭天喊地的,一点共匪的样子都没有。”另一个特务就打了句哈哈:“没准是苏联培养的呢?和咱们接触到的不太一样。” “切!你怎么不说是美国培养的。干活干活,马上放风了,就能休息了。” 两个监听的特务废了几句话,便又戴上耳机。 监听刘明义讲话的特务,不忘在本子上记录着监听信息: 116牢,刘,猜到自己初一要死,哭喊,孙安慰,农2月25,8∶48。 刘明义在第一天被关到白山馆就已经猜到每个房间角落里都埋着窃听装置,他趁自己第一天单独关押的时候,就用唾液涂在大拇指和食指围成的圈内,再扩大成一层薄膜,用薄膜电感方式,证明了窃听装置就在墙角下。这是一种非常神秘的苏联特工才掌握的无工具勘测窃听装置的法子,是利用唾液的弱酸性产生的微弱负电的原理,在全中国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会用这种方法的。 所以,他从第一天开始,口中所发出的一切声音,都是伪装的,迷惑敌人的。 这是刘明义相当厉害的地方,恐怕连A都无法做到。 刘明义所在的牢门哐啷哐啷打开了,一个二号楼的看守吆喝着:“都滚出来!排好队!慢了就别想出去了。” 刘明义本想站出去,一个看守见刘明义要出来,伸手狠狠地推了一把刘明义的胸脯,将刘明义推了进去,骂道:“谁让你出来了!你给我老实待在屋里。” 孙教授架了一把,气愤地说道:“为什么不让他出去!” 那看守没好气地骂道:“老东西,你是不是也不想放风了?好得很!你陪着他吧!”说完,也一把将孙教授推了进去,哐啷一声将牢门锁上。 孙教授抓着牢门窗口嚷道:“这不合规矩!” 看守哼了一声,理也不理,就继续吆喝着指挥其他牢房里出来的犯人。 孙教授狠狠地锤了牢门两拳,知道没有用,只好退回来坐在床上,叹了口气。 刘明义万分抱歉地说道:“孙教授,对不起,你不该为了我。” 孙教授温和地看着刘明义,说道:“没什么,你不用感到抱歉。” 一号楼结束放风时,A再次失望了,二号楼中准备出来放风的犯人中,还是没有刘明义的身影。而此时,刘明义也正望着牢房窗外面的围墙上方一片小小的天空发呆。他所在的116牢房,在二号楼的背面,连放风广场都看不到了。 二号楼的放风很平静地就过去了,三号楼那些犯人出来,又如同一大窝麻雀一样喧闹不已。 黑牙坐在一边,伸腿蹬脚,似乎全身力气无处使,憋闷得要命。这时,他看到郑小眼被放了进来,眼睛不禁向郑小眼望去。 黑牙总觉得郑小眼有点古怪,但他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古怪,只好一直瞪着郑小眼看。郑小眼也不敢看黑牙,绕过龅牙张那群人,连忙躲在了黑牙看不到的人堆里。 黑牙蹬了一脚蹲在他脚边的那个总是跟着他、长得一副猥琐样的瘦子,这个瘦子就是上次黑牙他们一伙杀了龅牙张的人时,最后将刀藏起来的那个。 那瘦子被黑牙一踹,咕噜着从地上站起来,凑在黑牙身边,说道:“黑爷,有什么吩咐?” 黑牙无精打采地说道:“猴杆子,你觉不觉得那个郑小眼不太正常?” 这个瘦子外号便叫猴杆子。他斜眼瞄了一下郑小眼,说道:“我看他的确不正常?怎么,黑爷,让我收拾一下他?” 黑牙张嘴磨了磨牙齿,说道:“你鬼点子多,你说怎么才能撬开郑小眼的嘴呢?” 猴杆子思量了一下,说道:“这个郑小眼,也是块茅坑的石头,寻常法子也没什么用。”他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凑在黑牙耳边,低声说道,“我看,可以这样……” 黑牙听了猴杆子的话,哼哼笑了几声,骂道:“真是够骚的主意!”接近中午时分,天空又稀稀拉拉地下起雨来。这让三号楼的犯人提早结束了放风。 中午的时候,雨越下越大。 警卫楼中,二号楼的黑鱼正和其他几个人在房间里吃饭,那负责二号楼监听的特务哭丧着脸挤到黑鱼身边,黑鱼见他模样不对,把碗筷放下,不耐烦地说道:“怎么了?不就是上午放风的时候没休息嘛,看你那孙子样。” 那监听的特务讨着好说道:“黑哥,不是那个意思。刘明义和孙老头突然不去放风,都是田狗子他自作主张,他田狗子有什么权力说不让谁出来就不让谁出来?我是觉得,田狗子简直太不像话了。” 黑鱼骂道:“你自己去和田狗子说去!跟我这里废什么话。”那特务哦了一声,不敢说话了。黑鱼哼了一声,捡起碗筷再吃起来。 黑鱼身边有和监听的特务关系不错的,见气氛沉默了一会儿,壮着胆子说道:“黑哥,我说老实话,那田狗子是不像话,谁不放风哪儿轮得到他做主啊?何况是那个刘明义和孙老头这俩废物。” 黑鱼这次倒没有发作,只是用筷子敲了一下碗,哼道:“狗东西们,一唱一和的!我看田狗子做得对!” 其他桌子的人互相看了看,也都不再说话,闷头吃了起来。 刚吃没一会儿,徐行良无声无息地背着手走了进来,别看黑鱼他们这些人钩心斗角的,也都是经过特工训练的好手,徐行良刚一出现,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哗啦哗啦,顿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黑鱼连忙抹了抹嘴,往前凑上一步,说道:“徐头,徐头,您吃了吗?您要来吃饭,也跟我说一声啊。” 徐行良说道:“你们吃你们的,我吃过了,就是过来看看。坐下坐下!” 黑鱼连忙给徐行良腾出一个自己身边的位置来,把凳子放好,请徐行良过来坐下。徐行良也没客气,坐下之后招呼大家也一块坐下。 所有人坐下之后,也没人敢动筷,徐行良笑了笑,温和地说道:“吃你们的啊!弟兄们辛苦了,我来就吃不下饭了?”黑鱼嘿嘿笑了笑,说道:“哪敢哪敢!吃吃,大家都吃!”说完,自己就先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这时大家才敢动筷。看得出来,徐行良这个人在二号楼有极大的威信和权力。 徐行良见大家都吃了起来,慢慢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初一马上要到了,大家有事没事的,都把自己手上的事情归整归整,有什么事嘛早点说话。我知道大家都一个月没下山了,估计在这白山馆里也憋得慌了。” 大家都点头应和着,徐行良接着说道:“不过也提醒大家,越是初一大换岗,什么事情越要严格,任何人不得擅作主张。”徐行良转过脸看了看黑鱼,说道:“你可盯紧了,有的事情你必须亲自点头才能执行,别出了乱子。你明白吗?” 黑鱼连忙说道:“明白!明白!” 徐行良话也不想多说,双手一撑站起身来,说道:“不打扰你们吃饭,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所有人又站了起来,黑鱼是个明白人,连忙从旁边拿出一把伞来,说道:“徐头,我送你,外面雨大。” 徐行良哈哈笑了声,说道:“谢了!你就不用送了,这几天把大换岗的事情安排好。” 黑鱼应了声,徐行良也就拿着伞离开了。 黑鱼回到桌上,瞄了一眼四周的人,说道:“快点吃吧,还有兄弟们没吃呢。哦,田狗子的事你们再别嘀嘀咕咕了,我自有主张。” 由于中午雨大,一号楼的放风也就被取消了。而快到二号楼放风的时间,雨又顿时停了,太阳甚至也钻出来了一些。这山区的雨季便是如此,反复无常。 那个上午没有让刘明义和孙教授放风的看守,也就是黑鱼他们在中午的饭桌上说的田狗子,黑着脸打开牢门,吆喝着让刘明义和孙教授赶快出来,也不再和他们多说什么。 等刘明义走出二号楼,他也发现一号楼的人并没有出来放风,自然也是见不到那个给他用摇头方式打暗号的A。刘明义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还有五天就到初一了,他预感到自己很有可能已经走在了悬崖边缘,初一很可能就是他的大限之日。但怎么摆脱这个局面,刘明义暂时还没有想到特别好的办法。 下午,三号楼的犯人放风的时候,郑小眼感觉到有些不对劲,黑牙身边的那个跟屁虫猴杆子总是偷偷打量着他,露出古怪的笑容来。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郑小眼就被猴杆子带的人围住了。郑小眼紧张万分地问道:“猴大哥,有什么指教?”猴杆子怪笑一声,说道:“我说郑小眼,你小子坏我们大哥的事情,你当黑爷不知道吗?” 郑小眼哭丧着脸说道:“猴大哥,我没有啊,您别冤枉人!” 猴杆子把郑小眼衣服一揪,骂道:“还他妈的说假话!我告诉你,今天你不说也得说,要不然,哼哼。” 郑小眼不敢挣脱,任由猴杆子拽着衣服,说道:“我说什么啊,我要是对不起黑爷,天打五雷轰!”猴杆子骂道:“你这条贱命,早该被雷打了。我告诉你,我不打你,也不骂你,但是,如果你不好好对黑爷交代,你就别想在这边混了。看到没,龅牙张他们正愁没人撒气呢,你就跟他们混去吧。” 郑小眼顿时一头冷汗,他知道,如果猴杆子真把他丢给龅牙张他们,就算不死,也比死更加难受。郑小眼嚷道:“猴大哥,猴爷,您别这样!我郑小眼真的冤枉啊!您能听我说吗?” 猴杆子骂道:“听你说个屁!给我滚!”说着,就拖着郑小眼走出人群,连推带踹地把郑小眼放倒在广场中间。猴杆子冲正在打量着这边的龅牙张他们一伙人说道:“张爷,我们这边发现一个嘴巴不地道的,您帮我们照顾照顾。” 铁笼子外的三号楼看守们,包括那个周八,已经看到这一幕,但是他只是冷冷地看了看,挥手让其他看守不要管这个事情。 郑小眼从地上爬起来,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人,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知道自己已经被孤立了。在这群狼一样的人中,如果自己被孤立了,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龅牙张那边的人已经站了起来,齐刷刷地向郑小眼看过来,龅牙张那边的人,好像已经有人在人群里传刀具,这是随时会围上来要他的命的征兆。 龅牙张在那边骂道:“黑牙,你玩什么呢?” 黑牙也遥相呼应喊着:“龅牙兄弟,这个人你要吗?送你了,随便你怎么撒气,和我无关。” 龅牙张嚷道:“哦?黑牙你好心情啊!有趣,有趣,我喜欢!那个谁!你过来!”龅牙张指着郑小眼嚷嚷道。 郑小眼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黑牙那边不要他了,他如果走到龅牙张那边去,恐怕活不过今天。郑小眼知道,黑牙收留他的唯一办法就是告诉黑牙他在参与一次越狱,黑牙越狱之心人人皆知,只是黑牙根本没有这个机会和能力。 郑小眼艰难地挪动着步子,他也不想得罪龅牙张,他边走边想,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郑小眼咚地一下冲着黑牙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着:“黑爷,您别不要我,我不想去那边。您要我说什么,我绝对不敢瞒着你。” 黑牙哦了一声,瞟了一眼身边的猴杆子,猴杆子得意地笑了笑。黑牙于是懒洋洋地说道:“你小子能有什么瞒着我啊,我知道了又有什么用?我也没什么要问你的。” 郑小眼向黑牙爬过去,哭道:“黑爷,您再给我一天时间,不,一晚上时间。我什么都和你说。” 黑牙嘿嘿笑了笑,说道:“哦?这个茅坑的石头好像还有点诚意嘛!” 郑小眼已经爬到了黑牙脚边,见黑牙没有赶他走的意思,说道:“黑爷,您信我一次!” 黑牙还是嘿嘿笑了声,说道:“好!我信你一次。”黑牙抬起头来,冲龅牙张那边嚷道:“我说龅牙兄弟,不好意思,明天再玩。” 龅牙张也不生气,只是重重地切了一声,而龅牙张身边的人则骂了起来,龅牙张瞪了几眼,也就算没事了。龅牙张坐下,脸上也挂不住,低声骂道:“黑牙你这孙子,拿我当狼牙棒使啊!妈妈的,明天你再放人过来,我还就收了,不打不骂,气死你个满口喷屎的孙子!”龅牙张转念一想,又低声叨咕着,“该不会真有什么秘密吧。” 时间过得说快也快,夜晚很快到了。没有下雨,万籁俱寂,一号楼外巡视的看守走在青石铺成的地面上,脚步声也是格外的清晰。 A的挖掘工作仍然紧张地进行着。由于马桶可以装土,A的挖掘进度快了很多,他已经将原来吞进食道中的纸团里的倒刺圈也拿了出来,稍微扭了几扭,就变成了一个不错的铲形工具,可以快速而工整地将一片一片泥土挖落下来,比那小刀要好使得多。 洞底已经有巴掌大小,下面的砖石也露出一道缝隙出来,A用小刀插入砖石的缝隙中,使劲地捅着,很快就将这缝隙捅穿了,又花了一段时间,那砖石被捅穿的缝隙已经有一指长短。唯一困难的仍然是泥土太多,用马桶带泥土出去恐怕还需要几日。 夜深人静之时,三号楼中同样在发生着什么。 郑小眼和黑牙他们住在一个大屋,尽管有七八人之多,但仍然比较宽敞。黑牙此时正拽着郑小眼蹲在他们屋子的马桶一侧的角落,两个人头碰头说话,声音极低。 三号楼没有监听装置,这是有别于其他牢房。听这帮土匪流氓晚上打鼾放屁,实在没什么意思。 黑牙低声说道:“妈的,郑小眼,你他妈的到底要说什么,非要现在。” 郑小眼同样低声说道:“黑爷,不等人都睡了,我是不敢和你说的,因为光是听到,就是上了贼船了,不不,是脱不开关系了。” 黑牙说道:“说你的,打什么哈哈,我黑牙怕个什么球?” 郑小眼说道:“黑爷,我现在的确在办一件大事。” 黑牙说道:“啥事?” 郑小眼说道:“越狱。” 黑牙身子一颤,郑小眼这话还真是吓了他一跳,黑牙顿时声音粗了一倍:“什么?” 郑小眼嘘了一声,说道:“黑爷您小声点,这是杀头的事。” 黑牙反而兴奋起来,再次压低声音说道:“越狱?你?奶奶的,你放屁呢?” 郑小眼说道:“我没这个本事,这里有人有这个本事。” 黑牙说道:“谁?” 郑小眼说道:“一号楼的人,那些共产党。” 黑牙说道:“怎么跑?” 郑小眼说道:“挖地道。我今天才给他们运了一桶泥土。这事,我想赌一下。” 黑牙说道:“妈的,我说你小子怎么魂不守舍的,干这好事呢!你咋知道你也能出去?” 郑小眼说道:“这些人说话靠谱,因为我每天早上都在外面,发现这个白山馆以前是连为一体的,地下也有东西。他们那些人,好像对白山馆很了解,应该是有所准备的。” 黑牙说道:“他们带你玩?” 郑小眼说道:“如果他们不带我走,我立即就坏他们好事。我最近帮他们用马桶运土,到一定程度我就会要求他们告诉我下一步怎么做。那些共产党人我以前打过交道,都是很讲信用之人。” 黑牙说道:“妈的,老子比你更熟悉那些共产党的作风,你这是好事啊!老子现在明白地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老子的心肝,务必把我也带出去。” 郑小眼为难地低声说道:“这个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黑牙说道:“你明天就告诉他们,黑牙我也知道了,如果不带着我出去,我就闹个天翻地覆,谁也别想跑!” 郑小眼说道:“黑爷,就算他们答应了,这个越狱的事情,可是掉脑袋的啊。” 黑牙低声骂道:“你当你黑爷我怕掉脑袋吗?就这么说了!好你个郑小眼,老子不吓唬你,你还自己跑掉了啊!” 郑小眼说道:“黑爷,那我们可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啊!” 黑牙点了点头,夜色再浓,也盖不住黑牙兴奋的满脸红光。黑牙做梦都想越狱,哪怕会掉脑袋,他也愿意一试。 一大清早,当郑小眼看到冯进军出现在窗口时,郑小眼接过马桶,立即低声说道:“再加一个人一起跑,必须的!”上午一号楼放风的时候,A和冯进军边走边低声地聊着。A已经注意到石缝中的那些红牙棱苔藓已经长得比较茁壮了。冯进军说道:“那个倒粪的小子让我们增加一个人,你同意?” A说道:“他这是给自己加筹码而已,出问题他也想找一个垫背的。” 冯进军问道:“垫背的?” A说道:“这个新增加的人,很可能是三号楼里面的大哥级别的人物。要不是这种人物,郑小严不会这么强烈地要求,这样也好。” 冯进军说道:“我很担心他们会告密,而且,我们怎么能保证带他们出去?要不,我们甩掉他们?”冯进军说完又跟上一句,“那个倒粪的叫郑小严?” A说道:“叫郑小严,绰号郑小眼,我刚想起来不久。至于要不要带他们出去,看情况。我们必须要从三号楼下方通过。这里的建筑改建过,很可能用得上他们。” 冯进军说道:“你计划最多让多少人出去?” A慢慢地说道:“七个人。” 他们两个走了几圈,绕到水槽喝了一些水。冯进军边喝边含含糊糊地说道:“大胡子他们好像有点不对。” A擦了擦自己的嘴,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他们平时待着的石凳处,一屁股坐下。冯进军跟上来,挤着和他坐在一起,低声说道:“怎么了?” A说道:“我也注意到了,你发现没有,今天的守卫有点奇怪。” 冯进军侧了下身子,四下看了一会儿,才说道:“的确,好像这些人都在准备什么事情。” A说道:“今天是几号?” 冯进军说道:“二月二十六号。你是说,三月初一要到了?” A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初一,应该是大换岗的日子。这些看守都在做大换岗前的准备,平时这个时候见不到的二号楼和三号楼的看守都出来了。” 铁笼子外,正如A所说的,看守比以往增加了很多,但是增加的看守却并不是在值守,而是搬运着东西,有人不断地从这个院子穿入穿出,有人甚至拿出银元边走边不情愿地给身边的人,很可能是发了薪水彼此之间还账。 而事实就是如此。今天是白山馆发薪水的日子,同时,在初一的大换岗之前,有些装备器械需要维修检查,也有人在顶班轮换。 二号楼审讯楼后面的特勤楼,就是发薪水的地方。冯彪正在发薪水的房间指着办公桌后的会计大叫大嚷:“怎么回事?为什么只有上个月的一半?” 那会计敬畏地说道:“冯长官,您别冲我嚷嚷好吗?我哪里知道啊!那个明细上面都有,我哪敢给您少发啊。” 冯彪跺了跺脚,嘴中骂了句脏字,也说不出什么,转头就走,将刚准备进来的特务撞得东倒西歪。 冯进军捅了捅A,说道:“看,冯彪,那气色不对。” A说道:“别看他。如果是薪水的问题,估计很快就要找我的碴了。” 冯彪一肚子火没有地方发,他现在手头紧,薪水被扣了一半,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他黑着脸走到一号楼边,本打算直接回警备楼去,却猛地一转身,直直地向A看去。冯彪嘴上轻轻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快步走进了警备楼。 大胡子李本伟那边的几个人围在一堆,不时地向铁笼子外打量着,也在悄声地说着什么。李本伟小声地对身边的人说道:“他们开始准备换岗了。” 豆老板跟着小声地说道:“胡子,这几个月都是初一下午放风时,看守比较少,西墙上的岗哨也只有一个,我能确定。” 张庆也小声说道:“必须能弄到枪,要不很难过院门。” 李本伟小声说道:“看守室里有两把美式的877锁在柜子里,一脚就能把柜子踹开,我们必须兵分两路,同时下手。时间不多,我们必须在他们缓过劲包围我们之前,冲到第二重院子去,那个审讯楼里面还有枪。” 豆老板小声问道:“两把枪,够吗?” 李本伟拍了拍身边另一个消瘦的男人,说道:“兄弟,你确定一枪就能打掉西边岗哨上面的人吗?”那消瘦的男人说道:“没问题。是只鸡都能一枪打掉。我和他负责,只要枪没问题,一人一枪,保证万无一失。”这消瘦的男人又拍了拍他身边另一个同样消瘦的矮个子,那矮个子也点了点头。 李本伟抬起头看了看西边的岗哨,那上面的人露出大半个身子,来回地踱着步。 李本伟低下头来,说道:“西墙上的人解决掉后,你们两个一前一后,前面的,负责把院门上方岗哨的人干掉。后面的,压住阵脚,谁冒头就干谁。那院门边的看守室里,至少还能弄到两把枪。” 那两个枪手点了点头。 豆老板小声说道:“胡子,右派那些人能帮我们吗?” 李本伟说道:“现在不好判断,但一旦闹起来,自然他们也不会闲着。来,大家过来,这两天我们要留心一下一些事情。”他们七八个人就蹲了下来,其余一二人望风,他们看着好像在地上摆棋玩,实际上却在紧张地部署着。 A看着大胡子李本伟那边的人,不禁皱了皱眉头。 直到放风快结束,李本伟那帮人才站了起来。李本伟若无其事地说道:“兄弟们,党训练我们,给了我们一身的好本事,这次我们一定要端了白山馆,只是一定会有人牺牲,大家有准备吗?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大家一个接一个慢慢地说道:“不退!不怕死!” 一号楼放风结束,大家都慢慢向入口处聚集的时候,A特意慢走了一步,等着大胡子过来,才擦肩而过,低声说道:“暴动只有死路一条。我不会告发你们,但也不会参与。慎重!” 大胡子李本伟脸色微微一变,愣了一下,就马上恢复了常态。 张庆跟上一步,说道:“他说什么?” 大胡子李本伟说道:“没什么。走你的,下午说。” 张庆和豆老板排在A和冯进军的身后,张庆一直牢牢地盯着A的后脑勺。张庆觉得,这个A还真是有些古怪,完全摸不透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张庆看着看着,却发现A的脖子突然一震,好像被微微电到一样,然后A就用手抓着脖颈子,边走边左右摇晃了几下。 A看到了刘明义,这让他吃了一惊,却也欣喜。只是惊喜并没有让他忘记向刘明义打暗号,这是他的素质,他不会因为一点突然情况,就忘了自己该干什么。 刘明义自然也注意到了A,他们的眼神极短暂地在空中碰了一下,便躲开了。 刘明义走入放风广场,随着孙教授走了两步,突然站住了,嘴里无声地念了一句:“我来救……” 刘明义已经从这几次的摇头中猜到了这句没有完成的话。他没有回头看一号楼,直到坐在孙教授身边后,才看了一眼一号楼。 现在刘明义知道,如果那个男人是来救他的话,他必须告诉这个男人,自己初一很可能就会被杀害。三号楼放风的时候,郑小眼从一进来就被黑牙拉到一边。 黑牙说道:“怎么样?你说了没有?” 郑小眼说道:“说了,他们要考虑一下。” 黑牙骂道:“狗崽子的,还考虑?”黑牙转念一想,低声骂道,“郑小眼,你说了没有?” 郑小眼连忙说道:“怎么会不说。他们真的很小心,早上见他们也就只能说两三句话,他们要考虑也是正常的。黑爷,你别着急,我想他们明天就会给答复的。他们再不答应,我就立即揭发了他们。” 黑牙哼道:“妈的,老子现在担心的是你把我甩掉!” 郑小眼哭丧着脸说道:“黑爷,您说真能出去,我难道跟着这帮共产党吗?我肯定要和黑爷你一条心啊。” 黑牙骂道:“你大爷的,靠老子,我知道你就是想靠着老子。郑小眼,我跟你说,能出去我会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郑小眼说道:“绝对不敢麻烦黑爷。” 那边,龅牙张正远远地盯着黑牙这边,踢了踢旁边的那个刀疤脸,说道:“看到没,那黑牙和那叫郑小眼的关系今天很不一般啊。” 刀疤脸看了看,说道:“很不一般啊,那郑小眼不会是想到什么好事了吧,要不黑牙不会用这损招啊。” 龅牙张嘀咕道:“他们?能有什么好事?能让黑牙出去?” 刀疤脸说道:“那说不准。” 龅牙张踹了一脚刀疤脸:“滚你妈的,这里老子看了,插翅也飞不出去。除非……” 刀疤脸说道:“张旅长,除非什么啊?” 龅牙张看着黑牙那边,慢慢地说道:“除非,有人知道这里的地下地形,从地下走。” 刀疤脸说道:“张旅长,你太高明了,我怎么没想到?” 龅牙张骂道:“你这脑子里除了女人和刀子,装的都是屎!走地下?谈何容易,不清楚地下的格局,就是找死!” 刀疤脸说道:“是,是,打架我是好手,动脑筋就别难为我了。” 龅牙张哼了一声,默默地看着黑牙那边,不再说话。 一号楼的大胡子李本伟一个中午都心事重重的,极力克制着,吃饭的时候不断地打量着A,心里念叨着:“这小子是什么人?他怎么知道我要暴动?” 所以,李本伟下午放风的时候,将他最信任的张庆拉在一边,说道:“张庆,那个新来的张海峰知道我们要暴动了。” 张庆吓了一跳:“他怎么会知道?” 李本伟说道:“不清楚,他来以后就只和我们打过一次交道,我们的人也没有和他有过什么接触。” 张庆说道:“这可糟糕了,难道是他猜出来的?” 李本伟说道:“极有可能是猜出来,这家伙是个威胁,万一他说出去,那就糟糕了。” 张庆说道:“那怎么办?以防万一,咔嚓了他?”张庆做出一个砍的动作。 李本伟说道:“他是敌是友现在根本弄不清楚,也许他只是善意地警告我们。” 张庆有点着急:“本伟哥,刚来的时候我也给他传过消息,你看他后来那样子,有一点感谢我们的意思吗?就算要保护身份,也没那样的吧。本伟哥你下不了手,我来干。” 李本伟皱了皱眉,说道:“你当我们是土匪吗?动不动就要杀人,还是共产党吗?” 张庆也着急地说道:“可万一他告密了呢?那我们筹划了这么久的事情就白费了!本伟哥,你不能心软啊。你要是心软了,我们这么多人的命可都丢了!” 李本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就算那个张海峰背叛组织吧,咔了他,就像上次那样。” 张庆点了点头,两个人转身回到人群中,坐了下来。张庆弯下身子装作系鞋带,同时在石凳底部边上的缝隙处抠了抠,竟然抠下一小块石头来,然后轻轻一拉,扯出一把两指粗细、一掌长短的铁条来,然后飞快地把铁条塞入裤腿中。 这边的A和冯进军还在广场上慢慢地散步,冯进军扭过头来,说道:“你管这么多闲事干吗,他们要暴动随便他们,这下你危险了。” A说道:“怎么?他们要杀了我?以防我泄密?” 冯进军说道:“杀了你,他们最多关两天禁闭而已!这里杀叛徒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你看那刘天,每天都只在看守眼皮子底下活动。” A说道:“你不也是叛徒吗?他们怎么不杀你?” 冯进军说道:“我那么容易被人宰掉吗?” A说道:“那我为什么会很容易被人宰掉?” 冯进军突然停下一步,又赶紧跟上来,说道:“真有你的,你是想一箭双雕啊。要么救他们一命,要么你彻底证明你不是共产党?” A说道:“我可没想这么多。走吧,别说了。” 冯进军纳闷道:“你不是这么想的?搞不懂你。” 二号楼即将结束放风之时,李本伟那些人却提前向一号楼入口处聚集起来,右派的那些人也都晃晃悠悠地和李本伟的人混成一团,似乎右派的人和李本伟那边互相有照应。 冯进军有些警惕起来,拉了拉A,小声说道:“不对劲。” A像没事人一样只是哦了一声。 随着看守喊叫着放风结束,所有人都向入口处聚集了过来,因为李本伟他们的人过来得早,队伍显得有些混乱。在冯进军刚刚发现四周的人都是李本伟和右派的人的时候,冯进军突然被猛地撞开了,然后只听A轻叫了一声啊,便捂着腰眼摔倒在地,鲜血顿时从手指缝隙中流了出来。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杀人啦!”整个队伍一下子乱成了一团糟,李本伟的人在里面来回地折腾。看守也立即怒吼了起来:“全部蹲下!举手过头!谁动一下就打死谁!”咔啦咔啦,子弹上膛的声音也顿时响起。 一群看守冲了进来,拿着警棍四下乱抽着,只要是谁还没有蹲下,便要挨上一棍。 有一个犯人在蹲下的同时,迅速将那根铁条插入砖石之间的一道缝隙中,然后蹲着挪动了几步,另一个犯人凑上身来,从袖口中滑出一长条石块,将那道缝隙堵了起来。从外表看来,没有任何迹象。 李本伟和张庆蹲在一起,李本伟抱着头看了一眼张庆,迅速问道:“放好了没。” 张庆说道:“好了。” 看守边吼边打,喊叫着:“不准讲话,蹲好!别动!” 冯进军帮A捂着腰眼,鲜血不断地涌出,A闭着眼一动不动,好像就要死了。 冯进军这时才嚷道:“长官,杀人了!”二号楼的犯人正准备排队出去放风,此时见一号楼的犯人大乱起来,也有些躁动。二号楼的看守立即吼叫起来:“不准看!不准动!都老实点!” 刘明义的心咯噔一沉,他快速向一号楼的犯人中扫了几眼,脸上浮现出罕见的焦急。 A睁开眼,已经在院外医护楼中简陋的手术台上趴着,他没有昏过去,一直很清醒,只是他一直紧闭着眼睛而已。A很清楚,自己被看守拖到这里,丢上手术台,然后衣服被护士掀开,露出伤口。 A能够听见有女子的声音,吩咐着其他人拿救护药品。A睁开眼,看见身边站着一个医生,正在给自己治疗,A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个给A治疗的人便是王玲雨。 王玲雨见A睁开眼睛,又叫了一声,说道:“不要乱动!要不没命!” A竟然不知是笑还是喘气地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也不动。 那王玲雨忙了一阵,有点惊奇地说道:“竟然没伤到要害?真够走运的!” 旁边的护士小雅说道:“王大夫,你刚才不是说估计没命了吗?” 王玲雨说道:“这刀伤入口处的确是要害,但里面是斜着插进去的,差了半分才致命,现在只能算是轻伤,就是失血过多。” 小雅说道:“以前那几人也是这个位置中刀,送来就死了,这次这个人命大啊。” 王玲雨说道:“这里的人都是使刀的好手,这种错误轻易不会犯,除非是这个人中刀的时候碰巧身子扭了一下,只是碰巧扭了一下?奇怪!” A闭着眼睛无力地说道:“死不了算我走运,还碰巧没死吗?大夫,不能这么说话啊。” 小雅吓了一跳,说道:“王大夫,这个人还有劲说俏皮话呢。” A说道:“最后一点劲了,听不得你们这么说话才忍不住,我昏了。”说完脖子一软,竟然真的昏了过去。 王玲雨上前拨了一下A的眼皮,说道:“哦,真的昏了?你还真够逗的。”说完放下A的眼皮。 王玲雨又花了一点时间,将A的伤口缝好,并包扎完毕,才叫外面的看守进来。 王玲雨看到看守,说道:“给你们的表填了吗?” 看守说道:“人死了没?” 王玲雨说道:“算他命大,尽管是要害,可就是肉里面偏了半分,只能算轻伤,躺一两天就没事了。” 看守将填的表递过来,王玲雨看了眼,说道:“张海峰?这名字挺熟的。” 那看守说道:“进来前算是个人物,以前军需处的副处长。” 王玲雨又看了一眼表格,说道:“麻烦两位通报一下上级。” A被连拉带扯地脱了上衣,换了床被子盖上。小雅给A打了两针。 带A来的看守正要走,冯彪就气喘吁吁地来了,进门就嚷道:“死了没?” 王玲雨没好气地说道:“冯长官,你是想他死还是想他不死呢?” 冯彪见王玲雨也在,微微笑了一下,说道:“当然不希望他死,他死了,我还麻烦了呢。” 王玲雨说道:“没死,趴两天就好了。这个叫张海峰的,是刚关进来的吧?” 冯彪说道:“没死就好。是刚关进来的。” 王玲雨说道:“哦?刚关进来没有被你教训几顿,也是少见。” 冯彪笑了笑说道:“呵呵,孙馆长吩咐过,不要动他。结果嘛,我们不审他,他差点被那些共匪要了性命,算他倒霉吧。” 王玲雨说道:“那他岂不是那些共匪?” 冯彪说道:“就算不是,也脱不开关系吧,否则不会进这个白山馆。有时候这人吧,一犯错误就没有后悔药吃,这个张海峰,怎么也是重山市摆得出的人物,不知哪根筋抽了,非要帮共匪做事。” 王玲雨说道:“哦!他帮共匪做什么事?” 冯彪笑了笑,说道:“王大夫,这些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人没事就行,那我就告辞了。” 王玲雨说道:“不送。” 冯彪边走边说:“王大夫,这些犯人一个个都狡猾得很,你可要小心,把门都锁好啦。” 王玲雨说道:“谢了。”顺手就将门关上。 王玲雨走到A的床边,吩咐小雅:“这个人失血过多,给他挂几瓶葡萄糖水,晚上再给他打一针镇痛。” 王玲雨话音刚落,只听床上的A轻声说道:“王大夫,想知道我为共产党干了什么吗?” 李圣金从一堆柴火后面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走到柴房门边,听了听外面的声音,将柴房的门打开,快步走了出去。他的打扮,只是一个行走的商人模样。往前绕了几步,便穿过一个小院子,来到了一间偌大的饭馆后堂。李圣金没有停留,径直上了二楼,迎面碰到一个跑堂的伙计,那伙计见是客人,连声招呼:“大爷,您是找人,还是定了位?” 李圣金头也没抬,说道:“定了位,河山堂。” 那伙计说道:“哦,我带您去。” 李圣金边走边说:“不用了。”便越过这伙计径直走去。 那伙计纳闷地回头看了看,喃喃自语:“河山堂天天有人订,今天总算有人来吃饭了,也是少见。” 李圣金走进位于二楼顶角的一间房,这房间也是古怪,三面大墙,唯有一面留了个不大的窗户。 李圣金坐在一小圆桌边,那圆桌不大,只能坐六个人,上面摆着几副餐具。 李圣金坐下后,伸手摸了一下桌上的碗碟,有一层细细的浮灰,显然有阵子没人来吃饭了,碗筷是一直摆着的。 李圣金笑了笑,刚想起身,却有一人推门进来,穿着一身灰色大褂,戴着一顶灰呢子的礼帽。一句话不说,便坐在李圣金的对面。 李圣金见对方压低着帽子,也不说话,不禁先说了一句:“兄台是进来找人吗?” 那人沉声说道:“不找谁,找死的来着。” 李圣金说道:“找死是否要先看清奈何桥啊?” 那人说道:“自然不是十七孔桥。李处长,幸会。” 李圣金见对上了暗号,也沉下心来,说道:“这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请问先生怎么称呼?” 那人说道:“青盲,灰。” 李圣金哦了一声,说道:“第一次见面,很是难得啊。” 青盲灰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递给李圣金,说道:“这是你要的情报,看后烧毁。” 李圣金接过,细细看了一遍,从桌上拿起一包早就备好的火柴来,将那张纸点着。李圣金说道:“只是给我看看而已?” 青盲灰说道:“有些话要口述给你。” 李圣金说道:“请讲。” 青盲灰说道:“张海峰关在一号楼中。是否?” 李圣金说道:“是。” 青盲灰说道:“目前情况如何?” 李圣金说道:“据我下属汇报,无痛无痒。孙德亮在玩花招,故意不审不问。” 青盲灰说道:“据我们调查,张海峰投敌窃取情报一事,没有结论。张海峰极有可能与重山市共匪最上层的几名总桩人物有关,如能问出他来,青盲必给您记一大功。” 李圣金轻轻笑了声:“总是我求你们办事,今天也有需要我的时候。” 青盲灰说道:“我知道重山市内向你求情善待张海峰的人不少,那军需处张海峰的几个原下属,更是以死相逼。你打算如何?” 李圣金说道:“你要知道,白山馆并不是我管辖的范围。” 青盲灰说道:“你需要对白山馆孙德亮说,请他善待张海峰。” 李圣金有点为难地说道:“这个……似乎不太好吧,这不是给孙德亮抓我把柄的机会?” 青盲灰说道:“去做便是。孙德亮那边,我们自有说法。” 李圣金说道:“这张海峰到底是何许人,青盲怎么也这么关心他?” 青盲灰说道:“青盲自有青盲的道理。我们要么继续合作,要么我们将情报送给孙德亮也是一样。” 李圣金说道:“我不明白,你们到底是哪条线上的?” 青盲灰说道:“告辞!” 这灰衣人起身便走,连头也不回一下。李圣金本想叫住他再说两句,却没有张口,看着青盲灰走出屋外。 李圣金有些郁闷,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些青盲组织的人玩于股掌之间,却又说不出来什么地方不对。李圣金闷坐片刻,琢磨了一下刚才青盲灰所说的字句,正想起身出去,饭店的伙计推门进来,托着几道菜,吆喝着:“上菜啦!”一见屋里只有李圣金一个人,纳闷地说了一句:“就您一个?” 李圣金说道:“不吃了。结账。” 伙计连忙将菜放在桌上,说道:“昨天便有人结过了,还叮嘱我们说,务必请客人尝尝,说客人如果不吃几口,再也不照顾我们生意了。大爷,这客房有人长期包着,天天付钱,您行个好,就吃上几口吧。” 李圣金心里暗叹一声,想道:“这是不让我立即就走,好跟踪他们啊!也罢也罢。” 李圣金哼了一声,说道:“好吧,尝尝吧。伙计,这订房的客人是谁?平日里还有什么人来?” 伙计把饭菜放好,还不忘拿了一副新的碗筷,说道:“一位姓包的客人。不知道什么来头,隔个三五天才来一两人。” 李圣金问道:“都是什么人?” 伙计说道:“这个我可不知道,掌柜的也不让我问。说是贵客,不要招惹,也千万不能得罪。” 李圣金问道:“每次点些什么吃?” 伙计说道:“每次都是这几个菜,倒也都是小店的拿手菜。” 李圣金说道:“好,你退下吧。” 伙计连声诺诺,便退下了。 李圣金食之无味,尝了一口便把筷子一丢,低声骂道:“别以为我李圣金是好使唤的。”冯彪和马三站在孙德亮的办公室,孙德亮来回地踱着步子,说道:“幸好没死!死了可就事大了!”张顺民此时也站在一边,皱着眉看着他们。 冯彪说道:“孙馆长,哪想到张海峰这小子这么能得罪人,居然有人要他的命,刚来才多久,我们没审他也没问他啊。” 马三说道:“孙馆长,张海峰八成已经被当成叛徒了,这个张海峰不会和共产党一点关系没有吧?” 孙德亮骂道:“什么没关系?没关系怎么会到白山馆来,证据确凿!你们知道他偷什么资料吗?无关人谁碰那个资料,谁就必须要进白山馆!” 冯彪说道:“这个张海峰果然如您所说,认识些共匪最高层的人物?” 孙德亮敲着桌子说道:“不只是第一桩!明白吗?是总桩级别的人物!问出一句来,都是天大的功劳!” 冯彪咋舌道:“天大的功劳啊,这个没人知道吧?” 孙德亮说道:“你以为呢?李圣金窝在下面干什么?他能不知道吗?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手上。” 冯彪说道:“那怎么办?现在放回去肯定还要被他们弄死。” 孙德亮说道:“这个事情,说明两个情况,第一,那帮共匪中有人知道张海峰认识上面的总桩级人物,杀他封他的嘴;第二,那些共匪认为张海峰不是什么坚定的共产党合作伙伴,甚至根本不值得相信。” 马三多废话了一句:“会不会是寻仇?张海峰在外面就得罪了共匪?” 冯彪一巴掌打过去,骂道:“放你的屁,好好听着,少废话。” 孙德亮看了眼张顺民,说道:“顺民,你看这事下面该怎么办?” 张顺民说道:“那个做饭的刘天,也是这些共匪的眼中钉,我们只需要像对待刘天那样对待张海峰便是。” 冯彪眼睛一亮,说道:“特勤长的意思是,让张海峰也像刘天一样在伙房干活?每天除了晚上放回去,其他时候都是单进单出?这个主意不错啊。” 孙德亮沉吟一声,说道:“是个好办法,就怕李圣金他们会抓我们的小辫子,说我们私自纵容要犯。” 所有人都沉默了起来。 孙德亮见大家都不说话,慢慢地说道:“张海峰此人,宜攻心,不宜动刑,要让他觉得我们对他还是不错的。具体该怎么做,我找机会探探李圣金的口气。顺民,找时间我们去看一眼张海峰。” 王玲雨听完A所说,问道:“你为什么要去看那个文件?” A慢慢说道:“其实,我只是好奇罢了。” 王玲雨说道:“我不相信,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A说道:“如果我说只是我自己想看,你又不相信。说是给共产党做事,还不如说给我自己做事。” 王玲雨说道:“有什么好处不成?” A说道:“我想查一件事。” 王玲雨说道:“什么事?” A说道:“一件很奇怪的暗杀,我只是想看看到底是谁做的。” 王玲雨脸色一变,这也让A看在眼里,王玲雨声音微微颤动着说道:“什么暗杀?” A说道:“八年前,一个高级官员和夫人突然有一天同时被击毙在房间里,大家都说是共产党干的,可我不这么认为。” 王玲雨盯着A的眼睛,说道:“可这关你什么事?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风险为共产党翻案?” A说道:“允许我有点秘密好吗?你是在审讯我吗?我不知道女医生也要负责审讯的。” 王玲雨说道:“那你是想说,你是冤枉的?你和共匪没有丝毫关系?” A说道:“呵呵,冤枉了又如何呢?我觉得你和这里其他的人不一样,才愿意说给你听,再说,你救了我。”说着,A剧烈地咳嗽起来。 王玲雨说道:“别说话了。我不该这么好奇,你睡吧。” A点了点头,慢慢将眼睛闭上。 王玲雨走出房间,招呼小雅看着,她则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门关上。然后,王玲雨靠着门,无声地哭了。冯进军辗转难眠,他不断地从床上扭过头去看着A挖的地洞的方向。这个时候,外面又稀稀拉拉开始下起雨来,没过多久,雨就越下越大。 冯进军揉了揉自己的脸颊,那是晚上让冯彪一拳揍的,他这还算轻的,有几个冯彪看不顺眼的犯人,被冯彪打得头破血流,结果,自然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冯进军估计了一下时间,应该已经是入夜了。从外面走廊的巡视频率就可以听得出来。平时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开始一个人负责监视,一个人负责挖掘了。 冯进军实在没有想到A会出这个意外,他很清楚地记得A叮嘱过他,如果A晚上不回来,他自己不要去挖这个洞口。只是,冯进军有点忍不住了。他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贴着门边听了一下,走廊里寂静无声。冯进军觉得自己有把握,他毕竟掌握了一号楼看守巡视的规律。于是,冯进军快步走到A的床边,从A藏挖掘器具的地方摸索了一阵,终于摸出了A平时所用的那些器具。 冯进军并没有立即开始A的工作,他把工具拿在手中,钻回了自己的被窝,一直等到看守再一次巡视过去,才又从床上下来,蹑手蹑脚地走到A的床头,撬开了地上的地砖。 冯进军的挖掘工作开始了,他有种莫名的兴奋,动作比A更加迅速。不一会儿,就扩大了那个洞口,并把挖出的泥土放入马桶中。 一个小时后,冯进军听到走廊外传来脚步声,那是例行的巡视。冯进军不慌不忙地把地砖重新盖上,将马桶推回原处。自己则如同平时和A配合的那样,迅速跳回了床上。 看守走了过去,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无疑给了冯进军更大的信心。他再次从床上下来,心里念叨着:“没有你我也可以,你小瞧我了。” 前一个小时的挖掘,冯进军既紧张又用劲,所以速度很快。而这次,他不得不慢了下来,这种挖掘是非常消耗体力的事情。因为天黑下雨,冯进军又有点累,这次他的警惕心没有那么高了。而就在这个时候,走廊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冯进军听到时,不禁心中一慌,他慌忙盖上石板,可忙中出错,有一块石板怎么都盖不上,而脚步声却越来越近,速度很快,不是平常的一个人,而是两三个人。 冯进军暗骂了一声糟糕,也不能再顾着盖上石板,只能赶紧将马桶放回去,跳回床上。冯进军心脏怦怦直跳,他心里喊着:千万不要是来找我的。 而冯进军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他刚刚钻入被子时,三个人已经停在冯进军的牢门口,哐啷哐啷把门打开了。此时,冯进军冷汗直冒,他从头到脚都冰凉无比。他强忍着自己的紧张感,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含含糊糊地嚷道:“长官,几点了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来人正是冯彪、马三和看守老涂。 老涂骂道:“滚起来,有话要问你!” 冯进军从床上爬起来,把整个被子都包裹在身上。 冯彪走进牢房,一屁股坐在A的床上,马三和看守老涂则站在门口两侧。 冯彪坐在床上四处看了看,冯彪的每次转头,冯进军心里都会一紧。 冯彪看了几眼,说道:“哦,不好意思,我就是睡不着,过来看看你。” 冯进军勉强笑了笑,说道:“谢谢长官关心,您这么大老晚的,倒是第一次啊。您有什么事情问我,也没必要来我这个又臭又脏的牢房啊。” 冯彪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这个破房子,还不欢迎我呢?我来了又怎么了,发现你什么秘密了?” 冯进军赶忙说道:“没有没有,我是关心长官不是。” 冯彪也不愿意再纠缠冯进军的话题,而是若有所思地长吸了几口气,说道:“冯进军,我问你,今天是谁捅了张海峰一刀?” 冯进军嘿嘿一笑,说道:“冯长官,我要是知道,晚上那会儿就该说了。” 冯彪呸了一声,说道:“少废话,老实说。” 冯进军说道:“那我只有靠猜了。我觉得是皮景顺那些很硬骨头的,嗯,右派。” 冯彪说道:“他们为什么想杀张海峰?嗯?” 冯进军苦着脸说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冯彪骂道:“你小子,给我想清楚!”说着站起来,掏出一根烟来,用火柴点着,就要向窗口走去。 冯进军捂着被子,就像捂了一个大火盆在身上,顿时全身汗流浃背。冯彪只要走出几步,略略一低头或者转身回来,那地上还没有盖上的板砖,一定会被发现的。此刻,冯彪叼着烟,刚往前走了两步,走第三步的时候,已经和右侧的洞口平行了,他只要一转头,就能发现地上的东西。 只听冯进军闷哼了一声,一肚子的不乐意劲头,几乎是骂道:“冯长官,你脑子进水了吗?”冯彪一听,脑袋嗡的一下,心想,这个冯进军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骂我?他哗地一下向左转过身来,腾腾往回走了两步,一把掐住冯进军的脖子,瞪着眼睛骂道:“狗东西,你说啥呢?不想活了?” 冯进军并不敢把手伸出来,他手上还有泥巴。他只是用被子裹着手,上去架了一下。 冯彪这次使了蛮力,猛地一掐,顿时掐得冯进军直翻白眼。冯进军呜呜着说道:“要死了,松松……” 冯彪略松了松手,冯进军才喘过气来,说了句:“我知道,我一定说,可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马三不知道是打圆场还是怎么,说道:“冯头,现在问他也不是个时候,反而会让其他牢房的犯人听到了。” 冯彪说道:“要你管?妈的!老子睡不着,找他开开心不成?” 冯彪这才松了手,冯进军咳嗽了两声,才求饶似的说道:“冯长官,我不是骂你,而是实在无法回答你。我要是有一点骂你的意思,随便你处置。” 冯彪大晚上的来找冯进军,的确是因为他睡不着的原因,他一直琢磨着孙德亮说的话,他不知道A的被刺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所以他爬起来,来到一号楼,刚好晚上是马三在管,他就拉着马三一起进来。其实冯彪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因为他晚上吃饭那会儿已经审了一圈人了,屁也没问出一个。冯彪也就是睡不着,过来看一眼,发泄一下。 冯彪咚的一拳又揍在冯进军脑袋上,把冯进军打得歪倒在床上,这才觉得有点解了气。烟头往地下一丢,说道:“走吧!”说着就要低头去踩熄,只听捂着脑袋的冯进军嚷道:“别踩,给我抽一口吧!” 冯彪哼了一声,也就真的没有踩那烟头,骂了句:“留给你!走!” 他们三个就退出牢房,慢慢地走了。 冯进军捂着头呆了几秒,才从床上翻下来,将那烟头捡起来,猛抽了两口,脸上才如释重负,一摊烂泥一样倒在墙边。 冯进军再也不敢去挖洞,他只是确定他们已经离开的时候,才下床去把石板盖好,将多余的泥土撒到窗外。而这个时候,躺在病房的A也没有闲着,他趁病房外的看守不在的时候,从床上翻身下来,走到病房的窗户边。 白山馆的病房,尽管布置都是病房的样子,但绝无多余的东西,那些白天摆放的医疗用具和其他用品,都被锁在房间外面。房间内的角落里,只是有个能拉上帘子方便的地方而已。同样是拇指粗细的铁条做成的铁门将病房牢牢地锁住,所有的窗户外,也都是同样粗细的铁条包围着。A不指望从这个病房里能玩出什么花样,他只是站到窗口,向外观察着。这个病房位于一楼中部一侧,窗户开向里面,从窗口望出去,能够看到孙德亮的办公楼就在对面,大约有近二十步的距离。沿着孙德亮的办公楼顺着看过去,有一间硕大的平房垂直和办公楼连在一起。这个平房只有两扇小窗,却有一扇极大的显得又笨又重的铁门。这个平房的高度也足足有办公楼的一层半高,这个高度几乎和围墙齐头。 咔嚓咔嚓,窗外有脚步声传来。A连忙将身子缩了回去。 只听外面有两个说话的人由远及近地从平房一角绕了过来,走近了才模模糊糊听到他们的讲话。 “这雨下得,心都发霉了。” “冷死了。” “你可好,再过两天就下山玩娘儿们去了,我还在这里。唉。” “废你的鸟话,上个月你又不是没玩过?” “妈的,一个月就这几天可以胡来一下,真他妈的。” “要吃这碗饭呗。” “下山了还不能多说话,唉,不就是白山馆的人嘛,说了又咋地?” “嘘,你要脑袋不?我听到了也罢了,共匪和长官们听到了,都要你的狗命的。” “我也就是说着玩的,没那个意思啊。” “知道的。别说了,再绕两圈可以换防了。” 这两人走着走着,一道强光从窗外掠过,是探照灯打过来的。第二层和第三层院子的围墙上一晚上都有两盏探照灯四下扫视着。其中一个看守骂了句:“照个屁啊!”然后打了个左右摇摆的手势,那探照灯则从上空绕了个大弧线,转回到第三层院子中去了。 这两人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从医护楼的另一侧转了回去。 A又直起身子,打量了外面一番,A脑海中的白山馆地图又如同烟雾一样,在脑海中清晰起来。这个方向上的建筑和以前的建筑图中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加上A也去过审讯楼,可以确定,第二层院子里的建筑物没有被改建过。过了一小会儿,又有一组两人从平房那边绕出来,但他们并没有走医护楼前面,而是直接从平房门前走过,绕到孙德亮办公楼后面去了。 A从这组人的身形上可以看出来,这不是刚才的一组人。刚才那组一高一矮,而这一组的个子都是平齐的。 本来对面办公楼的灯一直熄着,A看着看着,二楼一间房的灯却突然亮了,有人影在里面晃了晃,过了一会儿也就又熄灯了。很可能是办公楼里住着人,晚上起来小解。 A也不便在窗口久留,他躺回到床上,继续计算着这两组巡视人员的巡逻时间。A的脑海中已经大略形成了这个方向上巡视的路线:两组人,交叉巡视,一共是四条路线,分别从平房前、平房后、办公楼前、办公楼后交叉穿过,大约每半个小时巡视一圈。 A计算时间的方法很奇怪,是摸自己的脉搏计算的。他会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用自己的脉搏跳动来计算时间。只是今天A测量得不是很准,因为他大量失血后,脉搏跳动得似乎比平时要快,而且,A也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几乎无法支撑住,所以A自己也皱了皱眉。 A在108牢房中测量一号楼外看守通过的时间用的就是这种方法,他会取两天的平均值,来得到一个较准确的时间信息。 冯进军彻夜难眠,无法入睡。而A在做完了他要做的事情后,雨也渐渐停了,A疲惫不堪,沉沉地睡着了。 一大早,冯进军肿着眼睛提着马桶走到窗口前,郑小眼早就猴巴巴地等着他了,一见冯进军出现,郑小眼立即小声问道:“加一个人,怎样了?” 冯进军用劲地点了点头,郑小眼眼角一笑,接过冯进军递过来的马桶,手上一掂,脸色顿时又变了,低声快速说道:“不重?” 冯进军没答理他,他一想到昨天晚上自己独自行事,差点暴露,就心跳加速。 郑小眼见冯进军不说话,脸上挂不住,将干净马桶递过来的时候说道:“告诉你,别想甩了我们!” 冯进军把干净马桶扯过来,低声骂道:“废什么话!” 郑小眼瞪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冯进军已经转身走了。郑小眼脸上顿时挂出一层寒霜。 A睁开眼睛的时候,正看到王玲雨背着他,正在准备药物。 A轻轻哼了声:“王大夫,这么早?” 王玲雨转过身来,还是冷冷地说道:“早什么早,都已经十点了。” A哦了一声,说道:“我好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说着竟要支撑着起来。 王玲雨抢上一步,压了压A的肩头,说道:“别动,刚给你换了药。”A这才觉得身上衣服没了。 A脸上微微一红,说道:“我睡得这么沉吗?我都没发现。” 王玲雨说道:“今天早上,我和护士把你身上那些又脏又是血的衣服剪掉了,又给你擦拭了一下,你就光着身子睡吧,今天早上还以为你死了呢。” A说道:“是不是你们给我打了什么针?” 王玲雨说道:“是打了一针,有安眠药的成分,但剂量很小。只是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睡得这么沉的。” A这才明白,他昨天一晚上头昏脑涨,总想睡觉是什么原因了。他竟然靠自己的毅力抵抗住了药物反应,直到完成自己的任务才睡了过去,难怪早上睡得如同死人一般。 A说道:“拜托以后不要给我打安眠药了,我这个人受过的伤多了,不担心睡不着。” 王玲雨冷冷地说道:“嘴硬,你们这些人都是鸭子死了还嘴硬。我看过你身上的伤了,不少都是致命伤的位置。” A微微笑了下,说道:“都是和日本鬼子打仗的时候落下的。” 王玲雨把针筒举出来,说道:“别动,给你打一针。” A还没有反应过来,王玲雨已经把A的被子掀开一角,及其快速地把针扎在A的屁股上。A的脸还是红了,嚷道:“你就不能先说一声吗?我可是个大男人,就这样让你看光了?” 王玲雨也不答理他,将针筒放下,又捡起旁边的一个本子,问道:“你以前有什么病史吗?” A想了想,说道:“没有。” 王玲雨说道:“你的身体素质也真够好的,今天早上伤口已经不太发炎了。再过两天你就可以走了。你在这里最好别耍什么花样,乱动的话,我就把你铐在床上。” A说道:“不要两天了,我今天就回去。” 王玲雨骂道:“你这个人,也真够奇怪的,你那个牢房难道比这里还好?” A说道:“我是不习惯女人服侍我。” 王玲雨骂道:“服侍你,真是美得你了。随你的意,今天你就滚回去。” A说道:“好,谢谢王大夫。” 王玲雨哼了一声,就要走开。谁知走了几步,王玲雨又停了下来,她向病房外看了一眼,护士小雅正在不远处和一个看守的警卫调笑着。王玲雨并没有打扰他们,而是转身回来,坐在A旁边的床上,仔细打量着A,A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王玲雨慢慢地说道:“你怎么觉得共产党没有杀了那个高官?” A轻轻哼了一声,说道:“我说了,我只是好奇。” 王玲雨说道:“好奇就值得让你冒险去偷看绝密资料?你不觉得你这个理由很牵强吗?” A说道:“我能不回答你吗?如果你要审讯我,请你换个地方吧。” 王玲雨怒道:“你去死吧!”起身便要走。 A突然笑了,王玲雨骂道:“笑什么?” A说道:“你不觉得你也很奇怪吗?” 王玲雨说道:“我有什么奇怪的?” A慢慢地说道:“我还是告诉你吧。因为那个高官对我有恩,他在我很小的时候救过我一命,所以,他死了以后,我一直很想知道他的死因。” 王玲雨表情复杂地骂道:“你现在说,我也懒得听了。再见。” A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关于我的病史的。” 王玲雨哦了一声,说道:“你不是说你没有病史的吗?” A说道:“我只是不愿意说罢了,我小时候,犯过癫痫。长大以后也犯过几次,只是我自己有法子自己处理。” 王玲雨说道:“癫痫?” A说道:“是。最近这么多年都没有犯过毛病,没有人知道我有癫痫的病史,我也不愿意说。” 王玲雨哼了一声,说道:“我看你的癫痫是脑子有毛病造成的,你就犯个癫痫我看看吧!” A说道:“你不是给我用了安眠药吗?我如果失血过多后,用了安眠药这种药物,就会在未来不知道哪天发作。” 王玲雨冷冷笑了声,说道:“行!那我就看看你犯了癫痫后自己怎么处理,再见!下午你可以回去了。” 王玲雨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仍然不忘把病房的铁栅栏门锁上。 在走廊一端打情骂俏的小雅见王玲雨出来了,赶忙正经起来。王玲雨只是喊了声:“里面那个犯人,下午让他回去!” 王玲雨慢慢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锁上门,又从自己的本子里将家里的合影拿出来,她轻轻地问着照片上的人:“爹,有人说你是他的恩人?是真的吗?” 更多精彩尽在百阅,获取更多内容请手机访问:wap.byread.com电脑登陆:http://www.byread.com,超Q社区-百万知心朋友;虚拟人生-纵横百阅江湖;离线阅读-超省流量读书! 第五卷 终于挖通了A被一号楼的看守带着走进第三层院子时,一号楼和二号楼已经结束了放风,铁笼子里是三号楼的那些犯人们。A并没有被带着穿过铁笼子,而是从伙房边上绕行到一号楼的外侧,从外侧的铁门进入一号楼。 A知道三号楼里面的犯人正有不少人打量着他。他也能确定那个眼神最尖锐的便是早上倒粪的郑小眼,但是A并没有转过头看上一眼,只是默默而缓慢地走回到一号楼。 郑小眼凑在黑牙的耳边说道:“黑爷,看到了吗?这个人好像就是一号楼那事中的一个。” 黑牙也一直看着A走进一号楼,说道:“这家伙受了刀伤,伤在腰上,一眼就看得出来。” 郑小眼咦道:“黑爷,你怎么看出来的?” 黑牙嘿嘿笑了声,说道:“老子我就是使刀的高手,刀子扎在人身上什么位置,这个人有什么动作,我用屁眼都能认出来。” 郑小眼说道:“这里的看守不会拿刀子扎人吧。” 黑牙说道:“估计他在一号楼得罪了人,有人想要他的命。那刀伤在腰眼上,这人不知道是走运还是别人手下留情,扎偏了几分。” 郑小眼惊道:“那他回去不是还得死?” 黑牙嘿嘿笑道:“我看这个人有一套,死不了。他的面相上,命极硬啊!” 郑小眼说道:“黑爷你还会看相呢?” 黑牙得意地说道:“你当你爷爷我行走江湖三十年是白混了吗?” 郑小眼说道:“那黑爷你看看我的面相呢?” 黑牙瞟了郑小眼一眼,说道:“短命鬼!” 郑小眼哎呀一声,说道:“黑爷您吓唬我?” 黑牙猛拍了郑小眼肩膀一下,似笑非笑地说道:“还真是吓唬你的。” A进入一号楼一路走来,直到回到108牢房。吃惊的绝不仅仅是冯进军一个人,李本伟、张庆都是吃惊不小,他们没有想到A还能活着。张庆从牢门口回来坐在床上,看了一眼对面的豆老板,豆老板也看到A回来了。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禁苦笑了一下。 冯进军并没有告诉A昨晚上他冒失的举动和遭遇的惊险情况,但A在晚上继续挖掘的时候,仅从床下取出器具时,就立即发现了问题。A只是看了一眼冯进军,也没有说什么。 A腰上有伤,这让他的动作十分缓慢。一段时间过后,A做了一个反常的举动,他示意冯进军来挖,并告诉了冯进军挖掘时要注意的事项。 今天晚上冯进军特别的卖力,这个晚上,洞底的整块长砖都显露了出来。A和冯进军交换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A用小锯子慢慢地捅开砖缝,把倒刺侧着插入到底,然后拧了几下,使劲一提,那块长砖微微地闷咔一声,被揭了起来。 在那块被揭起来的砖下还有一层砖石。A这次没有动手,而是站了起来,将脚踩进了洞内,那块砖的大小刚好可以放下一整只脚。A冲冯进军暗语道:“弄出点大的声音来。” 冯进军略略思考了一下,指了指床,然后做了一个下坠的手势。A点了点头。 冯进军爬到床上,身子侧在床边,A示意一、二、三,冯进军就咕咚一下从床上整个地摔了下来,咕咚一声大响。冯进军爬起来,不忘睡梦惺忪地说了句:“妈的,掉下来了。” A伸出了大拇指。他的脚下,已经悬空了,他把脚下的那一层砖石一脚踹出了一个洞,而洞口中,一股灰尘和潮气涌了出来。 A放眼向下望去,那下面是一个夹层,黑乎乎地向两边延伸着。 郑小眼接过冯进军递来的马桶,十分沉重。冯进军冲郑小眼眨了眨眼,郑小眼一脸的阴霾也一扫而空,他没事人一样将马桶轻放在马桶车上,递给冯进军一个干净的马桶,低声说道:“进展不错?” 冯进军打了个哈欠,便转头走了。 今天可能是冯彪考虑到要让新回来的A不出差错,A被冯进军搀扶着,没有排队,走在队伍的末尾,直到最后才走进放风广场。 李本伟和张庆低头叨咕着,张庆说道:“你觉得那个张海峰揭发我们了吗?” “应该没有。如果他揭发了我们,我们不会现在还能坐在这里。”李本伟抬着眼睛瞄着A的方向。 张庆说道:“那我们冤枉他了?” 李本伟说道:“再做他一次没有必要了。我们只能装糊涂,赌一把了。” 张庆看着A,略有歉意,说道:“也许他真的是为了我们好。” 冯进军的眼神从张庆那边绕过来,对A说道:“你不恨他们?他们也太过分了。” A说道:“如果他们执意要走,看来谁也拦不住了。也许,是我错了。” 冯进军说道:“你不怕他们再对你动手?” A说道:“你是他们,你会吗?” 冯进军说道:“不会。” A说道:“那就是了。” A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你不觉得地面有点奇怪吗?” 冯进军惊道:“什么?” A说道:“你看那些砖缝中的水映出来的光。” 早上下过一小阵雨,所以这个放风广场的砖石缝隙里,密布着一丝丝的积水。在阳光的照耀下,这些砖缝中的雨水反射出光芒。这些积水的光芒连成了一条一条的线,遍布了整个广场,似乎组成了一个图案。 冯进军看了一会儿,说道:“看不出来什么。” A说道:“可能是我多心了,但的确有点像一张地图,或者说,像一个迷宫。” 冯进军又看了几眼,说道:“砖石铺设的广场,都是这样的吧。” A盯着广场中说道:“是啊,谁会注意这些呢?” 而那个在缓慢行走着的活死人房宇,却注意到了这一切。 刘明义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A了,今天出来放风之时,心情也很糟糕。而这个心情的糟糕,刘明义不必隐藏,直接摆在了脸上。是个人都能看出他不太对劲,但看守们都认为这只是刘明义预感到自己要死才表现出来的哭丧样。 刘明义跟着队伍慢慢地走出二号楼,他看到了旁边一号楼的犯人们正在结束放风,如同往常一样,刘明义他们停在铁门处等待一号楼的犯人进去。刹那间,刘明义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那个对他打暗号的人!而A也看到了刘明义,正当A准备摇头时,刘明义的眼神却挪开了。 A正觉得不对,刘明义却突然一反常态起来,他低下头,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猛地爆发出来,抓住铁丝网拼命地摇晃起来,口中大喊着:“我是冤枉的,我不要死!不要杀我!我活不了几天了!我要死了!我害怕啊!我害怕啊!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刘明义的反常举动,让二号楼的犯人也躁动起来。二号楼的看守们挥舞着棍棒冲到刘明义跟前,几棍子将他打倒在地,生拉硬拽地拖回二号楼。刘明义边被拖着,边撕心裂肺地叫喊着不要死不要死。 刘明义的吼叫声,除非是聋子才会听不到。刘明义用这种方式,尽管很简单,却很有用。A立即明白了,现在刘明义所处的危险境地。 二号楼的黑鱼暴跳如雷,指着被拖进来的刘明义骂道:“让你喊让你喊!妈妈的,来人,把他嘴先堵上!”看守麻利地不知从哪里抽出几块破布,把刘明义的嘴塞了个结实。刘明义只能瞪着眼睛不断地呜呜。黑鱼不解气,继续骂道:“老子现在就要你的命!狗东西!真他妈的麻烦!来人,把他关到幽禁室!让他去喊!喊死他!看谁听得到。” 拖着刘明义的几个看守有点犹豫,一个人说道:“幽禁室?黑哥,他不够格吧。” 黑鱼嚷道:“反正现在是空着!关起来!徐头那儿我去说!妈的,你们想听到他以后天天这样喊吗?死在幽禁室最好!” 黑鱼是巴不得这个讨厌鬼刘明义早点死,只是碍于初一杀人的规矩,加上刘明义闹鬼让黑鱼大大地丢了一把脸,黑鱼更是容不得刘明义了。 刘明义被拖到那个黑鱼口中的幽禁室。这是个位于二号楼地下的牢房,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铁门,上面有个很小的送饭口。而且是一个三重牢门,要先开两道牢门之后,才能到达这个幽禁室外。这个幽禁室,是关押极其强硬的犯人所用的地方,就算只蟑螂,三重大门一锁,也出不来。 刘明义手脚上都被戴着几十斤重的手镣脚镣,被看守们丢了进去。门一关上,顿时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门缝地下微微透出些光亮来。刘明义站起来,把嘴里的烂布拔掉,使劲地敲打起牢门来,嘴上还是不停地大喊大叫。 看守们锁上所有牢门,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那几个看守边走边说:“换我关在那里面,估计一两日就要疯了。” “你们说,那个刘明义现在是不是已经疯了?” “我看像,那家伙胆子小,恐怕这两天想着自己要死了,已经吓疯了。” “这种人,也该他倒霉吧。” “你说他到底是不是共产党?当初抓他的时候,哥们儿几天几夜蹲守啊,结果抓来这么个家伙,真是划不来。” “咳,反正初一送他上路后大家都清静了。” 关在幽禁室的刘明义逐渐停止了喊叫,他的表情再次严肃了起来。借着门外漏进来的微弱光线,他再次把自己的手指圈成环状,涂上口水,在屋子的各个角落探测了起来。 下午放风的时候,冯进军问A:“你看上午那个二号楼发疯的家伙,是不是最近真的要死了?” A说道:“很有可能。” 冯进军闷声说道:“估计下午看不见他了,一定被关起来了。他那个闹腾劲儿,万一关在幽禁室,就更惨了。” A接口问道:“幽禁室?你怎么知道二号楼有什么房间?” 冯进军噢了一声,干笑了一声,说道:“我是听以前我房间里牺牲的那个同志说过的。” A也哦了一声,不再接着他说话。冯进军的脸色也顿时凝重了起来。 一号楼的下午放风还没有结束之时,第三层院子的大铁闸门打开了,六七个人被拖了进来,应该都是受过严刑拷打,全身无力地任人拖着前进。 冯进军说道:“来新犯人了,一次怎么这么多?” 跟在这些犯人后面的是冯彪、徐行良、张顺民三人,几个人低声叨咕了几句,徐行良和冯彪便带了几个人分别走向各自掌管的牢房。一号楼四个人,二号楼三个人。 冯进军和A目视着一号楼的犯人被拖了进去,A不禁问道:“四个人,一号楼还有多余的牢房吗?” 冯进军说道:“就算没有多的牢房,也可以加床,那种上下铺。” 一号楼结束放风之时,二号楼的刘明义并没有出现。他此时正在幽禁室内。A自然也猜到,刘明义可能已经被完全关闭起来,出不来了。 入夜以后,天空黑云翻滚,闷雷阵阵,又下起大雨来。 A和冯进军没有闲着,挖掘工作继续。几乎用了整个晚上,A都在拓宽着洞口,因为下方已经被挖通,多余的泥土可以直接放到下面去。所以,在接近清晨的时候,那个洞口已经可以钻下去人了。 A示意了一下冯进军,自己忍着伤口的疼痛,慢慢地缩着身子,先是把腿放了下去,然后将腿弯曲伸直,让身体也跟着钻了下去。 浓重的灰土味道充斥着这条毫无光线的夹层,A捂了捂自己的鼻子,借着洞口透下来的微弱光线,掏出那根他带入监狱的铁丝。这根铁丝很奇怪,将铁丝拉直之后,可以看到铁丝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短线。 A仔细摸着这根铁丝,手终于停了下来。他用拇指抠着一个短线处,向两边看了看,然后毅然决然将头完全埋了下来,向着西侧爬去。 A每爬几步,就会掏出那根铁丝摸一下,这是一种测距的方法。 A爬了大约十米,停了下来。回头看去,那个洞口还是透出着微弱的光芒,在这个完全黑暗的通道里,却显得非常的显眼。 A低下头来,轻轻地敲了敲地面,地面并不是砖石,而是木制的。于是A将小刀拿出来,摸索着在地上找了找,摸到了一个缝隙后,一使劲,就将小刀插了进去。A将小刀推了推,并没有太多的阻碍,前进了二指长短,就卡住了。 A心里欣慰,他握紧小刀,再次用力地扳了一下,只听轻轻地咔了一声,一丝光线顿时从那缝隙出透出。尽管只有极细的一丝光线,但在这个漆黑的通道里,仍然显得异常明显。光线照在A的脸上,A也显得极其兴奋。 A再次使劲,光线变粗了一些,缝隙变大了。A伸出手抓住那块已经微微翘起的木板,用尽全身力气,使劲地拉动着。只听见木板之间松脱的咯吱声传来,这块木板很配合地被揭开了一个角。A用手拉住木板,伏下身子从这个角向下看去。 下方,是一个空无一人、堆满杂物的房间,并没有灯。房间的光线也是从房间外的走廊上投入进来的。A停了停,直到听到没有任何声音之后,才再次猛地使劲,将那块木板继续拉起。很快,那块木板被整个拉了起来,A用胳膊肘一磕,那块木板便整个松脱了。 冯进军在牢门口放风,全身冷汗,不时回头看着A下去的地方。他是又激动又紧张。 这时,冯进军听见走廊尽头有动静,这应该是看守例行的检查时间。冯进军暗叹一声:怎么提前了。实际上并没有提前,而是在这种情况下,时间过得飞快。 冯进军立即跑到洞口处,他弯下身子,将手伸进洞中,轻轻敲了敲下方的砖石。 A此时正在想办法弄开第二块木板,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却听到冯进军发来的警告声。 A轻叹了口气,放开手。紧接着,他把已经揭开的木板盖了回去,冯进军的敲击声更加急促,A揭开的那块木板却很不配合,始终不能放平整。A再也不能耽误时间,只好任由那块木板没有放好,便赶紧赶回去。 此时,从下面的屋子看去,这块没有放好的木板显得十分明显。 108牢房外走廊尽头的铁门已经打开了,一个看守打着哈欠走了进来。他锁上铁门,扶了扶自己身上别着的铁棍,哗地一下抽了出来,拿在手里,慢慢地敲着自己的手掌,一步一步地走着,每一个牢门口他都要停一下,往里面看上一眼。 A此时刚好爬到洞口,他要将身子扭曲,从那个并不大的洞口钻出来,这非常吃力,因为上面的洞口实在太小了。冯进军伸出手,尽力想把A提出来。就这样,这个看守慢慢地走到了108的牢门口,他往里面看了一眼,却突然瞪大了眼睛。A的床上并没有人,这看守瞪了几眼,A从角落处嗯了一声。 看守骂道:“干什么呢!” A坐在角落的马桶上,费劲地说道:“长官,拉肚子了,折腾了一夜。” 冯进军正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大气都不敢出,斜着眼睛看着牢门。而洞口处,所有的砖石都没有盖上。 这看守打了一个哈欠,骂道:“吓了我一跳!”然后转身就走开了。 A和冯进军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个地洞的洞口实在太小了,仅能容一个人钻进去,从目前这个洞口上下出入,会耽误大量的时间。待看守走远后,冯进军再次爬起来,A冲冯进军暗语道:“我们必须扩大洞口,方便出入。” A再次钻了下去,他一钻下去,就发现不对劲,刚才那块木板处透出了大量光线。这是那木板没有盖好,有要掉下去的征兆。A立即明白是他刚才往回爬的时候,震动了通道造成的。A小心地爬着,而那块木板却很不争气地颤动着,从下方透出的光线也抖动着,越来越大。 A正在通道中爬着,而他最担心的事情仍然发生着。刚才那个看守尽管值班完毕,却不知是什么事情,揭开了看守室角落上的一块厚重的板盖,那板盖下赫然有一个通向下方的梯子,这看守回头看了看门口,从梯子爬了下去。 在A即将接近那块要掉落的木板时,自然也听到了从下方地下室传来沉重的铁门打开以及锁链的声音。那块木板下方的房间堆满了杂物,不乏一些钢铁的器具,那块木板也是相当有分量,如果掉落下去,发出的声音定会将外面的人吸引过来。 下到地下室的看守打着哈欠往前走着,去的地方也是巧了,刚好就是A下方的那个房间。这看守掏出钥匙,咔啦咔啦地开着门。 那块木板终于承受不住震动,一端脱离了天花板,另一端高高翘起,眼看着就要往下落去。说时迟那时快,A的手飞速地从上方一把抓住那块木板还留在通道中的一端,顿时将木板控制住,并轻轻地往上提起。 看守的开门声越来越大,终于把门打开,走了进来。 A抱着木板靠在通道的墙壁上,大气不敢出。 那看守并没有抬头,而是径直向这个房间的一角走去,哗啦哗啦翻动了一会儿,摸出了一包烟。这看守哈哈笑了声,自言自语道:“嘿嘿,老子的好烟哪能给你们这帮小气鬼抽。” 看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放在鼻子下面吸了吸,满足地笑了,他将烟叼住,从口袋中摸出火柴,哗地划着了,将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吸烟的人都有个习惯,就是抽上一口烟,要仰脖子。 这看守也不例外,猛抽一口后,抬头吐烟,就看着天花板了。 没有任何的异样,那块木板也盖好了。 看守将自己的烟盒继续藏在角落,叼着这根烟,走出房间。哐啷哐啷落了锁。 A用手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刚才他在上方,刚好是能够看到这个看守在房间里找烟的。A见他翻出烟来,知道他就要抽烟,一抬头可就能看到天花板上一块木板脱落了,一切就糟糕了。所以,A趁着这个看守兴高采烈掏烟要抽的时候,将这块木板慢慢地放好,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在看守抬头的时候,木板刚刚放好。 其实说是完全放好了,也并不是如此,只是不会那么明显罢了。下面房间并非明亮,略略看上两眼,只要不是刻意,也看不出天花板上有此不对的地方。 A一直等到下面完全没了声音才再次将木板撬开,再次撬动起第二块木板来。等第二块木板被撬开后,两块木板的空隙已经足够A钻到下面去了。但是,A今天并没有这么做,他利用下面透上来的光线,将一块一块木板休整了一下,这是为了方便下次揭开和盖上的时候,这两块木板便于开合,以致不被人发现动了手脚。 白山馆一号楼的地下室天花板,大都是这种宽厚的木头铺成的,也有一部分房间是水泥的天花板。A选择的这个地方,恰好是白山馆地下室天花板较为单薄之处。 白山馆的地下室布局和一楼并不一致,地下室只有一条通道,一边才有房间,而不像一楼那样两边都有。也就是说,地下室的面积要比一楼小得多,这其实十分的奇怪。按照常理,地下室因为是地基层,至少要和一楼的面积相当甚至更大一些。 从A下来的洞口就可以知道,这个地下室墙的边缘,竟然是在靠近108牢房的中间。那么还有省出来的部分全部都是砖石或者泥土不成? A并不知道,他得到的那张建筑图上对省出来的地下室的大段面积丝毫没有提及。A在入狱之前,查找过尽可能多的资料,结果也是一无所获,他也只能认为是白山馆的建设者刻意不做这么大的地下室吧。 A没有从洞口下去,他将休整过的木板盖上后,慢慢地爬了回去。 A没睡多久,天便亮了。看守吆喝着起床的声音再次响起。 A尽管满身灰尘,好在都是浮土,早晨起来多拍打几下,便看不出什么来。就是脸上因为有汗水,混上泥土显得有些狼狈。但这也不是问题,A的毛巾从来就没有拧干过,早晨起来的时候,用毛巾的一面将脸和头发擦净,干净的一面冲外,便能够在早上洗漱的时候瞒过看守。 郑小眼照样殷勤地等候着,给马桶里多少装一些泥土,是让郑小眼安心的重要方式,而大部分的泥土,都已经倾倒进入那个夹层的通道内。 A不让冯进军挖土的原因也是如此,没有必要将过多的泥土挖掘出来,只是需要尽快地挖通,这样就能省去大量运送泥土的工作。 早上一号楼照样能够放风,因为雨在早上的时候已经停了。 冯进军搀扶着A在广场慢慢地散步,这个时候,李本伟他们已经不再答理A了,甚至都不愿意多打量A,而A却注意到他们。 李本伟他们始终在商量着什么,他们的脸上时而焦虑时而兴奋。 冯进军搀着A,问道:“下面通到哪里去?” A说道:“现在还早着呢,我们只是成功了第一步。” 冯进军问道:“如果你不是关在一楼,而是在二楼,怎么办?” A说道:“有时候,要相信一点自己的运气,如果在二楼,我自然还有其他的办法。” 冯进军说道:“那我能帮你什么?你现在的伤势……” A说道:“没什么,我还能扛得住。下面你不熟悉,等再过一段时间,自然需要你帮忙。” 冯进军很佩服地看了看A,慢慢地说道:“我想我还是告诉你一件事。” A说道:“关于幽禁室?” 冯进军嘿嘿干笑了一声,说道:“我刚进来白山馆的时候,是二号楼的犯人曾经被关进过幽禁室。” A说道:“你是担心我怀疑你?” 冯进军咳嗽一声,说道:“是有一点。” A说道:“你为什么从二号楼到一号楼?” 冯进军说道:“一言难进,我和二号楼的看守长徐行良有个交易。” A说道:“哦?” 冯进军接着说道:“贿赂一号楼的冯彪,让他抓到冯彪的把柄。” A说道:“结果呢?” 冯进军说道:“成功了。我告诉冯彪我在外面藏了钱,实际上,那是徐行良的钱。” A说道:“徐行良为什么要这么做?” 冯进军说道:“我不是很清楚,但我能够确定,徐行良和冯彪和不来,这个白山馆里面分成两派。冯彪是馆长的人,而徐行良应该直接听命于笑面佛李圣金。” A顿了顿身子,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很有意思。” 冯进军继续跟着A走了几步,坐下来休息,却看到昨天刚关进来的几个犯人中的其中两个,也被放进来放风。 冯进军打量了那两个犯人一眼,说道:“看他们要怎么办?估计‘左’派的人要去了。” 果然,这两人看上去也是受了内伤的男人,在广场一角找了个地方坐下之后,“左”派那边的钱三贵就慢慢地蹭了过去。 钱三贵和他们两个谈了谈,似乎不欢而散。钱三贵摇着头走开了。这两个犯人其中的一个望了望A这边,缓缓地站起身,走了过来。 A一直盯着这个走过来的犯人,表情严肃。这个犯人走过来,向A微微抱了抱拳,说道:“请问是张海峰张处长吗?” A点了点头,说道:“以前的事了。” 那犯人个子不高,有点微微发胖,尽管步履蹒跚,但神情举止及说话的口气显得孤傲得很,像是一个肚子里有点墨水的文人。 这犯人咳嗽了一声,说道:“鄙人杜刚川,不知张处长认得我吗?” A脸上一乐,也微微抱拳,说道:“杜刚川?噢!久闻其名了。” 杜刚川笑了声,说道:“没想到张海峰张处长竟也和鄙人关在一处,实在没有想到。看来我们的确有缘,就是见面的地方不是太好。鄙人过来相认一二,日后再聊。”说着,竟一转身,慢慢走了回去。 冯进军惊讶道:“你们居然认识的?” A望着杜刚川的背影,慢慢说道:“此人是重山市牛口区大大有名的才子,难得一见,据说是个癫狂而不按常理行事的人,但他的画作,倒是见过不少。” 冯进军说道:“你没见过他,他怎么认识你?” A说道:“这也是我感兴趣的地方,此人估计还要来找我们,咱们说话要小心了。” 冯进军说道:“他会是我们的同志吗?” A说道:“很难说。不要关注他,保持距离就是。” 冯进军说道:“这白山馆的人,似乎人人都可以相信,但又人人不可相信。” 冯进军嗯了一声,两人也不再打量那杜刚川。 那杜刚川走回原处,坐下和他身边的人耳语了几句,竟然也不望向A这边。而他身边那人则一直低着头,似乎连话都不愿意说。 两辆黑色轿车此刻停在白山馆门口,李圣金和其他几个人来到门前。那白山馆的大铁门便打开了,孙德亮从里面迎了出来,身后跟着张顺民和徐行良。 孙德亮迎上前去,客气道:“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请!请!” 李圣金满脸堆着笑,连说:“客气客气!又来滋扰老兄!” 两人客气几句,一行人便步入白山馆。 孙德亮将李圣金请入自己的办公室,孙德亮对跟随着的其他人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和李处长聊聊,中午时刻一起陪李处长吃饭。” 张顺民和徐行良应了一声,便都退下了。 孙德亮亲自给李圣金沏上茶,问道:“圣金兄,每次来都不先派人打个招呼,见外了不是。” 李圣金笑道:“德亮兄馆务繁忙,我不请自来,还需海涵啊。” 孙德亮笑道:“客气啊客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早点通知我,我还能有所准备,唯恐招待不周啊。” 李圣金笑道:“从我刚入山来,你们白山馆那八岗六哨估计早就通知老兄你了,这片山头就是飞进只蚊子,德亮兄都是知晓的。” 这两人闲扯了半天,你来我往互相恭维,绕了半天,才算将话绕到主题上。 孙德亮说道:“圣金兄,今日看你好像有点心思?” 李圣金说道:“万事都逃不出德亮的法眼啊!我最近的确很是苦恼啊。” 孙德亮说道:“请讲请讲,看我能不能为你分担一些?” 李圣金微微一笑,说道:“最近市里面找我求情的人不少啊。天天滋扰我那小宅,说都抓起来吧,一个个都是立过战功之人,忠党爱国,和寻常滋事的人不同。” 孙德亮说道:“滋扰什么?重山市内还有李处长解决不了的?” 李圣金微微叹了口气,但仍然笑容不改,说道:“是为白山馆里的犯人求情的人。” 孙德亮皱了皱眉,说道:“这个?白山馆可是重地。” 李圣金说道:“他们哪里知道白山馆是什么来头,就是不怕死的。” 孙德亮说道:“敢问一句,是什么人求情?” 李圣金悠悠地说道:“重山市军需处一些张海峰的部下。” 孙德亮说道:“哦!那圣金兄怎么说?” 李圣金说道:“我自然是严词拒绝,摆明了白山馆的地位,让他们不要再闹。只是嘛,时间长了,多少也为他们感动。” 孙德亮说道:“那为兄明白了,圣金兄的意思是,希望我这边善待张海峰。” 李圣金说道:“我可没这个意思。我只是说颇受他们感动罢了。” 孙德亮心中骂道:“老狐狸,你能感动,那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想卖什么药。”孙德亮嘴上却说道:“圣金兄,话不用多说,我已然明白了。张海峰的事情,我自会好好处理。” 李圣金说道:“今天我说得不对之处,还望德亮兄万万包涵啊。” 孙德亮说道:“哪里哪里!” 两人岔开这个话题,又扯起其他情报方面的事情来。 这两人聊到中午,李圣金坚决不肯留在白山馆吃饭,说有要事急着走。孙德亮也不好强留,只好由徐行良作陪,送李圣金下山。李圣金在轿车上和徐行良说道:“昨天那六个新抓的人中,极可能有青盲的人,你要留心了。” 徐行良说道:“青盲到底要做什么?还使苦肉计放人进来?莫非他们觉得有什么不对?” 李圣金说道:“这青盲本事了得,却总是无法连根拔了共匪地下组织的最上端。加上抓的那个刘明义很可能是误抓,这让青盲也认为自己尚有很多事情蒙在鼓里。这帮人神出鬼没,无孔不入,煞是厉害。” 徐行良说道:“莫非他们想插手白山馆?” 李圣金说道:“暂时还没有这个迹象,但他们关心白山馆里的一些人,倒是真的。” 徐行良沉思片刻,说道:“莫非是张海峰?” 李圣金说道:“此人的确是他们关心的目标之一,但我也觉得青盲不会这么简单。他们也许还有其他的目的。” 徐行良说道:“那您看,下一步怎么办?” 李圣金说道:“一会儿去我那儿,我让你看个东西。” 李圣金的特调处,是一个位于重山市主干道尽头的一片独门独户的院落,戒备极其森严,两边的楼内墙头均密布了重重荷枪实弹的特务。 李圣金的车驶入院内,绕过前面一栋四层洋房,停在一栋靠着小池塘的二层中式小楼前。李圣金和徐行良走下汽车,李圣金径直带着徐行良步入楼中,直达他的办公室。 李圣金走进办公室,按了桌上一个按钮,办公室一侧的墙面书架便横向移开,露出一扇门来。 李圣金从怀中摸出一把形状古怪的钥匙,将门打开,带着徐行良走了进去。 这个密室不大,东西却密密匝匝,围了整整一圈。正中间有一张古色古香的办公桌,上面摆放着不少文件。李圣金走到桌边,拿起一个文件夹,递给徐行良,说道:“你慢慢看。”说罢,坐在桌边的硕大椅子上,从桌下摸出一根黑色的烟来,也不点火,只是含在嘴上使劲吸了几口。 徐行良将那本子慢慢翻开,看不了几眼便目光闪亮,抬起头说道:“这个是张海峰,他怎么会和王万诚在一起?” 李圣金说道:“你继续看。” 徐行良低下头来,边走边看,嘴里念念有词。半晌之后,才长出一口气,说道:“张海峰杀了王万诚?” 李圣金说道:“八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很难说清楚,你也不要妄下结论。” 徐行良把本子摊在桌上,一张照片赫然入目。 那照片上面有三个人,一个是一身笔挺军装的男人坐在椅子上,身边是一个笑面如花的女人,再一边则是一个身穿西装的身材高挑的男人,那男人便是张海峰。 徐行良说道:“这张海峰居然认识王万诚,看这照片,关系还不一般。” 李圣金点了点头,徐行良继续往后翻着,有一张照片映入眼帘。 那照片奇特的是,上面的人物居然和白山馆的王玲雨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张照片里面的人物彼此在说笑着,似乎是正式照相之前抓拍下来的。 徐行良说道:“王玲雨就是王万诚的女儿?那个孙德亮,难道是王万诚的部下吗?” 李圣金说道:“那个王玲雨原名王婷婉,王万诚死前,她还在军医大念书,王万诚死后,由于要保证她的安全,给她改名叫王玲雨。” 徐行良指着照片中的另一个男子说道:“这个人是谁?” 李圣金瞟了一眼,说道:“这是王万诚的儿子,叫王国威。毕业于德国士官学校,回国后辅助他父亲王万诚建立L项目,是L项目实际的负责人之一。王万诚死后,王国威也失踪了。”徐行良似乎醒悟过来,连忙将本子关上,说道:“这是最高机密文件。李处长,你不该给我看这个。” 李圣金笑了笑,说道:“这只是一部分最新资料的复本罢了,我让你看你就看。王万诚的资料非常少,这些也是相当稀缺的了。张海峰被抓,就是因为他借军需物资检验之名,混进了市府第八档案馆,动了里面这份文件的原件。那份资料,除非蒋委员长签字,才能取出,张海峰去动那文件,自然是只能关进白山馆了。” 徐行良长嘘一口气,说道:“那L项目,到底是什么?要如此保密?” 李圣金站了起来,边走边慢慢地说道:“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那份文件我也没有看过。只是一直在追查一些王万诚的经历才得到这些资料。据说,L项目是一种神经毒气的实验,后期纳粹政府在这个方向上也是研究甚多。但因为万分机密,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进行交流。我现在怀疑,青盲就使用了这个L项目中的一些情报处理方式。” 徐行良说道:“王万诚死的那年,我还记得我刚刚结束特工培训,这件事情风传甚多,有人说王万诚是日本人谋杀的,也有人说是美国人,当然说是共产党干的占绝大多数。” 李圣金说道:“我们情报口的绝大多数人只知道王万诚是中国第一情报员的身份,但不知道L项目。所以众说纷纭也是合情合理的。” 徐行良说道:“那张海峰难道和L项目有关?那青盲就是L项目中的人?” 李圣金说道:“张海峰认识王万诚是肯定的。张海峰加入国民政府军,应该也是王万诚的下属安排的,但和L项目是否有关,则很难说。至于青盲和L项目有没有关系,我认为没有。L项目在王万诚死后已经消失了,但那个失踪的王国威,我认为他可能就是青盲的成员。青盲似乎不属于国民政府管辖,和共产党作对也好像只是他们的一种爱好罢了。” 徐行良说道:“那很可能是王国威认定自己的父亲是共产党杀的了?” 李圣金说道:“这个事情千头万绪,很难弄清。那王万诚和共产党很多高层也相当熟悉,他游走在国共两边,似乎没有什么倾向性。王万诚可能姓共,也可能姓国。” 徐行良说道:“李处长,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么多呢?” 李圣金嘿嘿笑了两声,再次坐下,说道:“行良啊,我没有孩子,今生也不会有孩子。尽管你叫我干爹,但我实际把你当成我的亲生儿子一样看待。我需要一个接班人,那就是你。” 徐行良惊道:“干爹,你怎么了,你不是好好的吗?” 李圣金笑道:“我现在的确是好好的,但是,我和青盲接触太多,我担心有一天,青盲会要了我的命。” 徐行良说道:“干爹,你通过青盲已经多次被嘉奖了,也许你能调到中央去,再不用和青盲打交道了呢!” 李圣金哈哈笑道:“行良啊,你不懂。天下哪有这种好事,我李圣金现在的成绩大多都是青盲给的,而青盲却什么都不找我要。如果碰到什么都不要的人,那他最终要的就是你的命。” 徐行良惊道:“干爹,那你可以把青盲的事情告诉更多人啊!” 李圣金摸了摸额头,说道:“晚了,现在说已经晚了。我如果第一次得到青盲的情报时就说,还不至于陷得这么深。” 徐行良说道:“那没有别的办法和青盲对抗吗?我就不相信,他们有这么厉害,我们用整个重山市的情报力量,都扳不倒他们?” 李圣金说道:“我何尝不想,但我们扳倒过那帮共匪吗?而青盲就轻轻松松扳倒了,他们还没有发力,还在慢慢玩,想把那帮共匪逼到走投无路,逼到自绝于世。所以,除非我们知道青盲的所有秘密,我们才能扳倒他们!” 徐行良看着李圣金,慢慢地说道:“干爹,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王玲雨此时正在孙德亮的办公室里坐着,孙德亮把门关上,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心事重重的?别憋着,和你孙叔叔说说。” 王玲雨慢慢地说道:“孙叔叔,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爸爸到底是干什么的?” 孙德亮一愣,说道:“小玲,我以前不是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吗?” 王玲雨说道:“孙叔叔,你骗我。” 孙德亮摊开手,无可奈何地说道:“我怎么会骗你呢?” 王玲雨站起来,走近孙德亮,孙德亮不愿意看她,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王玲雨说道:“孙叔叔,你就告诉我吧,我不是十年前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了。我父亲绝对不是你说的总参谋长,我查过,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个部队。” 孙德亮突然有点生气,拍了一下桌子,说道:“小玲,你在胡闹!你去查那些干什么?” 王玲雨眼睛眨了眨,顿时滴下泪来,说道:“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骗我?连孙叔叔你都骗我!” 孙德亮心一软,口气也缓和下来,他站起身,将王玲雨拉到沙发上坐下,慢慢地说道:“小玲,别哭了,孙叔叔说给你听便是。” 王玲雨止住哭啼,坐直了身子,说道:“好!那孙叔叔不能说一句假话。” 孙德亮叹了口气,说道:“你的父亲真名叫王万诚,你知道的名字一直是他的假名,连他的身份也是虚构的。他是当年中国第一情报员,游走于国共之间。我说是他的老部下,其实对你父亲也是所知甚少,更准确地说,我不过是你父亲的管家罢了。因为常年帮你父亲照顾家里,有时候又要帮你父亲打点一些简单的情报事务,所以有些事情也学得聪明了,而且你父亲教了我很多情报方面的事情。你的哥哥叫王国威,从小聪明过人,心高气傲,性格刚烈,他留学德国军官学校,主修医学,你哥哥在医学上极其聪慧。我记得你哥哥曾经写信回,说他有幸参与了德国政府的一个科研项目,但不能说是什么。”孙德亮看了眼王玲雨,王玲雨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地听着。孙德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从此以后,却没有了你哥哥的消息,连你哥哥回国,也是突然得很,他好像有什么秘密一般。然后你的父亲的生活又完全不一样了。他们好像在做一件大事,一件天大的事情。我经常一两个月都看不见你父亲和你哥哥,每次他们回来,都是十分沮丧和疲惫,而且说些我根本不明白的话。随着时间的推移,好像他们的事情有了眉目了,不仅家里经常会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而且我们家的警卫力量也增加了好几倍,看得出来,是政府在支持你父亲和哥哥的事情。在那之前,你父亲执意要把你送去学医,你也知道的。而你父亲和母亲突然去世,却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突然之间,一个枪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杀了你的父亲母亲。从此,你的哥哥也失踪了,所有的事情突然平静了下来,好像世界上从来没有过你父亲和你哥哥存在一样,连你父亲所有的东西也全部被政府来的人搬走了。等你得到消息回来的时候,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小玲,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没有一句假话。” 孙德亮将话说完,才长长地嘘了口气。孙德亮看了看王玲雨,王玲雨只是低着头,并没有什么过于激动的反应。 孙德亮说道:“小玲,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王玲雨慢慢地点了点头,说道:“谢谢孙叔叔告诉我。”说罢,木然地站起来,便要向屋外走去。孙德亮有些吃惊,赶上一步拉住王玲雨,说道:“小玲,你没事吧?” 王玲雨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孙叔叔,我没事的。我就是想自己静一静。” 孙德亮哦了一声,也不好再说什么,小心地说道:“那你小心。” 王玲雨点了点头,向门口走去。她刚走到门口,似乎想起来什么事情,顿了一顿,转过身来,问道:“孙叔叔,我父亲有没有救过什么人?” 孙德亮哦了一声,略略思考了一下,便说道:“我和你父亲在一起十几年了,再以前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但如果说你父亲救过什么人,那可数不清了,有直接的,间接的。”孙德亮说着,话音突然一沉,说道,“小玲,怎么?有人和你谈起过你父亲?” 王玲雨摇了摇头,说道:“那倒没有。我只是想知道我父亲和这个白山馆的人是不是一样。” 孙德亮听不出王玲雨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时语塞,只好勉强着说道:“你父亲自然是不屑于白山馆这种地方的。他也的确救了不少人的性命,甚至,我的性命也是你父亲救的。” 王玲雨嗯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开门出去,快步走开。 孙德亮看着房门发了一会儿呆,举起手来捏了捏自己的额头,慢慢地退回到自己椅子边,沉重地坐下,将头一仰,便一动不动了,只是长叹了好几声。 王玲雨从孙德亮的办公楼下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医护楼中自己的房间。她气喘吁吁地把门锁上,拉开抽屉,从抽屉底部的夹层处翻出一个小本子。王玲雨将这个小本子打开,那小本子上密密麻麻写着什么。王玲雨仔细地翻了两页,似乎找到了什么,她用手指着上面的文字,快速地阅读了起来。半晌之后,王玲雨将这个本子合上,疲惫地自言自语道:“孙叔叔,谢谢你帮我证实了这一些。” 傍晚时分,徐行良一脸严肃地回来了。他走进二号楼,就看到黑鱼正等候着他。徐行良微微一笑,说道:“黑鱼,今天晚上有你忙的。” 黑鱼一惊,说道:“徐头,是要审犯人吗?” 徐行良说道:“是,只是这次我对另外的一些事情感兴趣。” 黑鱼连忙应了声:“徐头请吩咐。” 一号楼的A和冯进军一直在等待黑夜的来临,自从昨天挖开地道后,这一天的等待简直度日如年。 这个洞口已经不是昨天那么窄小了,A很容易便钻了进去。这次A并没有向右前进到昨天晚上撬开的木板那边,而是向左前进。向左的方向就是二号楼的方向。 A没有爬多远,便闻到一股子潮气,A盘算了一下距离,这应该是洗漱室的下方。A略略地停了一下,用手试探了一下通道的角落,果然有潮湿的感觉。 A没有再停留,继续往前爬去。 爬了大约十余米,通道被无数破碎的砖石堵住了。A摸索了一下,搬开了一些砖石,努力地用手向前探去。毫无结果,手能触碰到的地方,除了塞得密不透风的砖石外,没有任何空隙,看来,这个通道被堵得非常结实,绝对不是移开几块砖石就能轻易疏通的。A甚至怀疑,整个一、二号楼之间的通道都被堵住了。 A皱着眉发了一会儿呆,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再没有犹豫,掉转身子,原路返回。 再次经过108牢房洞口下方时,A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冯进军有点跃跃欲试想钻进洞来的样子,A暗语说道:“望好风!不要下来!” 冯进军点了下头,闪开一边。 A爬回昨天揭开的木板处,他弯下身子,听了听下方的动静。下面没有声音。A掏出小刀,喀的一声,将木板撬开,很快便将两块木板移开了。 A要下到地下室去。这对A来说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A的胳膊很有劲,他双腿先下,随后胳膊一弯,半个身子便已经下去。 这个地下室有一个半人高,从A的观察来看,下方正好有一张废旧的花盆架可以踩脚。A一只脚踩稳了这个花盆架,将全身的重量放下来,让自己完全从洞口钻了出来。 地下室非常的安静,A的呼吸声仿佛都震动着这地下室发出回音来。 A踩着那花盆架,将上方的木板归为原处。正当木板放好的时候,A突然听到有人来到了地下室。这让A脚下稍微调整了一下,可这就出了差错,那个花盆架极不争气地“劈”了一只脚。A还是控制不住,微微地啊了一声,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从花盆架上跳了下来,他想扶住花盆架,但没有成功,这个花盆架咣的一声,砸在旁边其他的废弃物件上,顿时叮当乱响,眼看着其他的物件便要翻倒。 这个地下室里沿着墙堆砌了大量的废旧物品,书柜、衣架、破椅烂桌,这都是白山馆改建前的摆设,国民党将这些家什全部搬入到地下室存放着,其间也重新利用了不少物件。留在这个地下室的,都是些不太好使,没有用处的。 A双手一伸,阻止住一个要从旁边矮桌上跌落的青花大瓷瓶,又拉住了一些床板木条,这才稳住了局势。但是,前面发出的那些声音已经足够巨大,顿时吸引着外面的脚步声快速地向这个房间移来。说来也巧,这个一号楼的地下室看守们平时没事也不愿意下来。只是那个藏着好烟的看守因为把烟藏在下面,就总是多了一个心事,那看守烟瘾发作,又下来找自己的好烟来抽。这看守连续第二天值夜班,也是哈欠连天,只是因为初一要大换岗,为了给自己多腾出一天的时间下山游玩,给别人顶的班。所以,一路走到地下室来,也是软塌塌的,没什么精神。 看守走没多远便听到前方地下室里传出的叮当声,好似东西翻倒的声音,也是一个激灵,吓得汗毛直竖,哇地叫了声,跳了一脚,等冷静下来,也是清醒了不少。这看守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然都是受过训练的特务,定了定神,便从腰间将铁棍抽出来,紧握在手中,快速向这个地下室跑去。 看守来到地下室门前,侧耳听了听,没什么动静,便骂了声:“老六,是你在里面吗?” 没有人回话。看守掏出钥匙,咔嚓嚓将门打开,慢慢推了开来。 这地下室没有灯,全靠门外面的灯光照进来,自然是明暗分明,照得见的地方就看得清楚,照不见灯光的地方,就是黑乎乎的。加上看守在门口将门外的灯光挡住一些,整个屋子最多能看到个大概。 这房间里有尘土,那看守进来便闻到,不禁使劲挥了挥衣袖,捂住自己的鼻子,骂了声:“鬼也没有一个,奶奶的,吓老子一跳。” 房间中两根床板木条倒在一边,那花盆架子也显然是被歪倒的木条砸倒,不争气地翻倒在地。看守松开手,再扇了扇自己的面前灰尘,嚷嚷道:“把烟藏在这里,还以为能图个清静。”边嚷嚷着,边走过去将木条和花盆架子扶起来,给塞结实了,拍拍手,转过头来。 看守的身后还是什么人都没有。 那看守回过头来,嚷道:“深更半夜的,这鬼地方总觉得瘆人得很。”说罢奔到旁边,从边上一矮桌的侧面摸出两包烟来,嚓嚓,一个口袋装了一包。这回这个看守没有在房间里抽烟,也是疑神疑鬼,觉得不便在此久留。看守快步退出房间,将门一拉,咔嚓嚓又将门锁了,一路小跑着就奔回去了。 门边,A缩在一角,笔直地站立着,手中紧紧抓着那把小刀。直到这时,才闭着眼睛,悠长地喘了一口气,拿刀的手也放松了下来。 这看守来得急,A着实也没有更好的地方躲藏了,便在看守来到门口的一刹那,躲到了门后。 看守将门推开,门也是推得大开,恰好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夹缝,将A隐蔽在里面。因为光线昏暗,又是从门外照射进来,所以,A所在的位置被门掩住,里面完全漆黑一片。就算是看守回过头来,也看不到门后黑暗中还藏着人。主要是看守根本就没有想到地下室中还能下来犯人。 A当时看到看守扶好东西转过头来之时,差点就要冲出去结果了看守的性命,但从看守的眼神中判断,他最多只是从门缝处扫过,并没有注意到什么,这才让A沉住了气。只是当时,A也是冷汗乱冒,头皮发麻。 A慢慢地从门边走出来,略等了一会儿,趴在门边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地下室中再次毫无声息。A摸了摸门锁,不是什么高档货,只是普通的暗锁,就是从外面反锁了而已。以A的手段,要弄开这个门很容易。但是A没有立即下手去撬开这个锁,而是沿着门边看了看,果然,就在门边的墙上看到了一把钥匙吊在墙上的钉子上。A将那钥匙拿下来,插入锁眼,微微一转,那锁眼便随从地转动了。A犹自在喘气,却也微微笑了起来。 A从门内将这个房间的门打开,将钥匙装入兜中,探出头向外观望了一下。 这个地下室说小也不小,布局却也简单。一条走廊为界,沿着走廊,两边都是房门,A所在的一边门多一些,约有五六个,对面则只有两个房门,隔着还挺远。那走廊并不是笔直,而是在两端各有一个弯折,刚才下来的看守,便是从弯折处的梯子处下来的。 这白山馆,虽说只是一个地主老财的大宅,但设计者绝不简单。别小看地下室走廊那两个弯折,在逃命的时候可是救命的把式。如果走廊笔直,什么情况都是一览无余,那要是在地下室中被强盗追逐,就连个缓冲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A确定现在地下室中绝无其他人在,才蹑手蹑脚地从房间中闪出,将门关上,反正钥匙在手,也不用着急。A向着二号楼方向贴着墙边一阵飞跑,也就五六步的距离,便闪到走廊弯折处。再往前看,走廊前方不远处又是一个弯折,弯折之处,就是一片漆黑了,仔细看看,便知那漆黑中,又堆着不少破旧的家什。 A小心地摸入这片胡乱堆在走廊处的物件中,借着微光,略走两步,便摸到这已然是个死胡同。但A并不这么认为,他潜在黑暗中,从塞住路口的物件缝隙中摸了进去,只是几下,便摸到了门沿。原来,这并不是什么死胡同,而是被这些破旧之物将门堵了,不让人随意通过而已。 这白山馆的地下室,本来是全部贯通的,能够从一号楼走到三号楼的。但改建之后,形成了三栋独立的牢楼,又是由不同的人把守着,二号楼和一号楼又明争暗斗,所以本来还是通畅着的道路,生生让一号楼的人用偌大的废旧家具给堵上了。 A摸到了门沿,自然是猜到了这点,他摇了摇门沿,竟然有一丝丝的松动。看得出来,这间隔一、二号楼的大门,也就只是一个摆设罢了,比起牢内的铁门可是差得远了。 A摇了摇门沿,已经可以将手抠进去,只是再往外拉,就纹丝不动了。显然是被家具挡住了。A蹲下身子,摸了摸几个家具的位置,便站了起来,将大家具上的小物件移开到一边,然后抓住那衣柜似的大家具,使了使劲,只听轻微的嘎的一声,那家具便被移开了一小寸。尽管说是声音不大,但在这个悄无声息的地下室里,仍是不小的动静。A停了停,没有听到其他什么声音,于是又使了一把劲,再次移动了一下这个大家具。 A一万个不愿意来折腾这件事情,但是没有办法,通道被堵住了。A只能冒险从这个地方过去。尽管不得不发出声音,但绝对不能犹豫,越是犹豫,声音反而越大,越明显。就好像如果开一扇锈蚀的门,如果害怕声音太大慢慢打开的话,那吱吱嘎嘎的声音反而会事与愿违,最好的办法就是猛地打开,只发出一声,那么还不容易被人注意。所以,A搬动家具的策略也是如此,能一下子移开,就绝不慢慢腾腾地弄第二次。 A使了第三次劲的时候,已经没有声音了,A弯下身子,从桌腿处钻进去,再抠那个门沿,略一使劲,竟露出约一个身躯大小的空隙,有光线从对面透了过来。A从门缝中向对面看去,竟然也是堆了一些家具堵着门。这让A实在有点哭笑不得,这白山馆的一号楼和二号楼做事的方式,有时和闹别扭的小孩子没有什么区别。只是,A还没有注意到,尽管一号楼地下室里没有人发现什么,但二号楼的地下室里,却有人听到家具移动时发出的声音,此刻,正往A的方向走了过来。二号楼那看守走过来,故意跺了跺脚,咳嗽一声,见对面没有了声音,不禁笑骂道:“我说对面的兄弟,大晚上的鼓弄什么呢?” A屏住呼吸,思量了一下该如何是好,于是钻了出来,压低了声音,换了个腔调,冲着门缝低声骂道:“关你鸟事。” 二号楼的看守听到也不生气,哈哈一乐,回嘴道:“换岗了想弄点东西吧,哈哈。你随便,你随便!” A继续骂道:“你管我呢!” 二号楼的看守见讨了个没趣,说道:“妈的,是老涂吧。哦,是不关我啥事,声音小点,靠!”说罢便走了。 虽然虚惊一场,A却也知道这很是不容易,于是又使了一把劲,再次移开了一些大家具。这次再看,刚好可以钻一个人过去了。 只是,时间好像已经过去很多了。 一号楼楼上的看守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查夜。还不是别人,就是刚才被人误认的老涂。老涂推了一把从地下室拿烟回来的看守,骂道:“精神点!查夜了!” 那看守昏昏欲睡,被老涂一推,也是不太情愿地哦了一声,故意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东西。A这时已经重新打开了进入地下室的房间门,将门从内部反锁上,把钥匙挂好。攀上花盆架旁边的矮桌,推开了上面的木板。 老涂嚷嚷着:“你娃精神点。”那看守哦了一声,把电筒拿在手上,陪着老涂一起走出值班室,哐啷啷开着铁门。 A从木板处再次钻入通道,速度很是缓慢,他腰上的伤口经过这次折腾,有点发作,分外作痛,A每次使劲,都疼得他直咧嘴。当A把木板盖好的时候,老涂他们已经走入了一号楼的走廊,正拿着手电筒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照着。平时他们并没有用电筒,可能是初一换岗时间将近,查夜也分外严格了一些。 A急促地向洞口爬去,上方看守老涂他们也正在接近108牢房。 冯进军待在门口,不断回头看着洞口方向,他已经给A打过信号了,但是A一直没有出现,眼看着老涂他们就要过来了,冯进军再次冷汗直冒。 老涂他们走向108牢房,拿烟的看守迷迷瞪瞪地走路一崴,哎哟了一声,老涂不耐烦地从108门口折回,问道:“你今天吃了屎了?走路都走不好?” 那看守抱歉地说道:“老涂,我都两天一夜没合眼了,体谅一下啊。” 老涂骂道:“我还不是一样。” 那看守说道:“您是夜猫子,谁不知道啊,一到晚上就来精神。” 老涂骂道:“关你鸟事?没事吧你。” 那看守甩了甩脚,说道:“没事。” 两人这才来到108牢房门口,老涂拿电筒向里面一照,电光扫在A的床上,光看见被子,似乎没看到人,老涂正要发作。从靠墙的被子边上翻出A的头来,似乎被光晃得不舒服,晃了晃头,又将头埋入一侧睡去了。 老涂收了手电筒,转到107去了。 A在被子里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侧过脸来,看了一眼冯进军,冯进军也向A递了个眼神。A刚好赶上,没有出差错。 等到看守远去,A再次钻了出来,捂着自己的腰,很是疼痛。 冯进军知道A的腰伤还没有复原,暗语说道:“你的腰不行,要不你告诉我怎么做吧。” A摇了摇头,暗语道:“现在你不能下去。” A忍着疼痛再次钻入通道,这次他越过了揭开的木板处,向通道的更深处爬去,很快,连身后洞口投入的微光也看不到了。越往深处爬条件就越恶劣,除了各种酸臭味从下方泛起,墙边也经常摸到些滑腻腻的东西,膝盖下也都是一些不规整的碎石嶙峋。A也管不了这么多,自顾向前爬去。 爬了大约二十多米,A摸出自己带着的铁丝,算了算距离。再往前爬了几步,前方便没有路了,通道被石头砌了起来。A摸了摸那些石头,抓住一块摇了摇,那石头遍应手而落,这并不牢固,只是简单地用石头塞住了而已。A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地拔着,没多长时间,便将这面石墙弄开了。有光线从外面透了进来,并不是灯光,而是外面的月光。 A将石墙的洞口扩大,钻了过去,前方是一个铁栅栏,这已经到了通道的尽头了。从铁栅栏再看出去,是一个天井。 这个天井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井,准确地说是一个长方形的坑,约有四米长,一米宽,四壁都是用石砌成。天井的一侧,是两个小小的窗口,那是两个房间的窗口。天井上方,则用拇指粗的铁条做成了一个大盖子。这种建筑风格,只在非常老式的建筑中可以见到。天井的功能是最主要的排水道入口处,也是因为地势的高低不平,造成裸露的地下室空间,使地下室也能直接和外界通风。战争时期,这种带一个巨大天井的建筑物还比较常见,是为了避免轰炸后,地面建筑因为被堵塞无法通风,所以挖掘大型天井以保持地下室的通风和透气。 在中国解放后的一些防空建筑中,大型天井格局仍然屡见不鲜。通常,这些天井几乎和整个建筑一样大小,通过楼梯可以直接下去,下面的房间都低于地面。在湖北、湖南、四川各地,都有这种建筑大量存在。中国也有很多监狱,关押重刑犯的牢房也是直接建设在天井中。比如湖北沙洋劳改农场〖HTK〗(原五七干校)〖HT〗一带,一栋平房的前后两侧都是大型天井,下面最深处达10米,这让地面上的建筑倒仿佛是建在一个大坑中的。 白山馆经过改造后,原有的地下排水设置已经废弃,所以A来到这个天井中的两个小窗户,是一号楼的两个禁闭室的窗口。 A摇了摇通道尽头的铁栅栏,固定得并不结实。A用小刀撬了一下,便撬出了一根长钉。再撬出一根后,这个铁栅栏实际已经不管用了,能够直接推开。A自然没有闲着,他推开栅栏,把鞋子脱掉,放在通道中,光着脚钻了出去。天井比较深,下面有一层淤泥和积水。 A从通道口下到底部,便听到外面有巡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A贴着天井壁站着,待巡逻完毕之后才再次行动起来。 A摸了摸窗口下的墙壁,墙壁用大块的石材砌成,倒是相当平整。墙壁上面铺着厚厚的一层苔藓,滑腻腻的,几乎把石块之间的缝隙都盖住了。 A拿出小刀,看着窗口的位置估算了一下,刮开苔藓,找到了石材的缝隙处,然后一刀将刀子插入了进去,A推动了一下,刀子顺利地前行着,并不怎么费劲。这很奇怪,怎么能在石材的缝隙之中这么轻易地前行?这是因为当时的建筑,很多并不是用混凝土造的,混凝土在当时那个年代绝对是高科技的东西。所以,天井中石材之间的黏合物,都是用的一种有极强黏度的灰土加上石灰混合而成的。这种黏合方式效果同样非常的好,但是有一个缺点,就是不易干燥,如果是在白山馆天井这种潮湿的地方,很容易用小刀插入,并沿着缝隙进行切割。A在进入白山馆之前,就很清楚地掌握了白山馆的建筑地形以及各处的主要材质状况。 但A只是试探了一下,并没有继续下去。他看到可以用小刀切入,便将刀子拔了出来。他来到天井的主要任务并不是现在来切割石头。A沿着天井一侧来到角落,他用脚将杂草扒开,一个位于角落处的洞口便显现了出来。A把裤腿卷过膝盖,如同一只轻车熟路的耗子,钻了进去。 这是一条黝黑、漫长的被废弃的下水道。唯一庆幸的是还比较宽敞,比A爬过的通道足足宽大了一倍,所以,A在里面可以半蹲着前进。摸黑前进了大约二十米,转过一个弯,前方就透出光亮来,已经接近了尽头。脚下的地面已经没有了人工的痕迹,都是天然的石头构成的。A加快了速度,一直走到尽头,洞口非常的小,勉勉强强只能弯下身子,将头探出去。A从洞口探出去,一股冷风吹来,让A打了一个冷战。向下看去,这里是一个垂直的悬崖,下面深不见底,想从这里跑出去,除非有一根上百米长的结实的绳子或者插上翅膀,更重要的是,需要把洞口扩大。 A摸了摸洞口的四壁,全部都是巨大的连成一体的花岗岩,没有丝毫撬动的可能性。 A从上衣口袋中抓出自己吃饭时收集到的小石子。这段时间,他收集这些石子已经有上百颗了。A看了一眼这些小石子,一把投入到自己的嘴中,努力地咀嚼起来。 石子的味道绝对不好,但能够咬碎,这是唯一欣慰的地方。 A强忍着不适,慢慢地咀嚼着,尽力将石子用牙齿磨得粉碎。他吐出一点来,混合着唾液的石子有种暗红色。A用手指捻起一点,搓了一搓,同时嘴里更加努力地咀嚼着。 A用手指在空中粘了粘,取出一些,然后将手从洞口伸出,摸了摸外面的岩壁,寻找到一块干燥处,用手指将这些石子的碎末涂在岩壁上。A慢慢地用口中的石子粉末,在外面的岩壁上涂了一个巴掌大的圆形,并在圆形的下方加上了两条“腿”。整个晚上,A再没有去地下室,而是一直由通道中爬到天井处,再回来,再爬过去。他在天井中贴着墙待着,如同一只安静的壁虎,几乎和墙壁融合了起来。他仔细地计算着外面看守巡视的时间。 他没有再多做什么事情,除了计算看守巡视的时间外,A就是用自己的小刀不断地慢慢挖着天井中一号楼禁闭室的砖缝,这同样是一件异常艰苦的工作。此时,A的腰非常疼痛,伤口已经崩裂开了,鲜血渗透出来,已经将A的内衣染得一片血红。 每天早上郑小眼都会出现,给郑小眼准备泥土,同样是一件不得不做的工作。 A结束了晚上的工作,睡得很沉。直到被早晨看守们粗暴的吼叫声惊醒。A很疲劳,从关进白山馆中开始挖洞以后,A晚上的睡眠时间一直都很少,还有沉重的体力工作要干,这让A的眼睛发红,整个人很不精神。好在在白山馆中,A这个无精打采的样子并不会引起人的注意,白山馆很多犯人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在一号楼没有放风之前,108牢房来了一个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军医王玲雨。她带着药箱,在两个看守的陪同下走进了108牢房。那两个看守一脸坏笑地看着王玲雨走进牢房。 王玲雨进来还是冷冰冰地对A说道:“趴下,换药。” A撇了撇嘴,说道:“不用了吧,我没事。” 王玲雨冷冰冰地说道:“你以为我想给你换药吗?趴下,动作快点!” 门口边一左一右站着的两个看守幸灾乐祸地骂道:“张海峰,老实点!王医生给你天大的面子,别不识好歹啊!” A对换不换药无所谓,他担心的是其他的。 A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慢吞吞地转过身来,趴在床上。 王玲雨吩咐道:“自己把衣服撩起来!” A应了声,照着做了。 王玲雨见张海峰把衣服撩起来,愣了一下:“怎么这么多血?你干什么了?” A侧着脸,留心着站在门口的那两个看守。这两看守看着王玲雨的背影,坏笑着,并没有注意到什么。A轻声说道:“睡觉可能不太老实吧。” 王玲雨伸出一只手,碰了碰外面的包扎带,A感到十分疼痛,但是他装作没有反应。王玲雨继续说道:“你身上什么味道?” A说道:“血腥味吧。” 王玲雨皱了皱眉,也没说话,从旁边的药箱中取出剪子,将包扎带剪开,然后轻吸了一口气,说道:“伤口都开线了。你这个人很不老实呢!” A的目光从看守身上移开,侧着脸对王玲雨坏笑了一下,说道:“大夫,是你手艺不好吧。” 王玲雨被A的这句话呛了一下,怒上眉梢,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手艺不好。但王玲雨这个女人也沉得住气,她只是脸上浮现出微怒,很快便又毫无表情。 王玲雨没有说话,只是手脚麻利地将伤口周围用酒精再次消毒,酒精刺激得A极其疼痛,但A只是眉毛挑了挑。王玲雨哼了一声,手上加重,把A伤口处的缝针线一拉一扯,这种疼痛简直钻心彻骨,A只是挑了挑眉毛。 王玲雨将药换好,重新给A包扎起来,叫了声旁边的冯进军将A扶起来,用包扎带将A的腰腹处缠上,只是这次缠得比上次更加的紧了。 A其实疼得冷汗直冒,但他都忍住了,丝毫不发出声音,甚至连身子都一动不动。王玲雨瞟了一眼A,一边迅速收拾着东西,一边小声地说道:“你最好少玩花样。” A淡淡地说道:“谢谢大夫。” 王玲雨提起药箱向外走去,一个看守不知是不是故意,问了声:“王大夫,这犯人怎么样了?” 王玲雨回头看了一眼A,面无表情。 A的心脏怦怦地跳动着,但只是呆呆地和王玲雨对视着。 王玲雨转过头去,对看守说道:“上次没缝好伤口,开线了。”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一个看守赶忙跟了上去,另一个边锁门边从牢门的窗口处对A讥讽道:“怎么样啊,美女服侍你,哈哈。” A撇了撇嘴,一言不发。 待看守走后,冯进军凑了过来,低声说道:“这个女人好厉害。” A点了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腰。A知道,自己在通道中钻来钻去,可能带着一股子泥巴味道,伤口又崩裂,看守也许察觉不到,而那个王玲雨则不同,她不仅是医生,还是个女人,她是有可能察觉到他在干一些不太正常的事情。女人天生的敏感性注定了王玲雨可能是A最难对付的人。 王玲雨回到自己的医护楼,护士小雅赶过来接过王玲雨的药箱,说道:“王姐,这种事情我去就好了,每次都是你去。”王玲雨哦了一声,边走边说:“你见过那么深的刀伤,在换药的时候好像没有痛觉的人吗?” 小雅说道:“再怎么都要哼一声呢,没有痛觉?” 王玲雨说道:“这个地方关着的犯人有不少就是不怕疼的人,我只是想多了解他们一下。没事了,我想静一静。” 小雅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却忍不住又问道:“王姐初一的时候下山吗?” 王玲雨说道:“不去了,你下山去歇息两天吧,这里有我在就够了。” 一号楼上午放风的时候,A盯着二号楼发呆。 明天就是初一了,刘明义一直没有出现,他是已经遭到不测,还是即将面临死亡?A不知道,无论如何A都要想办法解决这个突发事件。如果刘明义死了,那么,A入狱就毫无意义可言了。 A不知道的事情是,在他晚上想从一号楼到二号楼的时候,二号楼整个晚上都在审讯犯人。而地点,就在二号楼的地下室中的一个房间。 李本伟他们今天却异常的平静,除了几个人偶尔说些似乎无关痛痒的话以外,好像他们已经忘了明天要暴动的事情了。A知道这只是海啸前的平静罢了。 A拉了把冯进军:“走走,有话和你说。” 冯进军和A走了一圈,A还是不说话,冯进军问道:“怎么,很少见你这么有心思的。”A看了眼冯进军,还是不说话。 两人再走了一圈,A才突然慢慢地说道:“请你做一件事。” 冯进军说道:“请讲。” A说道:“你能和那个冯彪说话吗?” 冯进军说道:“他或者他那个跟班马三在的时候,有机会和他们说话。” A说道:“今天,你要告诉他们一件事情。” 两个人边走边说起来。注意着A的人,还有那个杜刚川。 冯进军和A谈完之后,一直注意着铁笼子外的动静。 今天很奇怪,冯彪和马三一直没有出现,这让冯进军有点着急。平时这两个家伙总是如同在眼皮底下摆着一般,想见他们的时候却见不到。 冯彪这个时候其实正在第二层院子里的特务楼楼顶和马三抽着闷烟,冯彪最近相当不顺,提级没有着落,薪水被扣了一半,还欠了一屁股债。最重要的是,他还被人抓到他拿了犯人的钱的把柄,在孙德亮那里完全抬不起头。尽管冯彪不能确定就是徐行良使的坏,但越是没有什么头绪,看徐行良就越不顺眼。 冯彪把烟头丢掉,狠狠地踩灭,嘟囔着:“妈的,怎么这么不顺!马三,你倒是给我出出主意啊,平时看你还挺机灵,关键时候怎么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马三苦着脸说道:“冯头,那徐行良连孙馆长对他都没有什么脾气,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冯彪骂了一声:“没有办法想办法啊。奶奶的,瓜屁玩意儿。” 马三说道:“我看,咱们初一过后,还是先把那个张海峰给招呼了。如果能从张海峰那里弄到点干货,那就能把徐行良的气焰给打下去了。” 冯彪瞪了马三一眼:“要你说这个?说点别的不行?”说着,想到那个冯进军也是个废物,跟着张海峰那么长时间了,就弄到张海峰在外面藏着钱这个消息,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嚷道:“冯进军那滑头也是个没用的东西!奶奶的,干脆把冯进军换出来。” 马三说道:“除了冯进军,现在咱也没人能接近那个张海峰啊。” 冯彪看着马三,说道:“不是还有个刘天吗?” 马三哦了一声,脸上堆着笑,说道:“我还真把那个刘天给忘了!好主意啊!” 冯彪呸了一声,说道:“让张海峰去伙房办事,还得找个好时候!” 马三觍着脸说道:“冯头你糊涂了?叫刘天和张海峰住一起啊,不就得了。” 冯彪摸了摸自己的头,说道:“嗯,气糊涂了都。走,下去看看。” 这两人从特务楼下来,进了第三层院子。马三想起什么,追着冯彪问道:“冯头,你觉得那些共匪知道你和徐行良之间不对付吗?” 冯彪嚷道:“他们能知道个屁!” 马三说道:“咱白山馆好像人人都知道你和徐行良交恶呢。” 冯彪呸了声:“知道又怎么样?我一号楼的,还能让二号楼的徐行良给放了。你他妈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那些共匪知道这些有啥子用?老子还就找个时间和徐行良大吵一架,让他们看看。日他娘的,以后不准提那个徐奸人!” 马三立刻闭上嘴,两人沿着铁笼子朝警备楼转过去。 此时,一号楼犯人的放风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马三眼睛尖,刚绕过去,就把冯彪衣服一拉,说道:“冯头,那冯进军看咱们呢。” 冯彪顺着马三看过去,果然看到冯进军躲在A身后,使劲地向他们打眼色。冯彪说道:“这小子是想说什么吧。懒得理他,回去。” 马三连忙说道:“别啊,冯进军那样子估计是弄到什么好消息了。”冯彪顿了顿脚步,又看了冯进军一眼,和冯进军眼神对了一下,冯彪琢磨道:“这小子好像是有什么要说的。嗯,马三,你等他们回去以后,找个借口把冯进军弄出来见我。别让张海峰那小子起疑!” A和冯进军回了牢房,A自然也是没有看到二号楼的刘明义出来。冯进军心中不安,在牢房里踱来踱去。没过多久,就听到牢房外有看守吆喝着,开了几个牢门,喊了不少犯人出来。有看守也径直来到108牢房,将门打开,喊道:“冯进军,出来!” 这其实是多此一举,却也正中冯进军和A的下怀。 冯进军被马三直接带到警备楼地下室冯彪的办公室,冯彪正叼着烟斜靠在桌子上。见冯进军进来,将烟掐了,说道:“有屁就放吧。不是响屁,老子就把你那双贱儿吧唧的眼珠子掏出来。” 冯进军哈哈着弯着腰,兴高采烈地说道:“绝对是响屁!又臭又响!” 兔子能跑多快,那冯彪跑得就有多快,一直蹿到孙德亮的办公室,神秘兮兮地把门关上,仍然在大喘气。 孙德亮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 冯彪说道:“大消息!大消息!关于张海峰的!您绝对想不到,绝对!” 孙德亮看冯彪那兴奋劲,也来了点兴趣,将手中的文件放下,说道:“慢慢说。” 冯彪咽了一口,说道:“您知道那个二号楼的刘明义吗?那个徐行良他们花了大代价抓回来的废物?” 孙德亮说道:“哦?怎么了?” 冯彪说道:“张海峰认识他!张海峰认识他!真的!” 孙德亮慢慢地站起来,看着冯彪,重重地说道:“乱编瞎话,可要军法处置的!” 冯彪说道:“绝对不会,绝对不乱编,是冯进军说的。” 孙德亮走到冯彪身边,指了指沙发,说道:“坐下说!” 冯彪坐了下来,孙德亮给冯彪递了一杯水,让他喝口水再说话。 冯彪也没有喝,只是不住地说道:“今天一号楼放风的时候,我见那冯进军总是向我递眼色,于是找了个张海峰不会怀疑的借口,把冯进军弄到我办公室问话。那冯进军说,前两天二号楼的刘明义突然发疯,大吵大闹,让张海峰也看到了。结果今天上午,张海峰和冯进军谈论犯人的时候说漏了嘴,说那个二号楼的刘明义看着眼熟。冯进军还算聪明,绕着问了几次,才问到那张海峰前两年在跟小日本打仗的时候,在川贵一带见过,说他当时是盐货贩子,专走川黔一带的小道,当时盐货是稀缺物资,所以张海峰对刘明义印象颇深。” 孙德亮说道:“贩盐货的?难怪查不到他的来历。” 冯彪喝了口水,说道:“是啊,这些盐货贩子,接触的都是些黑白暗道上的商人,张海峰当时的确认识这些人。” 孙德亮背着手在办公室踱了几步,说道:“刘明义如果是盐货贩子,那绝对和共匪打过交道。好个刘明义,藏得真够深的!” 冯彪说道:“孙馆长,这消息绝对有价值吧。” 孙德亮哼道:“还有谁知道?” 冯彪说道:“只有我那跟班马三,信得过。” 孙德亮说道:“此事绝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那刘明义我要把他弄到一号楼来,盐货贩子!哈哈!如果从此处查下去,便知道他为什么来重山市了!” 冯彪说道:“是啊,是啊。” 孙德亮说道:“你知道刘明义的情况如何?” 冯彪说道:“不知道。好像最近没见到了,谁也不关心那人。我只是知道,那天刘明义发疯,好像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快要没命了。” 孙德亮回到桌边,翻了翻桌面,抽出一张纸来,在手中抖了抖,说道:“明天就是初一,你知道徐行良他们的规矩吗?初一晚上杀人!我看刘明义已经要死了!每个月至少都有一个!这个已经成了二号楼的规矩了!” 冯彪呀了一声,说道:“那岂不是麻烦了?” 孙德亮将手上那纸放下,说道:“今天晚上之前,得把刘明义给捞出来。这徐行良见我们要捞刘明义,必然警觉,定会拖延着去叫李圣金赶来。所以,今天晚上,抢也得把人给我抢出来!” 冯彪哦了一声,说道:“孙馆长请吩咐!” 孙德亮摸了摸额头,按住太阳穴揉了揉,半晌才说:“此事重大!待我想想!”下午一号楼放风之时,冯进军问A:“你是要带着那个二号楼发疯的小子出去?” A说道:“也不想再瞒你,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带他出去。” 冯进军说道:“他一定是相当重要的人了?” A沉默了一下,慢慢地说道:“对我来说,是很重要。” 冯进军见A不太想说这个问题,也比较识趣,不再说话。 两人略走了几步,冯进军还是问道:“盐货贩子的身份,好像他们很感兴趣。” A慢慢地说道:“川滇黔一带的盐货贩子,一般都是神出鬼没,隐藏得极好。他们是谁的生意都做,他们认识的人、知道的事情会比我们想象中的还多。他们极少进入城市,所以,能在重山市内抓到一个盐货贩子,必然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做。” 冯进军说道:“这些人我也听说过,好像不只是贩盐。”冯进军顿了一顿,说道,“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你是怎么想到的?” A微微闭了闭眼睛,抬头看了看天,天空中又是黑云滚滚,似乎很快就要下起雨来,A低下头,说道:“希望能够有效。” 一号楼还没有结束放风,一阵风呼啸而来,天空发白,噼里啪啦便下起雨来。 入夜时分,雨越下越大,整个白山馆也是笼罩在一层惨灰中。 徐行良正坐在二号楼自己的办公室里,一篇一篇地翻着笔录。 敲门声响起,徐行良放下文件,喊了声进来,那黑鱼便推门而入,徐行良问道:“什么事?” 黑鱼哭丧着脸说道:“那个叫辣椒的,好像已经不行了。” 徐行良面无表情地说道:“就算他能活过来,估计也是什么都不肯说的。我对他也没什么耐心了,今天晚上就送他上路吧。” 黑鱼说道:“不等到明天吗?” 徐行良说道:“不用了。明天你下山去吧,提前放你一天假。” 黑鱼面露喜色,连声道谢,说着就要退出房去,走了两步就站住了,转回头说道:“徐头,那关在幽禁室的刘明义,也陪着辣椒今晚上路吧。” 徐行良干笑一声:“一起吧,黄泉路上也找个人陪着,省得彼此寂寞。” 黑鱼哎了一声,就退出房间。 黑鱼还没有把门关上,就看到二号楼大门口张顺民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黑鱼连忙喊了声:“张长官!稀客稀客!” 张顺民穿着雨衣,径直走了进来,见黑鱼和他打招呼,也应了声:“打扰了,你们徐看守长在吗?” 黑鱼没有把门关上,迎上一步,说道:“在!在!” 话音刚落,徐行良已经拉门走出来,见到张顺民也是假惺惺地堆着笑容,迎上去说道:“顺民兄,真是许久没有来我这里看看了,进来坐,进来坐。” 张顺民走上几步,也没有再向前走的意思,站在原地说道:“行良老弟,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边有些棘手的事情,还请老弟去我那帮我参谋参谋。今天雨大,特地过来请你。” 徐行良哈哈一声,说道:“还请什么,真是不敢当,顺民兄找个人来说声就是了。黑鱼,把我雨衣拿来!” 黑鱼连忙奔去一旁。 徐行良问道:“顺民兄,什么事情啊?” 张顺民笑了笑,他那刀子一般的脸显得比哭还别扭,他说道:“哦,几个防务上的事情,还有一些资料要请老弟看一看。” 徐行良嗯了一声。 此时,黑鱼已经把雨衣拿来,徐行良接过,说了声:“请。” 这两个白山馆不是冤家胜似冤家的人,便一起走入雨地中。 黑鱼送到二号楼门口,望了几眼,见他们两个已经绕到后面看不到了,才摸着脑袋退了回来,一肚子纳闷,喃喃说道:“这个张板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咳,我管他们呢,忙我的去。” 张顺民被二号楼的人起了个外号,就叫张板子,大概是嘲笑他那副木刻似的脸。 黑鱼穿过二号楼前厅,绕到那大楼梯后面,二号楼的楼梯后是一个硕大的房间,黑鱼推门进去,里面几个特务正在调笑,见黑鱼进来,连忙住了嘴。黑鱼当没看见,嚷了一声:“二鬼子,土狗,跟我去地下室。”黑鱼喊的是两个人的外号。那叫二鬼子和土狗的两人一脸的杀气,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这两人应了声,收拾了一下,拎着东西就跟着黑鱼往地下室走去。 这二号楼地下室的楼梯不在别处,就在这房间之内,铁门一开,这三人就走了下去。那叫土狗的特务便问道:“黑哥,咱这是给人动刑呢还是干吗?” 黑鱼说道:“送人上路,你说干吗?” 土狗哦了声,说道:“不是明天才是时候吗?” 黑鱼骂道:“废你娘的话!” 二鬼子忍不住,也问道:“要谁的命?” 黑鱼哼道:“那个辣椒和装疯卖傻的刘明义,告诉你们,今天老子心情好,动作麻利点,别像上次弄得跟杀鸡似的。” 这土狗和二鬼子是二号楼里两个屠夫,听到黑鱼这话,哈哈哈笑了起来,额头上青筋直冒,显得极为兴奋。正说着,黑鱼他们已经从楼梯上下来,开了楼梯口的另一道铁门,下面一个看守已经迎了上来。 这白山馆二号楼的地下室比一号楼要大出几倍,两个走廊十字形交叉,将二号楼的地下室分成四块。黑鱼他们下来的地方,是最靠北的顶头处。 黑鱼他们向前继续走了几步,走到十字路口处,又有两个看守迎了上来。 这二号楼地下室比较大,通常还关着三五个“闹事分子”,所以全天都有两三个看守待在下面。黑鱼说道:“土狗,你去把辣椒弄出来。”说罢,黑鱼又吩咐那二鬼子:“你去把那个刘明义弄出来。对了,把他嘴巴塞住,妈的,听不得这家伙鬼哭狼嚎。” 土狗和二鬼子应了声,分别带着不同的看守提人去了。 黑鱼对剩下的那看守说道:“走,去把土地堂打开。” 这几个人各自去了不同方向。刘明义关在正南尽头之处,辣椒关在靠近一号楼那边一侧的牢房,那黑鱼要去的土地堂,则是靠近三号楼。 黑鱼和随行的看守走到尽头,路口分了个岔,一边能通向三号楼地下室,一边则是去那土地堂。 看守把土地堂的门打开,黑鱼跨过一道半尺高的红木门槛,走入房内。随行的看守拉了门边墙上的灯线,将房间顶上吊着的两盏灯打了开来。这土地堂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是正对着门放着一尊神龛,里面供着地藏菩萨,神龛之上挂着一块黑底红字的牌匾,上面写着“土地堂”三个大字。黑鱼走上几步,从神龛下的供桌上抽出三炷香来,在旁边的长明灯上点着,手中举着香,鞠躬念道:“地藏菩萨保佑,非吾等所愿杀生,尘归尘土归土,黄泉路上不回头,菩萨保佑。”念完将香敬上,又鞠了三下。 等黑鱼念完,外面叮叮当当,那辣椒和刘明义都是戴着手镣脚镣被人架了进来。刘明义嘴上堵着破布,只是呜呜连声,瞪着眼睛。那辣椒则双目紧闭,脸上看不出一点生气,如同死人一般被人拖着进来。这两人都被一甩,丢在房间中央。刘明义还要站起,土狗上去一棍揍下去,将刘明义打倒在地。 黑鱼看了看,对几个看守说道:“你们出去吧。” 那三个看守也不愿在这儿多待,连忙都退了下去,不忘将门带上。 二鬼子也上佛龛处点了香,握在手中绕着屋子边走边不停念着:“黄泉路上勿回头,怪不得我,怪不得我。”这二鬼子绕了两圈,将香也敬上,走过去将辣椒扶正起来。 辣椒身子颤了颤,竟坐住了。他嘴唇动了动,也不抬头,竟开口说道:“有酒吗?给爷爷我喝一口。” 黑鱼上前说道:“酒是少不了你的。你再想想,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辣椒嘿嘿嘿嘿连笑四声,还是说道:“哪儿那么多废话,拿酒来,让我喝了,还算你们有点人味。” 黑鱼脸色一沉,给旁边的二鬼子递了个眼色。那二鬼子走到一边,从角落处端出一坛子酒来,拿了个破碗,放在辣椒脚边,倒上一碗。 黑鱼走过去,将那碗酒拿起来,递到辣椒嘴边,说道:“喝吧。” 辣椒本想抬起胳膊,但只是颤了颤,就是抬不起来,只好将嘴凑上去,几大口将碗里的酒喝了,哈哈笑了声,声音竟大了一些,嚷道:“好酒啊!带劲!再来一碗!” 二鬼子本想发作,黑鱼递了个眼色,那二鬼子只好又给黑鱼手中的破碗倒了酒。黑鱼再喂辣椒喝了,这辣椒喊了声:“好酒!”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发亮,大吼一声:“共产党万岁!”然后身子一硬,慢慢低下头来,一动不动了。 二鬼子伸手摸了脖子一把,看了眼黑鱼,把手松开,说道:“妈的,竟这么死了。” 刘明义便在地上翻滚起来,不停地呜呜直吼。 土狗过去就是一脚,将刘明义踢了一个滚,一把将刘明义抓了起来,骂道:“瞧你这怕死的样子。” 刘明义嘴中还是呜呜连声,他的手被反绑在身后,也是不好动弹。 黑鱼把碗举起来,二鬼子熟练地把酒斟满。黑鱼把碗递到刘明义身前,说道:“我说刘明义,你要不要喝上一碗,给自己送送行啊。我们这里不好意思,没有什么好菜让你走之前填个肚子,你要是连酒都不愿意喝,那也就不要怪我不讲规矩了。” 刘明义被土狗按在地上,不是呜呜连声,只是换成不断点头。 黑鱼说道:“把布拿出来吧。” 土狗大手一伸,便将刘明义嘴中的破布拉出,刘明义顿时喊道:“我不想死!我什么都说!” 黑鱼说道:“哦?又想说了?好!你要是说不出点新鲜的,想死个痛快都不行了!”土狗和二鬼子就得意地哈哈笑了起来。 刘明义把身子正了正,看着黑鱼,艰难地说道:“我是来重山市和共产党接头的!” 黑鱼哈哈笑了声:“这是废话!” 刘明义接着说道:“我是共产党特别需要的人。” 黑鱼还是哈哈笑道:“又是废话!” 刘明义继续说道:“我就是共产党!我认识这里很多的人!” 黑鱼看了眼土狗,土狗心领神会,早就摸出了一根牛皮绳,见黑鱼递来了眼色,双手一兜,顿时将刘明义的脖子缠住,双手一使劲,立即将刘明义勒得直翻白眼。 黑鱼哈哈笑道:“你小子,就别临死之前想捞根救命稻草了!来来,喝了这酒,安心上路吧,以后生在个富贵人家,别出来瞎跑,外面可一点都不好玩。”别看黑鱼平时在徐行良面前唯唯诺诺的,这个时候才显出他毫无人性的一面来。 黑鱼将碗递到刘明义嘴边,土狗略略松了一点劲,二鬼子上来将刘明义头发一拉,让他仰起头来。黑鱼一脸凶光,捏着刘明义的嘴巴,拼命将酒往刘明义嘴巴里面灌,一边嚷道:“让你装鬼吓人!奶奶的!” 这口酒刘明义根本就没有喝下去两口,黑鱼把酒囫囵倒完,嚷道:“送他上路!”土狗嘿了一声,手上加劲,眼看刘明义就要生生被勒死。 土地堂的门哐的一声推开,几个人闯了进来,一人喊道:“手下留情吧!” 第六卷 意外变故这声喊不仅让黑鱼和正在咬牙使劲的土狗吓了一跳,这声音可不陌生。土狗顿时松了劲儿,刘明义咕咚一声摔了下来,咳嗽不止。 那喊手下留情的人,正是孙德亮,孙馆长。随行的还有冯彪等人,足足来了七八个人。孙德亮一脸铁青,显得心情极其糟糕,走进门来看到黑鱼、土狗、二鬼子他们傻呆呆站着不知说什么好,嘴里哼了一声,径直走到刘明义身边来,冯彪他们也赶紧跟了过来。 孙德亮见刘明义活着,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道:“来得还真巧,徐行良啊徐行良,差点让你坏了好事!” 黑鱼嘴巴嚅动了半天,才说出话来:“孙、孙馆长,您、您怎么来了?” 孙德亮蹲下看了看已经死去的辣椒,叹了口气,说道:“我怎么不能来,来看你杀人啊。” 黑鱼苦着脸说道:“孙馆长,我这都是些以后生儿子没屁眼的事情,您来看,这……” 冯彪狗仗人势,迈上一步吼道:“黑鱼,装傻呢?” 黑鱼张大嘴巴,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装什么傻了?” 孙德亮回头骂了句:“冯彪,话怎么这么多!” 黑鱼还是不解地看着孙德亮,正想再说什么,孙德亮手一挥,止住了黑鱼的话,说道:“也没什么。这个刘明义,就不要取他的性命了。二号楼既然觉得是个累赘,那就转到一号楼吧。冯彪,把人带走吧。” 冯彪嘿了一声,张罗着马三他们就上来扶刘明义。 黑鱼也绝对不是个傻子,立即闻出不对劲的地方来,上前一步,拦了一下,说道:“孙馆长,我这也是徐行良长官吩咐的,您看,我是不是先和我们徐行良长官汇报一下?” 孙德亮说道:“哦?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和徐行良说?你还真是认真负责啊!好得很嘛,我记下了。” 黑鱼拦也不是放也不是,只好吞了口口水,把话咽回去,他知道孙德亮可不是他能够得罪的人。黑鱼换下一副巴结的面孔来,连忙说道:“孙馆长,我送你,我送你。”说罢,转身冲傻愣着的土狗和二鬼子骂道:“还不帮忙扶着。” 土狗和二鬼子哦了一声,连忙上来要帮忙扶着刘明义,冯彪推了一把,说道:“不用了,现在刘明义是我们一号楼的犯人。”黑鱼诺诺连声,赶在队伍前面,连声说请,引着孙德亮他们就要步出土地堂。 就当黑鱼刚跨出土地堂的门槛,就听到咚咚咚咚的奔跑声,前面路口冲出几个人来,打头的就是徐行良。徐行良眼睛瞪得滚圆,红彤彤的几乎要喷出火来,一转过来看到黑鱼,吼道:“谁都不准把人带走!” 话音刚落,徐行良就已经冲到黑鱼跟前,刚好孙德亮也要走出,两个人几乎碰了个满怀。孙德亮见到徐行良,心中也是一惊:“怎么张顺民没有把徐行良留住?”脸上却格外镇静,退了一小步,满脸不悦地说道:“行良啊?你急个什么?” 徐行良眼睛还是血红一片,此时喘了口气,眼色才算恢复了正常,脸上竟也平静下来,说道:“孙馆长怎么如此关心我们二号楼要死的犯人了?” 孙德亮脸上挂不住,说道:“怎么?我堂堂一个馆长,还不能关心我白山馆的犯人了?” 孙德亮话音刚落,张顺民也喘着气赶到徐行良身边,歉意地看了一眼孙德亮。孙德亮哼了一声,也不愿答理张顺民。 徐行良转头看了一眼张顺民,说道:“顺民兄,原来孙馆长来二号楼视察,你怎么不告诉我,还要带我去谈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差点怠慢了礼数。” 张顺民咳嗽一声,也不说话。 孙德亮见徐行良横在门前,也知道徐行良耍起混来也是不好对付,冷笑了一声,竟转身回到土地堂里去。 哗啦哗啦,这下所有人都拥入了土地堂中,分成两边站着。那黑鱼两边都不得罪,吩咐土狗和二鬼子将地上已经死去的辣椒拖到一边,自己从地藏菩萨佛龛旁边端了把椅子来,请孙德亮坐下。 孙德亮也没客气,坐在椅子上。冯彪、张顺民等人则分别站在两边。 徐行良瞪了眼黑鱼,黑鱼也赶忙溜回到徐行良身边。 孙德亮冷冷地说道:“徐行良,我倒想听听你是什么意思?犯人我带走,另有安排,你有意见?” 徐行良脸色平缓下来,说道:“孙馆长,白山馆的犯人您自然可以处置,但是您忘了以前和李圣金李处长订的规矩了吗?二号楼的犯人,如有调动,必须得经李圣金处长批示的。” 孙德亮哈哈笑了起来:“笑话啊笑话!你还真当二号楼是白山馆的狱中狱、牢中牢了?什么批示!李圣金都不敢和我说这样的话!你还真长本事了啊!我告诉你,你的编制尽管是李圣金的特调处,不属于我管辖的范畴,但在白山馆,我随时可以让你下山回你的特调处,永远不准踏入白山馆半步!当我管不了你了?”孙德亮声音越来越大,脸上抽动,显得极其的气愤。 徐行良面无表情地说道:“孙馆长,您别动怒。我这不过是按照李圣金处长的吩咐在做事,直属上级命令,我也不敢违抗。我看孙馆长,今天您还是回去,我明天请示了李圣金处长以后,人,我亲自送押到一号楼冯彪兄弟手中。” 张顺民插上话来,说道:“请教白山馆第十八条规章如何说的?” 徐行良脸上一沉,说道:“这和第十八条有什么关系?” 张顺民理也不理,自顾自地说道:“第十八条,白山馆馆长有调动任意犯人随时进行必要审讯的权力,审讯时间,视白山馆馆长安排而定。” 徐行良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张顺民接着说道:“这个叫刘明义的,孙馆长带去审讯,你在这里胡说八说,是要违抗馆规吗?第三十五条,违抗馆规者,视情节轻重,处以最低监禁十五日之处罚。” 徐行良喘了口气,慢慢地说道:“张顺民,你是白山馆特勤长,自然背馆规是滚瓜烂熟,差点被你吓住了,呵呵。白山馆,可不是您孙馆长一个人的,李圣金处长也有一份的!白山馆建馆之时,就说得清清楚楚,白山馆由李圣金处长和您孙馆长共管,只是分工不同罢了。”徐行良看着孙德亮,继续说道,“您从我二号楼的刀下救人,还是早就打好招呼要死之人,这事情可不是简单审讯,如果弄不清楚为何如此,没有得到李圣金处长的同意,人是万万不能带走的。请问孙馆长,我这样做对是不对?” 孙德亮心中骂道:“真是赶到好时间了,还真是刀下救人,这下还说不清楚了。今天如果不将那刘明义带走,以后就别想了。也罢,也罢,不如鱼死网破,这刘明义的情报就当不知道好了。” 孙德亮笑了起来,说道:“好啦好啦,徐行良你说得也有道理,刀下救人还真是犯了忌讳。这个刘明义毕竟是曾经花了李圣金极大的精力才抓来的犯人,今天刚好碰上他提前赴死,觉得可惜而已。这样吧,当我没来过,这个刘明义按你们规矩处理了便是,现在就动手吧。” 孙德亮这话才让徐行良真正犯难了,连黑鱼都搞不懂这孙德亮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个话来,一会儿不让刘明义死,一会儿又让立即处理。 冯彪也是极不情愿,低着头想在孙德亮耳边说上两句抱怨的话,孙德亮早就料到冯彪要说些什么,没等冯彪低头,孙德亮就已经说道:“冯彪,你少插嘴。”生生把冯彪的话憋了回去。 冯彪也不敢违抗孙德亮的命令,亲手把刘明义抓过来,推到房屋中间。 现在,最不想让刘明义死的人,反而变成了徐行良。 这刘明义的确如孙德亮所说,是李圣金他们花了极大的精力才抓来的人,如果是个打死也不说的人也就罢了,结果这个刘明义偏偏胆小如鼠,不仅什么都问不出来,还落得个李圣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抓错了人的笑柄。徐行良本来看着孙德亮这样折腾,已经怀疑孙德亮掌握了刘明义什么新的情报,这是极好的扳回李圣金和自己面子的机会,结果孙德亮又让他立即杀了刘明义,还真是让徐行良没了办法。杀了刘明义,到嘴的鸭子飞了;不杀吧,孙德亮要带走就无法强硬下去了。 徐行良心中骂道:“孙德亮你这个老狐狸,估计是白捡了个什么消息,宁肯不要了,也不让我们讨到好处。这事难办了,要是刘明义去了一号楼,连个屁都闻不到了。不对,不对,我怎么忘了三号楼的任大强了!”徐行良灵机一动,算是又想到了主意。徐行良说道:“孙馆长,您这一会儿让他活,一会儿让他死的,把我也给弄糊涂了,莫非是孙馆长得到什么消息,这个刘明义还有什么身份?” 孙德亮说道:“我说了,我只是刚好碰到了,觉得死了可惜而已。” 徐行良说道:“那孙馆长的意思是,这个刘明义还是和共产党没有关系?只是一介草民?” 孙德亮觉得徐行良口气不对,但也挑不出什么问题来,只好应道:“对,只是一介草民。” 徐行良说道:“那既然孙馆长碰上了,想留这个刘明义一条性命,而我这里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处。既然是一介草民,我看干脆关到三号楼去吧。” 冯彪心里那个堵啊,简直要跳将出来把徐行良痛打一顿,但孙德亮已经说了,这刘明义是一介草民,他如果再要把刘明义抓到一号楼去,那就是给孙德亮抽耳光了。 孙德亮心里也骂道:“徐行良,你这家伙还真会给自己下台阶,抓着我的话不放,还让我说不出什么,厉害啊厉害,李圣金的高徒啊!” 孙德亮说道:“也对,既然只是一介草民,送去三号楼让他自生自灭吧。张顺民!” 张顺民低头说道:“在。” 孙德亮吩咐道:“你叫任大强过来提人,顺便把转押的手续办了。徐行良,你什么意见?” 徐行良接口说道:“我没什么意见。” 孙德亮站起身来,拍了拍袖子,也不愿意再看徐行良,快步走了出去。 事情落到这个程度,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让刘明义暂时关到三号楼,双方都算下了一个台阶,但心中无不憋着一股子火气。而那三号楼的任大强是个墙头草的人物,既听孙德亮的,又听李圣金的。别看任大强孔武有力,处事也算圆滑,身边那狗头军师周八,鬼主意更是层出不穷。三号楼里关着的那些人,无论揪出哪一个来放在寻常的监狱,都是极难对付的主子。任大强能摆平三号楼的犯人,至今不闹出什么大事来,不得不说任大强和周八,还是相当有自己的手段的。 任大强待在三号楼里,拿出自己怀中那“小美人”的照片,边抽旱烟边流口水地说道:“小美人,明天晚上我就让你欲仙欲死,我想死你了。”正当任大强春心荡漾之时,周八推门而入,吓了任大强一跳,慌忙把夹着照片的本子收入怀中,骂道:“赶死啊你!” 周八和任大强的关系说是上下级,还不如说是县令和师爷的关系。任大强骂骂咧咧,其实也不是生周八的气,周八见任大强那样,知道他在看照片,说道:“任长官,张顺民来了!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任大强连忙站起来,整了整衣服,说道:“他怎么来了?” 任大强和周八走出室外,绕到三号楼前厅,张顺民正背着手等在那里。任大强赶过去说道:“张特勤长!怠慢了怠慢了!怎么不到我办公室坐坐!” 张顺民说道:“省得脱雨衣了。任大强,你带着人和我来,有个犯人要转押到三号楼。” 刘明义被任大强他们推推搡搡地带到了三号楼前厅,抬头看去,这三号楼可没有二号楼那气魄。前厅很小,但是走不了几步就得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铁门。那三号楼的布局很是奇怪,过了前厅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在一条狭窄的铁栅栏通道中穿行,一直深入到三号楼里面,才算有一个宽敞一些的房间,这房间连着的才是警卫室和任大强的办公室等小房间。 刘明义被带到这个房间,周八吩咐了几句,有人给刘明义拿来新的囚服。原来三号楼的犯人穿的衣服和一、二号楼的不太一样,颜色略有不同。 待刘明义换好衣服,拿好东西之后,有看守引着刘明义从这个房间穿过,推开了一扇铁门,顿时显出三号楼牢房的全貌来。 这三号楼一共三层,中间居然是一个长条形的天井,所有的牢房围着这个天井。屋顶是传统的横梁支撑三角形屋顶,从横梁上吊下来几盏灯,加上每层楼墙壁之上还有几盏灯,照着整片监区还算是亮堂。所以,从刘明义一踏入铁门,便能够从一楼直接看到三楼的情形。每层楼约有牢房五间,左右各两间,对面还有一间。而且看上去,每间牢房应该面积不小,约能住下六七个人不等。至于天井,也只有三步宽窄,只比一号楼、二号楼的走廊略宽一些。 刘明义刚走几步,便有人摇着牢门冲刘明义哈哈大笑:“喂,细皮嫩肉的家伙!痒不痒啊!让你大爷操一操!”这个人一叫嚷,其他牢房的人也都顿时起哄起来,一个个凑到牢门前打量着新来的,同时满嘴污言秽语。 带着刘明义的看守似乎没听见似的,带着刘明义走到尽头,那有一左一右两个楼梯,通向二楼。刘明义边走,边能听到监牢里起哄声越来越大,因为所有牢房围着中间的天井建立,所以震得顶棚嗡嗡直响,灰尘扑扑地落下。 刘明义走上二楼,才听到下方他刚进来的地方有更大的骂声响起:“他奶奶的,谁再嚷一声,一晚上浸粪坑!”刘明义从二楼看下去,原来是那个任大强在门口叫喊。 任大强这骂声也有奇效,很快各个牢房的犯人便平息下来,直至没有声音了。 二楼和三楼都有木质的围栏围着,但看起来并不结实,不少地方都有缺口,好像是谁从那里掉下去过,撞坏的围栏也一直没有人修补。所幸地面和墙壁还是水泥的,看起来相当结实。 这白山馆和寻常的建筑有较大的不同,这栋建筑从地基的修建到整体完工,其实是修修停停,横跨了二十年代,所以,从地下室和一层的一些构造来看,有砖木和砖石混合的老式建筑材料,构造上也有石梁承重、木梁楼板等拱券技术。A在一号楼天井中见到的那些砖木,大多数是老式建筑材料,比较容易破坏。而在地面上,则开始更多的使用新型的建筑材料如水泥、机制砖、钢材等。 因为白山馆占地面积庞大,建筑物也较多,又是位于交通并不便利的山区内,所以就算财力庞大的白文彩家族,也是因为各种考虑,使白山馆大部分主体建筑物拥有两种不同的建筑方式,已经用老式的建筑方式修建的地下室和一楼楼面等部分得以保持,而再往地面上修建,则顺应了新的建筑方式。 刘明义被看守带着走到二楼顶角的一间牢房,哐啷将门打开,把刘明义一拉过来,推了进去,反手就将门关上,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 刘明义拿着自己的物品,呆站在门口。 这个牢房里的其他人本来就都站着,见刘明义进来,几个人阴森森地干笑了两声,便围了过来。其中一个排骨身材、眼睛突出,活脱脱像一个精瘦猴子的人,上来就在刘明义肩膀一拍,哼道:“挺眼熟的嘛,小兄弟。” 刘明义颤巍巍地说道:“各位大哥请多多指点。” 那像猴子的人说道:“指点谈不上,先让你懂点规矩吧。”说着,一把捏住刘明义的脖子,往下一按,膝盖猛地一抬,就要撞上刘明义的脸。 这猴子一般的人咦了一声,他的腿被架住了,刘明义的双手一交叉,竟挡住了他这猛然而至的一膝,这猴子人骂道:“还有点本事!”脸居然顿时涨了个通红,如同猴子屁股一般,满口黄牙一龇,顿时如同杀人狂魔一般,手上使了一个擒拿法,咔地一下,竟将刘明义的胳膊扳了起来。其他人也嚷嚷着,拥上来拿住刘明义。刘明义躲过刚才那一下,这次双拳也难敌四手,顿时被控制住。 猴子人骂道:“老子让你好看!” “算了!等一下。”这时,角落处的一个男人低声嚷道,说着站了起来,向刘明义这边走了过来。他从阴暗处走出来,满嘴龅牙清晰可见。这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和黑牙你死我活的三号楼另一个老大——龅牙张。龅牙张走了过来,说道:“猴子,先放开他。” 原来那猴子人就是龅牙张的跟班,绰号猴子,倒是人如其名。猴子尽管满脸不乐意,但还是乖乖地把刘明义放开。猴子一松手,其他人也稀里哗啦松开了刘明义。 刘明义抖了抖身子,正要将自己的物品从地上拾起,龅牙张已经走到了面前,一脚踩住,说道:“你是二号楼的犯人?” 刘明义见龅牙张将自己的东西踩着,捡不起来,只好站直了身子,还是显得颇为害怕一样,不敢抬头看龅牙张的眼睛,低声说道:“是。” 龅牙张问道:“你叫什么?” 刘明义答道:“刘明义。” 龅牙张呵呵笑了起来,猴子一愣,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龅牙张把笑容一收,翻着眼睛问道:“二号楼的犯人,怎么到我们三号楼来了?” 猴子接口说道:“老大,我没说错吧,他一进来我就看出来,应该是二号楼的人。每次放风之前都能远远看到二号楼的犯人回去,尽管这小子不太起眼,我还是能记得的。” 龅牙张嗯了一声,也不接话。 刘明义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猴子继续嚷道:“老大,你管他哪里来的,先让我们教训他一下,把他打个半死,还不是让他说啥都老老实实?” 龅牙张瞟了一眼猴子,不屑地说道:“你懂个屁!二号楼的犯人,哪个是好惹的葱?妈的,老子是知道这帮共产党人的厉害的,靠打一顿就能问出什么来,就不会关在这白山馆了。” 猴子哼道:“那不是和我们一样?” 龅牙张骂道:“滚你妈的,你那些亲奶奶偷汉子的事情就算拿出来说了,白山馆的人都嫌耳朵听臭了!” 猴子说道:“老大,那你说这个姓刘的小子,我们是打还是不打?” 龅牙张哼哼笑了声,说道:“能从二号楼到三号楼来,估计是没用的废物,也许是他们抓错了人。往死里打,不用客气,这种废物,估计就是想让我们处理的。”龅牙张自己给自己分析了一通,觉得自己实在太聪明了,不禁得意起来,哈哈笑了两声,脚一松,转回头走开去。 猴子听到龅牙张这样说,激动的脸又通红起来,一伸大手,咔嚓一下捏住刘明义的脖子,哈哈笑道:“怪不得我!” 刘明义嚷嚷道:“打之前让我说句话。” 龅牙张已经走开两步,听到刘明义这么说,好奇心起,转过身来应道:“哦,你还有屁要放?那放来听听?” 刘明义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川蜀一带的黑道好汉,我就问一声,这牢里面你们打我的事情,会有人告诉看守吗?”龅牙张笑道:“妈的,这里面除了那老黑敢说我的事情,这里谁敢和看守狗子们说一句废话,就要谁的狗命!” 刘明义继续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说吗?你可敢对天发誓?” 龅牙张听这话心里有点不爽,但刘明义的话就架在他鼻梁上,他还必须要回答。龅牙张眼睛一瞪,说道:“牢房里面,就算天上神仙下凡,地底死鬼复生,都是我这个牢房里的事情,谁敢说出一句,就要谁的狗命!我龅牙张纵横江湖十数年,张口说话都是板上钉钉!” 刘明义说道:“那我信你了!” 龅牙张低声骂道:“他妈的!” 龅牙张刚转身走去,就听到身后咚的一声,同时有人闷哼了一声。龅牙张本来得意地一笑,以为刘明义已经挨了一记重拳,但马上觉得不太对劲,回过头去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那闷哼之人竟是猴子! 猴子捂着自己的下颌,也是无比惊奇地看着刘明义。 刘明义此时已经站直了身子,双目发光,脚下摆了一个龅牙张也没见过的“马步”,双拳举在胸前,遮住半个脸部,目光从拳与拳之间射出来,在围着他的那些人脸上扫来扫去。 刘明义这个姿势,正是西洋拳击的路子。 猴子脸憋得通红,他挨了刘明义这一记,万万是没有想到。猴子闷叫一声:“有两下子!”一个长拳中的起手式,腾地一下,就向刘明义扑了过去。 咣咣两个回合,刘明义又是一拳砸在猴子鼻子上,猴子退了一步,顿时鼻血长流。其他人也是呆了,见猴子又被打退,都嗷的一声,就要向刘明义扑过去。 刘明义也发现了,这些人尽管说话喊叫,都是闷着声音,不敢放开嗓门。就连刚才猴子扯着嗓门大骂,实际声音也传不出多远去。 刘明义脚下跳跃,躲过一人,但屋内狭窄,还有一个人将他拦腰抱住,刘明义正要挣扎,就听那猴子沉声骂道:“都滚开!老子单独会一会他,谁都不准插手!” 围着刘明义的人彼此看了看,将刘明义放开,退到一边,给猴子和刘明义腾出空间来。 猴子瞪着刘明义说道:“妈的,什么拳法!有两下子!老子一不小心,还在你这小子身上丢了份子。” 刘明义继续摆好拳击的架势,说道:“我赢了你又当怎样?” 猴子哼道:“你赢了我,那在这牢里再不会有人敢动你一根毫毛!但是你要是赢不了我,你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刘明义深吸一口气,说道:“好!一言为定!” 猴子向龅牙张抱了抱拳,说道:“老大,你可依我刚才所说吗?” 龅牙张两边看看,点了点头,龅牙上下乱错,说道:“就按你所说,一言为定!” 这刘明义十九岁便接受苏联的特工培训,在拳击上是他那一批人员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刘明义心里清楚,在这种方寸之间的室内,中国功夫往往不好施展,倒是拳击之法大有用武之地。 那猴子也不是简单之人,他跟着龅牙张也不是一两年的光景了,别看他消瘦,身上都是腱子肉,自小习武,在龅牙张的土匪队伍里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好手,单打独斗鲜有败绩。今天一上来,居然连续被这个刘明义两记重拳抡在脸上,顿时打得鼻血长流,丢了极大的脸面,他发狠要和刘明义单打独斗,挽回自己的面子还是第一位。 这猴子没见过西洋拳击,此时却也静下心来,盯着刘明义的脚步,摆好了架势。 两人对视了一阵,便同时扑上。猴子也知道这种地方手脚不易施展,上来就是擒拿手。刘明义西洋拳打得好,但对中国功夫也绝不是一窍不通,知道这擒拿手是专抓人阴囊、要害、关节之处的杀人招式,脚下跳跃,闪过两招,头一低,钻进猴子怀中,就是一记上勾拳。猴子一惊,他还从没见过脚下不扎稳马步,就来回小步跳跃着近身直攻面部的招法。但猴子也是久经战阵,加上已经吃过刘明义两记,心中提防,将头一偏,刘明义勾拳贴着脸就划过去。 这龅牙张看得一身冷汗,心中骂道:“还小看了此人,我倒想起来了,这是西洋拳击术。这二号楼的果然不是寻常人!” 猴子和刘明义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谁都没有捡到太大的便宜,看上去似乎势均力敌。岂不知那刘明义自从关在二号楼的幽禁室,根本没吃过什么东西,身上虚弱,现在完全靠着一股子毅力支撑,如果再打几个回合还不能给猴子致命一击,很可能身上乏力,就要败下阵来。而那猴子更是心惊肉跳,他知道他前面几招能够躲过,还属幸运,而自己得意的几招,竟然在刘明义身上不起什么作用,并且刘明义接下来还有什么招式,猴子更是一无所知。猴子见刘明义还是目光炯炯,心中一寒,想到:恐怕要输。其实此时猴子在心理上已经落在下风,他只要再磨上几个回合,刘明义必定体力不支。而刘明义也很清楚,他必须在气势上压倒对手,尽快解决战斗。刘明义的坚忍之力绝对不是猴子这种土匪学得来的,在艰险无比的二号楼,刘明义能蒙过狡猾胜似狐狸的徐行良他们,靠的就是自身无比坚定的意志。在意志力方面,恐怕整个白山馆中,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刘明义了。 刘明义再扑上来和猴子交手时,已然感觉到猴子已经胆寒,动作变慢,畏首畏尾,空当大开。刘明义不敢断定这其中是否有诈,而是贴了过去,紧紧缠住猴子,双拳左右开弓,便砸了过去。猴子此时心中已乱,顿时身法一失,两个人也不分青红皂白,都是舍命向对方脸上乱砸。刘明义此时完全是依靠肉搏战术,拼着最后一口气,也不顾自己会不会挨上几拳,只求能打中猴子更多。 猴子的大拳头震得刘明义脑袋嗡嗡乱响,也是眼冒金星,刘明义全凭一口我绝对不能输的信念支撑。两个人抱在一团,滚落在地,乱打成一片。 等刘明义被拉起之时,猴子已经四脚朝天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了。拉起刘明义的正是龅牙张。刘明义身子发软,但还能站立,低声吼道:“怎么,不讲信用?还要车轮战吗?” 龅牙张皱了皱眉,不知是喜还是忧地说道:“兄弟,你赢了。”龅牙张吆喝一句:“把这位刘兄弟扶到那张床上,把地方腾出来给他。” 几个犯人愣了愣,但仍有人赶忙跑过去清理本属于自己的床铺,另外两人则过来要搀扶刘明义。刘明义摆了摆手,慢慢捡起早就被踢开到角落处的东西,说道:“不用,我自己能走。”刘明义抖擞了一下精神,就要向前走去。龅牙张伸出大手,将刘明义一扶,龅牙张错了错自己的龅牙,说道:“这位刘兄弟,我很是佩服你啊。我刚才拉你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其实早就应该虚脱了,全凭一口气支撑着而已。估计你是好几日都没吃过什么东西了吧,你这种状态,竟能把猴子打败,可谓是赢得光彩,我也心服口服!大丈夫一言九鼎,第一,以后你就是我龅牙张的兄弟;第二,你今天所做的一切只有我们这些人知道;第三,谁敢再欺负你,就是欺负我龅牙张!” 刘明义听到龅牙张这么说话,也略觉宽心,就任由龅牙张扶着,坐到床上。 龅牙张安顿好刘明义,转头看了看还躺在地上鼻血长流的猴子,低声骂道:“没用的东西!输了也好!以后长点眼力见儿!”说罢挥了挥手,那其他的犯人就忙不迭地跑过去,将猴子扶了起来。 猴子其实听到了龅牙张对刘明义所说的话,被人扶起以后,垂着脑袋,嘟囔着:“老大,我听到你说的了,我输得心服口服,唉!” 此时,没有人知道这个牢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说关注刘明义的人,还有和龅牙张同处一层、但是遥遥对望的黑牙和郑小眼。他们从刘明义进来之时,便一直在门口观望。 黑牙低声对郑小眼说道:“妈的,好像是二号楼的犯人,眼熟得很。” 郑小眼确定地说道:“就是二号楼的犯人,二号楼就那么二三十人,我是一一见过的。怎么二号楼的犯人关到我们这里来了?真是莫名其妙。” 黑牙说道:“咱们那事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郑小眼说道:“黑爷,我觉得应该和咱们的事情无关,这是二号楼的人哪。咱们是和一号楼的家伙们合作做事。” 黑牙说道:“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妈的,青筋直跳。” 郑小眼说道:“黑爷,您多虑了。刚才这个人关进去之时,都没听到看守和龅牙张他们打个招呼。就算打了招呼,以我们牢里的规矩,都是当晚暴揍一顿,丢个半条命。他们这连招呼都不打,不是暗示龅牙张他们可以将这个人打死吗?” 黑牙说道:“妈的,这事总是蹊跷。二号楼的犯人就算要死,也不必送到三号楼来吧。郑小眼,如果这两天还能看到这个人活着,你多留意着。” 郑小眼说道:“黑爷放心,我一定多长一双眼睛盯着。” 黑牙再往外看了几眼,竖起耳朵听了听,说道:“妈的,好像没动静了。刚才还听到叮叮咣咣的,这么快就弄死了?” 郑小眼说道:“谁知道,看明天吧。” 两人又在窗口溜了一会儿,的确听到对面龅牙张牢房里的人没有声音,才转了回去。 三号楼的任大强皱着眉坐在自己屋里的椅子上,周八推门而入,见到任大强满脸不开心,也猜到任大强的心事,说道:“任长官,人已经送进去了,龅牙张他们牢房。” 任大强说道:“那小子命难保啊。” 周八说道:“任长官,你还不明白?这个叫刘明义的是个他妈的炸弹,徐行良和孙德亮他们两派人对掐呢!什么时候二号楼的犯人能送到咱们这里来,势必是他们两边较劲,没办法的办法。咱留着这个刘明义的命,那两头都会得罪,不如让龅牙张他们早点将他弄死,我们也轻松。” 任大强说道:“我也明白你说的,但是这个刘明义死了,那不是两边都得罪了?” 周八说道:“咱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那帮人都坏着呢,我们能一直两边都不得罪,也不容易。你说,孙德亮说来要人,我们给是不给?那李圣金说来提审,咱交是不交?两头都是错!干脆,一了百了,把责任推给那帮土匪流氓。” 任大强说道:“有道理!那你怎么办的?” 周八说道:“我叮嘱了,把人送进龅牙张的牢房,不打招呼,那意思就是说,随便你们,这是规矩。嘿嘿。只要是三号楼的犯人,谁都明白。那个刘明义如果明天还能活着,恐怕也是重伤,咱再暗示一下龅牙张,活不过明天晚上。” 任大强摸了摸自己的寸头,说道:“那就这么办吧!” 周八应了声,退出门去。 任大强站起身来,拉开窗帘一角,刚好能够看到一号楼和二号楼,这两栋楼此时静悄悄的,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任大强嘟囔道:“刘明义,什么来头?死了是不是可惜了呢?如果我能弄清楚刘明义怎么回事,呵呵,那我岂不是……”任大强将窗帘放下,嘿嘿笑了起来。 徐行良要出白山馆,是谁也挡不住的。他有这个权利。徐行良叮嘱好黑鱼牢牢盯着三号楼的情况,自己一个人开着车狂奔到李圣金的住所。 李圣金住的地方就在重山市特调处的院内,和上次徐行良密会时的同一栋楼。 徐行良来到李圣金的住所已经晚上10点多了,他知道李圣金并没有休息,所以在楼下的警卫室问候了一声,便直冲楼上。李圣金的警卫知道徐行良是李圣金的得力下属,也没多问,任徐行良冲了进去。 徐行良推开李圣金的房门时,李圣金穿得工工整整的,并没有休息,此时见徐行良神色不对,问道:“怎么?白山馆发生什么事情了?”说罢,招呼着徐行良坐下。 徐行良坐下后,才稳了稳情绪,说道:“孙德亮、张顺民、冯彪他们晚上差点演一出好戏,那个刘明义差点就被他们带走了。” 李圣金坐在徐行良旁边,问道:“他们要带走刘明义?你慢慢说来。” 徐行良慢慢地将所有情况讲给了李圣金。 李圣金一直没有插话,听徐行良说完以后,靠在沙发上,才慢慢地说道:“那刘明义居然值得他们这样大动干戈?” 徐行良说道:“肯定是从一号楼的犯人那里弄到了什么消息,也许和刘明义的身份有关。” 李圣金说道:“一号楼谁会认识刘明义呢?这时间赶得也真是够好的,估计是谁察觉到刘明义就要丢了性命,才告诉了冯彪他们一些事情。” 徐行良说道:“所以,我也觉得奇怪。难道说,白山馆里面有人不想让刘明义死?” 李圣金说道:“那也未必,也许只是巧合罢了。现在我们并没有足够的证据,呵呵,真没想到,沉沙泛起啊!这个事情,咱们也不要妄下决断,观察几天再说。刘明义现在既然在任大强手中关着,估计也活不出几日。” 徐行良说道:“任大强会让三号楼的犯人杀了刘明义?” 李圣金笑道:“任大强倒不会,他这个人性格保守,行事犹犹豫豫,让他收拾了刘明义,他顾及着我和孙德亮,就算有这个心思,也不敢动手。而他手下的那个周八,实际是任大强的军师,这个周八,我有些了解,心思细密而且心狠手辣,不是个寻常的副官。他可能会杀了刘明义而后快,省得惹祸上身。三号楼里死个新来的犯人,太正常不过了。” 徐行良有点着急,说道:“李处长,那这个刘明义我们怎么处理?留他的性命还是不留?让给孙德亮他们还是不让?如果刘明义真的让孙德亮他们问出点什么来,他一个电报发出去,那可相当的被动啊。这种情报失误之责,足够把我们踢出重山了。” 李圣金还是微微笑道:“本来我也觉得杀了刘明义可以一了百了,但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也只有边走边看了。以我对孙德亮的了解,这几天之内他都不会主动去动那三号楼的刘明义,想等我们忍不住,通过任大强这个墙头草抓我们把柄。” 徐行良说道:“那我明白了。我会让人盯着三号楼的情况,如果孙德亮忍不住,非要从三号楼提人,我们就告他一个阴谋欺骗、私吞情报、伙同共匪之罪!” 李圣金笑道:“好!”李圣金脑子转了转,换了个话题,“行良,二号楼的犯人你重新审过一遍了?怎么样?” 徐行良说道:“从昨天晚上开始,就重新翻阅了所有的以往口供资料,对大部分犯人又重新进行了审问,这些犯人都是嘴硬得很,但梳理了一下他们在共匪情报线的所属位置,以及被捕时的生活环境,有一个共同点倒很有趣,不知道算不算查找青盲的线索。” 李圣金眼睛一亮,说道:“好!果然和我有同感。你仔细说说。” 徐行良四下看了看,说道:“李处长,要不我们还是去你的密室里说吧。” 李圣金点了点头,两人起身离座,穿过房间来到李圣金的办公室。李圣金将自己暗室的门移开,两人钻了进去,将门一关,房间里一切平静如常。昏黄的灯光从窗外透入,更是万籁俱寂,好像这两个人从来没有存在于这个屋里一样。一号楼里面的A和冯进军,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分析刘明义现在关在何处。 冯进军在地上蘸了口水画图,指指点点,表示那些看守们所在的位置,以及各个房间大概会是做什么的。两人算是说完,冯进军将地上他画的二号楼地下室布局图擦掉,暗语说道:“幽禁室就在那里,但刘明义也可能关在其他几个牢房。不过,太危险了!你真的要去确定刘明义在不在吗?” A暗语说道:“并非如此,我必须要从二号楼地下室绕过,才能去到三号楼。三号楼是唯一和第二层院子地下有连接的地方。” 外面看守的吼叫声响起:“熄灯睡觉了!都安静啦!”说完,外面走廊的灯光骤暗。 A和冯进军不慌不忙地回到床上,等待着一切平静下来以后,再开始行动。 从看守的巡视密度就可以判断出,已经晚上十二点的左右了。A从床上翻身起来,从床下摸出了他的几件“宝贝”,冯进军也翻身起来,盯着牢门口不放。 A再次钻入了地道之中。 他还是先去了一号楼尽头处的天井之中,继续挖着一号楼地下室中那两间禁闭室的围墙,今天比较顺利,已经能够将一块青砖卸下。A伸手进去摸了一摸,里面还有一层,于是A继续挖掘里面那一层的砖缝。再挖里面的砖头时,A并没有像挖外面一样,把整个钻缝挖透,而是在两个边角薄薄的挖上一段,这样,从禁闭室内就看不到任何的痕迹。 A在此花费了一些时间,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盖好青砖,便返身回到牢房。 等A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所有人困意浓浓之时,连巡视看守都哈欠不断。而这个时候,就是A开始更危险行动的开始。 A第二次下到地道中,他从通道地板被掀起处下到那个他熟悉的房间,用挂在墙上的钥匙打开了房门,将门锁上。一号楼的地下室中一片寂静,那个藏烟的看守似乎也不愿意下来了。A来到一号楼和二号楼的交接之处,昨天晚上他挪开的家具还是老样子,并没有人来到这里的迹象。 A钻到桌底下,继续拉了拉那扇一、二号楼之间的门板。门板听话地打开了,A试了一试,已经可以钻过一个头去。A将头钻过去,看了看对面,二号楼和一号楼一样,也是在此处堵了一大堆的物件。二号楼地下室没有人,也听不到有人走动的声音,今天远比昨天平静得多。A缩回头来,大力地再将家具移开一些,此时整个人便能够完全钻过去了。 A刚刚从门缝中钻过去,还没有待稳,便听到二号楼地下室中门吱呀一声打开,接着一个人便走了出来,听那脚步声速度颇快,似乎要往这里走来。A四下张望,这里并没有什么可以藏掩之处,如果要退回一号楼,则必须要转个身子才行。A迟疑了一下,还是打算转回身去,谁知就是一动,旁边堆着的一张断脚了的高桌便要倾倒了去,A一把没有拉住,还是撞得旁边一个柜子咚的一声闷响。 那二号楼出来的看守只是想出来小解罢了,正是昏头脑涨之时,听到前方和一号楼连接之处一声闷响,也是吓了一个激灵,张口就喊道:“谁在那里?” 没有人说话,一片寂静。 这看守忍不住再往前绕过来,和一号楼的走廊一样,二号楼的走廊在两头都是有个弯折,直接一眼都看不到,必须走过来转个弯才可以看到。 这看守不知是不是心里有鬼,小心翼翼地走到转弯处,探出身子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看到,嘟囔了句:“妈的,一号楼的孙子们晚上才来闹过,还以为又弄什么鬼事呢?”他走了两步上去,脚上绊到一件横躺着的凳子脚,顿时哐咚咚差点又弄倒一个脸盆架子,他赶忙伸手扶住,骂了句:“也不码放得结实点。” 这看守嘟嘟囔囔地又转头回去,走了两步就推开一扇半掩着的房门,里面堆着七八个马桶,还有几个用木板遮挡住的“蹲位”。那看守尿了尿,就摇摇晃晃地走了回去。 这看守走了一会儿,那堆家具的一个衣柜门才慢慢推开,A从里面小心翼翼地闪了出来。刚才那看守扶着的脸盆架子就在这衣柜边上,当时A能够从衣柜的缝隙处看到这个看守,那衣柜的门也不能关严,A得伸手拉着,衣柜的门才不至于震开。 A飞快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他刚才听到那看守在一个屋里小解发出的哗啦啦的声音,知道转过弯去就有一个茅房。 A在转角处探出头看了看,果然和他了解到的一样,一条笔直的走廊直通到头,如果在这里被发现,那可就躲无可躲了。好在,现在走廊里并没有人,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A蹑手蹑脚地闪了出去,直奔刚才看守去过的茅房。这个房子并没有上锁,A闪身便能进入。尽管这个房间的味道并不好闻,但A走进去看了看天花板后,不禁一阵欣喜。 这个茅房的天花板和A下来的一号楼地下室那个房间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不出意外,最角落处的上方,就是那个通道。A也顾不了太多,踩着一个马桶,蹬高摸了一摸,但马上又露出失望的神色来。这个天花板竟然被密密的铁钉钉了个结实,以A现在的工具根本无法启开一块来。 A拿出小刀试探了一下,的确无能为力,这让A很快就放弃了尝试。 再从这个茅房中出来,A便听到走廊十字路口处的一个房间内传来了吵闹声,好像是在玩什么游戏发生了争执。随即门咣地打开,一个看守嬉笑着骂道:“你们玩赖啊!等我把土狗叫下来!”里面的人也骂道:“去叫去叫!谁玩赖了,本来规矩就是这样,你小子别赖账啊!” 那看守呸了一声,将门带上,转向十字路口的一端,咚咚咚踩着楼梯就上楼去了。 A见机会不错,踮脚快步向前方跑去,一路上还有四间牢房,但A也无暇顾及,等来到那十字路口,却看到前方那看守出来的房间门并没有关上,完全大开着,想从门口跑过去不被人发现,那会极其的困难。A看了一眼刘明义原来关押的方向,那个方向果然有一扇墙壁,中间一个不大的铁门,但显得颇为厚重,上面挂着一把弹子锁,那里面便是幽禁室。A回头看了一眼刚才那看守爬上去的楼梯,上面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A也不愿犹豫,径直奔到幽禁室的铁门口,摸出了自己带着的那根铁丝,略略一弯,便飞快地插入锁口中。 按A的开锁速度,A自认为这种他比较熟悉的锁是比较容易打开的,但今天插进锁口处,拨动了两下便知道这把锁有点特别,不太好开。A咬紧牙关,手上加劲,但锁头好像仍然无动于衷。而此刻从楼梯口处已经传来人声,有人正在打开楼梯口的铁门,竟要下来。 A的额头上不禁再次冒出了汗珠,他左手摸出了小刀,换到右手,也将小刀插入了锁眼。 土狗和另一个看守打开了楼梯口的铁门,向下走去,土狗埋怨道:“妈的,你们胆子也够大的,徐长官和黑哥不在,你们就敢在下面玩牌。” 那看守说道:“下面哪还有犯人,都放上来了。黑哥是忘了说让我们上来吧。” 土狗说道:“今天那孙馆长、张板子、冯贱人弄得我们几个七荤八素的。” 那看守说道:“我还以为要打仗呢,乖乖,从来没见过这阵势。” 土狗骂道:“老子也陪你们玩两把!妈的,你们玩多大的?” 这两人说着说着,就已经走下楼梯,转到走廊中来。 什么人都没有,A消失在幽闭室的门口。但是仔细观察,还是能够看到幽闭室的铁门上的锁头已经打开,只是挂在环上,那根粗大的铁栓也没有插上。A正喘着气躲在里面,紧紧地靠着铁门。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A并没有听到土狗和看守说的话,在他们马上就要走下楼梯之前,A终于把那锁打开了,没有地方可以躲,只能进去。 A靠着铁门,从门缝之中可以隐约听到外面这两人并没有走向这里,而是去了看守室。 这个房间相当的隔音!A适应了一下光线,隐约能够看到前方竟还有一扇铁门。A走上前去,摸到这铁门上有道能拉开的小窗。A把小窗拉开,里面更是一片漆黑,一点声音都听不到。A摸了摸这扇铁门,没有上锁,只有一个巨大的铁尺别在门上,A明白,这是第二道通向牢房的铁门。 再从这扇门进去,沿着墙摸过去,才算是摸到另一扇铁门,这应该才是关人的地方。这扇铁门同样没有上锁,只有一个沉重的铁尺搭着。 刘明义会不会就关在里面?A有点激动起来,他如果能见到刘明义,就能够告诉他很多的事情,这样无疑会方便很多。 但是,里面没有人。A从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就能够感觉到。另外一边的幽禁室中,也没有人,刘明义根本就不在里面。A感到不安,难道刘明义已经死了?不能再耽误时间了,A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够多了。A从铁门中闪出来,将锁轻轻摁上,锁好了铁门。 A来到十字路口,那看守室已经关上了房门,从里面传来一阵阵互相扯皮的声音。A急忙从门口掠过,但还是停下了脚步,他好像听到里面有人在说他感兴趣的话题。 A站在门边上,里面几个看守的对话声模模糊糊地传入A的耳朵。 “刘……义,不就一傻子吗?还有人……抢?” “妈的,吃了……药?手气这么好。” “土狗你出千了吧。” “我是……受了惊吓,娘……该我……和……” “刘明义,该死了吧。” “这张是你的,换什么换!” “死了死了!刘明义还能活吗?” “活不过今晚。” “龟儿子噢,你别摸。” “死了,就省心了啊。” “哈,明天收尸。” ……A不愿意再听下去,只是觉得心口剧痛,伸出手紧紧地压住自己的心脏。 刘明义真的死了吗?A几乎都站立不稳,心脏的疼痛让他眼睛发花,脑袋里如同大棒猛搅一通。A强打起精神,摸着墙走了回去,他要回到牢房。他有点受不了了,眼前的一切几乎都是重影,这让A回牢房的路简直如同在刀山上前进一般,每一步都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煎熬。A是有后天突发性心脏病的,这是个只属于他自己的秘密。诱发的原因很复杂,甚至连A都不能判断什么时候会爆发出来。 A从地道中钻出时,冯进军几乎吓了一跳。A的脸色惨白,面无血色,眼睛里似乎连瞳孔都放大了。 冯进军连忙将A拖到床上,A一只手伸出来,拼命地颤抖着,指向地道口。冯进军明白A的意思,他放下A,将地道口恢复原样。等冯进军再来到A的身边时,A已经昏死了过去。 等A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A翻身坐了起来,一言不发。冯进军说道:“你昨天晚上应该昏死过去了。” A伸出手在心脏部位揉了揉,说道:“我知道。现在什么时候?” 冯进军说道:“应该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上午放风时间了。这里的看守也知道了,但什么都没有说。” A说道:“我没事。” 冯进军瞟了瞟牢门口,突然打起了暗语,说道:“你怎么了?” A也看了一眼牢门口,做了一个暗语:“一会儿出去说。” 两个人平静下来,还不到一根烟的工夫,冯彪的那张冷脸就出现在牢门口,一看就知道他心情不好,而且没有睡好觉的样子。冯彪往里面一看,马上露出一副高兴的表情:“张海峰处长,你醒了?早上你看着很不妙啊!” A干笑了一声,说道:“我没事。” 冯彪说道:“大夫应该一会儿就过来。” A还是说道:“不用了,我没事。” 冯彪知道自己讨了个没趣,白了一眼,叱道:“没事就好,张海峰处长,你自己保重身体。要是待着太郁闷了,可以找我聊聊。”说罢转身就走。 马三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冯头,你要不要去睡一会儿?” 冯彪闷声吼道:“睡你妈的!老子和徐行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给我盯好那边的动静!” 嘟嘟嘟,连续三声刺耳的哨子声。看守吼道:“放风时间!所有人都给我老实点!” 今天的看守人数比平时几乎少了一半。 从A走出牢房,排队前往一号楼前厅的时候就感觉到四周涌起的古怪气氛,A微微侧头看了一眼107的张庆和豆老板,他们两个低着头,如同平时一模一样。也许是这空气中总是有股古怪的气氛,打开走廊铁门的看守也觉得不太对劲,手上慢了慢,抬头看了看等候在门口的犯人们,还是打开了铁门。 队伍缓缓地前行着。A的左手边就是一号楼的一楼看守室,前面再有一道铁门打开,就能进入一号楼的前厅了。 无声无息,只能听到铁门再次被打开的声音。但猛然就听到一个人闷哼了一声,咚的一声,头重重地砸在墙上。没有人说话,但很多人都愣住了。就在这几乎刹那的停滞间,几个人冲了出来,一楼的、二楼的一些犯人几乎同时如同撒开了缰绳的野马一般,横冲直撞,扑向了他们的目标。 看守室门前闷哼的那个人就是看守老涂,他已经被人连续几下击倒在地,人事不省。 有人冲进了看守室,一脚踹开了看守室里并不牢靠的柜子,拿出了两杆长枪。 李本伟他们已经控制住了一号楼的前厅,他们这如同下山猛虎一般的速度,配合精密,绝对不是一日之功,是精密的盘算过所有的细节。那些看守猛然经受这样的冲击,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就已经被打翻在地,不知生死了。那倒霉的马三刚刚送走冯彪不久,本来一肚子牢骚想发泄在犯人的身上,却被冲出来的犯人一把按住,一把磨成尖刀般的铁条已经顶上马三的脖子,刺入了半分。顿时,马三就瞪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了,仍由他们架着往前推着前行。 李本伟也夺过一个拼力反抗的看守手中的铁棍,一下抡在这个看守的头上,那看守闷哼了一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四个前厅的看守,包括那个老涂,放倒了二个,生擒了两个,算是人质。如果换在平时,前厅里里外外至少有七八个看守,且并不处于一室,想一下子全部控制住,简直是不可能的。好在这是初一,由于换岗时间,使得看守人数减少,这使得看守方式上有所变化,本来是里外里的人,也都刚好在某一个时段上,待在一块。 张庆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吆喝着:“钥匙!钥匙!”就已经冲向一号楼前厅口去开出口处的一扇铁门了。 此时人群才一片大乱!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人也意识到,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暴动。结果马上就有人跟着李本伟一伙跑了起来。李本伟吼道:“反了!怕死的就不要跟过来!” 但所有人都向前厅拥去,不管是不是想跟着李本伟暴动的。包括A和冯进军。 咔啷一声,前厅通向放风广场院子的铁门已经被李本伟他们打开,那把沉重的黑锁也被人拎在手里,当做武器。张庆又冲上去开看守们平时进出的那个铁门,再把这扇铁门打开,就能冲到一号楼外面去了。 白山馆绝对不是吃素的,尽管这场暴动来得异常突然,但绕着放风广场一圈巡视的警卫也马上察觉出了一号楼的异常情况,吼叫声开始从四面八方传来。 张庆打开了那扇铁门,李本伟打头,一群人就往外冲。前面就是警备楼前的大片空地。 啪的一声枪响,暴动的犯人中有人应声而倒。李本伟眼睛瞪得通红,边跑边喊:“干掉那岗哨!” 啪啪两声枪响,暴动的人群中拿到枪的那两个神枪手几乎同时开了枪。院子西南角的岗哨中一个警卫连喊都没喊出来,两枪皆中,顿时毙命,直接从岗哨上摔了下来。 警报声大作!呜啦呜啦刺耳的警报声,如同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利剑,几乎能刺破人的耳膜。 有十几个人跟着李本伟他们冲出了一号楼,一前一后拖着那两个人质,玩了命儿地在铁笼子外奔跑着,他们的目的地是院子的铁门处。还有十几个人却停在了一号楼的出口处,并没有跑出来。A和冯进军也停步在出口处,冯进军也是被刺激得脸上通红,几乎就要跟着李本伟他们跑出去,但A拉住他,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A只是看着那群狂奔而去的李本伟他们,心中却如同滴血一样疼痛。A意识到,他们踏上的只是一条不归路。枪声,从稀疏开始变得稠密起来。白山馆的警戒系统已经运转了起来,似乎到处都冒出黑洞洞的枪口来,喷着火舌扫向李本伟他们。枪声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简直如同地狱的惨叫一般。 李本伟他们跑得很快,但似乎还是赶不上白山馆的警卫补充得快。李本伟顶着枪声,大吼着:“分散开!分散开!” 暴动人群中那两个神枪手边跑边冲着威胁最大的大门口岗哨上方放着枪,又撂倒了两个,一个人直接从上面摔了下来,李本伟刚好冲到面前,顺势捡起他手中的冲锋枪。李本伟回头冲其中一个枪手喊道:“你们那组人上墙头!把枪都拿好!把下面院子里的人压住!” 那两个枪手都应了一声,人群分开成两组,三个人跟着枪手们从旁边的梯子处直冲院门上方的岗哨,还将其中一个人质带着,更多人还是跟着李本伟向前跑去。 其中一个枪手本打算殿后,可又开了一枪之后,枪居然卡膛了。他低头刚想骂一声,一颗子弹就从他脑袋上方射入,从后脑穿出,人还惯性地跑了几步后,就如同一截木头一般摔倒在地。 李本伟他们跑到院子铁门边的门卫房,一路上已经有五六个同志被子弹打中,摔倒在地。可还有人拼命想站起来,但已经变成静止的靶子,咚咚咚连续几颗子弹射来,被打成了漏勺。就连在地上还在蠕动的,背上也挨了几颗子弹。 李本伟如同疯了一样地吼道:“哪里冒出来的人?动作这么快!”他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向门卫房已经锁死了的铁门踹去,这种力量着实相当惊人,尽管没将铁门踹破,但旁边的门框却受不了这份力道,不争气地脱开了墙壁,铁门轰然而开。李本伟打头,带着剩下的人冲进了这个门房。门房里早就空无一人,这个门房没有窗户,只有两扇铁门联通着两个院子。 那马三也被拎了进来,尽管马三脖子和脸上都是鲜血长流,头发也被抓成了鸡窝,但稍一缓下来,便嚷道:“你们跑不出去的!投降吧!能出一号楼容易!想出白山馆难!”倒显出一副硬汉的样子来。 李本伟和张庆他们几个正使劲拉着通向第二层院子的那个门房的铁门,这个铁门比刚才李本伟踹开的那扇铁门厚实了不少,只能向里拉开,刚才李本伟一进屋就猛踹了一脚,却纹丝不动。殊不知,这扇门外面在看守撤退之时,就已经在外面加了三道铁杆,将这铁门和外墙连为一体,任你是如何又拉又踹,只要这三道铁杆没有抬起,这道门是万万难以打开的。李本伟大喝一声让开,突突突,用手中捡来的冲锋枪冲锁口处放了几枪,门已经被打穿了,但仍然无法拉开。 张庆满脸通红,声音嘶哑地喊道:“好像从外面加了墙栓了!” 李本伟瞪着血红的眼睛,又刚好听到马三在那里废话,上去一脚将马三踹到墙角,骂道:“再说一句老子立即杀了你!” 马三被踹了个七荤八素,嘴上也不含糊,仍大声嚷道:“有种你就杀啊!” 李本伟跺了一脚,却也不愿意在马三身上耽误时间,转过身来吼道:“这道门怎么回事!我们来来往往多少次,不是已经摸清这道门就算上锁,以三人之力还是能拉开的吗?”豆老板满头大汗,气喘如牛地说道:“看来这门现在不是锁上的,而是被铁条之类的东西别在墙上的。”而此时,从上方围墙上传来了清脆的三连发冲锋枪的声音,那是另一个爬上墙头的小组依照计划为李本伟他们进行掩护,顿时子弹向墙头处乱砸过去。 如果按照计划,李本伟他们这个时候应该必须冲进第二层院内,趁着大换岗之时第二层院子防守的人力空虚,一举冲进审讯楼,能再夺几把枪出来,那就极有希望了。但如果迟疑了,一二三号楼所在的第三层院子里所有的看守和警卫从墙头翻到第二层院子增援,那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李本伟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对这扇铁门了解不够。这扇铁门从外面猛地一看并没有什么奇特的,但是实际上却有六条铁板嵌在门上,必须压下才会弹出。弹出以后,用铁条或硬木条插入,分别扣在门两边的墙钩上。这种装置尽管并不复杂,但只要扣上,就算几头蛮牛,也别想轻易冲开。 而第三层院子里的看守和警卫们已经回过神来,正在向院门处包围。鉴于那岗楼上几个枪手极不好对付,推进还不是太快,但已经有人开始准备从两侧岗哨翻到第二层院子中去。院门上的岗哨只有四个人,最多三把枪,死了一个神枪手,只剩下一个在里面,能压住一时,但左右不能兼顾,更可怕的是子弹一旦耗尽,就糟糕了。 李本伟正万分痛苦之时,就听到嘭的一声,好像有人从上面跳了下来,稍微一缓,就冲到门房的铁门边,使劲挪动外面的铁条。 这个人正是院门上面的几个人之一,他们发现李本伟他们还冲不出来,知道出了问题,低头一看,果然看到铁门外面别着三根铁条。情急之下,其中一人腿脚比较结实,自告奋勇便跳了下来,给李本伟他们开门。 此人刚挪开一根,打算再挪第二根时,第二层院子里的警卫就已经发觉,啪地放了几枪,一枪正中他的大腿。他脚步一趔趄,却强忍着什么都不顾,继续挪开第二根,第二根刚挪开,背部就又中了一枪,直接打倒在地。这个人也是相当的强悍,支起半个身子,用一只手继续挪第三根铁杆,啪啪两枪,又打在他的背上。他是个无名英雄,直到死去,都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李本伟狂吼着拉开了铁门,拿着手中的冲锋枪乱扫一通,算是把几个第二层院子里躲着的警卫暂时压制了一下。张庆他们拖着马三鱼贯而出,路过为了给他们开门而牺牲的同志身边无不眼泪翻滚,却也没有时间多看一眼,赶忙就跑。 还没有跑到审讯楼入口,枪手那一组的人也跳了下来,跟上来的只有两人。那一组人本是五个人,一个枪手牺牲在登上岗哨前,一个人跳下来给李本伟开门牺牲了,还有一个在上面中弹牺牲,那当人质的看守趁着他们自顾不暇,跳入第三层院子,连滚带爬地跑了。而且,第一组人的子弹也打光了,只好跳了下来,总算跟上了李本伟。 这时,从第三层院子里翻出来的警卫已经纷纷杀至,站在院墙上就连续放枪。从白山馆外的岗哨中调上来的警卫,也从第一层院子中冲至第二层院子,加上第二层院子中本来就有的五六号人,眼看就是合围之势。等李本伟他们冲进审讯楼的时候,清点了一下人数,只剩下李本伟、张庆、豆老板、枪手等六个人。半数以上的人都已牺牲在路上,可谓付出了极大的代价。那马三也还活着,被张庆押着,失魂落魄。 李本伟用枪向一楼一个房间开了几枪,枪也没有子弹了,李本伟将门踹开,就看到墙角边的木箱上,整整齐齐码了十几把枪。李本伟他们大喜,跑去过把枪一拿,李本伟吼道:“干死他娘的!果然这里有!” 枪手本还一片欣喜,把弹匣一卸,脸色一沉,说道:“没子弹!” “什么?”李本伟吼道。顿时几个人四下翻箱倒柜起来。 一无所获,丝毫没有一点点子弹的影子。 枪手喊道:“别找了,这枪的撞栓被卸了,有子弹也不能用!” 李本伟大骂一声,将手中枪砸在一边,吼道:“去其他房间找!” 这几人本想奔出房间,却听到外面传来喇叭喊话的声音:“投降吧!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那是张顺民的声音。 李本伟连忙招呼大家躲回屋内,顿时一片沉默。 张顺民带着陆陆续续赶来的近二十号人,把审讯楼出口和几个窗口处围了个水泄不通。张顺民继续喊道:“不用找了!我知道你们想找枪和我们拼命,可惜得很!你们猜对了初一,却没有猜对十五,这个院子里所有闲置的枪支都是没子弹的!没撞栓的!专门就是防范你们这些想暴动的!” 李本伟忍不住吼道:“我们这里还有子弹!你们谁敢上来,就要谁的命!” 张顺民拿着大喇叭哈哈笑道:“别逞能了!我就是专么让你们进到这个审讯楼的,可以一网打尽!省得你再伤我这边兄弟的性命!你们就算有子弹,但也绝不超过三颗!李本伟,我告诉你,我已经知道你是这次暴动的主谋!你如果还要反抗,我保证你们所有人都会生不如死!如果你们投降,我也保证最多要你李本伟一条命,其他人既往不咎!” 李本伟眼神闪烁,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张庆拉了一把李本伟:“既然逃不出去了,要死我们就一起死。”其他人也纷纷说道:“是啊,和他们拼了!这样活着,早就腻味了。” 李本伟轻声叹了口气,说道:“一路上,我的心都在滴血,同志们牺牲得太不值了。我们这么辛苦,连第二层院子都跑不出去,这都怪我!都怪我太过自大!你们不要死!算我求你们,你们一定要活到解放的那一天。” 张庆哀声道:“可我们这样活着,真的没有意义了。” 李本伟坚定地说道:“那也要活着!只有我们活着,才能给以后再被关入白山馆的同志们一点希望。把你的刀给我。” 张庆眼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将“刀”递给了李本伟。 李本伟用那把“刀”架着马三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枪,从审讯楼中慢慢走了出来。马三披头散发,衣冠不整,任凭李本伟推着前行。冯彪也已经赶来,看到马三那副惨样,气得连连跺脚,张口骂道:“马三!你怎么不让他们捅死你!你弄出这么大的事情,死了七八个弟兄,你还有脸活着?” 李本伟如同没有听到,只是厉声对张顺民喊道:“老子自己出来了!里面的人都是我命令他们跟我一起跑的!你说话要算数!” 张顺民的石板脸艰难地笑了一下,说道:“你先把人放开,我也可以保证你不死!” 李本伟犹豫了一下,但马上又振作起来,捏着马三的脖子,一步一步往边上退开去,吼道:“谁过来我就一刀扎穿他的喉管!老子是玩刀的好手!” 张顺民任由李本伟拖着马三,只是一群人围着李本伟前行着。 李本伟慢慢退到院墙的最边上,连拖带拉地将马三往上面的岗楼拽,一路不停地吼道:“别过来!”一直将马三拉到岗楼上。他向下看了看,围墙外竟然是无底深崖,不禁叹了口气:“白山馆地形居然险恶至此!” 就在李本伟回头往下看的时候,张顺民向马三使了个从上到下的眼色,刚好让马三也看在眼里。而等到李本伟回过头来,却看到张顺民猛地扭头看着远方,还发出咦的一声,李本伟一愣,下意识地也跟着张顺民的方向看去。李本伟这一看,实际是看不到马三的动作了。 马三也不是个蠢人,他猛然一下推开李本伟架在他脖子上的刀,一个倒栽葱,就从上面翻了下来,李本伟一惊,伸出手一抓也没有抓住,任凭马三从岗哨上直翻下去。下面是泥土草地,马三在空中翻了个身子,屁股着地,只是压了一个坑出来,其他无事,翻滚着就爬到张顺民队伍中去了。 李本伟哈哈大笑:“天意啊天意!活着逃不出白山馆,变成鬼便好了!”说着退了一步,竟一个后翻从岗哨的悬崖那边直翻而下,口中还大吼道:“共产党万岁!”等这句话喊完,最后一个字已经是从山谷深处飘上来的了。 张顺民呵呵干笑了一声,骂道:“此处一里之内都是白山馆的风水界,死了,也是白山馆的鬼,逃不出去的。”张顺民说完,眼色一变,如同厉鬼一般的目光扫向冯彪,顿时让冯彪心中冰凉,禁不住打起抖来。 冯彪知道,这次暴动是白山馆建馆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这个事情可闹大了!时间拨回到今天早上,李本伟他们暴动之前的三号楼。 天微微有点亮的时候,郑小眼已经被提前放了出来,他要到三号楼外面去收马桶。 郑小眼从三楼下来,来到一楼的楼梯边,那里有一个硕大的没有门的房间,这是一个洗漱室。郑小眼走进洗漱室,压了压墙边上的一个抽水阀的压杆,从那水阀的一端涌出水来,流到下面的水槽中,郑小眼连忙伸手接了水,给自己漱了漱口,洗了一把脸。郑小眼用自己带的烂毛巾把脸擦干,又走进这个洗漱室内套的一个房间中。 这个房间不大,推开一扇门便有臭味涌出来。这似乎是一个茅房,但却有点古怪。这个房间冲着外面开了一扇不大的窗户,铁网围了一重又一重,却没有窗框,清早的风正呜呜地往房间里面灌。围着墙边,倒有一长条的便池,这便池通到这个房间另一侧的盖着一个巨大木盖子的“井”口中。在井口上方,还吊着几根铁链子,铁链子从上面的滑轮穿过,似乎是吊什么较重的物件下去的。 郑小眼每次看到这几根铁链子就心惊肉跳,万一哪天那铁链子绑在自己脚上,可就糟糕透了。 原来那“井”口下方是一个硕大的粪池,那铁链子的用途就是将人吊着,手绑在身后,再倒吊入粪池内,直到半个身子能够浸入粪便中的高度。这是一种极其残忍的酷刑,因为如果身子笔直,那整个上半身就都要浸入粪便中,粪便会从鼻孔和口中倒灌进去。所以,被这样惩罚的犯人,整个晚上都必须努力把自己的身子弯起来。但这不可能坚持多久的,只要稍一松紧,身子挺直,就会连头带身子泡入粪便中。一晚上就这样反反复复。这就是任大强口中说的“浸粪坑”,这句话能够让所有乱嚷嚷着的犯人住嘴。 被浸粪坑的人,十个里面会有五个被粪活活淹死,其他能活过来的人,能够足足呕吐几天几夜,挺不过去的也就死了,能挺过去的,十几天都吃什么吐什么,只能靠喝水活下去。这真是极其残忍和毒辣的一招。据说,浸粪坑是周八发明的。但不得不说起了奇效,震慑住了绝大多数三号楼里的狠角色。 郑小眼揭开盖子看了看,里面的污物还不是很多。如果粪坑里被污物或者雨水灌入太多,就必须得从三号楼外面的另一个井口处淘粪出来,这个事情,也是郑小眼的工作。所以,郑小眼每天都必须打开盖子看上一眼。 郑小眼叹了口气,将盖子盖上,从旁边拿了一些洗刷马桶的工具,就走出洗漱室。 在一楼巡视的看守瞟了眼郑小眼,习惯性地冲出口努了努嘴,郑小眼一步一鞠躬,从这巡视看守身边经过,来到出口处。外面的看守见是郑小眼,也没有多问什么,就开门放行。 和一号楼一样,三号楼的早上也有一个洗漱的环节。只是三号楼的洗漱室只有郑小眼走入进去的一楼那一个,所以,三号楼早上的洗漱安排,通常都是三楼最先,二楼其次,最后是一楼。 郑小眼走出去不久,二楼一个牢房里的犯人被提前放了出来,他们的工作是提前给水槽中放水,等犯人来的时候倾倒、清洗马桶。随后,三号楼三楼的牢房被一间间地打开了,犯人们陆陆续续走了出来。和一、二号楼犯人不同的是,三号楼的犯人走出牢房并不是规规矩矩地排好队,而是每个牢房的人疲疲沓沓地聚成一团,跟着看守的吆喝慢慢地前行着。 黑牙从走出牢房就一直盯着龅牙张牢房里有没有走出昨天关进来的人。很快,黑牙就得到了证实。那个刘明义就站在龅牙张的身边,脸上好几块青紫。黑牙盯着龅牙张那边慢慢地和自己牢房里的人走着,龅牙张也注意到了黑牙正看着自己,错了错龅牙,瞟了一眼黑牙那边,也不答理。 吃惊的人绝对不止黑牙,很多犯人都注意到了刘明义,刚关进来的第二天早上居然还能爬起来?而且还是关在龅牙张的牢房?这在三号楼简直有点不可思议了。 最吃惊的还是正站在三号楼一楼天井中间的周八。他也万万没有想到,刘明义还能如同正常人一样走出来。周八不禁皱着眉多看了几眼,心里盘算着:“这个叫刘明义的,难道有什么法术?” 这些三楼的犯人明显是分成了两派的,走着走着就变成了黑牙一伙人在后,龅牙张一伙人在前,走进洗漱室也是各自一边站着。每个房间都有带着马桶的人,一进门也早将马桶递给了内屋里专门负责倾倒马桶的犯人。 这帮三号楼的犯人,大多是大老粗,远没有一号楼和二号楼犯人那么斯文,整个洗漱室乱哄哄的,有人一个响屁震出,粗话不断,都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的话语。看守们也见怪不怪,懒得答理。 只是周八拿着铁棍晃到了龅牙张的身后,捅了龅牙张腰眼一下,凑上去说了句:“从良了?” 龅牙张错了错自己的龅牙,转头嚷道:“从啥鸡巴毛的良?” 周八知道龅牙张在装傻犯浑,这个时候也不好多问什么,嘿嘿冷笑了两声,转身就走了。 这帮犯人磨蹭了半天,才算是洗漱完。其实大多数时间都不是在洗漱,而是两派人互相较劲,不少人在自己这边晃过来晃过去。比如龅牙张只是用水撩了一把脸,咕噜咕噜漱了一口水,这就算是洗完了,其他时间都在似看非看地注意黑牙那边的动静。 黑牙尽管外号叫黑牙,但那牙的黑却是天生的。黑牙这家伙还稍微讲究点,知道用手指蘸着牙粉稍微刷刷自己的牙。等到看守吆喝着回牢房的时候,黑牙故意快走了一步,两派人就刚好挤在门口,顿时就有人互相推搡起来。龅牙张知道黑牙有话要和他说,也故意慢走了一步。 黑牙贴过来说道:“咋的?怎么手下留情了?” 龅牙张说道:“关你毛鸡巴的事!老子心情好!” 黑牙说道:“他是啥人?” 龅牙张说道:“关你毛鸡巴的事!”说完快走一步,先跨出了门口。 黑牙站住,让龅牙张的人也走,然后才皱着眉头挥了挥走,他们那帮人才尾随着龅牙张他们回去了。 龅牙张回到牢房,见看守又锁了牢门,才站起来,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冲房间里的犯人说道:“谁敢说刘兄弟的事,我就要谁的命!自己人也不能说!” 黑牙回到房间,也极不耐烦地坐在床上。黑牙那狗头军师猴杆子最近颇受黑牙冷落,知道黑牙的心思,凑过来说道:“黑爷!是琢磨那龅牙孙子房里新关进的那人咋还活蹦乱跳的吗?” “猜你爷爷心思干吗?” “黑爷,你要真想知道昨晚那人发生了啥事,我帮你问问?” “哦?你小子还有这本事呢!” “没有不透风的墙,龅牙那孙子不说,其他关在一起的人总知道吧。” “妈的,那你就去问!” 猴杆子乐呵呵地应了一声,又说道:“黑爷,斗胆问一句,那郑小眼和你……”猴杆子的话还没有说完,黑牙就已经把猴杆子的话打断了:“你爷爷我要你管?奶奶的,滚一边去!” 猴杆子吓得连忙跳开,不敢再说话。 等到三号楼的所有犯人洗漱完,干净的马桶也重新换了回来。三号楼几个大喇叭里就开始嗞啦嗞啦地放广播,信号不是很好,老是有杂音,但大多数犯人还是安静下来,津津有味地听了起来。 广播放着放着开始唱川剧,还是那二号楼的女犯人张兰成名的时候录的唱片。黑牙颇喜欢听戏,跷着二郎腿,打着拍子,轻轻地随着调子哼着。 就当黑牙听得带劲,牢房窗口处就传来猴杆子的吼声:“黑爷,天啊!一号楼的犯人暴动了!”黑牙骂了句:“吱哇什么?”但马上就回过劲来,嗖地从床上跳起来,挤到窗口,一巴掌就把猴杆子扒开,看了出去。那窗口尽管不大,但仍然能挤下四五个脑袋。 果然,黑牙从看出去时,就已经看到一号楼出入口一片混乱,随即啪啪啪三声枪响,西南角的警卫直接从岗哨上跌了下来,眼看着十几个人就从一号楼中冲了出来! 黑牙心中一片大乱,心中狂叫:“妈的!暴动了!郑小眼没叫上我!糟了!”其他的犯人也都吆喝了起来:“暴动了!暴动了!”震得黑牙耳朵乱响。 黑牙也顾不上骂人,拼命打量着外面的一切。 警报声响了起来,三号楼也被这极其刺耳的警报声淹没了。很多犯人开始狂叫起来,有的人甚至高呼:“反了!反了!”拼命去摇牢房的铁门。 三号楼的看守们也冲进来几个,一部分人拿着铁棍,敲打牢门窗口处犯人的手,一部分则举着枪,扣着扳机监视着一举一动,谁敢跑出来,估计就得立即被击毙。 黑牙可没有这个闲心嚷嚷什么反了,他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一号楼暴动的那群犯人中,好像自己都变成了其中的一员似的。黑牙从三号楼的三楼能够看到,尽管今天早上白山馆的警卫已经不多了,但警报声一起,这个院子里除了一号楼以外的剩下三栋楼房里都奔出了人来,巡视的二组警卫也已经绕了过来,正冲着暴动的犯人放枪。但这次暴动实在太突然了,等警卫和看守们全部部署起来,已经让暴动的犯人们跑了一半的路程。黑牙看得出来,暴动的犯人奔跑的目标是院门处。 枪声也逐渐密集了起来,三号楼楼下也传来了枪声,黑牙向上一看,竟看到周八探出半个身子趴在三号楼屋顶上,冲着暴动的犯人咚咚咚连续放枪,因为有放风广场的铁笼子隔着,周八连放三枪,有两枪都打在铁笼子的铁丝网上,只有一枪穿过,还是将暴动的犯人中跑得较慢的犯人放倒了一个。 黑牙看到警备楼、二号楼的屋顶上已经有人冲了上去,顿时火力大增,加上院门正对面的岗哨上也有警卫补充了上去。枪声如同雨点一般连续不停起来。尽管大部分都因为铁笼子的关系被挡住了,但是仍然有不少子弹穿了过去,暴动的犯人中又倒下了两三个。 不过,在黑牙的眼中,暴动的犯人中也有厉害的角色,他们中有两个枪手,简直是弹无虚发,先干掉了院门上两个威胁最大的警卫后,每一枪都能将冲过来的警卫看守们要么压制住,要么就打倒一个。那个跑在最前面的大胡子,看着也是神勇无比,看上去就是这次暴动的组织者。黑牙看到,这帮暴动的犯人兵分两路,一批人爬上了院门上的岗哨,一批人则冲进了院门边的看守室中,并关上了房门,黑牙骂道:“竟然跑出去了!妈的!” 警卫和看守们就要合围上去,但岗哨上的暴动的犯人一直不断地用三连发的射击左右不停压制着,并又打倒了几个冲在最前面的警卫看守。 黑牙已经确定了郑小眼没有在暴动的人群中,他心里才算松了一口气,抬眼望向一号楼,竟看到郑小眼出现在一号楼和二号楼之间,抓着铁丝网,也正紧张地向院门口望去。黑牙骂道:“还好你没跟着跑!不然肯定要丢了小命!” 三号楼龅牙张那边的牢房是看不到放风广场的景象的,但是龅牙张光从对面犯人的鬼哭狼嚎声中就可以听出来,可能是有犯人暴动了。从窗口往下看,有警卫举着枪正向院门方向冲去,而且有人应该被子弹打中了,正被其他警卫拖到一边。 龅牙张骂道:“谁他妈的这么会挑日子!”转头就看着刘明义,嚷道:“刘兄弟,你知道怎么回事?老子尽管看不到,但听声音就知道应该是有预谋的暴动!” 刘明义其实也正纳闷,听到龅牙张这么一问,也是一愣,说道:“我也不知道,应该不是二号楼的人。” 龅牙张继续向外看去,说道:“那应该是一号楼的人。这事闹得,二号楼的刘兄弟来了三号楼,结果一号楼的犯人暴动了。我总觉得有什么关联啊!你说呢?刘兄弟?”龅牙张尽管平时看着也就是一个兵痞子头头的土匪样子,但这个时候说话,眼神中却有一种独特的神采和智慧。刘明义看在眼里,不禁也是暗念道:“这个张旅长不简单啊!应该是熟读兵法的悍将,只是长得不敢恭维罢了。” 刘明义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从被关进白山馆时,这里所有人我都不认识。” 龅牙张看了一眼刘明义,见他神情严肃,话语坚决,知道刘明义应该没有撒谎,也不愿意再问,继续趴在窗口观察着。其实龅牙张如果再问刘明义一句:“那有没有认识你的呢?”那刘明义想到A向他摇头打暗号的事情,多少就会被龅牙张这个极其善于观察战场形势的军人察觉出什么。 刘明义的伪装手段,对付徐行良这些情报特工也许能够达到以夷制夷的目的,但徐行良他们毕竟不是龅牙张这种职业军人,两种类型的人对事情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想那龅牙张,有二十年的打仗经验,要不是形象糟糕,估计也能爬到军长一级的位置,当了土匪以后,月月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稍微看走眼了一点人和事,就有可能活不过明天。 刘明义突然明白,龅牙张对自己客气有加,绝对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打败了猴子。而龅牙张到底在想什么,也是短时间内无法琢磨透的。 枪声逐渐平息了下来,除了警报声还回响在白山馆的上空,这个白山馆如同死城一般。第三层院子里几乎没有人走动,所有人都好像凝滞在自己的岗位上一般。三号楼号叫着的犯人们也都安静了下来,怎么?暴动失败了吗?当李本伟那声“共产党万岁”的回音夹杂在警报声中,在白山馆上空回荡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已经结束了。 院门再次打开,那些还活着的暴动者们被五花大绑地架了进来。警报解除了,血腥味渐渐地掺杂在硝烟中飘散而来,钻进了每个人的鼻孔,这让所有白山馆在押的犯人们心中都是一阵难言的苦痛感。被打死在路上的暴动者的尸体也被人拖开了,地上一摊摊暗红色的血迹在并没有阳光的早上仍然刺眼得很。 黑牙不愿意看下去,心事重重地离开窗口,回到自己的床上,狠狠地砸了一下床板,再也不愿意说话。 三号楼里的大喇叭嗞啦嗞啦地发出了一阵电波的杂音,开始继续广播。那广播中的川剧还没有唱完,在一片寂静的三号楼中,那声音却显得诡异起来。 幸存的暴动者被绑了个结实,丢入了一号楼的地下室。张庆、豆老板他们如同死人一般,面无表情,双眼紧闭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过了很久,他们才慢慢地蠕动着身体坐了起来,张庆靠着墙,却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时候,笑声中流露出来的情感却比痛哭更加的悲凉。 一号楼冯彪的办公室,孙德亮把桌子拍得轰轰乱响,不停地咆哮着:“冯彪!马三!怎么回事?这么大规模的暴动!还是有预谋的!你们眼睛都长脚底板上了?” 冯彪呆呆地站在孙德亮面前,垂着头动也不敢动。那马三跛着一条腿,衣冠不整,头发蓬乱,全身脏兮兮的,脸上挂着彩,也站着不敢动弹一下。张顺民站在门边,用手支撑着下巴,冷着脸打量着冯彪和马三。 孙德亮继续骂道:“还有你这个马三!让人生擒了!还当做人质!看看你这个狼狈样!还是白山馆的人吗?废物!废物!废物!你怎么不让他们一刀扎死你?你还有脸活着?还有脸站在这里?” 孙德亮见冯彪和马三还是一个屁都不敢放,气得更是难以复加,伸出手指着冯彪、马三两人,气喘不上来,顿时咳嗽起来。 张顺民赶紧迎过去,把孙德亮搀扶着坐下。孙德亮缓了一口气,才说道:“你们两个,先记大过一次!其他处罚,再等候发落。一号楼暂时由张顺民代管,你们两个哪儿都不准去,给我老老实实回忆一遍,为什么这么大的暴动事先没有发现一点苗头!听到没有!” 冯彪和马三都吓得一怔,连忙应道:“是!” 孙德亮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从冯彪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了。 房间里短暂地安静了一下,张顺民咳嗽一声,说道:“冯彪、马三,走吧!还发什么愣?事情已经如此了,还好没让他们跑出去,就是万幸了,要不你们这两颗脑袋估计都要搬家。” 冯彪此时才说了句话:“真没想到是李本伟他们。”张顺民哼了一声,说道:“这次暴动至少需要筹划两三个月的时间。真不知道你们两个的心思动到什么地方去了。如果让他们人手弄到一把枪,这白山馆今天非让他们给掀个底朝天不可!光一号楼看守室的枪被犯人抢去这个事情,就足够你们两个吃一斤的了。走吧!你们站在这里站多久?” 冯彪和马三这两人灰溜溜地跟着张顺民走了出来,去警卫楼反省去了。 任大强在三号楼对着周八直跳脚,嚷嚷着:“凭什么这两天只准进不准出了?一号楼他妈的暴动关我们啥事?妈妈的,早知道一大早就下山去了!那帮共匪都跑了才好!老子乐得个清闲。” 周八安慰着任大强:“任长官,您小声点,让张顺民下面的人听到了不好。” 任大强骂道:“老子就要骂!”说是这么说,其实声音已经降低了八度,说着还看了一眼窗外。 周八偷偷笑了下,说道:“这次暴动尽管没成事,但日后可有好戏看了。我看那李圣金李处长非要揪着这事好好做做文章,把孙德亮挤走也说不定呢。” 任大强说道:“从昨天晚上到今天,这些事都和连珠炮似的,脑子都转不过来了。奶奶的熊,二号楼的犯人一关到三号楼,结果一号楼就暴动。你说这都是什么鸟事?” 周八笑道:“咳!不出事什么都没有,出事了就是一茬接一茬的。咱们保持中立,三号楼不出事就行了,也好也好。” 任大强说道:“也好什么?” 周八说道:“今个早晨看到那二号楼过来的刘明义居然活蹦乱跳的,正犹豫今天是不是该弄死他呢,结果这一暴动,估计这几天孙德亮和李圣金顾不上刘明义了,我们也观察两天再说。” 任大强心里嘀咕:“你这周八,估计和我一样对刘明义感兴趣。” 任大强心里这么想,嘴上说道:“咋?你要观察刘明义什么?不是弄死了免得有后患吗?” 周八看着任大强笑了笑,说道:“任长官,我知道的就是你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我一定不知道。你还信不过我?” 周八这根本不算回答,但却能说到任大强心里上去。任大强哈哈笑了声,也不再多问。 周八也打了个哈哈,正想退出房去忙自己的事情,一个看守打了个报告就冲进来,说道:“报告!孙馆长让各位长官去开会,李圣金处长来了!” 任大强眼睛一瞪,看着周八说道:“那笑面佛怎么来得这么快?飞来的不成?” 周八哼道:“这不就是一茬接着一茬吗?走吧,咱们看戏去。” 李圣金不会飞,但李圣金和徐行良会赶巧。 他们两个一大早就动身前往白山馆。李圣金只是想和孙德亮打个照面就走,倒也不为别的,算是给徐行良撑撑腰。谁知车刚开进能看到白山馆的地界,就听到白山馆里面警报声和枪声大作。李圣金一拍腿,估计赶巧了,不去也得去了。 李圣金和徐行良急匆匆地来到白山馆门口,警报声已经停了一会儿了。徐行良一进白山馆便了解到原来是一号楼发生了大规模的暴动,冲到第二层院子后,再没有得逞。这让李圣金和徐行良都吃惊不小,从白山馆建馆以来,这种规模的暴动绝对是第一次,竟然能够冲到第二层院子里,听起来更是有点不可思议了。 第二层院子的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子血腥味。地上有一摊一摊的血迹,还有一条条去到医护楼的血痕。有几个警卫也是急急忙忙地在几栋楼之间奔跑,最后也都奔去了医护楼,看来死伤惨重。也没有人去替李圣金通报,也没有人刻意答理李圣金和徐行良,于是他们两个便直接去到孙德亮的办公室。 李圣金知道徐行良关注着二号楼的情况,让徐行良先回去看看,自己一个人在孙德亮的办公室外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看到孙德亮怒气冲冲地回来。 孙德亮一见李圣金,心中也是一跳:“这个笑面佛来得这么快?糟糕!” 等到所有人聚齐在孙德亮办公室旁边的会议室,又是过去了半个小时。孙德亮倒没有陪着李圣金,只是不断安排手下去做事。李圣金也不着急,任由孙德亮张罗,自己则慢慢喝茶慢慢地等着。 那冯彪和马三也来到了会议室,马三已经换了衣服,但脸上的伤还没有来得及包扎,只是涂了一点药水,看着还是颇为狼狈。 等所有人坐定,孙德亮咳嗽一声,说道:“张顺民,你来讲讲吧。” 张顺民应了一声是,从座位上站起。他已经有所准备,将白山馆一张硕大地图挂在墙上,拿起木棍在图上指指点点了起来,同时说道:“今天上午8时50分左右,一号楼放风之前,在进入放风广场时,一号楼在押犯人李本伟、张庆等利用一号楼人手空虚、防卫不当的漏洞,突然发起暴动,确切暴动人数为十五人……”张顺民将暴动的路线、各种情况细细讲了,并在地图上比画着路线。所有人仔细地听着,孙德亮也不断点头,这么短的时间,张顺民就已经将各种暴动的情报汇集起来,可见他白山馆特勤长的功力。 张顺民讲话也是很有脑子,避重就轻,以强调白山馆防范措施做得好为主,并多次表示出是孙德亮领导有方,布置得当,才能将这场精心策划、事发突然的暴动控制住。算是把责任都推到冯彪、马三个人管理失当的上面。冯彪知道这时他肯定是替罪羊一只,只是垂着脑袋不说话。 李圣金听张顺民完整地汇报完,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独自鼓了鼓掌,笑哈哈地说道:“万幸!如果跑出去了,这白山馆的脸面可就丢光了!所幸孙馆长领导有方!”这话看似恭维,实际话里带刺,扎得孙德亮有点坐不住,孙德亮说道:“这白山馆的犯人不同一般,都是共匪里面的精英人物,确实一点都大意不得!” “不过,我看一号楼的守卫还是有点问题。就算是初一有换岗,这一下子少了一半的人,还都同处一室,人和钥匙没有分离,还是给那些共匪可乘之机啊。”李圣金笑呵呵地接着说道,“哦!徐行良,你有把换岗的时间安排和人员安排呈报给孙馆长吗?” 徐行良知道这是李圣金向孙德亮发难了,赶快接过去说道:“报告李处长,我提前三日已经将初一换岗的情况呈报给孙馆长了,孙馆长不批示同意,我们是不能随意安排换岗休息的。” 孙德亮听得耳朵发红,知道李圣金的意思是指责他同意一号楼的换岗方式才酿成大错,但一下子也发作不得,见徐行良讲完,才说道:“一号楼的换岗安排并没有什么问题,个人疏忽大意仍是主要原因。” 张顺民此时接过孙德亮的话头,对着空气说道:“今天早上白山馆上上下下三军用命,在人手紧张之时还能控制住大局,但有的人本应今天在馆内值守,可是昨晚出去,说也不说一下,今天早上暴动发生以后才回来,这似乎不太妥当,我有点想不明白啊。” 徐行良知道张顺民在说他昨天晚上外出,今天早上才回来的事情,当即抛过去一句话:“这和一号楼暴动有什么关系?” 张顺民干笑一声:“我可没说你,行良兄。我是特勤长,负责总体防卫的,各个楼里的具体事情我不干涉什么,但白山馆的安全我还是要负责的。万一有人利用身份,来个里外接应,甚至组织实施,岂不是糟糕?” 徐行良实在忍不住火气,失口骂道:“张顺民,你胡说八道!简直不可理喻!” 李圣金压了压手,示意徐行良坐下,自行说道:“哦,徐行良昨天和我有些要事相商,没有请示孙馆长,没有登记就出了白山馆,是有些欠妥。” 张顺民这一招搅浑水的招式,别看是近乎耍无赖的手段,但一下子还真让李圣金他们不敢再逼着孙德亮承认自己的失误之处。 整个会场的气氛一滞,一时间无人说话。各人都在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张顺民清了清嗓子,慢慢地说道:“三号楼的任大强和周至元值得表扬,特别是周至元,听到警报声及时在楼顶阻击,不仅击毙暴动共匪中最危险的一个殿后的枪手,并打死登上院门上方岗哨的另一个共匪,做出了关键性的贡献。” 这周至元就是周八。周八听出张顺民在拉拢他和任大强,也连忙站起来说道:“这都是任大强看守长平时教导有方。”任大强也连忙站起来说道:“惭愧惭愧!不敢当不敢当!” 李圣金也哈哈一笑说道:“任大强和周至元不愧是重山市特调处的精英!前途不可限量啊!三号楼监舍管理一向做得不错,那些换了谁都头疼的土匪恶霸在三号楼都是服服帖帖啊!” 周八知道李圣金这话的意思也是让他们看清楚形势,保持中立,让他们别忘了以前是特调处出来的人,未来白山馆一旦撤销,还是得在李圣金手下做事的。 任大强嘿嘿傻笑着,还是连连说道惭愧惭愧,便坐下了。周八也只好跟着嘿嘿傻笑,不便再说什么。 孙德亮见局面僵持,站起来走到前方,冲大家抱了抱拳,说道:“此事的确对白山馆影响重大。我宣布,冯彪、马三山记大过处分,禁闭五日,做出深刻检讨,以观后效!李处长,你有什么意见?” 李圣金说道:“我抓共匪还算在行,管犯人不在行。孙馆长看着办好了,我没有意见。” 孙德亮说道:“李处长觉得是否要通报一下上方?” 李圣金笑道:“这个孙馆长拿主意便是。我只是觉得,还是内部处理吧,大事化小,省得上方查下来,也是麻烦得很。” 孙德亮故意思考了一下,冲下面的人说道:“大家听到了吗?从现在起,任何白山馆人员不得对外提及今日的事情。”也不管是不是真心实意,所有人无不应了一声。 孙德亮要留李圣金吃饭,自然也是留不住。李圣金执意要走,徐行良跟着多送了一路。出了白山馆后,徐行良才对李圣金说道:“李处长,就这么算了?这可是将孙德亮赶走的好机会啊。” 李圣金边走边说:“孙德亮走了,还不知道会换个什么难对付的人来呢。我看也罢。” 徐行良有点尴尬,小声说道:“干爹,不会是担心我吧?” 李圣金笑道:“呵呵,以你的才干,这点事还难不倒你。我今天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也就没了和孙德亮斗嘴的心思。” 徐行良说道:“啊!什么事情竟然会让干爹这么上心?” 李圣金已经走到车门前,司机下来将门打开,转过去发动汽车。李圣金扶着车门,对徐行良说道:“我今天看到白山馆的地图,突然想到,这白山馆的建筑图除了我们,是不是还有人掌握呢?”徐行良一听,忙说:“不应该啊,白山馆被政府收缴之时,就是我们全程处理的,里里外外有关系的人都查了,建筑图一共只有两份,应该不会外流。”李圣金钻入车内,坐在位置上说道:“不要妄断!这白山馆可不是一两天建成的!如果有共匪掌握了白山馆的地图,苦肉计混入白山馆发动暴动也是有可能的。你琢磨一下,我先走了,这两天不要找我,孙德亮是惊弓之鸟,必然盯你盯得很紧。关门吧,开车!” 徐行良是了一声,将车门关上。李圣金的两部汽车就一前一后地发动起来,转眼就消失在白山馆下山的弯弯曲曲的道路上。 徐行良站着发了一会儿呆,喃喃自语了好几遍:“建筑图,建筑图。”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来,便转身慢慢走回了白山馆。 白山馆当日所有的放风活动一概取消,李本伟、张庆他们这些暴动犯人的牢房被张顺民派来的人几乎翻了个底朝天,连每个砖板缝隙中都检查了一遍。看那个架势,恐怕不仅仅是搜索暴动的犯人的牢房,可能今天连没有参与暴动的犯人的牢房都要大搜查。 A和冯进军一直轮换着在牢门口观察着。A也感觉到这些搜索的人的架势,很可能要漫延到其他的牢房。如果在108牢房也检查得如此精细的话,那就相当危险了。 对暴动犯人牢房的搜索一直持续到下午,有人将情况呈报给了张顺民,表示没有更多的发现了,并请示张顺民下一步该怎么办? 张顺民拿着李本伟他们磨制的一把“刀子”,“刀子”有两把,一把让李本伟带着跳下悬崖了,一把在院门的岗哨中找到。张顺民端详了那“刀子”半天,才慢慢说道:“上次张海峰被人捅伤,就该挨个牢房搜查凶器,结果落下此等大患!其他牢房,也都给我搜!”其实张顺民不知道,李本伟他们的“刀子”都是藏在放风广场里的,只是昨天才带了进来。那冯彪早就搜查过他怀疑有问题的犯人的牢房,并无任何收获,只是冯彪没有告诉张顺民罢了。 这些张顺民管辖的警卫,吆喝着又回到牢房里,真的开始一间一间地搜查其他的牢房。 此时,冯进军紧张地看着,转头对A打着手势说道:“他们开始搜查其他牢房了!”A见冯进军有点着急,知道冯进军担心108房间的地道和自己藏的东西被人搜到,A走过去看了看那些搜查的警卫。这些警卫并不是看守,一号楼的看守正神情沮丧地站在走廊的铁门边,连看都不向牢房里面看。 A算了算这些警卫从进入一个牢房到出来的时间,大约十分钟的样子,远没有前面搜得那么仔细。A心里也渐渐有了主意。 这些警卫四人一组,两个端着枪盯着房间里的情况,手指一直抠在扳机上,另外两个吆喝着就进来,一人一个将A和冯进军从床上拉起按在墙上,将A和冯进军用手铐扣住,开始一寸一寸地检查他们身上有没有装什么东西。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A和冯进军也颇老实,并没有任何的反抗。 这两个警卫见没搜到什么,又将A和冯进军的手铐解开,再交叉着扣了起来,这样两人便无法单独活动。于是警卫便开始一边一个地折腾A和冯进军的床铺,他们检查得也算是相当仔细,床垫翻开,所有地方都让他们捏了一遍,也是一无所获。 这两个警卫仍不罢休,一个检查墙面,一个检查地面。检查墙面的用手在墙上一寸一寸地摸着,连窗户也都不放过,甚至将手探到窗外的墙沿上摸了一圈。检查地面的则沿着墙角,一步一步地踩着地面,甚至马桶也让他提了起来查看下面的地面。那马桶里有尿液,他也不太方便把马桶整个翻过来。 这两个警卫已经把明面上的东西都摸了一遍,一无所获。两人对望了一眼,就过来打算挪开A的床。这两人刚要使劲,只听一个警卫喊了声:“慢着,咱们先挪那张床。”另一个背对着A和冯进军的也转过头来,看出冯进军似乎有些慌乱,冲对面的警卫笑道:“你还真有眼力!” 对面的警卫指着冯进军骂道:“你老盯着自己的床下看什么看?是不是藏了什么好东西?” 冯进军苦着脸说道:“真的没啥。” 这两个警卫嘿嘿干笑了两声,也不再挪开A的床铺,而是转到冯进军的床前,两个人一使劲,将冯进军的床移开,一个警卫贴着墙走过去,果然在床下的砖缝中发现了东西。这警卫一拍地面,砖缝中那东西就震出来了一点,这警卫将那东西拿出来一看——竟是小半截烟头。接着又在相邻的砖缝中再揪出一根烟头来。这两天地面潮湿,那烟压得扁扁的,已经有点受潮了。那警卫将这两根烟头举起来,哭笑不得:“你他妈的能抽吗?” “能抽,出太阳晒一晒就能抽。长官!您能不拿走吗?我好不容易要来的。”冯进军哭喊着。 “你是叫冯进军吧。的确老看到你跟各个看守要烟,没脸没皮的东西,竟然藏烟头?”一个警卫骂道。 冯进军继续说道:“不是每次都要得到啊!我这是唯一的存货了!长官,留给我吧。” 拿着烟头的警卫将两烟头丢在床上,骂道:“还你!恶心死!”这警卫指着A问道:“那你是叫张海峰吧?” A平静地看了看警卫,说道:“是,我是张海峰。” “哦,就是你刚来没两天,就差点被人捅死吧。也算你命大!”这警卫招呼了一下另一个警卫,说道:“走吧。这里没啥好查的了。”另一个警卫应了声,绕过已经挪开的冯进军的床,上来给冯进军和A松了手铐。这警卫侧头看了看A的床,好像觉得不太放心,想拉着自己的搭档再说点什么。而就在这时,105的房宇突然抓着牢门口大声地乱叫起来,含含糊糊地喊道:“我看到杀人了!看到了!”这些警卫连忙退出108牢房,给108牢房落了锁,便去制止那个大喊大叫的房宇。 房宇突然开口喊叫,还真是连A都没有想到。 A和冯进军都重重地往墙上一靠,这才算喘过来一口气。冯进军打着暗语:“没想到烟头还救了我们一命。” A也暗语道:“幸好你有这个习惯,不然就难办了。” 冯进军暗语道:“还好警卫不太熟悉牢房里的情况。” A暗语道:“倒是多亏那个房宇突然叫喊起来。” 冯进军探头看去,105的房宇应该已经被警卫控制住了,再没了声音,警卫就一直骂骂咧咧的,说这个犯人活像个僵尸,竟然能够活着。 A的表情有点复杂,他也深深地看了一眼105牢房。 警卫们没有注意到的是,A和冯进军的床已经移动过,A的床刚好能够把那地道口盖上,让警卫不容易踩到。这如果换成一号楼的看守来搜查,则会立即露馅,好在警卫对牢房里的布置并不太了解。警卫并不会觉得床移动了几寸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A的几件小东西放在哪里了呢?答案是在马桶底下别着,别上去以后不会掉下来,A又往马桶里面撒了一泡尿。平时连A和冯进军这些经常用马桶的人,都不太愿意把马桶翻过来看马桶底下,更别说这些已经搜查快一天的警卫们了。 尽管躲过了一劫,但毕竟这是两招险棋,实属不得不为。要不是A的脑子转得快,又有一些冯进军平时积累的“物资”,恐怕今天很难躲过搜查。 A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计划调整,那就是如果能够确定刘明义已经牺牲了,现在必须用最快的速度逃出白山馆。傍晚时分,雨又从天而降,很快就越下越大。伴随着隐隐的雷声,地上的暴动者们留下的血迹被冲刷而去,一丝丝的血线流入围墙下的水沟中,混合着雨水从围墙尽头的排水孔中流出了白山馆。 除了白山馆的人以外,恐怕再也没有人知道今天发生在白山馆中那场惨烈而又悲壮的屠杀了。 王玲雨在医护楼中监察着已经死去的犯人尸体。那些死去的犯人们都是面色安详,毫无恐惧的表情,好像都只是沉沉地睡去一样,似乎死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王玲雨不愿意再看下去,竟轻轻叹了口气,将白布盖上。明天一早,便会有收尸的人来这里,将这些犯人的尸体带到白山馆外面缓坡下的一个焚烧炉,将他们烧成灰烬,然后散入溪中,任那些骨灰随着溪水飘散而去。 暴动的犯人只要是中枪倒下的,不管是不是致命,都会再被几颗子弹击中,所以没有伤员。而白山馆受伤的警卫却有三四个人,在不远处的病房中哎哟着喊着疼,嘴上也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 王玲雨皱了皱眉,转身出了停尸间,将门锁好,来到警卫们的病房。几个受伤的警卫见王玲雨来了,嚷嚷着:“疼死了!王大夫!给镇镇痛吧!这样疼下去,要死人的啊!” 王玲雨冷冷地说道:“这么怕疼吗?我怎么从来没见哪个犯人喊疼的?” 一个警卫嚷着:“我们怎么能和他们比呢?听说这些共匪都是信了什么教的,会念咒,一念就不疼了。” 王玲雨哼了一声,冲着跟她进来的护士小雅说道:“给他们每个人五粒止痛片。”小雅有点惊讶地问道:“五粒吗?”王玲雨皱了皱眉,微怒道:“五粒!省得他们半夜三更还鬼哭狼嚎!”说罢就转身走了出去。 王玲雨没走出多远,就看到孙德亮和张顺民两个人板着脸走了进来。王玲雨赶忙迎了上去。孙德亮见王玲雨来了,脸上算是挤出一丝笑容来,招呼着让张顺民自己进去看看。 孙德亮把王玲雨带到楼梯口处,问道:“没吓着你吧,今天事情多,才来看你。别怪你孙叔叔啊。” 王玲雨轻轻笑了下,说道:“没事的。我一点都不害怕,我一直在二楼看着呢。几个门我都锁好了,那些暴动的犯人一下子也冲不到二楼来的。” 孙德亮说道:“那就好,没事就好。咳,要是那些暴动的共匪把你抓住当人质,孙叔叔还真的只好让他们逃出去了。” 王玲雨说道:“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孙德亮拍了拍王玲雨的胳膊,说道:“那就好。对了,你要不要过两天下山去逛逛?” 王玲雨说道:“不用了,孙叔叔。我在重山市没什么熟人,也习惯了待在馆里面。只是再过七八天,我再叫上张顺民大哥陪我去老中医那里,再拿个药方来。” 孙德亮尴尬地笑了声:“我那小女儿的病,不治也罢。都这么多年了,能治好早就治好了。不说这个了,我去看看那些病号,你忙你的吧。” 王玲雨说道:“我陪你吧。” 孙德亮点了点头,两个人又向病房走去。 又到了A行动的时间。 这次A直接来到一、二号楼的交界处,很轻松便钻了过去。二号楼的地下室今天反常地安静,居然连灯都只是点着一盏,这让二号楼的地下室如同死一样沉寂。A很轻松地就从二号楼的这头快步跑到了和三号楼的交接处。 交接处是一个楼梯,黑洞洞的向下延伸着,A顺着这楼梯走到最下面,一股浓浓的潮气涌来,地面和墙壁都是滑腻腻的,好像很久都没有人来到这里了。走下楼梯就是一个很大的拐弯,拐过去后才看到前方有一个铁栅栏挡着,再向前看,还有一个拐弯,通过那个拐弯,就应该到了三号楼的地下室了。A摸了摸那个铁栅栏,上面有一道铁门,一把锁挂在上面,锈迹斑斑,应该很久都没有人打开过了。 A摸出铁丝在锁眼里试了试,毫无反应,锁芯里面都应该锈死了。A放弃了努力,抬头看了看,那铁栅栏上方居然还留着二尺高的缝隙,足够一个人翻越过去。 A摇了摇铁栅栏,还算结实,于是也没有迟疑,一脚蹬着墙,一手抓着铁栅栏上方就要翻过去。铁栅栏只轻轻地吱呀了一声,这让A稍微放了一点心,就在A准备从铁栅栏上方钻过去的时候,A明显感觉到不对劲,只见铁栅栏咔咔两声,连着墙的两头居然完全脱离开了墙壁,哗地一下直接整个地翻倒下来。 A大吃一惊,没想到这铁栅栏看着铁条很粗,也很结实,居然一个人翻越过去的力量就能把铁栅栏压垮!这简直是糊弄人的劣质工程。 A就在铁栅栏翻倒之时跳了下来,反手就将倒下的铁栅栏扛住,哐的一声巨响,而铁门上那锈掉的铁锁,更不老实了,丁零当啷稀里哗啦砸得铁栅栏一阵乱吼。等A伸手抓住那铁锁时,这铁栅栏翻倒所发出的声音让A觉得简直比地震还要严重了。 A扛着铁栅栏,静静地站着一动不敢动,直到回声响过才赶紧把铁栅栏扶了起来。没有声音,两边都没有声音,这么巨大的声音,都没有人听见?是万幸吗? A把铁栅栏扶正,挪到墙边一看,发现整个墙上固定着铁栅栏的四排铁锥全部都从墙上脱落了出来,在墙上留下四个大坑。原来那铁锥短小,根本没有钉入墙中多少,A这样骑着翻越过去,自然是承受不住。现代有豆腐渣工程,民国有豆腐渣铁门,也只能怪A的命运坎坷,这样的铁栅栏也让他给赶上了。A比较恼火的是,如果他不扶着这个铁栅栏,这个铁栅栏根本站立不住,只能倒下。 而这个时候,三号楼那边终于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在这个黑暗而又狭窄的过道中听着格外清晰,一柱手电筒的光芒也晃动着照射了过来。 一个三号楼的看守满肚子不愿意地从梯子处爬下了地下室,嘴里嘀咕着:“我怎么没听到什么声音?”他点亮了手电筒,两边照了照,什么异常情况都没有。 他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着电筒向A这个方向走来,再转一个弯,A就会在他的视野中了。 这看守转了过来,手电筒直接向铁栅栏照过去,铁栅栏好好地在原地立着。这看守走到铁栅栏跟前一步,喊了一声:“是二号楼的兄弟晚上做事呢吗?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他。 这看守骂了句:“妈的,有个屁的东西!是打雷声吧,神经兮兮的。”说着,打着哈欠,顺着右手方向转了个身,走了回去。咚咚咚连续几声,这看守应该从梯子又爬回了地面。 A从拐弯处的屋顶边角的阴暗处跳了下来,他一直抓着两根伸出墙面小半截的原木,脚上蹬着另外一根,就这样以背朝下的姿势贴着屋顶的边角。 A选的位置也比较好,是在一转弯处的内侧,这样这个看守打着电筒转弯时,刚好照不到他。那个位置是唯一一个不能照射到的死角。在看守转身的时候,也是向右转回去而不是向左转回去,这是一个人的自然心理,特别是举着手电筒独自一人在黑暗的环境中的时候。〖HTK〗(大家可以试验一下,用右手模拟着拿着电筒向前举着,向后转的时候,是向右转身还是向左转身,绝大多数人的都是右转。特别是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人,几乎绝无例外的习惯性地向右转回去。) 〖HT〗A跳了下来,却没有穿鞋。A的鞋此时正别在铁栅栏的边上,一边一只。这样一别,那铁栅栏自然就站住了。A的鞋子是白山馆发的那种布鞋,鞋面不高,也很柔软,加上鞋底也还有点厚度,才能刚好塞在铁栅栏两边,猛一看还看不出来。A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到这种主意,还能隐藏起来,全靠他的智慧,多年的生活经验和对白山馆建筑的了解。如果换了其他人,可能只好生扛着那铁栅栏,等人发现了。 A把鞋子取下来,重新穿回脚上,这下才有比较充分的时间来“收拾”这扇铁栅栏了。那两边的墙壁说是砖墙,其实是土砖。那个时代的土砖,比较松软。在前面说过,白山馆的建筑材料经历了两个建筑时代的变化,地下室的建筑还多是砖土木石结构,在此就不再赘述。所以,A拿出小刀,在墙上的坑内重新给铁锥挖了几个浅洞,将铁锥推了进去。两边固定起来足够铁栅栏站稳了,这样还能方便下来通过这个铁栅栏时,直接把铁锥拔下来,便能通过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只是A心里远远没有这么开心,他大概算了一下时间,从一号楼地下室钻到二号楼,需穿越整个二号楼,在铁栅栏处还要耽误一会儿时间,其实大段的时间都耽误在路上。如果二号楼的通道没有被堵塞,可能会容易得多,现在一切时间只好精打细算,再不容任何一点闪失了。 那一号楼的夜查尽管有一小时的间隔,但是每次都一定要用手电筒照入牢房看看床上有没有人的,这也是A不得不每次都赶着回去的原因。A大概估算了一下时间,已经在此耽误了很久,他必须抓紧时间去探寻三号楼地下室的情况。 A固定住铁栅栏,赶紧地向前跑去。 转过那个拐角,便看到一条笔直而窄小的走廊,连电灯都没有,只有隔几步点着的一盏罩着玻璃罩的小油灯,这便是三号楼的地下室了。三号楼的地下室规模比一号楼更小,也更加简陋,几乎每个房间都是敞间,连门都没有,里面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A现在所处的位置并不是走廊的一端,而是一个丁字路口。从这里看过去,走廊向两边延伸着。 三号楼的走廊里一股子霉烂的气味,但却有风缓缓流动着,这是因为三号楼的地下室实际上比一、二号楼的地下室都要深,有几个通风槽通风的原因。 A在走廊中前行了几步,便看到刚才那个看守下来的位置,那是一个硕大的开间,里面点着一盏油灯,一架梯子架上墙边,有一个方形的洞口通向上方。洞口上面有一个2米见方的盖子盖着,需要推开才能够上去。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上了锁了。 A并不太关心这些,他掏出铁丝,将铁丝弯成从二号楼到三号楼的路线形状,然后摸着铁丝上的刻痕计算了一下位置。A向前走了一小段,再摸了摸铁丝上的刻痕,便转进一个大开间,这个房间里堆满了树枝和干草,说是柴房也不像柴房,一路看过来,倒更像是一个一个的马房。这马匹拴在地下,也是够奇怪的,但这就是以前白山馆稀奇的地方。至于白山馆为什么要把马匹关在地下室,那就不得而知了。 在这个房间里,A蹬上草垛,很快就在墙角看到一个与整个屋顶与众不同之处,那就是一块可以推起的木板,这块木板连钉子都没有钉,轻轻一推也就挪开了。A探头进去看了看,这是一个类似于一号楼下方的那个通道,只是更加宽和高罢了,人在里面可以半蹲着行走。两边看去,都是黑黢黢的,仿佛没有尽头一般。A并没有钻进去,而是将木板重新放好。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他必须要先回牢房避过看守的夜查,以后再过来。 今天一号楼看守的查夜仍然很准时,看守站在牢门口用手电筒照了一下,直到能看到躺在床上的人的面孔才算完。A对此也很头疼,由于地下的通道被堵塞,每次花在路上的时间几乎都能占去三分之一,危险性也比平时增大了,还要预防万一,每个环节都要做到位,一点都大意不得。 A再次钻下通道,这次算是轻车熟路,没有花多少时间便又再次来到三号楼的地下室。A把那块木板揭开,一纵身钻了进去。 里面漆黑一片,味道比一号楼那边更加难闻。A摸黑向前爬了一小段,便看到有一丝亮光从前方拐角处透了出来。等A爬到透出亮光的地方,发现原来是通道外侧一个小小的缺口。A将脸贴上去,透过这个小小的缺口向里看去,同时一股恶臭也从那缺口处直冲A的鼻孔。那里面就是三号楼下方巨大的储粪池。由于下雨,今天这个储粪池的水位比平常高,有夜光从储粪池最边际上方的一个板盖处透进来,照在水面折射到缺口处。尽管非常微弱,但在完全漆黑的通道中仍然非常明显。 A对白山馆建筑图的记忆中,好像并不存在这个大坑。 于是A再次摸出那卷铁丝,仔细地摸了摸,才确定这应该是后期改造的一个地下设施。仔细看过去,这个巨大的储粪坑的墙壁是水泥,而不是其他地下室用的砖木材料。这让A非常担心,这三号楼的地下结构,特别是关联部位的地下结构是不是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呢? A继续往前爬去,没爬多远,通道已经到了尽头。A在尽头处探出头看了看,一个垂直的墙壁间的夹层展现在A的面前。 A在通道中转了个身,腿先放下来,慢慢地攀下这个夹层。这个夹层只有一人多高,宽倒有一米,所以A下到夹层的底部还是比较宽敞,能够灵活转身。从夹层最上方多个小孔中有光线透射进来,倒照得这个夹层不是那么黑暗,眼力好的人能够看清一步之内所有的东西。夹层底部有积水,足足有脚踝那么深,A拔起脚来,发现并没有很多的污垢稀泥,水也没有发臭。A把鞋子和袜子脱掉,别在腰间,用手撑着墙一步一步向前探去。 大约走了三四米,A便停了下来。前面有一道一米多高、二人多宽的石桥横在了面前。而石桥靠向第二层院子的一侧,竟然有很小的木门嵌在墙上。A心中暗喜,爬上了这段石桥,A先摸了摸三号楼一侧的墙壁,很明显,这里原来应该有一扇门,但是被砌上了,砖石的材质和旁边的墙壁截然不同,应该是砌上不到一年的时间。 A转过身来,拉了拉石桥另外一边的那扇小门。那扇小门只是一个摆设,A上手一拉,居然整个门扇都掉了下来,看来早就不是固定在墙上。不过这倒吓了A一跳,连忙把那小木门扶住,提起来靠在石桥下面。 木门里并没有通道,而是也被堵上了,A仔细摸了摸,更是吃惊。居然是用整面整面的钢板堵了起来,看痕迹,这钢板是从里面安装上的。也就是说,如果要把这里打通,必须等把两边墙壁整段地挖开,将钢板取下来才能继续前进。 一共有四块钢板,每块都有二尺多高,A摸了摸,两块钢板之间有一道缝隙,刚好可以把手抠进去,摸到钢板大约有指甲盖一般的厚度。A使劲拉了拉,纹丝不动。于是A放弃继续拉动钢板,顺着钢板处向外摸去。 这钢板不愧是从外向里安装的,两头埋在墙壁里,不知道有多长。 A敲了敲墙壁,直到敲出一尺远近,才算听到发出的声音不同。也就是说,如果要把钢板卸下来一块,就要在门两边沿着钢板一边挖下一尺多长、二尺多高的墙土来。以A一个人和几个袖珍工具,这么大面积的挖掘,至少要近一个月的时间,而且看那钢板的厚度,就算挖开,也至少需要三四个人利用工具,才能把钢板撬下来一块。 A是无法独自完成这个任务的,但A立即便想到一个人——郑小眼和他所说的必须带上一起越狱的人。 A把那扇木门提起来,重新遮掩好,折返了回去。 在能够看到那个巨大的储粪池的缺口处,A忍着恶臭,更加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并就着那点微弱的亮光,掏出刻满痕迹的铁丝,细细地摸索着,三号楼地下室的建筑图纸慢慢地浮现在脑海中。 〖TP;%60%60,BP〗〓〓必须要郑小眼他们能够也下到地下室来,并能够给他们足够的理由和时间来完成这件事。A静静地坐着,几乎融入黑暗中。他的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滑过脸颊,但A浑然不觉,只是手不断在铁丝上来回地一段一段地抚摸着。 这段沉静的时间在旁人看来,好像过去了一万年似的。但实际上,五六分钟以后,A动了起来。他快速地钻过通道,从他上来的地方再次爬了下去。 A并没有回到一号楼,而是跑向了三号楼地下室的尽头。 三号楼一片寂静,灯光昏暗,A的人影如同鬼魅一般,飞快地闪向前方。 三号楼地下室的最尽头是一间敞开的大屋,围着墙壁是大量的废弃物、干草以及密密匝匝的木柴。 A很快在墙上发现了被堵上的能够通向夹层的门。尽管重新涂抹上了厚厚的石灰,但墙壁的颜色和周围完全不同。这个房间上方的一角有冷风灌进来,那里有一个进风口,连着刚才A进入的那个夹层。A伸出手感觉了一下风向,这个进风口的风量足够把这个房间的气味吹遍整个三号楼的地下室。 A来到这个房间的另外一角,蹲下身子,小心地把堆在角落里的废品移开了一些,露出墙角来。A伸手在墙角摸了一下,潮湿而松软,他把手凑到鼻边,隐隐地能闻到一股子恶臭。于是A拿出小刀,在墙角上划了几刀,墙壁很干脆地被挖下来一小块。A加快了速度,一会儿的工夫就挖出了两块土砖。A继续挖掘,进度十分顺利,用手探入进去,便能够摸到材料完全不同的水泥涂抹的里面。 A松了一口气,这次他把小锯子也拿了出来,一点一点地在最里面的水泥壁上钻眼。只听微微咯的一声,那小锯子已经把内壁钻通了,一股子酸臭的液体从这个小孔中渗出。A也不管这么多,继续慢慢地从这个小孔处开始横向锯着,没有花多长时间,便已经在里面上锯开了一条直线,更多的污水从这条直线的几个裂口处渗出。 A停止了动作,将小锯子和小刀收了起来。把掏出来的几块砖的两块塞到旁边的干草柴堆里,把剩下的两块补回了角落。随后将杂物再堆到角落,返身转了回去。 又是时间限制,A不得不回去。 A挖的那个角落,在那个巨大的储粪坑没有被建立起来的时候,最里面不过是无边无际的泥土。但那储粪坑的出现却让这个房间的角落和储粪坑连接了起来,挖透那墙,里面的粪水只怕就要灌入这个房间了。 但,今天不行。 所以,A再次来到这个三号楼最尽头的房间一角时,还只是继续锯着最里面的水泥墙壁,他从上次锯开的直线边缘垂直向下,锯成了一个盖子的形状,然后在四个角上打孔,让每个孔中都可以流出水来,这才罢手。 别看这个形状并不很大,但是需要很大的腕力和技巧,等A把这一切做完,已经累得汗流浃背了。A还是用砖塞住洞口,用杂物掩盖着角落,转了回去。 A筋疲力尽,心脏也疼痛起来,今天晚上便再没有下去,沉沉地睡了过去。郑小眼很多天都没有见到A了,一直是在和冯进军见面。他总觉得冯进军每天在马桶中给他装的泥土总是不多不少,好像只是在应付他一般。郑小眼今天拿定了主意,一定要问问冯进军是不是在应付他。所以一大早,郑小眼就守在窗口,等待着冯进军的出现。 但今天在一号楼的窗口见到的人却是A,这让郑小眼大吃一惊,本来满肚子想好的话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看着A发呆。 A将马桶递给郑小眼,快速地说了一句:“你准备好了吗?” 郑小眼接过马桶,马桶轻轻的,里面似乎并没有泥土。这让郑小眼的手都颤抖了起来,难道他们已经把地道挖好了? 郑小眼深深地看了一眼A,A也正牢牢地盯着他。郑小眼猛然从A的眼神中感觉出一股信任感,他觉得A对他有很高的希望,是需要他做什么的时候了。 郑小眼把干净的马桶递给A,也飞快地说了句:“怎么做?” A接过马桶的时候说道:“明天早上,有东西给你。”转头便走开了。 此时,三号楼地下室的角落中,已经有一丝一丝的水从砖缝中透了出来。没有人知道以后这个房间会发生什么。 今天的天气很古怪,阴云密布,但就是不下雨。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子不安的气氛。 一号楼地下禁闭室的门被打开了,张顺民面无表情地带着一堆警卫出现在门口。张顺民扫视了一眼在禁闭室里几个靠在墙上缩成一团、头也不抬的犯人,脚步一抬,走了进去。 张顺民一脚踹开一个犯人,看了一眼,是张庆。张庆冷冷地看着张顺民,也不说话,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张顺民哼了一声,走开两步,又踹开另外一个犯人。这个犯人就是暴动人群中待在院门上方岗哨中做掩护的那个枪手。张顺民哼道:“枪法不错嘛!带走!” 几个警卫就冲进来,把枪手架起拖了出去。 其他犯人正想从地上爬起来,几个警卫劈头盖脸地一阵闷棍,将他们打倒在一边。准确地说,所有人已经被第三次殴打了,第一次是刚刚被抓住时,第二次是审讯他们如何计划暴动的事情时。 张庆的头再次被打破了,一股鲜血从太阳穴边上慢慢地流了下来。警卫们骂了声,跟着拖走枪手的人走了出去,锁上了牢门。 尽管是白天,但牢房中还是一片昏暗。 豆老板挣扎着从对面爬到张庆身边,靠在张庆的身上,慢慢地说道:“如果一直关在这里等着饿死,还不如现在就死。” 张庆沙哑地说道:“不,不能死。死尽管能够解脱,但却是最懦弱的做法。我明白李本伟最后说的那几句话的意思。我们,还有机会。哪怕是地狱般的煎熬,我们也要走下去。” 豆老板嘿嘿地笑着,流下一行浊泪。 放风广场上的铁笼子边,一个几人高的铁架子已经从外面被架起,那并不是新搭建的,而是在本来就已经打好的桩子上面做出一段可以伸到铁笼子内的架子。张顺民带着警卫,押着枪手来到这架子底下,张顺民看了看,说道:“吊起来!” 那枪手被绑着双手,拖到架子低下,一个警卫拿出两个大铁蛋拴在一根细绳上,挂在枪手的脖子上。随即几个警卫吆喝着,将枪手吊了起来。那近五十斤重的铁蛋挂在人的脖子上,还将双手绑着吊起来,是极其残忍的折磨方式,一寸一寸的肌肉和颈椎会随着悬挂的时间增长被渐渐地撕开,人也无法死去,期间的痛苦简直无法想象。可枪手始终一声不吭,甚至好像都不知道痛苦是什么,只是被大铁蛋扯着脖子,一直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张顺民在下面看着枪手的脸,露出狰狞来,说道:“郑贵岩!你听好了!你不要装死!只要你哎哟一声,我就可以放你下来!我佩服你是一条好汉!现在死了可惜!” 那枪手名叫郑贵岩。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突然笑了下,什么都没有说,就再次闭上了眼睛。张顺民心中大怒,但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哼了一声,也不愿意再看郑贵岩,转身对其他警卫说道:“今天允许所有犯人按时放风!都让他们睁大眼睛看看!” 没有风,没有雨,天上只有雷在滚动着。 一号楼的放风时间,没有人愿意去看吊在几米高上空的郑贵岩,不是不敢,而是不愿。看一眼,都觉得有一把刀在心中乱搅一般。一号楼的犯人们低着头,静静地坐着、没有人说话,死一样地沉寂。 荷枪实弹的警卫在铁笼子外慢慢地转着,用一种残酷嬉笑的表情看着高高吊起的郑贵岩和所有的犯人们。渐渐地,好像从地下涌起了什么声音,呜呜呜,这声音由小到大,由模糊慢慢清晰起来,从没有节奏变得有节奏……“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 当所有白山馆的警卫和看守听出这首共产主义国际歌的时候,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这个声音好像不是从任何人的嘴中发出来的,每一个被注意到的人都只是紧闭着双唇,静静地坐着,站着,但声音却好像从任何一个角落中流淌出来。 有警卫开始吼叫起来:“不准唱!不准唱!”有看守冲进铁笼子,漫无目的地到处殴打着,没有人吭声,棍棒落在人的身体上,只有啪啪作响的声音,没有人呻吟喊叫。这让白山馆的警卫和看守简直要歇斯底里起来,不知道是谁在吟唱,也无法阻止。 王玲雨从医护楼二楼的一个窗口探出头来,她也听到里面传来的歌声。她皱着眉,一动不动地听着,却猛然间眼含泪水,再也忍不住,把窗户重重地关上,捂着嘴无声地哭了。如果问王玲雨为什么要哭,可能她也说不清楚吧。 除了吼叫着如同发狂的野兽乱叫着的警卫和看守,白山馆其他人都站住了。连第二层院子里的其他警卫和相关人员也都走了出来,站在空旷的地上,听着这从来不曾听过的歌声。 这是什么歌?如此的厚重而悲壮?听不清歌词,却好像有人在脑中书写着歌词。 啪!一声凄厉的枪声猛然钻了出来;啪!另外一个不同节奏的枪声也钻了出来;啪!紧接着又是第三种不同的枪声,这三枪猛然撕裂了这歌声,白山馆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这时,吊着的郑贵岩身子晃了晃,一口鲜血便从口中涌了出来。他艰难地抬起了头,望着远方,他好像看到了希望和未来,他的眼中亮光闪了闪,口中不知道在说什么,脸上便浮现出无忧无虑的笑容来,如同孩童一般,然后猛地一低头……郑贵岩死了。 张顺民吹了吹手中的手枪,如同没事一般,将枪别回腰中。张顺民冲着二号楼楼顶喊了声:“徐行良兄弟!你也好枪法!”徐行良站在二号楼的屋顶,也把一杆长枪放了下来,冲张顺民喊道:“顺民兄要不开枪,我也不敢啊!” 张顺民喊道:“真晦气不是!”徐行良也喊道:“感谢顺民兄!要不把二号楼的共匪情绪调动起来,我可担待不起啊!”二人说完,都向三号楼看去。 三号楼门口,周八笑嘻嘻地把自己手中的长枪也从铁笼子上的孔眼中退了出来,慢慢放下,见张顺民和徐行良望了过来,连忙笑盈盈地招呼着:“我是凑个热闹,凑个热闹!没打中,没打中!” 张顺民和徐行良异口同声地笑着喊道:“周副官好枪法!打得好!” 任大强已经冲了出来,一把拉住周八,低声骂道:“你跟着打什么鸟!” 周八冲张顺民和徐行良点头哈了哈腰,跟着任大强退到一边。任大强骂道:“你疯了你!举枪瞄着就瞄着吧,你开什么枪?” 周八边走边低声说道:“任长官,你知道刚才那是什么歌吗?” 任大强骂道:“啥?” 周八说道:“国际歌,大毒草。” 任大强说道:“啥?国妓歌?舞女唱的?听着怪怪的。” 周八说道:“嗯哪,就是一些舞女唱的。这些共匪都怪得很。” 任大强说道:“那你开什么枪!疯了?” 周八说道:“没有没有!再唱下去三号楼的犯人要变共匪了,那就头疼了。” 任大强哼道:“不就是共产共妻嘛,老婆大家都能玩,也是够有趣。” 周八哈哈一声,也不再说话。 任大强还是叨咕着:“这事出问题你自己解决。” 周八应了声,说道:“肯定没事。啊,任长官,你可别说我知道这歌叫国际歌啊。违反纪律的。” 任大强说道:“说你干吗,谁叫你是我未来的小舅子。” 牺牲的郑贵岩同志身上最致命和刁钻的一枪就是周八射出的子弹,白山馆里只有五个人知道,这个周八以前是重山市数一数二的机密狙击手,因为总是要在闹市中开枪杀人,一般都是蒙着脸,不让任何人看见他的样子,所以叫机密狙击手。那五个人就是孙德亮、张顺民、徐行良、任大强和三号楼的犯人龅牙张。 龅牙张的土匪队伍里几个当家的都是周八射杀的。龅牙张被捕,也是周八一枪一个,打得只剩他一个。他被捕后,才知道周八原来就是杀了他不少主要干将的那个神枪手。 这次一号楼暴动的犯人中,有四个就是周八直接射杀的,两个人直接打中脑袋毙命,包括殿后的那个牺牲的枪手,另外两个是被周八放倒以后,周八又补了两枪。要不是有几米高的铁笼子挡着部分子弹,恐怕等李本伟他们跑到院门口时,周八至少能打死八个人。 周八打死郑贵岩,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郑贵岩也是一个玩枪的顶尖高手,其中郑贵岩在院门岗哨上的一枪,贴着周八头皮过去,把周八足足惊出一身汗来。想那郑贵岩这么快的开枪速度,枪也不是什么好枪,还要左左右右兼顾着,这么忙乱还能打这么准,周八很是怀疑和郑贵岩单打独斗的时候自己恐怕要丢了小命。打死这个郑贵岩,周八其实也算给自己解恨。周八只是不知道,郑贵岩尽管枪法好,但远远无法赶上周八,他打周八的那一枪,完全是蒙上的,子弹打在铁笼子的铁丝上,微微转了个角度,才差点打中周八。 但周八这个人管他是不是蒙的,能把他吓出一身冷汗的枪手他这辈子还没有碰见几个,自然是除之后快。周八如果不打郑贵岩一枪,这个心结估计很难解开。天下有本事的人很多,周八算是一个,但有本事的人里面睚眦必报,就算是鞭尸也要解恨的,也必须算上周八一个。 A等到歌声平息以后才慢慢站起来,低着头在放风广场中行走起来。他弯下身来,将已经长得分外茁壮的红牙棱拔下来不少,悄悄装进自己的衣兜中。 一号楼的犯人徒然少了十几个,放风广场一下子空旷了起来。A低着头一路走来,他越发觉得这个广场地面铺着的砖石十分奇特,看上去算是规整,实际上有心人慢慢地一块砖一块砖看过去,有的地面一些以为是装饰的图案,却好像有些隐隐约约的联系。 A能发现这一点,全靠他经常在地上寻找和观察那砖缝中的苔藓——红牙棱。 在A收拾好红牙棱结束放风时,他看着二号楼缓缓走出的犯人中还是没有刘明义的身影,只是A抬起头,看着那别具一格的三号楼,突然想到了什么。 刘明义会不会在三号楼中? 二号楼的放风结束后,三号楼中的犯人懒洋洋地走了出来。三号楼的犯人还是分成了两派,聚成两团,互相并不答理。 郑小眼被放了进来,他快步走到黑牙身边,坐了下来。 自从郑小眼告诉了黑牙一号楼有人要越狱的消息后,他变成了黑牙身边的红人,只要见到黑牙,他们两个人几乎是寸步不离。有些人想不通,悄悄问过黑牙为什么器重那个郑小眼,黑牙一概是爱理不理。 黑牙见郑小眼坐了过来,瞟了一眼,继续向龅牙张他们那边看去。郑小眼顺着黑牙的眼神望过去,看到刘明义正沉默地坐在龅牙张身边不远处。看上去,刘明义在龅牙张的队伍里面还挺安宁,显然受到了龅牙张的庇护。 郑小眼拉了一下黑牙的衣角,说道:“黑爷,有大事!” 黑牙耳朵一竖,顿时管不了那刘明义,连忙低下头来,耳语道:“怎么?” 郑小眼小声说道:“一号楼的人准备动作了!让我明天早上找他拿消息。” 黑牙说道:“不会又是暴动吧?” 郑小眼说道:“应该不会!要暴动他们这次就跑出去了。我看他们要从地下走。” 黑牙低声骂道:“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郑小眼安慰道:“我看他们必须要通过我们帮忙才行!” 黑牙说道:“妈的,那只好等明天!看到底玩什么花样。” 以前黑牙那跟屁虫猴杆子凑了过来,对黑牙毕恭毕敬地说道:“黑爷,我打听到了那二号楼过来的犯人的情况。” 黑牙哼道:“说!” 猴杆子故意干笑一声,看了看郑小眼。郑小眼本想走开,黑牙冲猴杆子骂道:“说你的吧!还有什么不能听的?” 那猴杆子只好怨恨地看了眼郑小眼,凑过去说道:“那二号楼的犯人,现在是龅牙张护着呢。好像刚来的那天晚上闹了个什么动静,让龅牙张佩服他是个汉子,才护下来的。” 黑牙瞟了眼猴杆子,说道:“就这些?” 猴杆子弯身说道:“只能问到这些。龅牙张对此事很是忌讳,没人敢说。” 黑牙骂道:“滚吧!吃屎都吃不到热的!这些还用你告诉我?”猴杆子尴尬不已,但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滚到一边。 黑牙自己嚷道:“妈的个毛的,谁看不出来?” 站在铁笼子外面的周八笑嘻嘻地看着铁笼子里犯人的一举一动,但是他也更加留意了待在龅牙张那边的刘明义。刘明义活蹦乱跳的,周八自然是没有想到,他预感着这个刘明义身上恐怕还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会发生,但周八忍得住,他的耐性极好,他已经拿定主意,只是多多观察,不插手干涉,看看最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任大强愁眉苦脸地走到周八身边,拍了周八一下,嚷道:“憋死我了,什么时候才能下山。” 周八笑道:“任长官忍一忍吧。” 任大强说道:“你看什么呢?这么专心?和平时不一样啊。” 周八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里面那些犯人有时候挺有趣的,像看戏。” 任大强说道:“哦!又想什么鬼心眼呢?是打算怎么收拾二号楼的人?” 周八说道:“我觉得这个二号楼的犯人一来,我们这里的犯人也更加有趣了。留着他吧,有戏可看。” 任大强脑子转了转,只好说了声:“好。” 六十六、无字天书 郑贵岩的尸体仍然被悬挂了一个上午,直到三号楼的放风结束后,才被放了下来。他的尸体被人拖走,在广场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而中午时分,天空再次下起雨来。这雨颇大,不仅冲刷掉了血迹,而且越多的雨水也从灌入了三号楼那个巨大的储粪坑中。 三号楼地下室那个被A挖掘的洞口,随着储粪坑中水位的提升,水也越来越多的渗透了出来。 整个下午,每栋牢房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播放着白山馆管制令,有很多骇人听闻的惩罚措施。 A一下午都在慢慢咀嚼着上午从放风广场收集回来的红牙棱,这种草味道很糟糕。A只是把红牙棱给咬碎后吐出,再收入到自己的口袋中。 尽管时间缓慢的令人发疯,但A并不着急,他稳稳的坐在床上,一边咀嚼红牙棱,一边看着从墙角钻出来的“爬爬”在墙上乱串着。“爬爬”是一种多足虫,学名叫“蚰蜒”,在南方的初春,这种虫子十分的常见。 冯进军啪的一下,将一只爬爬用鞋底打个稀烂。A伸出手,指了指墙上那恶心的爬爬的尸体,说了句:“抓活的。” 冯进军很纳闷的看了看A,A耸了耸肩,什么都不说。 入夜以后,A的工作才正式的展开了。 A将咀嚼碎的红牙棱拿出来,全部塞入自己口中,用唾液将这些红牙棱混成一团,然后吐在自己的毛巾里,将毛巾将这些红牙棱包包裹了起来。 然后,A将毛巾其他部分的水努力的挤出来,递在被包裹着的红牙棱上面。A使劲地挤压着红牙棱,慢慢的,从毛巾一端渗出了一种暗青红色的汁液来。 于是,A走到马桶边,将马桶边上的草纸取了一张出来。这种草纸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用纸来形容都有些过分了,还不如说是草浆和纸浆的混合物。但A就是需要这种东西,他是搞军需物质供应的,重山市里有什么样的物资他都很清楚。 A将自己的小锯子取出来,翻了一个个,那小锯子短短的尾部有一个小孔。于是A用这个小孔沾了一下红牙棱中留出的汁液,十分仔细的在草纸上一笔一笔的划了起来。 A写的并不是字,而是一短一长的竖线,一根一根的排列着。刚刚写上没多久,那汁液便渗入草纸中干燥了,混在草纸的杂色中,根本看不出来。 看似简单的工作,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每写一会,就要重新挤压毛巾,让汁液能够再流出一些来。 这个工作持续了几乎一个晚上,才算结束。A吹了吹那张草纸,将草纸折叠起来,放入口袋。 冯进军抓了一个晚上的爬爬,这种虫子要打死容易,抓活的却相当的难。冯进军一晚上才算在手中攥住了三只。 A向冯进军暗语道:“喂给我。” 冯进军吃了一惊,但也只好照做。A把嘴张大凑过去,冯进军冲着A张大的嘴巴,将拳头略略松开一点。那几只憋住了劲的爬爬,哗一下冲进A的嘴里。 A含着这些爬爬,脸上已经冷汗直冒。但A手也很快,他迅速的将毛巾里的红牙棱翻出来,塞进嘴里,嚼也没有嚼,就一下子吞了下去。 这一切看的冯进军目瞪口呆,如果在平时,他肯定认为A发疯了。 A吃完了这些东西以后,才今天第一次爬下了地道中。他又去了一号楼的天井处,从那个排水沟爬到悬崖边,按照上次咀嚼石粉的方式,再次在悬崖外石头上留下的圆环处,画下了两条“腿”。 A今天晚上再没有下去。他睡了片刻,天就已经亮了起来。 ******* 郑小眼今天早上走路都有些颤抖,他很紧张,他不知道今天早上一号楼的那个神秘的陌生人会给他什么信息。 郑小眼来到一号楼的窗口时,身子都轻轻的哆嗦着。 有人从一号楼里走了过来,是个警卫。警卫把窗户打开,看到了郑小眼,突然说了句:“病了?脸色那么差?” 郑小眼连忙说道:“没有没有!好的很好的很。” 那警卫没有搭理他,转回身去吆喝着犯人们来倒马桶。 那个郑小眼期待的人出现在窗口。 A把马桶递过去时,故意把马桶盖打开一个角,里面别着一张草纸。郑小眼看到,心领神会,立即接过。A轻声说道:“给二号楼的犯人。” 郑小眼心里一震,他不明白应该给谁。二号楼的犯人的马桶也归他收拾。 郑小眼问了句:“谁?” A抬起头望了三号楼一眼,接过郑小眼递来的新马桶时指了一下。 郑小眼顿时明白过来,只是他不明白,A怎么知道三号楼里前两天关进来一个二号楼的人呢?郑小眼有点惊讶的看了看A。 郑小眼的眼色也立即让A看懂了,他庆幸自己赌对了一把,三号楼里果然有二号楼的犯人,而极有可能就是刘明义。A写的东西,刘明义能够看懂,那是将军事领域里的电报电码转化为长短线的方式,分别代表着长短间隔。 郑小眼见A神态坚决,只好点了点头。 ****** 郑小眼收拾完所有的马桶,满怀心事的躲到马桶清洗的地方。他将A马桶中的草纸拿出来,四下观望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将那张纸打开。 那纸上什么都没有,郑小眼有点吃惊,他翻来覆去看了看,的确没有任何的字迹,只有一股子怪味。这让郑小眼心里万分的挫火,他本以为这张草纸上应该写了什么文字。郑小眼明白,那个一号楼的男人让他找刘明义的意义,就是只有刘明义能够看懂上面什么文字。 郑小眼在犹豫,是给刘明义呢?还是不给? 但郑小眼是个中医,也是一个药贩子。他安静了一下,想了一想,便有了主意。郑小眼粘了粘自己的口水,在草纸上涂了一些,等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有。郑小眼不甘心,又从水池中粘了水试了试,还是一无所获。郑小眼奇怪起来,不应该啊,这样的一张特别叮嘱的草纸上,不会什么都没有的啊。 郑小眼骨子里是不愿意将这张草纸给刘明义的,如果刘明义解开草纸上的谜,那么他们只能被动的让刘明义牵着鼻子走路。更何况,刘明义和那个死对头暴牙张呆在一起,更是头疼了。 正当郑小眼翻着眼睛琢磨应该怎么办的时候,一声吼几乎让郑小眼吓到魂飞魄散。 六十七、A的癫痫病 周八似笑非笑的闪了出来,大吼一声:“干什么呢!郑小眼。” 郑小眼全身哆嗦了一下,手上的那张草纸几乎被吓的脱手。周八捏着鼻子走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郑小眼,说道:“吓成这样?琢磨什么呢?” 郑小眼缓了缓,堆着笑尴尬的说道:“长官,你突然出来真,真没想到。我还能琢磨啥,苦恼啊。” 周八眯着眼睛看了看郑小眼,说道:“你还苦恼?想逃跑?捏着张草纸干什么呢?给我看看!”说着就走了过来。 郑小眼也不等周八走过来,赶忙就把手中那张A的草纸递了上去。周八一看郑小眼主动递了过来,却也犹豫了一下,没有伸手接着。 郑小眼说道:“一号楼、二号楼的草纸比我们那边的好,这两天我拉稀,屁眼都被我们三号楼的那硬壳子磨破了,忍着早上的时候到外面来拉屎,捡张二号楼的干净草纸给自己擦擦屁股。” 说着,郑小眼一个屁挤出来,噗噗噗作响。 周八看了看,把自己鼻子一捏,骂道:“拉你的屎去吧!别耽误时间!告诉你,少他妈的想心思,小心拉不出来!” 郑小眼连忙应了声是,跟着又挤出一个屁来,噗嗤作响。 周八骂道:“吃屎的东西!”转身就走。 郑小眼连忙鞠躬,目送周八走远,才小心翼翼的将这张草纸装入内裤中。再也不敢造次。 ******* 上午一号楼放风的时候,A喝了一肚子凉水,渐渐脸色苍白。随后一头栽倒在地,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起来,在地上摔来板去,痛苦不堪,满嘴嘶吼不已。那样子显然不是装的。 A这架势连冯进军都没有想到,拉扯着A起不来,只好嚷道:“死人了!死人了!” 犯人们也都聚了过来,自然,铁笼子外面的看守和警卫也都冲了进来。 A被绑着拖到了医护楼,警卫嚷道:“来人来人,发癫痫了!” 王玲雨和护士小雅奔了出来,A还在地上如同虾米一样一曲一伸的。王玲雨说道:“这是谁?” 一个看守回答道:“一号楼的犯人,叫张海峰。” 王玲雨哦了一声,说道:“别放在这个风口,拖到里面犯人病房去!把他衣服畅开,只绑着手脚,让他透口气!” 那些警卫和看守七嘴八舌的抬起A,奔去了犯人病房。 ******* A全身颤抖着睁开眼睛,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了。A看到王玲雨正皱着眉站在旁边,手中拿着一个本子,正在观看着。A含含糊糊的说道:“谢了!” 王玲雨见A神智清醒过来,说道:“现在清醒点了吗?” A全身还是颤抖着说道:“好点了。” 王玲雨问道:“能说话吗?” A含糊的说道:“能,不太利索。” 王玲雨问道:“你以前有这个病史吗?以前发作过没有?” A虚弱说道:“有。八年前发作过几次,后来治好了。没想到又发作了。” 王玲雨惊讶的说道:“你八年前治好了?事隔八年才又发作?” A说道:“谁知我会关在白山馆。” 王玲雨说道:“你觉得这就是发病的原因?” A说道:“可能是。” 王玲雨凑上来,盯着A说道:“你怎么治好的?居然八年都没有发作?” A说道:“八年前,我遇见过一个江湖医生,给了我一副古怪的方子,才治好了。呵呵,谁知还是没用。” 王玲雨说道:“你还记得那方子吗?” A说道:“勉强记得,如果你不介意,麻烦给我抓一些药来,应该能抑制住。” 王玲雨说道:“好!你说吧!”掏出纸笔就记。 A继续颤抖着,念了起来:“黑蝇半钱。。。。。。” ***** 王玲雨急冲冲的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孙德亮正呆在里面等着,见王玲雨回来,示意王玲雨把门关上。见门关上以后,才沉声问道:“那个张海峰的确和我女儿的病类似?” 王玲雨点头应道:“是。几乎一模一样,更关键的是,他自己还有一个药方能自己给自己治病。” 孙德亮沉吟道:“他自己能给自己治?” 王玲雨拿出记录A所说的药方的纸张来,看了一眼说道:“看这个方子,和我下山去找的那个老中医有异曲同工之处,但是却有很多关键性的不同。这药方不象是胡说的。他自己说自己有八年没有发作,进了白山馆以后才再次发作。这和孙叔叔你女儿病有点相似,都是在精神压力较大,情绪不稳定时发作。” 孙德亮眼睛亮了亮,说道:“有八年没有发作?这八年那张海峰刀里来火里去,能不发作还真是奇了。呵呵,不过他可能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来到白山馆,白山馆给他压力的确超出以前的所有事情。” 王玲雨说道:“孙叔叔,这个事情尽管有些奇怪,但我还是把他这副药给他抓了,看看反应如何再说。没准真能救小芳一命呢。如果对张海峰有效,我这两日再去一趟老中医那里去,看他有什么意见。” 孙德亮叹了口气,说道:“我那女儿小芳,受了多少年折磨。不知是不是老天赐给的福气,偏偏出了个张海峰。小玲,张海峰的这个病,你一定要保密,不得再和另外一人说起。” 王玲雨说道:“我知道的。” ****** 在白山馆外十余里外的一座山脚下,孤零零的坐落着一个小宅院,尽管看着简陋,却也别致的很。夜色将近,宅院里的灯已经亮起。 一个穿青布长袍的中年男人从宅子边绕出,走到门前,敲了敲院门。里面有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哪位?” 那青布长袍的男人恭敬的说道:“是我,王景。” 里面老者的声音响起:“哦,是王老板!” 不多时,院门便打开了,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走了出来,他四下看了看,说道:“王老板,快请进。” 这青布长袍的中年男人,便是A的直属上级王老板。 王老板回头看了看,快步跟这这老者走进院内。 两人落座在堆满了草药的一间屋里的桌边。那老者将桌上放着的杂物清开,提起茶壶,倒上了两杯凉茶。 王老板客气的说道:“陈大夫,客气了。” 这陈大夫说道:“很久没见你来了。” 王老板说道:“最近事情比较多。” 陈大夫说道:“那两个人数日前来过一趟,我已经按你所说,在药方上缺了几味药。只是我总觉得不忍啊,那小姑娘的病以我的经验,是有治的。” 王老板叹了口气,说道:“我也觉得有些残忍,但治病的方子也是为了救更多人不是吗?这方子我一定会交到那小姑娘手中,只是还需要一点时日。” 陈大夫也叹了口气,说道:“本来不该答应你,但我欠过你一条命,这次过后,就算你千求万求,我也不能做此事了。” 王老板沉沉的说道:“那一男一女,这几日肯定还要再来,麻烦陈大夫如上次商定的,如果他们带来你曾经开给我的方子,也定要说和你无关,另开一副只可缓解的。” 陈大夫叹了口气,却也点头应了。说道:“那一男一女是什么人?要去治谁的病?怎么也不见他们带病人来?” 王老板说道:“实不相瞒,他们是白山馆的人,治的病人就是白山馆馆长的女儿。” 六十八、忍耐不住 陈大夫说道:“你们这些恩恩怨怨的,实在也不想听。我老汉只管治病救人。” 王老板说道:“陈大夫,救的了人的命,但救不了人的心,救得了一个,救不了千千万万个。我尽管不是医生,但我知道只有先救千千万万人,才能称之为大义啊。陈大夫,尽管你做的事情,与你的有违于你的医德,但日后能救千千万万人啊!” 陈大夫沉默不语,心思凝重。 王老板继续说道:“陈大夫,拜托了!” 陈大夫抬起头来,说道:“我老汉一言九鼎,既然答应过你,自然不会有所闪失。” 王老板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举了个躬,说道:“我不宜久留,告辞了。” 陈大夫起身,将王老板送至院门口。 王老板再鞠一躬,快步走远,转眼就看不见了。 陈大夫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呆,喃喃说道:“救千千万万人,那是什么方子?” ***** 三号楼的黑牙和郑小眼此时两个人凑在牢房窗口,其他人则远远的躲着他们,不能靠近。黑牙就着微弱的亮光又看了看那张草纸,然后递给郑小眼,说道:“妈的,无字天书啊。怎么试都没效啊!” 郑小眼小心的收了,说道:“难道真的要给那个二号楼的犯人,才能解开此谜?” 黑牙轻声骂道:“操他奶奶的,那小子跟在暴牙张身边,还真是不好弄!” 郑小眼说道:“如果把暴牙张也拉进来入伙一起跑出去呢?” 黑牙哼道:“老子和暴牙张不共戴天,让他出去?美的他!” 郑小眼轻声说道:“黑爷到底和暴牙张有什么冤仇啊?” 黑牙说道:“你知道牛口案吗?” 郑小眼说道:“知道。” 黑牙恨恨的说道:“要不是暴牙张答应卖军火给我,并和我里应外合,责任他担,我只管分钱,我也没胆去帮他劫军饷。结果这家伙临时变卦,老子就被抓住,关到这憋死鸟人的白山馆来。” 郑小眼惊道:“劫军饷,那是大罪啊!” 黑牙说道:“废话,要不怎么关到这里来?妈妈的,结果这暴牙张这孙子也抓进来了。让我和他合作,难比登天。” 郑小眼说道:“黑爷,你怎么知道就是暴牙张卖了你?” 黑牙骂道:“废话,不是他还有谁?知道这牛口案的人都关进来了,不可能是内部出奸细。” 郑小眼无奈的说道:“那,黑爷,你看着张纸。。。。。。怎么处理?” 黑牙拍了拍脑袋,说道:“等等,你提醒我了。倒不是这张纸,而是他妈的老子想起了重山市有些摸不清来路的神秘人物找过我,领头的一个人,单名一个震字。我本以为是成都那边的黑道想来重山趟水,也没太在意。现在越想到越古怪了。” 郑小眼喃喃说道:“单名一个震字?” 黑牙哼道:“待我再想想!和暴牙张再合作一次不是不行!但出去以后,这笔账一定算清楚!” ******* 王玲雨按照A的药方,连夜熬好了药。送到A的床边时,已经快子夜了。A全身还在轻微的颤抖着,王玲雨把解开了A一侧手上的绳索,将A扶起。A没有穿上衣,他的衣服因为吐满了污物,早就被脱掉了。 王玲雨摸上A的宽厚的后背,手微微有点犹豫,她有点脸红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甚至觉得有点害羞。但王玲雨咬了咬嘴唇,还是把A扶了起来。 她把已经倒出来的汤药碗递在A的嘴边,轻轻说了句:“小心烫。” A点了点头,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由于A还是颤抖的厉害,总是将汤药泼洒出来一些。王玲雨很有耐心的扶着A,轻轻地说道:“不着急,没事的。” A连续喝了两碗下去,才说道:“谢谢大夫,我好多了。” 王玲雨将A放倒,又解开了所有绑住A手脚的绳索,说道:“如果没事你就安心睡个觉吧。” A虚弱的嗯了一声,竟然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王玲雨慢慢的走出病房,锁好了病房的铁门。她还是不断的回头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A,然后脸上微微透出一丝红晕来。王玲雨自己呸了自己一声,轻轻跺了一下脚,走了两步以后,却挪不动步子了,只好慢慢的靠在墙上,细细的喘了几口气,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浅浅的笑了下,便快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 冯进军自己呆在108牢房里,觉得万分的空洞,他甚至觉得A已经逃了出去。他在牢房里坐立不安,几次都走到那个地下通道处,他从来没有下去过。他一直有一种冲动,很想下去看看。 冯进军其实对自己的能力也是非常有自信,但从一开始,A就只让他担当望风的职责。他觉得自己有点委屈,而且A的越狱计划至始至终都没有和他完整的讲过。 冯进军内心中挣扎了无数次,下去看一眼,就看一眼! 终于,在看守巡视过后,冯进军扳起了通道口的地板。快速的钻了下去。冯进军左右看了看,通道细长而看不到尽头。他只能按照自己平时看到的A行动的方向爬了过去,那个方向,就是一号楼天井的位置。 冯进军食言了,他从进入通道开始,就早就把只看一眼的承诺忘到了脑后。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爬到尽头,看看有什么。 ****** 冯进军来到了一号楼的天井中,他急促的喘着气,四下搜索着,便很快发现了A钻入进去的那个废弃的排水道。 冯进军没有犹豫,便钻了进去。一直爬到了尽头,这里的光景让冯进军靠在石壁上激动不已。 他将脑袋从洞口伸出去,一股清凉的山风吹来。这是冯进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试了试能不能将身子也钻出去,但那洞口又矮又小,钻出半个肩膀以后便被卡住了。 冯进军看了看外面的岩壁,尽管是笔直的悬崖,但还是有不少可以抓手的地方。 冯进军的身材比A要瘦小的多,当他摸到如此多可以抓手的地方时,更加激动起来。他把自己的上衣脱掉,只剩下一件背心,玩了命的继续往外钻,换了七八个姿势,竟然真的钻了出去。 冯进军换了个身位,将身子反过来,抓住外面的岩壁,双脚一蹬,终于整个人都从洞口钻了出来,如果壁虎一样紧紧地贴着岩壁。山风比冯进军想象的更大,吹的冯进军几乎把持不住。冯进军双手紧紧扣着石缝,他的手指非常有力量,慢慢的向下挪动着身子。他的内心中,狂热无比,他什么都不想管了,他只想逃出去。 冯进军,一直就是一个攀岩的好手。他觉得自己能够从这里爬下去。 而就当冯进军慢慢向下爬了洞口时,他突然注意到A在外面岩壁上画的那个圆形,这显然是一个记号。冯进军愣了一下,一下子清醒过来,A对他说的话一句句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冯进军醒悟过来,A经历千难万险进入白山馆,是来救人的,如果我就这样走了,那A就失败了!我不能这样!我这是自私!我这是背叛! 冯进军哎呀一声,用脑袋狠狠地撞了一下岩壁。双臂一弯,赶紧再向洞口里钻去。 钻出去如果艰难,钻进去更是难了几倍。冯进军双脚没处使劲,几次都差点摔下山去。冯进军明白,如果他再不回去,就会被发现,一切都来不及了。冯进军骂道:“怎么钻不进去了!” 一号楼的看守们,正在准备着马上到来的例行巡视。 六十九、黑道合作 A猛地睁开眼睛,动了动身体,慢慢的坐了起来。四周一片宁静,他所在的病房还是上次他腰部受伤时的那一个。A摸了摸自己的腰,自己的腰伤处也被王玲雨换了药,重新包扎过,不禁微微笑了一下。 A伪装的癫痫病症已经消失了,那红牙棱和虫子爬爬混合起来的东西具有剧烈的毒性,发作时的症状和癫痫非常的相似,如果稍加伪装,几乎就和孙德亮女儿小芳患上的那种极为稀奇的癫痫病一模一样。 早在A计划整个越狱的过程中,A的直属上级王老板便去找到了那个陈大夫。所有的伪装癫痫发作的方法,以及去毒的方法都是从陈大夫那里得知。 从白山馆建立初始,孙德亮可能是白山馆馆长的身份就已经被王老板掌握。而孙德亮此人深居浅处,几乎不离白山馆半步,他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一个身患严重的癫痫症的女儿。孙德亮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但对他女儿小芳的病证却是非常的用心。尽管孙德亮为给女儿小芳寻医问药做的极其的小心,但以重山市我党组建的情报网,要掌握这个消息还不是特别的困难。在刘明义没有被捕之前,王老板便盘算着如何利用孙德亮女儿小芳的事情,可并没有可以施展之处,直到A决定以身试险,进入白山馆后越狱,这条情报才充分的发挥起应有的关键作用。 A和王老板都能够确定,既然孙德亮来到了重庆,还带来了他那个癫痫的女儿,总有一天会找到陈大夫。 这便是A突发癫痫的前因后果。 A光着脚走下床来,他走到病房的铁窗边。这个铁窗非常的坚固,里外二层,寻常方法根本是无法打开的。外面的警卫也在巡视着,探照灯也不时的扫进院子里,那A带进白山馆的小锯子锯也几乎没有可能,声音大,耗时长。更何况,A根本就不敢将那些小工具带进医护楼来。 A从窗口闪开,打量了一下这个病房。病房里用空空如也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只有几张铁架子床和几张床头的方桌,一点可以利用的东西都没有。 A绕过床头,闪到了病房的进门处,有一扇上下都有监视窗的木门看着并不牢靠,而木门外面一掌处,却有一道看着极为牢固的铁栅栏门。铁栅栏门的旁边墙上,有一根类似电灯拉线的绳子悬挂着,上面那个开关处,隐隐有一段电线槽,连入病房内。 而越过那铁栅栏门,还有一个警卫坐在不远处的桌椅后,看着无精打采,昏昏入睡。 A皱了皱眉,撇了撇嘴。别看医护楼布局简单,但想不惊动那门外的警卫跑出去,简直是千难万难。那呆在病房外面的警卫只需要吼一声,在第二层院子里巡视的二组人员便能补充过来,将你堵个正着。 A正看着那警卫的动静,便看到另一个警卫从医护楼的门口处冒了出来,走过去拍了拍桌子,那昏昏欲睡的警卫顿时清醒了起来,嘟囔了几句,慢悠悠站了起来,打着哈欠走了出去。那个刚来的警卫坐到座位上,左右看了看,便靠在椅子上继续值守起来。 A退了回来,他抬起头,沿着天花板的墙沿看了看,很快便发现了固定在墙顶的一盏罩着铁网的圆柱形电灯。一小段圆形的电线槽从墙中伸出,连在这盏电灯底部。只是,这线槽看上去,似乎是一根钢管。 ********** 冯进军终于从洞口钻了进去,他近乎疯狂一样,扯上衣服向回爬去。冯进军骂了自己千万遍,自己怎么一下子被冲昏了头脑呢,千万要赶上,被发现就糟糕了。冯进军此时才算是明白了A为什么至始至终不愿意让他下到地下,也不愿意告诉他太多信息的原因。因为这个白山馆中,除了A能够忍住不逃跑以外,几乎每个人看到逃跑的机会,都会变得发狂。 冯进军也是在最后一刻才醒悟过来,他现在脑海中只有后悔两字。 一号楼的看守们一间牢房的巡视着,马上就到达108牢房了。冯进军还在通道中拼命的爬着。 看守打着电筒,向108牢房中照去,冯进军的床上没有人。 看守一惊,再仔细看了看,的确床上没有人。看守顿时大吼起来:“冯进军!” “在呢,在呢!”冯进军的声音从角落中传来。 看守的手电筒向马桶处照去,果然看到冯进军缩成一团坐在马桶上。看守照着冯进军的脸,冯进军赶忙挡了一下,嚷嚷道:“长官,我拉屎!” 看守骂道:“大半夜的拉什么屎!” 冯进军说道:“总不能拉床上吧。” 看守哼了一声,也不愿意再搭理冯进军,转身走开了。 冯进军这才长长的喘了一口气,他的面前,通道口都没有盖上。冯进军在看守手电筒的亮光即将照进来之时才钻了出来,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一屁股就坐在了马桶上,甚至连盖子都没有揭开。所以,冯进军只好缩成一团,掩住整个马桶,这样才能躲过看守的视线。 冯进军见看守走远,才赶忙起身,掩好了洞口,才飞速的回到了床上。冯进军剧烈的喘着气,几乎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冯进军,总算没有犯错。 ****** A听着外面的声音,将一张方桌拖到线槽底下,他站上方桌,整个脸都能贴上墙壁。没有其他的工具,但A有牙齿。A咬了咬最靠近电灯的线槽尾部,果然是铁管。尽管咬起来非常的吃力,A的牙齿也很厉害,咬了十几口后,便将那钢管从铁制的灯座底部松脱了出来,隐隐的,已经能够看到电线了。A用手将这钢管线槽还是插回了原处,并不着急现在就做什么。 A把方桌归回原处,躺回了床上。他很累,上午毒性发作后,他已经一天都没有吃任何东西了。就算A躺着,也并没有睡着,他数着窗外巡视的警卫发出的脚步声,量着自己的脉搏,用来计算着每次巡视通过窗外的时间。 A入狱之前,就已经测量了自己各种情况下一分钟脉搏的次数,用来计算较为精确的时间。在正常情况下,A的脉搏一分钟刚好60次。 ****** 早晨,王玲雨很早就出现在A所在的病房门口,她从病房门上的监视窗中望了望,A还很老实的睡着,一动不动,抽搐也早就应该停止了。 王玲雨开了病房的门,悄悄走到A的身边。A沉沉的睡着,一点都没有醒来的意思。王玲雨打量着这个面孔棱角分明的男人,心中升腾出一种古怪的感情。王玲雨觉得,这个叫张海峰的男人,和白山馆所有的人都不太一样,这个张海峰冷静、自信,又有着一股子刚毅之气,是个十足的男人。 哪怕A正安静的睡着,也如同希腊的英雄雕像一般雄性气息十足。王玲雨不禁看的有些痴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特别的在意这个男人。 王玲雨发了一会呆,才算醒过神来。她弯下身子,抽起A的手腕。A的脉搏清晰而有力,显然A已经没什么大事了。 王玲雨把A的手腕放下,将脸靠近A的面孔,A的呼吸暖暖的,喷在王玲雨的脸上,又让王玲雨脸上微红。王玲雨只是试了试A的鼻息,便马上抬起身来。她正想走出病房,却听到A低声说道:“我好多了。” 王玲雨顿时脸上发烧,难道A刚才并没有睡着吗?王玲雨镇定了一下,换上一副冰冷的面孔,转过身说道:“你刚才没睡着?” A轻声说道:“刚刚醒来。” 王玲雨噢了一声,说道:“看来你自己的药还有点效果嘛。” A撑了撑身体,微微坐起来一些,说道:“这副药一共有四十二种变化,我对自己的身体还比较清楚,知道用哪一种变化。” 王玲雨说道:“四十二种变化?” A说道:“我这种病每次发作的时候,感受都有所不同,所以必须一一对应,才能起到效果。如果弄错了,可能弄巧成拙呢。” 王玲雨说道:“你这药方是什么人告诉你的?” A说道:“一个江湖郎中,治好我以后,把药方子给我以后,就再没有见过。” 王玲雨说道:“知道叫什么名字?或者记得长什么样子吗?” A说道:“名字记不清了,就记得是个矮胖的人,却长了满脸的胡子。” 王玲雨和自己见过的那个中医陈大夫对比了一下,陈大夫身材高挑,和A所说的那江湖郎中天壤之别。 王玲雨只好哦了一声,说道:“那你还要吃药吗?” A说道:“今天中午只要再吃一剂,应该就没事了。” 王玲雨点了点头,说道:“好,那就依你的法子。”说完便要走出去,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转回头对A说道:“一会有人给你送点吃的来,你老老实实吃了,别耍什么花招。” A的这番话,实际说到了王玲雨的心坎上。那孙德亮的女儿小芳每次癫痫发做的时候,尽管看着发病的症状都是一样,却每次清醒后都会讲述病状的感觉不同。王玲雨研究了A的药方一个晚上,本也是最担心这一味药是不是能够对付所有的病状,听A这么一说,才确定下来A的这一味药不能乱用。 ******** 三号楼的犯人进入放风广场不久,暴牙张那边便得到黑牙的人的传话,说黑牙想和暴牙张单独聊上几句。 暴牙张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黑牙,也一下摸不清黑牙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黑牙趁铁笼子外的警卫看守不太注意,向暴牙张使了个眼色。独自向远离三号楼的铁笼子一端走去。暴牙张自然不甘示弱,也好像没事人一样跟了过去。 黑牙见暴牙张跟过来,抓着铁网等着。暴牙张走到黑牙身边,也和黑牙一样抓着铁网,说道:“怎么?黑牙兄弟想和我单练?” 黑牙嘿嘿笑了声,说道:“咱兄弟俩的误会不是一两天了。” 暴牙张也嘿嘿笑道:“我说了,牛口案那事,和我绝无关系,兄弟不信我也没办法。” 黑牙说道:“暂不说这个,我们两个都是老鹰关进了鸡窝,施展不得。张兄弟,我倒想再合作一次。” 暴牙张说道:“黑爷你有这个心思?不会是想使什么坏吧。” 黑牙嘿嘿笑道:“咱在这烂鸡窝里斗了几个月了,谁得了好?让那帮看守们看笑话罢了。张兄弟,我真心问你一句。你想逃出去吗?” 暴牙张身子一震,但也马上镇定下来,沉沉的说道:“逃?黑爷你开玩笑吧。” 黑牙说道:“我黑牙敢这么说,就不是戏言。但需要用到你那边的一个人。” 暴牙张说道:“谁?” 黑牙说道:“关在你牢房里的那个二号楼的犯人。” 暴牙张干笑一声:“黑爷你逃跑是假,打听那个叫刘明义的犯人是真吧。” 黑牙低声骂道:“奶奶的,你就这点操行?你说一句话,想不想逃?合不合作?” 七十、解开无字书 七十、解开无字书 暴牙张瞪着黑牙的眼睛,脑子中电闪雷鸣,他何尝不想逃出白山馆。暴牙张沉默了片刻,轻轻的哼道:“信你!你说!” 黑牙转过身去,快速扫了一眼四周,手上一翻,从袖子里摸出那张草纸来。暴牙张识相,眨眼便收了去。暴牙张眼睛发亮,说道:“啥子?” 黑牙说道:“给你说的那个叫刘明义的,这玩意是天书,只有刘明义能解。若能解开纸上的谜,我们就一起逃出去。张兄弟,这不是儿戏。那刘明义若能解开,你不告诉我,我们就一拍两散,谁也别想逃出去!” 暴牙张哼道:“晓得了,利害轻重,我分得清。那谢黑爷了,等我的信。” 这黑牙和暴牙张两个便如没事人一般分头走开了去,好像从来都不曾碰过面一般。 ******* 暴牙张此人心眼尽管很多,但他也清楚黑牙既然给他这草纸,说是天书,那想必就是天书了。如果黑牙那边的人解不开,他最好也不要折腾,省得弄巧成拙,直接给刘明义便是。 所以,暴牙张甚至看都没有看,入夜以后直接将那草纸塞给了刘明义。暴牙张叮嘱道:“不知上面写着什么,只有你能解开。” 入夜之后,刘明义就着牢房里渗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在床上将那草纸摊开。果然什么都没有,刘明义一样试了试口水涂抹等方式,还是不得奥妙。 刘明义想到,难道这张纸并不是看的? 以他接受苏联特工培训的经验来看,通常所用的情报传递方式都是明码,也就是说是可以看到、听到、闻到的信息转化成情报,还有一种是盲码,是要靠触觉感受的,如同盲文。 想到这里,刘明义茅舍顿开。他细细的摸着这张草纸的纸面,上面杂纹密布,都是草纸本身自带的。但刘明义仍然兴奋了起来,草纸上的杂纹,也许只是一种掩护罢了。于是,刘明义将那草纸贴着墙壁,用心在纸上按下。 刘明义横向按了百来下,便发现了问题。那草纸上的杂纹之中,有细小的线条状硬物渗入在草纸中横向排列着。若只按几十下,就算摸到这些硬物,也会认为最多是草纸中的细小杂质罢了。但有规律的横向按上百下,便能发现这些草纸中的硬物是有规律的。 刘明义明白这张草纸是用罕见的“暗码”写成,这也正和他的心意。 A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这封信绝对不能“看”,而只能摸,他知道刘明义接受过苏联特工培训是有摸出“暗码”的能力的。早在A入狱之前,便已经做了很多的尝试,那红牙棱的汁液渗入草纸中,无论用任何方法都是“看”不出来的,只有象刘明义这样,将草纸垫在硬物上,一点一点的摸出来。草纸中杂质很多,若没有耐心一行一行的摸下去,就算摸到红牙棱汁液在草纸中凝聚成的硬块,也发现不了任何端仪。 A从关入白山馆以后,才知道白山馆已经被改造过,他的很多部署实际上已经被打乱了,但A的厉害之处,是在大部分计划被打乱以后,还能利用细节上的不变来重新布局。 于是,刘明义便一行一行细细的“读”了起来。 这暗码并不难解,刘明义解读完成后,将那草纸揉了揉,慢慢吃进了肚子里。 三号楼地下室中,A挖掘的那个连接储粪坑的洞口,砖头已经被水压压出了一些,渗入房中的水也越来越多,逐渐已经漫出了角落。 ******* 王玲雨没有再让A多呆在病房一晚的意思,在刘明义得到草纸进行解码的时候,A重新被关进了一号楼。 A已经康复了,就是显得精神不振。但他从关进108牢房时,就觉得冯进军神色不对。A打暗语问道:“怎么了?” 冯进军暗语道:“对不起,我擅自下去了。” A轻轻笑了一下,暗语道:“没关系,我理解。谢谢你没有冲动,还能回来。” 冯进军无语,看着A,充满了惭愧之意。 A回来不久,关押在一号楼地下室的暴动幸存者也终于被放了出来,他们被人拖着,丢入了牢房。 ****** 王玲雨送走了A以后,便一直呆在孙德亮的办公室里。孙德亮来回的踱着脚步,说道:“这么麻烦?四十二味药?还对应不同的症状?” 王玲雨说道:“但那个张海峰的确是没事了。” 孙德亮说道:“我今天翻了一天那个张海峰的档案,没有发现他有过癫痫病症的记录。我很担心,他万一是装的怎么办?” 王玲雨说道:“可是,他自己给自己开的那味药怎么解释呢?” 孙德亮说道:“你打算怎么办?” 王玲雨说道:“我想试一试。明天我就下山去找陈大夫,将张海峰自己给自己开的这味药给陈大夫看一下。如果的确是个治癫痫的方子,我想让张海峰给小芳治病。” 孙德亮跺了跺脚,说道:“不行,不行。进了白山馆的犯人,除非是死了,才能出白山馆。” 王玲雨说道:“不让他出去,难道我们不能把小芳带到白山馆来吗?我们不敢带去陈大夫那里,但带到白山馆来,总是可以的吧。小芳是你的女儿,还叫我一声姐姐,我实在不想看到小芳每过几天就受折磨。” 孙德亮喊道:“可是这是违反纪律的!” 王玲雨站起来,也大声的说道:“可这是一次机会!小芳必须让张海峰亲自症断来开药,才能对症下药!” 孙德亮口气一软:“没有其它的办法吗?我们让张海峰说出四十二味药的使用方法,不行吗?” 王玲雨说道:“不行!小芳自己根本说不清楚,她只能在发病的时候立即到白山馆来,和张海峰见面!” 孙德亮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使劲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他想救自己的女儿于水火之中,但让自己的女儿到白山馆来和张海峰见面,万一张海峰挟持自己的女儿要跑,自己是救女儿还是放张海峰走? 王玲雨见孙德亮犹豫不决,声音缓了缓,说道:“孙叔叔,那张海峰不象是会以小芳的生命来要挟逃跑的人,我能确定。” 孙德亮说道:“这些共匪。。。。。。” 王玲雨打断孙德亮的话,说道:“那个张海峰不是共匪!我和他见过几次,他是个优秀的男人,但不是共匪,如果共匪都和他一样,那。。。。。。。”王玲雨没敢再往下说。 孙德亮抬起头,看了看王玲雨,慢慢的说道:“你对张海峰有好感?” 王玲雨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怎么可能?”但耳根还是发烫起来。 孙德亮不知是不是故意,说道:“如果张海峰不是白山馆的犯人,我倒愿意帮你说一说你和他的婚事。张海峰是个人才!人才啊!可惜了!” 王玲雨就算是个冷美人,此时也架不住,双颊绯红,说道:“孙叔叔,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是想救小芳,不是对那个张海峰。。。。。” 孙德亮苦笑了一下,说道:“好了好了。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明天你先找张顺民陪你下山去找陈大夫,以后再做决定吧。” 王玲雨手忙脚乱的点了点头,赶忙退了出去。 孙德亮见王玲雨走出办公室,目光转到他办公桌上一张相片上,那照片中孙德亮和一个消瘦至极的十三四岁的女孩子站在一起,那女孩子便是孙德亮的女儿小芳。她尽管消瘦,在照片中却甜甜的笑着,显得天真无邪。孙德亮用手指轻轻的摸了摸照片中自己的女儿,才悠悠的自言自语道:“哎,女儿啊女儿,你叫爸爸怎么办?” 七十一、真打假斗 七十一、真打假斗 A下到通道内,他来到了一号楼的天井入口,那进入天井的最末端的铁栅栏歪在一边,明显是急急忙忙没有掩好的缘故。A轻轻叹了口气,从天井中将铁栅栏重新装好。然后,A便来到了冯进军以为能够爬下去的洞口。 A看到洞口处明显有摩擦过的痕迹,立即明白了冯进军曾经在这里做过什么。A探出头去,看了看他画在岩壁上的记号,那记号完好无损。A退了回了,再次来到天井中,他今天晚上的任务就是要将一号楼地下室的那两间禁闭室的外墙破坏掉。 A掏出了自己的小刀和小锯子,隐藏在天井的阴影中,工作了起来。 ****** 三号楼的刘明义和暴牙张一晚上都没有睡着,天还微微发亮的时候。暴牙张和刘明义便不约而同的起身,两个人默契的躲在屋子的一角。牢房里的犯人们,凶猛的打着鼾,这倒都不是装的。 暴牙张低声问道:“怎么样了?” 刘明义说道:“解开了。这两天在三号楼的地下室有大事要发生,我们要争取能够到地下室去工作。” 暴牙张说道:“那地下室能有什么大事发生?下去干什么?你快说怎么逃?” 刘明义说道:“去到地下室工作是必须的一个环节,细节处我们的到地下室后随机应变。” 暴牙张说道:“刘兄弟,你不要瞒我。我对你可是非常信任的。” 刘明义很坚决的说道:“绝对不会瞒你,那纸上只说了这么多。下去以后,才有新的安排。” 暴牙张说道:“那纸是什么人写的?搞这么复杂?” 刘明义慢慢的说道:“一个越狱者。” 暴牙张问道:“你们什么关系?他怎么知道你?” 刘明义说道:“这只是一场赌博,张大哥,咱们要么就赌下去,要么就现在退出。” 暴牙张狠狠搓了搓暴牙,说道:“老子不赌这一把,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你说吧,下面怎么办。” 刘明义说道:“那叫黑牙的我们务必要带着,他是关键的联系人。我们今天早上这样这样。。。。。。。” 刘明义贴着暴牙张的耳朵,细细的讲了起来。 ****** 郑小眼早上起的早,满怀心思来到储粪坑上面,揭开了那个盖子。这两天下雨不少,眼看着储粪坑已经有点满了,他本想把盖子盖上,却听到储粪坑的水面上咕咚冒出一个气泡,倒吓了郑小眼一跳。 郑小眼仔细看了眼,又看到一个气泡咕咚一下涌起。那冒泡的地方,贴着内壁。郑小眼嘀咕一句:“啥子嘛。鼓什么泡。”他也没有在意,便把盖子盖上,拾掇好东西,走了出去。 那储粪坑中的气泡,已经开始不断地鼓起。 郑小眼来到一号楼窗口等着的时候,琢磨着应该怎么和A说话,想着想着,就看到A出现在窗口。A递上马桶,低声问道:“给了没?” 郑小眼说道:“给了。” A接过郑小眼递来的新马桶,说了句:“叫什么名字?” 郑小眼听黑牙说过那二号楼的犯人叫刘明义,接口说道:“刘明义。” A的脸上露出罕见的笑容来,这倒让郑小眼觉得不自在。A只说了声:“很好。”转头便走了回去。 郑小眼愣了一愣,他明显的觉得这个男人完全掌握了他的心理,牵着他的鼻子走路。只是,郑小眼却佩服起A来,甚至隐隐的觉得,好像自己以前偷运日本军用药品的时候,似乎见过A。 ******** 三号楼早上吵吵嚷嚷的洗漱完成之时,暴牙张又故意和黑牙挤成了一堆,其他人拉拉扯扯的时候,暴牙张对黑牙说道:“解开天书了!下面将有事!广场上谈。” 黑牙心里抽了口凉气,暗叹道:“这么快?” 三号楼上午放风的时候,黑牙等了一会,见郑小眼还没有回来。有点忍耐不住,便找了个机会和暴牙张递了个碰头的眼色,暴牙张一直在等黑牙的信号,自然两个人又碰在了一起。 黑牙问道:“啥意思?” 暴牙张有点兴奋的搓了搓暴牙,说道:“这三号楼地下室中有大事发生,咱们几个必须想办法下去干活。” 黑牙说道:“下去干活?我们几个?看守能同意吗?” 暴牙张说道:“妈的,咱打一架,肯定我们都能下去。” 黑牙嘿嘿一笑,明白了过来,骂道:“好办法啊!”说着便一拳砸在暴牙张脸上。 暴牙张骂道:“你个孙子!”挥拳也砸在黑牙的肚子上。 这黑牙和暴牙张打架,并不是装作打打闹闹,一拳一拳可都是真刀真枪的,足够份量。这两人冤家打起架来,也是毫不留情,毕竟两个人的心结都没有解开,只是都为了越狱而强扭在一起,要动粗,自然谁都不想吃亏。 这两人武功身手都相当不错,顿时打做一团。那放风广场上见两老大一言不合打了起来,顿时如同炸了锅的蚂蚁,轰然围拢了过去,七八个人也加入战团,再次动起手来。 周八本来就一直注意着黑牙和暴牙张的动静,本来还心生疑惑,觉得这两人怎么到一起“谈情说爱”起来,莫非是想策划什么乱子。这下看到暴牙张和黑牙对打起来,拳拳见血的死掐,心中反而一松,笑了起来,骂道:“你们两个蠢猪,还能闹出什么来?” 骂是骂着,嘴上也没闲着,手一挥。铁笼子外的看守便冲了进来。 嘭嘭嘭嘭冲天开了好几枪,看守上去一阵乱砸,才总算把这场斗殴平息了下来。黑牙让看守按在地上,呸的吐出一颗断牙,骂道:“暴牙张你个孙子,还有两下子嘛!” 暴牙张也让另两个看守掐着脖子半跪在地上,鼻血长流,也搓着暴牙骂道:“你奶奶的,老胳膊老腿,劲还挺大。” 七十二、心想事成 七十二、心想事成 郑小眼没有回来是因为他准备从储粪坑里掏一点粪出来,他刚把三号楼外面的那储粪坑上面的盖子翘开。便听到咚咚咚咚,储粪坑里面气泡泛起震的储粪坑嗡嗡乱响。郑小眼骂道:“咋回事?”便看到粪坑中的水位明显一降,更多的气泡翻涌而出,好像这粪坑下面开了个大口子似的。 郑小眼高喊一声,就要跑去汇报,刚跑到楼前,就看到放风广场里面乱成一团,两边的人正在大打出手。郑小眼喊了声不妙,还是向前冲去。 还没有等郑小眼汇报,就有人从三号楼里冲出来对周八汇报道:“周长官,地下室倒灌进了大粪啊!” 郑小眼、周八一愣,郑小眼便一句话也都没能说出来。 ****** 三号楼的放风提前结束,所有人走进三号楼都觉得恶臭无比。周八捏着鼻子走下地下室,果然看到地下室最前方低洼处几乎“屎”漫金山一样。周八怒火中烧,大叫道:“把郑小眼叫过来!” 周八来到一楼,见郑小眼已经等候在那里,劈头盖脸就骂道:“郑小眼,怎么回事?粪坑爆了你知道不?” 郑小眼低着头说道:“周长官,我刚才是看到不对劲,想来向你汇报。您忙着,我没说上话!” 周八继续骂道:“那你就给我去掏干净!” 郑小眼连声说是是是。 任大强走进楼来,也大叫道:“怎么才去办了点事!又开枪又闹事的!还这么臭!!!周八,怎么回事?” 周八见任大强回来,走上去说道:“任长官,黑牙和暴牙张两人单挑,已经给平了,没事了。就是不知怎么回事,地下室那粪水倒灌进来了。” 任大强一拍脑门,骂道:“好不容易今天能出馆了!还闹这档子事!奶奶的熊,臭死我了!心情本来不错,这一通臭味,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周八,你安排人尽快收拾!” 周八应了一声,吩咐手下其他人道:“带郑小眼下去看看!看看需要多少人干活!” ****** 任大强捏着鼻子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周八跟在后面。任大强说道:“周八,我今天下山要去见你姐姐,你自己好生在这里看管着。” 周八说道:“是,你好好陪我姐姐两天吧,这里我担待着。” 任大强说道:“今天黑牙为什么和暴牙张单练?” 周八说道:“这两人打完架,什么都不说,已经都关回去了。我估摸着是黑牙想问二号楼那刘明义怎么回事,两人言语不合打了起来。” 任大强骂道:“这两个劳模子,刚好,让他们两个下去掏粪!熏死他们算了!” 周八说道:“我也刚好这么想的。我下去看了,估计得三四个人干上至少二天,才能把下面弄干净了。” 任大强说道:“你来安排了,我先走了。省得孙德亮他们又反悔,不让外出了。周八,你总不下山,不怕你姐姐埋怨你。你姐姐上次就和我说过,让我叫你下山呢。” 周八说道:“我不愿意下山,在这里挺好的。” 任大强说道:“随便你把。我走了!” 周八将任大强送出楼外,回过头就看到郑小眼哭丧着脸让人带着走了过来。 周八说道:“怎么弄?” 郑小眼苦哈哈的说道:“三四个人至少的三四天啊,还得连夜干才行。” 周八骂道:“放你的屁!二天之内!给我弄妥当了!” ****** 黑牙光着脚,带着一把铁锹,大扫帚和一支桶走下了地下室,他脱了鞋子,挽起裤腿,走进粪水中。黑牙居然不觉臭,只觉得有点兴奋,果然地下室发生了大事。 郑小眼从前面房间绕出来,和黑牙对视了一眼。黑牙快步走到里面,和郑小眼闪在一边,说道:“妈的,还真巧啊,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暴牙张他们已经解开了那草纸,说地下室里有大事发生。原来是这种臭事!” 郑小眼说道:“我也觉得不对,你怎么和暴牙张他们打起来了呢?” 黑牙说道:“打着玩的,要不那帮看守非的闻出什么事情来不可。估计是那个二号楼的刘明义给暴牙张出的主意。” 郑小眼说道:“我当你们谈崩了呢。还好还好,只是,暴牙张他们不下来吗?” 话音刚落,就听到暴牙张的吼声从地下室一头传过来:“黑牙!被屎淹死了?娘的,老子来陪你!你开心不?” 黑牙冲郑小眼嘿嘿一乐,转回身吼道:“你不怕我一锹把你拍成大粪吗?” 周八的骂声也响了起来:“二天内不弄干净,就罚你们把所有剩下的都吃了!不是有劲打架吗?” 郑小眼也转了出去,只见暴牙张身后,果然还跟着刘明义。 暴牙张和刘明义早就有商量。所以当周八让暴牙张去掏粪时,他说他自己去就行。但周八觉得一个人去太少,下面毕竟有人郑小眼和黑牙,弄出点事也不太方便,于是让暴牙张再找一个跟着。暴牙张坚持说其他兄弟和这事无关,就他一个人去。 刘明义此时站出来说多亏暴牙张照顾,他愿陪暴牙张去做这个苦力。周八尽管不太愿意,却也想着换其他人暴牙张又要胡扯,也就答应了。 黑牙、暴牙张、郑小眼嘀嘀咕咕的叫着苦,便干起活来。直到听不见周八他们的声音,郑小眼才从房间中闪到墙边看了一眼,果然已经没有人了。刘明义此时已经找到了冒出粪水的墙壁缺口处,将砖堵了一堵,顿时大有缓解。 黑牙和暴牙张也看到了刘明义迅速找到漏水处,相视看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 郑小眼转过来打着手势:“已经走了!” 几个人顿时以刘明义为中心,聚在了一起。 黑牙低声嚷道:“这位刘明义兄弟,咱们总算碰头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刘明义没有说话,而是绕过他们,摸到了一边的墙上。很快,刘明义便发现了那道被后来封上的门的痕迹。 刘明义说道:“我们中有一个人要挖通这扇墙。”暴牙张连忙奔了过来,说道:“挖墙,我是好手!” 他们几个将堆在墙边的干草柴垛挪开,暴牙张钻了进去,利用手中看守发放的铁锹,仔细地挖起墙来。其他人也不好闲着,赶忙两人一组,一个盯梢,开始清理起房间里的粪水来。 七十三、章嘉若比多吉 黑牙、刘明义他们吭哧吭哧干着活的时候。一号楼下午放风的时间也到了,今天的天气不错,但山风很大。一号楼的犯人们走进放风广场后,都闻到了从三号楼那边飘过来的恶臭。连看守都忍不住骂道:“三号楼的粪坑炸了吗?” 暴动后活下来的张庆、豆老板他们也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来到了放风广场,他们喝了点水,便分散着坐在地上,每个人都闷头不语,只是尽力呼吸点新鲜的空气。尽管他们看上去已经没有了精神,看守仍然对他们颇多注意。 A低头寻找着新的红牙棱,很快便又收集到一些。不过,A也越发留意起这个放风广场的地面来。 冯进军没有陪着A,他自己呆在一处看着外面的天空发愣。 而A本打算收集好了红牙棱以后便回去,身后却有个人低低的说起话来:“是觉得有古怪吗?你看出什么来了?” A有点吃惊,头微微一侧,便看到那个活死人房宇紧跟在他的身后。房宇低着头也不看A,但说话的声音的确是这个房宇发出的。 A听到房宇说话还是第二次,上一次还是在暴动后搜查房间时,房宇在105牢房喊叫,化解了A的一个危机。只是这次听到房宇说话,尽管声音低沉沙哑,却有种斯文的劲头,和那喊叫声极大的不同。 A没有说话,走开了两步,见房宇没有跟上来,反而奇怪起来。于是A又慢慢绕了回去,和房宇一前一后的走着。A低声说道:“你是什么人?” 房宇的声音还是好像不是从口中发出,而是从腹中发出的似的,说道:“我在解谜。” A说道:“是地上的纹案吗?” 房宇低低嗯了一声,说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A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没看出什么来。” 房宇继续说道:“那象什么呢?” A说道:“七政宝,孔方纹,清宫章嘉若比多吉。” 房宇顿时脚步一愣,短短的静止了片刻,然后发出了一种极低的笑声,说道:“谢谢了!我必能帮到你。”说着,便没有再让A跟着的意思,转了个弯,便走开了去。 A看了眼房宇的背影,也没有跟上,也转了回去。 这七政宝乃七种王室珍宝,指宝轮、珠宝、皇后、大臣、武士、大象、马。这些图案象征着清朝皇室。而孔方纹是一种独特的纹理,呈十字镂空型,这种孔方纹一般用于宗教法器之上,而真正使用的却极少,印度和藏传佛教基本上很难找到孔方纹的痕迹,只有产于北京清朝皇家的章嘉若比多吉像底部才有孔方纹的印记,却也是极其的少见了,可以说是清宫独有。 之所以说是清宫独有,是因为章嘉若比多吉佛像脸部右侧有一个小肉瘤,这是清宫章嘉若比多吉像的一个特征。所以,如果说七政宝、孔方纹加上章嘉若比多吉,其实是一种十分罕见的结合西藏工艺和汉藏文化的法器。 重山市有不少藏人来往于藏区和内陆地区贩卖货物,也有一些人是专门贩卖文物的,A和他们没有少打交道。自清朝灭亡以来,大量清宫的宗教法器流落民间,七政宝和章嘉若比多吉像A都从藏人僧侣手中见过。因为是极其稀罕的东西,寻常人却也不易见到。 所以A说出这些话来,本以为那房宇不会明白,谁知房宇听了,却似懂非懂的走开了,好像开了窍一般。A扫视了一下广场的地面,难道说这广场地下真有什么不成? A坐回到冯进军身边,轻声的说道:“快到关键时候,就看三号楼里的状况了。下一步,你要做一些事情。” 冯进军看着A,不知说什么才好。但A还是慢慢的说了起来,冯进军打起精神,一字一字认真的听了进去。 ******* 傍晚时分,张顺民和王玲雨出现在陈大夫的院门前,张顺民转头看了看,他们身后几个特务便各自闪在路边角落处。 王玲雨敲了敲门,低低喊了声:“陈大夫。” 里面有人应了声,很快便走到门前,开了院门。还是王老板上次见到的那个鹤发童颜的老者。陈大夫见是王玲雨和张顺民,连忙将他们引入屋内。 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下了,陈大夫刚要倒水,王玲雨说道:“陈大夫,别客气。本来应该再过五六天才来,只是发生了其它事情。” 陈大夫慢慢坐下,摸了摸脸上的胡须,说道:“我那味药,还是不起作用吗?” 王玲雨说道:“作用是有的,但无法根治,只能说在发病后缓解一下痛苦。” 陈大夫悠悠的说道:“这可怜的孩子。我最近一直在思量着还有什么方子,你来的也好,我再给你开一剂。” 王玲雨说道:“陈大夫认识一个江湖医生,个子矮胖的吗?” 陈大夫说道:“个人矮胖的江湖行脚医生倒是不多见。只是我二十多年前倒是碰到过一个专门医治些奇病怪病的医生,倒是矮胖的,名叫苦黑,名字是怪了些。我和他有神交,他每隔两年会来找我一次研究医术,但十年前,再没见过,生死未卜。” 王玲雨微微笑了一下,将一张纸递给陈大夫。 陈大夫接过,看着上面写着一剂药方,抬头说道:“这是?” 王玲雨说道:“一个偶然的机会,从一个自己能治自己癫痫病的人中得到的一个药方。” 陈大夫点头称是,摸出自己的眼镜戴上,细细的看了起来。 王玲雨和张顺民对视一眼,也不说话。 一盏茶的功夫后,陈大夫将眼镜取下,将那药方放在桌上,沉沉的说道:“应该是我认识的那个矮胖的医生苦黑的药方。这里面有些用法尽管和我的方子有相同之处,却在剂量、药品和用法上差别巨大,这是个奇方!” 王玲雨惊喜道:“那这方子,能治好我那个病人吗?” 陈大夫说道:“那倒未必。我看着剂药方,至少有数十种变化,对应不同的病症,须一一按症转化,才能根治你说的那病人的癫痫。” 王玲雨说道:“陈大夫能配出这些变化吗?” 陈大夫皱了皱眉,说道:“难,难,难!这药方功效极猛,用错了一点,不仅治不好病,恐怕连性命都要丢掉。我劝你如果真想治此病,还是将病人带去给开出这个方子的人吧。只要对上几种病症,便好办了。我就不敢托大了。” 王玲雨哀声道:“只能如此吗?” 陈大夫说道:“只能如此。” 王玲雨站起身来,说道:“那陈大夫,我们告辞了。多有打扰。” 陈大夫说道:“稍等,待我给你一剂另外的方子,尽管达不到此方的效用,提前服下,能让病人发作时痛楚大减。你若带病人给那位开出方子的人,也能便于他治疗。” 王玲雨说道:“好,那谢谢陈大夫了。” 陈大夫点了点头,带着王玲雨走入另一间房内,取出笔墨,便写了起来。 ****** 三号楼看守长任大强下到山来,便心急火燎的跑到一户人家敲门。那任大强经常把玩的照片上的高挑女子来开了门,任大强搂着便是一通狂吻乱摸。那女子也推脱不小,只好迎合着他。 这任大强和这女子在床上折腾了一晚,入夜时分,任大强才沉沉睡去。不过,那高挑的女子却没睡着,推了推如同死猪一般睡死在床上的任大强,任大强也只是咂了咂嘴,翻个身继续睡去。 那女子便从床上起来,从二楼下到下方的小院中,推开了柴房的门,低低的呼喊着:“云哥,云哥。” “在。”一声听着很是清爽的男子声音从柴房一角传出,一个穿着青袍,带着深檐礼帽的男人便从暗处走了出来。 这高挑女人娇呼一声,便“扑”了上去,抱着这青袍男子又亲又吻,那激烈程度,几乎不落于任大强。 这青袍男子任这女子乱吻一通以后,才将她拉开,柔声说道:“他睡熟了吗?” 这女子说道:“睡熟了,和死猪一般。” 青袍男子说道:“你弟弟又没有回来?” 七十四、青盲-云 这女子说道:“没有,我几乎半年都没有见到我那该死的弟弟了。” 青袍男子说道:“你还是要好好去爱那任大强,我们的关系不过是露水之情,长久不得的。” 这女子悠悠的看了看这青袍男子。这个叫云的青袍男子,35岁上下的年纪,看着极为英俊帅气,脸上透出的气质,更是让这男子全身一股子儒雅的味道。 这女子抱怨的说道:“那死鬼一来,便如同野兽一般,我疼也疼死,烦也烦死,还折腾个不停。如果他能及上云哥万分之一,我也就满足了。我和你就算是露水之情,我也认了。” 青袍男子微微一笑,惹的那女子顿时又是痴了。青袍男子说道:“你真能为我去死么?” 这女子说道:“若能和云哥厮守一段时日,死也值了。”说着又跑着青袍男子一阵狂吻,口中还喃喃说道:“云哥,你想死我了!你也亲我,你也摸我。每次和你在一起,都是欲仙欲死的,爱死你了。” 青袍男子又任她乱摸一起,才又拉开她说道:“今天晚上,还有一事未做。你去做了,我便陪你一晚。” 这女子说道:“什么事情,你说。” 青袍男子从腰间摸出一根竹管来,说道:“将这个竹管里的粉末,吹进任大强的口中。放心,只是让他睡得更死而已,绝无毒性。” 这女子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 任大强躺在床上张着大嘴,鼾声大做。这女子轻轻走到窗边,将那竹管一口放在任大强嘴边,在另一头轻轻一吹,便见竹管中喷出股细烟来,任大强张嘴呼吸,顿时就嗖的一下,将那细烟尽数吸入口中。 任大强略有不适的翻了两下,手脚一伸,竟连鼾也不打了。这女子推了推任大强,又掐了一把,任大强真的如同死猪一样,连动也不动了。 这女子推开房间窗户,打了个手势。 青袍男子无声无息的走了上来,坐在床边,把任大强眼睛翻开看了眼,说道:“很好,就算割掉他几斤肉,他也不会醒来了。” 那女子娇喘一声,扑在青袍男子的怀中,柔声说道:“每次你都要这样让他睡死吗?好生的刺激呢。” 青袍男子把女子推开,说道:“今儿还没有完。”说着,便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小小的铁盒,将铁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根针管来。 那女子惊道:“这是什么?你要杀了他?” 青袍男子笑了笑,说道:“我是这么残忍的人吗?我连蚂蚁都不肯踩死的人呢。” 青袍男子将任大强头推到一边,露出脖子上的血管来,将那针熟练的刺入血管中,边推动针筒,边轻声说道:“看看今日是否能问出什么来。” 任大强迷茫的睁开眼睛,他在梦境中看到自己正躺在浮云中,有几个仙女般的美人飘在他身边,任大强高兴万分,伸手就要去摸,谁知仙女飘闪的更快,咯咯咯的动人笑着,其中一个仙女问道:“任大强,你是白山馆的人吗?” 任大强想也不想,就说道:“我可是白山馆看守三号楼的看守长,只是谁也不知道罢了。” 青袍男人微微笑道:“总算成了!看来有效了!” 青袍男人坐在任大强身边,换了一种特别的口吻继续问道:“白山馆中最近发生了什么,你好好的说说。” 任大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傻笑着,说道:“仙女姐姐,你走过来一些,我就说啊。哈哈,那白山馆中,最近可闹的天翻地覆呢。连二号楼的共匪,都关到我三号楼来了,我可是威风了!”喋喋休休不止,简直知无不言,句句是真。 坐在青袍男人的那女子好奇的说道:“真不明白你们做些什么。人人都叫一个字的名字。” 青袍男人微微一笑,说道:“不防告诉你,我叫青盲云。” ****** A用同样的方法,在草纸上写下来暗码。钻入了通道。 他来到一二号楼连接处,却听到二号楼那边的地下室传来了人声。A从门缝中看过去,果然在二号楼地下室的走廊上,站着两个看守,正在抽烟。 一个人骂道:“个老子的,三号楼那边太他妈的臭了!” 另一个也骂道:“鬼知道他们怎么闹的。” “我听说是他们楼里的那个粪坑漏了,把地下室都淹了。幸好我们这里地势高点,要不灌过来,妈的,就够我们受的了。” “真他妈的一刻也不想呆在下面。” “就会欺负我们两个。娘的。算了,干活吧。” 这两看守掐了烟,一间一间的把房子打开,也不知在房间里捣鼓什么,轰隆轰隆乱响。 A在躲在门口等了一阵子,仍见不到这两个看守有离开的意思,皱了皱眉,只好返身回去。 A没有回到牢房,而是爬到通道中被堵塞住的部分,一块一块的将堵塞住通道的砖石移开。移开了不少,A伸手探去,里面的砖石还是无穷无尽,好像堵上了不止一星半点,绝对不是能够挖通的样子。 A叹了口气,这不得不从二号楼地下室穿过,不仅危险重重,还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但是也没有其他的方法。 等A第二次下来的时候,二号楼地下室才总算寂静无声了。A从二号楼穿过,移开二号楼和三号楼之间的铁栅栏,总算来到了三号楼的下方。果然,三号楼地下室的尽头处还是污迹累累,尽管水已经退了去,但满地的污垢还没有清理。 A向前走了几步,便听到了尽头的房间处还是有响动声。A赶忙闪在一旁,就隐隐听到尽头处显然还有人在干活的声音,还伴随着骂骂咧咧的讲话声。显然是有人在通宵干活。 A并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还是从三号楼的天花板上爬了上去。这是个明智的做法,黑牙、刘明义、暴牙张、郑小眼他们干了一天,本没有想回去的意思。但周八见他们进度不快,为了尽快将地下室清理好,让黑牙另找了一批人来换班。这个时候,已经是其他的犯人在工作了。 A穿过三号楼的通道,来到了夹层中。走到那石桥处,便已然发现墙壁已经开了一个能钻出一个人来的口子。而在那铁板阻隔的门边,也有了挖掘的痕迹。 A走到铁板处,小心的在铁板之间的缝隙处摸索着。果然让A找出几根稻草硬梗出来,A摸了摸,便也摸到稻草梗上有一道一道用指甲刻出的印记,和他写的暗码完全是同样的格式。 A把稻草梗拿着,将其中的暗码解了出来。稻草梗上留下的话语不多,只是说道:“时间只剩二晚,及时告知下一步工作。猫。” A将稻草梗揉碎,装入怀中。也把自己重新写好的新的草纸塞入掏出稻草梗的地方,在墙上刻了两道痕迹,示意了一下挖掘的大小。便转身返回。 A原路返回,将已然揉碎地稻草梗丢入其他房间的草堆中。 七十五、接地气的房间 清晨时分,有一辆黑色的轿车行驶了白山馆门前。从车上相续走下来王玲雨和张顺民几个人。张顺民背上背着一个身材矮小的人,用大衣从头到脚盖住。 张顺民每走一步,那背上的人便颤抖一下,王玲雨也赶忙上前来安抚着:“再坚强一点,已经到了小芳。” 那大衣下一个消瘦但清秀的小女孩的面孔便露了出来,她脸色苍白,双目无神,脸上不停的抽搐着,但听到王玲雨这么说话,还是挤出一丝笑容来,说道:“我能忍得住的。” 王玲雨心如刀绞,跟着张顺民快步走到白山馆门前。 已有警卫过来开门,见张顺民背上背了一人,刚想发问,就让张顺民一眼瞪了回去。张顺民骂道:“没事少问!” 王玲雨和张顺民快步向孙德亮的办公楼走去,清晨时分,院子里倒也没人。只有巡视的警卫远远打量过来,张顺民一概用眼神瞪了回去。 他们走上二楼,就已经看到孙德亮双眼红肿的迎了过来,显然是一夜没有睡觉。孙德亮说道:“到我的卧室。”张顺民便背着小姑娘向前奔去。 王玲雨和孙德亮跟在后面,王玲雨说道:“孙叔叔,我必须将小芳带来了。” 孙德亮说道:“别说了,昨天晚上张顺民便派人递信回来了。也罢也罢!我就算是违反一次馆规。” 王玲雨说道:“张顺民大哥安排的很好,一路上都是他的亲信。和李圣金有关的人都支开了。” 说着,他们已经来到孙德亮的房间内。张顺民将背上的小芳放在床上,小芳全身抽搐,眉头紧皱,翻着白眼,显得异常的痛苦。孙德亮焦急的说道:“怎么会突然这么厉害了?” 王玲雨说道:“用了剂陈大夫给的药,晚上便发作起来了。” 张顺民骂道:“我看那陈大夫也是个庸医,昨天下午去他那里,他眼神闪烁,似乎有话没说。结果晚上一吃那药,就发作了!” 孙德亮抓着小芳的胳膊,问道:“乖女儿,你难受吗?难受就喊出来啊。” 那小芳听到爸爸说话,将眼睛睁开,含糊的说道:“没以前那么疼的。” 王玲雨冲张顺民说道:“顺民哥别说这个了,小芳尽管抖动的厉害,却比以前好受多了,你别光看表面。” 孙德亮说道:“如果张海峰不来,这次要几日才能好转?” 王玲雨说道:“如果他不来,小芳至少要难受三日。而张海峰服了自己的药,半日便好了。” 孙德亮站起身来,看着张顺民说道:“把张海峰带过来!就押他一次宝!” ******* A戴着手镣脚镣被张顺民带入房中,孙德亮却已经不在了,只有王玲雨一人。A看了一眼床上不断颤抖着的小芳,脸上一紧,说道:“这小姑娘怎么了?” 王玲雨冷冷的但快速的说道:“张海峰,我相信你的为人。这小姑娘和你有类似的毛病,你如果是个地道的男人,便去帮上一把。” A问道:“这小姑娘是何人。” 王玲雨说道:“这你就不用问了!” A点了点头,走到小芳的床边,摸了摸小芳的额头,又拿起胳膊捏了一捏,半晌不说话。王玲雨急道:“你说话啊!” A慢慢的说道:“这栋楼里有没有接地气的地方?或者搬到外面平地上也可以。这不是儿戏。” 王玲雨说道:“这是风见癫?” A说道:“既然你也知道,那就尽快找个地方吧。” 张顺民和王玲雨对视一眼,张顺民说道:“好,倒是有一个地方。” A早就知道,张顺民能够带他和小芳去的唯一一个地方,那个房间便在这栋孙德亮的办公楼的最顶角处的地下。 A的目标,便是那个能接“地气”的房间。 ******* 张顺民背着小芳、王玲雨、A四人从办公楼一楼的最尽头处,张顺民打开一扇小门,里面只有一段楼梯直通下方。 A边走边对王玲雨说着:“上次给你的药方里,你把黑蝇换乘地龙,把当归换成菊根。” 等几个人走了下去,A也算是说完了。张顺民将电灯点亮,显出楼下的房间来。这是个硕大的房间,里面却隐隐的能闻到一股子机油的味道,还有机器的震动声。房间里堆着不少粗大的铁圈电线,还有一些金属器材,却也有几张大椅子,整齐的放在一侧。而在房间靠门的一侧,还有一个向上的小楼梯,上面有一扇铁门,那机器的震动声,便是从门内传来。 A指了指地上一块空地,说道:“就放在这里吧。” 王玲雨将手中的床单铺下,张顺民将小芳放在上面,盖上了被子。 A对王玲雨说道:“你快去熬药吧,须到见光处,耽误不得。” 王玲雨看了A一眼,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好对张顺民说道:“那麻烦顺民大哥了。” 张顺民答应道:“我看着吧,他翻不出浪来。” 王玲雨走后,张顺民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牢牢地盯着A。A坐在小芳的身边,不断轻轻和小芳说着话,小芳也还是听话,尽管身子抽搐的厉害,但A的问话还能含含糊糊的回答,看来神智还算清醒。 A抬起头来,说道:“这位长官,你看着不烦吗?你难道担心我从这里挖洞跑了?” 张顺民冷冷的说道:“怕是不怕,就怕你对这位姑娘不利。” A倒哼了一声,说道:“别把人都想得那么龌龊,就算我身陷囹圄,也干不出没良心的事情来。” 张顺民说道:“不愧是重山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张海峰,关了这么多天,现在嘴巴都是厉害的很。” A说道:“你要是想救这小姑娘的性命,便去取纸笔来。我要写新的药方。” 张顺民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A继续说道:“也罢,知道你看守我的念头比救这小姑娘还强,你便看着我吧。” 小芳也轻轻的哎哟了一声。张顺民还是一动不动,却轻轻拍了一下大腿,四下看了看,说道:“你是个君子,早有耳闻。信你一次。” 说着就站直了身子,走出门外,将那门锁好,蹬蹬蹬快步走了上去。 A见张顺民离开,摸了摸小芳的额头,说道:“小姑娘,委屈你了。”一下跳将起来,极快的冲向房间里另一扇需要上几级台阶的门,将鞋脱下,从里面拿出那根铁丝。卡拉卡拉转了几下,略略一使劲,门便开了。 开门之后又是一段向上的台阶,A快步登上顶部,看到那里已是死路,但在头顶上却有一块巨大的木板盖着。A略略一推,那木板便被推开了。 A从下一翻而上,只见上面又现出一间屋子来。里面轰鸣声震震,光线也很明亮,正中间有两台硕大的发电机正在嗡嗡运转着。这件屋子足足有寻常房间的一层半之高,光线是从围墙一侧的墙上窗中投进来。 A沿着墙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天花板上还有一个开口,下面有一把硕长的竹梯靠在墙上。那似乎是登上这个房间天台的唯一办法。 A对此比较清楚,白山馆的电力并不是从外界供来,而是依靠自己的发电设备,这个房间在白山馆初建的时候,就是发电机房,一路电源须攀上屋顶以后再连在各个围墙的岗哨的探照灯上,所以屋里有个梯子并不稀奇。就算那梯子不用,墙上还钉着一排铁杆,可以从墙上爬上去。 白山馆的发电机房,里面的电机还是由重山市军需处提供的。 A并没有再多看,直接绕过发电机,直接跑到这个发电机房的大门口,果然如同A在医护楼观察到的,这个发电机房外面并没有装锁,能够锁上完全是从内部一个巨大的铁拴插上。 做为白山馆重要的发电机房,的确是不能从外面打开的。必须从办公楼和医护楼一侧的地下穿行过去,才能从里面打开房门。尽管这样麻烦了点,但在当时的电力供应属于高科技的玩意的情况下,这样是最安全的一种做法。 这铁拴笨重而又陈旧,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打开过了。A拌了拌,使劲地抽动了一下,铁拴和拴扣发出沉闷的吱嘎声,但A没有停止,继续拉动着。直到铁拴几乎完全脱出拴扣,只留下细微的一点还留在拴扣里。门并没有因此而打开,甚至在门外靠一两个人,只要不使劲的推门,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A快速的检查了一下,赶忙就往回跑。再次从那个楼梯下来,将门锁上。便听到从办公楼的楼梯上传出向下走的脚步声。A无声无息的走到小芳的身边坐下,平静了一下呼吸,似乎什么都没有做过。 而那小芳却睁开了眼睛,含糊的说道:“叔叔,你是要逃跑吗?” 七十五、接地气的房间 清晨时分,有一辆黑色的轿车行驶了白山馆门前。从车上相续走下来王玲雨和张顺民几个人。张顺民背上背着一个身材矮小的人,用大衣从头到脚盖住。 张顺民每走一步,那背上的人便颤抖一下,王玲雨也赶忙上前来安抚着:“再坚强一点,已经到了小芳。” 那大衣下一个消瘦但清秀的小女孩的面孔便露了出来,她脸色苍白,双目无神,脸上不停的抽搐着,但听到王玲雨这么说话,还是挤出一丝笑容来,说道:“我能忍得住的。” 王玲雨心如刀绞,跟着张顺民快步走到白山馆门前。 已有警卫过来开门,见张顺民背上背了一人,刚想发问,就让张顺民一眼瞪了回去。张顺民骂道:“没事少问!” 王玲雨和张顺民快步向孙德亮的办公楼走去,清晨时分,院子里倒也没人。只有巡视的警卫远远打量过来,张顺民一概用眼神瞪了回去。 他们走上二楼,就已经看到孙德亮双眼红肿的迎了过来,显然是一夜没有睡觉。孙德亮说道:“到我的卧室。”张顺民便背着小姑娘向前奔去。 王玲雨和孙德亮跟在后面,王玲雨说道:“孙叔叔,我必须将小芳带来了。” 孙德亮说道:“别说了,昨天晚上张顺民便派人递信回来了。也罢也罢!我就算是违反一次馆规。” 王玲雨说道:“张顺民大哥安排的很好,一路上都是他的亲信。和李圣金有关的人都支开了。” 说着,他们已经来到孙德亮的房间内。张顺民将背上的小芳放在床上,小芳全身抽搐,眉头紧皱,翻着白眼,显得异常的痛苦。孙德亮焦急的说道:“怎么会突然这么厉害了?” 王玲雨说道:“用了剂陈大夫给的药,晚上便发作起来了。” 张顺民骂道:“我看那陈大夫也是个庸医,昨天下午去他那里,他眼神闪烁,似乎有话没说。结果晚上一吃那药,就发作了!” 孙德亮抓着小芳的胳膊,问道:“乖女儿,你难受吗?难受就喊出来啊。” 那小芳听到爸爸说话,将眼睛睁开,含糊的说道:“没以前那么疼的。” 王玲雨冲张顺民说道:“顺民哥别说这个了,小芳尽管抖动的厉害,却比以前好受多了,你别光看表面。” 孙德亮说道:“如果张海峰不来,这次要几日才能好转?” 王玲雨说道:“如果他不来,小芳至少要难受三日。而张海峰服了自己的药,半日便好了。” 孙德亮站起身来,看着张顺民说道:“把张海峰带过来!就押他一次宝!” ******* A戴着手镣脚镣被张顺民带入房中,孙德亮却已经不在了,只有王玲雨一人。A看了一眼床上不断颤抖着的小芳,脸上一紧,说道:“这小姑娘怎么了?” 王玲雨冷冷的但快速的说道:“张海峰,我相信你的为人。这小姑娘和你有类似的毛病,你如果是个地道的男人,便去帮上一把。” A问道:“这小姑娘是何人。” 王玲雨说道:“这你就不用问了!” A点了点头,走到小芳的床边,摸了摸小芳的额头,又拿起胳膊捏了一捏,半晌不说话。王玲雨急道:“你说话啊!” A慢慢的说道:“这栋楼里有没有接地气的地方?或者搬到外面平地上也可以。这不是儿戏。” 王玲雨说道:“这是风见癫?” A说道:“既然你也知道,那就尽快找个地方吧。” 张顺民和王玲雨对视一眼,张顺民说道:“好,倒是有一个地方。” A早就知道,张顺民能够带他和小芳去的唯一一个地方,那个房间便在这栋孙德亮的办公楼的最顶角处的地下。 A的目标,便是那个能接“地气”的房间。 ******* 张顺民背着小芳、王玲雨、A四人从办公楼一楼的最尽头处,张顺民打开一扇小门,里面只有一段楼梯直通下方。 A边走边对王玲雨说着:“上次给你的药方里,你把黑蝇换乘地龙,把当归换成菊根。” 等几个人走了下去,A也算是说完了。张顺民将电灯点亮,显出楼下的房间来。这是个硕大的房间,里面却隐隐的能闻到一股子机油的味道,还有机器的震动声。房间里堆着不少粗大的铁圈电线,还有一些金属器材,却也有几张大椅子,整齐的放在一侧。而在房间靠门的一侧,还有一个向上的小楼梯,上面有一扇铁门,那机器的震动声,便是从门内传来。 A指了指地上一块空地,说道:“就放在这里吧。” 王玲雨将手中的床单铺下,张顺民将小芳放在上面,盖上了被子。 A对王玲雨说道:“你快去熬药吧,须到见光处,耽误不得。” 王玲雨看了A一眼,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好对张顺民说道:“那麻烦顺民大哥了。” 张顺民答应道:“我看着吧,他翻不出浪来。” 王玲雨走后,张顺民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牢牢地盯着A。A坐在小芳的身边,不断轻轻和小芳说着话,小芳也还是听话,尽管身子抽搐的厉害,但A的问话还能含含糊糊的回答,看来神智还算清醒。 A抬起头来,说道:“这位长官,你看着不烦吗?你难道担心我从这里挖洞跑了?” 张顺民冷冷的说道:“怕是不怕,就怕你对这位姑娘不利。” A倒哼了一声,说道:“别把人都想得那么龌龊,就算我身陷囹圄,也干不出没良心的事情来。” 张顺民说道:“不愧是重山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张海峰,关了这么多天,现在嘴巴都是厉害的很。” A说道:“你要是想救这小姑娘的性命,便去取纸笔来。我要写新的药方。” 张顺民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A继续说道:“也罢,知道你看守我的念头比救这小姑娘还强,你便看着我吧。” 小芳也轻轻的哎哟了一声。张顺民还是一动不动,却轻轻拍了一下大腿,四下看了看,说道:“你是个君子,早有耳闻。信你一次。” 说着就站直了身子,走出门外,将那门锁好,蹬蹬蹬快步走了上去。 A见张顺民离开,摸了摸小芳的额头,说道:“小姑娘,委屈你了。”一下跳将起来,极快的冲向房间里另一扇需要上几级台阶的门,将鞋脱下,从里面拿出那根铁丝。卡拉卡拉转了几下,略略一使劲,门便开了。 开门之后又是一段向上的台阶,A快步登上顶部,看到那里已是死路,但在头顶上却有一块巨大的木板盖着。A略略一推,那木板便被推开了。 A从下一翻而上,只见上面又现出一间屋子来。里面轰鸣声震震,光线也很明亮,正中间有两台硕大的发电机正在嗡嗡运转着。这件屋子足足有寻常房间的一层半之高,光线是从围墙一侧的墙上窗中投进来。 A沿着墙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天花板上还有一个开口,下面有一把硕长的竹梯靠在墙上。那似乎是登上这个房间天台的唯一办法。 A对此比较清楚,白山馆的电力并不是从外界供来,而是依靠自己的发电设备,这个房间在白山馆初建的时候,就是发电机房,一路电源须攀上屋顶以后再连在各个围墙的岗哨的探照灯上,所以屋里有个梯子并不稀奇。就算那梯子不用,墙上还钉着一排铁杆,可以从墙上爬上去。 白山馆的发电机房,里面的电机还是由重山市军需处提供的。 A并没有再多看,直接绕过发电机,直接跑到这个发电机房的大门口,果然如同A在医护楼观察到的,这个发电机房外面并没有装锁,能够锁上完全是从内部一个巨大的铁拴插上。 做为白山馆重要的发电机房,的确是不能从外面打开的。必须从办公楼和医护楼一侧的地下穿行过去,才能从里面打开房门。尽管这样麻烦了点,但在当时的电力供应属于高科技的玩意的情况下,这样是最安全的一种做法。 这铁拴笨重而又陈旧,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打开过了。A拌了拌,使劲地抽动了一下,铁拴和拴扣发出沉闷的吱嘎声,但A没有停止,继续拉动着。直到铁拴几乎完全脱出拴扣,只留下细微的一点还留在拴扣里。门并没有因此而打开,甚至在门外靠一两个人,只要不使劲的推门,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A快速的检查了一下,赶忙就往回跑。再次从那个楼梯下来,将门锁上。便听到从办公楼的楼梯上传出向下走的脚步声。A无声无息的走到小芳的身边坐下,平静了一下呼吸,似乎什么都没有做过。 而那小芳却睁开了眼睛,含糊的说道:“叔叔,你是要逃跑吗?” 七十六、突然消失的人 A心头一紧,没想到这小姑娘发病发作的厉害,却心里很清楚。A俯身说道:“不,叔叔不想跑。” 小芳苍白的脸上笑了笑,仍然脸上抽搐个不停,说道:“不是小女孩了,你不是坏人。” A轻声说道:“我要跑,也要治好你再跑。你能保密吗?” 小芳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看得出小芳每活动一下,身体上都会十分难受。 房间的门打开了,张顺民快步走了进来。他看到A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小芳旁边,小芳也没有什么不对之处,心中略宽,走到A的身边,将手中的钢笔和一叠纸张递给了A。张顺民说道:“你这人倒是个地道的男人。” A接过纸笔,也不多说什么,挽了挽手上的镣铐,将纸铺在地上,便写了起来。 张顺民在旁边坐着,也不说话,只是看着A写字。而那小芳却又慢慢睁开眼睛,对张顺民说道:“张叔叔,这里是监狱吗?” 张顺民俯下身子,说道:“小芳不要多说话了。” 小芳并不停止,轻轻地说道:“告诉我吧。” 张顺民沉吟了一声,看了眼A,说道:“不算是监狱。” 小芳说道:“那他是坏人吗?” 张顺民慢慢的说道:“他,不是坏人。只是。。。。。。啊,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感觉好点了吗?” 小芳说道:“我也觉得他不是坏人。”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A的心一直随着小芳的说话起伏着,听到这里,他才算松了一口气。 ****** 一号楼上午放风之时,冯进军磨磨蹭蹭的凑到张庆和豆老板身边。 张庆抬头看了一眼堆着笑脸走过来的冯进军,心里想着这叛徒又要玩什么鬼花招呢?冯进军四下瞄了眼,挤在张庆身边坐下。 张庆骂了声:“你干啥?”把屁股挪开。冯进军继续靠过去,小声说道:“躲着我干嘛。有事和你商量。” 张庆骂道:“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冯进军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你们不就是想跑吗?再跑一次怎么样?” 张庆顿时呆住了,看了冯进军两眼,突然张着嘴干笑起来:“你自己玩去好吗?” 冯进军脸上一拉,那嬉皮笑脸的面孔突然严肃了起来,说道:“你不信吗?” 张庆还是第一次看到冯进军这样的表情,本想再挤兑冯进军两句,倒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冯进军严肃的看着张庆,说道:“早就想拉上你了,可你非要去弄什么暴动。你当我真的是个叛徒吗?” 张庆捅了一下豆老板,凑过去和豆老板两个人耳语了两句,豆老板侧头看了眼冯进军,也是大感奇怪。于是,豆老板冲张庆点了点头,也挪了挪身子,凑了过来。 冯进军说道:“这件事情,只能说给你们两个人听,切毋再说与别人。” 张庆哼道:“答应你便是。” 冯进军那嬉皮笑脸的神态又浮现出来,但嘴巴上讲出的东西,却是听的张庆和豆老板心惊肉跳。 张庆、豆老板、冯进军说着说着,就看到铁笼子外三号楼的看守长冯彪和马三两个人快步出来。那冯彪愁眉苦脸,神色萎靡,马三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两人也没有打量铁笼子里的犯人,只是简单看了一眼,便匆匆走到三号楼的入口处。三号楼里的其他看守见冯彪回来了,也赶忙给冯彪开门。所有的犯人、看守、警卫的目光都跟着冯彪,聚了过去。 冯彪和马三走入三号楼,那看守老涂和老六就凑过来问道:“冯长官,马长官,你们还好吧。” 冯彪左右看了看,说道:“张顺民呢?” 老涂说道:“昨天晚上张长官的警卫队的人已经和我们换防了,说是没事了,让我们等您和马长官回来。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有见到张长官了。” 冯彪嘀咕道:“妈妈的,整死我了!这活罪还不得消停,千万别再出什么事情。兄弟们,给我看严实点。” 老六说道:“初一换岗的兄弟们从昨天晚上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现在人手足够,绝对不会再有事了。” 老涂也说道:“对了,张顺民今天一大早就派人来把张海峰带走了,我也没敢问什么。” 冯彪说道:“随他的吧,他要做什么,我们照做就是。” 冯彪嗯了一声,带着马三来到自己的办公室,把自己的腰带铁棍帽子戴上,说道:“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当值!马三,跟我出去看看犯人的情况!” 冯彪和马三整备好,便来到铁笼子外,一个一个的注视着铁笼子里面的犯人。冯进军此时已经和张庆、豆老板他们谈完话,闪到一边晒太阳去了。 那冯彪一个一个的扫视过来,突然对马三说了句:“你看看,怎么好像少了一个?” 马三嘟囔着:“没有少啊。一、二、三。。。。。。。噢,是少了那个张海峰吧。” 冯彪继续看了眼,口气已经不对劲起来:“我自然知道是少了张海峰。” 马三便继续数了起来。 冯彪已经低声骂了起来:“别数了!算上打死的那几个暴动的,加上关回来的,应该是多少人?” 马三正在数着,听冯彪说完,突然全身发抖,惨叫一声:“是少了一个!是那个活死人房宇。” 冯彪一把掐住马三的喉咙,脸上青筋乱冒,骂道:“小声点!是那个房宇不见了!!!!我的天啊!!!!老子说怎么提前放我回来!!!!是来让我背黑锅的!!!!!” 房宇不见了,完全的消失了。没有人注意到他怎么消失的,甚至连冯进军也都没有注意到,他本来就是一个不引人注目的人,如果不是冯彪来数人,恐怕直到放风结束时,才能发现少了一个人。 冯彪狠狠的跺了一下脚,已经有点慌了神,拉着马三就冲回三号楼,边走边和马三说道:“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千万别多说!让我问清楚以后再说!” 冯彪和马三飞也似的跑进了三号楼自己的房间,老涂和老六也跟了进来,冯彪劈头盖脸的问道:“妈妈的,妈妈的!少了一个犯人!!!少了一个犯人!!!那个105的房宇!!!不见了!!!不见了!!!” 老涂和老六都吓的魂飞魄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老涂拍了拍脑袋:“冯长官,可是我今天早上将他们放进广场的时候,还见到房宇了啊。在铁笼子里呢?怎么会没有了呢?” 冯彪哗的一下把自己桌上所有的东西抹倒在地,歇斯底里的闷哼道:“人没有了!人没有了!人没有了!!!” 马三哭丧着脸对老涂和老六说道:“那个房宇,的确不见了!我能够确定。” 老六连忙说道:“冯头冯头,冷静点。我记得你没来之前,那个房宇我还看见他站在广场上老样子的发呆呢。” 冯彪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老子一来,人就飞了?人就变成鸟飞了???我他妈就这么倒霉吗???我没来之前,人还在?我没来之前,人还在???”冯彪咣的一声坐在椅子上,指着老涂、老六、马三几个,眼睛血红的骂道:“你们是联手害我对不对?” 老涂和老六手足无措,说道:“冯头!你冷静!我们立即彻查!立即彻查!” 冯彪说道:“爷爷们,你们快去吧!”人如果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顿时从椅子上滑落下来。 马三说道:“冯头,怎么办?” 冯彪软塌塌的说道:“把犯人收回来,拉警报。立即汇报。” 七十七、他的女儿 房宇消失了,毫无迹象,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房宇怎么突然消失的。几乎就是一瞬间,房宇好像就变成空气,蒸发在那个放风广场中。 一号楼的放风提前结束了,犯人们也都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个房宇消失了。 张庆和豆老板深深看了冯进军几眼,冯进军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房宇的消失,根本不是他和A的计划中。A只是偶尔和房宇碰到过一起,昨天才可能说了几句话,房宇消失前没有任何的直接接触。冯进军心想,难道A还有事情没有告诉他?冯进军也只好对张庆和豆老板勉强笑了笑。 再过不了多久,白山馆的警报声又激烈的鸣响了起来。放风广场上四处都站着警卫和看守,他们在检查着铁笼子的每一个角落。 徐行良这两天深居浅出,这时才算从二号楼出来,站到了二号楼的屋顶上。看着下面小广场上忙作一团的警卫和看守,徐行良哼道:“一号楼果然又出事了!” 孙德亮黑着脸站在放风广场中间,厉声吼道:“冯彪!冯彪!这次你怎么解释!怎么解释!!!那个犯人呢?飞了???” 冯彪几乎要哭着说道:“孙馆长,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今天上午刚回来,就发现少了一个,不怪我啊!” 孙德亮跺脚骂道:“不怪你?不怪你怪谁?为什么你一来,犯人就不见了?你是不是已经被共匪收买了?我告诉你!除非犯人能变成鸟,才能飞出去!你如果找不到犯人,你就等着变成这个犯人吧!” 冯彪已经根本没有了底气,只能连连点头。 孙德亮回过头,打量了一下地面,说道:“哪怕把整个白山馆翻过来,也要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孙德亮本要走,冯彪此时说了一句:“可那张顺民呢?前两天是他。。。。。” 这正是火上浇油,孙德亮本来就为自己女儿的事情极其心烦,知道张顺民此时正呆在自己的办公楼地下室中。孙德亮听的出冯彪的意思是说怎么警报都拉响了,为什么看不见张顺民,而且前两天都是张顺民看管着。孙德亮顿时青筋乱串,反手一巴掌抽在冯彪脸上,如同魔鬼一般吼道:“张顺民关你什么事?你想说是张顺民把人变没了吗?再说一句,我就立即毙了你。” 张顺民此时在地下室也是心急如焚,那警报声几乎从各个角度钻入张顺民的耳朵。尽管张顺民知道他几个得力的下属完全能够独立解决问题,孙德亮也在外面主事,但他不在场,多少有些不妥。 张顺民思来想去,见A还在不紧不慢的写着,再也忍不住,一把将A拉起来,说道:“先跟我出去!” A听到这警报声,也是奇怪的很,如果算上时间,这应该是一号楼放风的时间。难道冯进军暴露了?A见张顺民拉他起来,也便将纸笔一收,跟着张顺民就向外走。刚从地下室来到一楼,就看到王玲雨也正奔了过来。 王玲雨一见是张顺民拖着A正在向外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赶忙说道:“张大哥,应该是出事了,孙叔,孙馆长已经过去了。你也赶快去吧。”这王玲雨本来孙叔叔三字要脱口而出,但注意到A还在张顺民身后,生生把孙叔叔咽了回去,只说了孙叔两字。不过,A还是把孙叔这两字听入了耳中。 张顺民说道:“小芳还在下面。你去照顾她,这个张海峰我带着。” A把手上的纸笔递给王玲雨,说道:“王大夫,还差一点没写完。以后再写。” 王玲雨对张顺民说道:“张大哥,你把这个张海峰交给我好了。” 张顺民点了点头,但还是把A一直拽到楼外,冲两个警卫嚷道:“过来!把犯人看着!” 那两个警卫见是张顺民,赶忙跑过来把A押住,张顺民冲王玲雨说道:“剩下的你来安排。我走了。”说罢也将孙德亮办公楼地下室的钥匙递给了王玲雨。 张顺民冲到第三层院子内,已经有张顺民的部下跟过来向张顺民简单汇报了一下,张顺民点头称是,心中正吃惊还有突然不见的犯人,却刚好看到孙德亮抽了冯彪一记耳光,正对冯彪破口大骂。 张顺民跑上几步,隔着铁笼子对孙德亮和冯彪大声说道:“来晚了一些!请馆长责罚!”张顺民说完一抬头便看到对面二号楼楼顶徐行良正冲着自己似笑非笑,心中也骂道:“徐行良你这狗头,躲了两天了,今天出来看西洋镜啊。” A让警卫押着,王玲雨将A带入医护楼自己的办公室,吩咐警卫将A手脚都铐在椅子上,警卫照做以后。王玲雨便让警卫出去,换医护楼的值班警卫上来在外面守着。 王玲雨把本子摊在桌上,见A捆在椅子上也动弹不得,才对A说道:“你把你没写完的说一下吧,我来记着。” A眉头皱了皱,说道:“我劝你还是去看看那小姑娘吧,这警报声时间久了,足够要那小姑娘的命的。” 王玲雨倒是一惊,说道:“什么意思?” A说道:“你要知道,我以前发病,便是因为这警报声啊。你还是快去堵住那小姑娘的耳朵吧。” 王玲雨一听,急忙说道:“此话当真。” A说道:“你还是去看看吧。我在这里捆着,动也动不了,你放心吧。” 王玲雨看了看A,把纸笔放下,连忙跑出了门外,还将那门从外面锁上。 A听着王玲雨的脚步声远去,袖子抖了几抖,伸手从袖子里摸出那根铁丝来,插入手镣的锁眼,轻轻拨动了几下,便开始锁。 A将铁链抓着,双手把椅子一提,踮着脚尖把椅子一抗,便挪到王玲雨的办公桌前。A拉开王玲雨的抽屉,把东西翻了翻,没一会便翻出王玲雨藏着照片的本子来。 A笑了一笑,王玲雨藏东西的技巧还是太差劲,很多秘密都是欲盖弥彰。 A摸了摸那本子的封面,轻轻一扣,便将那夹层打开,王玲雨和他父亲母亲、哥哥、孙德亮的照片便现了出来。 A端详了一番,轻轻合上本子,慢慢说了句:“果然是他的女儿。” ****** 王玲雨急匆匆的来到办公楼地下室,那地下室尽管在地下,但警报声音同样巨大,震的这个房间发出另一种低低的嗡嗡声。 王玲雨见躺在地上的小芳好像并没有异样,赶忙坐在小芳身边,摸了摸小芳的脸颊。小芳微微睁开眼睛,见是王玲雨,说道:“姐姐,我好难受。” 王玲雨心中一紧,说道:“是不是这外面警报的声音?能忍住吗?” 小芳说道:“是。但我能忍住,就是有点恶心。姐姐,是又打仗了吗?” 王玲雨从自己的兜中摸出药棉来,边撮棉团边说道:“不是的。这是军队训练的警报声而已。” 小芳说道:“姐姐,那个大哥哥是坏人吗?” 王玲雨知道小芳说的是张海峰,慢慢的说道:“他不是坏人。小芳乖,别想这么多了,大人的世界好多东西你不明白的。小芳,姐姐要把你耳朵塞住,不让你听到外面那警报声。你怕吗?” 小芳说道:“姐姐,这里很好。我一点都不害怕,打仗那会,那么黑的地窖,我都不害怕的。” 王玲雨点了点头,边给小芳塞上棉花边说道:“那小芳乖,姐姐要离开一会,药马上就能熬好了,喝了就没事了。” 小芳微微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王玲雨将棉花塞到小芳的耳朵里,替小芳别了别被角。悄悄地退了出去。 王玲雨快步赶回医护楼,倒没有先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跑到二楼的一个露台,看了看上面正在熬制的药汤,那药汤沸腾着,却还没有熬好。 王玲雨打开自己的办公室的房门,看到A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丝毫没有移动过的迹象。王玲雨略略安了安心,见A似乎睡着了,也没有惊动他,轻步走到A的身边,坐在A的对面,细细的打量起A来。 看着看着,王玲雨又有点脸红起来,不竟咳嗽了两声。A缓缓睁开眼睛,冲着王玲雨淡淡一笑,说道:“不好意思,最近一直没有睡好。” 王玲雨故意咳嗽了两声,冷冷的说道:“既然醒了,那你继续说你的药方吧。” A点了点头,继续说了起来。 七十八、不愿回忆 警报声响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停了下来。所有可能从一号楼逃脱的角落,都已经被搜索过了,毫无可疑的情况,那房宇的确是突然失踪的。 自然,二号楼和三号楼的放风已经取消了。放风广场上此时布满了警卫和看守,正在一寸一寸的检查地面。 冯彪和马三也在广场上唉声叹气的搜索着。 马三说道:“这人真的能钻到地下去吗?” 冯彪骂道:“找你的!他飞不出去,就只能钻到地下去。” 马三说道:“咱们怎么这么倒霉,不知道会怎么处理我们。” 冯彪骂道:“找不到人,我们两个就等着去三号楼坐牢吧。” 马三惊道:“天啊,那我们不是等着死了。不会吧,我们实在太倒霉了吧。这事与我们毫无关系啊。” 冯彪骂道:“暴动那事刚平缓了点,就出了这档子事情,你以为我们能捡到好去吗?” 马三叹道:“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冯彪说道:“咱们也许还有救,妈妈的,这放风广场又不是就我们一号楼的犯人用,我们也没有任何失职之处,如果真的那房宇能钻到地下去,只能说这白山馆初建的时候,有人没有将这里的地面查个清楚。” 冯彪说着,就向二号楼看去。 孙德亮、张顺民正呆在徐行良位于二号楼的办公室中。徐行良坐在他们两个对面,一脸不耐烦的说道:“孙馆长,您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啊,这一号楼不见了人,和我难道有什么关系吗?” 孙德亮呵呵干笑了两声,也不说话。但张顺民直接说了起来:“行良兄弟,孙馆长也没有说你什么,只是想了解一下李处长和你负责收缴这白山馆的时候,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徐行良哈哈笑道:“张特勤长,白山馆的确是李处长负责收缴,但改造为现在这个模样,可是孙馆长和顺民兄弟直接负责的,连白山馆的建筑图也早就移交给你们了。白山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难道还要问我吗?” 孙德亮敲了敲椅背,说道:“既然徐行良也没有什么头绪,顺民啊,回去吧。” 徐行良笑着说道:“孙馆长,我若是想到什么,一定及时向你汇报!” 徐行良假惺惺的将孙德亮和徐行良送走,也盯着放风广场说道:“人突然消失了?房宇?呵呵,呵呵。是房宇的话,那才真是有趣。” 尽管放风广场查的非常仔细,但似乎毫无结果,但搜索的人却换了一拨又一拨。甚至略有松动的地面的砖块,都被撬了起来,但还是一无所获。有人开始怀疑,那个房宇是不是从来不存在过,而是一直存在于白山馆的“鬼”。 这种恐慌性的“谣言”传的特别快,中午时分便已经传到了张顺民和孙德亮的耳中。孙德亮和张顺民翻看着犯人的登记记录,一直翻到白山馆刚刚开始犯人建册的最底部,才发现这个房宇居然是第一个关入白山馆的犯人,而所有关于房宇的资料,都是一片空白,好像这个人真的不存在一样。连为什么关入白山馆,谁抓来的,都是一片空白。 房宇这个人,因为一直是一个半死不活的存在,不起眼的让几乎所有人都快要忘掉了他。而就是这个毫不起眼的人,终于毫不起眼的突然消失了。 王玲雨已经记录好了A口述的药方,并问了详细的用法。在警报声停止不久后,便让警卫将A送了回去。随后取了汤药,去到办公楼的地下室,喂了小芳吃药后,便一直呆在小芳的身边。小芳服了A的药以后,还真的很快颤抖慢慢停止下来,最后沉沉的睡去。按A所说,等小芳醒来后,便可以移到地面上去了。 A一回到牢房,冯进军便迫不及待的对A说道:“那个房宇消失了。是消失了,见了鬼了。” A也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白山馆警报大作的原因,A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回想起他和房宇说的话来,一直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坐着。 ****** 孙德亮和张顺民查房宇的事情弄了个一头雾水,心情也不是很好。但孙德亮还是惦记着自己的女儿还在地下室,便安排张顺民去看看小芳。 张顺民来到地下室,恰逢小芳也醒了过来。于是,张顺民按王玲雨所说,还是把小芳背上楼,放在孙德亮的床上休息。 小芳已经完全不颤抖了,就是精神不好,懒洋洋的也不愿意说话,躺到孙德亮的床上后,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孙德亮问王玲雨:“看上去很有效啊。” 王玲雨说道:“是啊,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孙德亮总算心中欣慰了一点,说道:“看了这个张海峰,倒是个人品正直的人。可惜他不该去偷看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王玲雨说道:“孙叔叔,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以前见过这个叫张海峰的男人吗?” 孙德亮被王玲雨问得楞了一下,慢慢的说道:“我来重山市以后,才见过张海峰。你说的以前,是什么时候?” 王玲雨低声说道:“我父亲没有被害之前的时候。” 孙德亮慢慢说道,显得心事重重,说道:“你怎么突然想问这个?那张海峰的底子我知道,他是重山市本地人,大约10年前参的军,一直就在重山市一带服役。我和你父亲生前,的确来过几次重山市,但要说是否见过他,便是以前见过,也记不得了。小玲,那张海峰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你可不要隐瞒你叔叔我和你张顺民大哥。” 王玲雨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张海峰看着挺熟悉的,好像见过似的。最近这几年,我一直跟着部队行军,断然是没有见过他的。于是便问问孙叔叔。” 孙德亮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小玲啊,你多心了。你若是看上了一个男人,都会觉得眼熟的,你孙叔叔是过来人,这些儿女私情的事情,多少还知道一点。只是孙叔叔要告诫你一句,你喜欢谁都可以,但绝对不能喜欢这白山馆里面的犯人。我见你总算对男人敞开了心门,心中也颇高兴,要不你一辈子都当个老姑娘,我可对不起你父母在天之灵。” 王玲雨几次想插话打段孙德亮的说话,但孙德亮说话说的坚决,王玲雨生生一句话都没有插进去,只好听孙德亮说完。王玲雨耳根又发起烧来,说道:“唉呀,孙叔叔,你不要这么说。我,我回去了给小芳熬药去了。” 孙德亮挥了挥手,说道:“去吧去吧,小芳这里有我和你张大哥在。有事情自然赶紧叫你。” 王玲雨看了小芳几眼,便退了出去。 孙德亮见王玲雨已然走远,突然沉沉叹了一口气,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紧闭双眼,按住额头,显得极为难受。张顺民低声道:“孙馆长,怎么?” 孙德亮挥了挥手,说道:“顺民,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王玲雨提起来,我心里不太舒服。你还是不要问了,这些事情你不知道也罢。你下去吧,叫人给我送点吃的来,我陪一陪小芳。” 张顺民应了一声,便要退下。 孙德亮睁开眼睛,低声对张顺民说道:“你派个精明的人,盯着那徐行良的一举一动。这个房宇失踪一事,我总觉还有更大秘密。加紧搜索那个放风广场,如果今天找不到什么,明天就把整个放风广场的地面也都揭开了!我就不信,人能飞了!” 七十九、周八的一枪 三号楼地下室中吭哧吭哧干着活的刘明义、黑牙、暴牙张、郑小眼他们四个,在警报声响起的时候也是不约而同的吃惊不小。黑牙看了看郑小眼,怒气不已的说道:“又是怎么回事?” 郑小眼也奇怪了,才没有几天,怎么又是警报声大作?这才见了鬼了,他来白山馆这么长时间了,除非是极大的事件,警报才会响起,怎么这几天折腾个没完了? 郑小眼闷声道:“是有点邪门。” 暴牙张则走到墙边,敲了敲墙。没一会,刘明义便从干草垛后钻了出来。刘明义今天一大早得到A的情报,说是明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呆在三号楼地下室超过子时,心中正琢磨怎么办,听到这个警报声,也是颇为吃惊。 黑牙、郑小眼顿时向刘明义看了过来,刘明义皱了皱眉,也是不明所以。 四个人顿时一片沉默。 刘明义见大家都愁眉不展起来,向靠近放风广场一侧的墙壁看了看,便快步走了过去。在墙壁顶部有一道巴掌大小的通风孔,三号楼里的恶臭,便是从这些通风孔中吹了出去。刘明义注意到这个通风孔,自然立即逃不过黑牙、暴牙张、郑小眼他们的眼睛,还没等刘明义走到。 黑牙他们几经冲了过来,黑牙低声嚷道:“郑小眼,驮我上去。” 郑小眼满肚子不高兴,却也只好照办,满脑子不情愿的蹲下了身子。黑牙把刘明义扒开,踩在郑小眼肩膀上,就爬了上去,把脸向那个通风孔一贴,看了出去。这个通风孔只比地面略高,看出去倒刚好能够将整个放风广场的情景一眼看完。 郑小眼在下面嚷道:“黑爷,您快点,我骨头要散了。”说是骨头要散,实际上黑牙满脚的污垢踩在郑小眼肩膀上,就在脸边摆着,郑小眼更是难受。 黑牙骂道:“等着!” 黑牙看了一看,发现外面放风广场上挤满了警卫和看守,似乎在寻找什么,而不象是犯人暴动之类的事情。 暴牙张在下面问道:“看到什么了?” 黑牙撇着嘴说道:“妈妈的,抓蚱蜢呢?” 暴牙张说道:“什么?” 黑牙又看了两眼,从郑小眼身上跳下来,说道:“抽风呢?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郑小眼刚想起来,暴牙张大脚一蹬,把郑小眼踩了个结实,也爬了上去。郑小眼哎哟一声,求饶似的看了看黑牙,黑牙也懒的搭理郑小眼。郑小眼哪敢得罪暴牙张,只好咬牙挺着。 暴牙张看了几眼,也嚷道:“果然抓蚱蜢呢?丢了什么东西?”说着继续看去。 而此时三号楼地下室另一头一声大吼:“看什么球看?”把暴牙张吓的咚的一下从郑小眼身上跳了下来,几个人转头一看。只见周八黑着脸,提着一杆长枪,带着两个看守向这边走来。那一声吼就是周八发出的。 周八本来也是觉得这次警报声来的奇怪,连忙拿出自己的阻击枪就往外赶,结果看到远不是那么一回事,放风广场上乱糟糟的,真的象在找什么东西似的。周八看了几眼,便猜出个大概,自己骂道:“是一号楼犯人从笼子里飞了么?”周八也懒得再看,便想起地下室里还有几个犯人,便带了两个看守下来看看情况。 周八一下来,打老远就看到暴牙张踩在郑小眼肩膀上从通风孔向外看着,自然也是大吼一声。 暴牙张他们看到是周八,连忙都拾起家伙,赶忙干了起来。 周八走到他们附近,见地上还有厚厚一层污垢,也就停在边上,破口大骂道:“都他妈的不想活了?我告诉你们,明天中午之前不干完,就让你们把所有大粪都吃下去。” 刘明义听见周八的定在明天中午的时间期限,心中一紧,想到:“一定要拖到明天晚上才行。”刘明义今天早上得到A的指示之后,已经将必须拖延到明天晚上的事情说给众人听了。 黑牙抬头嘿嘿笑了声:“长官,你昨天晚上派来的那几个吃屎的犯人,他妈的瓜子太狡猾了。一人吃了一口屎就跑了,就你站的那块是他们收拾的。狗日的,老子要捏死他们几个。” 暴牙张也无精打采的说道:“长官,明天中午肯定不行啊。您老人家开开恩,加一倍的人手。明天中午才能干完啊,这地方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我也想早点干完啊。” 周八哼道:“八个人一组?就怕你们想心思!我说了,明天中午!”说罢挥了挥手转身要走,走了几步突然觉得不对劲,猛的转过身来,咔嗒一下把自己手中的阻击枪举在手里,顿时指向了刘明义他们几个。 周八这个突然而来的动作一下子把黑牙他们顿时惊呆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郑小眼呆在原地,见到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这边,心中发虚,眼珠子总是往已经被挖破了的墙上闪去。 短暂的沉默之后,黑牙才挤出一句话来:“长官,什么意思?” 周八嘿嘿冷笑一声,举着枪指向了郑小眼,说道:“郑小眼,把墙边上的东西移开!” 郑小眼心中乱跳,骂了一万遍周八的祖宗十八代,但还能装傻,说道:“长,长官,哪个墙。” 周八冷哼一声,手指一晃,就突然抠动了扳机。 枪声沉闷的咚的一响,震的地下室嗡嗡响了半天才算又安静下来。 郑小眼吓的人已经呆住,枪声响过,才在自己身上乱瞅乱摸。周八骂道:“把那里的东西移开!快!”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了墙壁,那面通向夹层的墙上,已经被封上的门的中心,一颗子弹正悠悠冒着青烟,子弹尚没有把这面墙打透。 郑小眼哎哎的叫着,转到子弹打入的墙壁下方,一点一点地将墙边的东西移开。 刘明义、黑牙、暴牙张尽管都冷冷的看着,心中无不狂跳不已。 郑小眼把所有的东西移开,露出整块墙壁来,这样看去,那被封上的地方果然十分的明显,墙面的颜色和其他地方均有不同。 而奇怪的是,这面墙上并没有洞,只有几道不太明显的划痕,露出一小道里面的青砖来。但这也正常,这个地下室部分地方墙面脱落,都有里面的砖石暴露出来。 周八嘿嘿笑了声,把枪放下,骂道:“谁敢玩什么心思,子弹就不是打墙了,而是打你们的头!另外告诉你们一句,就算谁跑到百丈之外,我这杆枪说打你脑门,就绝不会落到其他地方!走!”周八不忘夸耀自己的本事一番,这才带着人离去。 刘明义四个人呆呆站了一会,直听到周八他们爬上一楼的声音以后,暴牙张才松了口气,冲刘明义递了个眼色,说道:“有你的啊。幸亏没动这里。” 刘明义脑海中回想起A第一封天书中所说的话:“挖开墙壁,有夹层,位置须谨慎,松软处动手,可见桥上一门,有铁板阻隔,挖墙两边,撬开铁板,即有路。” 刘明义低声说道:“须谨慎,松软处动手。他是这么说的。” 本来按刘明义他们刚刚下到地下室时,刘明义的确也发现了墙壁上有封堵过的痕迹,暴牙张刚刚准备挖掘之时也是打算从封堵过的地方入手。但暴牙张刚挖一下,便露出青砖来,暴牙张嚷了句须费些劲,却也提醒了刘明义。 刘明义便让暴牙张放弃此地,归为原状,离封堵上的地方足足有一大步开外,才又寻了一个密密匝匝堆满了杂物的地方重新挖掘。暴牙张本不是太乐意,认为除了那封堵之处挖墙才有效其他地方必然是实心,但刘明义也说了句外面是夹层,这才让暴牙张开始挖掘。 果然,白山馆原来的墙壁松软的多,暴牙张挖了两下,见里面都是泥砖,也开了心。刘明义和暴牙张两个人换了几手,便破墙而出。如若不是刘明义参透了A的天书,脑子转过来,今日周八这一枪,必然全部暴露无疑。 刘明义此时回想起来,仍然冷汗直冒。 三号楼地下室尽头处是一个夹层,周八并不知道,这也是周八最大的一个误判之处。周八调入白山馆,白山馆已经改建完成,他除了对三号楼之内了如指掌,知道原来这里有扇门,早就被封堵起来,却根本就不知道还有什么夹层。 这算是A巧妙部署,算是躲过了一劫。刘明义也不得不佩服A的大局观和细致之处,在那“天书”中也是颇费思量。其实在A的心中,深知尽管计划非常重要,但细节却决定了成败。要从这龙潭虎穴中逃出,任何一点小错误都可能一败到底,毫无挽回的余地。 刘明义他们四个稳了一稳。黑牙和暴牙张说了外面广场的情况,刘明义做了判断,和他们应该毫无关系。四个人这才静下心来,见时日不多,寻了个好时间,刘明义便再次钻入夹层中,挖起铁板边的墙壁来,这挖铁板边的墙壁不同于把墙挖通那么容易,不仅面积巨大,而且须一块一块卸开墙砖,不然铁锹碰到铁板发出巨响,也是不妙。 八十、局外生变 重山市特调处的李圣金在白山馆警报声大作的时候,正穿着一身便装,带着礼帽墨镜,一脸大胡子的打扮,坐在重山市郊路边的一个小茶摊内喝茶。 李圣金一肚子牢骚,总觉得自己被青盲如同捉弄小孩一样搬过来调过去,自己在重山市混了多年,怎么也算是一个地头蛇,却被青盲玩弄于指掌之间,怎么都想不明白。 李圣金喝着闷茶,就有一个小乞丐凑过来,说道:“这位大爷,有人给你的信。”李圣金低头一看,果然是一个拖着两条鼻涕的真正乞丐。这小乞丐将一张纸递过来,李圣金接过,那小乞丐便一溜烟的跑了。 李圣金也不便声张,四下看了两眼,见没有人注意,摊开纸看了看,便赶忙将纸叠好,塞入贴身衣物中,在桌上丢了两钱,起身便走。 重山市山多水多沟壑多,李圣金走出茶摊没多久,便转入一道沟壑处,又走了一阵,已然是空山鸟语,不见人迹。李圣金抬头一看,前方不远处的小山坡的一侧,果然有两颗巨松,一左一右,中间刚好有溪水流过。 李圣金走到这两颗松树中间,轻轻念了声:“云先生在吗?” 无人回答。 李圣金纳闷,又轻轻念了声:“云先生?” 话音刚落,便从头顶掉下一个小包裹来,刚好落在松树边的松软处。李圣金抬头一看,树上什么都没有,这也是奇了。李圣金也不奇怪,将那包裹捡起,打开来,里面包裹着细软之物,再将细软之物拨开,便见到一个铁盒,还有一个信封。 李圣金将铁盒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根细长的针筒,口部用蜡油封住,针筒上也绑着皮筋固定。这针筒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物,军中常见的事物,重山市各大医院也能买到。只是针筒中的盛着一小截淡绿色的液体,倒有点不寻常。 李圣金将铁盒盖上,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将那信封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来,只见纸上密密写着: 针筒中之药剂乃是一直和先生所说的事物,注入人体颈部静脉中,约一刻钟时间,此人便如同梦魇一般,所问之事均可一一作答,句句是真,然药效仅为一刻钟时间。此药剂极为珍贵,乃我青盲呕心研制,不可滥用。青盲助先生抓获共党已经良久,从不求回报,而今日则请先生尽速去白山馆中,务必将此药剂于明日中午之前注入犯人张海峰体内,并问其一问题:十年前恭天山下所说到底是真是假?另:张海峰此人必有先生感兴趣的极大机密,其他问题先生可自行斟酌。阅后请烧尽。青盲。 李圣金缓缓将纸闭上,脑袋里琢磨了几遍,也不明白青盲到底是何用意,竟然对张海峰如此大的兴趣?莫非青盲和张海峰有什么恩怨情仇不成? 李圣金抬头望了望远方层层山峦,自言自语道:“恭天山?天下有这座山吗?”他沉思不定,手上也没有停下,掏出火机将包裹、两封信全部化为灰烬,仅将那装着针筒的铁盒装入怀中。 ***** 李圣金从一个偏僻的小院中走出时,已经换回了原来的打扮。院外站着两人,见李圣金走出来,赶忙迎上,手一挥,躲在低洼处的汽车便开了过来。 李圣金乘车刚回到自己的特调处,打算换身衣服,招呼了人手去那白山馆,刚准备妥当,便听到楼下嚷嚷起来。 李圣金扒开窗帘向下一看,见徐行良的副官黑鱼在楼下嚷嚷着要往楼里面冲,李圣金微微一笑,说道:“来的正好!正要去白山馆住上一日!” ***** 李圣金收拾停当,快步走到楼下,笑眯眯的喊道:“让他过来。” 众人见李圣金吩咐了,放开黑鱼。黑鱼跑至李圣金面前,鞠了一躬说道:“李处长好。” 李圣金笑眯眯的说道:“什么时候,怎么不到秘书处说?非要见我。” 黑鱼说道:“徐行良长官吩咐,一定要亲自向你汇报。” 李圣金哦了一声,转身走了几步,黑鱼赶忙跟上。李圣金说道:“说吧。” 黑鱼说道:“徐行良长官让我告诉你,白山馆又出事了,一号楼突然不见了一个人,是那个叫房宇的,现在正闹着呢。” 李圣金哈哈笑了声,说道:“真是巧了,竟然房宇不见了。小黑,走,跟我去白山馆吧。” ****** 孙德亮中午时分毫无食欲,张顺民走来低声说道:“孙馆长,还是吃点吧。毕竟小芳有药可医了。” 孙德亮说道:“我估计着李圣金用不了多久便要来了,想到这个笑面佛要来,我就心里不舒服。” 张顺民说道:“那个叫房宇的犯人的确奇怪,竟然是白山馆第一个收押的犯人,进来以后便如同行尸走肉般,连我们几乎都要忽略掉他。莫非这个房宇和李圣金他们也有关系?” 孙德亮说道:“这哪里说的好。走着看看吧。” 有警卫敲门进来汇报,说李圣金已经到了。孙德亮看了眼张顺民,叹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去会会他吧。” ****** 孙德亮将李圣金迎入自己办公室中,李圣金笑嘻嘻的落座。孙德亮也是懒得隐藏什么,照直说道:“圣金兄,兄弟我又出了差池啊。那一号楼一个叫房宇的犯人,无声无息在放风之时不见了,毫无头绪毫无头绪。” 李圣金笑了笑:“突然不见了?这还真是有些奇了怪了。难道人能飞?” 孙德亮说道:“飞是不行,我现在怀疑此人钻入地下了。但我彻查了一个上午,放风广场上毫无能够钻下人去的地方。刚好圣金兄来了,兄弟我有一个想法,就是将那放风广场彻底揭开一层,不知道圣金兄有什么建议? 李圣金笑眯眯的说道:“在放风广场上人能突然不见了,的确很是蹊跷,如果不能早日查明原因,今日一个,明日一个,那也是受不了。当年收缴白山馆的时候,也只是细细查了表面而已。那揭开放风广场地面一事,工程颇为巨大,德亮兄既然是白山馆馆长,兄弟决定就是,我并无意见。” 孙德亮心中想道:“这家伙竟然默许了!也是奇怪。” 孙德亮于是说道:“只是这白山馆突然消息了犯人,恐怕上面。。。。。。” 李圣金说道:“此事还是如同上次一样,我们不说,谁会知道?” 两个人便都心口不一的笑了起来。 李圣金止住笑声,还是笑眯眯的看着孙德亮,说道:“只不过,我有一件事情,倒也要德亮兄的首肯。” 孙德亮料到李圣金不是这么容易就答应的,却也不奇怪,问道:“什么事情?” 李圣金说道:“一号楼里面的张海峰,我想今天提审他一下。” 孙德亮心中微微一震,脸上却很平静,说道:“这有何难?圣金兄是查看什么了吗?” 李圣金说道:“的确有点事情需要张海峰亲口证实。” 孙德亮思绪上下翻飞,却也点了点头,说道:“好!圣金兄需要何时?” 李圣金说道:“今天晚上。” 八十一、周八的秘密 一号楼房宇所在的105牢房再次被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一无所获。闹了足足一个上午,中午时分才总算清静下来。 108牢房对面的107牢房中的张庆在牢房门窗口冒出头来,向108看去。没过多久,便见到A也露出脸来,那窗口不大,能够显出半个脸孔来,但对A来说,已经足够了。 张庆见A出现在窗口,赶忙深深的向A递过一个眼色。A微微点了点头,眼睛向107牢房门侧瞟了几眼,然后用两根手指比划在窗口边沿,代表着某种距离。以窗口的长度为基准,一下二下三下再一半。 张庆明白了A的意思,向A点了点头,便从门边闪开。 张庆低下头来,示意豆老板在门口把风,自己则伏下身子,沿着牢门边的墙壁按窗口的尺寸,比了一下二下三下加一半。然后,张庆在墙上用指甲刻下一个痕迹。 张庆和豆老板对视了一下,豆老板冲108的A点了点头。 张庆从自己鞋的内侧,抽出了A的那把小锯子。 这把小锯子是冯进军今天上午房宇消失之前,交给张庆的。张庆此时摸出这把小锯子,才算真正仔细的看了几眼,不禁暗赞到这是件精心制作、小巧实用的工具。张庆一下子对冯进军和自己所说的越狱计划信心十足起来,看来那个张海峰真是做足了越狱的准备。 张庆将那小锯子打直,轻轻咯的一声,那手柄便牢牢固定住了,尽管那手柄很小,但用食指和拇指捏着,仍然觉得便于用力。 张庆便在留下指甲刻痕的下方,慢慢把墙面刮开一道,很快便找到了砖缝。张庆使了使劲,那小锯子也是异常锋利,稍微锯了两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整个的扎入砖缝中。张庆心中一喜,继续工作了起来。 卸下一块砖来,只花了不到2个小时的时间。而真正困难的事情却在卸下这块砖以后的事情。按照冯进军的说法,卸开砖以后,需要非常精确的在墙上打孔,这个孔必须被牢房外的线槽覆盖住,然后从这个孔中掏出里面的电线,把电线皮剥开,测试一下是否有电,然后找机会制造一个短路,测试一下电力影响的范围。 张庆原本质问冯进军为什么他们自己不去打这个孔,冯进军按照A给的答案的话说:“第一,只有107房间外的线槽可以直接打孔够到;二,如何测试电力走向,张庆是专家。”A的这个说法绝无虚言,首先108牢房外的线槽位于108和106之间的支撑墙上,那是后来改造一号楼时,新架起的一根水泥柱子,绝对无法短时间内挖通,只有107房间比较特殊,因为靠近楼梯,保留了原有的木质支撑柱,电线槽于是偏了一点,刚好在张庆打孔的那个位置上。第二,张庆关于白山馆之前,是重山市政府的电工,那个时候的电工,都是“高科技”人才。 要想不发出明显的声音,又要打通一个能够至少伸入两指的洞孔,任务远远比张庆想象的更加艰巨。张庆为了准确的打孔到线槽的覆盖下,采用了先打个小眼的方法。每半个小时一次的巡视,也给这项工作增加了难度。 第一次打眼,没有成功,刚刚好偏出了线槽位置。A从108牢房的窗口处看到一个小小的眼从线槽旁穿出,也是一身的冷汗。所幸,那个眼在线槽旁边,又是极小,只落出了细微的一点灰尘。A一身冷汗,而张庆用大汗淋漓也不为过,初春尽管寒冷,但张庆的内衣早就湿透了。 第二次张庆打眼便成功了,他小心的扩大着孔眼。等到张庆能够摸到线槽里的电线时,天已经黑了。 ****** 傍晚时分,白山馆失魂落魄的冲进一个人,他就是任大强。任大强双眼红肿,魂不守舍,脸色极差,走路都东倒西歪,身上也是摔的脏兮兮的。白山馆的警卫见是任大强,都是认得的,拉着任大强问怎么回事,任大强如同半死一般,满嘴只是念叨着:“我要见周八,要见周八。” 警卫见任大强这个模样,也不敢让任大强就这样进去。有人和任大强关系不错,说先不要通报孙德亮馆长,而自己溜到三号楼喊了周八出来。 周八在白山馆刚进门的处的犯人更衣室墙边看到了那几乎不成人形的任大强,周八简单问了两句,知道此事重大。赶忙将任大强扶至房间内,再三叮嘱警卫切切等他问清楚了以后再去通报。 周八使劲拍了拍任大强的脸,问道:“姐夫,姐夫!你怎么我,我是周八啊!你看看我!” 任大强把眼睛睁开,呆呆看了看周八,猛地一把抓住周八的肩膀,哭喊着:“我对不起你姐姐啊,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周八急切的问道:“姐夫姐夫,这里就我一个人,你冷静你冷静,慢慢说。” 任大强唉的一声,总算神智显得清醒了一点,拼命的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周八连忙拉住。任大强鼻涕眼泪俱下,但说话还算是清楚,说道:“昨天晚上我去找了你姐姐,她都好好的,但是今天早上起床后,你姐姐说不太舒服,我帮着她喝了点粥,你姐姐便吐啊吐,不停的吐,快到中午的时候,你姐姐,你姐姐。”说到这便再也说不下去,又拼命锤打起自己的脑袋来。 周八又赶忙把任大强按住,口气也不对了,眼睛也睁大了,狠狠的说道:“任大强!我姐姐到底怎么了?” 任大强这个粗壮的男人,哭得如同小孩一般,说道:“你姐姐,她死了。” 周八低吼着:“那你怎么跑出来了?” 任大强说道:“你姐姐最后时候说,想见你,说是她没有听你的话,她罪有应得。我受不了这个打击,只想着能尽管见到你,让你快下山去看看。周八,你杀了我吧,我也不想活了!” 周八却反常的冷静了下来,但脸上显然一副吃人的样子,如同恶魔一般,冷冷的说道:“姐夫,你昨天晚上没有发现我姐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任大强说道:“我昨天晚上睡着后,居然醒都没有醒,一直睡到早上。” 周八继续问道:“我姐姐除了说对不起我以外,临死前还说了什么?” 任大强说道:“你姐姐最后一口气时,高喊了一声青!便再也没有睁开眼睛了。” 周八盯着任大强,说道:“姐夫,我姐姐的死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别伤心了。我姐姐是让一些神秘的人害死的!” 任大强眼睛一瞪,顿时止住哭涕,满脸杀气嗖的涌起,吼道:“周八!是谁?我出来之前,大夫说不是中毒,但死因蹊跷。奶奶的!是谁!老子生吃了他!” 周八此时突然鼻子一酸,落下泪来,低低说道:“姐夫,这也是我这半年多从没有下山去见过我姐姐的原因,姐夫,实际上,是我姐姐先对不住你。姐啊,姐啊,你死的冤枉啊!” 八十二、梦中的身世 由于一号楼突然失踪了犯人,白山馆所有犯人的放风被取消了,整整一天,放风广场上只有警卫和看守的身影。 李圣金被孙德亮纠缠了一个下午。孙德亮想了各种方法希望和李圣金一起提审张海峰,但李圣金铁嘴钢牙,毫无破绽,无论如何也是自己提审。孙德亮想来想去,最后真让孙德亮想出一个办法,就是让医生在审讯时进去,说那张海峰有羊角颠之类的毛病,大夫必须在场,否则性命难保。 孙德亮能派谁去?除了王玲雨外也无别人。这王玲雨和孙德亮的关系,举目重山市,也只有孙德亮、张顺民两个人知道。孙德亮料定这招李圣金绝对没有办法阻止。 李圣金派人拿着白山馆的提审批示,便于一号楼提A出来。A尽管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别的办法,便让他们带至审讯楼。 A一踏入审讯楼,便觉得气氛有异,那些陌生面孔的特务没有将他带至地下室,而是来到一楼顶侧的一个房间。一进门来,便看到李圣金笑呵呵的站在房中,两盏大灯正照着一张孤零零的椅子,显得诡异的很。 李圣金笑眯眯的对A说道:“张处长,我们许久没有见面了。在白山馆里过的可好?这里是闷了点,但只要熬过时日,等我调查清楚,张处长应该有跳离白山馆之日。” A也淡淡说道:“不要客气。想问什么直接问好了。” 李圣金笑了笑,说道:“那你要受点委屈。”手一挥,带着A来的两个李圣金的得力手下,便将A按在椅子上面,从头到脚连着椅子绑了个结实。 A淡淡一笑,说道:“有这个必要吗?李处长难道怕我乱打乱闹吗?” 李圣金说道:“那倒不怕,就是这次提审,有点特别,怕张处长不习惯乱动。” 李圣金话刚说完,门口便有人声争论起来,没争两句,就见王玲雨带着药箱推门而入,身后两个特务也没能拦住。王玲雨毕竟是个女子,那些特务也不敢胡乱拉扯。 李圣金笑眯眯的白了王玲雨身后两个特务一眼,说道:“这位好像是王大夫?” 王玲雨冷冷说道:“是,我是王玲雨。这个犯人张海峰,前两日刚有颠病发作,几乎送了性命。李处长,你审你的,我必须要在场,不然出了什么事情,我也担待不起。” 李圣金倒是在白山馆中多次见到王玲雨,但李圣金此人不近女色,对王玲雨也是只有印象,不是特别熟悉。他见王玲雨来了,知道必然是孙德亮安排,心中骂道:“孙德亮啊,孙德亮,你是不是想尝尝青盲的厉害?怪不得我了!” 李圣金笑了笑,说道:“哦,王大夫,既然如此,那你便多担待着。只是你来的也是刚好,我这里有针药剂,麻烦王大夫给那张海峰注射一下。我们男人手笨,怕弄糟了。” 王玲雨一惊,说道:“什么药剂?” 李圣金边说边从怀中拿出那青盲给他的铁盒:“镇定药,是这两天美国的友军提供给我的。这个张海峰毕竟是重山市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也不想对他动粗,只是想让他平静一点。” 李圣金说着,已经将那铁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针筒来。针筒里淡绿色的液体,在这个灯管刺眼的屋内,显得比上午更加绿了一些。 王玲雨见那针筒中的液体颜色古怪,心想这绝对不是好东西,侧头看了一眼A,却也看到A盯着这针筒里的液体面色凝重。 王玲雨略略迟疑了一下,李圣金笑着说道:“王大夫,请全部注射到颈部的静脉之中。放心,这只是镇静剂,出了什么事,我付全责。拿去吧,王大夫。” 王玲雨只好将走向前来,将针筒接过,然后转身走到桌边,将药箱打开,用药棉将这针筒的注射口解封,并消了消毒。王玲雨已经能够确定,这绝对不是什么美国的东西,这针筒密封的方式看着古怪的很。 王玲雨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取出了针头,套入针筒上。王玲雨就着亮光推动了一下针筒,针头中涌出液体来。王玲雨余光看着李圣金,又推了一下,针头中再次激出了一线液体。那李圣金脸色未变,笑意大减,说道:“哦,可以注射了吧。” 王玲雨心中暗笑了一下,想道:“果然这里面的液体是稀罕的玩意,挤出多了一点,就让这笑面鬼有点紧张。” 王玲雨举着针筒走到A的身边,A牢牢盯着那针筒,紧紧抿着双唇,显出和往日里不一样的紧张来。一个特务走上去,把A的头一抓,拉向一边,用双手牢牢卡住A的脑袋,不让A乱动。A挣扎了一下,也安静了下来。 王玲雨在A脖子上的静脉处抹了抹药水,非常熟练的将针头扎入A的静脉,慢慢的推动起来。李圣金也一直满意的看着王玲雨的一举一动。 王玲雨注射到一半时,略略抬头看了看A的眼睛,只见A的眼睛中闪现出祈求的眼神来。王玲雨冷冷的哼了一声,手上再一使劲,全部药水便尽数注入进去。 王玲雨拔了针头,用药棉压了压针眼,便退到了一边。 王玲雨心中清楚,她实际上手上微微多使了一点劲,那针头刺穿了血管,至少有一半都没有注入静脉中。她这个细微的动作,连李圣金这种老手都看不出来,这点王玲雨有充分的自信。杀人,王玲雨不行,打针,李圣金不行,差别就是如此巨大。 特务将手一松,A摆正头来,低着头直喘粗气,问道:“李圣金,你给我注射的什么?” 李圣金说道:“不要激动,张处长,我保证是安全的药物。对你百益而无一害。” A的脑中,却逐渐的开始模糊了起来。五光十色的光华从无到有,逐渐的涌现出来,整个人也有点飘飘然起来,好像脚下的地面都变软了。A内心中暗暗叫了一声糟糕,守住一口意志力不散,而A的眼前,事物也开始飘动和重影了起来,连李圣金的声音也如同在水中发出的噗噗声一样,含糊不清起来。 李圣金微微弯着身子,看着A的侧脸,不停的低低叫着:“张处长,感觉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吗?” A的头如同拨浪鼓一样,前后左右不停的摆动着,不断翻着白眼,脸上各种表情逐一呈现,欢乐、痛苦、悲伤、失望。 王玲雨哪见过人如同中了梦魇一般的景象,不禁也看得呆住。 A的眼前和脑海中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前的景象,本来眼前的事物从清楚到模糊,再到完全混成一团,脑海中的五彩光华也越来越多,最后混成一团,变成一片乳白。再往后,所有模糊的景象都消失了,突然一片漆黑,再慢慢的,又有光点弥漫开来。A并不觉得痛苦,甚至开始觉得很轻松,很快乐。 那光点扩散开来,竟然是一幅场景。A也忘了自己还绑在椅子上,他觉得自己变成了那眼前场景中的人。 A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他面前站着一个目光和蔼,穿着干净笔挺的中山装的男人。那男人递给A一个小饼,说道:“慢慢的吃吧。”A接过那个小饼,胆怯的问道:“我真的能吃吗?我为什么能吃这个饼呢?”那个男人说道:“因为你很聪明啊,什么东西看过了就能记住,叔叔特别的喜欢聪明的孩子。”A说道:“那我吃了。”那个男人说道:“吃吧,我这里还有好多。”A把小饼吃在嘴里,那是他今生吃过的最好最美的滋味,A幸福的笑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那男人摸着A的头,说道:“慢慢吃吧孩子,你是个罕见的聪明的孩子,你不应该当一个小乞丐。跟叔叔走吧,叔叔带你过完全新的生活。”A边吃边看着这个男人,也开心的点了点头。那个男人,就是王玲雨照片中的男人,王玲雨的父亲王万诚。 八十三、恭天山下 李圣金看着A居然仰着头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心中叹道:“真是厉害的药物,估计这个张海峰脑海中,已经飞出了这里了。”李圣金继续喊着A的名字,但A此时什么都听不见。 A在梦幻中继续存在着。A被王万诚带去了一户人家,显然那户人家和王万诚是相当的熟悉。A此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站在旁边看王万诚和那户人家里的夫妻说话。那个女人和男人便是A记忆中的母亲和父亲。只见那个女人笑面如花的走过来,拉起来A的手,问道:“你几岁了?”A怯生生的说道:“我不知道,好像10岁了,别人都说我10岁了。”这女人眼睛便有点红了起来,说道:“傻孩子,你哪有10岁啊。你喜欢阿姨吗?”A看着这个女人,觉得特别特别的亲切,不禁说道:“喜欢的。”这女人接着说道:“我当你妈妈好吗?”A眼睛闪亮着,说道:“好啊,好啊,我一定会很乖很乖的。”这女人笑着说道:“那叫我一声妈妈吧。”A眼睛红了起来,扑到这个女人的怀中,喊着妈妈。这女人身边的男人和王万诚,都微笑了起来。 轮船慢慢的移动起来,A抓着栏杆伸出手来,冲着站台上的王万诚挥着手,身后,他的爸爸妈妈也向王万诚挥手告别着。A对王万诚喊道:“王叔叔!我永远都会记得你!你一定要来看我啊!”王万诚也高兴的挥着手,对A笑着喊道:“小峰!到了重山市,一定要听你爸爸妈妈的话啊!”那个时候,A6岁,但所有的事情,他当时就已经能够记得异常的清楚。 王玲雨看着A的眼角趟出了泪来,却还是笑盈盈的如同做梦一般,心中也是一阵酸楚。这个坚强的男人,内心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重山市A的家中,王万诚压低着帽檐走了进来。A的母亲看了看门外两边,赶忙把门关上。王万诚进门以后,十几岁的A也从旁边房间中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王万诚。王万诚抱着A轻轻拍了拍A的脑袋,笑盈盈的说道:“一年不见,长高了一个头啊!都是小伙子了!”A的母亲给王万诚倒上水,说道:“这孩子,痞着呢!在外面老老实实,回家就折腾。”A说道:“妈,你不是告诉我,在外面要处于中游,不要冒尖嘛。本来我每次考试都能得优,只好故意做错变成良。”母亲对王万诚说道:“你看,你看。油滑的很呢。”王万诚抓着A的肩膀,仔细打量着A,说道:“不错,不错!从小就有顶尖特工的潜质!”A惊讶的问道:“特工?什么是特工?”母亲本想阻止,王万诚却毫不在意,看着A的眼睛,慢慢的说道:“你是真的想知道什么是特工吗?”A说道:“想的!我要做象王叔叔一样的顶尖特工!”王万诚说道:“好小子,知道你一点就透!来,今天晚上王叔叔和你一起睡,好好和你讲讲!” 清明时节,天空中微微飘着细雨。A已经二十五岁了,已经成长为一个挺拔的青年。A跪在一个刚修建不久的墓前,那墓碑上写着A父亲母亲的名字A烧了几摞纸钱,便跪着发呆,好像在等什么。一把伞从旁边伸出,给A挡上了细雨,A抬起头来,低低叫了声:“王叔叔。”王万诚面色严肃的说道:“小峰,不要多想了。你的养父母都已经走了。”A看着墓碑说道:“我一直把他们真的当成我的亲生父母。”王万诚说道:“你就当他们去执行了一个新的任务吧。小峰,你要振作起来。”A低声说道:“王叔叔,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成你的孩子。但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说特工就必须要这样,我不理解。”王万诚沉默不语,说道:“那你后悔了吗?”A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后悔。”王万诚继续说道:“小峰,我有新的任务给你。”A缓缓站了起来,说道:“边走边说吧。”两人慢慢走去。王万诚说道:“你离开重山市,到武昌来,盯着我从德国回来的那个儿子,他做的事情非常的危险。现在国民政府也跟进了,我随时都可能有性命之忧,因为我要破坏我儿子的计划。”A说道:“您的儿子?他做的什么事情?”王万斌说道:“一种会造成大脑功能紊乱的毒药,如果用于战争,将会是轻易之间杀死千万人的恐怖武器。”A说道:“您不是和您的儿子一起为此工作吗?”王万诚说道:“平时是在一起,但我儿子已经发觉我在假装帮他,一些行动已经不再让我知道了,德国纳粹也在暗中支持我儿子的工作,我很担心国民政府偷鸡不成。”A点了点头,说道:“好的,我知道了。我明日就动身。”王万诚说道:“到了武汉,用老办法和我联系。你是我的王牌,一定要谨慎。”A说道:“放心,我会很小心的。”王万诚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无论我出现什么情况,你都不要暴露身份,立即回到重山市潜伏下来,然后和福贵商行的王老板联系,加入******,我已经有密函交给他了。那个王老板,你可以完全的信任他。”A有点吃惊,说道:“为什么要加入******?”王万诚笑了笑,说道:“因为,******是最后的希望。” A的脑海中又是一片光影闪烁,很快便又陷入了一片迷雾中。A渐渐听到有人的声音从迷雾中喊着他的名字:“张海峰,你能听到吗?”A四下看了看,并没有人,他喊道:“是谁?”那声音还是继续问道:“张海峰,你能听到吗?”A更加仔细的听了听,这个声音开始有了方向,A向前走去,迷雾渐渐散开,只见王万诚端坐在一张椅子上,正笑盈盈的看着他,A连忙说道:“能听到!” 李圣金见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凑到A的耳边不断的呼喊他。只见A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已经舒缓下来,平静的如同睡着了一般,李圣金又呼喊了几句,A的嘴巴微微颤了颤,说道:“能听到。” 李圣金兴奋的喘了口气,继续问道:“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A说道:“能。请您问吧。我一直想见你。” 李圣金心里琢磨:这事可太好了,看样子真的如青盲所说,知无不尽啊,不过张海峰说的一直想见你,又是谁呢?不着急不着急,先按青盲说的,先问他那个恭天山的问题。 李圣金问道:“十年前,恭天山下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A沉默了一下,但还是慢慢的说道:“我不知道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A在沉默的那一瞬间,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新的场景。 大雨之夜,A架着一个瘦弱的男人,拼命在林间奔跑着,身后不远处传来众多吆喝的声音,手电筒的光芒也是四下照射着。A对这一带的地形比较熟悉,拖着这个男人钻来钻去,眼看着就逐渐把后面追赶他们的人甩掉了。 A带着这个男人再跑了一段距离,终于停了下来,钻进了一个废弃的草棚中。那个男人非常的虚弱,气若游丝,挣扎着说道:“你不该救我!我们都被利用了!快去救王万诚!快!我已经活不了了!” A尽管也是只喘粗气,但还是奋力将这个男人扶了起来,问道:“坚持一下!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被追杀?” 那个男人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的说道:“交易,交易失败了。他们要毁灭所有的证据,参与这个项目的人谁都不能活。我们被骗了,德国人、日本人的阴谋!战争!战争!哈哈,哈哈,这是为什么啊!”眼看着这个男人的瞳孔正在逐渐的放大。 A拍打着这个男人的脸颊,说道:“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就带你去看医生!” 这个男人说道:“没用的!没用的!”正说着,这个草棚里猛地又钻进一个人来,A一个机灵,一把就掐住这个人的脖子,将他按倒在地。但A马上就松开了手,这个人就是他按照王万诚的吩咐一直跟踪的人,王万诚的儿子王国维。看得出,王国维也是被追杀的人之一,此时也狼狈不堪。 王国维从A的手中挣脱开来,只看看了A两眼,便发现A的身边还有一个男人,竟没有搭理A,径直扑向那个半死的男人,扯着这个男人的衣服骂道:“刘大夫,你以为一死就了之吗?那个新配方呢?你弄到哪里去了?” 这个叫刘大夫的男人不知道哪里生出一股子力量,一把将王国维推开,眼睛瞪得滚圆,指着王国维骂道:“王国维,你父亲要救我们,你偏不相信,非要和纳粹合作!现在,我们都要死了!你连你父亲也要害死了!你还在说那个药方!你已经疯了!” 王国维又扑上来,揪着刘大夫的衣服嚷道:“我是疯了,我一直就是一个疯子,我不管谁死,可那是我的研究成果!是我的!我要用它改变世界!改变世界!你明白吗?你根本不理解我!” 刘大夫突然叹了口气,说道:“既能救人也能害人,你不该和想害人的那些人合作!” 王国维还是瞪着眼睛,说道:“只有最有一步了,最关键的一步,你只要告诉我,你只要告诉我,宫田山下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就可以!求求你!没有人会知道的这是关键所在的!相信我!求求你告诉我!我发誓,不会再让其他人知道!” 刘大夫看着王国维,突然指了指A,说道:“我已经告诉他了,你去问他!我是死也不会告诉你的!不要再纠缠我,让我死,让我死。。。。。。”王国维转头向A看了过来,A突然被刘大夫戴上一顶知情的帽子,还没有来的及解释,王国维就已经扑了上来,抓着A的衣袖,眼神恳切的看着A,说道:“求求你,告诉我,宫田山下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A将王国维拔在一边,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快走吧,追兵就要过来这边了。”王国维还是舍命扑上去抓着A,继续问那个问题,A看了眼刘大夫,刘大夫已经歪倒在一边,睁着眼睛,身体都僵硬了,显然已经死了。 A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死了!” 王国维说道:“不!你骗我!你一定知道!” A无奈的说道:“王国维,我现在要去救你的父亲!你清醒点!跟我一起走!” 王国维嚷道:“你只要告诉我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就走!” A看了看外面,追兵的呐喊声已经传过雨幕,越来越接近这里了,A看了看趴在地上已经疯颠状态的王国维,心里骂了句:王叔叔居然有你这样的儿子!不能再和你纠缠了! A说道:“我现在死也不会告诉你!你如果能活着,日后再说!告辞了!请你活着!” 王国维喊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吗?” A愣了一下,脑海中又回想起王万诚曾经告诉他的,让他日后加入******的话语来。但A并没有回答,只是说道:“保重!” A说完,便把王国维推开,奔入雨中,向王万诚住所方向跑去。 身后,王国维吼叫着:“******!我和你们没完!”。 A咬了咬牙,没入了雨幕中。 李圣金听到A这么回答,顿时大皱眉头。A这句话根本是毫无答案!要么是真,要么是假,哪里还有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回答?李圣金脑海中电光火石闪了闪,便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你告诉我,恭天山在哪里?” A说道:“我不知道在哪里。” 李圣金脑子一热,第三个问题也脱口而出:“那说的什么?” A说道:“我不知道说的什么。” 李圣金心中顿时怒骂道:“青盲,你又玩我!”脸上终于挂不住,笑容顿时收敛了起来。李圣金素称笑面佛,连佛也不笑了,可见李圣金真是气急败坏到了极点。 此事坏就坏在,青盲写信之时,并不敢写“宫田山下”这个名字,而是用了谐音字,变成了“恭天山下”,这样,李圣金念出来给A听,A也是听成正确的“宫田山下”,决不会理解为“恭天山下”。李圣金并不知道十年前那段隐秘的故事,所以,哪怕李圣金是天下一等一的天才,也无法立即转过弯来认识到“恭天山下”不是地名而是日本的“人名”。 李圣金一拳就轮在A的脑袋上,几乎将A连同椅子****在地,可是这个时候,A是不知道疼痛的,也绝无清醒的可能。李圣金见A还是昏迷状态,在屋里捏着下巴踱了几步,想到不管这个A到底是不是在说真话,既然来了,就再问问。 于是,李圣金又转回到A的面前,问道:“张海峰,我问你,你因为什么才被关到白山馆来?”这个问题可是问的相当的不错。 而梦魇中的A听到此话,正想回答,却脑海中天旋地转一般,所有景物顿时都又模糊起来,那个王万诚也消失无踪,顿时A那片仅存的意识便翻滚出来——绝对不能说!在A的脑海中翻滚不定,阵阵炸响。 而A也由这股精神力牵引着,顿时感到胃中痉挛,便哇的一口,便呕吐了起来,但药效还在,嘴中仍然想边吐边说,却哪里能够听得清半个字。 李圣金躲过A的呕吐,等A吐完,还要上来碰碰运气。而此时,A却真的昏迷了。 等A再次清醒过来,自己正被捆在病房的床上,A挣了挣,一动都不能动。王玲雨的声音传来:“你就躺着吧,折腾什么。” A喘了口气,问道:“王大夫,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王玲雨说道:“你没有昏迷一天一夜,还是今天晚上,只是快子夜了。” A说道:“我昏迷前,是不是说过什么?” 王玲雨说道:“你不记得了?我见你回答的还是很清楚的。” A说道:“我回答了什么?” 王玲雨说道:“回答是很清楚,不过都是我不知道。我真是奇怪了,你当时显然是无意识的状态,却还能死了的鸭子嘴硬,真是出自你的本意?” A也不愿意再和王玲雨纠缠,反正A是从注入药剂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A说道:“我什么时候回牢房?” 王玲雨说道:“明天上午。” A说道:“我现在很想回去,在这里我觉得不安。” 王玲雨说道:“不行!你今天晚上必须在这里呆着!回牢房是不可能的!” A继续低声的说道:“我要回牢房!” A清楚地知道,如果他今天晚上不回牢房,越狱计划将一败涂地。 王玲雨就呵呵的笑了起来:“张海峰,你这个人真是奇怪。你回去做什么呢?” A沉默了片刻,看着王玲雨慢慢的喘了一口气,说道:“你为什么要帮我?那针筒里的药水,你并没有全部注入我的血管里。我能感觉到,你刺穿了我的血管。” 王玲雨说道:“因为女人有时候是不可理喻的。” A说道:“那为什么不能让我回去?我在这里感觉很难受。” 王玲雨说道:“还是因为女人是不可理喻的,特别是我。” A见王玲雨神态坚决,于是闭上眼睛,轻轻说道:“那好吧,我便不回去了。” 王玲雨说道:“你不用激将我。除非你有个合适的理由。” A闭着眼睛不愿说话。王玲雨笑了声,说道:“不说话就算了。我走了。” A点了点头,也不搭理王玲雨。 王玲雨走至门口,回头看了眼静静躺在床上的A。王玲雨心里很不舒服,她一直等着A醒来,结果A却想回去,难道她这里还比不上一号楼那又臭又脏的牢房吗?难道A一点都不愿意和她呆在一起? 王玲雨想到这里,越发的不甘心起来。她转身走了回来,骂道:“身子动一动,我给你松开一点,让你睡的舒服些。” A说道:“不用了,这样很好。” 王玲雨哼了一声,还是给A松了绳索,仅仅是把手脚拴在床上。A说道:“谢谢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说吧。” 王玲雨看着A,靠在床边,缓缓的说道:“你是不是很讨厌和白山馆的女人呆在一起?是不是觉得我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A轻轻笑了笑,说道:“我是个囚犯,而你是狱医。在白山馆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王玲雨说道:“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下贱?居然会问一个囚犯这样的问题。” A说道:“你只是很好奇,你好奇我到底是什么人。” 王玲雨转过身,直直的看着A,说道:“我问你,你到底以前见过我没有?” A闭上了眼睛,往事又涌上心头。 ****** A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王玲雨。王万诚曾经把他的夫人和王玲雨带到重山市数次,甚至其中的几次,王玲雨在A的家中暂住过一段时间,具体原因A后来才弄清楚,因为王万诚担心王玲雨和夫人的安全,才送到重山市来。 A第一次见到王玲雨的时候,王玲雨5岁,而A则10岁。王玲雨的哥哥王国维,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去了香港亲戚家,所以在王玲雨的幼年生活中,几乎就没有哥哥王国维的印象,加上经常颠沛流离的生活,使王玲雨很小的时候,就是一个不太爱讲话,十分内向的女孩子。 不过A十分的聪明,知道王玲雨喜欢五颜六色的东西,于是在山上采来了各种各样颜色的鲜花,一下就把王玲雨逗笑了。所以,在王玲雨幼年模糊的记忆里,A是唯一能够让王玲雨脸上绽放出笑容的人。 而王玲雨7岁以后,便再也没有来过重山市,A多次问过自己的养父养母王玲雨为什么不来了,甚至也问过王万诚。A得到的解释也非常的牵强,说是王玲雨生了一场病以后,身体虚弱,到上海长住了。实际上,当年王万诚也处在最危险的时期,国内军阀之间的斗争非常的激烈,日本人盘踞东三省,也时刻蠢蠢欲动,这让王万诚随时都可能送命,而重山市也不再是王万诚觉得安全的地区。 王万诚在时局稳定之后,便将王玲雨送至了当时著名的女子医官学堂,这使得A直到十年前在武昌跟踪王万诚的儿子王国维时,才又见到了王玲雨。 十年前的王玲雨年方二八年华,长的又是出水芙蓉一般,走在街上众人无不侧目,追求者甚众。但当年王玲雨还是小时候的那个毛病,不仅内向而且冰冷,是个典型的冷美人的样子。所以,能够得到王玲雨芳心的男人始终都没有出现。 王玲雨依稀记得重山市的A,只不过,王玲雨既记不得A的长相,也不知道A的名字。因为王万诚为了防止王玲雨被人胁迫时走漏了A养父母那边的情报线,包括A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假名。王玲雨只知道,她那个在重山市的哥哥,叫作小山哥。 A远远的见到王玲雨的时候,也没有敢出来相认,他现在是王万诚手下的特工人员,贸然相认是会出事的。A是清楚的记得王玲雨的,小时候A的记忆中,王玲雨真的象他的亲妹妹一般。A始终没有出现在王玲雨面前,直到王玲雨结束在武昌的假期之时,临走前才在自己的窗沿下又看到了一束各种颜色的花束。 王玲雨走后不久,王万诚被害身亡,王国维也不知去向。A回到重山市,加入了******,直到被关进了白山馆,才算是十年后第一次见到了王玲雨。 十年的光景,王玲雨饱受家庭破裂的痛楚,加上多年在战争一线,让王玲雨的相貌也变化颇多。A见到王玲雨时,也不能确认这就是王万诚的女儿,直到在王玲雨的办公室中找出他们的合影照片来。 A对王玲雨在白山馆见面,其实是又惊又喜又悲。以他目前囚犯的身份,承认自己就是小山哥,无疑会给王玲雨带来麻烦,就算是承认了,王玲雨现在还是幼年时那个单纯、内向的小女孩吗? A睁开眼睛,说道:“我是见过你,在十年前,但你绝对没有见过我。我知道一个十年前的秘密,也可以告诉你。不过有一个条件,你得让我回牢房去。” 王玲雨说道:“十年前的秘密?” A说道:“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去偷看绝密档案,被关到白山馆来的原因。” 王玲雨说道:“好,那你说吧。提醒你一句,我也是打过仗的人,不是小闺女,我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A心中刺痛起来,他知道他说的秘密会伤害到王玲雨,A慢慢的说道:“哪怕这个秘密会让你受伤害,你也要听吗?” 王玲雨说道:“你不了解我,我的心整个的已经伤透了。你说吧,编的好听一点,我就让你回去。” A微微闭了下眼睛,再慢慢睁开,长长喘了口气,说道:“十年前,在武昌镇,我亲眼目睹了你父亲被人杀害。杀你父亲的人,不是什么******,而是现在这个白山馆的馆长,孙德亮。”尽管A只是这么简单一说,但却有一个A想忘却但始终无法忘却的故事,同样发生在十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 十年前A遇见王国维和刘大夫的那个夜晚,A丢下了已经歇斯底里的王国维,独自一人冒雨穿过山林,赶到了王万诚的住所外。王万诚的住所外已经被封锁了,到处都是便衣的特务,将王万诚的那栋二层的下楼团团围住。 尽管如此,想不让A进入王万诚的住所还是不太可能,因为A实在太熟悉这里的一切了。只等一组便衣稍微绕过墙去,A便一个加速跑,如同灵猫一样,从自己非常熟悉的矮墙处一蹬,双手在墙檐处一拉,整个人就飞身而过,墙后是一个沙堆,这也是王万诚早就准备好的,以免跳墙时发出声音。这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A从小楼的后门处穿过,向屋里看了两眼,毫无人的迹象,便脱下鞋子和雨衣,,藏在角落中,再把裤腿挽起,悄声无息的来到了二楼。A直接钻入一间杂物室中,将天花板上的盖子揭开,钻了进去,爬了大约三四米。A便停了下来,从天花板的缝隙中向下看去。 王万诚此时正穿的工工整整,独自坐在他宽大的办公室的沙发旁,抽着闷烟。A见王万诚屋内没有别人,轻轻叩了叩天花板,发出有节奏的细微的敲击声。只见王万诚耳朵一竖,也不抬头,从沙发上站起,走至A的下方,打开了一扇直通到屋顶的衣柜,反手一够,便将衣柜顶上的一个插销拉来。 A便从上面下来,从衣柜中钻了出来。王万诚一见是A,脸色复杂,低声说道:“你怎么来了!” A说道:“王国维的研究所出事了。有一些人跑了出来,有人在追杀他们。” 王万诚啧了一下,握了握拳,说道:“早知有今日,没想到来的这么快!王国维呢?” A说道:“他还活着,我碰到他了,但他不愿意跟我一起来找你,所以,我。。。。。。” 王万诚说道:“我知道了,别说了,我这个儿子如能逃过此劫,是他的造化,管不了他。就当我没有他这个儿子。” A说道:“王叔,你也快点走吧。我听一个逃出来的刘大夫说你也有杀身之祸。” 王万诚说道:“你进来的时候也看到了,这里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再说,如果他们有杀我之心,我肯定是跑不掉了。” A说道:“不会,不会,以你我的身手,肯定能够跑掉的。” 王万诚拍了拍A的肩膀,突然柔和的说道:“小峰,你能来我很高兴。但我已经参与主持了我儿子的这个项目,想再脱身是不可能的了,就算我能跑,我的女儿、太太也是跑不掉的。我太天真了,本以为王国维的研究是能利国利民之事,谁知会变成杀人的武器,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A说道:“那怎么办?王叔你难道在这里等死吗?不行,王叔,你必须和我走,婶婶和你的女儿,我再想办法救他们出来。” 王万诚微怒的说道:“小峰,你是在教我该怎么做吗?你知道王国维的项目是什么吗?你以为这只是一次简单的情报斗争吗?现在我命令你,立即回重山去,找到王老板,从此成为******的一员,然后永远的忘掉我和王国维这两年所做的一切。明白吗?你永远不要调查这件事情,你会因此倍受折磨,甚至因此而送命的!” A说道:“我不怕死,为什么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万诚一掌击在A的胸前,低声骂道:“小峰,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儿子一样,从我接触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就知道可能会走上一条不归路,不要再问了,你快走!走!听到没有!无论我是生是死,你都立即回重山去!” A红着眼睛退了两步,就要返身钻入衣柜。而门外的有人上楼的楼梯声也清晰的响了起来,随即便有人来到门前。王万诚一递眼色,A只好迅速的钻入衣柜中。 但A没有离开,他从衣柜的缝隙中,向外看去。 孙德亮穿着中山装敲门而入,他托着个盘子,里面有一杯牛奶和两块面包。孙德亮见王万诚坐在沙发上,轻轻的说道:“王总,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吃点东西吧。” 王万诚说道:“哦,你放在这里吧。我会吃的。我太太怎么样?睡了吗?” 孙德亮说道:“也吃了点东西,已经睡了。太太吩咐了,一定要你也吃点东西。” 王万诚看了看一脸诚意的孙德亮,说道:“德亮啊,德亮,你也跟了我快十年了吧。” 孙德亮说道:“是啊,王总。十年零三个月了。” 王万诚说道:“德亮,你赶紧走吧,你不要再留在这里了。他们只是针对我一个人罢了,你没必要卷进来,可能有杀身之祸啊。” 孙德亮笑了笑,说道:“王总,孙德亮这十年来,和你出生入死,怕过什么来着?您这是赶我走吗?” 王万诚看着孙德亮微微一笑,说道:“好!感谢你一番苦心。”说着,拿起桌上的牛奶一饮而尽,反手擦了擦自己的嘴,又冲着孙德亮笑了笑,说道:“好了,你下去吧。德亮,这个世界上我是最了解你的人之一,你遇事脚步慌乱的毛病现在还是没有改掉。” 孙德亮站在原地不走,王万诚笑着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话要说?” 孙德亮突然跪了下来,眼泪直流,说道:“王总,你都知道了牛奶里有毒,为什么还要喝下去!我,我对不起你!” 王万诚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德亮啊,我那儿子没有人性,偷偷用你那刚满月的女儿做实验,恐怕将留下严重的后遗症,这个事情我也是知道不久,你恨我也是应该的。我儿子他已经疯了,他为了能够有一个正常生活,并能随时观察到的活体婴儿样本。竟疯狂到在你女儿身上下毒。我这一命,加我太太的一命,我们二条命都赔给你吧。能死在你的手上,至少比死在其他人的手上幸运的多。” 孙德亮泪留满面,头直磕在地,呜呜哭嚎,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万诚说道:“我死之后,你定要活着,不然你那小女儿日后又该谁来照顾?德亮啊,我不怪你,相反,我还很欣慰。”王万诚突然提高了嗓门,说道:“听着,本人之死和孙德亮绝无关系,任何人不得追究此事!” 显然王万诚后面那句话,是说给躲在柜子里的A听的。 A本来已经要冲出来杀了孙德亮,听到王万诚这么说话,也掩面无声的哭了起来。 王万诚声音虚弱下来,说道:“德亮,我死以后,他们应该不会再找你和我女儿的麻烦,也请你也多多照顾我的女儿王婷,给她改个名字,让她好好的活着。”说着说着,王万诚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全无声息。王万诚头一歪,仿佛安静的睡去。 孙德亮见王万诚死去,猛的从怀中掏出枪来,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手上扣着扳机,哭喊着:“王总,我是恨过你,但我也知道,您已经做好死去的准备了,原谅我吧!我这就去找你!”孙德亮扣动扳机,然而枪只是咔了一声,并没有响。孙德亮一惊,继续连续扣动扳机,还是没有响,枪已经卡膛了。 孙德亮把枪放下,拉出弹匣,无力的把枪垂下,说道:“王总,你竟然连这一步都想到了,把子弹都换掉了。我知道了,你是不让我死,那我便苟活于世吧,您的女儿,就交给我照顾吧!” 孙德亮擦了擦眼泪,失魂落魄的跑出了屋外。却一路嚎哭不止。 A推开衣柜门,从里面走出,来到王万诚的身边,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喊了声爸爸,便钻回衣柜,逃出了那栋小楼,再也没有片刻停留,直奔重山而去。 A在重山市找到了王老板,但对王万诚一事绝口不提。A加入******后,很快参军入伍,凭借自己的天赋,在军中慢慢提升。中日战争爆发以后,国民政府诸多绝密资料,转入重山市,自然也包括了王万诚之死的调查。A此时才从一些从战区迁移过来的军人口中的传说得知:中国第一特工王万诚之死已经被定性为******的暗杀活动,证据确凿。王万诚死后被追封为中将军衔,得以厚葬,而王万诚的儿子王国维据说消失无踪,恐怕也遭到了******的毒手。 1945年日本战败后,一部分绝密资料也没有迁出重山市,恐怕是担心再有闪失,待时局稳定之后再做考虑的缘故。 ****** A并没有对王玲雨说的如此详细,只是简单说了句:“十年前,在武昌镇,我亲眼目睹了你父亲被人杀害。杀你父亲的人,不是什么******,而是现在这个白山馆的馆长,孙德亮。” 尽管这A只是简单说了这么一句,但对王玲雨来说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王玲雨顿时眼睛瞪的滚圆,一下子站直了身子,指着A骂道:“你胡说八道!” 八十六、兽的挣扎 A说道:“我没有胡说,你的父亲叫王万诚!孙德亮就是你父亲以前的副官!我说的对吗?” 王玲雨眼神游离,她根本无法相信孙德亮杀了自己的父亲。王玲雨脸色苍白,指着A的手迟迟不能放下,却狠狠地颤抖了起来。 A也瞪起了眼睛,口气也严厉了起来,说道:“你不是要听吗?这样可以了吗?你总算问出了我的秘密,很满足吧。” 王玲雨手放下来,两行清泪奔涌而出,声音也哽咽起来,说道:“你凭什么说你是亲眼目睹?你为什么认识我和孙德亮?” A说道:“这是另一个秘密!反正信也是你不信也是你。你有勇气,就去亲自问孙德亮!” 王玲雨退后了两步,脸色突然又冷峻起来,指着A问道:“好!如果是真的,我就让你回去,如果不是,我会亲自动手,将你千刀万剐!你等着!” 说完,也不等A再说话,就已经夺门而出。 A静静的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喃喃说道:“我是不是太残忍了。” ****** 白山馆上方早下起了瓢泼大雨,闷雷阵阵,闪电也是一道接着一道划过天际。孙德亮此时正坐在他女儿小芳的床边,看着已经安静下来的小芳发呆。一道闪电咔嚓一声在窗外炸响,把孙德亮唤回了现实。 孙德亮看着窗外的大雨,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亲手杀死王万诚的那个晚上。孙德亮叹了口气,无力的靠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王总,我现在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活着。这个白山馆,关着的是共匪,实际我才是真正的囚犯。可笑啊,可笑啊。” 孙德亮说着,便听到了外屋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孙德亮心中想道:谁这么晚还来找我? 孙德亮也没有迟疑,走出了这间屋子,将房门关上,又穿过一件屋子,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中。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孙德亮喊了声:“是谁?” 只听门外传来冰冷冷的女子的声音:“是我,王玲雨。” 孙德亮听是王玲雨,连忙将门打开,一见王玲雨便吓了一跳。王玲雨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的站在门口,一道闪电划过,照的王玲雨的表情如同女鬼一般。 孙德亮定了定神,连忙拉住王玲雨进屋,说道:“小玲,你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王玲雨呆呆站在原地,只是直勾勾的盯住孙德亮,盯的孙德亮心中发毛,颤声说道:“小玲,你别吓你孙叔叔,告诉我怎么了。快坐下快坐下。”说着,将房间里的灯都点亮。 孙德亮见王玲雨还是呆站在原地,心疼起来,目光柔和的说道:“小玲,你这样会生病的,你万一有点不妥,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母亲啊。” 王玲雨看着孙德亮那个真心实意的表情,脸色一缓,捂着自己的嘴哭了起来。孙德亮连忙走过去,扶着王玲雨坐在沙发上,轻轻拍着王玲雨的后背,说道:“小玲,怎么了,你快点告诉你孙叔叔啊。” 王玲雨抬起头来,说道:“那个张海峰。。。。。。”说到这便说不下去,又捂着嘴哭了起来。 孙德亮眼睛一瞪,骂道:“那个张海峰怎么了?是不是欺负你了?这个家伙,我要他的命!” 王玲雨说道:“不是,不是。他没有欺负我,只是他,他说。。。。。。” 孙德亮焦急的问道:“他说什么了?小玲,无论什么,你都要告诉孙叔叔!没事的!没事的!” 王玲雨看着孙德亮,慢慢的说道:“他说,是你杀了我父母亲。”说完,整个人便如同虚脱一般,瘫软在沙发上。 孙德亮也呆若木鸡,但很快便哈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他一把搂住王玲雨,轻轻地抚摸着王玲雨的头,边笑边说:“小玲啊小玲,你怎么能相信他的话?他有什么理由吗?有什么证据吗?这个张海峰是个人才,没想到也是一个邪才!他定是通过今天小芳的事情,感觉到我们之间不是寻常的上下级,便胡说八道来吓唬你。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我肯定他是胡说八道!小玲,你绝对不能再和张海峰经常呆在一起,他在害你啊。” 其实孙德亮这个时候说话也都是颠三倒四,心中一团乱麻。只不过,王玲雨听了倒还挺受用,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恢复了一点常态,说道:“是啊,最近也许是我太紧张了。回想起来,他说的话也是破绽百出,而我竟然让他给吓唬住了。” 孙德亮说道:“那张海峰到底是怎么说的?” 王玲雨说道:“孙叔叔,别问了。我不想再说这个了,请你原谅我。我,我太失态了。” 孙德亮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王玲雨说道:“小芳怎么样了?还好吗?” 孙德亮说道:“一直很安静,现在睡得也很安稳,似乎没事了。我还生怕李圣金发现了呢。” 王玲雨说道:“我去看看。” 王玲雨看了看小芳,见小芳果然睡的香甜,便向孙德亮告辞,神情疲惫的快步回去了。 孙德亮送走王玲雨后,站在门口发呆,一直到再也听不到王玲雨的脚步声以后,整个脸猛的就扭曲了,几乎不成人形。孙德亮拼命的撕扯自己的头发,几乎痛苦的要在地上翻滚起来,然后又笔直的站立着,眼睛通红的低声骂道:“张海峰,我不管你知道什么,从哪里来的,三日之内,必是你的死期!” 站在门外墙边的王玲雨脸上微微的抽搐了一下,几乎又要落下泪来。她拿着自己的鞋,光着脚慢慢的无声无息的走开,仍然能够模糊的听到孙德亮在房间里低低的撕吼声,如同关在笼子里的等待命运的审判的野兽。 王玲雨,同样是一个天生就应该是特工的女人。 ****** 王玲雨又回到了A的病房,A见王玲雨回来,神态平静,低声问道:“我可以回去了吗?” 王玲雨冷冷的说道:“可以。”说着就上来松开A脚上的绳索。 A说道:“你相信我说的是真的了?” 王玲雨说道:“我不相信。但是,我从现在开始,再也不想看到你。你滚回你那个牢房等死吧。呵呵,希望你真的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A说道:“你不想知道我说的另一个秘密?” 王玲雨说道:“不想,我受够了。我很后悔对你如此的好奇!” 王玲雨将A脚上的绳索解开,走到病房门口大声的喊道:“警卫!警卫!” 有警卫应了声,两个警卫便快步的跑了过来。王玲雨吩咐道:“将这个犯人带回去,一号楼,张海峰。” 一个警卫有点为难的说了声:“王大夫,现在这个时候。好像不太方便了,得张顺民特勤长批准。” 王玲雨冷冷的骂道:“那就去批准啊,说是我王玲雨要求的。” 这两个警卫也不敢怠慢,上前来把A架起,拖出了病房。 A回过头,看了看王玲雨,王玲雨只是低着头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愿意动。 八十七、生死冤家 A被送回到108牢房,冯进军这才松了口气,打着暗语问道:“我生怕你出事了。怎么了,看起来很糟糕。” A暗语说道:“发生了一些意向不到的事情,差点就回不来了。107那边进展的如何?” 冯进军暗语说道:“他们也一直在等你回来。” A点了点头,慢慢站起来凑到牢门的窗口前,果然看到张庆一会也冒出头来。张庆指了指走廊上的电灯,又低下头去。 张庆低下身子,揭开墙砖,伸出手去一拉,便有四股电线微微从墙上的小洞中露了出来。张庆把四股电线分开,用小锯子把每根电线都锯开一个缺口。然后对换在牢门口的豆老板做了一个手势:四根指头分开,逐一的点了一下,表示一共有四根电线。 豆老板照着做给了A看。 然后张庆用左手的手指,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上横了一下。豆老板也照模样做给了A看。这个意思是说,要开始测试头两根电线的短路情况。 A点了点头。豆老板将这个信息传递给了张庆,张庆便用那小锯子在两根电线的缺口处一横。没有任何的反应,于是张庆做了个摇头的动作,豆老板向A传达了过去。 用这样的方法试到食指和无名指代表的电线连接时的状况,张庆明显感觉到一股电流涌来,电的自己直翻白眼,同时走廊的灯也刺啦刺啦闪了两下。张庆硬生生的没有发出声音,那电流也将张庆震开。 于是张庆伸出大拇指,让豆老板传递给了A。张庆把其余几种组合方式试完,证明了只有食指和无名指的电线组合是有电的,应该是和走廊的照明系统连在一起的线路。 A也伸出了大拇指,表示做的很不错。 ***** 三号楼地下室的刘明义、黑牙、暴牙张、郑小眼他们还在下面忙碌着。 刘明义终于在夹层中,在铁板覆盖着的路口边的墙壁上,挖下了最后一块砖头,整块的铁板都显露了出来。刘明义用铁锹撬了一下,微微有些松动,想一下子撬开恐怕还得再找人帮忙才行。 刘明义钻了回来,向暴牙张打了个招呼,说道:“帮我一下,把铁板撬开。”说罢便又缩了回去。暴牙张二话没说就要钻进去,黑牙挡住了暴牙张,说道:“我去。”暴牙张斜眼看了看黑牙,说道:“啥意思?你抢什么抢?”黑牙低笑了一声,说道:“没啥意思,我就是不放心。” 暴牙张回骂道:“狗日的,你还怕我们跑了?” 黑牙说道:“那可说不准。你们要是跑了,老子岂不是亏大了?” 暴牙张目露凶光,盯着黑牙说道:“你他妈的纯粹就是市井流氓的心眼,办不成个大事。你要是我手下的兵,老子早就一枪毙了你了。” 黑牙也眼一横,说道:“孙子,你说谁呢?你当老子由着你猖狂?我告诉你,若不是我,你能有今天这么好的逃出去的机会?妈的,这两天都是老子在干活,你挖个墙就要休息,我早看你不顺眼了。” 暴牙张搓了搓自己的暴牙,眼睛中喷火,但强行压了下去,骂道:“告诉你,我忍了,要出去就一起出去,谁也别想歪心思。不过一出去我就要你的命,你信不?” 黑牙说道:“那我等你来取我的人头!你也小心点吧。谁要了谁的命,还说不定呢。” 郑小眼见这两人僵在这里,刚忙出来打圆场,说道:“两位老大,两位老大,都这份上了,咱能不内讧吗?逃出去以后再说,眼看着就要成了。” 暴牙张哼了一声,说道:“黑牙,你去吧。” 黑牙也哼了一声,也不搭理暴牙张,便扒开杂物,钻了进去。 刘明义自己在撬着铁板,见是黑牙过来,说道:“怎么了,外面出事了?” 黑牙说道:“没有,就是你那大哥暴牙兄弟说话不地道。” 刘明义知道这两个流氓土匪早就憋了两天的火气了,完全就是忍着不发作罢了。万一他们闹起来,功亏一篑也是不妙。 刘明义说道:“黑爷,我们四个人中,少了谁都出不去。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有什么恩怨情仇,等出去以后再说吧。黑爷,你压住这头,我再去松一下石头。”黑牙接过铁锹棍柄,牢牢压住。 刘明义过去拉了拉砖石,赶紧返回身来,和黑牙一起压住棍柄,说道:“便是这样了,使劲!” 这两人便使足了力气,用力压了下去,那铁板慢慢发出轻微的吱嘎声,眼见着慢慢脱离开墙面。刘明义说道:“再加把劲!”黑牙闷哼一声,把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 刘明义松了手,说道:“停!停!”那铁板已经之差一点就要脱离出墙面了。刘明义来到铁板前,说道:“可以了,黑爷。再使劲,整块掉下来,那动静可不小。” 刘明义和黑牙简单配合了一下,一点一点将那块大铁板慢慢弄了下来,竖直靠着墙放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铁板撬开,里面竟然还有一道墙。黑牙蹲过去看了眼,骂道:“怎么还有?这他妈的没完没了了啊!” 刘明义摸了铁板后的那墙几把,笑了起来:“黑爷,这墙只是一个摆设。”说着用拳头推了推墙壁上的一块砖头,那砖头便松脱了。刘明义转头对又眉开眼笑的黑牙说道:“这面墙只是简单码上了一层罢了。” 刘明义再使了使劲,竟然就将那块砖头整个的推开,手伸进去一抽,便把砖头整个从墙上剥离下来,向里看去,显现出一条漆黑如墨的走廊来。 身后的墙上传来了喀喀喀喀喀五声敲击声,刘明义赶忙将手上的砖放下,说道:“快回去,有人来了!” 刘明义和黑牙从洞中钻出,把洞口掩好,刚装了个干活的模样,便有看守带着几个其他的犯人过来,嚷道:“换岗了换岗了!” 那几个犯人便冲着黑牙和暴牙张鞠躬,喊道:“黑爷,张爷。”黑牙和暴牙张也不搭理,把手上的东西丢在这些犯人旁边的杂物上,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刘明义和郑小眼,也赶紧跟了上去。 八十八、万斤黄金 A见最后一班看守巡视过后,习惯性的熄了两盏灯,便知道子夜已至,又是他行动的时间了。 A从房间中下到通道中,直接爬到了一号楼的天井中,检查了一下禁闭室的墙壁,便钻入那天井中的废弃的排水渠内,一直爬到了尽头。外面正风雨大作,雷声震的这小小的沟渠内都晃动不已。A伸出手摸了摸外面他画着圆形印记的岩壁,那里只是微微有些湿润,并没有被雨水直接冲刷。 A从上衣口袋中捻出米饭中的石子,按照老方法咬碎之后,用手指蘸着,在外面的圆圈上再加了几道印记。这次是十二点、一点、二点的位置上,各加了三条“腿”。加上前面曾经加上的四条“腿”,这个圆形似乎已经有点“钟表”的意思。 A画了图形,便赶紧赶了回去,时间不多,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就当A准备拿开那通道中的木板,下到一号楼的地下室时,A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他左右看了几眼,除了108牢房的入口处有光线透进来以外,其余都是一片漆黑。 A突然听到有一声轻微的响动从脑后响起,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只是黑漆漆的墙壁而已。A自己骂了自己一句:怎么搞的,今天总觉得有点不对劲。骂完以后,便强迫自己把所有杂念甩开,继续去揭那块木板。 就当A把木板揭开放在一边的时候,肩膀上却异常明显的感觉到有一只手拍了他一下。 在这个漆黑的通道里,除了耗子不可能再有其他的活物,的的确确是有一只手拍了他一下肩膀。A全身鸡皮疙瘩顿时爆了出来,在一霎那间,A被结结实实的吓着了。 而且,A毕竟是A,尽管受到如此的惊吓,但只是全身巨震了一下,连本能的惊吼声也只是喉咙中极低沉的呜了一下。A的右手本能的向左肩膀那只手的位置抓了过去,管他是什么,哪怕是怪兽,A也要抓住。 A右手一扣,果然抓住了一只人的手腕。A就地一滚,将那只手压了下来,自己也转过身来,只听墙壁里传来哎呀一声低低的人的叫疼声,这反而让A静下心来,将那只手松了一松,仅仅是死死的捏着。低声的吼道:“谁?” 那墙壁里有人声传来:“房宇。放开我。” ****** A的身后,房宇的手从一个小洞中伸了出来,刚好能够碰到A的肩膀。A将房宇的手松开,冲着小洞说道:“你是105的房宇?” 里面的人说道:“别问了。把这里的墙壁拉开,我在里面。” A大感意外,便从房宇伸出手的小洞处,咔嚓咔嚓,把墙壁拉开。没想到这个地方的墙壁竟然特别的单薄,加上房宇在里面也使劲,很容易便一整块一整块的撕开了。A真是没有想到,自己多次上下的身后的墙壁,居然是空的。 A把墙壁扒开,便看到房宇半个身子露了出来。尽管房宇看着有点狼狈,却显得颇有生气,和平时在牢中完全的不同。 房宇冲A说道:“跟我下来,快!我知道你还有时间。” A回头看了看一号楼的地下室,心中犹豫,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房宇说道:“发什么呆,我能帮你!快跟我来,保证不会误了你的事情。” A咬了咬牙,将已经揭开的木板盖上,便跟着房宇钻了下去。 这是一个狭窄而悠长的几乎垂直的管道,用规整的青石砌成,上面滑不溜手,若不是这个管道中有些人工刻意制作的抓手,寻常人还真不好控制身体。 A在上,房宇在下,向下爬了约十余米,才终于到了底部。四周一片漆黑,房宇在前方只有声音传来:“跟着我。别丢了。” 两人又摸黑向前走了几步,前面才有火光一闪,房宇竟点亮了一盏小油灯,别看油灯虽小,但在这漆黑无比的地方,顿时将方圆三丈内照的一片明亮。A闭了闭眼睛,才算是完全适应过来。 A看了房宇一眼,这房宇果然和失踪前大大的不同,此时的他尽管还是消瘦如常,但双眼中却有了炯炯的神采,脸色也不再是苍白一片。这个时候的房宇,只能说他是骨瘦如柴,但决没有一点活死人的样子,甚至显得精神相当的饱满。 A四下看了看,这是个刚好一个人高的隧道,墙壁是实土夯实,上面还有一层细细的砂石嵌在里面,连地面也是如此,看得出相当花了功夫。A也奇了,怎么白山馆下,还有这种洞天? 房宇见A上下打量,说道:“别看了,这不算什么。快走!” 房宇便带着A继续向前走去,越往前走,越是宽敞,地面也从土质砂石,变成了天然的石头地面,也不再平坦。绕过一块大石之后,A眼前豁然开朗,居然是一个二丈多高的微型溶洞。旁边正有两盆摆在石头上的火盆熊熊燃烧,将这个溶洞照的一片通明。 A也是看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白山馆之下,竟然有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洞穴。 房宇见A也呆在原地,轻轻笑了一下,说道:“这里怎样?我已经探到通向二号楼、三号楼的隐秘出口,刚才一号楼也探到了。比你再挖洞要强的多吧。” A四下看着,也说不出话来。 房宇说道:“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要问我?” A这才完全清醒过来,赶忙说道:“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是谁?” 房宇笑着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罐头,丢给了A,说道:“这是牛肉罐头,你吃点吧。过来坐下,我简单讲给你听。” A也不客气,把罐头拉开,坐在火盆边的石头上,吃了起来。 房宇悠悠的说道:“我不叫什么房宇,这是李圣金那个混蛋给我起的名字。我真正的名字,叫白天宇。而白文彩,这个白山馆的主人,则是我的伯父。我从小便被在南洋生活,日寇占领南洋后,父亲带我回来到内地,辗转了几年,来到重山市,抗战便已经结束了。” A的确听出房宇这样说话的时候,带着明显的广东口音。平时里听不到他说什么话,又是压低着嗓子,自然无法象现在这样听得真切。 房宇看了A一眼,继续说道:“我本是来投靠我的伯父白文彩的,谁知到了重山市一打听,才知道我伯父全家竟然在日本空袭时炸死在市内。我伯父白文彩尽管有好几房太太,却只有一个孩子。我父亲得到这个消息,便赶忙和我一起寻至重山市政府,报出了自己的名号,谁知就让李圣金抓了。他这个家伙先开始还是对我父子两人颇为客气,好酒好菜招待着,说是白文彩的大宅白山馆因为白文彩没有子嗣亲戚,已经让政府暂时征用了。谁知过不了几日,这李圣金突然翻脸,秘密将我们关押至一处秘密的地方,对我父亲百般折磨,让我说出白文彩的秘密来。我父亲死命不说,就生生被他们折磨死了。” A看着房宇,心中也是一酸,没想到这个房宇还有这种身世。 房宇接着说道:“而他们想知道的我伯父的秘密,不在别处,就在这白山馆中。我父亲以前是和我说起国伯父巨资修建的这个白山馆的事情,临死之前,由于害怕李圣金他们监听,只又含含糊糊对我交待了几句,我只是知道,在放风广场上是有一个秘密入口的。我父亲死后,他们本想也置我于死地,但似乎又遗憾我若一死,伯父的秘密便石沉大海了。所以,我才得以留下一条命来,我装疯数月,直至被关到这个白山馆来,我才稍稍显得平静了一些,但仍如同半死不活的人一般,多亏他们不是太注意我,我才能顺利的消失。” A不禁问道:“你失踪以后,上面查了个天翻地覆,也没有丝毫的结果。” 房宇笑了声:“多亏了你的帮忙,我才解开了广场上的谜团。你所说的七政马、十字纹、章嘉若比多吉,正是解开谜团的关键所在,尽管不是最终的答案,却给我了一个很好的提醒。加上我父亲曾经给我讲过的一些白山馆修建的典故,我才能下到这个地下洞穴中。我下来的地方,是一扇看似粗陋,实际却十分精巧的活门,必须按照正确的顺序,踩动三道机关,活门才会打开。进入之后,活门则立即弹回。我便是利用那冯彪进入一号楼之时,大家都将注视在冯彪身上时,才能够突然消失的。至于上面的人要翻那广场,随便他们翻好了,如果硬要挖开地面,活门下方的管道会立即被堵上,除非他们挖地四丈之深,才能找到下面。” A说道:“你说的白文彩的秘密,难道就在这个洞穴中?” 房宇说道:“张海峰,你知道吗?我伯父死之前,藏匿起来的财产至少有几万斤的黄金,这个事情只有伯父的家人、我父亲和我知道。但我也不知道藏在哪里,我开始以为,这些黄金就在白山馆下方,但现在我能够确定,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最多只是一个线索,一个去找到那几万斤黄金的线索。而这个线索,我已经找到了,就在我的脑袋里。” A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万斤黄金?” 房宇说道:“是,几万斤的黄金。” A说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房宇说道:“因为我知道,你能逃出去,请你也带我一起逃出去。这样的话,你帮我找到黄金,我便分一半给你。” A说道:“怎么?这里没有出口吗?你自己逃出去不就可以了?” 房宇说道:“没有,至少我没有找到。我只找到了一大堆炸药,如果点燃的话,只怕这白山馆将塌去一半。但恐怕谁都活不了。” A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要逃走?” 房宇笑了起来,说道:“从第一天见到你,我就猜到你就是为了逃跑才被关进来的。因为,你看白山馆的神态,仿佛就是另一个我。尽管你掩饰的很好,但我能肯定,你和我一样,都是了解白山馆的建筑图的,甚至,你可能连电路走向都很清楚。你瞒得过白山馆里任何一个人,却瞒不过我。你关进白山馆的第二天早上,指甲缝隙中就突然有了泥土,我便知道你在挖地道,而且我知道你在哪里挖,挖了以后去哪里,你知道为什么上次大搜查的时候我要突然喊叫吗?那是不想你被发现了。” A沉默了片刻,说道:“幸好你是朋友而不是敌人。我可以带你走,只是你要告诉我从这个洞穴里,怎么通向三号楼的最尽头。我的时间不多了,可能后天我就性命难保。所以,明天晚上,我必须要成功。你今天出现的刚刚好。” 房宇说道:“我帮你,是为了你出去之后帮我找到我伯父的黄金,我在重山没有其它可以信任的人,而且我需要你的智慧和身手,我现在也可以向你发誓,只要找到黄金,一半是你的,一半是我的。” A说道:“你就不怕我看到黄金,杀了你独吞全部?” 房宇说道:“怕啊,当然怕。但你不一样,你在用性命来赌自己能逃出白山馆,你这样的人,黄金对你来说,毫无吸引力。我说的对吗?” A站了起来,说道:“我必须要回去了,巡视时间要到了。” 房宇笑了起来:“不就是查牢房吗?今天晚上由我来顶替你,那些看守做梦都不会想到躺在你床上的人是我。我给你整个晚上,你就好好的部署你明天的计划吧。” 八十九、一个针眼 冯进军看着A从从洞口钻出到牢房中,正要按照往常的样子,跑回床上睡觉。谁知A做了一个伸出一根手指,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冯进军正觉得奇怪,果然让他差点叫出声的事情发生了。从洞口眼看着又爬出一个人来。 房宇看了看冯进军,也象A一样,做了个嘘的手势,便蹑手蹑脚来到A的床边,钻进来被窝,将大半个脸盖住,侧过身子睡了过去。 A对冯进军古怪的笑了笑,摆了摆手。冯进军木纳的看了看躺在A的床上的房宇,脸上不知道是笑还是惊,赶忙也钻回了自己的床上。 A见两人躺好,便再次钻回了地道中。 ***** 三号楼的任大强此时正躺在三号楼周八的床上口吐白沫,只翻白眼,双脚乱蹬。周八压住任大强,任大强才不至于从床上翻滚下来。 周八不断的问道:“姐夫,你怎么了?昨天晚上到底怎么了?” 任大强全身颤抖的说道:“我不知道。我好难受,难受死我了。我要死了!” 周八嚷道:“姐夫,你坚持一下,我立即去叫狱医过来。” 任大强嘟囔着:“不要了,让我陪你姐姐去死吧,我不想活了。” 周八嚷道:“姐夫,不要死,我们要给姐姐报仇啊。” 任大强牙齿上下打架,说道:“那拜托你了兄弟,我看我活不了了。” 周八说道:“姐夫,我现在就去找狱医!你忍一忍。” 周八说着,将自己的皮带从腰间抽下来,就想把任大强捆住。而任大强突然喉咙里咕噜咕噜作响,双脚蹬直,全身乱颤了一下,便昏死过去,但身子却仍然不断微微的抽搐着。 周八一愣,赶忙抓起任大强的手腕,还有微弱的脉搏,这才松了一口气。 周八狠狠的砸了一下床沿,咚的作响。周八站直身子,凶神恶煞的说道:“你们害死我姐姐,又要害死我姐夫!我周八今生必和你们赌上这条性命!” 周八快步走到第二层院子的医护楼下,径直走了进去。门口值班的警卫认得周八,连忙起立敬了一个礼,问道:“周副官!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周八脸色阴沉的说道:“王玲雨王大夫睡了没有?” 警卫说道:“这个我不知道。” 周八说道:“你帮我叫一下王大夫,说三号楼有急病,需要王大夫看一下,不然要出人命了。” 警卫说道:“这,啊,好,我去看一下。” 这警卫刚要起身,便听到有人从医护楼楼梯上走下来,不是别人,正是王玲雨。 周八赶忙迎上去一步,说道:“王大夫,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 王玲雨神态疲惫,说道:“周副官,怎么了,是三号楼有急病吗?倒是很少见三号楼晚上会有事呢。” 周八说道:“是任大强,任长官不知怎么了,象突然发了癫痫似的。” 王玲雨眼睛一亮,但马上就暗淡下去,说道:“怎么?癫痫?周副官,请这边请,我去拿药,你边走边和我说怎么回事。” 周八一路跟着王玲雨上楼,边走边急促的说道:“任大强昨天晚上休假下山,今天晚上便回来了,他家中发生了一些不幸的事情,精神颇受打击。晚上八九点的时候,他胡乱的吃了点东西,便睡过去了。谁知子夜过后,突然发作,口吐白沫,全身抽搐,只翻白眼。” 王玲雨已经到自己的办公室拿上了药箱,听周八这么说,问道:“现在呢?” 周八说道:“刚才他喉咙里咕噜咕噜乱响,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就昏死了过去。” 王玲雨皱了皱眉,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巧了?” 周八说道:“什么?” 王玲雨说道:“没事。周副官,你等我片刻,我有一剂汤药,我带点过去。” 王玲雨出了办公室,径直来到走廊尽头,那按照A的配方给小芳熬制的汤药还微微冒着热气。王玲雨从旁边的柜子中取出一个瓷瓶,拿起药罐,将里面的汤药灌了一瓶进去,塞上盖子,便快步走了回去。 王玲雨送了A回去以后,根本无心睡眠,想来想去都觉得心如刀绞,便又配了一遍A写给小芳的药方,熬制了起来。直到周八赶来,王玲雨还盯着已经熬制好了的药罐发呆。 王玲雨和周八两人快步来到三号楼内,直奔周八的房间,推门进去,果然看到任大强昏死在床上,嘴角边还挂着白沫。王玲雨和周八走进,便见任大强喉咙中又咕噜一声,吐出一口白沫来,随着身子也乱抖了一番,继续昏死在床上。 王玲雨问道:“任大强以前有这个毛病吗?” 周八答道:“从来没有?” 王玲雨说道:“那他昨天下山去了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八惨然道:“实不相瞒,任大强未过门的媳妇,今天早上突然暴毙,也没查出个原因。任大强心中难受,疯疯癫癫的跑了回来,我看他精神状态不佳,便没有通报上级,私自把他带回来了。” 王玲雨说道:“他认识任大强多久了?他很小的时候有没有这个毛病?” 周八说道:“我们两个都是重山市西碑镇的人,打小就认识,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这个毛病。” 王玲雨问道:“那他有没有说起他吃了什么东西,或者接触到其他的什么人?嗯,比如说,一号楼的犯人?” 周八略略想了一下,说道:“这都没有说过。王大夫,一号楼的犯人?我们这里前两天来了个二号楼转押的犯人,一号楼的犯人他最多远远见过,从未接触过。怎么?王大夫,这和一号楼的犯人还有关系?” 王玲雨知道自己不小心多嘴了,给自己打了个圆场,说道:“噢,我只是随便说说。” 周八疑惑的看了眼王玲雨,也不明白王玲雨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玲雨也不便再说什么,坐在床边,探了探任大强的脉博和鼻息,说道:“周副官,麻烦你把我刚才带过来的那个小瓷瓶递给我,帮我一下,把他扶起来,把这个药给他灌下。” 周八应了声,挪到任大强床头,双手一抽,将任大强扶了起来。任大强一被扶起,顿时又全身抽搐起来。王玲雨命令道:“捏开他的嘴巴,我给他灌药。” 药水并不是很多,咕隆咕隆几口,任大强便喝了下去,抽了几抽,又躺了下来。王玲雨和周八静静看了看一会,却见任大强的身体的抽搐慢慢缓解了下来,没有那么激烈了。周八惊道:“居然有效了!” 王玲雨点了点头,心中也是疑云密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怎么治小芳的药,对任大强也有效用? 王玲雨说道:“给他擦一擦脸吧,如果这样睡去,看看明天早上如何吧。” 周八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去取毛巾。 王玲雨看着仰面朝天的任大强,总觉得心中一个结难以解开,手便不自然的伸了过去,将任大强的头推向一边,露出脖子上的静脉来。王玲雨猛然发现任大强的脖子上一点皮肤之处,似乎有点不对,赶忙用手搭上去,凑近了一看——竟然是一个还未完全退去的针眼。王玲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捏起皮肤又仔细的看了一眼,绝对没错,以王玲雨十多年的医生经验,这就是一个针眼。 王玲雨一见这个针眼,便大概能判断出这个针刺入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一天的时间。这立即让王玲雨想起晚上给A注射那古怪的药水到颈部血管中的情形。难道说,任大强也被注射过同样的药剂? 周八已经取了毛巾过来,见王玲雨摸着任大强的脖子发呆,问了句:“王大夫,是还有问题吗?” 王玲雨一惊,略有些慌乱,连忙说道:“没事。我就是测一下他的脉搏,一切都好。我也不便久留了,周副官你照看一下他,我这就回去了。” 周八说道:“我送你,王大夫。辛苦你了。” 王玲雨说道:“不用了,留步吧。”说着就快步走了出去。 周八看了看王玲雨的背影,也没有送出去,而是回想了一下王玲雨的举止,觉得有些奇怪,也按照王玲雨刚才的样子,仔细看着任大强的脖颈。周八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看了看,又是摸又是揪,半晌之后才狠狠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说道:“这是。。。。。。一个针眼?” 九十、车到山前 A站在白山馆地下的洞穴中,慢慢的边走边四处观察着。 这个地下的洞穴,比放风广场的面积还要略小一点。尽管洞穴里人工的痕迹并不是很多,但这个洞穴却浑然天成的组成了一个“大厅”,几间“偏房”。有几根巨大的石柱从大厅的地下伸出,将这个洞穴牢牢的支撑住。 空气尽管有些潮湿,但还是非常的新鲜和充足,这让大厅中的火盆也能够熊熊的燃烧着,让整个洞穴都非常的明亮。A沿着大厅一侧走着,钻入几间“偏房”。那几间偏房中除了大量的罐头食品和饮水外,还有大量的松油。看的出来,这个洞穴是一个专门用于长时间藏匿的好地方。 A也在一间“偏房”中找到了十几只长枪,但全都没有子弹,A四下翻了翻,也没有找到子弹的踪影。 另外,如房宇所说,这里还有一间“偏房”中推满了炸药,显然这些炸药不是仅仅暴露出来的那么多,而是深深埋进这个洞穴的底部,而看不到的部分有多少,A也很难估计。长长的火药引线也卷成一圈一圈的,堆满了一个角落。 A也终于在“参观”完那几间“偏房”后,在大厅的角落找到了一个风口。可惜的是,那风口只是岩壁上一道拳头宽窄的裂缝,只能刚好塞进一个拳头,想从这里钻出去绝对没有可能。 A按照房宇的指点,很快便找到了藏在一块巨大的三角形石头后面的窄小通道。这个通道的规格,和A下来的地方几乎没有什么区别。有巨石挡着大半个入口,里面漆黑一片。 有二盏油灯放在通道入口处旁边的方石上,A拿起一个,在不远处的火盆处点了,拎着便走进了通道。 猫着腰走不了多远,便能见到通道垂直向上。A学着房宇那样,将油灯熄了,摸着黑往上爬去,直到爬到顶部不能再上时,A便很快发现了墙壁一侧的一块砖石已经被推开。 A向里面看了看,模模糊糊能够看出,墙壁后面是一个硕大的走廊,外面则寂静无声。 A接着那已经开了口的墙砖之处,双手使劲扳了扳其他的砖石,这面墙显然是预留着让人可以从里外,不借助工具便能搬开的,异常的稀松。A没花什么时间,便扳下了十来块砖,整个人便能钻出。 这个开口处贴着地面,若没有人知道准确的位置,还真是极难发现。A从里面钻了出来,左右看了一看,这是个笔直的,黑乎乎的废弃的埋在地下的走廊,显然许久已经没有人进来了。 这个走廊的一侧,微微有光从尽头的中间透了进来。A也没有迟疑,赶忙沿着墙,向尽头跑去。A来到的地方,不是别处,就是那刘明义撬开铁板的门后。 A从那中间的砖孔中看出去,果然就是三号楼尽头的那个夹层。刘明义他们已经将铁板撬开了一块,并在墙上留下了一个开口。A心中狂喜,这还真是省了特别多的时间,也避免了从二号楼地下室穿过的风险。A于是也一块一块的拆起这面墙来。 用了近半小时,一个足够从撬开的铁板处钻过的墙洞便打开了。A探出头去张望了一下,还能依稀听到三号楼地下室的房间中有人干活的声音,也不敢惊扰,退了回来,赶忙向这个废弃走廊的另一头摸索而去。 按照距离,A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就是第三层和第二层院子的围墙下方。但A的面前,毫无出路,一面墙封满了整个走廊,A又是摸又是敲打了很长时间,这面墙尽管也是后期修建起来的,但厚度之厚,恐怕不是寻常三四个人轻易能够突破的了。 A便放弃了再在这面墙上做文章,而是将头在墙壁上敲了两下,静静的想了想,白山馆的建筑图便再次浮现在A的脑海中。 A把耳朵贴向旁边的墙壁,一动不动的听着,有水流的声音从墙壁的缝隙中若隐若现的传来。A摸了摸墙壁下方的缝隙,十分的潮湿,A明白了过来。白山馆建筑图中,目前所在位置上的那条横穿整个白山馆的双横线,是一条埋在地下的水沟,和三号楼尽头处的夹层,是异曲同工的作用! A在最墙角处用力踩下,地面不争气的微微陷下去一小块,A心中喝了声好!于是,A越发的在陷下的地面上不断的单脚重压。眼看着地面就越陷越深,A再跺了一脚,脚下一松,哗啦几声细碎的砖石落下,啪的砸入水中。一股子阴冷的水气就从此处冲出,哗哗的水流声也顿时清晰起来。 A很快就连踩带挖,将此处刨了开来。A慢慢钻了下去,水沟的宽窄刚好能够容下A的身子,水尽管不深,但流速颇快,这和外面的暴雨有关。下到水沟中后,A蹲下身子,挪了几步,便整个人钻过上方的地面,头顶一松,人跨下一小步,竟可以站直了。 这是一个仅仅有一人高点的水沟,约有三尺的宽窄,水从A钻出的孔洞中涌出,汇入此处,哗哗作响。A摸索着继续先前行去。 走到这个水沟的尽头,出水口便只有半个人高矮,A蹲下身子,脑袋伸到外面看去。外面大雨磅礴,电闪雷鸣,下的正紧。这个出水口下方就是万丈深崖,一眼看不到底,从此处跳下,有死无生。当然A不会傻到从这里逃跑,如果能逃,A从一号楼天井处的那个废弃的出口孔处,便能逃了。 A冒着雨向右上方打量了一下,五尺开外的斜上方,果然有另一个出水口。A侧过身子来,贴着出水口的内壁,左手奋力去够,还差了二尺多远,看到要从这到那,必须整个人攀上岩壁,过渡一下才可以了。 A抠了抠外面的崖壁,那崖壁上异常平整,几乎没有可以下手之处,A摸了一阵,才总算摸到一条缝隙,刚好能够容一只手的手指抠入。 A用左手牢牢抓入,左脚也腾空出来,脚尖探了一阵,才踩上一块略大一些的岩石突起处,A见踩的稳当,右手攀住出水口内壁,整个人便腾空而出,紧紧地贴在了崖壁之上。稍有不慎,恐怕就要坠入这万丈深崖,一命呜呼。 A的右脚慢慢移至左脚踩住的石上,把左脚腾了出来,右脚踩紧。左脚右向前探去,够着了一块落脚之地,A左手抠牢,将右手松了开来,移至左手的位置上,一个指头一指头的左右手交换了一下,这才腾出了左手。 这下左手往前一伸,便能够着不远处的另一个出水口了。 而就当A的左手伸出时,只听右脚踩住的石头猛的咔的一响,顿时整个右脚便没了落脚之处,那块右脚踩住的石头竟然崩脱了崖壁,掉下山去。 A也是惊的汗毛根根竖起,所幸右手抓的稳当,左脚也踩的比较结实,人才不至于掉落。A稳住身子,右脚重新探到那脱落的石头处,反而多了一个凹槽更易落脚。这样,A才算惊心动魄的过到另一个出水口。 那第二的出水口上方,已经是第二层院子了。 九十一、不成功便须死 A靠在墙壁上,长长喘了几口气,心脏才不再跳的过于激烈了。这第二层院子的水沟,比第三层院子要矮了半截,A只能半蹲着身子向前走去。幸运的是,第二层院子的水沟,要爬上地面,则容易的多。 A没有走出几米,便抬头看到上方有个方形竖井,只有大半个人的高矮,雨水便是从此处只灌下来的。A双手一撑,便爬了上去,那井盖是方形的密布孔眼的铁板,A用脚和背撑住自己身体,腾出手来,轻轻一托这个井盖,顿时就揭开了。A露出一双眼睛从缝隙中看出去,这个地方似乎比他原计划的进入第二层院子的位置更加的理想。 这个位置紧贴着围墙,位于头顶岗哨下方几步开外,恰好可以钻出来后,迅速跑到岗哨的正下方的角落中,躲过最危险的正上方的俯视。而岗哨底下的一边,则有大腿高的杂草,可以隐藏行踪。 A没有钻出来,他静静的等着,观望着,没过多久,便有第二层院子里的巡视警卫的一组人从远处的楼边绕了过来。A动也不动,利用黑夜的掩护,从井盖的缝隙中,牢牢地盯着他们的行动方向。 第一组巡视警卫从A的前方不远走过以后,第二组警卫和第一组警卫面对面的碰了个面,也走了过来。他们两组警卫,在A的面前走过,一组是顺时针,一组是逆时针。 A开始回忆起他在病房时,同样是两组巡视警卫的路线来,A要综合这两组巡视警卫的路线,算出他们的盲区和通过各个地点大概的时间。 A就这样在井盖下无声无息的等待了一个多小时,直到第十六次有巡视警卫从他面前不远处经过。 二个8字形组合而成的路线,一组警卫正向巡视,一组警卫反向巡视,每组人都要从四栋第二层院子里的楼房前后经过。第一组如果刚走完医护楼前,那第二组人就走医护楼后,并不重复。所以,这两组巡视的警卫尽管走的慢慢腾腾的,但走一圈下来的时间都是十分准时,中途他们会遥相呼应几次,来校队自己巡视的速度。 A掐着自己的脉搏,早就平静了下来,从他脉搏的搏动次数,A可以计算出来,每组警卫巡视一圈,需要十五分钟左右;二组警卫同时都无法观察到楼前或楼后的时间,有大约2分钟。 A此时最感谢的人,就是房宇,多亏房宇给了他整个晚上不用回牢房的机会,他才能不用疲于奔命的不断来回。不然,A很难有这么充足的时间来反复确认越狱路线。 A终于结束了在第二层院子里的观察和记录,返身转了回去。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再沿原路返回,也就有惊无险了。 A来到洞穴中时,全身都湿透了。A还有一件事要做,就是要烤干自己的鞋子和衣服。现在的梅雨天气,在重山市衣服要两天才能干透。所以,烤干衣服和鞋子就异常重要了,早晨如果穿着湿乎乎的衣服鞋子,是非常容易引起看守的怀疑的。 A坐在大石上,看着自己的衣服在火盆边冒出的蒸汽,淡然的笑了一声,想道:我本以为以我计划算是周全,现在想想,真是险之又险,有点托大了,很多计划好的方式全都无法实施,今天若不是房宇,也许今天早上仅因为衣服湿透这个原因,就要暴露。 A盘点着自己从初进白山馆到现在诸多没想到的事情,没想到是三栋牢房的格局,没想到刘明义和自己很难碰面,没想到无法挖掘到108外的电线槽,没想到地下的通道会被堵死,没想到李本伟为了暴动不惜杀他,没想到刘明义关入三号楼,没想到三号楼夹层处是用铁板封锁着,没想到自己会被注射古怪的液体,没想到房宇更加了解白山馆,没想到王玲雨就是王万诚的女儿,没想到白山馆的看押人还有如此激烈的政治斗争,没想到必须带着除了刘明义以外的人也逃出去。没想到的事情实在太多了,A甚至觉得他到底是不是仅仅运气好而已?所有困难的化解,是不是冥冥之中还有力量在帮着他? 今日凌晨,不成功则成仁。这句话另有特殊意义。因为A的最高秘密指令,深深压在A的心底:如果越狱失败,就必须杀了刘明义,因为刘明义,是一把双刃剑,如果刘明义不幸背叛了共产党,共产党从此的任何电码,将毫无秘密可言。 A发了很长的呆,才站起来收拾了一下衣服鞋子。火盆散发出的热量足够,衣服和鞋子都已经干了。A穿好衣服,站起身来,他本想现在就回到自己的牢房,但在入口处停留了一下,转过身来,快步走回到那个装满了炸药的山洞“偏房”中。 那里堆满的炸药都是烈性的,仅仅从暴露在外面的份量,以及所处的这个封闭空间,就足够把整个白山馆炸到塌陷。 A检查了一下炸药的摆放位置,拿起了地上的引线和导爆管。 十几个导爆管让A插入了炸药中,并连接上了引线。这种引线A是否的熟悉燃烧的速度,是一种缓慢的引线,这也是为了方便给引爆的人足够的逃离时间。A将引线拉出,接上了好几节,沿着山洞“大厅”摆放着,直到围了整整一圈。 A也不明白为何一定要这么做,他只是恨透了这个白山馆。 A再次检查了一遍,才慢慢的退入到回到一号楼的通道中,向自己的牢房爬去。 A从地板下钻出,静静听了听外面的声音,一片宁静。A爬到自己的床边,把房宇摇了摇,房宇竟然睡着了,A摇了几下才将他摇醒。冯进军则根本没有睡着,支起半个身子注视着他。 房宇终于醒了,真不知他怎么会睡的如此踏实。A做了一个“走”的手势,房宇笑了笑,从床上爬下来,快速的没入到地板下。A掩好地砖,心脏又疼痛了起来,A几乎有点喘不过气,甚至也头昏目眩,微亮的牢房窗口也都模糊了起来。A扶了扶床沿,痛苦的回到床上躺下,看了眼冯进军。 冯进军见A很不舒服,也关切的看着A,A摆了摆手,眼前渐渐发黑,再也支撑不住,半昏半醒的睡了过去。 A做了一个混乱至极的梦,十年前的景象,入狱前的部署和现在的白山馆混杂在一块,分不出什么是过去,什么是现在,什么是未来。而A的梦中也渐渐浮现出了王万诚的景象,他轻轻的,满脸笑容和慈祥的看着A,问道:“宫田山下说的到底是真是假?”A再次想回答不知道,却看到王万诚突然变成了那个在十年前的暴雨中如同癫狂了一样问他同样问题的王国维,王国维的眼睛中一片青红色,越睁越大,几乎要将A整个的覆盖住。 A大喊一声:“青盲!”笔直的坐了起来。天已经亮了,雨也停了。 白山馆第三层院子中的警备楼地下室中,昏昏欲睡的一号楼监听特务机械的切换着频道,耳机里传来了A的喊叫声。那特务一下子清醒过来,仔细的听了听,却再也听不到声音。这特务自言自语道:“青盲?什么意思?亲娘?青蟒?还是青盲吧。” 这特务便在纸上记下:四月初五六晨六点十三分,108牢,张突喊青盲二字,后无。他刚写完没一会功夫,冯彪便推门走了进来,问道:“怎么样!听到什么没有?” 这监听的特务赶忙站起说道:“冯长官早。我一个晚上都打足了精神,什么都没听到。哦,不,刚才听到108牢房有人乱喊。” 冯彪皱了皱眉头,走过去一把抓起监听笔录,看了看,指着本子说道:“张海峰说什么?青盲?什么青盲?就说了这二个字?” 那特务说道:“应该就是青盲这两个字的音。” 冯彪把本子丢在桌上,说道:“撕下来,给我。” 那特务哦了一声,也不敢违抗,将那张记录的纸张撕下,递给了冯彪。 冯彪将那张纸折了一折,塞入自己的口袋中。 九十二、立即杀了他 冯彪一晚上也都没有睡好,早早的便爬了起来,到一号楼的监听室转了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监听到关于房宇失踪的消息,却得到了莫名其妙的一个“青盲”的信息。冯彪此时如同惊弓之鸟,什么东西都觉得可疑,管他是青盲还是红盲,自己先收在手上心里踏实。 冯彪收了那监听记录,见时间也查不多到了一号楼犯人起床洗漱的时间,他便向一号楼赶了过去。 早晨洗漱,冯彪一直牢牢盯着每一个犯人,也不禁多看了A几眼,却也发现不了什么问题。冯彪心中反复念叨着“青盲”二字,还是不得其解,本想拉住冯进军问问,却也忍住了。 冯彪见犯人洗漱完毕,直到犯人们把马桶倒完,才出了一号楼,直奔孙德亮的办公室而去。 而那倒马桶的犯人,自从三号楼地下室灌入粪水之后,却也换了一个人,不再是郑小眼了。 ****** 孙德亮也是一晚上坐在自己的床边的沙发上,看着熟睡的小芳,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清晨时分,小芳醒了,孙德亮问了问情况,小芳说似乎没事了,孙德亮才略略放心下来。 小芳要小解,孙德亮便退出了房去,来到自己的办公室,独自想着心思。 没一会功夫,冯彪便来敲门,孙德亮见是冯彪,也没有个好脸色,不耐烦的问道:“一大早找我干什么?” 冯彪赶忙把那张监听的笔录拿出来,递给孙德亮,说道:“孙馆长,那108牢房的张海峰今天早上不知道是发梦还是怎么,喊了一个颇为奇怪的名字,属下不敢妄断,便来打扰一下孙馆长,请过目。” 孙德亮将那纸接过,看了一看,说道:“青盲?这哪是什么名字?你的监听人员听的准确吗?” 冯彪说道:“都是老监听了,应当不会有误。” 孙德亮问道:“还有谁知道?” 冯彪答道:“除了那监听的,就只有我了。” 孙德亮说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冯彪本来还想说两句,见孙德亮也是爱理不理的,一步一回头的退出了孙德亮的办公室。 孙德亮见冯彪走出去了,又把那张记录纸拿出来看了几眼,嘴中不断喃喃自语道:“青盲?青盲?这到底是什么?怎么总觉得耳熟?”孙德亮将纸张放下,夹入自己的文件夹中,随后拿起桌上的一个类似电话机听筒的东西,按住机簧摇了摇,听筒中就有呲啦呲啦的电流声响了响,嘟嘟两声之后,那边便有人接了电话。 孙德亮说道:“叫张顺民立即来见我!” ***** 张顺民推开门跨入孙德亮的办公室,孙德亮让张顺民坐下,说道:“顺民,你觉得青盲是个什么东西?” 张顺民说道:“青盲?怎么写呢?” 孙德亮说道:“只是这个音而已,不知道怎么写。” 张顺民想了一想,说道:“按我看来,似乎有点想是个什么组织的代号,或者是个人。嗯,这名字听着怪异的很。” 孙德亮说道:“昨天那李圣金古古怪怪的来了,又古古怪怪的走了,审了审张海峰。王玲雨已经和我说了,给张海峰打了一剂古怪的针,问了个恭天山下所说是真是假的问题,结果张海峰回答不知道。” 张顺民问道:“孙馆长,你这个什么青盲,是听李圣金说的?” 孙德亮说道:“那倒不是,是冯彪他的监听人员今天早上监听到的,从张海峰的嘴中。这事情是有点蹊跷,李圣金搞的什么玩意?” 张顺民说道:“这个李圣金,的确相当的古怪,从白山馆改建完成后,他那边好像突然多了些情报来源,相当的厉害,您看这白山馆里面排的上号的共匪特工,哪个不是李圣金抓来的?就算李圣金很有本事,这么快就抓到这么多高级别的共匪,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孙德亮说道:“问题便在这里,李圣金要么是刚好网到了大鱼,要么就是共匪内部有叛徒在帮他。” 张顺民说道:“白山馆里的这些共匪,大部分都是单线联系的高级角色,你不知道我,我不知道你,一二个叛徒都绝对不可能达到李圣金这种程度。除非是共匪在重山市的总桩级人物是叛徒,才有这个可能。不过就我对共匪的情报线的了解,总桩级人物是叛徒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孙德亮说道:“是啊,所以我在重山市,一直被李圣金压着。要不是戴总长在军统那边给我撑腰,我早就被李圣金一脚踢出重山市了。顺民啊,你现在在想想,这个张海峰嘴中的青盲二字,会是什么?” 张顺民又想了一想,说道:“难道说,张海峰和青盲有关?或者说,张海峰知道一些李圣金的秘密?我看李圣金那架势,是想从张海峰嘴中问出点什么来。莫非就是这青盲?” 孙德亮拍了拍椅背,说道:“现在很难判断,但是我现在知道一件事。” 张顺民说道:“孙馆长请讲。” 孙德亮悠悠的说道:“那就是这个张海峰,绝对不能继续活在白山馆中。我不管他到底知道什么,有多重要,他就是一个炸弹!” 张顺民说道:“孙馆长,你的意思是尽快杀了他?好!” 孙德亮说道:“是,悄悄的杀了他。顺民,你先去找王玲雨,问问王玲雨是否还需要张海峰写什么药方,如果不需要了,你就悄悄的把张海峰抓起来,关在隐蔽的地方。然后,你今天晚上火速把我的女儿送下山去,子夜前务必赶回来,今天子夜一过,便杀了张海峰。此事,你带着你最亲信的人去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连王玲雨都不要透露,明白吗?” 张顺民说道:“我明白了,如果王玲雨还需要张海峰写什么药方呢?” 孙德亮闭了闭眼睛,慢慢说道:“就算需要,也按计划执行。我女儿的病,乃是天意,注定我就该受此折磨!就算张海峰的药方真能治好我女儿的病,我也不治了,呵呵,天意啊天意!” 张顺民说道:“孙馆长,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好向我说的事情?我张顺民,跟了你也有快十年了,愿陪您共赴生死!” 孙德亮心中一寒,想起十年前自己亲手毒死王万诚的那一幕,何尝不是如同张顺民这样说的,不禁惨笑一声:“顺民,十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罢了,你不要再问了,快去做吧。” 张顺民见孙德亮猛然神色黯然,知道也不能再问什么,站起来说道:“属下立即去做。请放心!” 张顺民走至门口,转头说道:“孙馆长,我马上叫人送早餐来,您看着十分的憔悴。” 孙德亮挥了挥手,说道:“好的,你去吧,去吧。” 孙德亮发了一会呆,记忆又回到自己毒死王万诚的那个夜晚,回想起王万诚临死之前的话以及屋子里的种种蛛丝马迹,孙德亮叹道:“张海峰啊张海峰,莫非你就是那个王万诚的秘密王牌小A?当天晚上,就是你亲眼目睹王万诚的死吧,如果是你,我知道当时你一定在房间的夹层中。张海峰啊张海峰,不要怪我杀你,宁肯杀错了你,我也不会让小玲知道真相的!” 九十三、青盲空 张顺民来到王玲雨的房间,王玲雨正在满屋子翻看着资料。王玲雨见张顺民来了,也停了起来,连忙请张顺民坐下。张顺民也不着急,将门关上,坐在椅子上说道:“小玲,孙馆长刚才找了我了,让我今天晚上把小芳送下山去。那个张海峰的药方齐整了吗?” 王玲雨听是这个事情,有点着急的说道:“张海峰那药方有四十二味变化,都是需对症下药,现在所写最多不到三成,剩下的药方小芳再次发作时,看病情才能陆续开出来。不是光把变化写完就可以的。” 张顺民说道:“小玲你知道,这白山馆中丢了犯人,查无所查。现在小芳还留在白山馆中,万一让人知道了,可对孙馆长极其的不利。我看今天晚上还是送下山去,等白山馆的事情平静一些的时候,咱们再做打算。” 王玲雨用手理了理自己散乱的发髻,从窗口向外看了看,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今天再去看看小芳,再补上几剂药,你找合适的时间,送小芳下山吧。” 张顺民说道:“好,你便过去看看吧。我先走了,今天一整天,要开始逐层掀开那放风广场的地面,事情会比较多。” 王玲雨见张顺民走了以后,才全身松软的坐了下来,说道:“张海峰,不是我害了你的性命,而是你说了不能活下去的话。你,你到底是谁啊!” ***** 白山馆北山的山峰上的一道石缝中,一个人正拿着望远镜向白山馆外墙上的岩壁上看去。这个人便是A的上级,王老板的下属孙宏。他在这北山上用望远镜监视着白山馆已经不是一两天了。张海峰刚入狱不久后,白山馆的人曾经来北山查过一趟,都让孙宏躲过了。 北山地势高低不平,面积也大,想藏住一个孙宏还是特别容易。孙宏天天都来,风雨无阻,也早把望远镜藏在山上极为隐蔽之处,并不带下山去。 孙宏装扮成一个挖草药的,天天进出北山,也不是特别奇怪的事情,倒也没有被人注意到。 孙宏调了调望远镜,镜头逐渐集中在白山馆崖壁上A留下的记号上。孙宏不看则已,一看吓了一跳,原来今天那A画的图案上已经新添了痕迹。孙宏喘了口气,把望远镜稳了稳,继续调大倍数,盯着那A标下的图案,数道:“五、七、三。”数着,脸上也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低声喊道:“成了!他成了!今天晚上他就要出来!八个人?九这个?居然这么多人!船!我得赶快去准备船!” 孙宏收了望远镜,塞入身后的草药背篓的夹层中,一股脑爬起来,快步向山下走去。 ***** 李圣金此时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笑容,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始终保持微笑的神态。李圣金静静的坐在一艘小船的帐内,盯着从一处石岸边上来这艘小船的四个人。 李圣金心里犯嘀咕,今天怎么是四个人?莫非要对我动手了? 这四个人上了这艘小船,一言不发的坐在李圣金的周围。那小船便离了岸,也没有人划船,却自动的行进了起来,瞬时便到了江的中心,慢慢的漂流着。 李圣金见这四个人都压低着帽子,连什么样子都看不清楚,不禁心中越发的恼火起来,低声骂道:“各位青盲的朋友,既然来了这么多人,没必要这么神秘了吧。” 只听其中一人淡淡的笑了笑,声音也颇好听,抬起头来说道:“倒不是不敢抬头见你啊,只是船没到江心。李圣金先生,久仰了,在下单名一个云字。青盲云是也。” 另外三个人也陆续抬起头来,一个人面如寒霜,鹰勾鼻子格外显眼,冰冷冷的说道:“在下青盲灰。”还有一个人书生样子,戴着个眼镜,微微笑着看着李圣金,说道:“在下是青盲震了。” 最后一个人低低哼了一声,青盲灰、震、云都齐齐恭敬的向他看了过来。那个人抬起头来,长像也不出奇,却有着一股子诡异莫测的气质,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但眼神递向李圣金,李圣金这个杀人魔头也不禁心中发凉。这个人说道:“我叫青盲空。初次见面,失礼了。” 李圣金哼了一声,说道:“见是见过几个,恐怕各位都是易容了吧,虽说名字都是听过,但还是和陌生人一样。今天我算是大开眼界,一次来了这么多位。” 青盲云笑道:“李先生昨天晚上便匆匆忙忙的从白山馆回来了,想必是按我们的请求,进行的还算顺利吧。” 李圣金心中叹道:“知道他们定会找我,谁知这么快!”于是李圣金说道:“顺利还算顺利,可惜你们给我的那药剂,效果并不是太好,我问了一个问题,那张海峰便呕吐不止,最后昏了过去。” 那叫青盲空的男人插上话来:“那个恭天山下的问题问了吗?” 李圣金说道:“便只问了这个问题。” 青盲空说道:“那是真是假?” 李圣金说道:“假的。” 青盲空说道:“是么?” 李圣金笑了笑,说道:“有必要骗你吗?这种没头没尾的问题,我有必要瞒着吗?” 青盲空说道:“李先生,青盲自从和李先生合作以来,有失过言吗?” 李圣金说道:“那倒没有!” 青盲空说道:“青盲给李先生填过乱吗?” 李圣金说道:“那也没有。” 青盲空突然厉声说道:“那李先生为什么要骗我!张海峰明明说的是不知道!” 李圣金也眼镜一瞪,说道:“空先生真是有趣!你凭什么这么说?” 青盲空哼了一声,低下头来。 青盲震揭开这小船的帐内的小窗,说道:“李先生请看。” 李圣金向外看去,就见一只小船早就和他乘坐的这支船齐头并进,此时靠了过来,李圣金一眼看去,额头上顿时直冒冷汗,只见他最信任的两个下属,也就是带去白山馆给张海峰注册针剂的那两个下属,正跪在船边,绑的如同粽子一般,嘴中塞着破布,膝上各自挂着一块大石,让一个戴着巨大斗笠的彪形大汉抓着头发,仰面向李圣金看了过来。这两人也是身经百战的优秀特工,眼中却仍然显出恐怖的神色来。 李圣金就见那船上的彪形大汉手中抖出一把刀来,刷刷两刀就割开了那两人的喉管,李圣金一声住手都没喊出来,这两人已经被一脚一个踹入江中,咕咚沉了。 青盲震便将小窗放下。 李圣金重重的靠在帐中,喘了几口粗气,才慢慢说道:“你们是也要杀了我吗?何必动手杀了那两个无辜的人?” 青盲云呵呵笑了声,说道:“他们也不算是无辜吧,你要知道,他们并不是你的得力属下,而是我们青盲的人,跟了你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察觉吗?” 李圣金眼镜又瞪大了,骂道:“什么?他们也是青盲?” 青盲云说道:“他们本来可以不死,他们要死的原因是因为,没有阻止你让一个女人参与此事。” 李圣金骂道:“那女子是狱医!她能明白什么?她不过是注射一下而已!荒谬荒谬!就为这个,他们就要死?你们都是疯子吗?” 青盲云说道:“没想到李先生就算知道他们是青盲的人,也是如此爱惜下属的啊,怪不得李先生在重山市人人敬仰。” 李圣金骂道:“你说是青盲就是青盲了?呵呵,换了别人,还真被你们吓住了。这两人如果真是青盲,算我李圣金瞎了狗眼。也别说酸里巴叽的话,今天你们要杀便杀吧。我李圣金皱一下眉头,就枉活这五十载!” 青盲空却哼了一声,说道:“李先生,我们也知道你本意并不想骗我们,那张海峰的回答,的确你很难和我们解释。不说这个了,我们聊一聊关于房宇的事情吧。” 李圣金无力的呵呵呵笑了笑,说道:“青盲啊青盲,你们既然如此神通广大了,还要问我吗?是不是白山馆中,也早就遍布了你们的眼线了?” 青盲空说道:“那也不是。” 李圣金说道:“你们,便是因为那房宇才和我接触上的,真没想到,我一时的贪念,听信你们所说的万斤黄金的事情,今日才落到处处被你们牵着鼻子走路的下场,也是报应啊报应。” 青盲空说道:“那白文彩的万斤黄金并不是假的,找到那万斤黄金的线索就在白山馆中,看来那房宇已经解开了最关键的一环。” 李圣金说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青盲空说道:“你要找到房宇,交给我们即可,然后帮我们找到那黄金,找到之后,你拿三成,青盲拿七成。这个约定,不会改变。” 李圣金讥讽的笑道:“怎么,对张海峰又不感兴趣了?” 青盲空说道:“张海峰,不过是青盲的一个心结而已,不解也罢。青盲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黄金。” 李圣金说道:“我很难信你。” 青盲空说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此事你必须去做,找到黄金之后,你便可以离开中国,永远不受青盲的纠缠了。” 李圣金惨然笑道:“想不到我李圣金在重山市风风雨雨三十多年的情报生涯,竟被你们玩弄于指掌之间。” 青盲空说道:“你觉得十年前被杀的王万诚的手段如何?” 李圣金一惊,说道:“王万诚?那是中国第一特工,我自然是难及他项背。” 青盲空悠悠说道:“那便是了。你走吧,房宇之事,还请李先生全力而为。” 李圣金说道:“怎么,你们是王万诚的什么人?” 九十四、青盲在白山馆 青盲空已经低头不语,那青盲灰站了起来,跺了两下船板。这条船便迅速向江边靠拢了去。 李圣金离船上岸,望着迅速远去的那条小船的影子,突然叹道:“如果你们是王万诚死后突然消失的万水天清情报线的人,我在你们身上翻船,也不算丢脸了。青盲,呵呵,好一个青盲啊!我怎么没有想到青盲就可能是万水天清情报线的化身呢!都有一个青字,都有一个清字啊。” ****** 一号楼的二楼中,看守老涂打开了一扇牢门,左右看了一下,没有别人,便快步走了进去。 那杜刚川正站在窗口边向下方的放风广场看去,放风广场中一组一组的警卫和看守,正在一片一片的撬起放风广场上的砖石。 杜刚川见是看守老涂进来,竟理也不理。老涂从进了这个牢房内,顿时换上一脸的恭敬之意,冲杜刚川和坐在床上的另一个人微微一鞠躬,便快步走到杜刚川身边。 杜刚川沉声说道:“掐了?” 老涂说道:“掐了,放心说话。” 杜刚川继续看着下方的放风广场,说道:“告诉外面的万上六,就说水下八已经放卷了,这里应该是七政马、十字纹、章嘉若比多吉,这一动必然大井封了,还可让万上走纵十三、去十六、间二七。如果不对,用刷子压住毛数,再来告诉我。” 老涂默默的念了一边,说道:“是啦,记住了。”便飞快的退了出去。 老涂快步走到放风广场上面,冯彪正呆站在一角抽着闷烟,见老涂跑过来,骂了句:“干什么去了?” 老涂堆着笑脸答道:“内急内急!” 冯彪骂道:“懒人屎鸟多,眼睛看清楚点,别漏了线索。” 老涂赶忙跑开去,转头向那二号楼楼顶看了一眼,徐行良正站在楼顶上向放风广场里望着。徐行良见到老涂看他,突然古怪的微微一笑,而老涂也飞快的眼睛眨了眨,伸出小指头挠了挠鼻子,便再也没有注视徐行良一眼。 徐行良也保持着笑容,转身就下楼了。 ***** 三号楼地下室中,刘明义、黑牙、暴牙张、郑小眼四个和晚上通宵工作的犯人换了班,等到地下室中看守不在,那黑牙看了看已经所剩无几的清理工作,才低声骂道:“他奶奶的,这下想耗到今天晚上都不行了。” 暴牙张说道:“不是都打了招呼,让他们慢慢的干吗?赶着去死啊!” 黑牙冲暴牙张瞪着眼睛,说道:“打了招呼还这样?” 暴牙张说道:“你瞪个屁啊,你和我都叫人给他们一个一个递了话,我还想问你,你他妈的怎么递的话?” 黑牙说道:“嘿,你还先反咬我了啊。” 刘明义低声骂了句:“行了!别吵了。” 暴牙张和黑牙彼此瞪了一眼,都向刘明义看来。 刘明义说道:“换班的犯人必然是因为两位都派人去递话,递话的人和听话的人,都以为是反话,吓到了,反而昨晚上拼命干活。” 郑小眼凑过来说道:“那还有办法吗?” 刘明义说道:“看来,只有再挖开一次了。” 四个人的眼神都向那倒灌进粪水的角落看去,那个洞口已经被堵好了。 黑牙哼道:“反正已经闻了几天臭气,都习惯了!那说干就干吧!” 刘明义说道:“不着急!待正午时分。” ***** 到了中午的饭点,一号楼的犯人们还是聚在一号楼的食堂里面无声无息的吃饭。 吃着吃着,就听到唏哩咔嚓,张庆和豆老板两人突然打了起来,动静可不小,两人抱着摔入桌下,把那硕大的桌子也都弄的翻倒在地。 冯进军实际上才是真正掀翻桌子的人,他借着张庆和豆老板打架的那劲头,将桌子撑起一个边角,顺着力道就把桌子弄翻了。冯进军还故意幸灾乐祸的吆喝着:“噢,打架噢!使劲打噢!” 其他犯人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谁也弄不清楚这个张庆和豆老板一个牢房的犯人,怎么突然打起来了呢? 而看守也不是吃素的,张庆和豆老板折腾了没几个回合,看守们就冲了过来,冯彪自然也是领衔主导。待看守们把张庆和豆老板按在地上,拎了起来以后,那冯彪走上去,问道:“怎么,内部分裂了?没跑成互相埋怨?” 张庆骂道:“狗东西,要你管?” 豆老板也跟着骂道:“你还是去找那不见的犯人吧!” 这两句话还正好说到冯彪的痛处,顿时火冒三丈,吼道:“把他们带到下面去,禁闭室!关起来!两天不准吃饭!”一个看守问道:“分开关吗?” 冯彪骂道:“不用,关在一间,让他们打个够!” 看守就吆喝着,将那张庆和豆老板押入地下,刚好通向禁闭室的入口也就在着食堂边,倒也方便。 冯进军和A对视了一眼,都轻轻喘了一口气。 ***** 任大强在午饭的时候也终于醒了过来,但精神萎顿,昏昏欲睡。周八一直陪着任大强,问了任大强几句,任大强只是摇晃着身子,也不说话。 有看守拿了饭菜过来,任大强扒拉了几口,便又躺下睡了。 周八只好陪在一边,吃起饭来。刚吃了没有几口,一个看守就冲进来汇报:“周长官,周长官,地下室那粪坑,又爆了。” 周八噗的一下,把嘴里的饭菜喷出,骂道:“不是补上了吗?怎么叫又爆了?” 那看守说道:“总之比上次还严重。” 周八把饭碗在桌上一摔,骂道:“我看他们是不想活了!妈妈的,刚好老子想杀人!” 周八拎着自己的枪便来到了地下室,果然如看守所说,这次涌出的污水,比上次还要多。刘明义、黑牙、暴牙张、郑小眼他们正站在污水中发呆。 周八吼道:“你们是想死吗?谁干的?” 黑牙说道:“鬼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墙又爆了,根本就没有补好。” 周八咔把枪举起来,指着黑牙的头,骂道:“你想尝尝脑袋开花的滋味吗?” 郑小眼赶忙说道:“长官长官,别生气,我们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下了一晚上的大雨,可能是粪坑中水位太高,压力太大。我们立即清理,立即清理!” 周八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你们四个,今天必须死一个!” 暴牙张喊道:“长官,天灾人祸,我们也不想啊。这就要杀人吗,我当土匪杀人放火也没这个道理啊。” 周八说道:“我数三声,你们指出一个该死的人来。一、二、。。。。。。”所有人都顿时傻眼了,这个周八是玩真的。 周八的三字一出口,只见黑牙顿时指向了暴牙张,暴牙张指向了黑牙,郑小眼指向了刘明义,而刘明义却垂着手,谁都没有指。 周八骂道:“那个叫刘明义的,指一个人!” 刘明义默默的说道:“我办不到,你要杀就杀了我吧。” 周八骂道:“为什么?” 刘明义说道:“我只是不想看谁冤枉而死。” 周八骂道:“冤枉?哪个不冤枉?你既然愿意扛着,那就成全了你!”周八唰的一下,将枪口对着刘明义,缓缓抠动了扳机。 地下室的另一头,有个声音传了过来:“周八,饶了他们吧。” 周八手指一松,转回头来,见任大强慢慢走了过来。周八说道:“任长官,这些人死不足惜的。” 任大强说道:“时候不好,你现在粘了血腥下山去,恐怕是个忌讳。”周八知道任大强是指自己姐姐刚刚死了,头七不过就杀人,犯了忌讳。 周八说道:“任长官,哪有这么多忌讳?打仗的时候,天天都死人,第二天还不是要去杀人?” 任大强说道:“那随便你。我走了。” 周八跺了跺脚,回头对刘明义他们骂道:“今天你们通宵干活!不换班!妈的,算你命大!”赶紧转回身去,追任大强去了。 黑牙、暴牙张两个人互相指着,好久才放了下来。郑小眼赶忙说道:“两位大爷,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黑牙看着暴牙张说道:“暴牙张,逃出去的第一件是就是要你的狗命。” 暴牙张也看着黑牙说道:“黑牙,你想的恰好和我一样。” 这两个人也都向刘明义看来,眼神中颇为赞赏。 刘明义说道:“那周副官确实有杀我之心。今日,我算是从奈何桥上走了一遭。” 郑小眼也对刘明义说道:“刘兄弟,我知道你是侠肝义胆,我指你也是没办法,你不要放在心上。” 刘明义淡淡一笑,说道:“做事吧。” ****** 九十五、万水天清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很快天便黑了下来。 108牢房的牢门被人凶狠的推开了,二个警卫一句话都没有说,就把A按倒在床上,立即绑了起来。A嚷了声:“什么事?”那二个警卫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用布条把A的嘴巴勒住,再掏出一个布袋子,套在了A的头上。 冯进军也无法阻止,只是嚷道:“有话好好说,这是怎么了?”二个警卫也没有搭理冯进军,架起A就出了牢房。 冯进军抓着牢房的窗沿,看着A被带走,冯进军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把A带走的行动是非常秘密的,甚至将A带走的一路上,所有的人员都被张顺民的部下撤换了,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把A带到了第二层院子,丢入了孙德亮办公楼中一个窄小而隐蔽的房间。警卫们将A绑好在椅子上,解开了A的头套。 A只是看到这个房间低矮而又黑暗,便马上又被警卫用黑色的布条蒙住了A的眼睛。 A听到警卫走出了房间,很快便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这个走进来的人站在A的身边,把A的头推起来看了看,说道:“张海峰,十分抱歉,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A听出是那个张顺民的声音,甩头挣开了张顺民的手。嘴中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呜了两声。张顺民说道:“知道你不甘心,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必须死。也许你知道为什么,但我不感兴趣。” 张顺民说完,便退出了屋内,对着外面那两个自己的得力下属说道:“你跟我来,你,看好这里,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这两个警卫应了一声。 王玲雨此时正在医护楼的办公室中向下望去,她躲在窗户旁边,从窗帘的缝隙中注视着张顺民和一个警卫中孙德亮的办公楼走出来。张顺民吩咐了那警卫一声,两个人便分头走开。张顺民显然是要绕到医护楼来,而那个警卫则径直向第三层院子处走去。 过不了一会,张顺民便来敲了敲王玲雨的办公室房门。 张顺民进来时看到王玲雨正站在柜子旁边查看书籍,张顺民的看了看办公室的窗帘,还是拉的严严实实的,于是说道:“王玲雨,我一会就要带着小芳下山去了。你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王玲雨把书放回原地,说道:“今天我加紧熬了两剂汤药,你带着下山去吧。如果晚上小芳有什么不舒服,你让佣人把汤药热了,给小芳喝了。还有,我也把张海峰的药方重新整理了一份,你也带着吧。” 王玲雨说着,便走到了自己的桌边,把一个小本和包扎好的两灌汤药拿起,递给了张顺民。 张顺民接过,说道:“最近白山馆比较乱,如果不是大事,就不要去里面的牢房了。” 王玲雨应了一声,说道:“我本还想着今天晚上让那张海峰出来,把他那四十二味药的变化都写写呢。他没写完,我总觉得不踏实。” 张顺民的眼色瞬间变了变,但马上就恢复了常态,不过还是让王玲雨看到了眼里。张顺民说道:“这两日还是不要到一号楼找这个张海峰了,你如果真的要去,等我回来以后再说。” 王玲雨说道:“好。”王玲雨此时心里却也明白,她看到的那两个警卫带着一个蒙着头套进入孙德亮办公楼的犯人,极可能就是张海峰。 张顺民走后不久,王玲雨还是在窗口监视着办公楼的情况。很快便看到张顺民背了小芳出来,孙德亮则跟到门口叮嘱了两声,便各自走开去。 王玲雨在屋中咬着手指走了好几圈,又静静的坐了一会,她总是心里不太踏实,那个张海峰的音容笑貌总是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而且张海峰所说的那句孙德亮杀了自己父母亲的话,也总在耳边回响着。 王玲雨披上白大褂,走下楼来,正要走出医护楼,迎面却和徐行良碰了个满怀。 徐行良笑了一声,伸出扶住王玲雨的胳膊,手上却微微使劲,捏了一捏。王玲雨胳膊一甩,说道:“不要扶我。”手臂一甩,挣开徐行良那有点不怀好意的手。 徐行良淫笑一声,说道:“啊,王大夫,好多天都没见了。我最近肠胃不好,想来找你拿点药吃吃。” 王玲雨冷冷说道:“吃什么药去找护士拿,不用找我。” 徐行良说道:“呵呵,至少应该给我把把脉看看到底用什么药才好吧。” 王玲雨说道:“我现在有事要去找孙馆长,等我回来再说。” 徐行良笑道:“那好啊,我等你?” 王玲雨皱了皱眉,说道:“不用等我,明天再来吧。” 徐行良呵了一声,向医护楼里面看去,说道:“王大夫,刚才好像有犯人来了吧,我看到有一号楼的犯人从里面带出来了。是谁啊?” 王玲雨说道:“一号楼的犯人关你什么事?” 徐行良说道:“是不关我什么事,我这不是没话找话吗?那王大夫你忙着,我进去找护士拿点药,吃了没事了,那明天就不来麻烦你了。” 徐行良说着抬头看了看天,天空中黑云翻滚,便假惺惺的说道:“这天气很糟糕啊。王大夫该带把伞。” 王玲雨再也不愿搭理徐行良,快步走了开去。徐行良看着王玲雨的背影,说道:“妈的,还是这么傲!”徐行良正想走入医护楼,身后却有个人喊起了他的名字:“徐头,徐头!” 徐行良一看,见是黑鱼从审讯楼后面绕过,正向他跑了过来。徐行良便停住脚步,迎上了两步,说道:“嚷什么嚷?小声点!” 黑鱼气喘吁吁的说道:“正要找您,正要找您!有事了!” 徐行良把黑鱼拉到一边,说道:“小声点!慢慢说。” 黑鱼喘了两口,说道:“北山那边一直蹲守的兄弟,今天中午在进城路口,抓到一个人,竟然带着望远镜!那个人,好像是富贵商行的伙计,叫孙宏。” 徐行良眼睛一瞪,说道:“什么?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黑鱼说道:“那帮兄弟先带到特调处审了审,然后李圣金处长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情,整个下午都在做特调处人员的档案清查,所以现在才把消息传上来。” 徐行良沉吟一声,说道:“好。这事有趣了,还真能抓到有望远镜的人,黑鱼,你先陪我进医护楼看两眼,回二号楼后再细说。” 黑鱼说道:“徐头不舒服?” 徐行良说道:“我去看看医护楼里是不是有一号楼的犯人。” ****** 王玲雨从徐行良的口中,越发的确定被警卫带进办公楼的犯人,极可能就是张海峰。王玲雨走进办公楼,也不想问值班室的警卫,点了个头就走了进去。王玲雨是办公楼的常客,大家也都很是熟悉。 王玲雨进到办公楼,并不象往常一样直奔二楼孙德亮的办公室,而是向一楼的另一端看了过去。王玲雨知道这一楼最尽头有两三间临时拘押犯人的小房,便悄悄向里走了两步,走不了几步便看到前方拐角处露出半个警卫的背影来,显然那里是有人在守卫着什么。 王玲雨心里明白,退了回来,便上了二楼。 孙德亮正在洗脸,见王玲雨来了,也赶忙腾出手来,让王玲雨坐下。 王玲雨见孙德亮也是一脸疲惫,眼睛勉强的睁着,似乎一两天都没有睡觉。孙德亮说道:“小玲,有什么事情吗?我看你也该早点休息,好好睡一觉。” 王玲雨说道:“孙叔叔,我想了一天,觉得自己实在太幼稚了。我是来向你赔礼道歉的,昨天晚上我。。。。。。” 孙德亮打断王玲雨,说道:“别说了,忘了这个张海峰所说的吧。小玲,你要记住,你父母亲的死就是共产党干的,除了他们用些下流的手段,又落井下石,以你父亲的威望和本事,再没有别人想害死或者能害死你父母了。” 王玲雨说道:“我父亲真的很厉害吗?” 孙德亮说道:“厉害。你父亲当年所辖的万水天清情报线,那可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只可惜你父亲去世后,万水天清情报线突然就再也没有消息,完全消失了。我当年,连接触万水天清情报线的资格都没有。”孙德亮说到这里突然一愣,但马上又恢复过来,说话竟结巴起来,说道:“那万水天清,十年来,如果不是你提起,我差点都忘了。” 王玲雨也问道:“万水天清情报线?” 孙德亮有点不自然起来,说道:“哦,小玲,那都是十多年的事了。万水天清自从你父亲去世后,早就不存在了。” 王玲雨说道:“那我父亲既然管辖着万水天清,为什么不能救自己呢?” 孙德亮顿了顿,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哦,小玲,你快回去睡吧。我也累了。” 王玲雨只好说道:“那孙叔叔早点休息。我走了。” 王玲雨走出孙德亮的房间,脑海中顿时闪出:万水天清,张海峰? 而在办公室呆坐着的孙德亮,也慢慢说道:“万水天清,青盲?” 九十六、疯狂的决定 就在王玲雨走进孙德亮办公楼的时候,关在房间里的A,正不停的扭动着自己的身体,他无声的扭动着,这是一种松脱捆绑的特殊方式。慢慢的,A捆在凳子后面的手终于一下子扭了过来,形成双掌对扣的状态。然后A用手抠着绳索,上身从肩膀开始一段一段的收缩着倾斜着,直到绳子渐渐松开,A右肩一抖,一个绳圈便松了下来。 一个绳圈松脱以后,再解开所有绳索便容易了。 A站直了身子,把绳子套在椅子上,牵着绳子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听了听外面的声音,靠着墙深深呼吸了几下,手上一抖,那凳子就被拉倒在地,砸的地面砰的大响。 外面的警卫听到屋里传来椅子翻倒的声音,也不敢大意,赶忙打开门就要进去。这警卫哪能想到,A是一等一的特工好手,把门打开往里一迈步,连眼前有什么东西都没有看清楚,脖后就挨了一记重击,顿时身子一软,就要向下摔去。 A手脚一伸,将他拉住,慢慢放在地上,拖到一边。 A从这个警卫身上摸出钥匙,把自己的手镣脚镣打开来,正想把警卫的衣服脱掉给自己换上,却听到有轻轻的脚步声向这间房子的门口走来。 王玲雨从孙德亮办公室出来,并没有走出办公楼,而是往一楼关押A的地方看去,王玲雨有点忍不住,向里面走来,可是奇怪,王玲雨竟没有看到那个警卫的背影。 王玲雨再往前走了几步,已经能看到A所在的房门,但警卫却不见了。 A听到的脚步声,正是王玲雨向这个房间走来。 A赶忙把昏迷的警卫放下,自己又躲在了门边。门被王玲雨慢慢的推开了,王玲雨低低的喊了声:有人吗?身子再往前一探。 本来A打算把进门来的人一击打倒,多亏王玲雨进门前叫了一声,这才没有下手。 王玲雨连反应都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一只手飞快的拉住自己的手腕,加上另一手从脑后伸出来,顿时王玲雨整个人便被搂在A的怀中。 王玲雨还没有叫出来,一只大手就紧紧地捂住了王玲雨的嘴。A轻轻说道:“王大夫,不要叫,我是张海峰。” 王玲雨慢慢从震惊中平静了下来,身子才不在扭动。A轻轻说道:“王大夫,你能听我说两句吗?不要喊叫好吗?你只要不喊叫,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王玲雨点了点头,A才缓缓地把手松开。 王玲雨没有喊叫,她转过身来,惊讶得看着A,轻声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A说道:“他们要杀了我,但我不想死。” 王玲雨说道:“那你现在要干什么?挟持我逃跑?” A说道:“不,我不会挟持你,我只想你帮我。” 王玲雨看了看地上躺着的警卫,说道:“我不可能帮你,你只要离开这个房间,我就会喊叫,让人来抓你。” A说道:“我是想让你送我回牢房去,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做到。” 王玲雨看着A,她认为这个张海峰可能已经发疯了,说道:“你是个疯子吗?送你回牢房?” A点了点头,诚恳地看着王玲雨,说道:“送我回牢房!” 王玲雨不解的看着A,说道:“牢房里面有什么吗?你要逃跑,这里才是最好的机会,你一进到第三层院子,就跑不出来的!你,你要带着其他犯人越狱?” A竟然笑了笑,说道:“我的确不是为了我。” 王玲雨看着A的眼睛说道:“我不可能带你回牢房去!除非你挟持我!抱歉!” A牢牢地看着王玲雨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复杂又温柔起来,居然让王玲雨有点羞涩起来,低下头去,说道:“你要干什么?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动我一下,我就会大喊大叫的。” A说道:“孙德亮害死了你的父母,你觉得我在胡说是吗?但我说了,我会告诉你整个秘密。小闷,我是小山哥。” 王玲雨脑子嗡的一声就炸开了,小闷,小山哥。那个她终身难忘,在童年时唯一给过她快乐和欢笑的小山哥,而只有小山哥,才叫她小闷。 王玲雨整个人就愣在了当地,嘴巴颤抖着,指着A的脸,只能不断说出你字。 A说道:“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知道这么多了吧,我现在恳求你,如果你还记得小山哥,就请你带我回牢房去。我只要逃出白山馆,就会告诉你一切!所有的一切!你哥哥!你父亲母亲!孙德亮!所有的一切!” 王玲雨睁着眼睛,眼泪就翻涌而出,说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A说道:“你的父亲王万诚,他死的时候,我就在他房间的壁柜中。” 地上的警卫轻轻的哼了一声,就要苏醒过来,A蹲下身子,一掌下去,那警卫又昏死过去。A抬头看着王玲雨,说道:“让我回牢房去,我求你!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王玲雨看着A,心中百感交集,真不知如何是好! A带着头套,带着手镣脚镣,让王玲雨在身后架着,向办公楼外走去。 那值班室的警卫看了看,连忙迎出来,看了一眼王玲雨,皱了皱眉,说道:“这个。” 王玲雨冷冷的说道:“怎么?” 这值班室的警卫眉头一展,脸上堆出笑容,说道:“王大夫,是带犯人回牢房吧。还是我来吧,你一个人不安全。” 王玲雨说道:“那有劳了。” A被送到第三层院子的院门口的看守室,那看守见是王大夫和办公楼的值班警卫,也没有多问,把A的头套拿下、脚镣打开,派人将A押向了一号楼。 王玲雨慢步走回自己的医护楼,一路摔倒了两次,整个脑海中一片混乱,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帮A回牢房。但王玲雨明白,自己这样做,将不能再呆在白山馆了,她也无法再和杀害自己父母亲的孙德亮呆在白山馆,只是,王玲雨无法为父亲报仇,唯一的办法就是逃避,躲到谁也找不到她的地方去。 一个内向、冷漠、满心伤痛的女人,童年中几乎没有值得回忆的时光,这样的女人真的愿意为了幼年时唯一喜欢和信任的男孩,做一件她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吗?哪怕可能会因此而死? 王玲雨也不知道,但她就这样做了一件她觉得不可能的事情。 一号楼的看守见A也没有什么事情的回来了,倒也觉得正常,问也懒得问。直接把A丢入了牢房中。 冯进军见A回来了,总算松了一口气,但A的脸色立即变的非常痛苦,也让冯进军多了一份担心。 A打着暗语说道:“没时间了,现在就要走!” 走廊的灯光慢慢的昏暗下来,每天十点钟左右,白山馆数个岗哨上的探照灯便要打开,在白山馆上四处搜索着。 一号楼的一轮巡视结束后,A便打开了地道入口,自己一个人钻了下去。 他来到山洞中,房宇也正焦急不安的等待着,A跑过去说道:“你上去顶替我一段时间。计划提前了。” 房宇拉住A,说道:“怎么了,你好像很不对劲。” A说道:“现在无法再多解释了。快一点,晚一点的话,我们就会被发现了。” 房宇应了一声,赶忙和A往一号楼爬去。房宇跟在A的后面问道:“你要炸了白山馆,我看你把炸药都接上了引线。” A说道:“是的。我要炸了白山馆。” 房宇兴奋的说道:“那太好了,我不想再有人进到这个山洞来,毁了正好。” A没有说话。两个人爬到地道中,房宇回108牢房,A则向一号楼的天井中爬去,那里关着张庆和豆老板。 A撬开了两块砖石,轻轻的叩了叩禁闭室的外墙,很快就听到了里面也有节奏的敲响了。A赶忙加快了速度,露出了最内层的墙壁来。A伸出双手,努力的推动着一块已经被掏开了砖缝的砖头,嘎的一响,这块砖头被推开了。里面的张庆和豆老板正守在墙边,一见砖头被推开,也是大喜过望,一起用力把这块砖头拔了下来。 A的脸露了出来,A急促的说道:“快,用手把这面墙打开。” 张庆和豆老板赶忙从内侧开始破坏起墙壁来。 这面墙打开了一个小洞口,人也方便用力了。这个洞刚刚破坏到能够钻出人的时候,张庆和豆老板刚打算钻出去,连A也听到了清晰的铁门打开,有人走下来的声音。 A、张庆、豆老板三个人顿时都愣住了。张庆刚想做个钻出去的动作,A摆了摆手,说道:“拉我进来!” A带着一群人爬上了楼顶,匍匐在地。只见这个天台一角,竖起着一根木质的电线杆,上面有几条电线,连着不远处围墙上的电网上。A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低声骂道:“竟然是这样改装的!”一把拉过身边的冯进军,说道:“告诉下面的张庆,电路是直接走到屋顶而已!让他找出来电线走向即可!” 冯进军应了一声,连忙匍匐着,再次钻了下去。 张庆正对这几个线路愁眉不展,却见冯进军又从上面下来,对着他连连摆手。等冯进军下来以后,跑到张庆跟前,说道:“张海峰让我告诉你,电网的电线应该是直接从这里连出去的,直接找出来电线走向即可。” 张庆惊道:“这么简单!那便是这个了,我刚才已经看了,就只有这一路是向屋顶走的。你赶快去问张海峰,现在该怎么办?” 冯进军应了声,就又赶忙爬回屋顶。 A和所有人正一动不动地在屋顶上趴着,冯进军爬到A的身边,说道:“已经找到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A低声说道:“你再下去,让张庆和老豆上来,我们上来的梯子恰好用得上。要不然我们只能从屋顶跳过去。你看我的手势,把电闸拉掉,然后从墙上的铁圈处爬上来。” 冯进军说道:“明白了!”一百最后一跃 张顺民冲入办公楼,一眼就看到门口的警卫已经不见了踪影,大叫一声糟糕,破门而入,只见那警卫正被倒扣着绑在椅子上,手脚全部弯成一团,这种姿势,连动都不能动!张顺民大骂道:“好个张海峰,居然会绑缚地虎,小看你了!” 张顺民一把拉开警卫嘴中的布条,骂道:“人呢?” 那警卫惨兮兮地喊道:“把我打昏了,跑了!” 张顺民一巴掌抽过去,骂道:“废物!”也不给这警卫解开绳索,冲到楼门口的值班室,问道:“是不是有个犯人从这里出去?” 那警卫立即老老实实地说道:“一个多小时前,王大夫带着一个犯人,送这个犯人去里面了,是我护送的!” 张顺民骂道:“废物废物,笨蛋笨蛋!拉警报!拉警报!”说罢就冲到雨地中,边跑就边大喊着:“越狱了!越狱了!” 张顺民的怒吼冲破雨障,清晰地传到A的耳中,A这个时候正和其他犯人们将楼梯从下方拉出来,黑牙和龅牙张吓得都是一抖,险些让梯子倾倒下去。 A骂道:“不要着急!快!提起来!” 那梯子一提起,A便指挥着众人,将梯子慢慢放倒,向电网靠去。一组巡视警卫也大叫着,从发电机房前面跑过,竟没有注意到那高高竖起再放下的梯子。 梯子一接触到电网,上面的铁钉沾着雨水,噼噼啪啪电光直冒。 随即,白山馆各处的大灯全部打了开来,几乎把白山馆照得如同白昼。A见灯光亮起,从屋顶上探下头去,冲冯进军拼命挥手。冯进军一直看着,赶忙就把那闸刀放下,只听噼啪一声,闸刀处蹿出一丝电光,整个合上了。 白山馆亮起的大灯和探照灯,也顿时全部熄灭。 那电网上本来还刺激着梯子上的铁钉电光直冒,这下也平静了下来。 A对刘明义喊道:“你先走!跳下去以后,径直跑到溪边,不要停!” 其他人早就傻眼了,刘明义应了一声,从梯子上飞速爬过,这对刘明义来说,都是小儿科。刘明义爬至围墙边,向下看了一眼,下面是一个松软的土坡,只有两米多高。刘明义回头看了一眼A,A挥手让他快跳。刘明义也就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摔在土坡上,咕噜咕噜地往下滚去。 A继续拔拉着人,张庆也没犹豫,也熟练地爬了过去,一跃而下。 白山馆的警报声还是异常诡异地响了起来,震穿了重重雨幕。张顺民已经冲入第三层院子内,几乎撕心裂肺一般地怒吼着,抓住每一个身边的人:“搜查每一个角落!清点所有的犯人!” 噼噼啪啪,白山馆的大灯又开始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探照灯也再次慢慢恢复了亮度。 马三被警报声吓得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叫着:“怎么了!怎么了!”已经有警卫跑得比张顺民还快,冲进一号楼大吼:“犯人越狱了!搜查每一个角落!清点所有犯人!” 马三吓得哇哇大叫,也不由自主地喊叫了起来,同时也向禁闭室冲了过去,使出吃奶的劲儿喊道:“冯长官!冯彪!” 冯彪也听到了警报声,他还在向牢门口移动着,他已经气得眼泪鼻涕横流了。 周八也从床上跳起来,拍了拍脑袋,猛然大喊一声:“糟了!”便拎着枪,直接往地下室冲去,刚跑到地下室就大吼道:“黑牙!龅牙张!”没有人回答他。 周八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径直冲到最尽头,果然一个人都没有了。周八看到墙边有一处地方,明显被人翻动过,过去几下拨开,就看到一个大洞呈现在墙上。周八大叫一声,吼道:“老子被骗了!”说着就往回冲去,大叫着:“犯人在院外!在院外!” 黑鱼也手忙脚乱地指挥着,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徐行良。 徐行良此时竟然挣脱了绳索,就要去阻止炸药的爆炸,可徐行良奋力踩了几脚,却眼看着前面的引线已经烧尽,顿时分出了十几根同时燃烧的引线出来。徐行良又冲到装满炸药的房间,看到插上引线的导管都深深插入炸药包中,连拔都拔不出来。 徐行良大骂一声:“张海峰,你真狠啊!”骂完却看了眼洞顶,洞顶呈现出奇怪的图案来,反而疯狂地大笑起来:“妈妈的,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知道!炸了吧,炸了吧!嘭!” 徐行良边狂笑着,边跑回通向二号楼的地道,不顾一切地向上爬去。 冯进军刚刚爬上发电机房的屋顶,却看到白山馆的灯又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眼看着就要从第三层院子中向这边漫延过来。冯进军还没来得及说话,A已经靠过来说道:“不要管我,让他们过去,找到刘明义!保护他!”冯进军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A已经纵身跳回了发电机房内。 黑牙和龅牙张也刚刚从围墙上跳了过去,豆老板正爬在中途,后面郑小眼忍不住,也跟着爬了上去,梯子顿时摇晃了起来。豆老板和郑小眼也都一跃而下,紧接着房宇也爬了上去。 A正在用力扳动着第一个闸刀,顺利放下,而第三个闸刀无论怎样也放不下去,似乎被卡住了。冯进军向下看去,见A还在扳动闸刀,大叫道:“来不及了,快走啊!” A骂道:“你快走,别管我!快!” 冯进军咬了咬牙,只好也爬上了梯子,眼看就要爬到尽头,谁知梯子却从屋顶轰然滑落下去,冯进军抓住电网,翻身而过,看了看屋顶,心里暗念了一声保重,也跳了下去。 A终于将闸刀一脚踹了下去,这个时候,发电机房的铁门正在被人用力地撞击着,子弹也突突突突地打在门插销的地方。A飞快地爬上屋顶,屋顶已经没有人了,甚至连梯子也不见了。但灯光并没有熄灭,还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探照灯的光芒也旺盛了起来,竟也向屋顶扫来。开始有人大喊:“在屋顶!犯人在屋顶!”同时,也向A不断地射击。 孙德亮正打开办公楼的窗户,半个身子探出窗外,脸上也已经震惊到变形,大喊着:“犯人在屋顶!”手上也没有停着,不断地向A开着枪。 A四下扫视了一眼,什么想法都没有,猛然退后了两步,冲着围墙就跑了过去。 A蹬着围墙的边缘跳跃了起来,如同一道异常优美的弧线,在照射过来的探照灯光柱的映衬下,那细密的雨点从A的身上跳跃开,整个世界的时间都似乎慢了下来,子弹从A的身边划过,A的目光如此坚定,好像两颗明珠一般。 王玲雨蜷缩在床上,无声地哭泣着;孙德亮如同野兽一样狂喊着,脸上所有的肌肉都扭曲着;张顺民近乎疯狂一样,向A的方向举着枪奔跑过来;冯彪在禁闭室的门口,冲着马三歇斯底里地吼叫着;徐行良狂笑着从二号楼的地下室中跑出;黑鱼面无人色地呆站在二号楼的门口;周八端着枪正要爬上最靠近围墙外的岗楼。 这个画面就静止着,慢慢地前进着。直到整个白山馆的地下突然迸发出十万个惊雷一般的吼叫声,这画面才又运行了起来。 白山馆地下的炸药爆炸了。 A跳上了围墙,一个翻身便跳了下去。他在土坡上翻滚着,向下滚落而去。 周八举起了枪,瞄准镜中,A正翻身爬起。周八异常冷静地说道:“打你的头,打你的头!”那瞄准镜中,那十字的准星,也正跟随着A的头颅。 周八的扳机已经抠下去了一半,他正要笑起来,却感到脚下的地面翻滚起来,顿时将他从岗哨上甩将出去。周八身子一晃,还是牢牢地抓住了栏杆。 有火焰从地下喷了出来,十几丈高的火焰,掀得白山馆剧烈摇晃,正在塌陷着。 所有的灯光再次熄灭,警报声也戛然而止,但白山馆仍然被地下喷出的火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巨大且猛烈的爆炸声从地底下传来,轰隆隆隆隆隆,几乎像能把人都撕裂开一样。 A跑了几步,再也无法忍受大脑里剧烈的疼痛,跌倒在地。 但感觉到两只有力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冯进军和刘明义满脸是土,也满脸是血地架起了A。 A喊道:“快走吧!” 房宇张庆豆老板也绕了出来,他们都没有跑开,这些人互相鼓励着一前一后地向土坡下方不远处的溪水边奔了过去。 黑牙龅牙张跑在最前面,郑小眼紧随其后,紧跟着的是张庆豆老板房宇,最后是冯进军刘明义和A。 然而大家跑到溪边,却没有了前进的道路。要么蹚过这条水流湍急的小溪,要么就沿着小溪继续奔跑。 A定睛看了一看,他安排王老板让孙宏布置的船并没有在溪边藏匿着。 A笑了一下,说道:“各位弟兄,咱们各自分散吧。刘明义,冯进军,你们自己走吧,不要带着我。冯进军,无论如何,你要带刘明义找到组织!” 冯进军眼睛一红,骂道:“要死就一起死,要活就一起活!” 黑牙跺了跺脚,向龅牙张嚷道:“龅牙张,咱们的恩怨以后再说吧!后会有期!”说罢就向一侧的林中跑去,郑小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黑牙跑了去。 龅牙张错了错自己的龅牙,冲A竖了竖大拇指,嚷道:“日后能活着见到你,必和你一醉方休!”说完,也沿着溪边跑了开去。 张庆和豆老板互相看了一眼,张庆对A说道:“尽管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们的身份,但谢谢你!我们就此分散吧!”说完抱了抱拳,两人也没入林中。 房宇回头说道:“让他们走吧,张海峰,你们跟我来!”便带着他们继续向前跑去。 白山馆内尽管仍然爆炸声不断,但孙德亮张顺民已经跑出了白山馆,孙德亮恶吼着:“抓住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越来越多的警卫从白山馆路边的缓坡处滑下,向A他们的方向追了过来。 身后,是无数人追捕他们的喊叫声。 A刘明义冯进军房宇四个人,正在极力地奔跑着。 他们的路,没有尽头,也不需要有尽头。 哪怕未来是死亡的命运,也没有意义,因为他们已经成功了! 他们终于逃出了白山馆,从这个号称没有人能跑出去的特别监狱。 让我们记住他们的名字或绰号:张海峰(A),冯进军,刘明义,房宇,张庆,豆老板(老窦),郑小眼,黑牙,龅牙张。 【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书本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om/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